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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反攻路全文阅读

作者:原非西风笑     重生反攻路txt下载     重生反攻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9忽悠不犯法

    袅袅雾气醇醇茶香中,一个人影静坐于桌前,窗户开着,时而有冷风吹进来,越发吹得那人两颊苍白,不时咳一两声。

    他捉着茶杯不知想什么,面容有些凝重。

    “殿下。”苍苍唤道。

    殷据抬头一笑:“你来啦,真是准时,快坐。这次你主动约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看方才殿下似乎忧绪难解,不知所为何事?”

    “这……”殷据欲言又止,片刻盯着她慢慢问道,“苍苍,你可知道王御史上疏替钟离决求情了?”

    苍白眼角一跳,下意识想反问一个“是吗”,可话到嘴边,一接触殷据满怀期盼的目光,她忽然改变主意,沉着颔首:“略有耳闻。”

    她忽然想到,这殷据未必是在言语刺探这事跟她有无干系。他根本不至于联想到这一点。

    殷据所忧愁烦恼的,如果没猜错,就是他该怎么在这件事里表态。

    他是个不受宠无外家的皇子,无论他身后有没有人有什么人,都无法改变这点。

    这就决定了,若他想在明面上得到真正的权力好处,就得付出极大努力,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尽量跟皇帝打好关系。

    要讨好,要支持,还要事先猜透他的意思,以免政治上站错队做错事。钟离决的事便是如此。

    为这事皇帝高兴不高兴,王修颐是要支持还是坚决反对,这都要花心思想明白。

    殷据大概没想透或是还有迟疑,总之他要咨询别人,而苍苍就成了他咨询的对象。

    一位优秀谋士的职责是什么?

    关心时局分析时弊,把每一条有用的信息都找出来好好记着,是机遇,就要力劝主家去把握,是宰祸,就要竭尽所能帮主家避过去。

    这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

    而苍苍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拉近和殷据之间的距离,自然要用心演好这个角色。

    想定,她很快有了思路,敛容正色道:“殿下,这次我约你出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我认为,钟离决的事,你暂时不要插手的好。”

    殷据当即坐直了身体,惊讶极了:“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在烦恼什么?“随即一想这也不难猜,便如常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正是为在这事持各种态度而困扰,你刚才说不要插手,怎么讲呢?”

    苍苍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殿下,如果没有王修颐进言,以你对陛下的了解,你觉得陛下对钟离决什么态度?”

    殷据微怔:“自然应当是恼怒的。那日钟离决在舞阳门前说出那般言论,形同藐视帝威,据说父皇事后连称其无脑小儿……”

    他忽然顿住,目光精亮地看住苍苍。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苍苍适时点头:“不错,陛下是恼怒的。而说句不恭敬的,咱们陛下容人之量不太大。无论是仅仅王修颐看重钟离决,还是陛下自己赏识他,也无论陛下作何想法,他既然之前已经表过态,这个态度就要坚持下去。说白了,他至少需要个台阶下去。”

    “苍苍你真是……”殷据想了一圈,动气微咳,只能含糊摇头道,“非议当今圣上可是重罪,你胆子真是不小。”

    苍苍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自己倒一杯茶放在唇边轻轻抿。

    殷据多看了她两眼,不责反赞赏道:“有魄力,继续说下去!”

    苍苍放下茶杯:“我们不妨从陛下的心理出发。一个有才的寒流庶民,一个被自己明确讨厌过的人。他甘心让他平步青云吗?他不想先熬他一会吊他一会吗?如果这时候一个两个都商量好了一样去为其说话,他会不会觉得脸上无光心里不爽?”

    “所以,殿下,最好的做法是保持中立,紧紧跟在陛下的身后,他不乐意时你保持沉默,当他表现出对钟离决的兴趣了,你再说上几句好话,递个台阶给他下。”

    她缓慢而肯定地说:“相信我,陛下会更喜欢一切以他为准则、脑子不那么灵泛的人。”

    殷据沉默了片刻,片刻开怀大笑:“苍苍你真是我的良将,这种观点,这样深的见解,就是周加也说不出来的。”

    “周加?”苍苍挑了挑眉,脑中浮现一个身影,却仍作不解地问,“他是?”

    “他是我自小的玩伴,多年来为我出了不少好点子,是一个难得的谋士,改日我引荐你们两人见面认识。”

    机会来了!苍苍愣了一下,既而心中暗喜。

    周加此人,其实是殷据宫外府中的一个良奴,因从小机智多谋善于攻心,而受到殷据器重,被培养起来。殷据装病的主意便是他的杰作。

    前世苍苍出师之前,他是殷据身边公认的第一谋士。年少自然气盛,后来这头衔给苍苍摘走,此人口中没说什么,心里却大不平衡,明里暗里没少来作对。而两人的初次见面,就是这次!

    她正愁着怎么提起,殷据就率先说到他了。

    苍苍早已再次研究过周加的脾性,故意摇头道:“还是免了,殿下你是好意,但我既为女子年纪又小,只怕那位大谋士会瞧不起我呢。”

    “怎么会呢?周加他……”殷据说着想起青加近来颇有些自大失礼的作为,眉毛一压,忽然觉得苍苍说的不是不可能。

    他暗暗打量苍苍的神色,越发觉得她喜怒不形,是有容量的人。这般性情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反观周加……

    借这个机会磨砺一下周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当机立断,掩嘴咳了两声:“苍苍你别担心,青加平实率性,不难相处的。左右日后你们要在一起共事,早些认识也好,就这个月二十五吧,那天我整日不进宫会一直留在府里,你找个时间过来一趟。”他顿了顿,加了一句,“相信以你的能力出侯府不难吧?”

    “这……既然殿下你都这么说了,苍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出茶楼,苍苍迎着扑面而来的凉风微微一笑,抬手抹掉唇上的湿润。

    为了使殷据相信认同她,她可没少费力气,言语是其一,神态既倨傲关切又自信冷静是其二,再次就是肢体动作了。

    比如,喝那杯茶。

    殷据似其父,生性多疑,绝不会轻易吃别人经手过的东西,并且他们都自以为是地认为别人的想法与自己的相同。所以她喝那杯茶在对方眼里无疑是一个强烈信号:她信任他。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打动人了,不知不觉中,殷据的思维情绪已经被苍苍给带动起来了。

    结果决不是偶然或幸运,苍苍很满意。

    通往月杀解药的单程车票她已经拿到,接下来就是返航的问题了。

    光到手却弄不回去,还是白搭。

    她抬头看看天色:“嗯,时间到了,他已经等了一会了吧。”

    她摸摸腰间装着双鹤绣品的扁盒,认了一个方向迈出脚步。

    她在附近绕了几圈,拐近一条幽深的黑巷,看看四下无人,遂把外衣脱下来反穿,顿时浅碧色小厮服变成了缝有补丁的黑褐色普通旧衣。

    随即她又在旁边废物堆里翻出一早叫连姨藏着的道具。加厚鞋垫垫在鞋里以增加身高,旧箬笠戴到头上,绣盒塞进脏兮兮的布袋然后直接往肩上一挂。

    查看无误后她往旁侧的巷子里多拐了几道弯,然后从遥远的另一边施施然走回到街上。

    这里已经是盛京中心以外,路上是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苍苍这样单身游荡的落魄人士。街角的酒肆大棚下一些汉子正在大刀阔斧地拼酒,角落里一个衣着风格偏向胡衣的年轻男子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酌。

    他的侧脸刚美如一柄最锋利的刀,身形笔挺而紧绷,脚下不丁不八,左手收在离腰侧近的位置,那里别着一把匕首。就是右手捏着酒杯的三只手指也是微微弯曲,正是容易把酒杯当武器掷出去的姿势。

    苍苍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能令这个人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准备搏击。

    她看了片刻,手捏住箬笠的沿往下压了压,一步一步走到钟离决身边坐下,压着声线问:“洛阳新收上来的上好茶叶,有没有兴趣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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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酒肆里会面

    天下茶叶生产区主要有四,大央因地处北方只占其一,其中又以国土最南边地域气候最佳的洛阳一带为最。所以洛阳的茶叶很受欢迎,茶叶生意利润也高。

    然而朝廷对此把关很严,税额又高,这就使得私人或商团的茶叶走私应势而生。

    苍苍此时就扮了这么一个私人商贩,搭讪的话也是最普遍老道的。

    钟离决在她靠近时就习惯性地戒备起来,当听到贩卖的话,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理此人。

    “不需要……”他目光一瞥,从箬笠的洞隙间隐约看到对方小巧漂亮的轮廓,再一看那搭在袖子里只露出稚嫩指尖的手,眼睛一眯,忽然不说话了。

    是个少年人吗?不像走私贩子。

    “怎么?不要?不要那我就走了。”苍苍一直没抬头,视线只能到达钟离决下半张脸,同样钟离决也看不清她。这种神秘是很煎熬人的。

    钟离决问道:“你是谁?”

    “做高风险生意的有几个会轻易对人报出名号?你只要回答要是不要?但须知道,这街上买客多卖家少,我不卖你还能找别人,而你错过了我,也许在这儿坐一整天,都不会等到第二个卖家。”

    钟离决神色一震,他确定对方是谁了。

    “就是你这些日子叫人传信指点我,约我出来的?还是,你仍然只是个传信的?”

    “这很重要吗?”苍苍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可知道现在洛阳南城被周军攻陷,整个洛阳以及周边地区处于战乱之中,那里出产的茶叶也越发地稀少珍贵。你目光不放在重点上,却焦灼些细枝末节做什么?”

    钟离决脸色一变,瞳孔猝然急缩。这位指挥失误致使家乡沦陷,随即又被迫离开战场的少年将军,在这一刻,心里的痛苦焦虑喷薄而出,根本压不住。

    他目光锐利无比,沉肃喝道:“那现下的几斤茶叶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把洛阳收复回来,以后还不是恢复如初,要多少有多少!”

    他声音有些激动,引得远近的人们侧目,他快速意识到失态,立即消音沉寂,可苦楚愤懑还挂在脸上。

    苍苍漠然不语,将这一切收到眼底,微一勾唇。

    还算上道。

    她微微仰头看着棚外悠远的天空:“那就去收复啊。虽然大央优秀将领不少,但在你手上丢了的东西不由你自己收回来,你会一辈子放不下吧。况且,洛阳那边之所以能被你一个不小心就弄得丢成,说起来是中央这里只知道削爵内斗,皇帝又不放心给军队太大自由。”轻轻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只钻进钟离决的耳朵里,势将掀起一阵狂波怒澜,“也就是说,真正关心半个洛阳得失的,其实只有你钟离罢了,你的父老乡亲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这呢,怎么,有没有信心拼一把?”

    钟离决听得怔怔,双眼精亮,忽而却暗淡下来,苦笑一声:“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只是暂时的。”苍苍打断他,“只要你愿意也能够配合,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她也不再跟他磨蹭,卸下包袱放在桌上低声说:“这里面有一个扁平的四方盒子,里面是一副双鹤绣品,你把它送给宫里的景贵妃,越早越好。”

    钟离决吃惊地看了包袱一眼,伸手一摸果然有个硬质盒状事物。

    “一件绣品就可以救我们?”他不相信。

    “当然不止如此。”苍苍轻而快速地道,“听着,为确保这东西顺利到达景贵妃手上并起到作用,你需要做三件事,三件事若完成,这个阶段十成有九成没问题了。”

    “哪三件事?”

    “这三件事其实就是循序递进的一件事。第一,你要去买通皇宫守门的几大司职太监,第二,通过他们联系到大内总管窦公公,就是二月初一你得罪了的那一位——对了,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会得罪他了吧?”

    钟离决一张脸霎时沉了下来,艰难地微微点头。

    “那就好。”苍苍目光略过他的表情,“你找到他,好好说话,道个歉告个罪。太监身体不正常,久之心理也非同常人,他们人生没有指望,所以对名利看得格外重,就喜欢被奉承,你得多说好话,哄得他高兴,让他真心答应帮你传送绣品,千万别再摆一副死人脸。”

    钟离决嘴角一僵,目光有些怪异地盯着苍苍头顶,半晌才道:“我明白了。第三件事呢?”

    苍苍点点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和周围的店铺,问:“你现在住哪?”

    钟离决一愣,但还是老实回答:“城外。”停了一下又解释道,“自从我照你说的求了御史大人后,皇帝陛下恩准我的兄弟正常看病吃住,但还是只能留在城外,我每天晚上都会回去。”

    “那么从今天起回来,找个离皇宫近且干净有些小名气的客栈住下。”她曲起食指敲敲包袱,“那位收到这个后,一定会派人询问你东西的来由,你得在容易找到的地方等着。但无论对方怎么问,你都别透露绣品的信息,趁机也奉承奉承景贵妃,给她顶高帽然后陈述你的难处和愿望。”

    钟离决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如果如这人所说,景贵妃也来帮他,那成功的机会又大了。可是……

    他拧起眉毛:“这里面绣的到底是什么?竟能如此讨她欢心?”

    “不是讨她欢心,而是要挑衅她让她痛让她好奇心痒。”她歪歪脑袋,凑近钟离决一点,“也不妨叫你知道缘由。上面绣着景贵妃生平两桩悲事,你越不告诉她详细情况,她越要知道谁敢拿她往事作文章。她会猜忌你,恨你,但在那之前却不得不帮你,因为如果你失意了,离开了,她将永远不知道真相。所以——”

    两个酒客坐到他们邻桌,好奇的目光扫了一下,苍苍重新坐正。钟离决只感觉一阵少女般若有似无的幽香往鼻翼飘送,随她退开又消失不觉,不禁微微失了神:“所以什么?”

    “所以你可以借此威胁她。”苍苍微转身子倾斜箬笠,不让自己的脸被那两人看见。

    该死,刚才粗略一瞟,那两人怎么似曾相识,仿佛是三皇子府的人啊?

    她眼珠快转,没发现另有可疑人物,松了一口气,可也警觉这里不能再留了。若真被殷据知道,她虽然可以谎称是故意近距离接触钟离决,为殷据以后要不要收拢他拿到一手资料,可很有可能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就此坍塌。

    她现在可一点都耗不起。

    想着,她也顾不得太多,拉了拉钟离决的衣服让他附耳过来,也用他的身体挡住一些两人的目光:“对窦要尽量讨好,对景就先礼后兵,威胁的意思把握好一个度,过与不及都不行。这你自己体会,你手下不是有人吗,群策群力。”

    钟离决从她这番动作就明白她可能是在躲人,当下迅速忽视喷拂在耳畔的热气和被近身的不自在,抓紧时间问:“你刚才提到‘这一阶段’,还有多少阶段?我还要做什么?”

    这人脑子的确转得快啊。

    苍苍诧异地挑挑眉,也好,这样就不怕他搞砸。她对他的好感涨了一点,继续咬耳朵:“这是第二阶段,还有一个阶段,这月二十五休沐日之后你要进宫听审了吧?那才是最关键的。具体我到时候再跟你说。”

    “在那之前,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钟离决一顿,脸颊微绷,点头说:“应该的,是我还你的人情,你说吧,什么事?”

    苍苍眯了眯眼:“这事对我极其重要,你记清楚了,在二十五那天,我要你……”

    她忽地打住,余光里临桌那两人正起身走过来。

031快要等不及

    在看到那两人有动作的第一时间,苍苍就反应过来了。她当机立断,以低但绝对能让人听到的声音抱怨:“这年头,私卖个茶叶而已,怎么这么麻烦?”

    一说完,她一手拽起包袱,一手拉着钟离决,低喝一声:“跑!”

    钟离决是个人形弹簧,随时准备暴起的,没弄清楚事态不妨碍他准确而凌厉地做出反应。

    苍苍一个“跑”字没落地,他已经一跃而起,冲出两步。冲出去后发现苍苍没跟上来,返身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把拎起她,同时不忘接过包袱,然后迅疾如风地冲出了酒肆。

    跑出去老远,才听到掌柜气急败坏的喊叫:“喂,酒钱——”

    苍苍从来没发觉奔跑是这么痛苦艰难的事。

    被钟离决紧拉着,她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两条细短的腿旋风一样不停地左右交换左右交换,她简直错觉自己根本没有触到地,一时觉得自己飞起来了,一时又怀疑腿要崩断了。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有行人时轻时重地撞上来,隐约听到钟离决冷硬的声音报着:“他们追上来了。”

    “落远了。”

    “他们追丢了。”

    那你还不减速!苍苍想大叫,可一张开口嘴巴都被风灌满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于他们在一个巷子口停下,苍苍一下子摊在墙上喘得快断了气,艰巨地大口呼吸,咳嗽,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汗滚落下来,她也捂着不堪重负的胸口慢慢滑下去,胃里翻涌着几乎要吐出来。

    钟离决看到了,立即把她拉起来:“不能蹲下。你起来,站直,注意呼吸频率。”

    她倚着钟离决好半天才稍稍恢复过来,眼前也渐渐亮起来,她摇摇头,扶着膝盖靠回墙上,再也动不了。

    “你身体很差。”钟离决看着她忽然说。

    “谢……谢谢你的提醒。”苍苍本想瞪他一眼,可实在抬不起头。又过了许久才又好些,人这才站直。

    钟离决看着她。

    箬笠在奔跑中掉了,她的头发也散了,披落下来。脸上的妆被汗水化开,虽然狼狈却能看出原本白皙得好似透明的皮肤。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人,可惜太脆弱了。这么剧烈地跑过,剧烈到几乎撑不住,可她脸上竟然还是不怎么发红,好像这具瘦小的身体里没有几滴血一样。

    他拧拧眉,想说什么又止住,视线一偏,重新落到她脸上和凸起不明显的胸前,尴尬地别开眼:“你是女孩。”

    “我拒绝……这么,幼稚的称呼。”

    性别暴露了就暴露了,她乔装本来也只是要躲过其他有心人的耳目。没有了箬笠阻碍,她直视钟离决,喘着气问:“要跑的,是我,你却跟……自己逃命一样,做什么?”

    “习惯了。”钟离决简单回答,“那两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

    “是不是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能让他们认出来。至于他们是谁。”她边说边顺气,终于呼吸平复许多,她轻呼着笑笑,“暂时不能告诉你,要是你被吓跑了,怎么办?我可没时间,找别人帮忙。”

    钟离决沉默了一下,点点头:“那就继续说吧,你刚才没说完的话。”

    “嗯。”苍苍直起身子表情严肃,“是这样的……”

    “你确定要这么做?”

    “怎么,做不到?”苍苍凉凉斜他一眼,那目光里的意思很明白,你敢说不,皇帝那里就等着被判死刑吧。

    “不是办不到。”钟离决想了想,继而抬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也别忘记第三阶段的事。”

    “那是自然。”

    钟离决走到外面又停下,回头看去,苍苍冲他挥挥手:“我再休息一会就离开,你先走吧。”

    他却没动,忽然问:“之前那人说你姓慕。”

    “相信我是本人,而不是一个简单信使了?”

    “信使不会跟我说这么多。”钟离决摇摇头,略作犹豫后问,“你是需要人为你做那件事才帮我的吧,可是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他?

    难道要说,因为前世知道你有能力,所以对你有信心吗?因为前世也算认识你,所以优待熟人?

    她想了想说出大实话:“我找不到别人,你又恰好符合要求,就这样。”她想到什么面部扭曲了一下,“而且你动作很快跑得更快,这点很好,期待二十五那天你的表现。”

    钟离决微微黑脸,扬扬手中的包袱:“告辞了。”

    他走出不远,看到地上遗落的苍苍的箬笠,犹豫着弯腰拾起,擦了擦上面的脚印痕迹,又往回走。当他回到那条巷子,里面空荡荡的,早已没有那个身影。

    他站了一会,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情绪。他摇摇头甩开这异样,把箬笠放在她站过的地方,这一回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苍苍有些狼狈地回到之前换衣服的那家成衣铺时,连姨已经等急了,看到她流汗吃力的样子,免不了一阵担心追问。苍苍随口解释了几句,换回衣服,两人看看出来有一会儿了,就又相偕回去侯府。

    连姨如今被世子夫人罗氏安排在采办处,负责从外面运进货食的工作,按规矩就住在角门附近。

    她们沿路先回到连姨的住处,苍苍没有让她再送,独自走向逢春院。

    这一路上苍苍都在思考被三皇子府两人发现的事。

    她记性很好,前世又时常出入三皇子府,里面的每个人,即使是守卫侍者她都有些印象,自认不会认错人。

    那两个人确确实实是三皇子府的人,只是具体是谁,她就做不到了。

    不过最终她放下心来,对方如果是殷据派来专程监视她的,应该不至于大大咧咧露出马脚,十有八九他们是留意钟离决的。

    殷据关注钟离决,怎么会不差几个人留意他每日的举动?而那两人大概是看钟离决与自己密谈诡异,才沉不住气的。

    若是这样,自己就没必要太担心了。

    事实上,她的猜测差不多接近真相,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还没完。

    她低着头,余光里一道身影从斜边蹿了出来,她还来不及惊呼,就被带到路边上的一棵树后。

    “别担心,是我。”

    苍苍抬头一看正是墨珩,她连忙左右环视确定没人看到他们,才吃惊地问:“怎么了,有事?”

    墨珩低眼盯着他,表情难得地严肃:“你今天出去了。”不等苍苍说话他又问,“有进展吗?”

    苍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在问什么。

    当时自己跟他说,为墨松解毒的事交给她,然而这段时间她一直没动静,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墨珩这是急了。

    她点点头:“如果不出意外差不多了,再出去一次我就能办成了。”她没提解药,也没提别的信息,这件事她不准备留下一丁点可以顺蔓摸瓜的线索,连连姨她都瞒着。

    当然钟离决那里是迫不得已,并且他也只参与其中一环。

    企图毒杀墨松是过去的事了,就同她的身世一样,她不想让这些打乱她的步伐破坏她的生活。

    只要她能将此事摆平,她自认有资格功过两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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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二月二十五

    墨珩问言重重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样就好。”

    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虑,苍苍心中一动:“发生什么事了?”她略一计算,离上次墨松排毒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难道是……

    “二老爷严重起来了?”

    墨珩凝重地点下头:“之前已经好很多了,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昨晚喝下的粥全吐了,之后再也吃不进东西,今日还没醒过。”

    这种情况已经够让人心急了,而母亲旧事重提死活要把苍苍这个“嫌疑犯”告上祖父那里去,他光是劝说就头都大了。

    他低低打量气色也很难看的苍苍,看着她几乎不堪一折的身子,回想起母亲的振振有词,心里也有些犹疑。他不知道自己把父亲的生死赌在一个不知根底的少女身上,是对是错。

    他也私下查过苍苍的来历,结果一无所获,旁敲侧击地问母亲和乔总管,他们也顾左右而言他。

    他只能猜测苍苍是有来头的,可她又不肯和祖父他们通气,他无法确定她可能的底牌于侯府于父亲是福是祸。

    他内心波涛起伏,面上却不露声色,沉默片刻郑重地抱拳:“家父就拜托你了。”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别的路走吗?侯府暗处已经倾力运作,下毒的怀疑对象是找出不少,宫里那位陛下就高居榜首。可是没有证据啊,纵使有证据他们还能上门闹吗?

    为防父亲突然去了会生大乱,侯府现在根本不能轻举妄动。而解药的寻找,线索到了周国那边就断了。父亲体内的毒,毒性特点和周国那边相类,配毒的药物也是那边出产,可是该走的路子都走了,连几大制毒宗门也拜访了,得到的回答都是“闻所未闻”一句。请人配解药更是异想天开,一则无人敢打保票,二则他们也不敢让墨松冒险,三则,快没时间了!

    大夫说最多半个月,毒性蔓延至全身,父亲非死即瘫。

    苍苍,已经是最后且唯一的希望了。

    苍苍侧身避开这一礼,看着他心中百感陈杂。

    墨松,值得敌人处心积虑地谋害,值得亲者兵荒马乱地担心,值得被如此郑重地托付吗?

    他哪里那么举足轻重了?

    她心里头酸酸的,神色不由冷淡下来:“就冲你这句话,我会尽力而为的。”

    二月二十五眨眼即到,这一天苍苍起得很早,在雾气迷蒙的院子里慢慢地跑步。

    那日被钟离决拉着狂跑后,第二天她浑身酸痛,几乎下不来床。一方面是为了舒解症状,一方面也意识到体质太差对她的行动有很大的限制,她开始每日早晚地锻炼身体。

    正好彩绣招诸人出去了,逢春院空下来许多,没人会打扰她。

    正是长身体的黄金时段,连姨回来后她的伙食营养也跟上来了,一连几天锻炼下来,大的进益虽没有,肢体灵活性真是提高不少。

    苍苍决定以后都要这样做,她可不想再当体弱多病的娇女,但有状况连逃命自卫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一切都得等到今天成功度过之后。

    苍苍又跑了一会停下来,学着前世看过的习武人练功前的准备动作,拉伸肌肉关节,然后再走了几圈,直到心率和心绪都稳定。

    这时候人们也陆陆续续起来了,她揉揉微汗的发,回屋去梳洗换装。

    用过早点,双手如飞地绣出独立高枝的喜鹊,腾出位置让别的绣女添上绿叶。

    这两日院里几人合作绣一幅大幅喜鹊攀枝图。通常在这种合作中,苍苍只负责最难和最重要的部分。

    昨日是缠绕交错的枝条,今日神态可掬的主角喜鹊,她功成可以身退了,悄悄跟冬初打个手势,然后躲过看院婆子的视查,她直奔连姨那里。

    “匕首,迷粉,烟雾弹。很好,都齐了。”

    苍苍把家伙一样一样往身上收拾好,来回走了两步,感觉没有问题,又在连姨面前转两圈:“连姨,你帮我看看还有哪里不妥当。”

    这动作,这话语,好像要出去玩耍的妙龄少女兴奋地问衣饰妆容是否漂亮。

    事实上,连姨多希望是后者。

    她满脸担忧地点点头,看着又扮成个少年的苍苍,忍了又忍还是劝道:“苍苍,你到底要做什么去,连姨代你去可好?你这样……”

    匕首迷粉烟雾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不是去玩闹的。可,可苍苍还这么小,要身手没身手,要力气没力气,能做什么呀?上回出门单独行动,她就能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狼狈虚脱,这叫她怎么放心?连那束在层层衣物下的匕首,连姨都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让她给弄得割伤自己。

    苍苍满意放下手,看看连姨的脸色不由笑了:“连姨你对我没信心吗?”

    “话不是这么说。”连姨道,“你脑子好连姨知道,要是坐着发号施令,就是去前线做大军师连姨也一百个信你,可是。”她琢磨了半天,才委婉地说,“舞刀弄枪真的不适合你。”

    舞刀弄枪啊……

    苍苍眯眼,像是在回忆什么,表情有些惆怅和向往:“那种能纵横天下力扫千军的武者其实最了不起了,动一动脚就吓得人人噤声,想去那就去哪,潇洒得不得了。而什么军师啊书生啊,腹中再有沟壑,人家一把刀往脖子上一架,还能犟到哪里去?”

    前世自己不就是那样吗?殷据说囚禁她就囚禁她,虽然有自己消极不予反抗的成分在,可说实话,自己就算要挣扎,也完全没辙的。

    一个厉害的人,不光要厉害在思维,机体也要跟上啊。

    以前她没有往这里多想,那日自己跑得快喘不过气,钟离决却气定神闲,那一幕真的刺激到她了。而今天如果不是她太弱,又何至于小心翼翼,就怕被逮到,落得人药两失?

    武功啊,其实是个好东西。

    连姨被她说笑了:“哪有这么比的?照你这么说,还要钱、权、王法朝廷做什么,把武功练好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有武功傍身真的很好啊。连姨,等我回来你教我武功吧。”

    “好,你想学连姨当然教……别打岔。”连姨把脸一放,“现在我们是在说你不能随便去冒险的事!”

    苍苍咧咧嘴,连姨真不好糊弄。她心里暖暖的,却也学着她脸色一沉,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地说:“连姨你忘了,是你说的我才是主,我有权力决定部属的行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的。”

    连姨一噎,不知道怎么反驳:“可是,可是……”

    苍苍盯着她忽然一笑。她以前很少笑,白白浪费了漂亮的皮相,刚才一板脸,那气势那神韵,根本就是久居上位说一不二的人,以至于这一笑就显得格外甜美,甚至有点讨好的味道。

    “连姨啊。”她拉着连姨的手轻晃,“我又不是真去杀人放火拼命格斗,带着武器那是为了防身,我保证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好不好?”她停了一下,接着说,“而且,这事非我去不可,你也有看到,我为这一天准备了这么久,怎么能在最后关头出差错?再说了,我是慕容雅的女儿,永国公的后人,身体里那是留着开国英雄的血,勇敢是我族与生俱来的美德!你想看到一个畏首畏尾的苍苍吗?你想我把永国公的品质败坏光吗?你想我日后无颜见祖先吗?”

    一句一句,一问一问,直把连姨说得一愣一愣,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苍苍看忽悠得差不多了,偷偷一笑,脚底慢慢滑开,然后一个转身跑了出去。

    等连姨回过神来,屋里哪里还有人?她气得一跺脚:“这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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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进三皇子府

    对于这一天,在记忆中苍苍是有印象的。

    当时殷据还不怎么重视她,虽然叫她来与他的左膀右臂周加认识认识,但他和周加二人只出来照个面就借口离开,以致于自己有较长时间是独处的。

    这次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苍苍早早预备了好几个偷药的方案。

    她信心很足。

    可是这种信心在看到三皇子府前的御林军小队时,动摇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眼看出那门庭前的御林军士兵的制服武器,那是最核心最精锐的军士才能配备的。而那些军士,要么是皇宫守备,要么就是皇帝发派给重要人物当侍卫的。

    一支小队,二十来人,这规模显然是后者。

    “有人造访三皇子府?”

    苍苍躲在街角静静观察着,忽然她看见大门旁供车马通过的通道开着,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正恭敬地立在那里,像在等人。

    苍苍心中一惊。

    从那里可以看出两点,第一,来人是坐车进府并非步行。第二,来人带着太监,和宫里有关。

    带着御林军,和宫里有关,光明正大地进三皇子府,且不必下车,此人身份之高贵不言而喻。

    苍苍迅速作出判断:绝不会是宫妃或皇帝本人。皇亲国戚么?皇帝多疑嗜杀,二十来个兄弟尽数亡故,而其余旁系血亲或低调或弱小,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有这种排场。那就只有皇子了……

    众多皇子里,有分量,阔气至此的,不做第二人想,四皇子殷灏。

    “他来做什么?”苍苍喃喃道。殷据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殷灏却有长安侯作外家、景贵妃作母妃,以及拥有皇帝的宠爱信任,几乎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所缺的也就是殷据的名正言顺,可想而知两人关系不会多好。

    “不管了。”苍苍握握拳,目光坚定,“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不能阻挠我!”

    她走向三皇子府,还未靠近,那御林军就扬枪低喝:“这里不能过人,无论是谁都绕道行走。”

    他们把整条路都封了,就为了确保其主人的安全。

    苍苍更确定来的人是殷灏了。

    她行礼道:“这位大人,我是来拜见三皇子的,三皇子也是早就知道的,还请允许我进府。”

    “你现在不能进去,要么离开,要么在这里等候。”

    对方听她一说,态度缓和了些,但整个人仍旧冷冰冰的,审视苍苍一眼,也许是觉得她确实没有威胁性,便不再理她,归了队和同伴一起,站得如同一座雕塑。

    苍苍眯了眯眼,一声不吭地回到原来站的地方。

    等。

    现在也只有等,她表面上很平静,心里却不无困惑忐忑,这不是她预料中的变故,也不是现在她能轻易解决的,她只希望一切不会被殷灏给破坏掉。

    此时府里一座阁楼上,专门盯着这里的一个高大青年看到了苍苍,他从楼上走下,出府,和御林军头领说了几句话,然后向苍苍走来。

    “殿下吩咐,你可以回去了。”他一来就说。

    苍苍心中猛沉,一下子睁大眼睛:“为什么?”她盯着眼前的人,他就是上回茶馆里碰到过、几年后会被称为殷据手下第一悍将的国安。

    这会儿他似乎有些不耐,眼睛都没直视苍苍,满脸没有表情:“殿下正在接待四皇子殿下,没有时间见你。”

    “我可以等。”

    “殿下没有叫你等,他希望你立即离开。”

    苍苍愣住了,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

    她焦急地回想哪里出了问题,看看远处紧闭的大门,又看看国安,问道:“你们主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或不满?我想见他一面。”

    “殿下的意思我转达到了。”青年始终没有看苍苍一眼,转身就要走。

    “你……”苍苍一咬牙,微微冷笑:“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告诉他,我二人交情到此为止。我虽没有身份地位,但骨气还是有的,犯不着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说完她冷若冰霜地瞪着他的背影,眼里却藏着期待。她真怕被一口拒绝,以她现在,若是被强硬拒绝了,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进去!一定得进去!

    国安滞了一下,终于转头怪异地看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似乎惧于和她对视,只是苍苍正急着,没发现他的异样。他想了片刻,低低道:“我再去问问。”

    国安走了,苍苍不安地来回走动。

    不对不对,殷据的态度不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使他改变了态度。会是什么?因为这殷灏?

    不,自己和殷灏现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症结不在这里。那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忽然,她想到了上回差点殷据两个手下撞破和钟离决会面的事。

    “只有这个可能了。”她暗想,“殷据的谨慎真是令人发指,不过他如果真存了戒备之心,那今天也只有作罢了。”

    她眼里浮现一抹不甘,扭头透过建筑物看着仅仅两条街之外的凤凰台。从这里只能看到那高大庞然的神鸟的小半个身子,但那睥睨天下般的雄浑霸气却已经展露无疑。

    他已经在那里了吧?

    明明已经安排好一切,就这么半途而废,她怎么甘心?

    可是,可是……

    思索良久,她闭眼轻叹一声。她已经尽力了,如果真的不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墨松至少还能再撑几天,今天不行也还有机会,大不了……”

    她目光冰冷地看着三皇子府,骨子里的冷静清醒重新抬头做主。智取不行就用武力,她还有连姨,就算连姨没把握,整个侯府派出几个顶尖高手还是很容易的,大不了晚上来这里洗劫一番。

    不过,真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啊……

    国安很快去而复返,他道:“殿下抽不开身。”苍苍眼神一暗,他又继续说,“不过周加先生可以见你一面。”

    “周加?”苍苍微怔,点头道,“也好,我本就是为见他而来。”

    能进去就行,她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当即国安就带着她向御林军解释几句,顺利把她带进府。

    穿过一层门屏,苍苍发现这府里主要通道两旁都侍立着御林军军士,一眼望去少说有几十名,一股威严之气无形张开,阵仗比外面还浩大。这三皇子府俨然处于殷灏的掌控之下。

    而一座华贵非常的驷马大车停驻在中央会客厅院外,车边就拱聚着数个军士宫女。

    很显然,殷据两兄弟就在那会客厅中。

    苍苍看得暗暗惊讶。

    殷灏的位高身重她是知道的,可在自己兄长家中仅为了安全问题就摆如此阵势,也实在太夸张了。她不禁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作风气派是气派,可过了,别说殷据会嫉妒,就是普通权贵子弟也会眼红啊。

    殷灏这样做,会失民心,很不明智。

    她感慨着被带领着往旁边小路走去,一直来到一座偏僻的小院前。

    “周加先生就在里面等你。”高大青年国安慢吞吞地看苍苍一眼,神情很是复杂,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最后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永青做错了事,已经被调离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匆匆走了,好像和苍苍多呆一会都是难以忍受的事。

    ﹡﹡﹡﹡﹡﹡昨天多了十几收,开心,弱弱问今天还有吗?

034速速摆平你

    清静宽敞的小院中堂里,一个淡青袍子的青年正安静坐着。

    他身材修朗面貌周正,浑身并无令人一见亮眼之处,但却也叫人忽视不得。

    因为这个人很斯文,气质安逸,举手投足间有股慢条斯理的味道,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改色。

    斯文到这个程度,往往说明此人很自信很从容。

    苍苍慢慢走到门口,静静打量眼前的男子。

    他们曾经是同盟,也是敌对者。

    她抢夺了他的饭碗,他架空了她的权力。

    她重于谋,他则更倾心于权势。

    可以说,最后她身边无一人支持,简简单单便被殷据下了狱杀害,其中有周加的苦心经营。

    苍苍默默地想,大道布局翻手云雨,得来的名利权却是一股脑进了殷据周加的腰包,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世上只怕没有比她更蠢笨的人了,前世她死去后,真不知道这二人笑得有多得意。

    她暗想的时候,青袍男子周加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指指对面的座椅:“请坐。”

    语速也是缓慢的,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斯文和气。

    “你就是苍苍吧。听殿下说,今日本是殿下邀你过府,不巧的是四皇子来了,殿下他抽不开身,便命我来招待你。”

    之前国安还传话说殷据自己不想见她,转眼又是招待不周的说辞,苍苍当然知道这是久浸权利场说一套做一套的法则,只装作不在意:“当然是四皇子要紧,我理会得。”

    她目光一偏,看到周加手边一只朱红箱子。

    那箱子不大不小,一尺见方高约半尺,紧闭着却没有上锁,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周加同意她进来定是有话要说,苍苍也不急,余光微瞟,没有看到别的人,国安也不见人影。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记忆中周加比较喜好独处,这院里如果只有他一人,那就好办了。

    “苍苍姑娘坚决要入府,怎么现在进来了却没话说吗?若有话要带给殿下,我可以为你转达。”周加又说道。

    他盯着苍苍。

    先被不客气地回绝不见,好容易进来却只有自己招待她,应该会有些不安、愤怒吧?应该会忐忑猜想是不是被抓到什么错处吧?

    可这个稚弱的少女神色平静磊落,还有闲情观察他的屋子,有些叫人看不透。

    他手放上朱红箱子,暗想难道自己弄错了,她真的问心无愧。

    苍苍看着箱子和他的手,淡淡勾勾嘴角:“我出来一次很不容易的,结果莫名其妙吃了闭门羹,这事搁谁身上怕都不会舒服,所以我当然要进来一趟不至于白走。”

    她略作停顿,目光里透出一分戏谑,“至于为什么被拒于门外。阁下如果稍微了解过,或许该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是太好,有了误会隔阂什么的,我愿意去解除,但若对方仗着这点,对我冷待施压,那大不了一拍两散不再往来。想令我低头惶恐,不可能。或者说你们主子现在还没有这么重的分量。”

    周加瞳孔一缩,好狂的口气,好狂的人。

    不过她也没说错,寻常时候,上下司之间的误会不信任,通常是下面惶恐担忧,想尽方法为自己洗白。可如果那上司不能叫人敬服畏惧,那下面的也揣着份大傲气,那么矛盾很可能造成一个结果——下锋果断走人。

    你不是疑心我吗?用不充足的怀疑欲要敲打我,威慑我,疏冷我,令我惶惶不可终日更加战战兢兢忠心不二吗?那我不干了行不行?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凡身怀才华的人没有几个受得了气,所以羽翼未丰的上司,你不要摆谱。

    周加脸色微微沉下,他不曾想到,一个应当无依无靠的幼女会有这样大的底气和傲气。

    他还不知道苍苍和殷据是表亲,不过若知道了,大概会更加认为苍苍不会轻易离开殷据的阵营。

    “这件事虽令我心存犹疑,但也不能说明什么,冷冷她就好。她是有些不可喜的棱角,很难完全掌控,但我更看重她的头脑,你估摸着度,切不可令她生厌。”

    殿下的嘱咐犹在耳畔,周加知道他落了下风。苍苍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他不行,就这么得罪她殿下会不高兴的。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其实是有一件小事,殿下和我都不甚明白,想请你解释一下。”

    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只破旧发黑的箬笠:“昨日有两名下人称在某处酒肆看到你和钟离决私谈甚欢,而一见到他们就慌张地夺路而逃,这是他们拾到的苍苍姑娘你的箬笠,不知你对比作何解释?”

    果然。

    苍苍眉毛一扬,心中暗叹,一个小小的破绽就叫殷据顿生警惕,若不是她硬了心要拼一把,若不是殷灏来了令他分心,那人还真要因此冷自己一段,或是暗中先查清楚她有没有跟钟离决勾结,至少今天是不会让她贸然进府的。

    面对殷据,那是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她忽然心中一动,想到既然是这样,自己的处境就不算太好,以防夜长梦多,还是速战速决好。

    她想定,脸上伪装出吃惊的表情,走过去仔细看那箬笠,还拿起来在手上摩娑了一下,摇头笑道:“我很确定没有见过这东西,不会是那两个下人看错了吧?”

    她把箬笠给周加看,一边随口诌道:“你看,这箬笠磨损这么厉害,戴在头上很显眼的,若我要掩人耳目,自有千万种手段,何须用这个反而更叫人注意?”

    为什么要用箬笠?一是因为易容手法和道具有限,她根本不可能完全扮成另外一个人。二是她装的是茶叶走私商贩,那类人多是如此打扮。但是这两点她不说破,周加就得自己花时间琢磨一番。

    而其中这个时间……

    她目光沉静幽冷,看着周加低头仔细看起箬笠,一瞬不瞬屏住呼吸。她微微侧身做出将要转身回去座位的趋势,右手却借机滑入怀中,抓出一把粉末。

    当断则断要狠就狠。她的时间耗不起,她不能被这个周加拖住。

    拼了!

    她心底一喝,口中却仍旧平缓道:“你自己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周加放下箬笠,缓缓抬头:“即使你这样说……”

    就在那一刻!

    就在他抬头的一瞬,苍苍右手一挥,迷粉果断扑撒。

    这是她特意叫连姨准备的,药效据说不是一般的强,一般人吸进少许就会立即昏迷,而苍苍未免暗算别人的同时把自己搭进去,事先已吃过解药。

    吸进去!吸进去!

    苍苍心底呐喊着。

    这样蒙头盖脸地被撒了东西,只要不是警醒非常的人,如钟离决墨珩,在惊慌之下应该都会张嘴呼喊,那样就绝对会吸进粉末。

    周加是书生,是谋士。

    所以苍苍敢冒险,她有把握。

    周加一抬头看见白色粉末兜头撒下,心中当即知道不妙。他张口大喊:“来人!”同时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挥手打向苍苍甩过来的手臂。

    啪的一声,苍苍腕上剧痛,整个人被大力打得往旁边跌倒,同时耳边响起重物堕地之声。

    成功?

    失败?

    她顾不得疼痛,转头看去,只见周加脸上沾满迷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昏得不能再昏了。

    她重重松出一口气,脸色还未舒缓就猛地一凝。不好!周加刚才发声喊人了。

    虽然“来人”两个音在迷粉的作用下变得微弱,但难保有听见的人。

    她一个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到门口一看,还是没有人影。

    呼!太好了。

    她闭了闭眼,靠在门上喘两口气,然后撩起袖子查看右腕。这才多长时间,竟然肿起一块了,动一动疼痛非常,甚至整条右臂都酸麻无力。

    周加到底身为男子,就算没有武功还有不小的力气,苍苍的手腕何等纤细,根本禁不起他一击。如果是直接打脱臼了还好说,接回去就可行动如常,但她应该是伤到关节经脉了,又肿又疼,非常不方便。

    “不管了,这只手不行还有另外一只,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拿到解药,然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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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吾非良善辈

    会客厅。

    三皇子殷据正陪同一个年轻人说话。

    那年轻人一身淡紫色的蟒袍,整个人丰神俊朗,论相貌虽落了殷据一成,但健康的气色和嘴角时时弯起的笑,让他看上去十分亲和爽目。

    那是一种久居高位而自然养成的,对低于自己的人的包容体贴气度。

    因为强大,所以不会觉得示好会显得软弱吃亏。殷灏从小就被教育对待不如自己的人,要大气,要有王者之风。

    门口又进来了一人,殷灏抬头看去,又是三哥的贴身侍卫,刚才他已经来过一次。

    “三哥,是否有事要忙,那弟弟就不打扰你了。”

    殷据听过国安的汇报,低声吩咐道:“你便去周加那边看着,若有情况素来禀告与我。”

    他挥手让国安下去,转头对殷灏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下人不守规矩罢了,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他长年“病着”,一口气说不了太多话,停下来,呼吸粗重了几分,随后黯然苦笑道,“为兄治个小家都会出万般差错,叫四弟你笑话了。”

    “三哥如何这样贬低自己?要我看,是那些奴才猥琐不堪。”殷灏忙道,“要不弟弟向父皇求个情,将三哥你这里奴才侍卫都换批好的?到底是皇子府,三哥你身体又不好,再没个规制,平白要失了身份。”

    殷据脸上一僵,勉笑着摆摆手:“还是算了,贵妃娘娘寿辰在即,大好日子不要叫我坏了众人兴致,这府里,我以后管得严些便无事了。对了,四弟,适才你说要去长安侯府?”

    “是啊。”提到这个殷灏不觉没了笑容,淡淡忧愁道,“阿珩表哥从南边回来这么久,我们还未曾聚过,另外父皇也命我去拜见墨大人。唉,墨大人英年正茂,却患上奇症,实在叫人惋惜,这次我奉父皇之命带了蒋、元两位太医去,希望能帮得上忙。”

    墨氏一族中,墨鼎臣自然被唤作侯爷,墨柏是“长安侯世子”,唯有墨松得一个“墨大人”之称,因为他的高官权职完全是自己打拼得来,官场上称呼他时往往不会带上侯府背景,这也算是一种尊敬。

    如景贵妃是墨氏长女,算起来殷灏可叫墨松一声“二舅”,但在人前他也只呼大人,这亦是发自内心的敬仰。

    殷据听罢神色却有些莫明。

    帮忙?

    长安侯坚决不要太医过府医治,父皇插不上手,这次是要借殷灏的名头好去探探墨松还能活多久吧。可怜殷灏一派天真,全然看不明白。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偏僻的后院里,苍苍正在悄然移动着。

    因为殷灏的到来,奴仆侍卫们大多去了前面,后院人影稀松,几乎是不怎么费力地,苍苍来到一座别致清新的院子前。

    与周加所住地不同,周加那里是在前院偏后方的冷僻处,看似不方便,但离偏门很近,走几步就能到府外。而这里是真正的深宅内院,在一片林木花树掩映下院落尤为静美,里外只有几个婆子丫头的身影,仿佛被人遗忘的角落。

    苍苍抬头一看,门匾上写着“听兰院”三字,笔力不深,但胜在雅致柔婉,一看便是出自女子手笔,而且还很新,是写上不久的。

    “就是这里了。”

    苍苍微微抿唇,上去敲了敲紧闭的院门。

    咯吱——

    一个丫鬟探出头来神色忐忑地问:“你是谁?”

    苍苍温和地道:“我奉殿下之命来,有一事宣布,可否让我进去?”

    丫鬟看看她身后没有别人,又看看苍苍一身男装,摇头:“你一个外男怎么能随意进姑娘的院子,要是被看到……”

    “我不多深入的,就是要进门宣布一件事,你把这里所有人都唤来,这可是大喜事,得所有人听到。”

    “大喜事?”对方一怔。

    “秋文,你在跟谁说话?”里面忽然传出个中年妇人的声音,“秋文”忙回头解释:“嬷嬷,外头来了个小哥,说是奉殿下之命来宣布一件喜事。”

    “哦?”门开得更大些,一个穿着深绿袄子的妇人走过来上下打量苍苍一番,眼里有着防备,但掩不住一丝期盼:“殿下可有何吩咐?”

    苍苍颔首眼神清亮道:“我是殿下身边刚提拔上来的随从,嬷嬷大概不识得我,这也无妨,眼下我来,是有事要说。”她摸了摸袖子,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殿下念兰姑娘一年来服侍有功,所以……嬷嬷,这样的好事,你要我在这里宣布吗?”

    那嬷嬷和秋文都傻住了,半晌明白过来喜不自禁:“是,是要封赏姑娘了?太好了,太好了……来来,大人快请进来。”

    那嬷嬷忙将苍苍请进来,一边叫秋文喊其他人来:“快,叫姑娘好生装扮快快过来。”

    一时间忙得乱作一团。

    苍苍看得心中暗叹。

    殷据今年十九,再无地位,这寻常公子都会有的侍妾通房,那是不会少的。甚至也有官员向他进献美女。这听兰院的兰姑娘便是其中之一。

    兰姑娘姓沈名兰,是地方小官的女儿,那官员职务虽小,却是个管理矿场的实差,油水足又有矿场第一手信息,不知怎么搭上了殷据。殷据也给面子,拿了人家好处,扶他往上爬了几阶,官员为表感激忠诚,献来了爱女。

    可惜沈兰美则美矣,却不得殷据的心,入府一年多仍是无名无份,连侍妾都算不上,在府里日子很是不好过。所以听兰院的人一听要“封赏”才激动得不得了,打消了所有怀疑,高高兴兴把苍苍这匹狼给引入室内。

    而苍苍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殷据将月杀的解药放到了这里,此外这院子还有另外一个秘密。

    不知道殷据是怎么想的,大概是觉得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的住所不会引起注意吧。毕竟按常人心理,重要的东西都是放在书房、密室,或者自己卧室等处,若非苍苍多活了一辈子,知道些旁人不可能知道的秘辛,也断不会直奔这里的。

    等了不久,茶还未凉却,就见众人簇拥着一条纤细妙曼的身影从内室出来,身影盈盈一福:“沈兰见过大人。”

    那声音真如黄莺低鸣,美妙得令人身心舒畅,苍苍再看其人,双眉如柳秋眸含怯,肌肤吹弹可破,体态不胜娇柔。虽则在苍苍眼里未免柔弱了些,过于脂粉气,可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殷据会不喜欢她。

    苍苍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可能会使殷据的怒火波及到沈兰身上,这对她而言不啻灭顶之灾,她心里闪过不忍,但很快又冷硬起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牺牲沈兰,墨松就会完蛋,侯府就会遭殃,她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就止步不前。

    况且这也不叫牺牲,沈兰不是她的谁,她是挡在她道路上的障碍,也是一个垫脚石,就像当初的藤白。区别只在于,她对藤白伤害不大,而给沈兰造成的灾难,会是什么程度却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不愿意主动攻击别人,可这不代表她就善良。她心中自有一道道德底线,在那底线之上,若是不得不为,若是伤害不可避免,她会将伤害降到最低,然后仍旧果断出手。

    他人若怨恨,自来寻仇便是;他人若不甘,她也能尽量弥补。

    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她心中堡垒如冰墙,眼底闪烁冷锐的光泽,侧身避开沈兰这一礼,抬眼看了看一屋子的人。

    果如记忆中一般,加上沈兰也才九人,全都是女子,要么娇要么弱。她心想殷据实在大意,再怎么院子里都应该安插几个懂武的守卫,否则又怎么会被她钻了空子。

    她问道:“听兰院里的人可都来了?这喜事得所有人都听着才好。”

    “都来了都来了。”先前的嬷嬷搀着沈兰笑得合不拢嘴,沈兰也眉目带笑心花怒放。苍苍看看她们,心中微叹:“那就都靠拢些。”她伸手进袖子,好像要拿出一纸宣文。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然而下一刻,她们只看见站在那里嘴角含笑的少年,眼光陡然一利,浑身气质大变,袖中手唰地甩出,一蓬白蒙蒙的粉末便兜头罩下。

    ﹡﹡﹡﹡﹡﹡﹡哈哈,昨天大家很热情,日点击突破史上最高峰的说,推荐收藏也有,西风决定加更一章作为感谢,第二章6点倒~~

036解药险中求

    啪啪啪啪,屋子里的人接连倒地不起。

    苍苍慢慢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擦掉上头残留的迷粉,呼出长长的浊气。

    成功了?

    她看向地上东倒西歪的人们。

    手势是连姨教她的,用多少力度,以何种角度,再辅以雷霆般的速度,方可使迷粉撒得最快最远。她如获至宝,这几天日夜训练。

    然而她右腕受伤不能发力,只好换左手,来的路上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最后能一举成功这令她都感到诧异。

    念头一闪而过,她不敢耽搁,左右看看就要挑最便易路径赶去沈兰的寝室,而就在这时——

    “听兰院的人,快把门打开。”院子外粗嘎的声音叫道,院门被使劲拍响,在苍苍这个地方还能看到那薄薄的门板震动起来。

    苍苍一惊,倒退一步,是什么人?

    “大人?”外面人拍了几下后询问道,一个低低的声音回应:“撞开!”

    是国安!

    苍苍不禁睁大眼睛,暴露了?!

    来不及多想,她转身就往内屋跑,刚消失在墙后就听见身后传来门被撞开的巨大声响,数人快速跑进来。

    “大人!”

    “大人,都昏迷了。”

    “把院子围起来!其他人全力搜索!”国安讶然低吼,“记住抓活的!”

    苍苍沿着走廊拼命跑,完全不敢回头看,身后有一道脚步声与众不同,正带着风声和杀气迅猛逼近。

    她知道那就是国安。

    别人搜索是无目标的,但他一定知道沈兰的寝室最重要,他直奔而来绝对会最先抓到她。

    该死!

    苍苍狠狠咬牙,目光尖亮得仿若刀锋。眼前是长廊的出口,再前方就是个游廊四合的内庭,沈兰的寝室就在正对面,想要到达,要么绕着游廊走,要么从庭中央的芭蕉丛里穿过去。

    “站住!”后方已经更逼近了,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撑手跳下,嗖地一声钻进芭蕉丛。

    正是芭蕉吐新叶的季节,芭蕉树上去岁的老叶还未曾修剪掉。割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但也是很好的屏障。苍苍用最快的速度从另一边钻出来,后面就响起国安跑进芭蕉的声音。

    好快。太快了!她甚至能从余光里看见对方身影,那仿佛索命的魂灵。

    她满目惊骇,心跳快到极点,大脑却冷静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当即从怀里抓出两颗迷雾弹,狠狠扔了过去。

    蓬蓬——

    草木倒折,灰烟腾空而起,空气中迅速弥漫开呛人刺激的烟尘与气味。

    苍苍用袖子挡着口鼻径直冲向沈兰的寝室,一边连续不断地朝后扔烟雾弹,爆鸣声阵阵,吸引来各个方向的人,跑步的声响像惊雷滚过心田,苍苍整颗心吊到了喉咙口。

    “拦住她不要让她进屋!”国安在烟尘里吼叫,同一时刻苍苍一把推开寝室门,返身上闩。

    房间不大,床桌衣柜屏风,样样具备,苍苍目光一扫,抢步上前,把立在门前的四折立屏推到门上,又跑到衣柜后要把它也推过来。

    衣柜太重,她拿它没办法,而这时门外已响起震天的撞门声,整个房间都在抖。

    不!不!!

    她心里呐喊,双眼蓦然发红,大喊一声,竟然推着衣柜疾走数步然后猛力一撞,衣柜面朝下轰然倒塌,倒在房梁正下方。

    她因为惯性跟着摔下去,根本不敢耽误地手脚并用爬起来,跑到圆桌边“嗬”一声将沉重的桌子整个举起,重重叠到衣柜上。

    抬头看看离房梁的距离,不够,还不够,她跟着把圆凳再架到桌上。

    三张在下一张在上,足足又加了两层。

    砰!

    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结实的门快被撞坏了,幸好立屏笨重且底座大,硬生生扛着,但苍苍看了一眼就清楚快挡不住了。

    五下,不,最多四下,整扇门会塌掉,然后……

    她不敢再想,撑手跳上桌子,扶住凳子,踩上去……

    “噗——”门左侧的窗碎掉,一个人大叫:“快,从这里进!”

    “滚!”苍苍怒从心头起,一颗迷雾弹砸过去,窗烂人倒之中她爬上了最高的凳子。站起来,房梁就在头顶,伸出手就能够到,她迅速摸索起来。

    殷据说的,解药被他放在沈兰寝室房梁正中空心处,这个房间有他极大的秘密,解药放在这里一是方便二是放心,任谁来搜都不会发现的。

    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前世殷据说这话时大局已定,他没有必要骗她。

    她摸啊摸,袖子掉下来露出肿胀变形的右手腕,她已感觉不到疼痛,满心只有药。

    解药啊解药,你出来啊,你快出来啊。

    砰!

    门外剧烈的撞击使得灰尘掉进眼睛,她飞快眨眼,眼泪带着灰尘落下来,眼前却模糊了。

    她踮起脚尖,手摸到房梁上侧,一压,一块板被轻松压下,露出一个洞口。

    “找到了!”她大喜,咬牙一跃,感谢几日来的身体锻炼,她成功勾住了房梁,右臂连忙甩上去像只猴子死死抱住房梁,左手伸进洞里一阵摸索。

    这个洞不知道多大,她因为姿势只能摸到一小片地方,忽然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似乎是一只瓶子。她奋力把它抓在手里。

    砰!

    又是一阵抖动,她一个不慎滑下来些许,左手瞬间卡在洞口,剧烈而突然的疼痛令她眼前一黑痛呼出声,感觉手要被拗断了。

    脚下踩不到底,右手使不上力,她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疼得脸色惨白额头冷汗连连,似乎唯有松开瓶子才能抽出左手,才能脱困。

    可是,放开?怎么可能呢!

    她使劲地睁开眼,睁大眼,吸一口气,猛喝一声,下身一纵,两条腿搭上房梁,紧紧夹住,整个人如同某种动物倒挂在房梁上,得以喘息的左手小心地抽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转动手里的小瓷瓶,在另一面看到一张小小的标签,上面写着“月杀解药”四字。

    谢天谢地。

    从没有一个时刻,她如此感激一件事情的成功。

    不,才成功了一半。

    她有些昏沉地想着,四肢已然脱力,胸口滞闷,有些难以喘息。她慢慢放下双腿想踩到凳子,可是踢踏了两下全踢到空气。

    啊,还太高了。

    她吃力地转动脑袋向下看去,果然离凳子还有些距离,但是方向是对的,她的重心和凳子处在同一条直线上。她又慢慢地移开手,一点一点降下身体。

    可是须知她一开始踮起脚尖才能碰触到房梁上缘,当她两只手再也抱不住时,脚底还是悬空的。

    她掉下来,掉到凳子上,然后身子一歪完全控制不住地一头栽下,弄翻凳子撞到桌子,砸上了衣柜,最后滚落地面。桌凳乒乒乓乓地坍倒下来,仿佛大厦倾颓,动静震天。

    砰!

    随着最后一次撞击,门板和立屏同时轰隆倒下,光线和人疯狂涌进来。

    ******

    要不要让苍苍同学脱险捏?

    ps:第二更到,首次加更亲们犒劳一下呗~~~~

037怒火挠心肺

    大家有票的都砸过来吧,像砸烟雾弹一样地砸过来让西风晕掉吧。

    ————————

    数人从门外冲进来,烟尘四起中一时间看不清屋内的人在哪里,倒是看到柜子桌凳倒了一团,有人眼尖,忽然大叫起来:“大人,人在那里!”

    国安看去,原来柜子旁边一张半碎不碎的凳子下趴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男装的人,很瘦小,好像一脚下去就会踩碎,她半边脸贴在地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额头有鲜血汩汩流出,将她的的脸和衣襟都染红,样子很可怖。

    国安一怔,心里突然很难受。

    他看了看桌凳,很快明白过来她做了什么。

    难怪,难怪她会弄成这个样子,难怪自己明明故意拖延时间,她还是没能走掉,原来她要拿这里的东西。

    国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知道这个人肯定和殿下不和了,很可能图谋对殿下不轨。殿下是他的现任主人,一切对其不利的人和事,他都应该毫不迟疑地斩杀阻止。

    可是,可是……

    可是昏倒在地上的这个人是他前任主人的血脉啊,他又如何可以去伤害她?

    帮她,殿下可能会有难,不帮她,若她落到了殿下手里,会遭遇什么?

    他跟随殿下时日最长,很清楚那是个心无怜悯自我冷酷的人,绝对不能忍受背叛。

    他想起永青被逮捕时那不甘的眼神,那愤怒的嘶吼,他说慕雅主人虽然留下两股势力,一个永字系一个国字系,一个留给女儿一个交给侄子,可是那也是无奈之举,若慕雅主人能活得久些,活到女儿长大,无疑是要两系一并传给女儿,毕竟侄子再亲,那也是姓殷的。

    所以即便这个叫苍苍的女孩上门讨要,那也是理所当然,殿下不能不还的。

    可是,国字系是歃过血发过誓要追随殿下的,除非殿下死去否则终身不离不弃。同样,殿下也不可能将他们拱手相让。

    这些年殿下早已对他们进行过一次又一次的洗脑,加上没有人知道慕雅主人的血脉到底是否活着,所以超过半数的人已经认定殿下是主人。现在殿下严密封锁了消息,除了他和永青,没有知道苍苍是谁,而永青又被抓,这件事上殿下的确不占理,可他处于绝对的上风。苍苍……完全不能与之抗衡。

    他能做什么?他该做什么?他脑中一片混乱,止步不前。

    “大人?”许是他犹豫太久,下面人轻声提醒他,他惊醒过来,面色复杂地看看苍苍,终是下了决心。

    我已经拖延时间帮过你了,是你没有办法……现在我是殿下的人,这是慕雅主人命令的,我得听从慕雅主人,我更不能违抗殿下,所以,所以……

    他猛地转开身去,对部下道:“将此人扣押起来,等候殿下安排。”

    “是!”

    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走向苍苍,国安面朝窗外闭上眼睛,手握得极紧,心里默默地念:“我有罪我有罪……”

    突然——

    “啊——”两侍卫惨叫倒退,国安猛然转去看,只见刚才还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少女跃然而起,呈半蹲姿势,右手扶地,左手匕首横举拦在身前,匕首的锋刃正滴答滴答地淌血。

    那两侍卫手上都被割伤。

    好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到底什么时候醒的?还是她从来没有昏迷过?

    国安动容地盯着苍苍。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双眼死气沉沉地看着眼前一切,衬着满脸满襟的鲜血恍然如同地狱厉鬼,然定睛一看又会惊觉那眼里仿佛烈火燃烧,承载满烈烈煞气与誓死搏斗的意志。

    她是冷静的,又是疯狂的。她是羸弱不堪的,又是无坚不摧的。

    国安骇然倒退:“你……”他竟仿佛看到当年的慕雅主人,一样的不屈服,一样的刚强勇毅,可是最后她还是被命运打倒。

    他眼神黯了黯,低声倒:“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的,如果你有什么苦衷,殿下,殿下他会网开一面的。”

    苍苍看着眼前的人。不,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到,眼前是模糊的,那样过度地用过力,那样剧烈地摔过,刚才又为了突然爆发一跃而起,过度的失血和虚脱叫她头昏眼花浑身疼痛,她真想趴下去,闭上眼,不管不顾地投入黑暗的怀抱。

    但她不能倒下,这是她任性而自私的选择,孤军奋战,可是她给出的承诺应承担的责任却不是对她一人而言,她没有资格倒下的。

    现在只剩下撤退了,她拼命告诉自己,再撑一会就好,再撑一会就好。

    她微微冷笑,哑声说道:“我不需要别人网开一面,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插手我的生死,要么现在你们杀死我,要么,让我离开。”

    她没有力气说废话,可是她不得不说,她要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脸部去,而同时她的右手移向身后。

    跃起时她故意向后靠,一下子来到床前,只要伸伸手就能触到床沿,而那里是有机关的。

    殷据的秘密,她的逃生之路。

    她摸了摸,隔着层层绒布触摸到一个凸起,然后更加冰冷地笑了笑,用力按下,随着石块摩擦声,床侧壁陡然降下,她一个翻滚钻了进去。

    “什么!”

    殷据豁然站起,动作之大打翻了茶盏,茶水淋漓弄湿他一身而他浑然未觉。

    “三哥?”殷灏吓了一跳,“三哥你怎么了?”

    殷据心底凌乱,失却了冷静,急忙道:“四弟,我突然有事要去处理,失礼了。”

    说完他带着前来报信的侍卫匆匆离去,行动利落得完全不似久病之人。

    殷灏眨眨眼睛,似乎愣住了,但是片刻他温和的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自言自语道:“真是有趣呢,会是什么事令三哥如此失态?”

    殷据一边走一边急问:“她钻进去了?她居然钻下去了?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

    报信的侍卫唯唯诺诺地说:“回殿下,那人不知做了什么,床边突然裂开,她就钻进去了,然后裂缝又合上,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可是我们怎么做都无法再弄出同样的裂缝。”

    殷据几乎把牙齿咬断:“去,快去凤凰台,给我把凤凰台包围起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一旦有人从里面出来,就地擒拿!不,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他完全气急败坏,这是他极为重大的秘密,连父皇他们都不知道,他不敢想象,如果泄露出去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从,从那里出来?”侍卫懵了,是从哪里出来?

    不过他没忘记提醒最重要的事:“殿下,我们不能明目张胆地用人……”

    “明的不行就用暗的,去,盯着凤凰台,快去!”殷据咆哮,侍卫吓得连连领命,赶紧跑了。

    殷据赶到听兰院时,沈兰寝室里侍卫们还在寻找机关,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只留下国安一个人,让他细细汇报所发生地一切。

    听完之后,他两眼阴沉地盯着房梁,忽然轻身一跃,就来到房梁上,从洞里取出两样东西再旋身飞下,身形端的是利落敏捷,和苍苍的攀爬吃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他看着手心的两个小瓷瓶,一只是青色一只是白色,被苍苍拿走的则是黑色的。

    他阴冷地笑了两声:“厉害,厉害,我真是低估了这个表妹。她竟然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国安瞪着瓷瓶,恍然大悟。

    他以前只听殿下说过这房间重要,却不知道重要在哪里,原来这间屋里别有洞天,即有密道又有藏物,怪不得苍苍要来这里。

    殷据冷冷看他一眼,他连忙垂下头不敢再看,过了一会恭敬问:“殿下,要不要追?”

    殷据死盯着床沿,那里绒布已被掀起,露出整齐光滑的石板和一个小小的很不起眼的凸起。

    他的秘密,他苦苦掩藏多年的秘密……

    殷据双目通红瞳孔骤缩,陡然有种被扒光狠狠羞辱的感觉,这感觉叫他浑身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

    “杀!”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他脑袋里轰然一声失去所有理智,“听兰院所有人,今天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一个不留给我杀光!杀光!”

    国安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殿下……”

    殷据猛然一脚踹在他腹部:“你如果守不住话,那也去死吧!一个女人都拦不住,我留你也无用!”

    国安被踹趴下,不敢起来顺势跪倒口称“不敢”,殷据略微解气,摔袖走出房门:“周加呢?”

    “周加先生昏迷在他的院子里,是中了迷物,属下就是先到他那里发觉不对,才第一时间来听兰院的。”

    “第一时间?”殷据冷哼,更叫国安大气不敢出。

    殷据攥紧瓷瓶,手背青筋暴起,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转头瞪着地上那摊干涸的血,熊熊目光恨不能把地瞪穿。

    “苍苍,你可真是骗得我团团转。“他从喉咙深处逼出声音,“但我殷据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你拿了去,可得紧着点别被烫了手!”

038遇见瓮中鳖

    “哐当——”

    苍苍重重卡住石门,确定无法被外面机关打开后,才慢慢滑坐下来,不停地喘息。

    好险!

    刚才她只要在任何一个小细节上出了错,就难逃一劫了。她心底一阵后怕,再一次切身体会到矫健的身手是多么的重要。

    回去之后一定要跟连姨学武。

    她暗暗下决心,等气息顺畅些许,就用匕首裁下一段衣料把额头撞伤的血洞一裹,而后勉力起身寻找出路。

    入目是一片沉暗的空间,苍苍早料到这里的情况,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吹亮,在墙壁上找了找,找到一只油碗点亮。

    视野一下子亮堂起来,她看见两边石壁狭窄,一条砖石铺就的楼梯向下延伸,看不清前方如何。

    虽然看不清,但苍苍很清楚这里通向凤凰台底下的地牢。

    凤凰台下有地牢,这是十分机密的事,早年这里被用来关押不能张扬的秘密人犯,如皇族对立者、政见与时流相左者,或是为了特殊的政治目的不得不被牺牲的大人物等等。

    可以说关在这个地牢里的人往往本身并无罪过,却因为各种原因成为国家机器暗箱操作背后的弃子或戴罪羊。

    自然地,这样阴私黑暗的存在仅有国家核心人员知道。

    到了殷央时代,国家内部基本安定,此地牢很少再起作用,长年处于封闭状态,而几乎无人知晓的是,殷据的府邸却有一条通入这里的密道。

    从空气里的淡淡霉味中可知,这里已经很久没进来人了,好在地面干燥整洁,不用担心会失足跌倒。

    苍苍举着油碗慢慢前进。昏沉的火光摇曳,将弯曲沉闷的冗道照耀得迷离幽寂,仿佛一卷慢慢摊展开的时间画纸,从中肆意流泻出岁月深处的诡密静瑟。

    苍苍记起前世自己第一次进入这里,饶是她心性冷淡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彼时殷据强她弱,他的顾忌日渐被自信取代,不在意将重大秘密与她分享。谁料得到,时间回溯,她整整提早了十年,用他赠与的讯息和手段,给予他重重一击?

    苍苍想到这里不禁暗叹,造化弄人大抵如此。

    心里想着事,她的速度却丝毫不敢放慢。

    “殷据在得知情况的第一时间,绝对就会派人守住凤凰台,可他有种种顾虑,不可能大张旗鼓,同时他布置人手肯定也需要时间,两相比较反倒是在地下走的自己,到达凤凰台的路程更短,行动更方便。”

    苍苍心里默默盘算着:“所以自己越是早出去,殷据越是措手不及,加上钟离决在外接应,能安全离开的几率就越大。”

    时间就是生命哪!所以哪怕苍苍伤得不轻,也不敢耽误时间调整。

    她沿着通道走了一会,估计通过一半的路程时,穿过一扇虚掩的石门,眼前就开阔起来。

    通道不复,阔大空间里囚室依墙而建,每一个都是钢筋浇筑而成,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牢笼。此时牢笼里皆是空无一人,有的牢门还大开着,像一张张大手掌默默瞧着不速之客。

    苍苍忍不住放轻呼吸,每一步踩下都会造成回音,声声叠加起来无由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看到关押过自己的的那间囚室,换气窗里弱光打成一束,隐约照亮里面的稻草,上面陈年斑驳的血迹,不知记录了何人一生中最后的时光。

    还有其他一个个囚室,有过多少有名或无名的人在这里孤独终老或惨遭杀害?

    苍苍脑袋隐隐作痛,失血过多和这里空气的滞闷让她感觉十分无力,还有一种冷嗖嗖的错觉,像是黑暗中被什么东西给盯住了一样。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低头迅速穿过。地势开始不明显地上升,囚室群尽头,脚下又出现台阶,她拾级而上,可越走那种被盯住的感觉居然越发强烈,四下看去,却除了昏黑还是昏黑,见不到半个人影。

    她止不住地浑身发毛。

    “是谁?”她提高声音问,回声滚荡,没有人回应,她抓着匕首警惕四顾着一步步挨到大门旁。

    这是一扇巨型铁门,上面有各种机械部件,这些部件控制着门的开合,门外还有一道门,再外面就是凤凰台了。

    苍苍闭眼仔细回想当初看别人开门时的场景,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

    门边的灯台旋转半周,旁边阀门样式的把手打到底,墙边缓慢弹出一个石制匣子,里面有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零件,她拾起来逐一镶嵌到门板上的一个个形状相符的洞穴中。

    每放一个,门板深处都会传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约摸是里面机关在运作。据说一旦放错了机关里会射出暗器,苍苍等若是把脑袋拎在手里,完全不敢大意,所有注意力都调动起来,连呼吸都极力压抑。

    一个,又一个。

    门上有七八个洞,相互连成叫不上名的图案,终于她嵌满了所有的洞,门里清脆地咔了一声,她激动地后退开,满怀期待地盯着这门。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脸色逐渐灰败,着急地凑上去看,又不死心地拍打铁门。

    “怎么会这样?怎么打不开?”苍苍又拍又拉,迅速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是没有啊,她记忆力一向很好,不会记错的。

    “难道十年后这门有什么地方改动了?自己所知道的与十年前的有出入?”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苍苍也做过这样的假设,可即使怀疑又如何,她别无他法只能一头栽进来。

    现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苍苍惶然,转头望黑蒙蒙的囚牢,一种被彻底遗弃围困在绝境里的挫败恐慌感,油然而生。

    她脸色越发苍白,额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密集。

    “太天真了。”她喃喃摇头,“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准备不够充分,也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低估了困难也高估了自己……”

    怎么会,怎么会老是犯错误呢?

    她握紧拳头,大力敲打坚硬的铁门,换得几声轰轰重响。

    “开门啊,开门啊!”她趴在门上,几乎有种崩溃的冲动,忽而又振作起来,“不行,殷据一定会很快打通入口,那时候自己再出不去就有如瓮中之鳖了,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她立即在门上寻找起来。机关就算有改变,变得也不是很大,只要细心就一定能找到,只要找到就一定能破解。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举起放在一旁的油灯仔细搜索。

    “有了!”

    在一人高的地方有一个圆形凸起,凸起中央有一道细缝,此时细缝是空着的,显得有些突兀。

    苍苍脑子急转,十年后那里是什么样的。想啊想,她实在想不起来,不过她有种预感,那缝里应该插上什么东西的。

    是什么东西?

    她在先前的石匣里翻找,找出形状勉强符合的零件,却都不行。最后她把匕首伸进去搅弄,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个声音幽灵般响起:“别费劲了,那里要插进一块玉牌,玉牌是出入的人随身携带的。”

    “嗬!”苍苍一个激灵,豁然转身,“谁在说话?”

    ﹡﹡﹡﹡又周末啦,《重生》能在首页上被看到的最后两天,也是卷一的最后几章了,大家热情一点吧,点推收来者不拒,西风在这里给鞠躬了

039枕戈以待之

    突然响起的声音叫苍苍寒毛倒立。

    任谁发现本该只有自己一人的幽暗空间里还有其他人存在,都会吓一大跳吧,虽然之前她已经隐隐感觉到可能有别人在。

    她紧贴门而立,匕首抓在身前,两只充斥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如受惊的幼兽警惕着藏在暗处的危险。

    油碗在地上摔烂,火焰一下子随着油燃烧开一小片,照亮她半边身子。

    “是谁?不要神神秘秘地吓唬人,出来我们认识一下。”

    苍苍壮着胆子问,抬高的声音可明显听出沙哑,都有受伤的两手一同紧抓匕首,掌心渗汗。

    “嘿嘿,一个老不死的家伙而已。”那声音调子怪异地说道。这回苍苍听清楚了,那是个老人的声音,苍老萎缩,像枯死的多褶皱树皮,听得人耳发麻发酸。

    苍老,单这一点不能令苍苍放心,她扭头直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间囚室后面的墙,那后面绝对有人。

    也许是某些怪异可怕的存在,也许突然间就会破墙而出……

    她还没说话,对方已经继续缓慢地说道:“老家伙在这里住了很久,很荣幸地看到你身后那扇门被打开过,那姓殷的小子是拿一块玉牌插进那缝中,玉牌比你的匕首可厚得多,你想用匕首打开门是不可能的。”

    姓殷的小子?莫非是指殷据?而这个人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念头一闪而过,苍苍问:“你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出得去了?”

    “那也未必,你没办法,老家伙有办法。嗯……以前没办法,现在有了。”

    苍苍皱眉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话,想想还是活马当死马医,遂放低了姿态:“还请前辈指教。”

    “嘿嘿,指教你老家伙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老家伙可不干。”

    “前辈想要什么?若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自当尽力。”

    墙后面的人又嘿嘿地笑,他的笑声里除了阴郁和森冷,没有任何情绪,苍苍觉得他只是习惯性地发音,她心中暗想,这人不好对付啊。

    果然,他道:“我要你欠我一条命,哪日我想拿回来了,你就得还给我,怎么样,在你能力之内吧?”

    苍苍眉毛一皱,然后冷冷勾唇,转身继续自己探索铁门机关。

    “怎么,你不愿意?”那声音顿时阴厉起来。苍苍却没什么好怕的:“需要回答吗?”

    她一边撬那道缝,一边不凉不热地道:“人这一生中,最坏不过头点地。今日我又不是一定不能自己找办法出去,哪怕我出不去,最多是死了,不,或许还有转机,这种条件下,我为什么要把命卖给你?”

    那人似乎很生气,喘气声呼呼作响,间或还有来回踱步的声音。

    苍苍眼神暗沉,困在这里也算了,还遇上这么个怪人,幸好他在墙后,不然自己指不定性命危矣。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什么人,和殷据是什么关系?听那句“姓殷的小子”,其身份应该不俗。前世被关的三个月里她并不知道有此人,那时他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她下意识抹抹汗,不小心压倒了额头的伤口,不由眼前发黑,举着匕首的手也垂下来撑住身体。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利啸声自脑后破风而来,她警铃大作,忙矮身躲避,一回头,叮地一声,只见一片薄薄的砖片正插在门上细缝中,稳稳当当,完美契合。

    苍苍愣了一下,继而大怒:“你凭什么……”

    “你不让老家伙帮,老家伙偏要帮,你不肯把命给老家伙,老家伙也要定了你的命。”墙后的人阴阴地说,“等着吧,老家伙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用你的身体炼成天下第一剧毒!”

    “你……”苍苍怒从心来,“你妄想!”她站起来要把砖片弄出来。

    “想现在死就动手吧。那砖片上淬了老家伙新炼制的剧毒,虽然还没找人试过,但估计一入血就会使人爆体而亡。嘿嘿,你死之后,老家伙会用你的名字来给这毒起名的,你也算死得其所。”

    苍苍顿住,借着火光看去,上面还真有不正常的幽幽的绿光,恐怕就是剧毒。

    她怒不可遏,至极反笑。

    被逼着欠下一条命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门里渐渐响起剧烈的咔嚓咔嚓声,想是砖片的确起了钥匙的作用,门正在打开。

    可苍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拼命地想着化解此难的方法。

    听对方的话,他是个炼毒的人,掷个砖片都能凌厉而准确,看来武功也不错,脾气则更是古怪,重要的是自己根本不知他底细,连长什么样都不清楚,他想对自己不利,自己防都不知道该从何防起。

    求饶?威胁?讨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礼?

    摇头摇头,全不是办法。她眉头都打结了,可接着想到什么,却不禁自失一笑。

    还能怎么样?求他是不可能了,灭了他,自己也没有能力,而他想杀自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他不是说等他“出去后”吗?这说明他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既然如此……

    她看着铁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微亮的光线使得她眯起眼睛。她回头看着那怪人的方向,冷静地说:“想必我就是跪下来哭天嚎地,你也不会放过我吧?这就说明,招惹上你并非我的错,是祸躲不过,我就当突然之间多了一个仇人。我奈何你不得,你也未必能如何得了我。想要我的命?有本事自己来拿,我枕戈以待就是。”

    说完她再也不多看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太阳刚刚升到半空,二月末的阳光已经有熨人的温度,暖洋洋地照耀着盛京城。

    舞阳门外的广场上,金黄铺地一片安宁,因就在皇宫脚下,这里平常甚少人迹,除了两大高台不时吸引人来观赏,其他地方偶尔才有几个行人走过。

    两大高台分别被两队士兵守卫着。它们底座阔大,形体庞硕,不知堆砌了多少上好的坚硬材料,直如两个十来丈高的远古巨人,一个托着漆黑沉警的长乐钟,一个扛着辉煌耀目的凤凰台。

    长乐钟边上,撞钟人抱成一团缩在高栏边一动不动呼呼大睡,百姓对此已见怪不怪。

    长乐钟上一回响还是先帝长逝之时,近二十年来央国未曾发生何等样石破天惊会动摇国本的事,这警醒世人的大钟几乎成了摆设。自然,终身任职的伟大撞钟人,便成了盛京最无事可做的存在。一连数年刮风下雨都得呆在上面数蚊子,你让人家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再者也无人想听见长乐钟声,那意味着大难临头,所以对撞钟人的消极怠工,百姓们表示非常理解。而当他们看向凤凰台时,目光便炙热了很多。

    凤凰台上没有人。

    建国以来能上去的不是封侯拜将者,就是给那人封侯拜将的人,如皇帝、大臣。

    凤凰台在央国人民的心中,那就是大鹏展翅鱼跃龙门的地方,十人里少说有九人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上去,所以这边无疑要更受瞩目一些,守备力量也更强些。

    “老大,不成啊,守卫根本调不开。”离凤凰台不远的街角阴影里,一个人低声对靠坐在马车前的车夫小声道。

    车夫微微抬起头上的草帽,露出钟离决那张深刻朗毅的面容。他看看那边,轻轻道:“那就等,巳时三刻(上午十点)守卫会换一次岗,就在那时候动手。人都准备好了吗?”

    那人赶紧点点头。他是钟离决打小一块长大的生死兄弟,叫陆州,是个魁梧彪悍却也不乏头脑的小伙子。这次事情牵扯甚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赔进去,所以钟离决只告诉了他,两人挤在一块儿商量了好几天才把事定下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陆州不由有些紧张,他们待会儿可要在凤凰台下撒野啊。

    钟离决瞧他一眼:“怕了?”

    “哪能啊!”陆州一瞪眼,随即哼哼着说,“这不是目标是凤凰台吗?老大,你忘了当年我们可是做梦都想上凤凰台的,那玩意跟神物也没两样,可现在,也未免太刺激了……”

    钟离决一怔。

    是啊,当时年少,谁心中没个辉煌梦,他们这些不就立志保家卫国成为一方大将?想想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自从洛阳兵败到如今,几个月磕磕碰碰,兄弟们生死由他人拿捏,所有人都几乎在看我们笑话,高高在上的那几个更是不把我们的命当命。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官场,靠人际和权势说话,谁手里有力气谁的声音就响亮。”

    “即使当了将军,还不是要被这些规则吃得死死的?既然如此,”他看看凤凰台,冷漠而坚定地道,“州子,那东西咱不稀罕也罢。”

    陆州被惊住,半晌回过神来意气满怀地低叫:“成!只要能救出兄弟们,只要能把家乡从南周那些狗腿子手里抢回来,不做将军又有什么了不起?”

    钟离决淡笑着摇摇头。不,州子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凤凰台不必上,但力量还是要的,他要换一个方式变强,还得强得连最上面的人都动不了。

    陆州兀自坚定着决心,末了又担心起眼下的事:“老大,那姑娘真会从台子底下出来?要是她出来的时机不对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我和她早就说好的,若要行动,我会制造信号给她,如果找不到时机,就一直等到巳时三刻换岗的时候,而即便她出了意外不能出来,我们也会立即撤退……”他忽地双目一凝,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远远看着舞阳门口走出来的列兵小队,“看,来了。”

    陆州兴奋搓手:“我去叫人准备行动。”

    “不急!”钟离决忽然制止他,眼睛乍亮双耳轻动,“你听,来的还有另一拨人……是从三皇子府那边来的。”

    ﹡﹡﹡﹡﹡榜上有名最后一天,,下周要裸奔了,可以想见的冷清,趁今天大家热情一点吧,还没收的请轻轻点下您的金贵手指,每一个收藏都是对西风的肯定~~

040何以不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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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苍躲在门后憋气憋得胸闷。

    地牢与外界间隔着两道门,一道是那机关门,她一出来门就关上了,再一道就是她眼前的这道了。门只有半人高,也是铁制,直接安在地上,可以说是凤凰台最下层的储物区的外框门。

    透过门缝她已经看到阳光,自由和成功在向她招手,可同时她也很清楚,外面有全副武装的守卫凤凰台的士兵,她很担心自己一个呼吸过度就会惊动他们。

    没有等到期待的动静,她知道钟离决一定是没找到机会行动,那就只有等,等到巳时三刻。

    凤凰台的守卫一日换三次岗,每到那时守卫距离凤凰台最远,注意力最弱,即意味着有机可趁。苍苍觉得这个机会很好,毕竟多少年来还未曾发生过有人要从凤凰台底逃脱的前例,根本不会有人防范到这里……

    等等,不对,殷据也会盯紧那一刻,他明知自己还没出来,自己逃脱的机会,也是他抓捕自己的机会。

    苍苍快速思索着,事情不好办啊,而她出于谨慎并未告知钟离决这个危机,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如果他机灵一点,来一招借刀杀人,那就一箭双雕了……

    事已至此,她也只有寄望于钟离决不要让她失望了。

    等了不知多久,当苍苍的虚脱越来越严重时,地面上传来齐整的脚步声。

    来了!

    她精神一震侧耳倾听,脚步声渐渐靠拢,外面响起换岗的招呼声和轻松的说话声。她的心也一点点揪起来。

    就在这时——

    “啊——”

    “杀人了!”

    打杀声突兀响起,伴随着重物堕地和奔跑呼喝的声音,外面立即乱起来。

    苍苍连忙把门推开了一些,探头张望,只见好几个人张皇失措地奔过来,一个大汉自后面扬刀冲杀,凶神恶煞,这边交汇在一起的守卫士兵见状,自然要拦着人们不让他们碰到凤凰台,一时间几股人竟搅成一团。

    苍苍内心激动,想借机出去,又觑不到机会。忽然,耳边响起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呼唤:“慕!”

    她循声更大胆地探出去,只见一辆马车失控一般冲进来,马车前方的车夫微微抬头四下寻找,待看到她眼睛一亮,遂转而观察四周寻找突破口。

    他真的来了!

    苍苍兴奋地想跑过去,不妨一个士兵跌过来,阻挡了她的路。钟离决看到了,朝她无声说了“呆着别动”四个字,口里打了个哨,与冲杀的大汉陆州换个眼色,后者顿时明了,怪叫一声,赶过来给他开路掩护。

    马蹄阵阵车轮滚滚,撞飞数个欲要阻拦的士兵,十多丈距离眨眼走到,错身而过的刹那,钟离决向苍苍甩出条绳子,苍苍反应也快,一把紧紧抓住,紧接着身体一轻就被拉到了车上。

    “快进去!”钟离决胳膊一伸把她推进车里,一抖绳子,利落地把台下苍苍出来后没关上的门带上。

    “驾!”他双手抖擞缰绳,马车刹时提速,飞一般地冲出去,大汉见此,也赶紧脱身,从另一面跑了。

    士兵不敢离职,忙派人报官。被大汉追杀的那拨人快速商量了一下,一部分潜伏回去继续蹲点,另外的人去追马车。

    马车跑出主街,在街口忽然冒出数十个市井小民,装疯卖傻地把追上来的人堵了一堵,马车趁机赶紧跑进小街道,又转入巷子,速度慢慢降下来,随即车上跳下两个人,相偕着抄小路逃遁。

    一刻钟后,苍苍出现在长安侯府附近的巷子里,她忙着想把自己收拾得不太狼狈,可是因为没水,脸上的血迹怎么也弄不掉,她索性披下头发,马马虎虎掩盖住。

    钟离决看着她的目光无比怪异,目光逡巡她额头血窟窿,思索着什么样的状况能弄出这样深的伤口,一面低低开口:“我本想用平民扰乱场面,谁知道发现了另一批人,便将计就计偷袭他们,将其引到凤凰台,没坏你的事吧?”

    苍苍怔了一下,虚弱地笑了笑:“你做得很好。”另一批人果然是殷据的人吧,而后来冒出来的百姓,应该才是钟离决起先安排来准备制造混乱的人。能随机应变迅速做出调整,钟离决果然是个人才。

    她心里很满意,遂道:“现在也该我兑现承诺了。”

    “等一下。”钟离决侧移一步用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她,苍苍虽然不解但也没说话,片刻便见巷外慢慢走来一个妇人。

    待她走过去后,钟离决才说:“这里不安全,你先回去吧,我明天进宫面圣,在那之前告诉我就行了。”

    他没有说的是,他一眼看出苍苍严重失血,再耽误下去,话还没说完只怕她会先倒下去。

    以他的性格,做不出逼着个小女孩交代遗言般地站在这给他“兑现承诺”。

    苍苍微微吃惊,不过她还真急着回去给墨松解毒。于是点头道:“那好,我回头就让人传信给你,定不误了你的事。”

    苍苍告别了钟离决,匆匆回府,奇怪地没有遇到连姨,偷偷摸摸回房锁上门,她迫不及待地拿出千辛万苦得来黑瓷瓶,倒出里面的东西。

    那时三粒黄豆大小的药丸,晶莹剔透无臭无味。苍苍研究片刻一无所获,不过看殷据将它藏得那么紧,应该不是假的。事不宜迟,她打算立即让墨松服下。

    梳洗换衣,简单上药,额头已经凝涸的创伤因为怕显眼暂时不敢包扎,遂剪出一绺浏海遮掩一下,然后她拿着解药出门,来到了二房主院。

    她本想请墨珩帮忙,可是他正在接待客人,只能派来长随华仪配合她。

    华仪便是当日墨珩回府,在梨树林与苍苍相遇时跟在其身后的人,是他的心腹。苍苍没有犹豫,直接说要见墨松。

    但这事别说是华仪,就是墨珩自己也没办法助她做到,因为现在墨松危在旦夕,其房间外护卫重重,除大夫和墨氏几个主人外,谁都不能见到。苍苍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看看墨松的食物。

    华仪便带她偷偷到墨松寝室旁边的厢房。

    厢房里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物,还有药汤药丸。她惊喜地发现那药丸大小形状居然和“月杀”解药很相似,一问,这是昏迷中提供人营养延长寿命的凝息丸,墨松稍后就要服用的。

    “真是天助我也!”

    苍苍悄悄地,用一颗解药替换下一颗凝息丸。

    心满意足,尘埃即将落定。

    苍苍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觉泛起笑容,这才感到疲倦和疼痛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她一阵腿软,几乎站不住。

    华仪赶紧扶了她一把。

    “苍苍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看一看?”因为自家公子特意吩咐过,华仪对这位的态度远非以往的轻忽无视可比。

    苍苍无力地摇摇头:“没事……我先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

    “嗯。”苍苍真心一笑,“回去告诉你公子,我该做的都做完了,他也可以放心了。”

    她的笑容幽宁满足,仿若星辰绽放不可方物,看得华仪一阵发愣,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出去有一段距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去把这事告知公子。

    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公子陪着两人走出来,他连忙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墨珩还未说话,殷据就微微笑着开玩笑似地道:“四弟,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呢,不知是不是坏了墨大少什么好事,看人家长随不知匆匆送了谁走?”

    华仪禀告某人来了和被墨珩差遣出去,殷据和殷灏都是见到了的,虽没听清楚是谁,但他们都看得出来是墨珩极重视的人。

    殷灏一听诧异地看了兄长一眼。

    早知道皇后一脉与长安侯最是不对头,四哥要求跟他一起来侯府已是稀奇至极,现在却还说着奇怪的话。

    肯定有问题。

    怀着一份无伤大雅的好奇心,他接下了话头,问墨珩:“是啊,表哥,我们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哪里会?”墨珩随口回道。从得知苍苍来了之后,他心情就变得激动,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能救父亲,一颗心都飞走了,一时竟没察觉身旁两人的心思。

    见他心不在焉,殷灏的好奇不禁越发加深,直觉华仪送走的人不简单,又看看殷据一脸的高深莫测,心头一痒,对华仪道:“你去把刚才那人再请回来。”

    苍苍被华仪叫回去,虽然满心奇怪,但还以为是墨珩想了解清楚状况,她想着跟他说明白点也好,又因为实在没力气多说话,于是居然也没多问,默默吃力地走了回来。

    一抬头,见到那个雄鹰般阴鸷却偏要扮得羊羔般病弱的人,她才大吃一惊,然而已经无路可退。

    殷据眼里的滔天怒火让她险些以为,他会一把扑上来咬断她的咽喉。可是他到底没有。

    他只是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盯住她,带着旁人难以觉察的奇异冷笑,对殷灏幽幽说道:“四弟,你可知道适才在府里我为何气急败坏?原来是有个不识好歹的贼人偷进了我府邸。不过,该怎么说呢……”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余光紧锁苍苍不放,解气般地道,“那人也太蠢笨,忙活了大半天,险些把命丧掉,却竟然只弄走了一些不值钱的假货。你说她如果知道了会是怎样的悔恨呢?”

    苍苍整个窒住,浑身冰冷,原本就苍白的脸一瞬间更是惨白若鬼,耳朵里轰鸣一片,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声音——

    假药?假药!

    她踉跄了两步,转身直冲墨松寝室方向。

041祖孙的对话

    冷风乍响,拍打单薄窗纸,送来远方喧嚣不宁的哀嚎。

    苍苍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坐在木椅中,面白若鬼双眼空洞,怔怔地望着某处发呆。

    她身前桌上是一摊细黄沙,以往她都是在那上面涂画构思的,可今日黄沙胡乱摊作一片,凌乱得如同她此刻的心。

    夜,冷得瘆人。

    冬初在不远处担忧地望着她,想靠近,又犹豫不敢。

    今天的苍苍是怎么了,失了魂魄一般,又吓人又很虚弱的样子,冬初不知道该走近还是远离。

    正在她犯难的时候,忽然一个沙哑得有如两块石头大力摩擦的声音响起:“冬初?”

    冬初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苍苍在问她,她赶紧回答:“我在呢,苍苍你说。”

    苍苍保持坐姿不变,慢慢地问道:“你刚从主院那边回来吧,那里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冬初就一脸黯淡,甚至还有点恐惧,她想了一会说:“据说伺候二爷的下人粗心弄坏了二爷的药,下午二爷身体就大不好了,二夫人震怒,这会儿封了主院,把那些下人拖到主院前面空地上,叫人往死里打,说要……说要全部杖毙以儆效尤。”

    “杖毙……死吗……”苍苍喃喃,表情恍惚得不似活人。

    在殷据隐晦地说出解药是假的后,她就跑去要拿回混进凝息丸里的解药。然而那时正赶上有人端走药丸准备给墨松吃下。

    她一时认不出哪颗是解药,施了小手段,一把偷回好几粒。

    那几粒里面绝对有一粒是,但她当时分辨不了。也就因为如此,凝息丸一少少了大半。

    好巧,到了下午墨松再次毒发。这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凶险,方氏急得团团转,或许更多是气愤,一声令下拿下人泄气,很快,侯府将少数个活人,多几条冤魂。

    苍苍低头摊开双手。

    就是这双手造了那么多的孽?

    虽然明知殷据可能是故意骗她令她不安,但墨松经不起半点的万一,她不敢给他吃可能作假的药丸,她想找大夫坚定解药,可是能找谁。

    连姨不在,她自己出府绝对正中殷据下怀,是死路一条,而府里的药庐,根本不能为她所用。

    她已无计可施。

    她是那么自信,那么骄傲。从一开始就不让任何人插手,信誓旦旦地说会自己救回墨松,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可是结果呢?

    她失败了,一败涂地。

    是她错了吗?不该妄自尊大,不该瞒着所有人,不该……

    苍苍疲惫地闭上眼睛,脸埋在掌心。

    “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活路,这很过分吗……”

    远处的哀嚎声声声不绝,掩盖了苍苍的呢喃,外面忽然响起急切的脚步声,一道俊朗的身影冲了进来:“苍苍,父亲他……”

    墨珩的话戛然而止,他驻足,整整跑乱的衣襟,挥手令冬初回避,这才快步来到苍苍面前,一脸凝重地问:“你不是说没事了吗?父亲快不行了!”

    苍苍没有动弹,直到墨珩又问了一句,低哑的声音才透出来:“一个月还没到,他暂时死不了。”

    墨珩一怔,勃然怒道:“我不是问你他还有多少时间!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他?”

    苍苍低低一笑,抬头嘲弄地睨他:“如果没办法呢?你会杀了我吗?”

    “你怎么……”墨珩本欲驳斥,但看清楚苍苍后大惊失色,眼前的少女哪里还有人色?

    苍白的脸,发青的嘴唇,癫狂无情的眼神情态,似乎都在诉说这个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处于崩溃边缘。凌乱额发下居然一片血糊,血已经凝固了,但有少许淡黄脓水从凹陷的创伤里缓缓流出,越发显得骇人。

    而那双眼睛,冰寒一片,压抑着至深的悲哀和绝望,仿佛片草不生的荒原,生生叫人心脏揪紧。

    墨珩退后一步,没来由感到不忍与自责,他觉得自己是在强迫一个女孩承担她不能承受的责任,她的目光使他心生羞愧无处遁形。

    他有些失措,转身不敢再看苍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唉,我也是急糊涂了,方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父亲那边我自己来想办法。”

    语罢他便走,说来也好笑,在苍苍的面前他总是莫名有股信任感,仿佛那不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而是值得信赖的人。

    他摇摇头挥去不合时宜的想法,开始思索父亲的事。

    苍苍看着他越走越远,眼神一点点沉寂下来,最后归为极致的冷静和清醒,她僵硬的嘴角牵了牵,露出一个淡淡的凉凉的苦笑,轻声说:“那些要杖毙的人都放了吧,不关他们的事。”

    墨珩顿住,微愕地转头看来,她轻吐一口气,慢慢站起来:“带我去见墨鼎臣吧,是时候了。”

    是时候摊牌了,是时候为自己的前世今生所作所为,彻彻底底地买单了。

    墨鼎臣的书房设在侯府最中央地区,周围守卫无算高手如云,常年保卫着这块区域的绝对安全。

    此时,书房里灯火通明,窗纸映出皎洁橙黄的灯光,里外皆是一片安宁。

    安宁得有些压抑。

    墨鼎臣望着紫檀木书桌上三粒圆润晶莹的药丸,花白的眉毛一动未动,脸上也是漠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半晌,他抬头看着坐在书桌对面,同样镇定沉静的少女,这才微微地,动了一下眉梢。

    他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值得推敲的痕迹,可是没有,从进来起,三言两语讲述完前因后果,交出三粒据说可能是解药的东西后,她就扭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窗户,好像那里有十分吸引人的东西。

    他以为她是胆怯害怕,可她神色平静安适,不曾解释不曾说情不曾求饶,置身事外到仿佛整个世界连同她自己的生死都与她无关,或许这一刻即便有人挥刀相向,她都只会保持着这样的平适闭上眼睛。

    墨鼎臣干瘦而有力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眼中精光如炬,忽然唤道:“阿乔,你进来一下。”

    门应声被推开,乔总管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

    墨鼎臣指指药丸:“把这个给吴大夫他们送去,就说这也许能解墨松的毒,让他们鉴定一下。”

    乔总管和气而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飞快瞥了苍苍一眼,应了声“是”,拿了药丸快速退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两人,墨鼎臣微微倾身,盯着苍苍道:“你可知道,无论药是真是假,光凭你下毒的行为和用心,侯府杀你一百次都不为过!”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和沉重,但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压迫力,若面前的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三岁少女,绝对会受不了而失态的。

    但苍苍不是普通少女,她有远超年龄的阅历和心智,她向来胆大妄为我行我素,如今既已事败更是无所在意,此时此地,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叫她动容。

    她默默地看了看这个在侯府生杀予夺的长者,淡淡反问:“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做都做了,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你若诚心悔过……”

    “悔过?”苍苍抿唇,“我有什么过错?我不觉得我有错,更不觉得需要后悔。”

    墨鼎臣一张脸顿时沉下,喝斥道:“你竟然妄图弑父,这不叫过错?你还觉得自己做对了?”他说着就动了气,猛一拍桌子,“简直罪不可恕!”

    清亮的响声在屋里荡开,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久久不散。

    “弑父?”苍苍眼前不觉恍了恍,随即轻轻笑起来,眼神轻蔑,“你们谁告诉过我,墨松是我父亲?”

    墨鼎臣哽住。

    “又有谁教过我,为人子女应得的权益应尽的义务?”苍苍眼神明亮,丝毫不畏惧地声声逼问,“没有,从来没有!既然没有,我又尽什么小辈的礼孝,整个侯府的人于我不过就是些陌生人罢了。既然只是陌生人,当我发现他背信弃义道貌岸然枉为人夫人父,让我万分地憎恨厌恶的时候,我为什么杀他不得?”

    “你——”

    她直视着怒意横生的墨鼎臣,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就得有被讨债的觉悟,难道不对吗?”

    “混帐!”墨鼎臣拍案而起,指着苍苍的鼻子骂,“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042有区别的狠

    苍苍靠回椅背,眼底冷光闪烁。

    “我说过了,你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是冷了心的,完全没有要放低姿态的自觉。对她而言,面前的人不是杀伐决断的权臣长安侯,不是拿捏着她性命的刽子手,更不是她血缘上的祖父。

    他只是一个她不愿意不想要应付的过路人,仅此而已。她活不长了,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想再牵扯出更多的恩怨,她只想保持平静的心态迎接死亡。

    她本来已经调适得很好,不慌不躁无喜无悲,对输得一塌糊涂的她来说,平静就是她最后的尊严。可是墨鼎臣偏要打扰她,是不是非要她大闹一场他才会满足?

    苍苍想到这里冷然闭眼,平板无波地道:“不要再废话了,要杀要剐都随你吧。”

    墨鼎臣气笑了。她倒是觉悟高,心里想着的就是一个死,真是好收拾得很,但同时也是绝对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苍苍的脸在烛光下有一种死去般的安静,偏又说不出来的坚定刚冷,墨鼎臣瞪了她好一会儿,仍是不由地暗自点头。

    临危不惧,抱必死之决心亦不肯做出半点软弱退步,且不说这是不是过刚易折不知变通,单论这份气度就很难得啊。至少他众多孙辈中就无人能及,墨珩也不能。

    不成想,这个他最少花注心思的孙女竟长成如此风貌,不愧是慕容氏之后。

    想到这,墨鼎臣眼一沉。

    但他是什么人?他墨鼎臣半生峥嵘,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个苍苍还不能叫他多么失态,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又复一副威严峻厉之色,重新坐下来,问道:“既然你这么想死,本侯不妨成全你,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是因恨下毒理直气壮,为何又来坦白这一切?”

    苍苍眼睑微颤,转头看向窗户,窗没合紧,她能看到外面粘稠的夜色,她怔怔地想,自己大抵是真的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了吧?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略一思索道:“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告诉你原因。”

    “哦?”墨鼎臣倒没动气,不甚上心地道,“说来听听。”

    “第一,冬初帮过我,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为难她。第二,别告诉墨珩我的身份。最后,我想见连姨。”苍苍抬眼看他,“如何?”

    “呵呵。”墨鼎臣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姑且答应你吧。”

    “你要说到做到。”苍苍面无表情,沉默了片刻,她垂眼道,“恨与泄恨都是有讲究的,为杀一个人就托一群人下水,太不值了。”

    墨鼎臣一时没说话,忽又问:“那你之前是没想到这点了?”苍苍不答,他又问,“若这次墨松不能化险为夷,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陷入险境,甚至是丢掉性命吗?你待如何?”

    苍苍淡然一笑:“还能如何?我身无长物,以命相抵便是。”

    墨鼎臣半晌没说话,良久挥挥手,召来人将苍苍带下去。寂静的书房里,他独自坐着按揉眉心,忽然出声:“怎么样?”

    不知何时已经在室内的乔总管恭敬回复:“是殷据。至于他怎么下的手,苍苍又是怎么从他那里弄出药丸的,还在调查中。”

    “殷据?”眉发花白然而精神攫烁不似五十多岁老人的墨鼎臣念着这个名字,摇头道,“他没有这个胆量,看来宫里那位忍不住了啊……那药丸确定真假了吗?”

    “还没,吴大夫说需要时间,明早才能有结论。”

    “那就慢慢来,要做仔细。老二那里,等他清醒的时候,告诉他药是怎么来的,但愿他知道后能撑久点。”墨鼎臣微带忧虑地道,忽而感慨笑道,“你是没看到,那丫头伤得厉害,她是个精明厉害的,让她损失惨重才得来的东西,八成错不了。”

    乔总管眼观鼻鼻观心没搭话,涉及苍苍,他是不会也不能插嘴的。

    墨鼎臣一个人自言自语道:“那丫头狠哪,不过狠得理智。谁招惹她,她才对谁狠,要达成某事,她才发出狠劲。这样懂分别知轻重,难得,难得啊。”

    墨鼎臣没有立即处死苍苍,也没有将她关进府里私自设立的地牢,他将她安排在一间僻静的屋子里,外面派人看守。

    期间乔总管来过,他说连姨整日不知所踪,找不到。

    苍苍有些吃惊,她想不到连姨会有什么重要的事竟然一日不归,不过想想她似乎也并不了解连姨的生活、人际关系。不能再看连姨一眼,她心中未免失落遗憾,但她很快压下这种情绪,请乔总管叫冬初来一趟。

    一直怀疑警惕她的乔总管居然很好说话,不多时冬初就来了,隐约得知苍苍处境危险,她惊讶又害怕,更多是担心。

    苍苍心中微暖,取来纸笔简单写了一封信要她连夜送到钟离决下榻的客栈,亲手交给钟离决。

    “冬初,你把信给他后,告诉他我和他之间两清了,至于当日我说过的那些大话,你叫他全忘了吧。他是个很有才能也很守信用的人,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愿意跟他合作,即使谁都没有,他一个人也可以发展得很好。”

    苍苍嘱托冬初道:“夜深了,你跟马厩的小梁不是堂兄妹吗?叫他陪你去,路上小心点。回来时若发现有人跟踪,你就这样……最好别暴露了行踪,也别告诉钟离决我是谁。做得到吗?”

    看着冬初不停点头,她微微一笑,这是出事以来她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冬初,我老是要你帮这帮那,却从没为你做过什么,以后,以后怕是也不能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也没机会麻烦你了。你从我们屋里搬出去吧,找别人搭伙作伴,你这么开朗,应该和大家呆在一块儿的,若不是为我……”

    “你别说了。”冬初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打断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苍苍你到底怎么了,别说得好像要离开一样,我们住一起多好,为你办事我也乐意,真的!我觉得你好厉害,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和你一起我,我安心。”

    苍苍眼睛不由雾湿,原来哪怕上苍多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还是学不会珍惜,亏欠的她终究要亏欠到底了。

    她用力拍拍冬初的肩膀,把她送出房间,迎着乔总管的眼睛,她再一次索要承诺:“墨鼎臣答应过我不会为难她的。”

    乔总管心说侯府还不至于跟一个小绣女过不去,可看着苍苍已然无能为力却偏要如此态度冰冷强硬,想起侯爷给她的评价,他不由发问:“若不答应你你又能如何?”

    苍苍目光一凛:“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行了,做不了什么了,可是我要告诉你,只要我还留有一口气,只有我愿意,就定会让你们鸡犬不宁。”

    狂妄!

    乔总管不悦地转身,苍苍却一把抓住他:“答应我!”

    冬初吓得惊叫,周遭侍卫也迅速围拢按剑待发。

    乔总管皱了皱儒雅的眉,他可以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力气也根本不大,他不禁暗道此女色厉内荏,心里已给她判了一个不合格。

    他不经意地向下看去,却忽然凝住了视线。

    他看到了什么?

    抓着自己的手因为伸臂的动作,衣袖撩上去一截,露出了手腕。问题是那手腕竟肿胀不堪,能有两倍那么粗,显然扭伤得很厉害,也显然伤了很久了。可以想象那种疼痛和不便,可是她没有表现出半分,连自己和侯爷也全没注意到。

    他不由动容,沿着手臂一直看到苍苍脸上,当对上那双坚决冷锐的眼,纵然见多了世面和大人物的他,也感到震撼。

    这样一个稚弱的、才到成人胸口高的少女,何以会有如此凶狠强硬的一面?

    难道是那累累的伤痕魔化了她?

    他下意识顺着她的意思颔首。

    苍苍一阵放松,对冬初点点头:“快去吧。”

    冬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含泪用力点头:“苍苍,拼了命我也不会叫你失望!”她飞快地跑远了。

    苍苍哑然微笑,但还没有真正笑出来,又默默地敛回去。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进屋,叉门,无边的疲惫将她淹没,她眼前一切事物都是摇晃重影的。她紧咬牙关,一步步挪到床边,合衣躺下,拉过棉被把自己严严实实地盖好,直楞楞望着床顶,静静合上眼睛。

    ﹡﹡﹡﹡

    卷一即将落幕,亲们顶一下吧

043长乐钟声来

    苍苍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哪怕是在离奇地死而复生之后,她仍不相信所谓的举头三尺有神灵。顶着来之不易的重生身份,她做任何事都是遵从自身持有的意志、信念、准则。

    所以,生,她要问心无愧,死,便死得心甘情愿。眼一闭,万念俱灭,不理会任何褒贬,也无需忧心死后种种。

    虽然有许多遗憾,但殷据暴露了,墨松她也尽力救过了,在历史的起点,她已经尽力扭转,这一次她不需要重新来过。

    但是当她发现自己浑不着力悬浮在半空中时,坚稳的心境不由破裂。

    她悬浮在深夜的盛京城上方,雨丝可以毫无滞碍地穿过她的身体,她看见脚下庞大而恢弘的城郭布局。

    那宫灯长明高墙森严的大型建筑体,是大央的皇宫,幽廊复道上有宫人的身影来回穿梭,大殿深处明黄色龙袍的中年人正大发雷霆,一个宫装贵妇轻声安慰他:“陛下,别为墨家的气坏身子,我们不急。”

    安静沉闷的三皇子府里,殷据暴躁地摔碎一只茶盏,不停地念着“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周加,你不是主意最多吗?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旁边青衫男子垂头无声,不知思索什么。

    岑寂的小小客栈里,窄衣窄裤的男子坐在窗台上细心擦拭一柄弯刀,小塔似的壮实小伙子凑到他身边笑:“老大,咱明儿是去见皇帝又不是上阵杀敌,你擦刀干嘛?”

    “不成功则成仁。”钟离决半开玩笑地回答,拿起身畔的纸再次阅读体会,牢牢记住其中要点,蓦地他眉心一紧,暗暗地自言自语:“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是在说她吗?苍苍心底微跳,移开目光扫视过万家灯火万家形态,忽然凝在舞阳门前。

    夜色下的两座高台沉穆得出奇,凤凰台下的打斗痕迹已被完全清除,只是守卫多了一倍不止。相比之下长乐钟下士兵稀少,可是在高高的台子上,那个白日懈怠混沌的撞钟人正引颈眺望天边某处,眼里精光吞吐,垂垂老矣的身躯蓦然焕发出无穷的力量感。

    “来了,终于要来了吗?”他喃喃道,似警惕又似兴奋,慢慢地把手搭在钟锤上,好像下一刻就要撞响钟鼎。

    苍苍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东边天空似乎特别的亮,地平线以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即将要喷薄而出。

    她想要看得更清楚点,这时却头部身体一阵剧痛,眼前一懵,整个意识都涣散了。

    再清醒来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摔在地上,整个人又有了重量和感觉,浑身无一处不痛,头发好像被谁攥住,头皮都快要被扯烂。

    “给我狠狠地打!”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尖锐响起,紧接着无数拳脚往她身上招呼,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地双手抱头蜷缩身体,保护住要害部位。

    “唔!”一只脚猛踹在她肚子上,她疼得冷汗直冒,情不自禁地抱住肚子,像丢进油锅的虾米,躬身痉挛不已。

    “你们在做什么!”年轻男子的暴喝打断了众人动作,随即围着苍苍的人被或掀或抓或踹或扫地全都弄了开去,一时间骨折惨呼声不断。

    苍苍被一双手小心扶起:“苍苍,苍苍你怎么样?”

    是……连姨吗?

    苍苍艰难地睁开眼睛,模糊看到连姨忧急含泪的脸,她动动嘴唇,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眉眼一皱,五指在腹部揪紧。

    痛!好痛!

    连姨心痛万分,抬头吼骂道:“方锦若,你居然如此歹毒,就不怕遭雷劈吗?”

    方锦若?苍苍闭着眼睛意识迷乱,听到方氏冷笑疯狂的声音道:“我歹毒?我倒要问问是谁歹毒?我告诉你,她就是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能赎罪!侯爷不动她我不管,反正在我眼皮底下她就别想活着!”

    “那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来,趁我离开一会偷进来暗算算什么?”

    “暗算怎么了?我是替天行道!珩儿你让开,你知不知道这小贱人做了什么?”

    墨珩也在?苍苍勉强撑开一道眼缝,看见面目狰狞的方氏面前拦着个年轻俊朗的身影。“母亲,您别闹了,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苍苍她千辛万苦得来的解药救了父亲,她是我们侯府的恩人,您不能伤害她!”

    他不顾方氏的气急败坏,转身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纱布都散了,伤口又开始出血了……苍苍,苍苍你能看见我吗?”

    苍苍茫然地望着他放大的脸,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这样不行,连姨你快去叫大夫吧。”他说着想要抱起苍苍,可是连姨不让,她自己把苍苍抱到床上,就挨着她坐下,口气不善地道:“墨大公子若有心,还是你请去叫大夫吧,我可不敢再离开苍苍半步……”

    苍苍终于似乎,明白了现下的情况,墨松得救了,墨鼎臣不急着杀她了,连姨回来了,自己,自己似乎安全了。

    应该是这样吧……

    无论如何,这算是好消息。枕着柔软舒适的枕头,她朦朦胧胧地陷入了沉睡。

    她不知道,她睡着之后,东方天际骤然辉亮,有星状物划破夜空直奔盛京,随即陨落不见。

    片刻之后,近二十年未响过的长乐钟声响彻长空,势如滚雷,将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从此寝食不安。

    后北央有史书记载,敦和19年二月二十五夜,天降异相,有灾星自东方来,乃大央祸患之征兆。

    另有野史改“大央”为“殷氏”,意为殷氏皇族之难。

    在央国疆土的西南部,莽莽群山之中,有一座青山犹为巍峨雄奇,长年缭绕着雾霭烟云,显得神秘幽静无比。

    此山名为钟南山,传说为一代武林圣手丹阳子的隐居之地。那丹阳子乃是央国“一公二侯三子爵”中的“一子”,且声威远震周国及泱泱四野。

    以一人之力而能与巨门世族高官权贵齐名,令天下两大皇庭皆不敢随意开罪,这丹阳子的本事威望,由此可见一斑。

    但人生总有不如意,丹阳子的友人弟子都知道,武功登峰造极、手眼可通天的他生平有一大憾。

    这一日,钟南山来了一位远道之客,开门迎客的外围弟子认不得他是谁,一番通传,结果丹阳子竟然亲自来迎,欢喜异常地直接将人请进会客室。

    弟子们震惊非常,来者何人,居然叫师尊如此激动?

    打着端茶递水的名号,他们一个个往会客室边上凑,别的没听到,单听见屋内师尊一声低呼,猝然站起,惊异难当地道:“你说,你说长乐钟响了?”

    屋内,原木钉制的方桌边,一个紫袍男子好整以暇地瞧着友人难得的失态,戏谑道:“难道我不辞艰辛跑这么远的路来,就为了用个假消息寻你开心?”

    紫袍男子生得十分英俊,乍一看不过三十出头,只是他眼角的皱纹泄露了他真实年纪。而他对面的丹阳子却是白发苍苍,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丹阳子仍有些不敢置信:“他怎么会撞响长乐钟?当年我那般求他他都不肯,直说什么天命不可违,如今又怎会……”他忽地眉峰一沉,问紫袍男子,“没这么简单吧,他可说了什么?”

    “不愧是老奸巨猾丹阳子,瞒你真不容易。”紫袍男子摇头道,“你这个老家伙样样精通,就是不通天文星象不知堪卦占卜,而老余别的不会,就把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研究得通透。你们谁都不服谁,又没办法比出个高低上下。当年你为了你那宝贝徒弟,终于低头求到了他跟前,但你要知道,逆天改命这种事要遭天谴的,他能不拒绝你吗?”

    丹阳子一瞪眼:“他给未名改命之后,我自会把毕生功力传给他,还不能帮他逃过天谴寿终正寝吗?他分明就是胆小!”

    提到一生的冤家,什么仙风什么道骨都没了,这里只剩下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

    紫袍男子苦笑摇头:“好好,我们不说这个。其实这些年来,老余对这事也是上了心的,他一直隐约感觉到有一个契机可以相对温和自然地真正帮到未名。就在一个多月前,他感到时机快到了,然后直到二十五夜里,时机来临。他怕你不知道,便公权私用,撞响长乐钟引我去,又叫我来告知你。”

    丹阳子听了默然不语,默默坐下,片刻问:“你还没说具体要怎么做呢?”

    这人就是犟脾气,明明是感动感激的,一点都不肯表现出来。

    紫袍男子也不点破,面色严肃起来:“他的原话是,无所谓怎么做,如果你同意,就让未名下山北上去盛京,会有何等样的际遇,能得到何等样的结果,皆看他个人造化,我们作为局外人,谁都帮不上忙,谁也都别想插手。”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这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你如果不愿意未名冒险,就维持原状,然后等个几年给他办一场丧事,了尽师徒缘分,也算善始善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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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反攻路介绍:
重生在豆蔻年华
有仇的报仇
有怨的报怨
有错改之,无则加勉,爱憎分明,阳光自照。
“我不温柔,不善良,不矜持,不娴淑。我这个人很现实的,一切以实力说话,若是必要亦不惧手握屠刀。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你无法——改变我!”
胭脂泪,富贵乡,谁能共我,执手一笑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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