第29章 难得有风格
长出一口气，崔裴牙竟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要系统培养她吗？”崔裴牙问插画朋友。
“她是天赋型选手。当然要系统培养，否则难成大气候。但是一定要慎重选择老师。一般的寻常画室的老师就算了，只会误导她。要找大师级的老师呢。”
崔裴牙的一腔热情顿时懈怠下来。
他上哪儿认识大师级的绘画老师呢？
再说了，就算是七拐八拐认识了，也付不起请老师的钱呐。
何况，阿巧并不是他的孩子，他最多留她到暑假结束。
崔裴牙的一喜一忧没有逃过冯欣莉的视线。背着快乐地趴在窗前看车外风景的儿女，崔裴牙简略说了阿巧的画。
冯欣莉拿过崔裴牙的手机，看了看，不由赞叹：“还真是！要说像吧也说不上，但就是让人挪不开眼！好像树叶能开口说话了！”
崔裴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老婆，他觉得老婆形容得比他和插画朋友说的都好！
就这样，崔裴牙一家外出旅游的时候，阿奇和阿巧就在家里包包小馄饨、包包饺子、包包包子，闲暇时光，就写写作业画画画。
崔裴牙一天结束的时候，也会将游玩照片发给甜心奶奶，甜心奶奶再拿给阿奇和阿巧看。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5天过去了。
按照计划，崔裴牙一家将于当天晚上坐火车返家。
然而，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崔裴牙有位朋友住上海浦东，崔裴牙出于友情，携家人去朋友家小坐。本来是个把小时的事情，哪里晓得，竟然那么巧。
小区里查出有新冠，小区火速被封。
崔裴牙一家都走到小区门口了，愣是被拦了下来。
他们不是唯一遭遇意外的一家。有个十岁孩子开生日派对，邀请了13位同学，这13位同学也被迫留在该小区。
崔裴牙亲眼看见小寿星父母绝望的表情。
有一位出租车司机，开车进小区送客人，也就调头的功夫，小区封了。
崔裴牙的友人十分仗义，当即拉崔裴牙一家回到自己家。
吃喝用无需发愁，虽然小区内的人禁止外出，但外卖还是可以正常网购的。
友人的妻子听说小区封了，许进不许出，索性在外面住酒店。这样不会耽误上班。
冯欣莉给雇主打电话，说明她未来半个月都没有办法回到云海城。又一个意想不到发生了，雇主一家竟然也因为相同的原因，需要住沪隔离半个月。这下冯欣莉的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既来之，则安之。
阿奇和阿巧也一样，听说崔裴牙一家需要在沪隔离半个月才放出来，惊讶之下也只能接受了。在甜心奶奶的带领下，俩孩子日子过得很充实。
期间，崔裴牙的哥哥还带着好多物品来看过他们两回。
在甜心奶奶的带领下，两个孩子的生活作息十分分明。早晨6点起床，活动活动吃早饭，7点开始晨读英语、语文，9点钟的时候开始写暑假生活，10点钟开始做些室内活动，而后看一部儿童电影。
午后甜心奶奶睡午觉，小兄妹俩自由活动。下午三点开始着手准备晚餐。小兄妹俩一般都能领到些生活任务，譬如扫地、洗碗、倒垃圾、晾晒衣服、折叠衣服等。
下午5点钟吃晚饭，饭后在家消食半小时，然后甜心奶奶带着他们去楼下散步。从傍晚6点钟，散步到晚上7点半，而后，回家，洗洗睡觉。
八点半，楼宇里万家灯火的时候，甜心奶奶已经将小兄妹俩哄睡，自己走进另一间卧室，开启有声广播电台，躺平准备长达两小时以上的困难模式自我哄睡。
一天一天，半个月倒也倏忽过完。
阿巧记着日子呢。
“崔叔叔、冯阿姨、甜心姐姐和小宇宙，是今天晚上坐火车回来，还是明天晚上坐火车回来？”
甜心奶奶望着阿巧，笑眯眯回答道：“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他们就到家啦。”
第二天，阿奇和阿巧明显坐不住了，不停地抬头望墙上的钟表。
终于，到了晚上六点半的时候。
门外响起层层叠叠的脚步声。
阿巧和阿奇彼此对望一眼，都飞快地朝门口奔去。
“甜心姐姐！”阿巧忍不住扑了过去。
甜心紧紧地抱住阿巧，松开阿巧后，甜心自己扑进了奶奶的怀里。小宇宙也是如此，逐个将留守在家的人抱了个遍。
崔裴牙笑着在一旁解释，说被关的这半个月，他们好几次讨论了生死问题。他们还特意从网上找了那本《一片叶子落下来》，细细读了弗雷迪的一生。
阿巧眸光发亮。啊，那本书！她也看了无数遍，已经能熟读称颂。
崔裴牙继续笑着说，经历过死亡教育的小姐弟俩，都“深沉”了许多。姐姐甜心不再大呼小叫，而是逐渐能跟弟弟心平气和讲道理了，而弟弟不再胡搅蛮缠，已经生了畏惧心。
阿奇和阿巧静静地听。
不期然，崔裴牙将目光转向阿巧：“阿巧，你画的那片树叶，我给我插画师朋友看了，插画师朋友说你是天赋型选手，画得很有感情！”
甜心外婆闻言，忍不住道：“哈，说起这个，阿巧也是进步不少。我拿给你们看。”
在大家的好奇目光中，甜心外婆拿出一厚叠的纸。这叠纸单手拿不住，约有20厘米厚。
“482张！你们走的这段时间里，阿巧足足画了482张的画！”
阿巧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她一度觉得自己“浪费”了太多的白纸和颜色。甜心外婆安慰她说，这些白纸很便宜，20块钱能买500张。怕阿巧不信，她还打开手机淘宝，淘给她看。
因为“便宜”，阿巧才放开了画。她没觉得自己多勤劳，日积月累，竟然也画了那么厚。
崔裴牙、冯欣莉、甜心和小宇宙一起分着看阿巧的大作。起初，除了崔裴牙，另三个不过是凑趣随便看看，没想到，一旦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一张一张继续翻看下去。
阿巧的画作，都取自绘本。大约是她熟读过的绘本，心中带着热爱，因此画得尤其认真而充满情感。
笔触里带着稚拙，更带着热情。处理点、线、面时自有风格，极富个人色彩。
崔裴牙的那位插画师值钱曾说过，艺术大师就不论了，单说绘画名人。所谓绘画名人，都是摸索出自己风格的人。否则，画得再惟妙惟肖，也不过是匠人。
一页页翻过阿巧的画，崔裴牙的眸光越来越亮。
第30章 暑假过半
冯欣莉、甜心他们不过是看个热闹，经过插画师点拨的崔裴牙，是真正意识到阿巧画作魅力的人。
“好！好孩子。”崔裴牙语气里全是欣慰。
一直暗暗提着一口气，生怕大人指责她浪费的阿巧，这才一颗心放肚子里。
冯欣莉分礼物，甜心说见闻，家里热闹成一片。当天晚饭，崔裴牙本打算带领一家人到外面吃饭，顺便感谢妈妈这些天来对小兄妹俩的照顾，哪知小区居委会的人找上门，委婉表达了对他们因疫情而扣押上海的慰问后，又拐弯抹角说了不少。
崔裴牙客客气气地听，愣是没有听懂话外音。
最后还是冯欣莉噗嗤一笑：“张主任，你是想说我们刚回来，最好留家里再观察一星期，是吗？”
张主任哈哈哈笑起来，算是承认。
“算是照顾同小区的居民情绪吧。为了补偿你们为大家做出的牺牲，居委会决定拨出一笔钱，为你们购买日常所需的柴米油盐。”
崔裴牙与冯欣莉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张主任得到崔裴牙和冯欣莉的首肯后，高高兴兴走了。
“又省一笔钱了。”甜心婆婆打趣道。
因为崔裴牙本就不坐班，而冯欣莉的雇主又与她同命运，因此很能理解她刚回家就请假的举措。接下来的一周，社区工作人员将一日三餐送进崔裴牙家，品种丰富，数量充足。真如甜心奶奶所说，省下一笔钱。
这一周，崔和冯住原卧室，四个孩子睡高低床，甜心奶奶就睡沙发，虽然室内人数嫌多了些，到底也能凑合。
吃饭之余，崔裴牙将自己关在卧室，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据说在写他们的亲历隔离时光。哥哥阿奇的暑假作业写得七七八八，甜心姐姐心里不服气，埋头苦追。阿巧沉迷于作画，阿奇便承担起带小宇宙玩的角色。
小宇宙很喜欢阿奇哥哥，比喜欢阿巧还喜欢。
家里一派宁静。
冯欣莉犹感欣慰。孩子们在她眼前，却不来叨扰她。学习的学习，玩耍的玩耍。没有争吵，没有扯皮，没有大呼小叫，没有人嚷着说偏心……太美好了。
尤其是，常年做饭的她，因为甜心奶奶在，她反倒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惬意了！”冯欣莉忍不住幸福地感慨。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溜快，一周很快过去了。
解禁的日子，任谁也拦不住崔裴牙，他疯狂地想请大家吃小肥羊。
“夏天吃火锅？”甜心匪夷所思。
“火、火锅？”阿奇有些结巴。他和阿巧还从来没有吃过火锅呢。
“就去吃火锅吧，夏天的火锅店冷气可是开得非常足哦。”冯欣莉微笑。
甜心奶奶怎么也不肯去吃什么火锅，她生怕夜长梦多，赶紧电话叫来自己的大儿子，把自己接走了。其实她自己完全记得住回家的路线，只是觉得儿子来接，比较有面子。
崔家两大人四小孩，浩浩荡荡出门。正是暑期最热的日子，出门行走没有5分钟就热出一身汗来，但是大家精神状态很好，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到了商场，空气温度陡然下降，到了小肥羊火锅店，简直冷得让人精神一振。
在冷飕飕的快乐等待中，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上来，各式各样的菜肴端上来。削成薄片的牛羊肉，一盘盘的花式丸子，放在大杯子里的种种菌菇……
“原来这就是火锅呀。”阿奇道。
“在我们老家，这叫大乱炖。”崔裴牙接。
阿巧的眼睛晶晶亮，在她的视线里，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一张图，图以她最喜欢的红色做主色调，却能配得清新、奇异、与众不同。
火锅后，冯欣莉带领大家穿商场回家，不期然碰到有家童装店打折。这下冯欣莉可按耐不住了，她一头扎进去，开始挑东拣西起来。
“何以解忧？唯有买买买!”崔裴牙摇头叹息。
“错了错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小宇宙纠正。
“咱家没人喝酒。”甜心予以否定。
阿奇牵着阿巧，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生动，令人新奇。
如是又过了两天，总是不经意看到甜心，尤其是小宇宙在父母面前撒娇。阿奇也好，阿巧也好，眼睛里都流露出思念之情。
眼看小兄妹俩神情越来越犹豫，崔裴牙觉得他一味装没发现也不是办法。这天饭后，趁姐弟俩看精灵宝可梦，崔裴牙将兄妹俩叫进阳台，假借给他们看星星，问道：“这两天你们好像有什么心事，阿奇话越来越少了，阿巧画画的速度也慢了。可以跟叔叔说说吗？”
“叔叔，我们爸爸妈妈可以来接我们了吗？暑假都过去一半了。”
“我明天打个电话问问。”
“为什么不现在打电话？”阿巧问，“天色都要黑了，总应该下班了吧。”
面对孩子们纯真的信赖，崔裴牙鬼使神差将电话打给了他们的爸爸。这么久以来，他确实想知道，那位鬼畜爸爸面对纯真孩子们，也能说出混蛋一样的话吗？
兴许是崔裴牙许久不曾打过电话，这回，崔裴牙一打，那边很快接起。
哼哼唧唧的声音率先闯进耳膜。
“喂，老乡。”是阿巧爸爸的声音，带着颤音。
“孩子们想跟你说话。”崔裴牙火速切题。
“……”对方显然很意外，以至于没了声音。
阿巧躲在哥哥后面，眼睛瞪得史无前例的大。看着这样的阿巧，崔裴牙忽然后悔了，他觉得他不应该把孩子们推到残酷真相的对面。
“爸爸？”阿奇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儿子。”跟漂浮的混混音不同，这回阿奇爸爸的声音意外深沉。
“爸爸你来接我和妹妹吗？”
“……儿子，爸爸忙……”
“妈妈可以来接我和妹妹吗？”
崔裴牙的心，悬在了嗓子眼。他真的担心电话那头的父亲会破罐子破摔，张口就吐出离婚的实情。
好在，并没有。
“……儿子，你们妈妈……出差……不在云海城。”
谎话意外连接上。上次阿奇妈妈视频的时候，也曾说自己现在不在云海城。
“那我和妹妹……”阿奇焦急得说不上话来。阿巧始终躲在哥哥身后，抓着哥哥衣服的小手，攥得紧得骨节都发白了。
第31章 回到依山傍水的寨子
“唉。”阿奇爸爸重重叹了口气。
谈话至此，陷入僵持状态。
崔裴牙忽然生出一股胆气：“老乡，你能抽一天时间吗？带孩子逛逛公园，游乐场什么的。我晚上接回来。等暑假结束的时候，我把孩子们送回老家。”
“……你……莫是哄我？”
崔裴牙心知肚明，阿奇爸爸怕他是说一套做一套，把俩孩子摔手给阿奇爸爸。
“实不相瞒，我跟这俩孩子十分投缘，心里把他们当自己孩子爱。我本人又不坐班，时间很充裕。回趟老家不费事，就几百块钱的事情。”
阿奇爸爸听出了话外音，犹豫着是否要答应。
“这样吧，你可以上门来接孩子，顺便认一下老乡的家门。”
崔裴牙的这个提议，彻底打消了阿奇爸爸的担忧。
某天早上，门外响起敲门声。
阿奇心有灵犀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屏住呼吸，紧张地望向门口。阿巧正在往阳台走，这时也猛然停住脚，转过身去。
崔裴牙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
再一打量，英俊的，只是五官，他气质寻常，衣着陈旧，开口即是一口乡音。
“没想到，你住的也不宽裕……老公房……”后三字，算是他判断“不宽裕”的根据吧。
“阿奇爸爸？”崔裴牙直奔主题。
英俊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皮肤略缺水，有轻微的沧桑感，但明显是收拾过的。电话里他油滑又刁钻，站在崔裴牙面前，却又有些拘谨。
崔裴牙让他进屋，他低头看看自己略泥泞的鞋子，摇了摇头。
“孩子们呢？”他问。
崔裴牙转身，惊然发现孩子们就在他身旁，他们与他们的父亲只隔了一面墙。
“来，你们爸爸来了。”崔裴牙伸手拉阿奇。
阿奇慢吞吞从门内走出来，直到这一刻，崔裴牙才明白，看似阿奇平时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一直对父母拖着不来接他们心存不满。
阿奇爸爸眼睛骤然冒出光来，那是为父看爱子的目光，他抬手揉了揉阿奇的头发。阿奇的不满，在那一瞬的接触下立刻烟消云散。
他毫无情感障碍地扑进了爸爸的怀里。
“爸爸！”
阿巧慢慢从门口探出头来。
阿巧俊俏的五官毫无疑问源自他的父亲。虽然记忆中没有对父亲的印象，但看到父亲的那一眼，足以让血缘确认。
阿奇爸爸朝阿巧伸出手。
阿巧怯生生将手递过去。
阿奇爸爸大约做惯了体力活，力气很大，他单手就抱起了阿巧。阿巧惊慌之余，却也水到渠成地揽住了爸爸的脖子。
就这样，一手抱女儿，一手牵儿子，阿奇爸爸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我带他们去公园……下午回来……”
“好！”
崔裴牙朝阿奇和阿巧挤挤眼，喊来自家女儿和儿子，跟阿奇爸爸爷仨道别。阿奇和阿巧的口袋里，各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崔裴牙令他们背熟的手机号码。
崔裴牙不曾开口说过什么时候使用这些电话号码。在孩子们面前疑心阿奇爸爸，总归是不好的。他相信，孩子们明白他放电话号码是求有备无患。
送走俩娃后，崔裴牙原计划是写作，奈何整天坐立不安，心绪不宁，稍一空闲，就忍不住东想西想，还偏爱往糟糕的方向想。
终于熬到傍晚时分，门外响起敲门声。
崔裴牙飞速去开门，门外站在脸蛋红扑扑的阿奇和阿巧。他们的身后，并无大人。
“你们回来啦！”崔裴牙露出大笑脸。浑然不在意阿奇爸爸没有上来。
“爸爸说他打电话跟你说好了，所以就不上来了。”阿奇红着脸说。
崔裴牙也不揭露什么，马上点头。其实，阿奇爸爸并没有跟他说任何，更别提“说好”什么了。
阿巧手里拎着瓜子、阿奇手里抱着西瓜，崔裴牙接过西瓜，赶紧把孩子们让回了家。
崔裴牙不好意思问阿奇爸爸都带他们去了哪里，玩了什么。甜心可没有这方面的顾及，她张口就问：“你们去了哪儿？玩了什么？”
阿奇小脸一红，还没有来及说话，阿巧就开了口：“我们去了隔壁公园，玩了好多有了节目，我们吃了……吃了麻辣烫，还逛了商场。”
甜心失望地“啊”了一声：“感情你们哪儿都没去，就在附近晃了一天啊。”去过迪斯尼的她，看不上附近的景点了。
阿巧要辩解什么，被阿奇拉了一把。阿巧不明所以，不过，很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他们被父亲送回来之前，吃过肉夹馍和凉皮晚饭。
冯欣莉下班回来后，家里已经不再议论阿奇和阿巧外出的一天了。冯欣莉想问问两个孩子是否见到了他们的爸爸，被崔裴牙拼命打眼色制止了。
崔裴牙的眼都快抽搐了。
自从见过爸爸后，阿奇和阿巧像是了了什么了不起的心愿一样，忽然提起回老家的话题。
“暑假还有一个月呢，着急什么。”崔裴牙不舍得他们回去。孩子们还没有见过他们的妈妈呢。
“只剩下23天了。”阿奇执拗地回答。阿巧抿唇不说话，只拿湿漉漉的大眼睛一扫一扫地看崔裴牙。
崔裴牙被看得心慌意乱。
“一定要走吗？”
阿奇语气里有忧伤：“想奶奶了。”
阿巧索性低下了头。
崔裴牙只能将叹息，憋进肚子里。
阿奇和阿巧生了回家的心后，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饭量也眼见减少。拗不过孩子们，崔裴牙只得答应。
三天后，崔裴牙带着孩子们动身了。
他倒想把他的两个娃也带上，带他们看看依山傍水的月牙儿寨，看看阿奇和阿巧的家。可惜，甜心正心高气傲着呢。姐姐不去，弟弟也兴趣聊聊。
车行一天一夜，于傍晚时分到家。
从破三轮车上跳下来，阿奇和阿巧脸上流光溢彩，脚才迈两步，已经迫不及待扯着嗓子大喊：“奶奶！奶奶！我们回来了！”
阿奇奶奶从里屋走出来，脸上全是梦幻色彩。
“孩子们！可想死奶奶了！”
一大两小，在庭院中，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32章 郁郁不得志爸爸
为了减少阿奇奶奶的歉意，崔裴牙特意住了两天才回去。
他这趟带孩子们回来，吃的玩的没怎么带，倒是带了好几盒A4纸、A3绘画纸、48色彩铅、36色油画棒、56色水粉颜料等绘画工具。
阿巧做的那几百张画，他统统拿给了插画师朋友看，插画师挑选了六十多张，放到了自己的公号里。剩下的，阿巧挑了些带回家给奶奶看。再有的，崔裴牙就仔细收藏在床底下。
崔裴牙走后，阿奇和阿巧的生活恢复正常。
朵朵由奶奶陪着去了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奶奶见小兄妹俩生活有些安静得过了头，就自作主张向村里人要了一只小奶狗，揣在怀里抱回家。
阿奇多少有些抗拒，阿巧却爱得不行。
“妹妹，你这是背叛！你忘了舍命救我们的果果了没？”
阿巧将小奶狗抱得紧紧的，回头凝望哥哥：“没有。我永远不会忘记果果。这只狗狗，也会很高兴被称作‘果果’的，对不对？”
阿巧抓抚着小奶狗的头和下巴，小奶狗奶声奶气地汪汪叫着。
“果果？”阿奇呢喃重复。
“果果会很高兴我们又养一条狗的，毕竟狗与狗之间好交流沟通。我相信，死去的果果的魂灵会告诉这只新果果，关于我们的一切。”
阿奇说不出话来。
崔裴牙离开的时候，背着阿奇和阿巧给奶奶了一笔钱。崔裴牙骗奶奶说，这是阿巧卖画的钱。
“阿巧这么小一孩子画的画都能卖钱？”奶奶不敢相信。
崔裴牙信誓旦旦，一口认定。加上他向奶奶亮出他插画师朋友的公号，没见过世面的奶奶很快被他哄得信以为真，惊喜万分地收下了崔裴牙留下的一千块钱。
奶奶向崔裴牙打听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崔裴牙只含混地说很好。
那一千块，成了奶奶的主心骨。有它们，就不愁孩子们秋天的学费了。
奶奶空闲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给阿巧缝书包。虽说越来越多的孩子热衷于买书包，她也想让可爱的孙女时髦一回，可，就算她舍得花钱，也没有力气为了买一个书包翻山越岭赶一趟集。
“奶奶，你这是在帮我绣菊花吗？”阿巧惊喜地凑在奶奶肩头，趴在了奶奶的后背。
“傻丫头，也不嫌热！”
奶奶的大手看上去粗糙，却意外地灵巧。菊花舒展的花瓣，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一块墨蓝色的粗布上。
“傻丫头，奶奶也挺想帮你买一个漂亮书包的。”
“奶奶，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做的书包更漂亮的书包了。”阿巧认真地说道。
奶奶被阿巧哄得像吃了蜜一样。
奶奶自然而然，将话题落到小兄妹与父母见面的细节上。
“奶奶，我们并没有见到妈妈。”
“啊？”
“妈妈出差了。”
“出差？”
“出差就是上班的人，因为工作需要，去了另外的城市。我们在云海城的时候，妈妈出差去了邻市。”
奶奶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真的怕儿子这个二货，憨头憨脑惹恼了儿媳，儿媳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不过，当着阿巧的面，奶奶是断然不会将这个不好的预感说出口的。
“我们在手机上见了妈妈……那个叫……叫视频通话。像打电话一样，不过，能彼此看到对方。”
“这么先进呀。”
“奶奶，这视频通话，在城市里很寻常的。城市里的人，每个人都握着一部手机。靠手机，什么都能干。不想做饭了，就在手机上点外卖。想买东西了，也在手机上买。甚至出门买菜，坐公交地铁，也用手机支付。”
奶奶像听天书一样：“奶奶老喽，被世界甩在后面喽。阿奇和阿巧要好好读书，将来也去过先进的生活。”
阿奇正在逗狗，冷不丁被点名，愕然地望一眼不远处的奶奶和妹妹，吐了吐舌头。
“你们只见过你们爸爸一次？”奶奶对此非常不满意，从脸色上可以轻易看出来。
阿巧忍不住为父亲辩解：“奶奶，您不知道，外面上班很辛苦的。可不像咱们种地，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干到几点钟就干到几点钟。外面上班都是有严格的时间规定的。爸爸要上班，就得听话。不听话，就没有工作。
爸爸去带我们玩的那一天，请了很久的假才请到一天呢。”
奶奶的脸色又恢复些喜色。听见儿子如此上进，她感觉放心不少。说起来，她儿子才30岁。听崔裴牙说，30岁，在大城市里，跟大孩子一样，离结婚都还远着呢。
阿巧细细讲了爸爸带他们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奶奶更关心的是爸爸穿的什么，看上去怎样。阿巧这时候就显出年龄小的短板了，她无从评价爸爸看上去怎么样。
这个问题只能由阿奇回答。
阿奇歪在一袭破旧的竹席上，他将小奶狗放在他的膝盖上，小狗在他膝盖上团团转，避免掉下来。
“我爸爸看上去挺……节约的。甜心说她家没钱，可爸爸比崔叔叔没钱多了。”
奶奶不说话了，手里的绣花针也静在了半空中。
“爸爸看上去挺……辛苦。他眼睛有些红，像是熬夜的。”
奶奶垂下了眼眸，嘴角的笑也消失不见。
“看一眼爸爸，让我陡然想起语文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啥？”
“郁郁不得志。”
“呸。小狗崽子读了几年书，还拽上词了。”奶奶忽然笑了。她挥了挥手，仿佛在说，儿女自有儿女福。她就不操那个心了，仔细养好眼前的两个孩子就算好的。
阿巧见奶奶笑了，心理负担一扫而空。
她呀，最见不得奶奶忧伤了。
晚饭是蒸菜叶子。奶奶将胡萝卜缨子细细用溪水洗过，用油淋过，用面粉拌过，放在屉子上蒸。蒸出来的清香极了。
阿巧一个人吃了满满一大碗。
这样日复一日，虽然每天都不一样，但无疑都大同小异。时间飞快流逝到开学前三天。隔壁的朵朵从她父母打工的地方回来了，整个人越发圆润了，脸色红中透白，长辈们见了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娃。
朵朵回家伊始，就抱着她半米高的大仿真娃娃来找阿奇和阿巧。
第33章 成了一年级小豆包
朵朵笑里藏着蜜一般。
原本以为她会很高调，不曾想，她谦逊得很。看来见世面会使人更低调。
阿奇还当朵朵变了，万万没想到，她是藏着目的，才如此妥帖温顺的。
一跨过矮篱笆，朵朵脸上就透着掩饰不住的讨好神色，不等阿巧出声，她就主动把自己的仿真漂亮娃娃往阿巧怀里塞，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铅笔和一块橡皮，告诉阿巧，这些都是一年级小学生必备的学习用品。
瞧，她这位贴心的大姐姐，心里惦记着她呢。
阿巧接过铅笔和橡皮，开心地送朵朵一张画像。这是阿巧按照记忆中的朵朵画的，虽然造型夸张，确凿是画准了朵朵的特征的。
朵朵接过画，眼睛里流露出吃惊：“阿巧，这真的是你画的？”
阿巧点点头。
“你真不愧叫‘巧’，手确实够巧的啊，像你奶奶。”
朵朵平时听自己爷爷奶奶唠嗑，听奶奶说，阿奇奶奶长了双十里八乡无人能比的巧手。
夸完阿巧，朵朵很快将目光溜向阿奇。
阿奇被看得平白一哆嗦。
“你，想干嘛？”
“心虚啥。就是看看嘛。”
两个月没见，阿奇变化很大，又长高了。目测阿奇都有自家奶奶那么高了，自家奶奶1米5。作为同龄人的朵朵，需要抬起下巴看阿奇。
“看啥？”阿奇侧着身，狐疑地回看朵朵明显抱有目的的目光。
“你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
待朵朵鬼鬼祟祟问出这句话，阿奇这才一颗心落进肚子里。嗨，这家伙，还以为又长一年级，她长进了呢。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阿奇连回答也懒得回答了。他走进卧室，从早就理好的书包里拿出暑假作业，递给了朵朵。朵朵嘿嘿笑着，贴胸口放着，急不可耐地回了家。
回家前不忘对阿巧说道：“巧儿妹妹，娃娃你放着先玩吧。”声音没有落地，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根据这着急忙慌的程度，阿奇忍不住猜测，朵朵很可能连十页暑假作业也没做完。
果不其然，两天后，朵朵才将阿奇的暑假作业还回来。
开学前一天，最后一天撒欢，三个孩子痛痛快快玩了一天。
第二天，阿巧在哥哥、奶奶、朵朵的陪伴下，去学校！
从今天起，她就是小学生了！
校园的生活对阿巧来说并不陌生，她听哥哥提起过。诸如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能随便乱跑，不能随便讲话之类的课堂纪律，她早就了然于胸。
就连课间时间第一要务是上厕所，不需要奶奶嘱咐，阿巧也牢记在心。
说起来源自朵朵的血泪教训。
一年级的时候，老师们念着孩子们年龄小，每逢下课都会嘱咐他们先去上卫生间。二年级后，老师们渐渐不再叮嘱。别的孩子还好，偏朵朵自小贪玩，课间的时候忙着跟班上的同学追逐打闹。
好像是二年级下半学期中间的某天，朵朵重蹈覆辙，又忘记课间上厕所了。课上到一半，尿意越来越强，她如坐针毡，却不敢举手报告老师。
一则是因为举手报告老师的事情发生过机会，已经有调皮的孩子喊她“尿尿大王”了。二则嘛，当时上课的是一位素以严厉著称的数学老师，朵朵自己数学不好，因此格外心虚。
朵朵抬起屁股摒，咬着牙摒，攥着橡皮摒……眼看胜利在望——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到了下课时间，下课铃也真的响起——万万没想到，败给了数学老师拖堂！
“哇——”
据哥哥说，数学老师正在收尾，忽听班上传来震天响的哭声。随着哭声响起，尿骚味也渐渐蔓延开来。这且不说，眼尖的同学马上发现班级教室的地上淌起了小河。
可不能指望那些调皮的男同学拥有同情心，他们笑得别提多幸灾乐祸了。
朵朵红着脸哭，好像哭能抵消别人的嘲笑似的。
幸亏这件事情发生在二年级，朵朵毕竟年龄还小，被老师们哄劝一下，家长再给点糖豆，也就过去了。要是在四五年级的时候发生，朵朵保准再也不进学校了。
阿巧才不要朵朵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因此将课间上厕所的事情记得特别牢。
一星期下来，班上同学们的学识、性情都暴露得差不多了。
有人很机灵，上课小手一直举着；有人管不住自己，总是忍不住说话或做小动作……阿巧属于不声不响，存在感很弱的同学。
她识字量很大，但入学伊始，学的是汉语拼音。她基本不会，需要从头学期。
有挑战，才有趣味。
阿巧听课很认真，学得很专注，加上手腕灵巧，写字漂亮，渐渐受到老师们的青睐。
半学期就在一周与一周的交替中流过。
这天是周六，朵朵忽然跑进阿巧家：“阿奇，阿巧，你们的电话来了。”
阿巧默默放下学校图书馆借来的科普书，站了起来。大约从一个月前，每个周六，崔裴牙叔叔都会打电话给她和哥哥，少则说上十分钟，多则聊上半小时。有时候甜心和小宇宙也会加入到聊天中来。
阿巧一度想不明白崔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她依然想不懂，但是已经不再费心去想。
阿奇陪奶奶去种菜去了，她只身去接电话。
才要跨过小矮篱笆，果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扒着小短腿也要陪着一起去朵朵家。阿巧弯腰抱起小果果，带它过去接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阿巧多是静静地听。
甜心说他们去迪斯尼旅游的照片被老师选中，贴在了班级后墙，好几个女同学表示羡慕，也有几个去过的女同学忽然对她示好起来。
小宇宙开学就上了大班。小宇宙说大班开始立规矩了，要学会至少跳10个绳，他一个还没有学会。不仅如此，进入大班之后，要每天带一则新闻去学校。他可真烦恼，因为他大字不识一箩筐。
崔裴牙叔叔说，他的公号已经有500个粉丝了，公号接入了广告插口，因此也算每个月都有些固定收入。
最为可喜的事，他写的纪实文章越来越多人表示喜欢看，尤其想看小兄妹俩的后续。
为此，崔裴牙打电话过来，想更多了解小兄妹俩的情况。
第34章 山林尽染的美秋
可阿巧虽善于读，却不善于说。
比起说一说她的校园生活，她更乐意画一画她的校园生活。
开学近2个月，她已经画了200张画了。这还是在克制自己的情况下的产量。她惟妙惟肖地记录了校园角落的树，厕所前的排队，午饭的食物，老师的衣着，同学们的表情……
崔裴牙从阿巧这里获取的信息十分有限，但并不妨碍他继续打电话的热情。
今天，崔裴牙却没有变着花样追着阿巧问她的校园生活，而是用一惊一乍的语气告诉阿巧一则关于阿巧的新闻。
“阿巧，你知道吗？插画师把你的画放进公号后，被一位主攻面料的服装设计师看到了，他给插画师打电话，想看更多这位画家的作品。阿巧，你听到了吗？服装设计师用‘画家’称呼你！”
阿巧淡淡一笑。
她无声地歪头想了想，率先想到的是《动物绝对不应该穿衣服》这本绘本。在这本书里，作者天马行空地幻想了动物们穿衣服的情形，诸如豪猪穿衣服会将衣服刺个稀巴烂，山羊穿衣服会忍不住将衣服吃掉，长颈鹿穿衣服会系很多很多条领带……
脑海里迅速回忆过这本绘本之后，阿巧才将思绪落脚到“服装设计师”这个陌生的职业上。是设计服装为生的人吧。
“插画师联系我，让我把你留存在我家的画作全扫描给了那位服装设计师。插画师说，服装设计师选稿后，会购买画作的版权。到时候，你就赚钱啦。”
阿巧思绪混沌，什么插画师，服装设计师，绕得她有些小糊涂。
还是凑在她耳边听悄悄话的朵朵反应快：“购买版权？给多少钱？”
“多少……其实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插画师也说不准，他自己卖出一幅插画，有时候几十块，有时候几百块，说不准。”
崔裴牙的话落在阿巧的耳朵里，猛然惊醒了她似的：“我的画能买钱？”
“能……如果服装设计师选中的话。”
“如果”后面的话，渐渐不似前面那么有底气。阿巧刚激起的希望，又渐渐落了下去。她当然希望她的画作能卖钱，这样奶奶就不用那么辛苦种地了。
不过，听崔叔叔这语气……还是算了吧。
阿巧又恢复成混沌状态。
她实在太不擅长接手机来电了。
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又明又亮。对着手机，她的眼睛无处安放，便默默地垂着。地上偶尔大黑蚂蚁快速走过，阿巧就忍不住跑了思绪。
“你哥哥呢？”许是感受到了阿巧的心不在焉，崔裴牙问道。
“我哥哥跟我奶奶一起下地干活去了。”
本来阿巧也要去的，被奶奶拦住了。奶奶说，她还干得动，不想让阿巧读书画画的小嫩巧手，这么快就参与到刨土的无奈活动中。
阿巧听得懂。奶奶这是疼惜她。
结束与崔裴牙的通话后，朵朵奶奶笑盈盈地问阿巧：“巧儿画的画能卖钱啦？”
阿巧红了脸：“说不准的事。”
朵朵有些不知所措，她既为阿巧妹妹感到高兴，又担心阿巧妹妹太能干显得她纯吃活一枚。思前想后，她决定还是听从本能，为阿巧妹妹感到高兴吧。
周一，阿巧背着奶奶为她做的手工书包，跟着哥哥和朵朵姐姐一起去上学。
作为月牙儿寨里的孩子，他们无疑是幸福的。小学就在寨子的东南角。隔壁山头的孩子们就比他们辛苦多了，每天要翻山越岭来上学。好在山沟沟里的孩子脚力好，不畏惧路程。
周一放学回来，好多寨子里的爷爷奶奶们见到阿巧都笑眯眯地点头，态度之殷勤，令阿巧忍不住躲在哥哥身后。
阿奇一打听，才得知，爷爷奶奶们都在夸阿巧小小年纪，本事了得，这么小就做画卖钱了。
阿奇听得一头雾水。
阿巧则害羞得低下了头。
一旁的朵朵一跺脚：“肯定是我那快嘴的奶奶传播出去的。”她见阿奇实在懵懂，于是就跟阿奇一五一十将崔裴牙的电话转述了一遍。
阿奇有些不开心。
他搂着妹妹，躲开路上的行人，快速回了家。
朵朵不明所以，还以为阿奇是在妒忌他妹妹，好心地开解阿奇道：“你妹妹厉害了，你岂不是也沾光？何必这样阴沉着脸呢。”
阿奇横了朵朵一眼：“你奶奶也太嘴快了。万一人家没看中我妹妹的画，这让我妹妹多难为情！”
朵朵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原来阿奇根本不是妒忌妹妹，而是全心全意在为妹妹着想！朵朵难得脸红一次，她决计回家就说奶奶去！
不得不赞叹一句，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大。
初时的窘迫，很快变成轻微的难为情，继而变成无动于衷。
大约用了十来天的时间，阿巧完成了以上心路历程。她照常落落大方地出门，昂起笑脸，笑盈盈地回应爷爷奶奶们宠溺的注视。
秋天不知不觉来到，山林尽染，绚丽异常，像是童话的天地。
阿巧无师自通，想到了写生。
她常常端着小板凳，拿着小画夹，坐在林间写生。阿奇一定会去护卫，小果果也一定相随。朵朵耐不住寂寞，也跟着去。
通常是年龄最小的阿巧观摩山色，而年龄大的朵朵活泼地围着阿奇转。阿奇附近捡拾写掉落的树枝，回家供奶奶生火。
就这样，阿巧又费去了200张画纸。
秋天，在阿巧的看看画画中翻了过去。
初雪，在一天清晨，光临了这个小山庄。
清晨一睁开眼，还没有起床看一眼窗外，直觉告诉小兄妹俩，窗外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今天的天光，比往常白了那么一些。
“下雪了吧？”哥哥一个鲤鱼打挺，抬身将头转向窗外。
可惜，窗户上挂着一层薄窗帘。
“肯定是下雪了。”阿巧将自己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这种感觉，她熟悉。她无数次从她最爱的《冬天里的弗洛格》里读到过。
第35章 来了位金发碧眼的老头儿
“早晨，当青蛙弗洛格起床的时候，他马上感觉这世界有些不对劲，有什么变了。”
《冬天里的弗洛格》是这样开的头。
正如小兄妹俩早晨要起床时，即使隔着薄窗帘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变了。
阿奇三下五除二穿上棉衣和棉裤。他跳下床，走到窗前，急切地拉开窗帘。啊，窗外白茫茫的一篇，每样东西全变白了。
阿巧往被窝里缩得更深了。
跟热力四射的哥哥不同，纤细瘦小的她怕冷。
“快起来，小懒猫！”哥哥转回身，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
“出门，看雪，可以打雪仗，堆雪人！”
阿巧缩的脸的一半都没在被窝里，只露着一双咕噜噜转的漂亮眼睛。
“你去，你去。”她格格笑着。
她笑不是因为哥哥舍不得掀她的被子，因此对她的懒床无计可施。她笑是因为她想起了故事里的弗洛格。
弗洛格发现窗外落了雪，也兴奋地出门。结果，一开门就滑了出去，一路滑到了河边，再滑入河中。河水结了冰，弗洛格躺再冰冷坚硬的冰上，惊慌极了。
想想吧，一个需要水的青蛙，却被冰隔离在水之上！
小鸭脚踩冰刀鞋，邀请河边摔懵的弗洛格溜冰；小猪背着一篓木柴对瑟瑟发抖的弗洛格赞叹冬天的新鲜、健康空去是多么迷人；野兔健步跑过沮丧的弗洛格，大声呼喊着“一二、一二”的节奏，想让弗洛格跟他一起跑步……
想想吧，弗洛格该有多惊恐。他的朋友们，都有他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从弗洛格的悲惨遭遇中，阿巧不厚道地看到了笑点。
不要责怪阿巧太冷漠，实在是，这则小故事的结果太温馨。
弗洛格喃喃地拒绝了所有朋友们的邀请：“我快冻僵了……我只是一直光秃秃的小青蛙……”
光秃秃的小青蛙拖着沉重的双腿孤零零的走回了家。他一直坐在壁炉旁，幻想着春天和夏天。木柴被他烧得一根也没有了。
他到外面寻找木柴，冻僵在冰天雪地里。
幸运很快来了。
朋友们发现了他，大家小心地把他抬回了家，放在了床上。
作者写道：“野兔拿来了一些木柴把火生起来，小猪熬了一碗有营养的汤，小鸭在一旁为弗洛格打气。
夜晚，野兔念一些关于春天和夏天的很棒的故事给大家听；小猪一边听故事一边为青蛙织一件双色的毛衣。”
弗洛格在朋友们的关爱中，感受到冬天的美妙。
很快，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小草破土。太阳高挂在天空，整个世界都是绿色的。阳光洒在青蛙光溜溜的背上，弗洛格恢复活力，又开始过期蹦蹦跳跳的幸福日子。
阿巧微闭着眼，幻想弗洛格和他的伙伴们蹦跳在山美水美的丘陵地带。真是明媚又快乐。
“快起床。奶奶做了你最爱吃的菜盒子！”
“快起来。朵朵来找你玩了！”
“快起来。你的同学亚亚来找你玩了！”
哥哥变着花样或哄，或诈，想让阿巧快起床。
阿巧这只地道的怕冷懒猫，只管嘿嘿笑，就是不上当。期末考试前，老师带着孩子们做大复习，平时上学可没少花力气。
饶是阿巧，也花了不少力气。当然，这主要是标准不同。别的孩子们会背的课文，阿巧要求自己会默。别的孩子半年学会了几十个生字，阿巧则把整本语文书都默了下来。
由于默课文不是老师布置的作业，阿巧并未将她默课文的本子给老师看过。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努力，除了她的哥哥和奶奶。
哥哥不停地喊阿巧起床，奶奶笑盈盈的，既不阻止，也不支持。奶奶对长在身边的俩孩子，心里可宽容了。
“快起来。村里来了一辆小轿车。这小轿车不是黑的，不是白的，不是红的，也不是银灰色的，而是明黄色的！好黄好黄呀。没见过那么明艳艳的黄色。快起来看呀。好多小孩都围着去看了。”
阿巧确实躺得够久了，大半个上午都过去了，后背都躺得发困了。
她伸了个小懒腰，终于流露出起床的意愿了。
阿奇高兴坏了。
“阿巧！阿巧！”
这厢阿巧刚在奶奶的协助下穿好衣服，那厢朵朵的嗓门就穿庭破院地冲了进来。朵朵的声音里藏着大惊奇，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她连跑带跳蹦进了阿巧家的堂屋，一颗脑袋来回摇动，又想找阿奇奶奶，又想找阿巧。幸而阿奇奶奶就跟阿巧在一起。
“阿奇奶奶。村里来了一个人，开着黄色的漂亮小轿车，正寻人打听你们家在哪里呢。”
“啊？”
屋里的三个人一口同声“啊”了声。意思各不相同。阿奇是意外，没想到，全村孩子大人瞩目的小黄车，竟然是冲自己家来的。奶奶是吃惊，她想不出是谁这么招摇。阿巧是不悦，她受够了招人瞩目。
不管心里怎么想，抓紧时间让小懒猫洗脸梳头是正经事。
“阿奇，你到外面看看，问问是谁呀。”
奶奶一边吩咐，一边给阿巧梳头发。
阿奇听话地挑头去门外，还没有走出堂屋，院子门口就传来喧闹声。
“请问，这是李巧家吗？”洪亮的普通话响在耳边。
奶奶放弃扎漂亮小辫的想法，拍了拍身上可能存在的灰尘，昂首走了出去。阿巧连忙灵活地尾随出去。殿后的，是朵朵。
踏出堂屋，院子里已经涌进很多人。绝大多数是看热闹的孩子。众星拱月般存在的，是三个男人。居中的，竟然是个黄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
“你们是？”奶奶有些慌神。她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啊，我们是慕名而来的人。他是国际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杰森·道奇。我是他的翻译，老人家您可以称呼我小魏。这位是中间朋友，是位插画师，姓杨名树。请问哪位是李巧同学？”
恰逢此时，朵朵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
第36章 乡长来掠阵
阿巧也暗中“哦”一声。
她和朵朵同时想起崔裴牙一个多月前的一通电话。在那通电话里，他同样提到了插画师、服装设计师。只是没有说过，服装设计师是个外国人。
朵朵“哦”了一声，霎时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三位陌生人中的两位，纷纷注目朵朵。目光之殷切，明显是误会了朵朵的身份。
唯有哪位金发碧眼的外国老头，执拗地盯着小精灵一样的阿巧看。阿巧穿了一件红红的棉袄，黑黑的柔顺头发窝在肩头，透润的肌肤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的眼睛正四下打量，猛然对上金发碧眼，突兀地笑了一下。
笑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快。
杰森·道奇刚要定睛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睛，已经转向了别处。
杰森·道奇觉得，他行走世界，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小巧，那么美丽的双唇。配着忽闪忽闪的黑眼睛，杰森·道奇觉得灵魂受到重重一击，脑海里火花四溅，枯萎的灵感顿时如泉水喷涌而出。
“纸！笔！”他用生涩的汉语呼喊道。
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小魏翻译还在一个劲地“padon？excuseme？对不起，可以再说一遍吗？”，阿巧已经心有灵犀地递上了纸和笔。
纸是雪白的A4纸。
笔是一包36色的彩铅。
杰森·道奇抓过纸和笔，连道谢都无暇，接着小画夹，刷刷画起来。他画了一张又一张，越画表情越陶醉。一直到院子里的孩子们觉得无趣、无聊，各自玩耍去了，杰森·道奇还在画。
一直画了一个小时，这外国老头才歇口气。
初冬的天地天寒地冻，老头儿又站在院中，更是冷上加冷。
他刚落笔，就忍不住一声大大的“阿秋”。
这喷嚏一大，仿佛破了局促，大家忽然大声笑起来。
是那种友善的笑声。
老村长早已得信儿，从家里颠颠赶了过来。不仅村长得信，乡长也得了信儿，据说正在赶来的路上。
村长先行抵达，目的是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据他所知，这山村，还没有哪户人家搭上外国亲戚。
“他婶，这是哪里来的客人啊？”村长摸到阿奇奶奶身旁，用方言小声问道。
“我也一头雾水呢。这三位客人来了就问谁是阿巧，然后就没再说话，而是画了一个小时的画。这不，村长你来得巧，画笔刚放下。”
村长深感欣慰。他没错过啥重要信息。
“所以，你就是李巧？”翻译健步走向朵朵。
朵朵有些吓傻，只顾着摇头摆手，忘了出声。
“Letmeguess。Youare李巧！”
阿奇小学三年级才学英语，勉强能听懂外国老头儿在指认谁是李巧。在翻译小魏错识的情况下，外国老头儿一眼认准那个小精灵一样的女孩才是李巧。插画师心惊不已。
为了不削弱自己重要中间人的地位，插画师愣是没有邀请儿童作家崔裴牙，直愣愣带着服装设计师奔赴从崔作家那里哄骗来的家乡地址。半道聘请了一位县高中的英语老师当翻译。这下谁也撼动不了他重要中间人的地位了。
然而，令插画师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有来及说什么，服装设计师就进入了灵感泉涌状态。
你看，人家服装设计师甚至没空移驾室内。
他也是搞创作的人，知道灵感来了不能打断，因此就自作主装做了服装设计师的护法，示意主人毋需客套，就让服装设计师自己画吧。
阿奇奶奶倒是听话，等了会儿，发现不知何时等到头，索性自己忙碌去扫地、烧水去了。
等阿奇奶奶续了第二道热水，杰森·道奇才进屋。
他是牵着阿巧的手进来的，并沾沾自喜慧眼识出阿巧的真身。
小魏讪讪地跟着。
插画师借机拉着阿奇奶奶，向她扼要做了介绍。
“大娘，我是崔裴牙的朋友。这位外国人看中了您孙女的画作，想过来亲眼看看您孙女，顺便讨论一下购买画作版权的事情。到时候您别说话，听我的就是。”
阿奇奶奶半信半疑地看着所谓的“崔裴牙的朋友”，心里想，这家伙怎么看上去那么油滑？阿奇奶奶旧居山中，不知道城市里正在流行一个词，叫“油腻”，形容的就是这种令人不爽的中年男的气质面貌。
插画师杨树志在必得，信心满满进了屋。
小魏翻译得很见成效，服装设计师已经开始看阿巧的画作了。
服装设计师看完之后，插画师接手看。
服装设计师心里怎么想他杨树不知道，他自己看完之后，不禁大吃一惊。这小丫头功法大涨啊，瞧这线条，越发诡谲流畅了。
颜色的运用也更加大胆。红色的天空，紫色的树，黑色的树冠……
服装设计师无声无息看了一个小时，喟叹一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魏讪讪地冲着众人笑了笑。
由于服装设计师来到小院后，先是画了一个小时的画，接着看了一个小时的画，孩子们的好奇心已经消磨待见，怏怏不乐地散去了。
好比远远看到一个载满了各种动物的马戏团浩浩荡荡开来，结果一看，竟然只是动物塑像。对着一动不动的塑像看两个小时，再大的好奇也看没了。
孩子们散去之后，乡长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是阿奇和阿巧见过的胖阿姨。
胖阿姨裹着厚厚的冬装，显得更圆润了。
她没有空手而来，身后的司机提着米、面、油和一箱泡面。
“大娘，我来看你们了。”她自来熟地热情喊道。
阿奇奶奶迎出来一看，呦，这个认识！顿时热情回应。
“闺女，你太客气了！”
“大娘，我做再多都是应该的！”
两个人热切地说着关心对方的话。乡长嘘长问短，断然不提李巧的名字，不知情的，还当是她就是为看老人而来。
“家里有客人吗？我看门口停了一辆车。”
“上门就是客。就是我老太婆不认识。”
“哈哈哈哈，大娘您真逗！”
乡长笑了。
她这才探身往里看，看一眼马上缩了回来，视线跟受伤了似的：“大娘，咋，还是个外国人？”
第37章 朵奶埋怨奇奶太实诚
阿奇奶奶完全把胖乡长当成了自己人，贴心贴肺道：“我也不知道呢。只听说是喜欢我孙女阿巧的话，顺便过来看看还有没有更多。”
阿奇奶奶不是个张扬的人，虽然插画师说是特意为阿巧而来，阿奇奶奶还是低调地改成了“顺道”。
“噢噢噢。”胖乡长点头。
恰在此时，小魏的声音洪亮地响起：“李巧，这位服装设计师想买你的画。你开个价格吧？”
“孩子知道什么！”胖乡长路见不平一声吼。
“就是就是。”老村长助威。
胖乡长、老村长、肌肉横着长的男司机一派，对上了服装设计师三人。一打照面，翻译小魏立刻倒戈。
“呦。乡长！”
“这不是一高的魏老师嘛。我记得还是从我们乡里出去的。”
“可不是嘛，乡长！”
插画师杨树嘴角忍不住抽搐。有人想横插一横分钱？哼，也得问他同意不同意！
小魏随机向服装设计师杰森·道奇做了翻译。杰森·道奇很有礼貌地跟众人一一握手。小魏请来阿奇奶奶，让她开价格。
“啥？他来买我孙女的画？”
“是哒。多少钱，您说吧？”
阿奇奶奶咂舌不已。她还没有开口，插画师清了清嗓子，他刚想说话，就收到横肉司机的一记意味不明的目光。插画师决定先忍一忍。且听听阿奇奶奶怎么说。
“嗨。这是抬举我孙女儿啊。喜欢就拿去一些吧，行吗，奶奶的小阿巧？”奶奶此刻已经将插画师杨树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巧腼腆一笑，点了点头。
“What？”杰森·道奇忍不住扒着翻译小魏的袖子问。
“她们说，喜欢就拿去，不用花钱。”
“咳咳咳……”杰森·道奇和插画师同时咳起来。杰森·道奇是意外，插画师是怒其不争。
“这怎么行？”杰森·道奇和插画师异口同声道。杰森·道奇的话声调很怪异，透着滑稽。插画师则是恼怒不已的样子。
“真的可以？”杰森·道奇转向阿巧。“Free？”
“他问你真的免费给他你的画作吗？”小魏翻译道。
阿巧怪异地看一眼翻译，她明明听见外国老头儿就说了一句“福瑞”，翻译竟然翻译出这么一大串来，准不准啊？
尽管疑心翻译的业务水平，阿巧还是很乖巧地予以回答：“是的。”
小魏转头向杰森·道奇回复。
“可，可，这些画作怎么说也是李巧的心血啊，人家杰森·道奇大名鼎鼎，富可敌国，怎么会好意思霸占一个穷苦小女孩的劳动成果呢？”插画师字斟句酌道。他知道，杰森·道奇虽然不能流利地说中文，听还是听得懂的。这也是为什么老头儿没有从一开始就聘请翻译。
杰森·道奇认真地点点头：“是。李巧，你想要什么？”
李巧歪着头，想了想，老头儿一口气用了他五六十张纸头，向老头索要一包纸，不过分吧？她怯怯地说了。
小魏翻译给杰森·道奇听。
杰森·道奇自圆其说了一下，想，李巧要的，应该是更丰富的作画颜料和工具吧。嗯，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三方、乃至四方鸡同鸭讲，最后，插画师气得恨不得跳脚。
因为阿奇奶奶、胖乡长一方，阿巧一方，服装设计师一方，渐渐拢成了一个圈，将他舍弃在圈外。
插画师左向右想，心里愤愤不平，却见杰森·道奇转身向他：“要不是他，我没有机缘认识李巧。啊，杨树，谢谢你。为了感谢你，我决定送给你一万块钱。美金。Dollar！”
插画师杨树正气急败坏呢，一听此言，顿时乐了。他忙不迭地换算，一美元约等于7元人民币，1万美金就是七万人民币啊。比他想得中间人手续费多多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得了允诺的插画师杨树马上喜笑颜开，不再鬼畜着一张脸。
杰森·道奇说完，回头，惊然发现剩下的人表情都凝聚了。
阿奇奶奶尤其震惊。
啥玩意儿？中间人带个路就给了一万美金？她虽然不知道一万美金到底值多少人民币，就算是值一万人民币，也是个天文数字啊。
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阿奇奶奶不安地望了一眼孙女阿巧。发现阿巧镇定自若，表情未有任何变化，懊悔慌乱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村长原本就不知道杨树与外国老头儿之间的关系，还以为他们就是一起的。她倒不是吃惊外国老头儿给油滑插画师钱，她吃惊的是老头儿惊然如此坦然地露富。
要知道，财不可外露的呀。
看来，她此趟来对了，务必派派出所长明里暗里保护这位天真的老头儿，好保证他安安全全离开她的管辖地。
唉，当乡长，事无巨细，要操不少心呢。
老头儿没有过多纠结金钱和画纸的问题，却让阿巧签了一个授权书，承诺授权他使用她的插画。由于阿巧是未成年人，监护人奶奶也需要签字。
老头儿还索要了奶奶的银行卡号。
大伙儿在奶奶家吃了一顿芝麻叶面条（阿奇还被奶奶派去朵朵家借碗筷），吃完面条，老头儿像突然到来一样，爽快地抱着自己和阿巧的画作走了。
乡长也一并走了，并且边走边给派出所长打电话。表情史无前例地严肃。由于她脚步生风走得太快，没人知道她嘀咕的什么。不过，也没有人在意。
老村长打了个哈欠，也走了。
阿奇奶奶将碗筷洗了，烧了一大锅水，把碗筷都煮了。煮好捞出来，又让阿奇送还给朵朵家。朵朵奶奶接过微热的碗筷，忍不住抱怨道：“你奶奶真实诚，既然人家说给钱了，你奶奶好歹怎么不要一点呢？要个几百块也是好的呀。实在不行，几十块也够吃一年的盐了呀。”
阿奇笑了笑，没有说话。
整个大半天，他就像透明人一样。
要问他对这件事有没有态度？妹妹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妹妹舍得给，他就没话说。
他仔细观察过妹妹，妹妹虽然喜怒不形于色，还是被他看出来了，有人欣赏妹妹的画作，妹妹其实很高兴。
得，妹妹高兴就行！
外国老头儿、胖乡长他们走后，碗筷还完，这件事在阿奇家就算翻篇了。尽管村民们还在为他们感到惋惜，阿奇一家却已经抛之脑后，不再计较了。
第38章 神奇快递
日子照常过。
因为心中没有遗憾，日子倒也流畅。
村里的村民的惋惜不知怎么流传到了校园里。校园的孩子们翻倍了他们家长的惋惜，并且毫无疑问地走了样。
风言风语成了这样的：
“你们知道吗？有个超有钱的外国老头想认阿奇妹妹当干女儿，阿奇奶奶给拒绝了。”
“什么呀。那是假的！实际上是那个外国老头想买一个女孩，为了……为了当他家的童养媳！他有一个总尿床的儿子！”
“你们说的都不对！事实是，老头想认阿奇当干儿子！阿奇奶奶舍不得。是不是阿奇？”
阿奇没好气地瞥了那个口水喷上天的同学一眼。他都解释多少次了，是外国友人看上了她妹妹的画，顺道过来看看他妹妹还有没有画更多。
可惜没人相信他的说法。
朵朵也深表气愤，奈何他俩身单力薄。
朵朵大着嗓门替阿奇辩白，反而落了个“阿奇媳妇儿”的谑称。轻易不脸红的朵朵，竟然红起了脸。
脸红等于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她喜欢阿奇呗。
“羞！羞！”男生们起劲地起哄，还推阿奇，想把阿奇推到朵朵身边。
阿奇死死把住桌子，脸色沉如水。
如果说他心中萌动了对女生的喜欢，肯定不是朵朵这款，至少也是甜心那样的傲娇小公主吧。他对甜心都没有动心，又怎么会喜欢朵朵？
因为阿奇非常倔强，加上阿奇功课又好，人缘又棒，男生们起了一阵子哄，渐渐发现阿奇非常不配合，也就没劲了。
一年级的小豆包们太小了，因此，阿巧并没有遭遇到任何来自同学的压力。
阿奇为妹妹感到幸运。
关于外国老头儿造访阿奇家的事情，不几天，就被同学们抛之脑后。
几天后，一包大四方纸箱子快递包被投递到阿奇家。收件人写的是妹妹的名字。
奶奶两手合十，只念阿弥陀佛。
“奶奶，为啥念经呢？”
“感谢你们爸爸终于想起了咱们，给咱们寄了快递。”
“可这里并没有写寄信人是谁，你怎么知道是爸爸呢？”
“傻孩子。咱们家外头又没有亲戚，不是你爸爸妈妈，还有谁惦记着咱们？”
奶奶说服了阿巧。阿奇才懒得猜，他直接找来了剪头，奶奶和妹妹聊天的空，他已经把快递拆开了。
“奶奶，你猜错了。”
满箱子的画画颜料，1-12号画笔，光铅笔都有十几种不同深浅的黑。还有很多很多的纸。跟A4打印纸不同，这些纸略厚，略糙。
奶奶显而易见有些失落。
阿巧却睁大了眼睛，明显是送礼送到了她心坎上。
“一定是那个外国老头儿寄的。他叫什么？到齐？啥到齐？”阿奇说道。
奶奶慈爱地摸了摸嘴角忍不住噙着微笑的阿巧，什么也没有说。
阿奇家收快递的事情倒没有人议论什么。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只要有孩子在外面打工的人家，都有可能收到快递。
阿巧将画具一样样拿出，放好。眼里都是笑意。
以为这就是外国老头儿拿走她画作的回报，没想到，几天后，又收到一个包裹。这个包裹摸上去软软的。
“枕头？”阿奇疑惑了。他记得甜心有个深蓝色的毛绒枕头，上面印了弯弯的眼睛和滴着口水的红嘴巴，甜心爱得不行，每晚必抱着它入睡。甜心说那是她某次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奖品。
“那拆的时候可以小心别戳破了。”奶奶也爱上了拆快递。确切地说，她爱上了拆快递时孙子、孙女快乐的笑脸。
阿巧一旁巴巴看着。心想，上次是自己的礼物，这次应该是奶奶的礼物了吧？奶奶上次生病住院后，身体总有些虚弱，也许一个柔软的枕头，正是她需要的。
阿奇小心翼翼拆开包裹，里面竟然还有一层。这一层不需要用剪刀，手可以撕开。
撕开一看，眼前顿时一片流光溢彩。
一团缀着银线的纱裙露出如烟如雾的一角。阿奇惊奇地抖开。阿巧不由怔住。
实在太美了！
饶是阿巧这样博览绘本、脑袋里神奇想法很多的孩子，也从来没有想象出过这样一件华美又动人的衣服。它有长长的亮灰色披肩，有梦中公主才会戴的皇冠，这且不说，但是那袭如烟似雾的蓬蓬长裙，就够人怦然心动的了。
“这是七仙女的衣服吧。”奶奶显然也被惊到了。
“还有呢！”阿奇把华服放在妹妹的手里，转身又从快递包里掏出新的衣服。
阿巧抬眼一看，不禁笑意盈眶。
这套衣服上的图案她熟悉，是她的手绘。
“这衣服，布料真好啊。”奶奶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抚着柔顺的布料，“谁家孩子这么幸福，小小年纪就能穿这么好的衣服！”奶奶喃喃自语。
“咱家小妹妹就这么幸福呢。这衣服就是寄给妹妹穿的。”阿奇笑着接。
阿巧眼睛晶晶亮。她感觉她要醉了。
她在崔裴牙家见过甜心姐姐穿睡衣，就是那种洗完澡后在家穿的衣服，布料很像她收到的这一套，绵绵软软的，白色的底子。
“还有呢！”
快递包裹就像个魔法口袋，阿奇从里面掏出一个硬硬的小小的压缩包，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件质地很轻的羽绒服。大约是吸收了空气，羽绒服膨胀开来，变得很饱满厚实。
“正好是现在穿的呢。这算是什么颜色呢？奶奶眼拙，口笨，说不出来。可真讨人喜欢呀。”
这是一种令人忍不住联想到小精灵的湖蓝色。长长的尖帽上缀了一个手感一级棒的毛球。以阿奇竟让撸狗的经验看，这绝对是真的皮毛。
衣服的前襟，拉链分开的，亦是阿巧的一副画作——一左一右两只手。十个手指甲上各个带着最打动人心的闭眼微笑表情。
又一个小小的硬压缩包被阿奇从包里摸出来。
打开一看，是一条神秘星空一般墨兰的裤子。裤子上银光闪闪，像是神秘夜空的星星。
“这布料到底是怎么做的啊？真让人惊奇。”奶奶一个劲地感叹布料，阿巧则知道，与新奇的布料相比，设计与裁剪才是精髓。
第39章 让阿奇痴迷的礼物
“喔，这里面还套着一层绒呢。穿上保管暖和。”奶奶将手小心地伸到裤子里面，立刻惊喜万分。
“还有还有！”
一件毛衣，两件衬衫，三条连衣裙魔术般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尽管它们颜色各异，样式更是不同，但显然，是一个系列，因为它们身上，都可以寻到阿巧手绘的影子。
“这下空了吧。”阿奇抖落着大大的快递袋子，它从开始的饱满，变成现在的空瘪。
一双手套冷不丁掉落下来。
薄薄的、长长的，红艳又朦胧。
“这手套就不那么实用了，这么薄，很容易破吧？”奶奶是实用至上主义者。
比蕾丝还要纤细的手套，透着别有的脆弱美，却异常打动人心。
“妹妹，穿起来吧。”阿奇热切地提建议。
阿巧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惊喜又难为情。这么大一堆，全是她一个人的。她多么希望其中一些是奶奶和哥哥的呀。
“是呀，巧丫头，穿给奶奶和哥哥看看。”
阿巧一回头，扑进了奶奶的怀里，竟然呜呜地哭起来。哭得奶奶和阿奇措手不及。
“奶奶……我想跟你和哥哥……一起穿新衣服……”阿巧呜咽着说。
“傻孩子！你穿了，就是我们穿了！”奶奶抚着阿巧柔顺乌黑的长发，慈爱地说道。
阿奇星光闪闪地望着妹妹。他全心全意为妹妹感到高兴，不，他比自己收到礼物还感到高兴！
那些漂亮到令人窒息的衣服，无论奶奶和阿奇怎么劝，阿巧就是不肯穿。
没办法，奶奶只好叹息着将那些仙女般的衣服收了起来。
衣服虽然没有被穿出来过，却很好地抚慰了阿奇的心。阿奇想，那个外国老头也不算没良心，好歹没有亏待他妹妹。
以为快递至此告一段落，没想到，才短短三天，就有新的快递飞进小院。
这次的快递只有奶奶的巴掌那么大。
难道里面装的是压缩衣服？
难道外国老头这回终于想起了奶奶和哥哥？
依旧由阿奇来拆快递。
快递袋拆开后，里面是一个硬盒子。盒子上印着彩色的画。奶奶还没有反应过来，阿奇率先叫起来：“手机！这是一部手机！”
朵朵来了。
她错过了前两次的快递，正好撞上了这一次的快递。
“呀，你们也买了手机？”朵朵脱口道。
她本来势头稳压小兄妹俩的，可进来不知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被碾压。虽然从表面上看，小哥哥还是老样子，小妹妹也没有穿新衣，背新书包，可，可就是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
看到新手机的时候，朵朵确认了自己的直觉。
她心里有些发酸。如果阿奇家买了新手机，阿奇就再不到自己家里接电话了。呜呜。
奶奶看到新手机的刹那，不是喜悦，而是忧心。
“这，这……”她虽然没有问，但已经依稀确认，肯定不是自己那不长进的儿子寄来的。问题是，人家送得起，他们用不起呀。
阿奇对这个礼物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他已经自顾自打开了手机。
“阿奇哥哥，新手机必须买一张卡才能用。不然就会没有信号！”朵朵很有存在感地说。
“有信号！”
“不可能！”
“真的有信号！”
“你打打我家手机试试！”
打就打，反正只要挂得快，也不用担心花费话费。朵朵家的电话号码已经熟记在心，阿奇顺手就打。
嘟，嘟——
等待接听的声音。
阿奇洋洋得意地赶紧挂断电话，“怎样，我说有信号吧？”
朵朵的脸，瞬间就暗淡了。她仿佛看到阿奇哥哥再也不去她家的惨淡未来。
朵朵奶奶在院子里扫雪，早就听到了两个孩子的争执。这会儿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呵呵笑道：“阿奇啊，我来给你读读你家新手机的号码。”
阿奇高高兴兴跨过小矮篱笆，奔朵朵奶奶身边去了。
阿奇奶奶也在扫院子里的雪，她有些期期艾艾：“那个，朵奶奶，这手机，一个月得花多少钱养着啊？”
“他奇奶奶，如果你不打电话的话，一个月只需要付月租费就好了。”
“那月租费是多少呢？”
“这个，这个……不同的卡，月租费是不同的。你家的月租费是多少，就得问给你办卡的这个人了。”
朵朵奶奶很自律，不太打听别人家的隐私。她约莫猜出手机不是阿奇爸爸送的，因此也就不再详细问询。
阿奇奶奶问了等于没问，听了等于没听。还是不知道每个月要多抽出多少钱养手机，这让她如何敢用！
“阿奇，快把手机关机！”阿奇奶奶着急喊道。
“为啥？”
“我怕……怕太贵。”
朵朵、阿奇同时大笑起来，连朵朵奶奶都忍不住噗嗤一声。末了，还是朵朵奶奶先停止住笑，告诉阿奇奶奶：“这手机呀，关机也要照样付钱的。总之，办了卡之后就要一直付钱，一直付到你去申请作废。”
“我到哪里申请作废呢？”
“到办卡的营业厅。”
阿奇奶奶慌了神。她听都听不太懂，如何能改成？
“奶奶，我们先用一个月吧，求求你了，我放学就去捡柴，好不好？”阿奇作为少年，骨子里对电子设备的热爱被激起。
孙子张口央求，奶奶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拒绝的。
阿巧依在门框上，笑盈盈地看奶奶着急，哥哥欣喜。她性格文静，看似腼腆，其实很豁达。她不在乎钱，更在乎家人的情感。
奶奶的着急，不属于真的着急，更像是轻微的忧愁。
阿奇摆弄着新手机，这时，朵朵家的手机响了。
“呀，是前段时间经常给你们打电话的魔术师！”
朵朵口中的魔术师，其实就是崔裴牙。
话说崔裴牙总有三个星期不曾打电话过来了。
阿巧磨磨蹭蹭去接电话——哥哥实在太迷新手机了，压根没有去接电话的意思。
“阿巧！真的好抱歉！我刚刚得知我的朋友插画师曾经带着他认识的服装设计师去找你们。他们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阿巧轻轻的呼吸，静静地听，小声回答：“没有。”
“那位服装设计师说要付费，你为什么不要？”
第40章 大洋彼岸来电
阿巧还没有来既回答，崔裴牙又爆竹般说道：“傻孩子，你无从想象那位服装设计师有多有钱！可以这么说吧，他钱多到可以把我们月牙儿寨附近的山头都买下来，如果山头可以买卖的话。”
阿巧愣怔了一下。那么有钱？
“奶奶说不用。”
“唉。要是我在就好了。我那不义气的插画师自己倒是赚了一笔介绍费，可怜的，你竟然什么都没有得到！”听上去，崔裴牙很为阿巧打抱不平。
“并非。”阿巧回答。他们并非什么都没有得到。她得到了很多很多颜色，也得到了一整个系列的衣服，她的哥哥还得到了足以让他欣喜若狂的手机。
也许用钱可以买到以上，可若是钱给了她，她绝对想不到买以上，因此也得不到以上东西带给她的喜悦与惊奇。
崔裴牙只顾哀叹，完全忽略了阿巧那声小小、细细的“并非”。
“对了，阿巧，我最近写了一部5万字的儿童小说。我感觉好极了。我要去投稿，不不，其实是我已经去投稿了，而且，昨天，编辑联系我了。虽然给我提了很多整改的意见，但也确实肯定并表扬了我。我真的太高兴了！”
“真好。”阿巧惜字如金。
“你哥哥呢？”
“他在……”她抬头看哥哥，没有及时清理的藤蔓遮挡住了她的部分视线。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哥哥对新手机的专注和强烈喜欢，“……忙。”
对不起，今天就不打扰哥哥来接电话了。
“你奶奶呢？”
“扫雪。”
“故乡落雪了呀？”
“是的。”
“你上学习惯吗？”
“习惯。”
“考试了吗？”
“没有。”
“哦，你才一年级，应该不允许书面考试的。你哥哥期中靠得怎么样？”
“挺好。”是真的挺好，班上第一名。
“不错不错，甜心姐姐也考得不错，进入了班级前十。”
阿巧轻轻微笑了一下，脑海里一闪而过甜心娇纵又甜美的模样。
崔裴牙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之后，见阿巧没有主动提起话题的意思，又问了问她画纸还够吗？彩铅还有吗？都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只好先告一段落。
“你没有告诉他你家有了新手机？”朵朵脸上潜伏着喜悦，放心地说道。
“奶奶说，新手机只用1个月。”阿巧回答。
朵朵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朵朵跑来跑去，并没有一直呆在阿巧身边，因此没有听见那句“他有钱到可以把家四周的山头都买下来”。阿巧想都没想，就决定吞下这句话，不向奶奶或哥哥透露这则消息。
当天晚上，奶奶在灶房煮稀饭，哥哥抱着手机打游戏，阿巧在整理书包。室内安静之际，手机忽然响了！
阿奇吓得差点没扔掉手机！
他们没有向任何人说过新手机号码，而朵朵奶奶绝对不允许朵朵私自拿着电话玩，谁打来的电话？
阿巧扭头看哥哥：“哥哥，你怎么不接呀？”
奶奶从堂屋门口探头：“接电话要钱吗？”
“不要。”
“那快接吧。”
阿奇壮胆接起电话。
“嗨——”热情的招呼声随即响起。
一个混血小姑娘出现在手机上。竟然是可视电话。
“这，这……”奶奶吃惊坏了。她倒是听说过现在打电话可以同时看到人，但她还从未亲自体验过。初次看到，难免吃惊。
“你好，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我爸爸不久前曾去过你们家，拿走了很多张你妹妹的画稿。我是玫瑰。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玫瑰的普通话只带些许奇怪的口音，比她爸爸的流畅多了。
“我，我叫阿奇。你一定是找我妹妹的吧？”
阿奇很没有出息地把手机塞给了他的妹妹。玫瑰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弯曲的褐黄色的头发蓬松地笼在白白的皮肤上，一双眼睛直接令人联想到天使。阿奇那么近地与她面对面，心儿忍不住越跳越快。
阿巧好奇地张望着视频里的漂亮姐姐。
她和哥哥曾经跟妈妈视频通话过，对这种在大城市里很普及的科技不惊奇。
“你好，我是李巧。”
“嗨，李巧，我是玫瑰。衣服的快递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那是我爸爸新设计的。很多构图的灵感来自你的画作。你知道吗？没有你的画，就没有这个系列，没有这个系列，我爸爸可能就会被炒鱿鱼。你挽救了我爸爸的职业！
要知道，我爸爸的职业，简直是我爸爸的命。
可以这么说吧，你救了我爸爸一命。”
玫瑰说话，语气有些夸张。
不过，让阿巧看，内容更夸张。
阿巧腼腆一笑。
玫瑰直接睁大了眼睛：“你笑起来真好看！”
玫瑰的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老头儿。哦，是那位服装设计师。
“问问她，穿上给我们看看，可以吗？”服装设计师面朝女儿。
女儿很快原话又问了一遍阿巧。
“现在？”阿巧有些不确信。
“是呀。现在。哦，我爸爸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手机的流量。手机流量他包了。”
“那每个月的话费呢？”阿巧坦然询问。她知道，奶奶最担心这个了。
“他统统包了。并且，他感谢你们使用这个电话，使他能很方便地联系到你们。”
玫瑰真会说话。
阿巧还在犹豫，奶奶已经打开箱子，将珍藏的衣服娶了出来。
冬天的室内其实也蛮冷，不过，阿巧为了他们的热情，还是凭着一股勇气，将薄纱银线裙也穿了上去。
先穿裙子给他们看。
“好美呀。正是我想要的样子！”
“东方小公主！”
视频那头的父女俩赞叹不已。
脱了裙子，换居家服给他们看。
阿巧柔软的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不少窝在颈肩，柔柔美美。加上她气质恬静，越发惹人喜爱了。
“窝太感动了。窝好想哭！”
“抱上妹妹的小熊，就叫完美！”
视频那头的父女俩简直不遗余力。
阿巧打了个喷嚏。还好，最薄的衣服已经试完。
“你那里很冷吗？快穿厚衣服吧，夏天的裙子不要试穿了。”玫瑰贴心嘱咐。
阿巧从谏如流，穿上了那套她一直梦想着穿，但一直又没有足够勇气穿的华美衣服。因为这粉蓝棉上衣和墨兰闪亮裤子是她的心头好，穿上的时候不觉露出笑容。
视频那头的父女俩，瞬间成了她的小迷妹。
“爸爸！窝体会到你说的感动了。”
“窝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说完这句话，外国老头儿一脸决然地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做了个啥决定。
阿巧想，兴许是再设计一系列衣服吧。
第41章 劳动成果换钱是一件寻常又正常的事情
阿巧不太会客套，试穿完衣服后怔怔望着摄像头，倒惹得视频里的玫瑰噗嗤笑了。
“是不是想跟我说再见？”
“嗯。”阿巧点头。
“你真是可爱到极点了。再见。”
阿巧按断了通话。
“妹妹，你穿成这样，像是从电视上走下来的人儿。”奶奶和哥哥异口同声。
难得，这么长的话，他们也说得这么整齐。
阿巧一边红着脸脱衣服，一边低下了头。
“你完全不用害羞呀。你想想甜心。甜心要是遇到这样的事，还不把头昂到天上去。”阿奇笑着说。
阿巧稍一设想，就忍不住乐了。
“要是爸爸妈妈能看到就好了。”阿巧脱下衣服，仔细折叠好，交给奶奶。
奶奶和阿奇都听到了妹妹的呢喃，不过，没有人接这个可能引发哀伤的话题。
有一本书，她初看时没有太多感觉，后来经历过去云海城后，再回味这本书，突然领会到书中的情感——庆幸她记忆力卓越，可以反刍。
书的扉页上，写了这样的一句话：
献给辛劳的妈妈及孝顺的孩子。
现在她可以确认，她是孝顺的孩子，妈妈是辛劳的妈妈（还不辛劳吗？妈妈在视频里止不住地流泪，却因为工作而无法抽出时间来看她和哥哥）。
好多个晚上，阿巧躺在床上，缩在奶奶给掖好的大厚被子里，回味这本名叫《妈妈的红沙发》的书。
“我的妈妈在‘蓝车餐馆’工作。我常在放学后去找她。餐馆老板乔阿姨让我在那里打工。
我会清洗装盐和装胡椒的小瓶子，也帮忙装西红柿酱。
有一次，我还削完了所有用来煮汤的洋葱。
乔阿姨总是说：‘做得好，小丫头。’然后付我工钱。”
现在，阿巧经历过外国老头儿拿走她画作的事情，也听过崔裴牙叔叔感叹“他有钱到可以买下周围的几个山头”，回过头来再品这本书，慢慢悟出：拿自己的劳动成果换钱，是很正常的。
如果下次外国老头儿再拿她的画作，询问她想要多少钱，她一定坦荡说出一个数。
该说多少呢？
实在不知，就让外国老头儿看着给吧。
《妈妈的红沙发》里的“我”，每次得了工钱厚，总会把一半得钱放进一个大瓶子里。
瓶子很大，装入其中的钱很少。
装满那么大的瓶子，要好久好久。
妈妈每天下班回来，会从皮包里拿出她赚的小费，叫给“我”数。“我”数完，再把它们统统放进大瓶子里。
书上这样描写妈妈：
“有时候，妈妈回来有说有笑；有时候，我还没有数完钱，她已经累得睡着了。小费有时多，有时候少。如果少，妈妈会担心。”
阿巧没有跟妈妈相处的记忆，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她的妈妈应该也像书中“我”的妈妈一样吧。以前她什么都不确信，现在，至少确信了她的妈妈，跟书中“我”妈妈一样辛劳。
无论如何，每个硬币都会放进大瓶子里。
外婆买西红柿、香蕉或其他东西讨价还价节省下来的钱，也会放进大瓶子里。
等大瓶子装满了钱，她们要去买一张沙发。一张漂亮、柔软、又大又舒服的沙发，最好还要套着布满玫瑰花图案的绒布套。
阿巧无数次设想这样的一张沙发。拥有随意画的纸和笔后，也画过很多张这样的沙发。可惜，哪一张都不够柔软。
那可是“我”眼中全世界最棒的沙发啊。
阿巧家里从没有沙发。
她还是在崔裴牙叔叔家里，第一次坐沙发。
软得不可思议。
她都担心她会陷落下去。
事实上，沙发不仅柔软，还充满弹性。坐在沙发上，任凭沙发软软地落下去，完全不用担心陷得太深，它会充满柔韧性地回弹回来。
阿巧家里没有沙发，不过，也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火灾。
书中的“我”，曾经拥有过沙发、椅子、桌子、衣柜等很多家居，可惜，一场大火将它们统统烧光了。
每逢在暗夜中回到到这里，阿巧总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往挂着薄窗帘的窗外看一眼。她的家，可千万要平平安安啊。
烧过火的房子，一片焦黑。
即使日后把墙壁涂了新颜色，把地板重新擦亮，房子里却依然空荡荡。
阿巧难以想象，如何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生活……
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人，遇到苦难的时候，总会有好心人伸出热情的帮助之手。就像她和哥哥在深夜里遇到狼群，有乡亲和胖阿姨从天而降一样，就像她和哥哥要去云海城见父母，就有崔裴牙答应把忙捎带一样。
事实上，崔裴牙叔叔可不仅是捎带了他们一路，还给他们提供了吃和住，还开启了她的艺术之路。
室内一应物什烧光之后，“对面的邻居搬来了一张桌子和三张椅子。隔壁的老先生给我们一张床。爷爷拿来一块美丽的地毯。小姨为我们做了一组红白条纹的窗帘。乔阿姨带来锅碗瓢盆和刀叉……”
阿巧深信，如果，万一，很不幸，她家也经历了火灾，邻居们也会热情伸出援助之手。
呸呸。这是个乌鸦嘴的“如果、万一”。
通常回味到这里，阿巧就不知不觉坠入黑甜梦想。
这本书，还是有个很光明、很幸福的结局的。
经过了整整一年，书中的“我”和家人，终于攒满了整整一大瓶子的硬币。妈妈休假的那天，她们去银行将硬币换成纸钞，然后再搭公交车去买沙发。
她们足足逛了四家家具店，试坐了许多沙发。有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软的、硬的。像是童话故事里《三只熊》里的小女孩一样。
最后，她们终于找到了梦想中的沙发，而且有足够的钱可以把它买回家！
买完沙发，她们甚至等不及店家送货，喊大姨一家帮着开车运回家。
“一到家，我又坐在沙发上，他们把沙发和我一起抬进门。”
有时候，独处的阿巧会突然默默一笑，准是想起了这个逗趣的场景。
“希望有一天，我卖画的钱，也能买一张舒适的沙发，给奶奶坐。”阿巧如是许愿。
第42章 他们想把妹妹带到国外去
拥有一部可以随意使用的手机，对阿奇的改变很大。他变得更加自信了。
现在，不仅阿巧，连阿奇都打心眼里觉得外国老头儿很够意思了。
日子在满足中往前行进。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的时间。阿巧这样的小豆包是无所谓的，阿奇就紧张忙碌多了。听说一部分五年级的孩子会到乡镇读六年级。
并不是谁都可以申请，只有成绩在三年后有望冲击县城高中的优秀孩子，才有资格。
阿奇作为班上成绩最优秀的孩子，一点不想被抽中去读六年级。他不放心年迈的奶奶，也不放心才6岁的妹妹。不知不觉，他已经把自己看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阿奇奶奶曾经用新手机给阿奇爸爸打电话。
阿奇爸爸接到电话后的第一反应是：“妈，咱家老房子拆迁了吗？啥？没有。没有你怎么有闲钱买手机？老妈你是不是太虚荣了？”
阿奇奶奶轻微叹口气：“这手机是别人送的。”
“哦。别人淘汰下来的破玩意儿啊。要节省着用啊，我可没有多余的钱帮你们付电话费。”
失望之下，阿奇奶奶也懒得解释电话其实是部新的，电话费、移动网络费都有人支付。
“你们今年过年回来吗？”
“再说吧再说吧。”阿奇爸爸的声音里蕴藏着不耐烦。
“没有多长时间了，也就一个半月的样子。你们要是回来，我好多蜡些肉。”
“唉……妈，我给你交个底，今年你就别指望我们回去了。今年挣钱太难了。”
“……”奶奶忽然觉得有什么迷住了眼睛，眼前的视线变得昏花起来。她知道，不是因为突发的眼疾，而是突然而至的泪水。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落泪了。
“行。你们明明确确说不回来，我们也就死了盼望的心了。我带着俩小东西，照样过新年！”
奶奶一脸坚毅。
她很快挂断电话后，久久沉默。
阿奇昂首看着奶奶，身体还保持着写作业的姿态。他明显不聚焦的眼睛里，流露着比奶奶还浓烈的失望。
他记起一个细节：暑假的时候，爸爸带他和妹妹出去玩。逛的是崔叔叔家的隔壁公园，他们其实并没有玩很多游玩项目，更多时候是他和妹妹站在旁边看别的孩子玩。
他和妹妹确凿没有怨言。他们都是懂事明理的孩子，知道父母挣钱不易。
可是，偏偏让他看见爸爸一掷千金地豪爽打赏主播。甜心给他看过她爱的主播，他知道送的礼物是要用真金白银去买的。
那一瞬，明明是炎夏，他却如坠冰窟。
爸爸舍不得为他和妹妹花钱，却舍得为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主播送礼物！
就是那一眼，让阿奇心中明白：爸爸，是个眼中只有他自己的爸爸。
相比见过一面的爸爸，他更愿意相信妈妈对他们的爱是真的。至少妈妈是为他们流下了热泪。
茫然地独自想了一会儿，阿奇决定什么都不说。
院子里只有小果果憨憨撒欢的声音，鸡鸭被它撵得不时飞起。
阿巧蜷缩在被窝里看她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开学两个月后，他们一年级小豆包们也有了借书证。
一片安宁中，问外忽然响起嘹亮的大嗓门。
“大娘！李巧！你们在家吗？”
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阿奇起身，抢在奶奶站起前先站了起来：“奶奶，外面冷。我出去看看。”
奶奶领了少年的好意，慈祥地笑了笑。
阿奇撩厚门帘出门，小破门上露出一颗黑黑的大脑袋。怪不得听声音很熟悉，这不是那天陪着外国老头过来，给老头儿当翻译的小魏老师嘛。
阿奇不敢放肆喊他“小魏老师”，他规规矩矩喊了声：“魏老师好！”
“哦哦。我记得你。你是李巧的哥哥，叫李奇？”
阿奇点点头。说话间他已经走过院子，打开了大门。魏老师跺着脚，将快盖过眼睛的黑帽子往上抬了抬。
“你妹妹在家吗？”
阿奇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位老师开口妹妹闭口妹妹，莫非这趟是为妹妹而来？好家伙，寄快递还不够，还要派个大活人过来？
“我受人所托，帮你妹妹办出国护照。”
“啥？”阿奇像朵朵家的胖橘猫被踩到尾巴一样炸了。
“你妹妹要出国，参加米兰的一个老高级老高级的服装展，还是特邀小模特呢？邀请函已经递给了县里，县里还会派俩领导一同陪你参加。费用那边包了。”
“啥？”阿奇继续炸裂地叫。这回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敢相信。
“就是上次那老头儿，身份老高级了，他发了邀请函，直接由市里递到县里，县里一打听，我知道你们家，就派我带摄影师来拍照了。哦，摄影师说雪景好看，他先去拍几张雪景。”
说话间，小魏自顾自撩起厚门帘进了堂屋。
“大娘，恭喜啊，咱们家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呢……”室内一惊一乍地响着魏老师的大嗓门。阿奇已经石化在院子里。
那个外国老头儿，他不仅寄这寄那，还要寄邀请函，要把妹妹骗到国外去。他想干什么？扣留妹妹，让妹妹长期为他作画吗？
这个控制不住冒在脑海中的想法，令阿奇不寒而栗。
“小伙子！这是李巧家吗？”一个很好听的男普通话音响在身后。一直问到第三遍，阿奇才回过神。
“你是谁？”
“我是摄影师。”年轻人露出灿烂的笑容，举了举挂在脖子上的数码相机。
阿奇踉跄一步，脸色骤然紧张。
他们都是一伙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强盗！
阿奇顾不上回答，跌步进堂屋，帘子都忘了掀。他必须赶快警告妹妹。
魏老师高亢嘹亮的嗓门为摄影师做了确认。既然找对了门，摄影师倒不急着进屋，他将摄像头转向了院子里的果果。
果果好呆萌，举着四个小蹄子在雪堆里打滚，甚至头像鸭子一样在雪堆**啊拱。总是，可爱得很。
阿奇跑进屋子内，见妹妹已经从被窝里起来了，坐在奶奶旁边的小凳子上，正由着奶奶帮她梳头发呢。
“奶奶！他们想把妹妹带到国外去！”
“奶奶听魏老师说了，咱们俩也借了巧丫头的光。”奶奶微微笑。
“你是说，我们也去？”
“嘿嘿，”魏老师好不得意地笑，“连我也沾光呢。”
“你也跟着去？”
“嗯嗯。”
阿奇有一瞬的迷茫。是他想多了吗？
第43章 米兰春夏时装周
阿奇心事重重地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问出自己的担心。
“去国外……人生地不熟的……不危险吗？”
没想到，魏老师爆笑起来，仿佛阿奇说了个天大笑话。
“傻孩子……你分明这么小……思想就这么闭关锁国……要不得啊哈哈哈哈。”
阿奇沉着脸，不说话。
不知何时，院子里拍果果的摄影师悄无声息走了进来，恰巧听到了阿奇的担心。等魏老师笑够一歇，他朗声开口：“小弟弟，你过滤了。邀请函是品牌方发来的，活动是世界著名的时尚界盛世，全世界的时尚媒体都会去报道，你无需担心。
万一在异国他乡遭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你也并非孤立无援。我们国家建在国外的大使馆，就是你的靠山。”
摄影师本来就说一口普通话，口气磊落光明，长得又义正辞严的模样，游说效果十分卓越。一番话说下来，把阿奇的顾虑打消得七七八八。
“再说了，品牌方大概就是担心你们老的老、少的少，行动能力差，所以额外分配了几个陪同名额，算是诚意十足了。产生的费用品牌邀请方出差旅和住宿费，县里和乡里拨出一部分文化交流费用，保证你们分文不花。”
阿奇已经不知道该担心什么了。
“我们，可以，要一个亲戚陪着吗？”
“是你们的父母吗？当然可以。”
“不……一位叔叔。”
“没问题。要通知他赶紧办护照了。”
当阿奇说“一位叔叔”时，奶奶和阿巧同时意识到他说的是崔裴牙。
摄影师借着天光，给奶奶、阿奇、阿巧分别拍了证件照。阿巧实在太上照，他忍不住又多拍了几张全身照。
取好照片后，又要了奶奶的身份证、两个孩子的户口薄。魏老师嘻嘻笑着：“老人家身份证的复印件我有。我还帮她转过一笔钱。”
魏老师随口一说。
奶奶当时听到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到魏老师和摄影师走后，奶奶才忽然一拍大腿：“给我转过一笔钱。把我们家的钱转走吗？”
阿巧噗噗笑出声：“奶奶，我们家有钱吗？”
奶奶不由也笑了。她的银行本上，连棺材本都没有。也就是崔裴牙，送俩娃回家的时候，偷偷给她留下一千块钱，解了她的近忧，使她不必着急卖粮食、卖猪。
“奶奶，‘帮您转过一笔钱’的意思，很可能是说，转过一笔钱给您。”
“啊？”这说法可新奇了。
阿奇摇了摇手中的手机：“奶奶，您把银行卡拿给我，我可以帮你查余额。”
“在家也能查？”
“嗯。”
“不出门也能查？”奶奶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能！”
阿奇玩电子产品，犹如有神助，只见他小手戳啊戳，下载啊，等待啊，查询啊，不出十分钟，就搞定了这件事。
阿巧探头去看。
“奶奶，你卡里没有钱，全是零。”阿巧说。
“是的。奶奶的钱都是现金，在奶奶床底下藏着呢。”奶奶回答。
而阿奇，早已目瞪口呆。
卡里确实有很多零，然而并不是只有零，很多零之前，还有一个“1”。零实在太多，已经花了他的眼。
“奶奶！”阿奇木呆呆叫一声。
“别怕！咱们有地，奶奶还干得动，院子里还养着鸡、鸭、鹅、猪。光蛋每天都能收很多个呢。”
“奶奶！”阿奇又喊了一声。
奶奶住了声，扭头看阿奇。阿奇的脸色很奇怪。
“奶奶！你卡里并不是没有钱，而是有很多钱！”
“很多？多少？”
“十万！”
这是个天文数字啊。奶奶不敢相信，有些发傻地望着阿奇。
“奶奶，你看，这好多零的前面，有个1。我们从小数点前开始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不不不，一定是数错了。个，十，百，千，万，十万……这，这应该是十万吧。”
“这是哪来的？”
“还用问吗？肯定是那个外国老头儿给的啊。”
“这，这合适吗？”
阿奇也没法说出合适还是不合适，他只能看向妹妹。这些天文数字，是因妹妹而有。
阿巧内心颇为平静，一是因为她尚不知十万块对奶奶意味着什么，二则是因为听崔裴牙说过老头儿富可敌国，买下几个山头都没有问题。
既然别人并没有伤筋动骨付她买画的钱，她也就无需内疚了。
反倒是邀请她去国外这件事……她有些惶惶。
付钱是件简单事；招待人是件麻烦事。这是与冯欣莉短暂相处时，冯欣莉传递给她的观念。
想到冯欣莉，自然想到崔裴牙，继而想到哥哥想让崔裴牙陪同去国外参加服装秀。
“要不要给崔叔叔打个电话？”阿巧问。
“好。”阿奇一口回道。他不知道妹妹脑袋里弯弯绕绕的想法，还当妹妹这样说是为了咨询崔裴牙叔叔。
说打就打。
阿奇给崔裴牙打了电话，结结巴巴将十万块钱的事情说了出来。崔裴牙爽朗一笑：“那有什么，给了你就收着呗。照我看，十万他还给少了呢，按照他的工作的品牌影响力看，起码得一百万，还得是美元！”
崔裴牙叔叔的话，炸得阿奇惊得眼睛、嘴巴俱溜圆。
莫非……真的是没有数错……真的是一百万？
“孩子，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发现，钱说难挣也难挣，说好挣也好挣。这十万块，就坦然收下吧，奶奶也可以不必那么辛劳了，你们至少这几年温饱没问题了。”
阿巧听得点点头。
奶奶也被说服了。
阿奇自然也没什么好反对的。经由崔裴牙一劝，他对接纳十万块已经没有丝毫心理障碍了。唯一的问题是……那是十万块吗？
咳，翻翻数学课本确认后再说吧。
阿奇又把妹妹拿到邀请函的事情说了。
“米兰春夏时装周？哇，那可是时尚界的盛事呀。阿巧拿到小模特的邀请函？可阿巧并没有经过小模特训练呀？什么，你们县里会找人培训她？可别找个野路子的呀，到时候走出个顺手顺脚，出丑出大了。”
阿巧噗嗤笑出声。
她班上确实有个小朋友，平时走路挺正常，一上体育课就顺手顺脚。老师说是因为太紧张了。
“叔叔，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