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卧谈会上的悄悄话
朵朵在阿奇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直到她奶奶在隔壁院子里扬着声音喊她。她腆着脸当听不见，被阿奇提醒了又提醒。最后，实在捱不过，才依依不舍离开。
她走之后，阿奇他们刷牙洗脚，准备睡觉。
奶奶帮小兄妹俩关灯。
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小果果老老实实趴床底下，脑袋搭在爪子上睡觉。
阿巧睡不着。她最近，确认了一个秘密。
“哥哥，你觉不觉得……”她犹犹豫豫，想说又不敢说。
“什么？”
“你觉不觉得朵朵姐姐她……”
“咋了？”
“朵朵姐姐她好像特别喜欢……”
“干什么？”
“哎呀，你真是榆木脑袋！”她一个一年级的小豆包，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哥哥竟然毫无感觉。等等！万一哥哥是故意装的呢。
“嘿嘿。”阿巧前脚刚表示生气，后脚自己乐了。
本不打算理睬她的阿奇，这下又好奇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问的，我可要说了？”
“说呀。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风格。”
“朵朵姐姐好像喜欢你！”阿巧几乎是喊出来的。在她的想象中，这句话应该带有风驰电掣的效果，把哥哥炸个外焦里嫩。
然而，哥哥很平静，还用匪夷所思的语气反问她：“我知道呀。喜欢我的人很多，这有什么稀奇的？”
哎呦，还不知道哥哥是班草呢。正在这时，哥哥罗列的声音响起来。
“我班主任，我数学老师，我英语老师……我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喜欢我。我同桌喜欢我，我前面的喜欢我，我后面的喜欢我……我周围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喜欢我。请注意，我用了‘几乎’俩字，那是在表示谦虚，其实，我几乎敢肯定，所有的老师和所有的同学都喜欢我！”
阿巧翻了个白眼。也许她看了太多书，以至于有点早熟。
她用怒其不争的声音恶狠狠加以否定：“你在混淆视听。我说的喜欢，是爱，是男女之间的爱。朵朵姐姐只怕她爱上你了。”
风驰电掣的效果这会终于发生，哥哥一下子断了声音。估计已经外焦里嫩了。
“很意外吗？”阿巧心情大好地“关心”哥哥。
“嗨！”良久，哥哥终于重新发声，声音是笑笑的，不以为意的，“别瞎说。这关系朵朵的名誉呢。”
“女生不能喜欢男生吗？喜欢男生就名誉不好了吗？”
“……”阿奇有些傻眼。是啊，就算朵朵先喜欢自己，难道朵朵就低人一等了吗？
“你喜欢朵朵姐姐吗？”
“喜欢。”
“你回答得太快了。你得思考一下。”
“哦。”
“我提醒你哦，得是像朵朵姐姐喜欢你那样的那种喜欢，不是像喜欢妹妹那种喜欢。”
好绕口哦。
少年阿奇沉思起来。思来想去，发现他对感情那是一笔糊涂账。他的情感世界，是大条的，没那么细分。
“被你说的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了。”阿奇缴枪投降，直呼还是快点睡吧。
第60章 心态简直就是“有色眼镜”
阿巧到底年龄小，没有精力熬夜，虽然当下两人讨论的是她超级兴奋、超级感兴趣的话题，在哥哥说了“睡吧”之后，她真的觉得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她湮没在很舒服的困意中，很快睡着了。
至于阿奇什么时候睡着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要上学的时候，朵朵已经跨过篱笆墙，来到阿奇家的院子里，等小兄妹俩一起上学了。阿巧神秘兮兮地朝哥哥丢了个眼神儿，被哥哥义正词严地收进，但是没有给任何反馈。
三个人像往常一样热热闹闹去上学。
经妹妹一提醒，阿奇果然发现了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譬如，朵朵总是跟妹妹很夸张地闹一阵，然后乖乖回到他身边，问他一些傻里傻气的话，分明是想逗他开口。
又譬如，朵朵总想让他替她背书包，他答应了，还没有背两分钟，她又怕他累到，赶紧把自己的书包拿回去。如是折腾，一路上可以发生好几回。
之前，他只觉得她烦得厉害，这会才明白，原来她是“喜欢”他，想跟他说话，想跟他互动。
阿奇在此发现下，小小少年的沉稳快被炸飞了。
这，这，这……冷不丁，一个词闯入脑海：早恋。他和朵朵之间，算早恋吗？
当天白天上课的时候，阿奇有些沉寂，没有像往常那样积极参与到老师们的讨论中。当天放学，阿巧神秘兮兮塞给哥哥一本书。
阿奇低头一看，又是青蛙！
“我都五年级了。我早就不看这种幼稚的绘本了。”
“这一本不一样。”妹妹阿巧此刻的表情，堪称“贼眉鼠眼”。
阿奇这才仔细看书封，我勒个去，青蛙弗洛格之《爱的奇妙滋味》！
要不是心里很喜欢、很喜欢妹妹，阿奇真想劈头把书丢到妹妹脸上。阿奇红了脸，感到被捉弄、被嘲笑。然而抬眸一看到妹妹那清澈的眼，立刻开始反应。他的妹妹，绝对绝对不会恶意捉弄他！
阿奇长吸一口气，摆正了心态，再看妹妹，果然，“贼眉鼠眼”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真诚和关爱。
阿奇微微笑了。
心态竟然这么重要。不同的心态，简直就是“有色眼镜”。
“你觉得我有必要看吗？”阿奇心平气和问妹妹。
妹妹重重点头。
“好吧，回家以后，写完作业，如果还有时间，我就翻一翻。”
妹妹把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
阿奇警醒自己，要用“善”的意念揣测别人的意图，这样可以避免关系恶化。就好比说，他刚才要是一门心思认为妹妹捉弄他，肯定要光火，继而用愤怒的方式朝妹妹反击。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妹妹难过，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幸亏幸亏，关键时刻，他陡然转变了看法。他把妹妹行为看做是对他的关心，这样，手里的书也成了爱的表示。
看看就看看吧，这书三分之二是图片，余下的二分之一是拼音，花不了他几分钟！
当晚，写完作业，趁朵朵还没有来搅乱，阿奇翻开了《爱的奇妙滋味》。
这书他之前肯定看过，但，感受肯定不及现在强烈。
第61章 《爱的奇妙滋味》
在作者马克斯·维尔修思的，爱不仅奇妙，还美好，激人向上，向善。阿奇那颗紧张提防的心，在反复阅读两边后，渐渐放松下来。
《爱的奇妙滋味》讲述了青蛙弗洛格这样一段经历。
整整一个星期，青蛙都不知道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变得神情恍惚，心事不可捉摸。他对他的好朋友小猪说，他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身体里有个东西，怦怦跳得比往常都厉害。
小猪肯定地说，弗洛格一定是感冒了，应该卧床休息。
可弗洛格不这么认为。他感觉自己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精力充沛。
弗洛格去找他的智慧朋友野兔。野兔听完弗洛格对自己的描述后，和蔼地对兔子说，“你恋爱了！”
弗洛格很高兴地接受了自身的自然变化。他恋爱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爱上了谁。
他把他的朋友们想了一个遍，最后决定爱上小鸭。“美丽、善良又可爱的白色小鸭。”
小猪知道后，一口加以否定。理由很充分：“青蛙不能跟鸭子谈恋爱！因为青蛙是绿色的，而小鸭是白色的！”
结果呢？青蛙才不理会小猪的花。他的爱，他做主。
青蛙决定爱小鸭后，忽然内心充满胆怯。他的爱，不敢直接去跟小鸭表白。他羞涩地偷偷画画，将画好的画送给小鸭。他采集野花，将花束偷偷放到小鸭门口。
爱的感觉是这么奇妙，又浓烈，又害羞，还很兴奋。
小鸭收到图画和鲜花后，好开心好开心，虽然她不知道是谁送的。
被爱的感觉也是这么奇妙，开心，愉快，还很幸福。
可怜的弗洛格，他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这样痛苦又甜蜜、甜蜜又通过地过去了几个星期。弗洛格决定做一件让小鸭大吃一惊的事，最好是别人做不到的事，这样，小鸭就会对他另眼相待，就会也爱上他。
看，爱会激发人向上！
弗洛格决定跳高。最好高过天上的云彩。总之，要跳得比世界上任何一只青蛙都要高！
弗洛格做到了！
但他也因此受伤了！
他身体失去平衡，衰落到地上。小鸭恰巧路过，赶紧跑过去帮他。小鸭见他摔得几乎走不成路，对他说道：“噢！弗洛格，你一定要小心。我真的很喜欢你。”
弗洛格终于鼓起勇气，向小鸭表白了。小鸭毫无障碍，马上接受了他的爱。
书上说：“从此以后，他们互相深爱着对方。一直青蛙和一只鸭子……绿色配白色。爱事不受肤色限制的。”
阿奇还想再看第三遍，可惜，闹腾的朵朵来了。
“你这么大了，还看这么幼稚的书！羞！羞！”朵朵冷不丁出现在阿奇身后，抢过阿奇的书，看过书皮后，朝阿奇刮鼻子。
若在往常，阿奇少不了反唇相讥。不过今天，他只是看了一眼朵朵而已。
朵朵白白胖胖，但又不至于太胖。皮肤白里透红，整天嘻嘻哈哈，精力无限，情绪波动也很大，好在总体是高兴的。
他不反感跟朵朵玩，马马虎虎也算喜欢朵朵，但肯定不如喜欢崔裴牙叔叔家的甜心那么多。话说，崔叔叔好几天没有打电话了呢。
第62章 门外偷听
人真经不起念叨。
才想到崔叔叔好几天没有打电话，崔叔叔的电话就来了。
打的是视频电话。
崔叔叔先是跟阿奇和阿巧汇报了一个他自己的好消息，说他写的公众号已经突破500粉丝大关，可以接广告赚钱了。
甜心和小宇宙在镜头里窜来窜去，甜心好像瘦了，也更俊俏了。小宇宙不住地呼唤阿巧的名字，阿巧笑着跟镜头里的小宇宙挥手。
闹闹腾腾一阵子后，崔叔叔问：“奶奶呢？”
奶奶早就等在一旁了。
奶奶接电话的时候罕见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阿奇是个粗线条，没有往心里去，阿巧则不，她有颗玲珑心呢。
阿奇滚在地上，跟小果果混成一团。小果果现在胎毛尽脱，已经不再是小奶狗，而是是条地地道道的小狗了。
阿巧蹭啊蹭，蹭到了奶奶房门前，从那没有合严的门缝里，听到了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筹钱？还要筹钱？不是够了吗？”
“啥？设计师决心搞个大的？我不懂，可别耽误了时间啊。”
“半成品材料？组装阳台？我老太婆听不懂。就不能先动工干起来吗？”
“啥？手续已经跑起来了？谁？摄影师？等审批？自己花钱也要人家审批？”
阿巧眼睛眨呀眨，完全不得要领。奶奶这说的是火星语啊。一字一句，她都听懂了，可连在一起，愣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吱扭。”因为阿巧不知不觉靠在了虚掩的门上，结果导致门被依开。
奶奶猛然回头，看到阿巧吐着舌头讪讪地笑，不由也跟着笑了。
“牙仔，大娘托付你的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事！”奶奶进入收尾程序。崔叔叔必然保证了他绝对会不停跟踪进程，催促各方努力，奶奶拿拳头锤了锤胸口：“我这把老骨头，眼下就这一件心事。往大里说，这可能是我这老太婆一生最大的事情了，拜托给你了牙仔。”
崔叔叔很激动地说了什么，奶奶笑了，结束了通话。
阿巧故意很可爱地嘟着嘴巴，大睁着眼睛看奶奶，想“逼”奶奶主动跟自己解释。哪知，奶奶只是高兴地摸了摸阿巧的头，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奶奶跟叔叔在说什么呀？”阿巧只好发问。
“奶奶在跟叔叔说的事呀，过几个月阿巧就知道了。奶奶就卖个关子，阿巧耐心等待好不好？”
“奶奶是不是要把我们托付给崔叔叔？”
“啊？”
“奶奶年龄大了，总担心自己哪天出意外。我爸爸妈妈又是这么地不靠谱。奶奶是不是想让崔叔叔认下我和哥哥，将来抚养我和哥哥？”
奶奶明显怔住了，她吃惊地望着眼睛里盛着惊恐和担忧的阿巧，轻轻把阿巧搂在怀里，温温柔柔地对她说：“巧儿别担心，奶奶才六十出头，还有把子岁月可以活，活到看巧儿嫁人没问题。巧儿啊，你可以对奶奶放心，奶奶一定会活到巧儿嫁人！”
“拉勾？”
奶奶噗嗤笑了，伸出树皮一样的粗糙大手，勾起小拇指，一本正经跟巧儿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变，不变。”奶奶笑着符合。
“那巧儿就一辈子不结婚！”巧儿清脆脱口而出，奶奶神情一惊，正要虎下脸教训她不要胡说，却听巧儿继续说道，“这样奶奶就可以永远活着了！”奶奶不禁感动，心头暖融融的。
第63章 对美钝感的阿奇
阿奇与小果果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发现奶奶不在房间，妹妹不在房间，于是一骨碌抱着小果果爬了起来，循声到了奶奶房门口，看到奶奶跟妹妹在拉勾，又听了“一辈子不结婚”和“奶奶可以永远活着”后，低头笑了笑。
他觉得，妹妹到底是个孩子，居然有这样的可笑思维。
他正准备卖弄聪明，告诉妹妹奶奶的承诺做不得数时，朵朵雷打不动地来串门了。
今晚的朵朵穿了新衣服，眼睛里流光溢彩，就差脑门上写上“求夸”了。
“阿奇哥哥！”朵朵欲言又止，含羞带怯地收脚站住。她明显暗中吸了肚子。
阿奇只看她一眼，就转头看奶奶和妹妹去了。他想说，“一辈子不结婚”这种话，也是小孩子气十足的，过不了多久，妹妹就会忘记她说过的话。还没来及开口，一旁的朵朵快步走到他身旁，索性摇晃起他的胳膊来。
“阿奇哥哥，人家来找你玩，你都没有正经看人家一眼。”
“我刚才不是看了吗？”
“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呀。”
“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穿了一件新衣服。”
“就这？”
朵朵明显失落了，她刚才还流光溢彩的脸，此刻沉了下来，还嘟起了嘴巴。
阿奇夸张地上下打量朵朵，就差绕着她转一圈了，朵朵被打量得有些不自然，一转眼，看到门框内露出阿巧笑眯眯的小脑袋，脸唰地红了。
“别的我是看不出来了。”阿奇丧丧道。他完全把朵朵的话当作“大家来找茬”的任务来做。
阿巧咯咯笑出声：“哥哥怎么会看不出来，朵朵姐姐穿上新衣服变得可漂亮啦。”
朵朵一下子活泛起来，眉飞色舞的，仿佛被阿奇冰冻起来的自信全回来了。
阿奇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可是去过米兰看展的人，那些冷脸模特穿着顶级服装设计师精心设计出来的衣服，在漂亮得不像人间真景的地方走秀，他也没看出来多好看。要说衣服衬托得人变得更好看，他只在妹妹身上发现过。
朵朵像找到知己，拉着阿巧讲起自己的新衣服来。这衣服可是大城市里流行的最新款，妈妈专门给她买的。
阿巧用向往地眼神望着朵朵。
朵朵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她有点自责自己的得意忘形。
“巧巧……等我长大了，工作挣钱了，也给你买新衣服。买最新款的！”
阿巧咧嘴笑了：“好！”
大概太不满意阿奇敷衍的态度，当晚朵朵没怎么跟阿奇搭话。阿奇原本准备给她看《爱的奇妙滋味》呢，见朵朵对她爱理不睬的，也就懒得推荐了。
朵朵走后，阿巧对哥哥说，奶奶在背着他们跟崔叔叔在密谋什么东西。阿奇凝重地看着妹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哈哈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阿巧被笑得如坠五里雾里。
“我笑你太夸张了，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想象的样子。奶奶的生活那么简单，还密谋呢。”他的这番话，有欲盖弥彰、故意掩饰的意味。他不想让妹妹知道奶奶向崔叔叔捐了一大笔钱。他害怕妹妹淡然、平静的心态会失衡。
第64章 想掩盖真相的阿奇
他的私愿，生发自他自己的真实经历。
就算他口中释怀奶奶捐钱，做梦的时候，理智力有不怠的时候，他本能上还是懊悔的。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当他站在校门口，看到商店里花花绿绿的玩具时，心里总会忍不住蹦出一个念头：要是奶奶不捐那笔钱……
不知道账户里曾经躺着一百万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了，心魔忽然就不容易控制了。他认为他年龄大，又是男孩子，都尚且如此，换作妹妹，肯定更是这样。
所以！他要严防死守！守住妹妹的平静、淡泊！
“嘘——哥哥你小声点！我说的是真的！刚才我亲耳听见的！奶奶在托付崔叔叔，说这是她这辈子能做的最大一件事了。可奶奶没有在电话里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阿奇揉了揉妹妹的头，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乱的。
他抽开身，故意去拉窗帘——其实窗帘早就拉上了，他装模作样拉得更周正、严实一些。做这些事，可以让他多点时间想怎么应对妹妹。
“你怀疑她在做什么？”阿奇灵机一动，想到了反问法。
“我怀疑她觉得我们爸妈不靠谱，想把我们托付给崔叔叔。”
“……有道理。”
“可是，我问奶奶时，奶奶又不肯承认，只让我耐心等几个月。”
“啊，这个，这个啊，那就听奶奶的，等几个月吧。”
“可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我又不反对……该不是哥哥你不同意吧？”
阿奇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冷不丁被妹妹追问，口不择言道：“什么同意不同意，你想岔了。”
“那实际上是什么？”
“……”好险，阿奇差点就说出来，实际上是奶奶在委托崔叔叔建学校。可是，这话要是说出来，接下来妹妹必然问钱从哪里来，他还能保住奶奶捐钱、账户上曾经躺一百万的秘密吗？
“实际上呀，你想的也对，咱们爸爸妈妈是挺不靠谱的样子。但这事吧，不是小事，我得想一想。”
“我就知道奶奶跟你提过，我就知道你会反对，我就知道你对爸爸妈妈偏心，总觉得他们情非得已，有自己的苦衷。我就知道。”
“好好好，你什么都知道。家里数你最聪明。睡吧，睡吧，小聪明。”
小聪明阿巧心满意足地躺下了。她呀，很喜欢崔叔叔，也喜欢冯阿姨，更爱甜心姐姐和小宇宙弟弟。她盼着奶奶长命百岁，但也不反对凡事来个双保险。说服哥哥的事情不着急，她有把握改变哥哥的态度。
阿奇从妹妹的这番话，约略推出她已经放弃了对他们父母的期待。这也不奇怪，妹妹与父母相处时间极短，本来残存的那点期许，被父母在去年暑假里亲手碾碎了。他不能放任妹妹这样做，以后，他要设法说法妹妹才好。
小兄妹俩抱着截然不同的想法，都信心满满地各自入睡。
天气已渐渐转暖，奶奶要求小果果晚上睡在院子里，但小果果总有自己的办法，悄悄再挤进小兄妹俩的高低床下。
第65章 阿奇爸爸来翻出国的旧账
这天，阿奇还没有思量好该怎样改变妹妹对父母的态度，爸爸罕见地往家里打来电话——通常他都一年半载不打一回的。
奶奶很激动，接电话之前连忙叫上阿奇和阿巧。阿奇瞬间感染了奶奶的激动，而阿巧则慢吞吞的，一脸戒备，怀里抱着米兰归来后就成为她新宠的小熊玩偶。
等阿巧走近，奶奶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眼睛里都笑出星星来，按接听电话的手因激动而显得笨拙，按了好几次，才按下接通。
“仔啊！”奶奶喟叹一声，从腹腔伸出发出深情呼唤。
“妈！你们春节出国了？”爸爸急躁的声音从电话免提里传出。
“托巧丫头的福，我们去了一趟意大利米兰，前后十来天。”
“妈！”爸爸再次急躁地打断奶奶的说话声，“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白白便宜外人！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谁亲谁疏都分不清了吗？”
阿巧已经垂下眼眸，脸上只剩下生气了。她挣扎了一下想离开，却反被奶奶紧紧搂住。奶奶隐隐约约在发抖。
阿奇见此，不由其从中来：“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奶奶呢？”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妈！我今天在路上遇到那个叫什么牙的老乡，他露着他那两颗老鼠牙，抓住我不放，非要请我吃饭。我想这是天上掉馅饼啊，我就答应了。
初始我还很客气，一直小心陪笑恭维他。妈蛋！谁知道那家伙占了我们家那么大的便宜！好家伙，出一趟国少说也得花十来万吧，你竟然把那么贵的名额说让给他就让给他了！
妈！你跟我商量过吗？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吗？你让我很伤心好吗？你让我很伤心、很伤心好吗？”
奶奶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小阿巧也忍不住将头埋在奶奶胸前，纤细的小手紧紧地抓住奶奶的衣襟。
一股血性从阿奇胸腔油然而生，他本来还怀着客气，这会已经完全顾不上节制，几乎是吼出来：“跟你商量？奶奶难道没有跟你打过电话吗？没有打十个，也得打了八个吧？你接了吗？只怕你以为奶奶过年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一准儿是向你讨钱，你电话都不敢接了！
从你走到现在，算了，我不扯那么远，从我们暑假去云海城，算了，我也不提我和妹妹可怜巴巴在云海城天天盼着你们去接我们的事，我就单说，我和妹妹从云海城回家后，你打电话问过我和妹妹是否平安到家吗？你打电话问过奶奶的身体咋样吗？你打电话问过我们是否有钱交饭钱吗？
你从来不打电话过问我们的生活，我们凭什么要打电话给你商量我们的事情！”
阿巧微微侧头，露出一只眼来，偷偷看哥哥。哥哥涨红着脸，一边嘶喊，一边落泪。她深知，哥哥心里还是爱着爸爸妈妈的。爸爸逼得哥哥亲口这样跟他说话，哥哥心里一定更痛吧？
她伸出小手，轻轻拉住哥哥的手，慢慢摇啊摇。那摇啊摇里，全是央求，央求哥哥别这么生气。
第66章 那个小的，她有什么本事？
要不是妹妹拉着自己的手，阿奇觉得他早就受不了，狂奔出去了。
“仔啊，你儿子都比你明是非了。”奶奶的声音里，透着沧桑与疲倦。
被儿子斥责后，阿奇爸爸恼羞成怒。不过，怒归怒，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春节前后特别不愿意接电话，怕妈妈问他过年回不回家，怕妈妈说没钱过年……
“我，我这不是没有，没有挣到钱嘛。我要是挣到手钱了，怎么会不跟你们打电话，怎么会不给你们分点？”
这是诡辩！阿巧心里腹诽。难道你挣不到钱，就不要老娘和孩子了？
阿奇爸爸轻微自我辩解，就打动了奶奶和哥哥的心。哥哥默默流眼泪，奶奶无声擦眼角。阿巧心里越加生气，索性再把头埋奶奶怀里，谁也不看，什么也不听。
“我觉得，那个叫什么牙的老乡得补偿咱们点钱。毕竟让他贪了那么大个便宜。我觉得……”阿奇爸爸很快翻篇，认真算计起让崔裴牙赔偿的事情来。
正擦眼泪的奶奶听闻此言，下巴都惊得要掉到地上了。
“仔！你这样想，也太不厚道了！不是牙仔占我们家的便宜，是我们家占牙仔的便宜啊。我们孤儿寡母，外文斗大不识一箩筐，是我豁出老脸，求牙仔陪我们去。人家是舍弃了春节与家人团聚的时间，看我们可怜，不忍心拒绝我们，才陪我们去的！”
阿奇爸爸正疯狂算计崔裴牙给赔偿给他多少钱，一听奶奶的话，顿时急了：“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能这么说呢！”
“就是这么回事！”奶奶一口咬定。
阿奇爸爸默然。他大概深入地想了想，确实无法想想他妈妈一山村老太太，带着年幼的儿子女儿横闯国外的样子。
“阿奇妈妈呢？让她跟孩子们说两句吧？”奶奶转移话题。
阿奇爸爸顿时吱唔起来。他跟阿奇妈妈已经离了婚，只是瞒着没告诉奶奶和孩子们。这也是他平时不敢打电话的诸多原因之一。
“她，加班，加班呢。”
“阿奇妈妈现在做什么工作，怎么这么忙？”
“别问了！”阿奇爸爸急躁已经晋级为烦躁，“你们窝在家里不知道，你们当外面的钱好挣吗？挣钱如吃屎啊。窝草！比吃屎都难！要是谁跟我说，我表演吃屎他就付我钱，我能吃到他破产！”
阿奇奶奶重重叹口气。大道理她讲不出来，但她依然觉得孩子爸爸在孩子们面前这样说话，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你自己没有本事，还说这种不害臊的话！真是，真是我的罪孽啊。”奶奶仰天叹息，眼角更加湿润了。
阿奇激动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现在，他情不自禁有些鄙夷爸爸。他真想脱口而出：“爸爸，你连六岁的妹妹都不如。”但是，他毕竟11岁了，知道伤害人的话犹如木板上钉钉，就算道歉如拔去钉子，伤痕还是永远存在的。
他怀着仁慈，没有将话说出口。
至于他的爸爸是否能领会他的仁慈，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了，妈，那个小的，她什么本事？竟然能把你们带着国外转一圈开眼？”
阿巧顿时竖起耳朵。爸爸这样问……好呆也算一种关注吧？
第67章 有心反对却张不开口
等等！
为什么要用“那个小的”指代她？
爸爸该不会连她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吧？
阿巧抓奶奶衣襟的手，握得更紧了。以至于都骨节发白了。
“小阿巧会画画。”奶奶用平静到平淡的声音回答。
“画画？听说画画很费钱的哎。我这也算花钱培养她了吧？”
“你别异想天开了！妹妹是自学成才！”
“呸呸呸，你个不着调的小子，反对老子还反对上瘾了！自学成才？自学成才还不得用老子的钱买笔、买纸、买颜料？”
“你给过钱吗？我们每天吃的喝的花的，都是奶奶的钱！”
“你个混小子！奶奶的钱就是爸爸的钱！奶奶就爸爸一个儿子，奶奶死了遗产全是爸爸的！”
“……”小小少年胸口急剧起伏，他平时跟爸爸交流得少，竟然不知道该用“无耻”，还是“无赖”形容爸爸了。
奶奶烦躁地挥了挥手：“我就一山村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我连供养孩子们吃饭都困难，哪有余钱买纸买笔的？
巧丫头画画的天赋，是在牙仔家里发现的。后来，牙仔送了她很多画笔和白纸。再后来，那些花里胡哨的颜料，就是那位外国设计师送的了。
关于巧丫头画画这件事，我们那可是千真万确啥忙都没有帮上！”
阿奇爸爸这这那那了好一会儿，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
“那外国老头儿现在还联系吗？”憋了半天，他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联系了。”奶奶回答。
“啊？为什么啊？人家多有钱啊，手指头缝儿里随便漏一些，也够我们大富大贵了。为什么不联系了？”
“你真是钱迷心窍了，开口闭口就是钱！我真是替你脸红！”奶奶恨铁不成钢道。
阿奇爸爸被骂也不以为意，仍记执着询问为什么不跟那外国老头联系了。
“怎么联系？我们说的话他听不懂，他说的话我们听不懂。非亲非故的，难道没事就大眼瞪小眼地看对方傻笑？他用了巧儿的画，他付了钱，还请我们去米兰，仁至义尽。两清了！”
“付了钱？付了多少？”
奶奶怔住，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她本来想对儿子死死瞒住外国设计师付钱的事情呢！谁知道话赶话，竟然说漏了嘴！以儿子那不着道又虚荣透顶的性格，还不发了疯地跟崔裴牙将那90万要回来？
奶奶发怔的空，阿奇冷冷接腔：“一万。”
“哎呀！”阿奇爸爸大叫一声，“啥破画值一万啊？”
问完这句，他倒吸一口冷气。大约是想到自己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干满一整个月也拿不到一万块吧。
奶奶暗松一口气，向孙子投以感激的眼神。
小阿巧几乎昏厥过去。听听！爸爸居然用“破画”来形容她的劳动成果！
“不对啊！”阿奇爸爸又大呼一声，“人都有钱请你们国外溜一圈了，怎么只给一万块？别不是你们骗我吧？”
奶奶又不行了，她有心反对，却张不开口。真真急死了！
第68章 终于在钱上说服阿奇爸爸
紧要关头，阿奇再次冷冷开口：“请我们去国外又不花那老头儿的钱！是他工作的服装公司花的钱！”
他镇定下来之后，惊奇地发现自己应对老爹措措有余。
“哦哦，有道理。公……款吃喝。”阿奇爸爸马上认同儿子的话来。
大家刚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听阿奇爸爸又叫了起来。
“不对！你们肯定在骗我！肯定给的不是一万块人民币！”阿奇爸爸以笃定的声音说道。
阿奇和奶奶不禁互看一眼，大手和小手也忍不住牵在一起，下意识想寻找依靠。
“一定是一万美元！或者一万欧元！”阿奇爸爸继续万分肯定地说道。
“那，那折合人民币多少啊？”奶奶心虚地问。
“六七万吧？七八万？八九万？总之，差不多十万不到的样子！”阿奇爸爸斗胆去猜。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欧元兑人民币的汇率，他都不是十分清楚。
“哎，仔啊仔！”奶奶气急反笑，“你错了。”
“我错了？”
“你想啊，那位服装设计师，他跑到中国，花美元能买到吃的？花欧元能买到喝的？你是小商小贩你认外国钱？不！他到了咱们的地盘，就得用咱们的钱！
同样的道理，他给我们外国钱，我们有本事花出去吗？没有呀！所以他给的是中国钱！人民币！”
奶奶这番话，显然不是临时起义，而是她一贯就这么认为的。奶奶不知道，就算是外国人给她美元或欧元，她照样可以从银行兑换成人民币的。
奶奶说的比阿奇爸爸还肯定，阿奇爸爸想了想，只好认同了。反正他自己本来就是顺耳朵从崔裴牙那里听了两句，啥情况都不明了，也不想明了，只想知道老娘得了多少钱。
关于多少钱，他自己脑海里也没有个准数，全靠诈。
诈了好大一圈，才诈出了个“公款消费、一万人民币”的结果，令他既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到底是诈出来的成就感，不满意的是“真小气，才这么点儿，好失望哦”。
“太抠巴了。”他对着手机说道。
“人家还送了很多画画礼物呢，各种各样的颜料，各种各样的彩笔，连纸都很多种类。喔喔，还送了我们这部手机！手机费全包！够意思了。
说到底只是巧丫头随手画了点图画，就冲人家送了这么多礼物，人家就是不给你钱，咱不照样得感激吗？
何况，人家不仅送画画的东西，还送了巧丫头衣服，还请我们去他老家玩。我这老脸，不好意思得很呢。”
大概阿奇爸爸彻底被奶奶这番话说服了，沉默起来。
这沉默的味道跟之前奶奶主动给他打电话时他的沉默一模一样，意思是“你们可别给我找麻烦”。
奶奶见跟外国服装设计师的事情告一段落，轻轻转移话题：“仔呀，你和他们妈妈总有四五年没有回来过了吧？外面不好混，回来可好？”
“回来？回来吃啥？喝啥？吃西北风、吃屁啊？”
奶奶不跟她的亲生儿子计较：“我寻思着，你要是不想地里干活，总可以到小学里当个看大门儿的。”
第69章 朵朵的小秘密不慎曝光
奶奶想，她都捐90万了，给儿子从中谋个差事，总还是可以的吧。
“呸！看大门儿有啥前途？那是混吃等死一样的工作。老头儿才干！我才几岁？我年轻力壮，正当年！”没想到，儿子根本看不上这个待定的工作。
“你这样想，也算上进。你们今年过年回来吗？”
阿奇爸爸立刻言辞闪烁起来，很快借口有人找他说事情，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接完，家里的一大两小统统陷入沉默。通观整场通话，阿巧没有说过一句话。奶奶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在阿巧后背上，神思恍惚，陷入自己的心事中。
现在，奶奶也开始疑心儿子与儿媳妇的情感问题了。俩人该不会悄没声地离婚了吧？但这个忧思，是绝对不能在孩子们面前提起的。
阿奇有另一番情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有力量的人。这力量，比他以为的还大。至少，他可以在爸爸面前为奶奶当子弹。当然，是语言上的子弹。
奶奶对爸爸太仁慈了……自己的妈妈对自己可没有那么仁慈。念头转到这里，阿奇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轻微嫉妒爸爸。
算了，不想了。
阿奇歪头看妹妹，冷不丁看到泪花。挤挤眼睛再细看，妹妹安安静静，不像哭过的样子。
“你没事吧？”阿奇开口问妹妹。
阿巧摇了摇头。她感觉很疲倦。摊上一个不靠谱的爸爸，真叫人心累。
朵朵欢天喜地从隔壁跨过来玩时，阿巧已经开始刷牙，准备睡觉了。
“你生病了吗？怎么睡得这么早？”朵朵问阿巧。
阿巧倦然地摇了摇头。
“你妹妹怎么了？咦，你怎么也不高兴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朵朵一把抓住阿奇的胳膊，脸上是难以掩饰也不打算掩饰的关注。
阿奇有一瞬迷失在朵朵的关注里。他无师自通地意识到，关注也是爱的表达。
“朵朵，我爸爸刚才打电话回来。他没说今年要回家过年。”
“咳。吓死我了，还当发生什么事了呢。这才春天，离过年还300天呢，你们担心得太早了。”朵朵爽朗地笑着劝解。她还伸出胖嘟嘟肉乎乎的小嫩手，帮阿奇抚平皱起的眉头。
阿奇破天荒没有躲避。
这就是爱。
阿奇感受着来自朵朵的温度，这样告诉自己。
爱很美好。
等朵朵缩回手后，阿奇抬眸冲朵朵笑了笑。朵朵的脸，一寸一寸，热了起来。
阿巧刷完牙，泡过脚，爬床上睡觉去了。朵朵见状，只好依依不舍地回家了。一回到家，她就高举着手蹦了起来。
她扑进奶奶的怀里，问奶奶：“奶奶，你爱爷爷吗？”
奶奶笑着假装要拍打她。
“为什么不回答我还要打我？爱不是很开心的事情吗？”
“臭丫头，你知道什么是爱！”朵朵奶奶飞眼看闷声编织箩筐的朵朵爷爷，假意呵斥朵朵。
“我知道！”朵朵骄傲地抬起小胸脯，不设防地大声说出了她的小秘密，“像我对阿奇哥哥那样情感，就是爱。”
话还没有落地，朵朵爷爷的手就随之一滞。朵朵奶奶捏着一根针，习惯性在头发丛中抿一下，听闻朵朵的话，惊得手一松，这一根针落在头发丛中可就再也寻不见了。
第70章 瞧朵朵爷奶这定力
“哎呀呀！”朵朵奶奶一拍大腿，失声叫起来。
“大惊小怪！”朵朵爷爷呵斥朵朵奶奶。
朵朵奶奶眼睛骨碌一转，赶紧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朵朵，快帮奶奶看看，针落在头发哪里了？”
朵朵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一向是个被很好呵护的幸福马大哈。她仔细对着奶奶的发丛看，很快发现了那根金属针。
“奶奶，你也太粗心大意了。”
朵朵奶奶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而且，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我爷爷说得对。就算是针脱手了，针上还有线呀。你顺着线找，也能找到针的。”
朵朵奶奶尴尬地拍了拍胸口。
当晚无其他事，就是朵朵睡觉时，半睡半醒间，似乎听见爷爷奶奶不住地议论“早莲”。她迷迷糊糊地想，听说过“早稻”、“早饭”，“莲子”也分早晚吗？明早一定要记得问问爷爷奶奶！
第二天，哪里还记得头天晚上要问的问题。朵朵吃过早饭，高高兴兴奔去隔壁，去等小兄妹俩去上学。
望着5年纪的孙女，朵朵奶奶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一米五的身高。
“咱们可怎么办才好呀。”朵朵奶奶忧愁地转身问朵朵爷爷。
“我觉得阿奇那孩子挺好。”朵朵爷爷抽口旱烟，回答。声音里竟然有那么一两分的高兴劲儿。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们才多大！”
“所以呀，老太婆，想太多的人是你。他们才多大！”朵朵爷爷用截然不同的重音，将朵朵奶奶的话说还给她。俨然是另一种意思。
“我呀，”朵朵奶奶叹气，“还不是怕你儿子、儿媳回来责怪我。”
“哼。”朵朵爷爷哼了哼，“他们眼里只有自己和手机，你不说我不说，只要朵朵不说，他们才不会发现任何。”
“那我们该怎么办？”
“凉拌。就当不知道这回事。”朵朵爷爷一锤定音。
朵朵奶奶似乎还有话想说，反复琢磨了一下，最终决定听朵朵爷爷的。她是这样说服自己的：朵朵能坦然说出来，就证明这份感情在朵朵心目中是光明正大的。既然朵朵将之视为光明正大的，她又何必在一旁遮着捂着？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她只需要暗中盯着，别让孩子们私下接触太没有分寸就好了。打定这样的主义后，朵朵奶奶觉得，连跟阿奇奶奶通气都不必了。
日子流水一般往前滚动。
这几天，天气升温，冬天的厚棉服已经可以脱去。山尖尖上隐约可见绿头，沿河的垂柳，已经隐约爆芽。不消多日，几阵春风吹过，必定能看到绿柳了。
春回大地，人们脸上的笑容也不觉解冻，见面都高兴地问着“好”。
放学的铃声敲响，安静的校园很快热闹起来，到处是奔跑的孩子们的身影。
校长站在危房前，驱赶着往那里奔跑的孩子：“去去去，这房子前两天被雨水一泡，墙基发软，随时可能倾倒，不要命了，小兔崽子们，往别处跑去。”
大家还是本能畏惧校长的，校长一赶，大伙撒丫子就往回跑。
春雨贵如油。冬天山顶积雪消融，溪水跟着猛涨。那涨起来的溪流水，可一点儿不金贵。
第71章 警察来围山
也不知道谁调皮，用二十几块石头堵塞了小溪的路。溪水漫长，横流起来，竟然有一股水，逶迤而下，冲到了校园里。
这也是万中其一的概率了，竟然阴差阳错地发生了。
原本就有危房倾向的六年级教室，被水跑过根基后，越发摇摇欲坠，导致校长不敢再让六年级的孩子们在他们原来的教室上课。
六年级的孩子们暂时塞进五年级的班级里，大家分课时轮流上课。五年级上课的时候六年级写作业；六年级上课的时候五年级写作业。
除了主课任课老师有些不高兴，个别家长担心影响孩子学习成绩外，其他人都高高兴兴接受了校长的安排。
阿奇作业写得快，尤其是数学作业，简直手到擒来，都不需要思考。
写完作业，他就托着下巴听六年级的课。语文课听起来毫无障碍，数学课就有些勉强，但听久了，也会听出些门道。
十分钟的奔跑过后，铃声再次响起。这回只有六年级的留下上课，其他年纪的都放学回家。
阿奇、阿巧和朵朵照旧结伴回家。
沿路却见到乡亲们无不快步往山的方向跑。
“一定发生什么事了。”朵朵下结论。某种情况下，她自有一种敏感。
阿奇连忙往山的方向望，秋冬天干物燥，最怕山火。虽说现在处在开春时节，其实天气还是很干燥的。
山峦起伏，并无令人胆战心惊的烟雾升起。
阿奇拦住其中一位相亲，问道：“阿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
“嗨，来了好多警察，说要围山抓捕逃犯。山这么大，哪里围得过来！他们叫了一些老乡，指认一些上山野路。我跟着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你们小孩子，快点回家，天黑后不要再出来了。”
朵朵不知天高地厚，还想着跟着去山脚看热闹，被阿奇一把拉住了。阿奇一手抓住朵朵，一手抓住妹妹，脚步停地往家的方向跑。
“嘿，你害怕了吗？阿奇哥哥！”朵朵嚷嚷着。
“别逞能！”阿奇低声回复。
朵朵意外地听话了一次，没有再反驳什么。
不同于朵朵的憨胆大，小阿巧已经吓得近乎魂不守舍。她经历过夜遇狼群，知道那种无助与绝望，她嗨广读书籍，知道强盗的可怕。当然，如果遇到《三个强盗》中的那种好心强盗，倒也能接受。
哥哥牵着她还不算，她也紧紧拽着哥哥，一路小腿儿跑得飞快。跑进家门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门插上。四下张望，发现围墙矮得可怜。没奈何，赶紧往屋里撤！
一口气把屋内的门也插上，三个孩子这才出一口气。
“奶奶呢？”阿巧第一个反应过来。
“咯咯咯。”朵朵笑起来。
“哈哈哈哈。”阿奇也忍不住笑起来。
只有小阿巧，再极度的紧张中，完全摸不到哥哥和姐姐的笑点。
“我们在笑我们紧张过头啦，把奶奶都关门外了。咯咯咯。还有，我根本不是你们家的孩子，这门关得再好，还得打开。咯咯咯。”朵朵解释。
第72章 二选一
阿巧木着脸。她现在完全丧失幽默感，就算理智上理解了姐姐的话，依旧觉得没啥可笑的。
“算啦。我妹妹已经被吓坏了，你就别张口闭口说门得再打开了。”阿奇将阿巧往身后拉了拉，对朵朵如是说。
朵朵吐了吐舌头。一阵奔跑后，她白嫩嫩的脸越发粉扑扑的。
三个孩子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朵朵总是管不住自己，按下葫芦起了瓢，不是问“逃犯带枪逃跑还是带刀逃跑”，就是问“逃犯会不会半夜下山来村子里偷吃的”，问得阿巧脸色越来越苍白。
阿奇生气了，他很失态地推搡了朵朵一把，大声说道：“朵朵！你连自己嘴巴都管不住！现在我要把门打开，你可以回家了。”
朵朵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往阿奇家深处走，边走边掏作业本：“写作业！写作业我就不乱说话了！”
看一眼妹妹惊恐的双眼，阿奇心一横，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他“哗”地打开门，室外天光扑进室内，室内光线大亮：“你要是一个人不敢回，我送你！”
朵朵住了脚，自尊不许她再赖在阿奇家。她低着头，眼睛里噙着泪儿，神色复杂地瞪阿巧一眼，看也不看阿奇地从阿奇身边走过。
阿奇跟上，要送她，被她冷不丁推搡一把。
推搡的时候力气非常大，不提防的阿奇趔趄着，差点摔倒，还好他机敏地扶了一把墙。
毫无疑问，朵朵这回生气了。只是，阿奇不能同时兼顾朵朵的兴奋和妹妹的胆怯，只能二选一。妹妹那么弱小，又那么惊恐，他不能将兴奋的朵朵留下，朵朵胡言乱语，会吓坏妹妹的。
放朵朵出门后，阿奇迈步出堂屋，阿巧躲在门口，露出半颗小脑袋，警惕地扫视着院子。
“别怕，我只是看看奶奶在不在院子。”
院子里只有忙着捉鸡赶鸭的土狗果果。
“我喊奶奶一声哈，万一奶奶在后院呢。”阿奇体贴地对妹妹说道，怕他一扯嗓子吓她一跳，“奶奶——”
果然，奶奶在后院。一定是伺候她满院子的青菜呢。
“哎——阿奇、阿巧！你们放学回来啦？”奶奶嘹亮的嗓门破空而来，“今天回得比往常早嘛。”奶奶的声音渐渐近了。
可不是早了点，他们是奔跑着回来的。往常在回家的路上总忍不住捉个蚂蚱，逮个蚂蚁什么的，总会耽搁些时间。
奶奶腕上没有手表，却极其会看太阳。看出“几点”那是小意思，甚至能看出“几分”。
“奶奶奶奶，你，你听说发生什么事了吗？”阿奇将奶奶拖进屋，关上门，神秘兮兮问奶奶。问得奶奶十二分的茫然。
奶奶一进屋子，阿巧就钻进了奶奶的怀里。奶奶乐呵呵地搂着阿巧，配合地问阿奇：“什么事呀？”
“回来路上，遇到很多阿爷阿叔，说来了很多警察，要围山，山上有逃犯。”阿奇觉得这番话足够惊心动魄。
然而奶奶却跟没听明白似的神色如常，她语气毫无波澜地回着“哦，哦”。
“奶奶！你到底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第73章 不当逃犯才好
“奶奶听见了。山上来了逃犯，警察想围山……”
“您怎么一点不激动呀！”
奶奶噗嗤笑出声来：“奶奶是过来人，经历得多了，不激动很正常。要是这点小事也跟你一样大惊小怪，你们还怎么指望奶奶呀。”
阿奇无言以对。
一直不说话的阿巧忽然歪头问奶奶：“小事？这算小事？”
奶奶低下头，慈爱地望着阿巧：“你想啊，你和哥哥经历过午夜遇见饿狼，那才叫惊险！咱们阿巧和阿奇也算是出过国的人。阿巧呀，当你站在全是金发碧眼的陌生人中间，走在台上，有无数镜头对着你的时候，那才叫刺激！
山上来个逃犯，自有警察去捉。
就算逃犯漏网了，来山下找吃的，山下寨子也有好几个呢，怎么就偏偏到我们寨子里？就算偏偏到了我们寨子，怎么就偏偏到我们家？就算偏偏到了我们家，怎么知道就会伤害我们？
要吃要喝，都给他！
要铺的盖的，也给他！
我们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与他又无冤无仇，他何必跟我们过不去？
所以，孩子们，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我们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吧。你们只要不要刻意往山里跑就是了。”
奶奶的话，很好地抚慰了阿巧的惊恐。阿奇默默想了想，觉得奶奶说得有理，也彻底放松下来。
晚饭像往常一样，奶奶掌勺，阿奇烧火，阿巧拿了本书，坐在厨房的小矮凳子上，一边看奶奶忙碌，一边听哥哥闲聊，一边任果果咬她的裤脚，一边看书。
“奶奶，逃犯为什么要往山里跑？山里不是有狼，有蛇，有熊吗？”阿奇问奶奶。
“山里大。有的喜欢往山里跑，有的喜欢往人多的城市里跑。”
“哪个好？”
“不犯错，不当逃犯才好。”
听到这里，阿巧抿嘴笑了笑。
“奶奶，你说警察围山抓捕有用吗？能抓得住吗？”阿奇又问。
“有用，能抓住。”
“可是山很大呢。望山跑死马。就算是有嗅觉灵敏的警犬，也够呛啊。”阿奇不无担心。
“阿奇，你记住，这世间，永远都是邪不压正！就算这一次抓不住，下一次也一定能抓住。”奶奶说得铿锵有力。阿巧不由抬眼看奶奶。
烙饼很快烙好四张，奶奶就锅煮了米粥，小锅里的腊肉炒白菜正好熟。奶奶用烙饼卷好腊肉白菜，递给阿巧。阿奇伸手，被奶奶拍了一下手背：“又忘记洗手。”
“可妹妹不也没有洗手吗？”
“妹妹可没有烧火。”
“妹妹看书了呀。”
“书是干净的。”
“奶奶，这回你可错了。图书馆里的书借的人可多了，比咱们家里的棍子脏多了。”阿奇逮到奶奶的小错误，开心得眉毛都要飞起。
阿巧连忙缩手，没有接奶奶递过来的卷饼，一溜烟跑去洗手去了。反应速度快到不可以死，奶奶不禁也呵呵笑起来。
“砰砰砰！”
恰在此时，大门外响起大力拍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