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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热恋全文阅读

作者:漫西     致命热恋txt下载     致命热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章:形式主义

    会所……

    相亲……

    听到这两个关键词,男人不露声色地扬了下浓眉,“哪个会所?”

    安桐假意喝茶,润了润唇,说道:“这里,云巅177号。”

    容慎没搭腔,神色愈发高深难辨。

    相亲这事还要从几分钟前说起。

    当时安桐不想气氛尴尬,所以和程风闲聊了几句。

    她只是随口问容医生为什么经常来会所,结果程风就口若悬河地讲个不停。

    期间,恰好看到了窗外的闻晚,程风话锋一转,又开始讲述容医生是如何被家里催婚,又逼着相亲,搞得焦头烂额,日子很不好过等等的细节。

    安桐觉得他有夸大事实的嫌疑。

    可程风的表情极其认真,一副推己及人的模样,使她的感官也产生了动摇。

    到底是容医生的家事,安桐说完就有点后悔了。

    她主动拿起水壶给男人续茶,善意地说道:“程风可能是故意跟我开玩笑,您别介意……”

    男人用骨节敲了下桌面以示感谢,举杯之际,耐人寻味地勾唇,“倒也不算玩笑。”

    安桐拎着小水壶呆住了。

    气氛有那么几秒的凝固,安桐迟疑着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容慎拿走她手里的水壶,立体鲜明的轮廓噙着一抹柔和,“怎么,吓到了?”

    安桐垂下手臂,犹豫着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意外您竟然需要……相亲。”

    “我为何不需要?”

    男人的询问,安桐答不上来。

    可能是他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医患关系,所以她对容医生的滤镜很厚。

    不论人品还是气度,她都认为容医生称得上出类拔萃,没道理会被逼着相亲。

    或许这就是家经难念吧。

    见她良久不语,容慎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继续深入,“家里老人的观念与年轻人不同,大多时候很难随心所欲。”

    这下,安桐眼里的同情更浓郁了。

    没想到端方优雅的君子良师也这么多有不为人知的烦心事。

    安桐望着男人从容的举止,直来直去地说了句:“您……想开点。”

    这种事她没有经验,除了苍白的安慰也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和建议。

    容慎放下茶杯,笑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呃……”安桐见男人眉间惆怅,一时不忍,脱口而出:“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虽然我朋友少,但也有和您年纪相仿的。”

    安桐首先想到的就是苏季。

    男人抿起薄唇,注视着她认真且严肃的面孔,忍俊不禁。

    稍顷,他靠着椅背,深眸里多了些异样的情绪,“这么想给我当红娘?”

    安桐忖了忖,如实道:“不是,程风说您被家里人催婚催的太紧,不得已才逃去湛州工作的。要是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说不定您就不用走了。”

    催婚?

    逃去?

    嗯,很好,程风。

    男人眯眸看向了窗外,意味深长地开腔:“两全其美的想法倒是不错。”

    安桐难得被调动了情绪,甚至感到一丝欣慰。

    终于不再是容医生单方面为她排忧解难,她也能作为回报给他提供些帮助了。

    “容医生,要不要我和她打个招呼,你们……”

    “不必了,结婚与否,湛州都势必要去。”容慎噙着微妙的深意,缓缓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根本问题在于,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而不是源源不断的相亲对象。”

    安桐没听懂。

    感情领域是她的空白项,尤其容医生所说的“名义上的妻子”,这个称谓很奇怪,与她所理解的概念相悖。

    “为什么是名义上的……妻子?”安桐直白地问出了心中疑惑,一番揣度过,凝眉试探:“是形式主义吗?”

    小姑娘确实聪明又干脆。

    男人薄唇微勾却没有作答,像是故意留悬念一般,徐徐站了起来,“走吧,带你去隔壁影厅看看。”

    安桐浅浅地蹙起眉头,困惑不解。

    她看得出容医生不想多谈,可问题一旦产生,得不到准确答案,心里就仿佛长了草似的,总想求个明白。

    安桐跟着男人的脚步离开休闲室,困惑之余不禁暗忖,容医生如果只需要形式主义的婚姻,那断然不能把苏季介绍给他。

    苏季不能做挡箭牌,她值得更好的。

    ……

    同一时间,人高马大的阿奇来到了前院的客房。

    进门就看到容老夫人背手站在窗前,拨弄佛珠的节奏略快,似乎心事重重。

    阿奇关门来到她背后,一板一眼地汇报道:“老夫人,闻小姐已经回了客厅,她刚刚和安小姐打过照面了……”

    紧接着,又将两人见面的情形陈述了一遍。

    容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颊浮现出难以纾解的烦躁,“小九呢?”

    “九爷还在后院。”

    容老夫人唉声叹气地捏了捏眉心,“把小九这里盯梢的人都撤回大宅吧。”

    阿奇应声点头,踌躇间又说道:“老夫人,您真觉得闻小姐适合九爷?”

    “合不合适你看得出来?”

    阿奇稍稍欠身,讪笑着解释:“闻小姐在九爷面前太畏首畏尾,而且我刚和程风聊了几句,您今天莫名把闻小姐带来云巅,九爷对此很不悦。”

    容老夫人蓦地握住了佛珠,“你是想说我多管闲事?”

    “不敢。”阿奇作为老太太的心腹,有些话憋得久了忍不住一吐为快,“我只是觉得……九爷毕竟不像家里其他几位少爷,以他的城府和手段,您一再施压,恐怕会适得其反。”

    闻此,容老夫人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有城府也不代表他能成功。小九在容氏独来独往,常年孤立无援,他那不成器的爸妈又指望不上……

    老人家顿了顿,嗓音充满着疲惫,“当初他爸也是我最看重的接班人,就因为他一意孤行,非要娶个娱乐圈的戏子,结果怎么样,被早早分了家踢出容氏,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可九爷毕竟不是老三爷。”阿奇闪了闪神,“况且,目前来看,安小姐也不一定比闻小姐差吧。”

    “不差最好。小九要想在容氏立足,必然需要联姻家族的帮扶,否则难保他不会步他爹的后尘。至于闻晚,也不是非她不可,就怕这个来历不明的安桐帮不到小九。”

    今天之前,容老夫人确实对闻晚给予了厚望。

    身为香江第一名媛,无论是家族背景还是她自身的影响力,与小九联姻都是上乘之选。

    本以为她能利用这些优势牢牢抓住小九的心,结果却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白白浪费了她创造的机会。

    ……

    不到晌午,老夫人带人离开的消息传回了后院。

    私人影厅门外,容慎单手插兜,沉着俊脸,道:“所有的佣人重新换一批,下次老太太过来,闲杂人不要让他们靠近后院。”

    李管家心下了然,所谓的闲杂人,八成是闻小姐和老夫人的保镖。

    影厅内,安桐搂着一小桶爆米花,坐在按摩椅上安静地看着文艺电影。

    男人久去不回,很快电影就放完了。

    安桐把爆米花放到一旁,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文艺电影平淡又励志,的确是个调节情绪的利器。

    但安桐却一直心不在焉,分神想着“名义上的妻子”这件事。

    她记忆力很好,方才用手机查过的内容还不停地在脑中盘旋。

    搜索引擎给出结果是这么说的:名义上的夫妻,就是不在一起生活,各自找各自的小三伴侣,互不干涉,为了结婚证而结婚。

    安桐想的入神,直到容慎回来都没察觉。

    “电影看完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畔传来,安桐肩膀一抖,回神侧目,“您说什么?”

    容慎叠起长腿,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扣了扣,“下午有什么安排?”

    “没有。”安桐端了端坐姿,“可能回家看书。”

    男人瞥了眼爆米花桶,“既然没事那就等雨停了再走,想看书楼上有书房,吃了午饭可以上去看看。”

    安桐眨了眨眼,淡声说了句好。

    听容医生的意思,这雨……似乎短时间内停不了了。

    的确,这场秋雨连绵,一直到傍晚才云开雾散。

    雨后初霁的天空,东南方向还有两道彩虹挂在云中若隐若现。

    安桐和容慎坐进商务车,很快就离开了云巅177号的后院。

    一场秋雨过后,总会铺垫出萧瑟荒凉的时节气氛,也容易影响到人的情绪。

    就比如开车的程风,自打出现就丧着一张脸,精神十分萎靡,浑身都写满了凄凉二字。

    临近云海路,安桐侧目瞧着低头看手机的男人,直言问道:“容医生,明天还有治疗吗?”

    容慎熄灭屏幕,还未回答,安桐兜里的手机突兀地想起了震动声。

    她拿出一看,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

    安静的车厢里,震动声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不接?”

    容慎玩味地睨着她,匆匆一眼,就捕捉到来电显示没有备注姓名,后面几位都是8。

    相识已久,她的电话第一次在他面前响起。

    安桐压着嘴角,将手机送到耳边,一道漫不经心的口吻随之响起:“我说,有人在调查你。”

第31章:城府深沉

    安桐语调平平地问:“查什么?”

    “你的个人信息。”来电人正是公子创科技的老板,时晔。

    时晔吐出一口薄烟,不怀好意地调侃:“据说对方是个科技研发大厂,这两天正在和信息部沟通,想要你的个人资料,你说……我给不给?”

    安桐:“随便。”

    听筒里安静了两秒,时晔不禁嗤笑:“反正你后台注册的信息是假的,就算给出去你也无所谓是吧?”

    安桐睨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淡淡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时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抿着唇,平复了几秒,便无奈地嘱咐道:“小朋友,听老板的话,最近别上线。科技大厂想挖你,但我不会放人,你懂吧?”

    “嗯,再见。”

    时晔听到自动挂断的提示音,轻哼了一声就把手机丢到了桌上,气不打一处来。

    员工比老板牛逼的典型。

    不能说,也不能骂,还得哄着,生怕她跑了。

    办公室里,临时过来加班的信息部总监缩着脖子问道:“时总,科技大厂的人还在会议室等着,码神的信息……要给吗?”

    时晔双腿叠放在老板台上,邪肆地眯了眯眸,“真够不要脸的,挖人挖到老子头上了。”

    “我听他们的意思,如果能拿到码神的个人信息,接下来会考虑与我们进行深入的战略合作。”

    时晔冷笑着又点了根烟,“这叫空手套白狼,谁信谁傻。真把信息交出去,他们一准卸磨杀驴。”

    信息部总监也煞有介事地附和:“那我找个借口把他们打发了?”

    时晔玩味地笑了下,“你去告诉他们,码神最近在国外休假,等我们联系上了再给他们答复。”

    “好的,时总。”

    ……

    商务车内,安桐挂了电话就神色自如地将手机塞回了衣兜。

    转首,便撞进了男人深邃幽暗的瞳中。

    安桐唤他:“容医生?”

    容慎眼睑低垂,别有深意地勾唇:“明天我有事,下次时间暂定周三。”

    “好。”

    安桐没细问,目光清澈地望着男人被斜阳镀了层光的英俊侧脸,仍然感觉不太真实。

    雅人深致的君子,竟然也会因相亲而焦头烂额。

    难怪他需要一位名义上的妻子,大概是想挡掉麻烦吧。

    云海路,安桐带着这样的猜测,自行下车回了家。

    身后,徐徐关上的电动门,阻挡了男人深暗的视线。

    那通电话,是个男人。

    虽然没听清谈话内容,但安桐接起电话下意识将手机贴在了靠窗一侧的耳边……不像是长辈的来电。

    小姑娘看起来干净透彻,似乎也有意隐瞒着什么。

    “九爷……”这会儿,程风慢慢回过头,讪笑着讨好道:“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去洗衣房拖地的事……咱再商量商量?”

    男人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抬了抬眼皮,淡漠地回:“云巅最近缺人手,等老李招了新佣,你再回来。”

    程风:“……”

    过河拆桥。

    就算他和安小姐说的话确实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可他是为了谁?

    非但不给他涨工资,竟然还罚他去洗衣房拖地半个月。

    简直是魔鬼!

    很快,车子启动,刚汇入车流,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一句吩咐,“订一张明天去湛州的机票。”

    “好。”程风还没反应过来,顺势补充,“周三回程?”

    男人缓缓叠起双腿,意味不明地说道:“半个月后,你接上安桐一起过去。”

    程风惊讶之余,险些将刹车当油门。

    车子前后晃了两下,程风赶忙扶稳方向盘,匆匆回头睨着男人略显不愉的面孔,“您要走半个月?”

    是不是人?

    刚才还说暂定周三和安小姐见面,竟然说反悔就反悔?

    容慎理了理袖口,眸色深远地望着窗外,“你烧起来的火,也该添一把油了。”

    老谋深算,老奸巨猾,深藏不漏,城府深沉……

    程风把能想到的成语全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最后,只能为安桐默默祈祷,在运筹帷幄的九爷面前,您要不就尽快从了吧,省的他这个炮灰助攻里外不是人。

    ……

    另一边,回了家的安桐,陪着奶狗安安在院子里放风玩耍。

    刚下过雨,院里的杂草挂满了水珠,安安跑了几圈,肚皮和小爪子全湿了。

    安桐看着活泼好动的幼犬,心情如雨后的天空渐渐放晴。

    生活有了牵挂和期待,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天色渐晚,由于生理期不适,安桐晚饭只吃了两枚水煮蛋。

    不到七点半,安安已经趴在小窝里睡着了,

    安桐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架好设备,没几分钟就开启了直播。

    完全忘了之前时晔提醒她近期不要上线的叮咛。

    [玛莎拉土]送出鲜花。

    [你杠就是你对:@玛莎拉土,怎么不送玛莎拉蒂?瞧不起我们码神?]

    [你杠就是你对]送出键盘x10

    [玛莎拉土:你懂个屁,礼轻情意重。]

    [时公子进入直播间——]

    [时公子:真行,阳奉阴违?]

    [123头目人:楼上走错门了?]

    公屏留言飞速地弹出,眨眼间时公子的评论就被顶了上去。

    时公子不信邪,又接连发了三条。

    [时公子:直播多久?]

    [时公子:你回个话?]

    [时公子:????]

    时公子已被管理员禁言。

    时晔:“……”

    这天晚上的直播,可谓是码神粉丝们史无前例的狂欢,因为直播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渐渐地,公屏画风开始走偏。

    [叶卿清是我女神:大家有没有发现,码神这次直播,竟然没有推送预告。]

    [123头目人:官方不重视。]

    [苏苏不是季季:我方码神不屑与资本为伍。]

    [阿希土妹儿:顶楼上]

    [……]

    粉丝们的留言越来越多,安桐还是分神注意到了[苏苏不是季季]的账号。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她一声不吭地关掉直播,把刚写好的代码复制到新的文件夹里,保存妥当后,便给苏季发了条微信。

    AN:还没睡?

    消息刚发送成功,苏季的电话就拨了过来,“你下线都不用和粉丝打声招呼?”

    异常安静的书房里,安桐平淡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以前也没打招呼。”

    “你牛!”苏季倒了杯红酒,轻快地说道:“姐姐出差回来了,这次有五天假期,下次疏导治疗是什么时候,我陪你去。”

    安桐翻开桌上的台历,“周三。”

    “行,那你早点睡,这两天我处理点收尾工作,周三我去接你。”

    ……

    周三转眼即到。

    苏季特意穿上职业正装,化了妆也盘了发,试图给自己打造成精明干练的职场女士形象。

    八点刚过,她就驱车抵达了云海路。

    巷内老木门前,安桐穿着珊瑚绒的长款睡裙,长发披在肩头,睡眼朦胧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苏季拎着爱马仕A货,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你在说什么梦话,不是九点疏导治疗吗?”

    “取消了。”安桐抿起唇角,耷拉着脑袋转身往院内折回。

    苏季一怔,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跟了进去,“姐姐我今天特意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在他面前立威,怎么突然就取消了?”

    进了屋,安桐走到沙发坐下,仰头望着天花板,“我不是给你发了微信?”

    苏季掏出手机翻了半天,最后举起屏幕:“哪儿呢?”

    安桐默不作声地回卧室找到手机,打开微信才发现编辑框里还躺着一串文字,没发出去。

    “容医生还在出差,赶不回来,所以疏导延后了。”

    苏季扬手把皮包丢到一旁,“延到哪天?”

    安桐说不确定。

    她是昨天夜里十点收到的消息,容医生好像很忙,听筒里嘈杂喧嚣,他向她表达了无法赶回来的歉意,并且说会尽快调整好时间与她见面。

    安桐表示理解,心底却有些彷徨。

    容医生似乎越来越忙了。

    这时,苏季若有所思地用脚尖点着地板,“真是巧呢,我本还想着跟你一起去见见这位医生,看来天不遂人愿啊。”

    她今天穿得这么正式,可不是为了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

    相反,苏季原本的意图是想借此立威顺便给容医生施加压力,让他知道安桐还有个姐姐,最好别起歹念,也别动什么花花肠子。

    现在倒好,白瞎她这身装扮了,全无用武之地。

第32章:打探

    苏季没什么表情地哼笑两声:“香江市长都没他忙。”

    安桐起身倒水,背对着她说道:“容医生确实忙,下个月他就要调去湛州工作了,以后他要是回不来,你把车留给我,我可能开车过去找他。”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开车去湛州?啊?”苏季踢掉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虎着脸瞪她,“全市没别的医生了?还开车去找他,你怎么不举家搬过去?”

    安桐端着两杯水转过身来,惊奇地扬眉,“你觉得我应该搬过去?”

    苏季:“……”

    什么叫她觉得?

    苏季磨牙声渐起,接过水杯便扯着安桐,“来,坐下,我问你答。”

    安桐乖乖落座,又想起了什么,率先问道:“你饿不饿?”

    苏季面无表情地点头:“有点饿,炒个白菜吧,感觉我家的白菜是吃一口少一口了。”

    安桐瞥着她,没吭声。

    苏季将水杯重重地放到茶几上,掰过安桐的肩膀,语气很严肃:“是姓容的提议让你搬去湛州的?”

    “容医生。”安桐固执地纠正了她的措辞,然后轻声细语地解惑:“不是,他说过湛州不适合我,但确实建议我换个城市生活。”

    “好端端的换什么城市?”

    苏季心里补充了一句,这厮八成包藏祸心。

    安桐见她起了疑心,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言简意赅地阐明了容医生的良苦用心。

    “我听着……不像是用心良苦。”苏季斜睨着她,“倒像是别有用心。”

    安桐蹙了蹙眉,“那理由呢?他对一个病人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还别说,苏季竟然也回答不上来。

    图财的话,安桐确实有钱,但时而富,时而穷,充满变数,且她的钱都有重要用途。

    图色的话,这么煞费苦心徐徐图之也不太符合浪子寻欢的节奏。

    难道是图人?

    苏季抬手挑起安桐的下巴,端详着她那张清冷干净的脸庞,“宝贝,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对你这个人图谋不轨?”

    安桐说:“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苏季再一次感觉自己家的白菜要保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背后胡乱猜忌别人的心思除了徒增烦恼,也难以理出有用头绪和线索。

    苏季在安桐家里呆了一整天,傍晚临走的时候,安桐站在门口提醒她:“我最近几天没事,可以跟你回去看看阿姨。”

    “下次吧。”苏季弯腰穿鞋,眉眼闪烁地说道:“最近她回老家了。”

    安桐不疑有他,淡淡地点头:“好。”

    离开了民房,苏季漫步走出深巷,期间还时不时回头张望两眼。

    见安桐没有跟出来,她也微微松了口气。

    她倒是想带着安桐回家吃饭,可母上大人不给力,最近老毛病发作住院了。

    ……

    接下来的几天,安桐都没收到容医生的通知。

    索性,她也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自己平淡无波澜的生活。

    但人就是这样,无形中养成了固定的习惯,一旦打破就容易胡思乱想。

    又到了周末,安桐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犹豫了半晌还是放弃了主动询问的念头。

    若非忙到不可开交,容医生也不会杳无音讯。

    窗外秋阳高挂,安桐看着趴在窝里的安安,“你想出去玩吗?”

    小家伙跟着她快一个月了,平时的活动区域只有屋外的小院子。

    程风说,小狗再长大些,就要带着它出门遛弯,否则容易孤独抑郁。

    安桐是个行动派,如此一想,便换上衣服抱起安安出了门。

    沿着深巷往东走,约莫二十分钟,就来到了海边堤坝。

    寒冷的海风有些刺骨,堤坝旁有一处海景公园,人不多,安桐放下怀里的安安,看着它在草丛里撒欢的身影,沉郁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桐桐!”

    一声清脆熟稔的呼唤从公园下方传来,安桐顿步看去,就见几个男男女女逆光站在海边,其中一个身影还在挥舞着胳膊。

    是苏茜。

    安桐隔空点头示意,浅浅地扯了下嘴角。

    苏茜似乎很高兴,与同伴说了几句话,一行人就朝着安桐的方向走来。

    五六个人的队伍,隐隐让安桐有些抵触。

    有几张面孔还很熟悉,都是当年的高中同学。

    苏茜很热情,圆圆的脸上挂满了笑意,冲过去就挽住了安桐的胳膊,“桐桐,真巧呀,我前两天还去编辑部找你了呢,结果行政说你最近都没去,没想到今天就遇见了。”

    几人将安桐围在中间,眼神中充满着打量和好奇。

    毕竟当年高二就参加高考,并且直接以优异的成绩提前入读大学的安家姐弟,给同校的师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嗨,同桌,还记得我吗?”

    其中一个男生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没什么恶意,但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安桐不知如何作答:“好久没见,怎么就你自己,跟你形影不离的安栖没来嘛?”

    故人之间的寒暄免不了要提及往事来冲淡那份生疏感。

    安桐牵强地弯了下唇,“他……没来。”永远都不会来了。

    “桐桐,我们几个正在商量年底同学聚会的事。”苏茜热络地指了指旁边几个同学,“除了高中毕业那年你回来过一次,后面你都缺席了,今年一起聚聚吧?”

    “不了。”安桐稍稍后退一步,婉言拒绝,“我不太方便。”

    苏茜是好心,搂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别呀,大家这么久没见你,过来热闹热闹呗。”

    高中的同窗情总是炽烈又淳朴,但这份情感落在安桐身上,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安桐最终还是婉拒了邀请,道别后就带着安安离开了海景公园。

    背后的苏茜等人面露遗憾,又产生了几分微妙的不满。

    海风很大,背后的议论声尽数吹进了安桐的耳朵里。

    “她的性格变得好古怪。”

    “估计是不想和我们多接触吧,毕竟咱们当年都是学渣。”

    “学渣又不是人渣,至于那么冷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着安桐,笑脸相迎遇上了生疏冷淡,换谁心里都不舒服。

    远走的安桐,听到这些话也只是漠然地低下了头。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毛病,就算病症有所好转,目前仍然做不到心平气和的与他们闲谈过往。

    苏茜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身影,皱着眉嘀咕:“你们别胡说了,什么人渣学渣的,桐桐当年还辅导过我们英语,都忘了?”

    其他几人见状闭了嘴,只有苏茜还在低声喃喃,“我感觉桐桐好像出了什么事,上次在杂志社……”

    随着苏茜说出了安桐在杂志社电梯里的异常表现,大家一合计,便纷纷建议,“诶,咱们同学多,在群里发个消息让大伙帮忙打听打听怎么样?”

    “赞成,人多力量大,总会有人知道原因的。”

    很快,同学群里就针对安桐的近况发起了热烈的讨论。

    这其中真正关心者寥寥无几,大部分都只是迫切地想要深入打探她或好或坏的遭遇。

    往往人们对于八卦的热衷,比同情来的更猛烈。

    ……

    偶遇同学的小插曲,并没引起安桐太大的情绪反应。

    经历过极致的生死疼痛,旁人的猜忌和误解早就变得微不足道。

    许是来自容医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天夜里,安桐却隐隐产生了搬离香江的心思。

    她暗忖,等下周见到容医生,先听听他的看法再作打算吧。

    然而,时间如流水般平静地从指缝溜走,安桐一直没等到容医生的治疗安排,却等来了韩戚的电话。

    周四这天上午,距离上次在云巅177号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天。

    安桐应约来到健康中心,坐进普普通通的治疗室里,向韩戚发出了灵魂拷问:“容医生不在吗?”

    韩戚穿着白大褂,笑容和煦地说道:“他还在出差,今天叫你过来,是要给你重新做一次心理评估。”

    “哦,好。”

    韩戚瞧着安桐顺从的姿态,怕她多想,又解释了一句:“病人接受过心理治疗后,我们都会定期跟踪评估,也是为了更好地掌握你的病情动态。”

    安桐应声后,韩戚就打开电脑开始了新一轮的测评。

    评估的问题都很简单,却极具针对性。

    过程中,安桐的眉心频频皱起,情绪起伏非常明显。

    不到半个小时,韩戚看着电脑中给出的实时结果,摇头叹息:“安小姐,你的病情虽有所稳定,但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想要彻底治愈,恐怕还得再增加疏导疗程。”

    安桐的声线透着紧绷和沙哑,“多久?”

    “最少半年。”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韩戚特意把电脑屏幕对准安桐,“这是系统给出的评估建议。”

    安桐随意略了眼屏幕,垂眸淡淡地道:“嗯,可以。”

    “那咱们签署补充协议之前,还有个例行询问的环节,你是否考虑更换治疗师?由于容医生临时被抽调到其他城市办公,如果你愿意,我会成为你接下来的……”

    “不考虑。”

    韩戚:“……”

    话都不让说完就干脆利落的拒绝,真叫一个伤人于无形。

第33章:心软

    不多时,韩戚将报告打印出来,出门前嘱咐安桐稍等。

    突然安静下来的治疗室,无声放大了某些情绪。

    安桐靠着椅子深呼吸,抬眸的瞬间,秋阳穿破云层落在了她的脸上,愈显的苍白疲惫。

    还是不够淡定冷静,面对那些测试问题,她本能的抗拒回答。

    明明韩医生也在含蓄的引导她,但言辞中总是少了些什么。

    安桐试图整理杂乱的思路,还没理出头绪,兜里的手机就传来了震动。

    “失踪人口”来电话了。

    安桐定睛看着屏幕,一时恍惚,没有按接听键就将手机送到耳边。

    近在耳畔的嗡鸣声惊的她缩了下脖子,安桐重新按下接听,心不在焉地说了句生疏的开场白,“你好。”

    手机另一头,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含着薄笑,“没有存我的电话?”

    安桐听着久违的声音,说存了,并温淡地唤他:“容医生。”

    一向敏锐的男人,即便看不到小姑娘此刻的状态,也能从简短的对话中察觉到异常。

    容慎没有过多解释,单刀直入地问她:“这个周末有没有空?”

    安桐迟疑地望向窗外,“您回来了?”

    “湛州的事还没忙完。”男人似乎在抽烟,轻轻吹出烟雾,继而安抚:“评估只是客观理论,不是唯一的评定标准,结果好坏都仅限参考,不必想太多,嗯?”

    那道扬起的尾音磁性且温和,透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显然,他知道安桐重新做了心理评估。

    不等她回答,男人又道:“周末如果空闲,我让程风接你过来,做完疏导顺便散散心。”

    “嗯……”安桐低垂着眼睑沉思了片刻,“我晚点再给您答复行吗?”

    她不是在拿乔,而是真的有事。

    男人声线浑厚地应允,“可以,定好了随时给我回电。”

    结束通话,安桐放下手机怅然叹了口气。

    门外的韩戚拿着补充协议适时走进来,并将文件递给她,“协议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字生效。”

    安桐翻开协议的第二页,特意看了眼心理疏导师的名字,确认是容九,便直接签了字。

    “治疗费用……”

    闻言,韩戚就了然地先声夺人,“费用还是五折,具体支付方式你可以和容医生商量。”

    安桐点头,“谢谢。”

    办完所有的手续,安桐拿着协议离开了健康中心。

    韩戚送她出门,见她走远才打电话汇报道:“九爷,安小姐已经把协议签了,刚把她送走。”

    “……”

    听到男人的询问,韩戚镇定地摇头,“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估计是评估结果不太好影响心情了。”

    ……

    这边,安桐离开健康中心后便在街头漫步。

    冷峭的寒风迎来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也即将拉开初冬的序幕。

    安桐眯着眼,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给时晔拨了个电话。

    “周末有事,能改天吗?”

    那端,时晔不悦地压着薄唇,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个字:“能!”

    你比祖宗还祖宗,他能说不吗?

    整个直播App就指望着她引流盈利,谁会跟钱过不去。

    安桐心知自己临时爽约很不礼貌,坦言解释:“抱歉,我要去看医生,确实有事。”

    “生病了?”时晔假惺惺地关怀了一句:“大病小病?人民医院我有熟人,给你引荐一下?”

    “不用,谢谢,再见。”

    时晔:“……”

    又他妈挂他电话。

    时晔冷着俊脸,骂骂咧咧地把手机丢到了一旁。

    半支烟后,他冷静下来,顿时感觉自己被蒙了。

    大周末的她看哪门子医生?

    ……

    临近晌午,安桐走进街角的苍蝇小馆,坐在角落的单人桌点了份生煎包。

    苍蝇小馆面积不大,胜在物美价廉,人气很旺。

    等餐期间,安桐拿着手机打算给容医生发一条微信。

    消息还没编辑完,突然蹦进来的电话被她误触了接听。

    安桐一怔,听筒里已经传来苏季气愤的声音:“你在杂志社有没有和苏茜说过什么?”

    “我最近没去杂志社。”安桐靠着墙,淡淡地问:“怎么了?”

    苏季一阵深呼吸,语气仍然没有缓和,“那就是她善做主张到处打听你家的事喽,电话都打到我妈那儿了,真是没脸没皮。”

    苏季和苏茜这对堂姐妹本就不合,两家人几乎没有任何来往。

    如今为了打探安桐的家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闻此,安桐蹙着眉,轻叹道:“我前两天在海边遇见她了,当时还有别的同学……”

    “我说什么来着。”苏季是个急性子,火气一上来说话也没了顾忌:“苏茜跟她妈一样,天生大嘴巴,屁大的事恨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我他妈就想不明白,别人的家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安桐目光清寂地望着远处低喃,“如果想说,我会自己开口……”

    为什么看客总是不明白,他们所八卦的真相是当事人这辈子也不想提及的悲怆。

    “能说也不说,咱自己的私事,没必要交代给他们。”苏季缓了口气,“放心,我妈已经替你挡回去了,她问不出什么。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以后跟她说话小心点,她太蠢,经常好心办坏事。”

    挂了电话,安桐看着服务员端来的生煎包已然没了胃口,打包结了账就离开了小馆子。

    傍晚,远在湛州的容慎,收到了安桐的微信。

    AN:容医生,我能明天去湛州吗?

    此时,窗外暮霭沉沉,湛州翰白酒店的私宴厅灯火辉煌。

    室外星光廊附近,几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在闲聊。

    苏屹亭嘴角咬着牙签,扬眉调侃道:“闻晚生日会就在你家俱乐部举办,你这个主人不参加合适吗?”

    对面的两个男人也同时看向了容慎。

    男人今晚的装扮很正式,剪裁得体的手工黑西装,胸口别着暗蓝色的方巾,白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笔挺又不失矜贵。

    “没什么不合适,我忙。”容慎慢条斯理地点了点烟灰,口吻称得上冷淡。

    对面新晋钢琴王子易柯,轻轻抚着手背,也跟着戏谑,“但凡事关闻晚或者其他爱慕你的女人,你向来能躲就躲,次次都说忙,这借口还真好用。”

    容慎不置可否,恰好裤袋里的手机传来动静,男人拿出一看,掐了烟便原路折返,“我近期不回香江,有事电话说。”

    苏屹亭和易柯等人面面相觑,旋即无奈地失笑:“估计他们家老太太又要气得跳脚了。”

    ……

    安桐接到容慎的电话一点也意外。

    她坐在安安的小狗窝旁,接听时声音淡的有些飘忽:“容医生。”

    男人蹙起浓眉,“感冒了?”

    “没有。”安桐清了清嗓子,“您……看到微信了?”

    容慎沉沉地应声,“嗓子不舒服去喝点水,明早七点程风会去接你。”

    安桐瞬间就闭上了眼睛,莫名复杂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连原因都没有问,就安排程风来接她。

    恰如其分的关怀和包容,轻易就能让人破防。

    安桐抱着怀里的安安,哑声说麻烦了。

    电话还没挂,沉默的时间里,男人能清楚地听到她微微紊乱的呼吸声。

    容慎抿着薄唇,喉结滑动,再次软下了心肠,“挂了吧,去收拾些要带的东西。”

    “好,明天见。”

    安桐放下手机,贴着安安的小脑袋,红着眼呢喃,“我的病还能好吗……”

    她没哭,只是下午陷入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情感剥离困扰,导致心神恍惚,浑身麻痹。

    评估结果的不理想以及旁人无底线的打探,激发了安桐的厌世情绪。

    而容医生,是她目前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

    ……

    随着夜幕降临,安桐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刚站起来,院外的木门突然被人拍的吱吱作响。

    “安小姐,安小姐——”

    安桐单手扶着窗台,低头看安安,“是不是有人喊我?”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安安嘤嘤叫着跑到玄关用小爪子挠门,动作很可爱,像是在给她回应。

    安桐犹疑着走过去,可能是动作有点慢,对方情急之下就扯着嗓子自报家门。

    “安小姐,是我,程风啊。”

    安桐没再耽搁,穿过院子打开门,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程风似乎来得很急,扶着门框缓了缓,笑道:“九爷让我来接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第34章:成全

    晚上七点半,奔驰商务车从云海路出发,驶入高速连夜赶往了湛州。

    安桐坐在车厢里,看着脚边的宠物箱和行李袋,感觉很不真实。

    病发导致的思维迟缓,也让她忘了询问原因,简单收拾了东西就跟着程风上了车。

    一切,都源自于她对容医生无理由的信赖。

    安桐靠着椅背闭上眼,神色格外的苍白脆弱。

    奈何,程风是个话唠,虽然看起来精神奕奕,但未免长途犯困,还是扬声搭话:“安小姐,你没事吧?”

    “没。”安桐睁开眼淡淡地回应他,“怎么了?”

    程风从后视镜与她对视,讪笑道:“也没怎么,看着你挺没精神的,要不我放首歌?”

    安桐说好。

    然后——

    劲爆的857舞曲从四面八方响起,差点没把顶棚掀翻。

    安桐默默地戴上耳机,又把卫衣帽子套在了头上。

    长途开车确实需要快节奏的音乐来缓解紧张和疲惫,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状态不好而强行让人迁就她。

    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高速服务区。

    “安小姐,下来透透气吧,这条路就一个服务区,后面咱就不停车了。”

    安桐精神不济地摇了摇头,回绝了程风的好意。

    见状,程风躲到车外抽了两根烟解乏,并向男人汇报他们的实时位置。

    再回到车上,他手里多了一瓶热豆浆和黑森林蛋糕。

    “安小姐,这个蛋糕据说很好吃,你尝尝。”

    安桐看着程风手里的食物,刚要说话,后者又抛来一句,“刚才加油送的,不要白不要。”

    “谢谢……”

    程风将蛋糕豆浆递给她,又颇具小心机地摸了摸手背,意有所指地问道:“安小姐,你有护手霜吗?”

    安桐把食物放在座椅桌板上,有些为难地抿唇:“我不用护手霜。”

    “啊,没事,我就问问。”程风摩挲着肌理干涩的手背,余光睨着后排,喃喃出声:“最近干活多,手背都起皮了。”

    话外音,要不是为了给你们当助攻,他也不会天天拎着个拖布洗洗涮涮。

    但,安桐心思浅,只当这是普通的闲聊,扯着嘴角笑了下,并没搭腔。

    程风:“……”

    说了个寂寞。

    ……

    深夜十一点多,商务车停在了柏雅酒店公寓的楼下。

    刚刚下过雨的湛州,城市上空笼罩着薄雾,随处可见的小水洼也倒映着朦胧的街景。

    玻璃挂了雾霜,安桐抬手擦拭,视野逐渐清晰的前方,隐约站着一个人。

    身躯修长,站姿挺拔。

    男人穿着笔挺简约的黑西装,廊灯交错的光线落在他肩背,模糊了硬朗的轮廓线条。

    门开,安桐还没有行动,容慎已经踏下台阶逐步而来。

    即便夜色朦胧,短短几步之遥,也足够男人看清楚小姑娘的精神面貌。

    几日不见,她的状态似乎很糟糕。

    马尾辫歪了,发丝凌乱地贴在脑门两侧,那双眼睛里也饱含了诸多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黑,消沉且黯淡。

    容慎无端产生了一种类似心疼的感觉,以至于开口的腔调都低柔了起来,“一路过来累不累?”

    安桐撑着扶手起身,拎起宠物箱回答:“还好,给您添麻烦了。”

    无论相识多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诚恳有礼,好像从没意识到在他面前其实可以更随意一些。

    容慎接过她手里的宠物箱,很自然地交给了工具人程风。

    “算不上麻烦。这次过来打算呆几天?”

    两人并肩走进公寓,安桐侧目仰视着他:“您……什么时候回香江?“

    “这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男人偏头,眼神很暖,“若不急着回去,你可以在湛州多呆些日子,最近雨少,比较适合散心。”

    说话间,电梯门徐徐关闭。

    落后了几步的程风,拎着行李袋和宠物箱被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电梯来到了二十七层,容慎用密码打开门锁,并告诉安桐:“密码是0527,房里要是缺东西,就告诉程风去置办。”

    房间是标准的一室一厅公寓住宅,绕过玄关,客厅正对面是气派的全景落地窗。

    布局很温馨,窗边还摆着一张南瓜造型的懒人沙发。

    安桐站在客厅中央,稍显感激地望着男人,“谢谢容医生。”

    容慎单手插兜,朝着卧室昂了昂下巴,“很晚了,先去休息,明早睡醒之后,到2702找我。”

    2702,是她的隔壁。

    安桐送他出门,望着男人的背影,她犹豫着问出声:“容医生,我在这里多呆几天的话,会不会影响你的日常工作?”

    “不至于。”容慎顿步,正统的西装造型使他看起来格外稳重儒雅,“先去睡觉。”

    安桐退回到房间里,过了几分钟,程风将行李袋和宠物箱送来,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箱子里睡觉的幼犬,“安小姐,我在楼下2602,有什么事你随时用室内座机招呼我。”

    “嗯,晚安。”

    ……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安桐悠悠转醒。

    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和透光的窗帘,似乎都在提醒她这里不是云海路的平房。

    时间刚刚早上六点,安桐刚坐起来,床角的安安就不安分地叫出了声。

    小家伙来到陌生环境,可能不太适应,扒着床沿蹦来蹦去。

    安桐翻身下地,安抚好幼犬,又给它泡了狗粮和奶粉,不到六点半就套上衣服出了门。

    楼下大堂,安桐说明了来意。

    前台服务员懵逼地看着她递来的银行卡,支支吾吾地道:“呃,安小姐,您的房费昨天已经付过了。”

    安桐不疑有他,再次说道:“再续三天。”

    “您的房间已经预付了半个月的费用。”服务员低头看了眼系统,“安小姐如果想常住的话,建议您直接月租,这样可以使用优惠价格。”

    安桐听到前一句话就缩手收回了银行卡。

    她心知周到的容医生会帮她垫付房费,但一次付了半个月,让人始料未及。

    安桐询问了房间标价,回到楼上就坐在懒人椅上怔怔地发呆,不知不觉间便歪头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快九点了。

    安桐简单洗了个澡,拿起手机,就见屏幕上躺着一条微信消息。

    容九:收拾好就过来吃早餐。

    消息是二十分钟前发来的。

    安桐回了句马上,随意把头发吹到半干,扎好马尾辫就准备出门。

    然而,小奶狗可能不适应新环境,跟在她的腿边,门一开就钻了出去。

    “安安,别乱跑……”

    安桐在走廊里小声唤它,但小家伙好像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迈着短腿颠颠地跑进了2702室。

    隔壁的房门开着,安桐站在门口克制地敲了下门。

    “进来吧。”男人的嗓音透着一丝磁性的低哑。

    安桐走过玄关,抬眸之际,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道修长的体魄以及……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的安安。

    “早,容医生。”

    男人自窗前回身,侧脸轮廓泛着柔和,“过来坐。”

    安桐举止恰当地坐进单人沙发,桌上的早餐还盖着餐盘盖,应该送来有一段时间了。

    “长大了不少。”这时,容慎沉腰入座,看着腿边撒娇的安安,温和地勾唇。

    安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能感觉到小家伙似乎也很喜欢容医生。

    她没吭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化解沉默。

    半个月的时间,少了容医生循序渐进的疏导,她似乎又变得寡言了。

    “最近是不是出现了情感剥离症状。”

    容慎对安桐的变化了然于心,陈述的口吻边说边打开餐盘盖,并示意她动筷。

    盘中是精致的西式早餐,混合着男人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莫名有些好闻。

    安桐喝了口牛奶,如实作答:“嗯,昨天下午出现了半个小时。”

    “因为评估结果而胡思乱想了?”

    安桐垂眸,含糊地说道:“也不完全是。”

    男人深邃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她身上,稍顷,音色低沉的安抚,“前阵子确实忙,疏忽了对你的照顾……”

    话没说完,安桐就善解人意地摇头,“没有,是我自己想不开。”

    “具体什么事想不开,和我讲讲?”

    安桐没有犹豫太久,尽量挑重点把心中郁结的根源讲了出来。

    末了,她捏紧手里的筷子,目光直直地望向男人,“容医生,如果我想离开香江,这算不算逃避现实?”

    她对香江有着很深的归属感,可如今这份情感却像包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如果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无止境地探究安家的过去?

    “自然不算。”男人动作雅致地叠起袖口,将盛放煎蛋的餐盘推到安桐面前,“换个环境生活更适合你现在的处境,等将来病愈后,依然可以随时搬回去。对你来说,现阶段的离开不叫逃避,而是成全。”

    这番轻描淡写的言论,顷刻间就打消了安桐的顾虑。

    安桐低下头,红着眼说我知道了。

    连日来堆积在内心的惆怅和纠结,在男人的点拨下,豁然开朗。

    从没有人这么告诉过她,离开是一种成全。

    “既然动了离开的念头……”容慎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嗓音,终是不忍再拉扯,直白地问道:“愿不愿意来湛州生活?”

第35章:愿意

    安桐恍惚地直视着男人,目光交汇,对方的眼里噙着坦荡的诚意。

    愿意二字,其实就在嘴边徘徊。

    安桐迟疑着没有说出口,她在担心自己变成拖累和麻烦。

    “遵从你自己内心的意愿就好。”容慎垂眸拿起面包片抹了一勺果酱,深沉悠远的嗓音徐徐响起,“让你来湛州,是考虑到我也在这里,能多些照应,总好过其他人生地不熟的城市。”

    安桐眼见男人将抹匀果酱的面包片送到了她的盘中,这份细致的关怀几乎瓦解了她所有的犹豫,“我来投奔您的话,会不会……”

    投奔?

    容慎唇边泛若有似无的薄笑,“不叫投奔,互相照应更合适。来了湛州,不用在顾忌其他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上学或者工作,全凭你喜欢。”

    这样的畅想太具有诱惑力,安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见状,男人不厌其烦地补充了一句:“不必担心会给我造成麻烦或者影响,作为你的治疗师,提供建议和帮助,本就是疏导的一部分。”

    安桐果断地点头:“容医生,我愿意来湛州。”

    摇摆不定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容慎的这一边。

    ……

    吃完早饭,安桐坐在沙发上,目光追随着乱跑的安安,眉间郁色也退了几分。

    从决定搬来湛州开始,对未来期待的畅想就占据了她的心神。

    “搬来之后,想上学还是继续工作?”

    男人端来两杯茶走来,递给安桐时提出了疑问。

    安桐接过杯子,淡声反问:“我还能……上学吗?”

    “为何不能?”容慎入座侧边的单人沙发,随意地叠起长腿,“湛州大学不比香江差。”

    安桐凝眉想了想,“我的意思是,当初我办理了休学手续,如果来湛州重新入读,是不是还需要参加高考?”

    男人俯身将茶杯放下,眸中敛着笑,耐心解惑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满足转学条件,办好手续可以直接入读。”

    他身上散发着阅历堆积出来的成熟和内敛,哪怕安桐的问题略显懵懂,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轻视。

    安桐扭头看向别处,赧然地说了句,“我不知道大学可以转学……”

    因为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也就不曾了解过转学的可行性。

    “现在知道也不晚,要是真想读书,过两天让程风带你去湛州的大学走一走,选定了心仪的学校,我来帮你办理转学手续。”

    安桐目光一颤,回望着男人逆着光的脸庞,“家长”这词跃然于眼前。

    他像极了为家里不省心的孩子谋求后路的大家长。

    不待安桐说出更多道谢的话,男人放下长腿站了起来,“时间还早,这些事可以慢慢做打算。去穿件外套,带你出去逛逛。”

    ……

    湛州美景不少,经过秋雨的洗礼,山如画廊,江如带。

    明江横着一条石拱桥,安桐和容慎并肩走上桥头,江面折射的波光晃人睁不开眼。

    湛州地处中南,不同于香江,虽下过雨,有了阳光的照射温度也尚算舒适。

    微风拂过,安桐赏景的心思渐渐转移到了男人的身上。

    他如此面面俱到,可以说几乎为她铺好了一切的后路,包括转学手续也一力承担下来。

    这让安桐有种受人恩惠的错觉。

    容医生给予了太多帮扶,无力偿还之余又总想寻个理由为他做些什么。

    安桐微微侧身,看着身畔风光霁月的男人,“您最近……还在相亲吗?”

    小姑娘突然挑起的话题,引来了男人玩味的打量,“还想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

    “不是……”安桐边说边挠了下眉毛,底气不足地回道:“我就问问。”

    可能是心虚或者其他原因,说完这句话,她跺着脚尖扯了扯衣摆,小动作不是一般的多。

    心理学角度来看,这些行为传达出了两个特征。

    紧张或自卑。

    男人素来敏锐,稍稍审视就看出了她眉眼闪烁,神色紧张。

    至于紧张的缘由……

    容慎收回目光,气定神闲地向前踱步,“是单纯问问,还是想看我的热闹?”

    “不是看热闹,我……”安桐耿直地反驳,可话到一半,偏头就瞧见男人俊脸含着笑,似戏谑,似调侃。

    她有些懊恼地皱起眉,百口莫辩。

    不是看热闹又是什么呢?

    若直白地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她居心叵测?

    此时,男人带着安桐走下石拱桥,左手边有一家老字号的广式甜品店。

    门前的遮阳棚下摆着几张单桌,服务员正微笑着迎来送往。

    容慎招呼安桐坐下,点了几份招牌甜品和奶茶,举止悠闲地掏出烟盒,“既然不是看我热闹,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不妨说说。”

    安桐不敢正视男人的瞳孔,总觉得他有洞悉人心的本事。

    她问:“您之前说,只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具体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定,打火机响起,淡淡的茶香味也从对面飘来。

    气氛安静了少许……

    安桐忍不住用余光偷觑抽烟的容医生。

    他当街而坐,背后是人头攒动的小吃街,唇中是悠然吐息的烟丝白雾。

    明明坐在人间烟火里,他却淡然的仿佛置身于俗世之外。

    她看不懂他眉间的高深,只觉得“相亲”这个字眼,折辱了君子的风度。

    容慎抿了口烟,半晌才隔着稀薄的烟雾,给了一句回答:“名义上的身份,没有实际意义。”

    安桐接话:“形婚的意思?”

    男人耐人寻味地垂下眼睑,“可以这么说。”

    安桐没再继续追问,恰好服务员送来了糕点和奶茶,她咬着吸管陷入了沉思。

    对于容医生形婚的原因,她并没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故事,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同样,安桐也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说才不会显得唐突冒失。

    时间在分秒中流逝,杯中的奶茶已经喝了大半,糕点却一块也没动。

    “不要光喝奶茶,吃些咸蛋酥,解腻。”

    男人掐了茶烟,便将咸蛋酥推到了对面。

    安桐被惊扰了思路,抬头的瞬间,囫囵吞枣般咽下一大口的奶茶珍珠,不小心打了个嗝。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安桐尴尬地看了眼奶茶,一句话被打嗝声中断了两次。

    容慎兴味十足地望着对面一脸无辜却不停打嗝的小姑娘,招来服务员点了瓶矿泉水。

    这一刻的安桐,想说话又不敢张嘴,感觉自己在容医生面前可谓是糗态百出了。

    很快,她接过男人拧开瓶盖的矿泉水,憋着气喝了三分之一。

    好不容易压下打嗝声,容慎再次抛来询问,“说说看,想了这么久,帮我想出了什么好的对策?”

    安桐十分不喜欢自己过于优柔寡断的态度,尤其面对的还是容医生。

    她相信他的风骨和为人,索性开门见山,“如果相亲给您带来了困扰,又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我……愿意帮您。”

    男人眸深似海,透着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他没开口,安桐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查过一些资料,大概知道形婚的定义是什么。您帮过我许多次,我也一直想投桃报李……”

    最后,安桐又斟酌了几秒,慎重地补充道:“我纯粹是想帮忙,没有其他多余的企图。”

    她的口吻郑重其事,没有任何花言巧语,似经过了周密的思考。

    容慎浓黑如墨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勾唇问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但你有没有想过形婚之后的结果?”

    安桐无疑是聪明的,做打算之前,她自认为考虑的很周全。

    “想过一些。”她坦坦荡荡地迎着男人的注视,细声说:“既然是形式主义,总有结束的一天。除了身份上的变化,对我来说没什么其他的影响。”

    可能是安桐的回答偏离了重点,男人不紧不慢地提醒:“即使是形婚,也需要领取结婚证。”

    安桐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知道,您需要就是那张结婚证。”

    到底是年轻,没有想到更深刻的层面。

    容慎叠起双腿,低醇的嗓音多了些难辨的笑意,“你似乎没想过,一旦结束关系,你的婚姻状况就不再是未婚,而是离异。”

    安桐怔了怔,这一点她确实欠考虑了。

    但思忖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片刻,她重新看向男人之际,恬然地摇了摇头:“不要紧,以我的状况,不管未婚还是离异,都改变不了什么。”

    “也不在乎未来交往的男朋友的看法?”

    虽然为了“请君入瓮”,他不惜欲擒故纵步步引诱,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安桐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愿意是一回事,后果她能不能担得起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年少,冲动之下难免思虑不周。

    容慎自诩不是什么宽厚仁慈之辈,但也属实不想用计蒙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您觉得……我能找到男朋友吗?”安桐看向远处的明江,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人会喜欢一个性格孤僻还有心理疾病的女孩,我自己也没想过这事。所以您的担心不成立。”

第36章:失望

    容慎听着安桐平铺直叙的口吻,不禁沉声开解,“倒也不用妄自菲薄。”

    “没有妄自菲薄。”安桐回眸看向男人,扯着嘴角笑了下,“是事实,也可以叫自知之明。”

    她的神色并无苦恼,也不似自嘲,仿佛事不关己。

    就这般无比坦然的宣之于口,连眼神都平静的毫无波澜。

    男人薄唇微微抿起,浓黑的眸子里多了些异样的情绪,“真的考虑好了?”

    安桐咬着咸蛋酥,轻轻点了下头,“考虑好了。您不用顾虑太多,其实就算礼尚往来,我做的这点事也无法和您给的帮助相提并论。”

    闻此,容慎垂眸失笑。

    她如此干脆爽快的态度,反倒显得他优柔寡断了。

    ……

    晌午时分,安桐手里拎着半盒小酥肉和桂花糕,与男人继续在明江附近闲逛。

    行走间她偶尔吃两口酥肉,言行不再拘束,罕见地流露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恬静大方。

    这大概就是来自容医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彼此相处的过程平凡又舒适,包括安桐那些沉甸甸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中释放而出。

    “帮我的事,有没有和你那位朋友姐姐商量过?”

    两人走至一处陶艺工作室,男人侧目开腔,恰好看到小姑娘盯着陶艺师拉胚的动作目不转睛。

    “还……没有。”容慎的询问拽回了安桐的思绪,她用牙签戳着盒里的小酥肉,委婉地说:“这事我自己能做主,等以后我再找机会告诉她。”

    至于等到多久以后,安桐也不敢打包票。

    凭苏季的火爆脾气,一旦被她知道自己要和容医生形婚,不翻天才怪。

    还是先斩后奏吧。

    容慎似乎看出了什么,凝视着安桐白净的小脸,但笑不语。

    不到半个小时,秋阳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

    江边起了风,温度骤降。

    安桐和容慎回了景区外的停车场,坐进车里就听到程风幽怨地问道:“九爷,咱去吃饭吗?”

    都十二点多了,他在车里等的饥肠辘辘。

    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得吃饱了才能干活吧。

    这时,男人还未开口,安桐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是电话,是微信消息。

    来自杂志社的刘然。

    大意是问她什么去上班,最近要审核的稿件积压的有点多,需要她帮忙分拨整理。

    安桐看着消息,犹豫了几秒便侧目问道:“容医生,酒店有电脑吗?”

    “有,要工作?”

    安桐应声点头,“杂志社有点稿件要处理一下,能不能借我用用?”

    见男人颔首应允,安桐没多想,让刘然将稿件发送到她的邮箱,表示下午六点前会处理好。

    此时,身在杂志社的刘然看到这样的回复,眼神一闪,对身边的编辑员说道:“你把那几份字数最多的稿件整理出来,全部发给安桐。”

    “啊?刘姐,全给她吗?那几份稿子里有很多财经领域和科技领域的专业内容,要是出了错……”

    刘然看了眼手机,撇撇嘴,“怕什么?她审的稿子,出了错也是她的问题。你照我说的做。”

    “哦……”同事瞥着刘然的表情,试探地八卦了一句:“刘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安桐?”

    刘然把手里往桌上一丢,“她又不是钞票,我喜欢她干什么。要不是看她审稿能力还不错,我才懒得浪费时间。”

    “可我觉得安桐挺好的啊,虽然不爱说话,但她……”

    刘然不以为意地打断了编辑员的话,“行了,你赶紧把稿子发给她,时间不多了。”

    ……

    下午两点,一行三人回了酒店。

    安桐回屋带着安安去楼下花园遛弯,而男人则坐在客厅里,低声吩咐程风,“周一你陪安桐去大学城逛逛,再给我找一份湛州各大高校的专业目录和资料。”

    “好的,九爷。”程风转身之际,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上午酒店经理跟我说,安小姐今早想要付房费,被前台挡了回来,她走前还特意问了房费单日价格。”

    容慎垂眸沉吟了片刻,“明天换辆车开过来,周末不用跟着我们,你去香樟公寓盯一下进度。”

    程风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一脸讪笑地谏言道:“九爷,公寓那头元凯一直盯着呢,我过去也干不了什么。再说……您和安小姐出门,总不能自己开车吧?”

    多有损形象。

    程风没敢直说,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就是不想去监工。

    “你明天一早过去,周日晚上再回来。”

    程风:“……”

    九爷是不是假公济私的想把他支开?

    另一边,在楼后花园陪着幼犬散步的安桐,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直接给蔺主任拨了通电话。

    她简单说明了意图,那端的蔺主任却有些惊讶地反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干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如果有,你跟蔺叔叔说,我给你做主。”

    安桐站在一片树荫下,目光盯着乱跑的安安,“没有不顺心,就是有点别的事,杂志社的工作可能兼顾不了,蔺叔叔您见谅。”

    见她心意已决,蔺主任也不好强求,语重心长地叮咛道:“跟我就别这么见外了,就算不在这里工作,以后也要多去家里坐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记得随时找我,知道嘛,小安。”

    “好,谢谢蔺叔叔。”

    ……

    半小时后,安桐回了楼上。

    途径2702的房间,看到房门开着,便顿步敲了敲门,“容医生。”

    “进来。”

    安桐放下安安,走进客厅就表明来意,“我来拿电脑……”

    话没说完,小家伙就蹦蹦跳跳地窜到了男人的脚边,蹲在地上冲他嘤嘤叫。

    此时,容慎入座单人沙发,叠起的腿上放着蓝色文件夹。

    他低眸看着地上的安安,俯身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叫声戛然而止。

    男人将小家伙放在文件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它的脑袋,“电脑在旁边,去用吧。”

    他没说让她拿走,反而朝着背后稍稍示意。

    安桐顺势看去,果然看到全景落地窗的右侧,摆着一张透明玻璃的写字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纸笔也都一应俱全。

    周到精细,很符合容医生一贯的做法。

    安桐本想客套地问一句会不会打扰您休息。

    转眼又打消了这个多此一举的念头。

    安桐记忆超群,早上在这里吃早餐的时候,她很清楚窗边空无一物。

    容医生特意让人把写字台送到他的房间,估计是电脑里有很重要的资料,不方便她拿走使用。

    安桐没多问也没计较,走到写字台的跟前,打开电脑就开始处理杂志社的稿件。

    后方的沙发区,容慎侧目望着她脊背挺直的坐姿,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弧。

    她对他倒是深信不疑,言听计从的很。

    这样也好,以后能省去不少麻烦。

    ……

    一整个下午,安桐都坐在写字台前认真审稿。

    偶尔敲敲键盘,打字的速度也非常快。

    五点四十,安桐校对完所有的稿件,确认没有疏漏便发到了刘然的邮箱。

    同时,又追加了一封离职邮件。

    刘然看到离职邮件,恍惚间有些心慌意乱。

    安桐的稿件校对的很漂亮,离职邮件也简明扼要。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针对安桐,倘若失去了这个工作效率极高的兼职员工,以后那些繁琐复杂的稿件,岂不是都落到了她和同组的编辑员身上?

    思及此,刘然急切地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就给安桐发了句示好的文字:小安,你的工作表现这么好,我正打算帮你申请转正待遇呢,怎么突然就要离职?

    然而,消息发送失败。

    因为聊天页面提示,她不是对方好友,已经被删除了。

    不仅如此,杂志社的公事群,安桐也于五点四十分的时候退出了群聊。

    果断到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没给她任何挽留的余地。

    这边,安桐处理好杂志社的琐事,合上电脑便轻轻叹了口气。

    “忙完了?”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适时传来。

    安桐回头起身,指了指笔记本电脑,“嗯,电脑里的东西我没动,您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容慎倒了杯清水,示意她过来坐,“打算什么时候搬来湛州?”

    安桐在他对面坐下,沉思着说道:“随时都可以,我要带的东西不多,不过搬来之前我想先去找找房子。”

    气氛沉寂了几秒。

    男人睨着安桐平静自若的模样,的确如她所言,她对他确实没有企图或依赖。

    哪怕她自愿以帮助为由与他结婚,自始至终也不曾提过任何附加条件。

    独立又自主。

    这本该让容慎感到满意欣慰,可他的心头却无端涌上来一股不可名状的失望。

    他竟希望她能主动谈条件,好坏均可,似乎只有达成平等的契约关系,才能抵消掉他这一路以来步步为营的算计。

    容慎修长的双腿在身前交叠,淡泊的神态中隐隐流露出一丝高深,“房子的事不必操心,领证后自然是同我住在一起。”

    安桐拿着水杯呆住了。

    她怎么记得,网络上搜索出来的词条明明写着:名义上的夫妻,不在一起生活……

第37章:一年

    安桐陷入了沉思,良久不语。

    而容慎则慢条斯理的啜着茶,微微抬起的眼皮透过杯沿审视着她。

    大概过了半分钟,小姑娘望向男人,直言道:“行,那我付房租。”

    沙哑低沉的笑音冲破容慎的唇角,也柔和了他鲜明的面部棱角,“没有被吓到?”

    安桐镇定自若地摇头,“这么做肯定有您的用意,我相信您。”

    她的一句“我相信”,看似寻常的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实则无形中给男人扣上了道德和信任的枷锁。

    他是君子,总不能行小人之事。

    “既然愿意帮我,这些琐事总要替你打理好。”男人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安桐的脸上,语气稳重又妥帖,“不必付房租,公寓上下两层,明天带你过去看看,想住哪一层你自己选。”

    安桐了然,楼上楼下的居住环境,其实和邻居没什么差别。

    她思忖着又问道:“容医生,你需要形婚多久?”

    “一年。”男人双眸悠远深邃,像个老道的猎人引诱着猎物,“有什么想法或条件可以说出来,拟定协议后,回了香江我们便领证。”

    这似乎已经进入了谈条件阶段,安桐与男人四目交汇,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容医生的认知有些偏差。

    此时此刻的容医生,依旧斯文矜贵,风骨如韵,可随意的姿态中又多了些强势的底蕴,好似无声的掌控者。

    涉及到协议洽谈,倒也无可厚非。

    安桐收敛心神,直言不讳,“我没有别的条件,只有我的病……”

    从始至终,她的关注点都是自己的心理疾病。

    男人浓黑的眼底噙着淡笑,开诚布公,“无论是否在协议期内,你痊愈之前,我会一直是你的治疗师。”

    这是容慎的诚意,也是他给安桐的承诺。

    治愈她,势在必行。

    见状,安桐莞尔一笑:“好,成交。”

    一年为期,她并不吃亏。

    既能保证疏导治疗,还可以在湛州重新开始,她所图不多,这些就够了。

    ……

    隔天,安桐和容慎坐在楼下西餐厅吃早餐。

    吃到一半,程风不请自来,“九爷,车在停车场G30号,这是车钥匙。”

    安桐咬着鸡蛋抬起头,匆匆一瞥就看到车钥匙的标志并非奔驰。

    男人接到手里,语气淡然,“嗯,去忙吧。”

    程风拽了下衬衫领口,不死心地说了句,“这车刚做完保养,您要是开着不顺手,别忘了招呼我回来给您开。”

    “不至于。”容慎随手将钥匙放在桌角,见程风踟躇不前,“还有事?”

    程风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口吻说道:“您不经常开车,我这不是担心您嘛。”

    这是真的。

    他跟着九爷四五年了,几乎没见他动过车,车技好坏很难说。

    这时,安桐以为程风有事要办,便善解人意地自荐:“没关系,我也能开。”

    程风尬笑一声,转身垂头丧气地走了。

    一段小插曲,安桐也没在意,吃过早餐就跟着男人去了停车场。

    G30号的车位,停着一辆保时捷卡宴。

    安桐坐进副驾驶,偏头看着上车的容慎,“容医生,要不要我来开?”

    “信不过我的技术?”男人顺手系上安全带,举止优雅的赏心悦目。

    安桐说不是,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多余的话。

    随着车子离开停车位,车厢里也流淌出悦耳的轻音乐。

    安桐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隔壁,感觉有点清奇。

    她没见过容医生开车,好奇之下不免多看了几眼。

    湛州的深秋比香江更暖,男人出行依旧只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叠起的袖口露出了线条匀称的小臂。

    从他打方向的手法来看,安桐得出一个结论,容医生车技不错。

    有了这个认知,她放下心来,扭头看向窗外,静静地欣赏眼前划过的街景。

    而安桐自以为隐晦的打量全然被容慎收入眼底,有些忍俊不禁。

    小姑娘方才盯着他开车的动作盯了三分钟,拜程风所言,怕是信不过他。

    ……

    半小时后,遗风陶艺制作坊。

    位于槐南路西口的平层商铺,门前圈着原木栅栏,院里随处可见陶艺工具及半成品。

    安桐下了车,视线追随着绕车走来的容慎。

    男人步伐稳健地来到她身畔,嗓音沁着柔和的沙哑,“陶艺手工能磨练耐心,静心养性,进入感受一下,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当个爱好培养培养。”

    安桐点头应下,跟着他走进店面,心里却在感慨,容医生总能精准地为她安排各种疏导计划,而这些内容对她也确实受用。

    其实昨天在明江小吃街她就看见了陶艺室,碍于时间原因没有进去尝试,不曾想今天容医生就投其所好了。

    行至室内,映入眼帘的是浅灰搭配原木色的装修风格,拉坯机、坯架及工作台等摆放的井然有序。

    “小九,你来啦。”

    此时,一位女陶艺师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波浪卷发用一根发簪别在脑后,风韵成熟,长相标志,谈笑间给人一种知性大气的舒适感。

    “谷沁,安桐。”

    容慎低声为两人做了介绍,安桐礼貌地唤人:“谷老师,您好。”

    谷沁略显精明的眸子在她身上徘徊了片刻,尔后掩唇轻笑,“别叫谷老师,你叫我沁姐就行,来来,进去说。”

    几人绕过陶艺大堂,跟随谷沁来到了屏风后面的独立工作台。

    桌上的工具有些杂乱,谷沁胡乱整理了一番,嘴里还振振有词,“你昨天说要带人过来,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算算日子,你有大半年没来了。”

    安桐端正地坐在男人身边,基本能推断出容医生和谷沁是十分熟稔的朋友。

    容慎双腿交叠,臂弯随意地搭着扶手,“前阵子比较忙。”

    谷沁整理好桌台,瞥着他揶揄,“忙着和你家老太太斗智斗勇?”

    男人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梢,口吻淡然地转移了话题,“她没学过陶艺,你找人带着先练练手。”

    “没问题。”谷沁眼波流转间便了然地点头,“小安,我让助理先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和陶艺工序怎么样?”

    安桐看了眼容慎,见他颔首默认,便轻声回应,“好,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来,跟我去大堂。”

    没几分钟,谷沁叫来自己的助理,并交代她好好给安桐讲解一下陶艺文化和制作工序。

    安排妥当后,谷沁不紧不慢地回到工作间,望着男人淡漠的脸颊,低笑着调侃,“你破天荒的带了个小姑娘过来,这事……我要不要告诉你姐?”

    容慎拿起摆架上的坯料,抬眼睨着她,“我不让,你就不说了?”

    “你知道就好。”谷沁靠着椅背,兴致盎然地朝着屏风外昂首,“正所谓亲疏有别,凭我和你姐的关系,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分享。”

    男人的态度不温不火,断然没有在安桐面前的那份耐心和儒雅,“小安性子淡,怕生,学陶艺期间不要让人打搅她。”

    “连你姐也不行?”谷沁边说边从抽屉里搬出简易茶具,挑眉试探,“这么说来……伯父伯母也没见过她?”

    “嗯。”

    谷沁眯了下眸,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戏谑,“你公然把她带来湛州,肯定不是为了学陶艺吧?”

    香江又不是没有制作坊,犯得着兜这么大个圈子把人带到这儿来?

    男人幽深的双眸望向谷沁,玩味地回以沉默。

    见他不回答,谷沁也没有刨根问底。

    反正容九这人历来深不可测,就算他如实作答,那些话也只能听一半信一半。

    另一边,安桐在谷沁助理的讲解下,迅速吸收着陶艺知识。

    她很享受培养爱好的过程,既认真又好学。

    就连容慎中途驱车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时间一晃就过了两个小时,男人再次回到制作坊,进门便看到安桐坐在拉坯机前,一脸严肃地尝试着拉坯成型。

    好学是一回事,但上手制作又是另一回事了。

    后来,离开制作坊的时候,谷沁助理委婉地告知容慎:小安学习能力很强,对陶艺制作也很感兴趣。唯独手劲儿太大,掌握不好力度。

    简单概括:一看就会,一做就废,可神奇了。

第38章:小安

    晌午,安桐和容慎找了家附近的面馆就餐。

    这片区域所属的槐南路,距离香樟公寓很近。

    男人涮了涮杯子,拎起茶壶便睇着安桐说道:“公寓就在隔街,下周让程风带你在周围转转,提前熟悉熟悉环境。”

    安桐试图婉拒他的建议,“我自己逛就行,您平时出门需要……”

    “小安……”容慎音调带笑,勾唇截断了她的话。

    这个称呼,被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念出来,安桐下意识就闭了嘴。

    容医生叫她名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唤她“小安”更是史无前例。

    近乎于昵称的叫法,无意中似乎缩短了敬之如宾的距离。

    男人注视着对面的小姑娘,两天相处下来,她眉间郁色褪去不少,情绪饱满的眸子也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轮廓。

    两厢对视,容慎垂眸呷了口茶,音色愈显得稳重醇厚,“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束,以后把敬语省了吧。”

    安桐诧异地回道:“我没拘束……”

    相反,她在容医生面前最大的感受就是轻松自如。

    不再多虑,很少愁思,更不需要用伪装的情绪来粉饰太平。

    男人听到她的回答,目光更暖了几分,“既然不拘束,也别拘礼了。”

    相处近两个月,安桐对他的敬语只增不减。

    或许是太懂礼貌,拘泥于形式称谓,但每每从她口中听到“您”字,总会给人无边的距离感。

    她仿佛看不出来,他所释放的耐心足以包容她的一切言行,说是宽容也不为过。

    安桐看着男人送到面前的茶水,轻声允诺,“好,我尽量改。”

    容慎勾唇失笑,神色也浮现出几许无奈。

    你看,就算不让她拘礼,这小姑娘的一言一行仍旧拿他当老师或家长那般崇敬对待。

    ……

    简单吃过午饭,两人步行来到了隔街的香樟公寓。

    整片公寓占地面积很广,周边配套完善,包括小区内的绿化占比也非常出色。

    安桐望着高耸气派的棕色大理石门柱,上面赫然写着“香樟悦府”四个字。

    不论配套建设还是精巧的设计环境,怎么看都和公寓两个字不搭边。

    直至他们来到A区,安桐更加确认了自己的观点。

    这是低密度叠拼别墅。

    7栋一单元楼下,门前小花园里还堆着施工用具和筛好的沙堆。

    安桐仰望着身畔的容慎,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容医生是不是对公寓和叠拼有什么误解?

    踟蹰之际,满脸尘土的程风从室内迎了出来,“九爷,安小姐。”

    男人透过花园的落地窗瞥向屋内,“施工进度如何?”

    程风故意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又掸了掸袖子上的沙粒,“刚刷完乳胶漆,下午铺地,再有两三天就能完工了。”

    说话间,一名穿着施工服的高大男子从花园踱步而来。

    他站在程风的身畔,人高马大且表情严肃地喊了一声“九爷。”

    “元凯。”男人淡淡地应声,尔后睇着安桐介绍道。

    安桐点头示意,说了句你好。

    元凯比程风更显魁梧,双目炯炯地望着安桐颔首,“你好,安小姐。”

    安桐没再说话,直觉元凯身上有种煞气,并不似普通装修工人那么随和。

    他和程风并肩而立,对比很鲜明,一个冷肃,一个爽朗。

    “九爷,里面已经通过风了,随时可以进去。”元凯的语气严肃又不乏尊敬,边说边侧身让路。

    容慎朝着前方昂首示意,“嗯,那就去看看。”

    正如男人所言,“公寓”上下两层,整体的格局和布置独具匠心。

    不多时,容慎把装修效果图递给安桐,低声叮咛:“选好你喜欢的房间,对软装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元凯,他会做修改。”

    “没有,都很好。”

    虽然还没装完,但这份效果图的精致程度已经能窥探一二。

    男人含着深意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几秒,便随手放下效果图,“想住哪一层?”

    两人边聊着边一前一后出了门,躲在楼梯拐角的程风借机撞了下元凯的臂弯,“诶,你对安小姐感觉如何?”

    元凯跺了跺脚,顺手掏烟,“漂亮,属于清冷那一挂的。”

    程风刚想点头附和,他又补充了几个字:“但,有点木。”

    “说到木……”程风斜眼瞥他,“我给你找个镜子照照?还有脸说人家,安小姐那叫文静。”

    元凯不理会他的挖苦,继续隔窗观察着安桐,“九爷在安小姐面前,好像是主动的那一方。”

    “这你都能看出来?”

    元凯一板一眼地点头,“从他们俩进门开始,九爷主动和安小姐搭了七句话。”

    程风轻哼,顺便丢给他一记冷眼。

    唠嗑你就好好唠,炫什么技,就显得你观察入微了是吧?

    元凯没听到程风的回答,不禁偏头看向他,“难道不是?”

    “是,太是了。何止主动,九爷都把安小姐带去了云巅后院,就差把主卧让给她睡了。”

    闻此,元凯煞有介事地感慨道:“以前闻小姐或者其他千金,见到九爷就像狐狸见了肉,确实没有安小姐沉得住气。”

    程风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随手抄起地上的铁铲,“别他妈故作高深了,赶紧干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好的商务精英愣是混成了工地里的包工头。”

    ……

    不到三点,安桐和容慎便驱车离开了香樟悦府。

    归程的车厢里寂静蔓延。

    车外阳光很足,落进车厢里,暖暖的令人犯困。

    遇到红灯男人停稳车子,偏过头就见安桐歪着脑袋睡着了。

    红灯还有三十秒,等候之余,容慎单手扶着方向盘,侧目细致地打量着她的睡相。

    呼吸很浅,安然恬静。

    那眉目间敛着含蓄的英气,也卸下了平日里的冷淡和拘谨。

    只是小姑娘的臂弯轻轻拢在身前,上半身微微蜷缩,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男人没有打扰她,随着车子再次启动,速度却降了下来。

    原本半小时的路程,足足开了四十五分钟才抵达柏雅酒店。

    安桐醒来时,一脸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窗外的街景有些熟悉,定睛一看,正是柏雅后院的停车场。

    安桐立马坐直了身子,驾驶室没人,轿厢里还残留着属于容医生的清冽味道。

    她解开安全带,余光扫过前方的玻璃,动作便顿住了。

    车前,那一抹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在讲电话。

    男人单手插兜,身躯挺拔,阳光下的白衬衫似乎被镀了层金边。

    安桐没有着急下车,而是等到容医生打完电话才慢吞吞地推开车门。

    歪头睡了一路,重心偏移,导致左腿有点麻痹。

    “抱歉,容医生,我睡着了,您怎么没叫醒我?”

    安桐看过手机,已经快四点了,她最少睡了五十分钟,也不知容医生在外面等了多久。

    容慎听到车门的响动便已回过身来,瞥见她头顶歪歪扭扭的马尾辫,一时没有出声。

    安桐见他不说话,心里犯嘀咕,“怎么了?”

    男人薄唇微抿,眸中有笑,“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安桐隐晦地活动着左腿,恍然间,重复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叫醒我?”

    不使用敬语也没什么问题,但这话问出口,安桐就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明明语气正常,可听起来偏偏有种娇嗔的意味。

    这不是她的本意……

    容慎唇边勾起一抹淡笑,沿着停车场往回踱步,“昨晚没休息好?”

    “睡晚了。”安桐跟上他的脚步,毫无保留地解释:“有几份兼职工作需要交接收尾,三点睡的。”

    男人侧目,黑眸里敛着高深,“努力工作是好事,但要注意节奏。”

    “嗯,我会注意。”安桐浅浅笑了笑,果断又听话。

    ……

    接下来的一周,容慎变得很忙,经常早出晚归,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

    安桐也没有过度依赖,而是在程风执意的陪同下,连着三四天都在大学城附近闲逛。

    程风办事效率很高,不但提供了湛州所有大学的名单,还给她准备了各类专业的转学要求以及相关专业介绍。

    转眼到了周五,傍晚四点,安桐坐在商务车里,捧着各大学的招生简章写写画画。

    程风侧身瞅着她,好奇心的驱使下,试探道:“小安,你当年高考多少分?”

    经过这几天逛校园的相处,程风不负期待地和安桐混熟了。

    称呼也直接从安小姐变成了小安。

    当然,这件事九爷还不知道。

    安桐如实回答:“645分。”

    程风觉得这个分数差强人意,抿着嘴嘟囔了一句:“我当年要是参加高考的话,应该不会比你低。”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安桐不知该如何接话,犹豫了几秒才问:“你没上过大学吗?”

    “上过啊。”程风多少有点飘了,一副假谦虚的表情摆了摆手,“我保送进的清大,嗨,都是往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就在程风等着享受赞誉的时候,安桐既惋惜又同情地抿了下唇,“你这么好的学历,为什么要当司机呢?”

    首席助理年薪百万的程风:“???”

    “不是,我……”

    程风情急之下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奈何时机凑巧,安桐的电话响了。

第39章:反常

    安桐说了声抱歉,便侧身接起了电话。

    程风没想偷听,讪讪地摆正坐姿,寻思着找个机会必须为自己重新树立一下保送精英的形象。

    而接听电话的安桐,刚把手机贴在耳际,那端就传来阴恻恻的提醒:“马上周末了,你再鸽我试试?”

    安桐看着窗外,“周日我会准时到。”

    “那样最好。”时晔郁闷的情绪散了几分,又忍不住端起老板的架子拖长尾音,“不然……”

    然而,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安桐就补充回复:“你可以封掉我的账号。”

    时晔:“?”

    哦,意思是,再放他鸽子,就可以封掉她的账号?

    时晔二话不说就挂断了电话。

    软硬不吃,真他妈闹心。

    ……

    晚七点,安桐自行订好了回香江的高铁票。

    容慎还没回来,程风叫了酒店送餐服务,顺便赖在安桐的房间里逗弄雪獒安安。

    “学校你选好了吗?”程风一边逗狗一边打探。

    安桐看了眼桌上的学校简章,“嗯,湛州科技大学。”

    程风有点惊讶,“湛州大学比科技大学的综合排名更高,你不考虑一下?”

    “我的条件不够。”安桐淡淡然地说道:“湛大对转学生当年的高考分数要求是650。”

    程风目光闪了闪,最后还是放弃了某些念头。

    其实,以九爷的实力,这些繁琐的转学条件基本形同虚设。

    但至今他一直以医生的身份和安小姐相处,有些事程风也不能多嘴。

    夜里八点半,容慎挺拔的身躯踏着夜幕归来。

    安桐的房门大敞四开,男人来到2702的门口,便听到隔壁室内传来了程风豪爽的保证。

    “放心放心,我肯定把安安当祖宗伺候,你安心去办事,不用着急回来。”

    男人驻足在门前,按下门禁密码,慢条斯理地开腔:“程风——”

    程风一激灵,臂弯夹着幼犬快步来到走廊,探头道:“九爷,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男人眸色深沉地侧目瞥他一眼,进了客厅,随手放下外套,“刚刚在和她聊什么?”

    程风跟在他身后,见安桐没过来,便自行汇报道:“安小姐定了明天的高铁要回香江,您也知道高铁不能带宠物,所以让我帮忙照顾安安几天。”

    “明天你开车送她回去。”容慎入座叠起长腿,仰头枕着沙发靠背,“另外,下周三闻晚的生日宴,你代我出席。”

    男人眉眼低垂,神色透着疲倦,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程风长长地“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怀里雪白的幼犬,满脸不舍地和它贴贴,“知道了,九爷。”

    稍顷,寂静的客厅里又传来男人低哑的询问,“这几天有什么收获?”

    “挺多的。”程风正了正脸色,语速很快地说道:“小安比较倾向湛州科技大学的计算机工程专业。我打听过了,最早的入学时间是明年三月。”

    这时,男人抬起小臂搭在光洁的额头上,双眸微阖,不温不火地发出了灵魂质问,“怎么叫她小安?”

    程风心虚地嘟囔:“安小姐让我这么叫的……”

    容慎掀开眼皮,幽深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他身上,警告的意味很浓。

    程风缩了缩脖子,正准备妥协,房门被人敲响了,“容医生。”

    安桐平静清淡的嗓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男人说了声进来,原本淡漠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许多。

    安桐穿着宽松的卫衣和牛仔裤走进客厅,纤瘦的身形立在灯下,声音很淡,“我想再用一下电脑。”

    容慎朝着工作台昂起下颌,目光随着她而移动,“吃没吃晚饭?”

    “吃过了。”安桐边走边看向他,不知是不是头顶灯光的缘故,她的眼神有点飘,不似以往那般淡定。

    简短的对话过后,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静。

    程风一声不吭地给安安顺毛,容慎则姿态闲散地闭目养神。

    三个人谁都没再说话,诡异又和谐地共处一室。

    不到十分钟,安桐将电脑关机,并顺势站了起来,“容医生,我用完了。”

    小姑娘的言谈举止与平时无异,偏生让男人察觉到了一丝反常,因为她的眼神不够镇定。

    容慎唇角勾勒出淡笑的弧度,不动声色地叮嘱:“回房早些休息,车票也退了吧。安安还小,离开主人会焦虑,明早让程风开车送你们回去。”

    这个理由很充分,安桐找不到借口推辞。

    她看出容医生似乎有些疲惫,不想再推三阻四的耽误时间,点头应下了他的好意。

    安桐虽来去匆匆,但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向来敏锐的男人。

    容慎卷起衣袖,俯身拿起桌上的烟盒,“跟我说说,这两天她都去了哪里。”

    程风揉着小家伙的狗头,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末了,男人侧目看着工作台上,深邃犀利的眸子缓缓眯起。

    他不说话,程风也不解其意。

    眨眼间,男人起身走了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电脑边缘,程风也跟着凑上前——

    只见,一叠红彤彤的钞票被压在电脑下面,旁边的便签纸还写着二字:房费。

    ……

    第二天一早,安桐搭车回了香江。

    虽然搬去湛州的日子还没敲定,但她需要提前回来处理琐事,也势必要告知苏季,她离开的决定。

    晌午,安桐回了云海路,程风不敢久留,放下宠物箱和行李袋就走了。

    这间熟悉又古旧的平房,承载了安桐二十一年来所有的记忆和故事。

    想到很快就要离开,她踌躇地环顾四周,心里五味陈杂。

    容医生说,下周四他会回来。

    潜台词也是在告诉她,领证在即。

    安桐把幼犬从宠物箱放出来,转身坐在窗下,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静静地开始发呆。

    但愿,未来可期。

    ……

    晚八点,安桐正在整理书柜,苏季终于回了电话。

    手机里面很安静,也放大了她语气中的颓废,“宝贝,我下午一直在忙,没接到你的电话,怎么了?”

    安桐没多想,问她在不在香江。

    苏季静了几秒,矢口否认,“没在,出外景得过段时间才能回去。”

    “大概什么时候?”

    “不一定,也许、可能……最快下周。”

    苏季给了个含糊的回答,安桐若有所思,“那等你回来我们见一面。”

    “好,回去我联系你,先挂了啊。”

    听筒里响起了断线的提示音,安桐垂下手,隐约感觉苏季的口吻很不对劲,闷声闷气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40章:相遇

    隔天,周日。

    安桐如约来到CBD的双子塔A座。

    还不到早八点,敞开式的办公区光线昏暗,只有里间的老板室亮着微弱的读书灯。

    老板椅中,时晔懒散地坐在其中。

    淡蓝色的衬衫,灰色西裤,衬衫下摆并没有束进腰带里,透着几分不修边幅的散漫。

    安桐敲了敲门,时晔狭长的眸子看了眼腕表,“进来。”

    差一分钟八点,还挺准时。

    安桐入座男人对面,头戴渔夫帽和黑色口罩,本就昏黑的光线里,只能看到她那双杏圆般漆黑的眸子。

    时晔斜倚靠背支着额头,整体的气质偏落拓,且眉眼间隐着邪气。

    若说容医生是温良雅致坦荡磊落的君子,他就是个亦正亦邪唯利是图的商人。

    时晔上下扫视了安桐几眼,神色有些不满,“把口罩摘了影响你呼吸吗?”

    认识大半年了,他至今还没见过她的真容,只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包括后台的注册信息也是假的。

    面对时晔的打量,安桐从容地从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其他的代码不能给你,这两行你可以拿去用。”

    她说话的声音偏低,也没有理会时晔的“控诉”。

    时晔展开A4纸,见到两行简短的代码,磨牙嗤笑:“就两行代码你让我怎么用?”

    这小屁孩压根没诚意,她要是一意孤行,他不介意把她直播写过的代码全部拿出来商用。

    哪怕违背合作原则也在所不惜,商人牟利为主,可不是慈善家。

    安桐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平平淡淡地说道:“这两行代码能修复App后台的充值漏洞。我在直播间所写的代码,顺序是乱的,你们用不了。”

    被反将一军的时晔:“……”

    “你怎么知道充值系统有漏洞?”

    安桐镇定自若地与他对视,“按照我的分成比例,你给的支票金额和打赏数据对不上,如果不是漏洞……”

    后面的话,大家心知肚明。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时晔懒懒地抬起眼皮,主动承认,“之前技术人员修复过几次,但还有人钻空子。别的不说,咱这么大个科技公司,还不至于黑你的打赏收入。”

    “嗯,这两行代码放进去就能解决。”

    安桐说的轻巧,时晔却半信半疑,扬眉反问,“解决不了怎么办?”

    “不会。”

    时晔满脸不愉,故意刁难似的追问:“我是说如果,如果解决不了……”

    安桐很认真地摇头:“不会有如果。”

    时晔虎着脸瞪她,恨不得冲上去撕掉她脸上的口罩,也撕掉她身上那股子云淡风轻甚至是冷漠的伪装。

    就算能人多有怪癖,但她身上的怪癖未免太多了点。

    直播不露脸,代码信手拈来,就连支付酬劳都必须使用现金支票。

    也不知道什么家庭培养出来的怪胎。

    时晔越想越不高兴,好歹是她的半个老板,可是老板的威严和存在感在她面前丝毫体会不到。

    过了半分钟,时晔绷着一张臭脸,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长方形的盒子推到了对面,“公司定制的机械键盘,给你留了一把。”

    就算心里再不高兴,时晔还是隐忍不发,不仅如此,还得小心哄着。

    见状,安桐摇头回绝了他的赠礼,“不用了,我家里有很多。”

    时晔也没强求,摸到抽屉里的烟盒就掏出一根丢进了嘴里,“上次跟你说的那家科技大厂没那么容易打发,我暂时帮你拖延了时间,但你要是一直不跟我签独家授权协议,他们早晚会找到你头上。”

    安桐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时晔感觉自己唱了出独角戏,他咬着烟嘴,半晌没出声。

    不到八点半,安桐就离开了双子塔。

    时晔在窗边久久伫立,愁容满面地抽了好几根烟。

    拿不下码神的独家授权,他很难高枕无忧,总觉得她随时会跑。

    一旦科技大厂开出了更优渥的条件,这小孩难保不会动摇。

    时晔暗忖,实在不行,他只能另辟蹊径,打感情牌了。

    虽说没看到真容,但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形状很好看,长相应该不会太差。

    如果能追到手,倒也不失为良策。

    ……

    时间悄然溜走,转眼到了周二。

    上午,独自忙碌的安桐接到了容医生的电话。

    “这两天状态如何?”

    男人低沉的嗓音宛如一杯陈年精酿,弥漫着岁月的醇厚。

    安桐放下手中的衣物,坐在床角淡声回答,“挺好的。”

    “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有心事,可以跟我说。”容慎低声叮咛,简单聊了几句日常,男人便说起了正事,“程风马上到,一会让他陪你去学校取档案,再开一份转学证明,办好后给我来个电话。”

    安桐怔了怔,惊讶于男人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会不会太匆忙了?我还没和学校沟通转学的事……”

    国内的转学手续非常繁琐,少了沟通的环节,香江大学未必会同意转出。

    然而,容慎接下来的话,却抚平了她的担忧,“程风会处理,你随他过去签个字就好。”

    这么简单?

    安桐挂了电话,仍觉得不太真实。

    出于对容医生的信赖,她还是压下心底的狐疑,翻找出当年的学生证以及相关证件便出了门。

    时间很凑巧,安桐和程风在巷口相遇。

    上了车,她试探地开口,“学校那边……”

    “咱们今天过去直接签字办手续就行。”程风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解惑道:“九爷都打点好了。”

    安桐想到了一种可能,“容医生在香江大学有熟人?”

    若凭关系办事,倒也说得通。

    程风眼神闪了闪,委婉地应声:“算是有点人脉。不过重点还是你的情况符合转学条件,甭担心,今天肯定能办完。”

    确实,安桐的担心是多余的。

    当他们于上午十点抵达香江大学,直接去了教务处。

    接待人是教务处的主任一把手。

    许久没有回过母校的安桐,看着新建的综合楼和曾经熟悉的环境,心情难免复杂。

    教务处办公室,程风没让她进门,只有最后签字的时候,将转出申请拿给她签字。

    除此外,安桐什么都没参与。

    短短半小时,手续就办完了。

    程风离开前,和教务处主任握手道别,“黄主任,这次麻烦您了,感谢感谢。”

    “程总可别这么说,且不论安桐本就符合转学调节,单凭容先生给我们捐赠的那座体育馆,转学的事我肯定也得给你们办得明明白白。”

    程风笑了下,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黄主任,安桐当年休学的原因没有广而告之吧?”

    黄主任神色一紧,煞有介事地摇头,“这个没有,当初我们都不太清楚细节,只知道她家里出了大事。一直以来就我和她的班主任知道原因,其余人都没告诉,包括辅导员。”

    闻此,程风满意地笑道:“那这次她转学离开,也麻烦您帮忙保密,以后若有机会,我们集团会考虑向咱们大学开启定向人才招聘计划。”

    “好,好,一言为定。”

    ……

    回程的途中,程风并未将学籍档案和证明还给安桐。

    理由是,要交给九爷去办理转入申请。

    安桐不疑有他,为了表达感谢,便提议请程风吃个午饭。

    餐馆的地点选在了途经的CBD美食街。

    程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和小安现在是非常熟悉的好朋友呢。

    还不到正午,餐馆人不多,安桐点了四菜一汤,然后望着程风,不知该聊些什么。

    “安小姐,你平时……”

    话未落,正对面的琴行里徐徐走出来两人。

    两间店面距离适中,他们似乎在商量着吃什么,外表俊逸的男人随即朝着对面昂起下巴,正是程风和安桐所在的餐馆。

    看到这一幕,程风赶忙拿起菜单立在了玻璃窗旁挡住脸,试图掩耳盗铃。

    早知道不来CBD了。

    他只是想蹭小安一顿饭,好巧不巧竟然遇见了闻晚和易柯。

    程风一时头大,有些闹心了。

    另一边,闻晚和易柯闲聊着走进了餐馆。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易柯望着安桐的方向猛然顿步,“你说她叫安桐?”

    闻晚举止大方地点头,“嗯,是九哥的朋友,程风也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易柯没回答,却径直走了过去。

    “小安桐?”

    猝不及防的程风:“?”

    安桐望着并肩走来的两人,目光在易柯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起身时,垂眸淡声寒暄:“易师哥……好久不见。”

    程风:“??”

    闻晚也颇为惊讶地挑起眉梢,显然她也没料到易柯会认识安桐。

    这个姑娘,当日在云巅后院的匆匆一瞥就给她留下了过目难忘的深刻印象。

    这时,易柯站在桌旁,眼里泛着回忆的波澜,失笑道:“咱俩何止是好久没见,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吧?时间太久,刚才差点认不出你。”

    程风敏锐地感到了一丝不寻常,暗搓搓地用手机在桌下给九爷发了条消息。

    不是他大惊小怪,易柯是易家的三公子,又是最近名动圈内的钢琴家,他和安小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就成了“小安桐”和“易师哥”了。

第41章:羡慕

    易柯和闻晚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衣着光鲜,容貌出色,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几人杵在餐桌旁寒暄,难免引人侧目。

    程风没有自作主张,而是率先询问安桐的意见:“安小姐,要不要……请闻小姐和易少坐下聊?”

    “易师哥,闻小姐,坐下说吧。”

    程风见她表情平静,也连忙做出邀请的手势。

    故人相遇,不意外地变成了四个人同桌共餐。

    此时,易柯坐在安桐身边,眼神惊奇地打量着她,“你真的变了好多,难怪我认不出,都不怎么爱笑了。”

    安桐单手摩挲着水杯,闻声就望着易柯扯着嘴角笑了下。

    易柯无奈地扶额,“好了好了,不想笑别勉强,我就随便一说。”

    话虽如此,他仍觉得古怪。

    印象中的小安桐,是个青春阳光且开朗爱笑的女孩。

    像春日里的迎春花,活泼灿烂又富有朝气。

    而现在的她,太过安静恬然,黯淡的眉眼也好似压着很沉重的情绪。

    坐在对面的程风,眼见易柯还在闲话往事,不禁隐晦地插话打断了他,“易少,闻小姐,你们看看菜单,再多点两个菜吧。”

    这时,易柯看向闻晚,骨节敲着桌面娓娓道来:“小安桐和我师出同门,十四岁就考完了钢琴十级的选手,老师当年对她寄予厚望,一门心思想把她培养进音乐学院,是老师得意的门生之一。”

    安桐不骄不躁地补了一句:“只是业余的。”

    不管是业余十级还是专业十级,都足够令人惊讶了。

    因为——

    “安小姐也是辛伯曼老师的学生?”闻晚红唇微张,眼里含着少许的羡慕和钦佩。

    辛伯曼,国内首屈一指的钢琴大师,素有“钢琴教育灵魂”的美名。

    他收徒的条件极其严苛,不仅学费贵,还十分注重学生的天赋和人品。

    而经由辛伯曼培养出来的学生,基本都能凭借真才实学在国内外的艺术界大放异彩。

    但他五年前就不再收徒,并早早移居海外颐养天年。

    易柯颇有些自豪地转头问道:“我记得你是八岁还是九岁拜入老师门下的,没错吧?”

    “嗯,八岁。”

    对于拜师辛伯曼这件事,安桐并没表现出任何的骄傲或自满。

    相比她的淡定,易柯依旧赞不绝口,“就是她打破了我十五岁过十级的记录,说天赋异禀也不为过。”

    闻晚由衷地赞叹道:“安小姐真优秀。”

    她没觉得嫉妒,只是有些自惭形秽。

    当年她也曾试图拜入辛伯曼门下,父亲也亲自出面邀约,可辛伯曼老师仍旧拒绝收她为徒。

    天赋和资质,永远做不了假。

    闻晚自知她在钢琴方面的造诣,确实不尽如人意。

    稍顷,易柯和闻晚又拿着菜单加了两个菜,而程风则满心震撼地在桌下偷偷发微信。

    程风破浪:九爷,你听到了吗?安小姐是辛伯曼的学生!!!

    聊天页面的上方,有一条五十九秒的语音消息。

    方才易柯说话时,程风就录了下来。

    然而,消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男人迟迟没有回复。

    程风出于礼貌,也不好总是低头看手机。

    上菜的速度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六菜一汤全上齐了。

    易柯拿着公筷不断给安桐夹菜,像当年一样,充满了细致的照顾。

    而这份热情,让安桐倍感压力,除了道谢,她很难给予同等热情的回应。

    好在,易柯并未过多打探她家里的情况,大部分时间都在回顾曾经的趣事。

    时间就在这样诡异的和睦气氛中悄然流逝。

    用餐过半,闻晚偏头看着程风,小声问他:“九哥今天怎么没过来?”

    “九爷……”程风口吻含糊地解释道:“事情太多,走不开。”

    闻晚见他闪烁其词,倒也识趣的没再探究。

    其实,程风只是看起来粗心大意,实际上鬼精鬼灵的很。

    他不愿多说,闻晚也不想自讨没趣掉了身份。

    ……

    饭后,易柯和安桐交换了手机号码并添加了微信,末了,还郑重的叮嘱道:“下次再换电话可要记得告诉我,省得好几年都没你的消息。”

    “安小姐,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当闻晚也开口提议时,安桐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大概是没料到香江第一名媛会主动提出加她微信的请求。

    见安桐未回答,对方温婉一笑,“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不方便,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说。”

    这般知书达理又进退有度的交流方式,安桐说不出拒绝的话。

    私心里,她对这位名媛的感官不赖,也很欣赏她大气的作风。

    如此,两人顺理成章地添加了微信好友。

    这一刻,程风想死的心都有了。

    九爷有多重视安小姐,他心知肚明。

    现在被他意外地曝光于人前,程风有种今天这顿饭可能是送行饭的错觉。

    一点一刻,四个人在饭馆门前道别。

    程风匆忙地邀请安桐上车,转眼就开车疾驰而去。

    路边,易柯单手插兜,神色莫名地笑问,“继续在附近逛,还是去别的琴行?”

    “不逛了。”闻晚边说边怅然地轻笑,“我钢琴学不好,从来都不是琴的问题,是我技艺不精,买再好的钢琴也无济于事。”

    易柯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即便这是事实,“你又不打算在艺术界闯出名堂,会弹就行,考不考级都不会辱没你的身份。”

    闻晚率性地耸了耸肩,“技不如人得承认啊。我先走了,杨穗还在停车场等我。”

    “嗯,那回见。”

    易柯目送闻晚走向对面的商场,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掏出手机翻找某个群聊记录。

    要不是今天遇见了安桐,又仔细观察了她的侧脸,易柯也不会想起一个多月前苏屹亭发到群聊里的那张照片。

    ——赌,老和尚破戒在即。

    这是苏屹亭当时发出来的消息,大家还为此起哄了很久。

    易柯找到群聊记录,打开那张从侧面拍摄的照片,果然如他所料,照片中和九哥坐在一起的女孩,侧颜的轮廓就是安桐。

    原来,她就是打破容九规矩的姑娘。

    ……

    与此同时,开车的程风接到了容慎的电话。

    他看到来电显示,手一抖,险些握不住方向盘。

    这可能不是九爷的电话,而是来自“幽冥地府”的夺命call。

    程风欲哭无泪,强行驶入辅路,回头讪笑道:“安小姐,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盒烟。”

    不待安桐回答,他推开车门就跑了。

    程风躲到树荫下,吹着寒风,战战兢兢地把手机送到耳边,“九爷。”

    “转学手续办完了?”

    程风忙不迭地点头,“办完了,很顺利,黄主任让我转达对您的感谢和崇敬,他……”

    话没说完,男人低沉缓慢的嗓音再度响起,“在哪里遇到了易柯?”

    “呃……”程风支支吾吾地想着对策,“CBD的饭庄。小安……安小姐她饿了,我俩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想吃口饭,好死不死就遇上了。”

    男人没出声,听筒里安静的令人心慌。

    程风自知瞒不过,心虚地说了实话,“是安小姐要请我吃饭……九爷,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但我确实没想到会遇见闻小姐他们……”

    男人低声说先这样,便断了线。

    这样是哪样?

    程风站在冷风里开始思考,他该自己主动请辞还是去负荆请罪?

    实际上,容慎并未动怒,挂断的原因仅仅是安桐的电话打了进来,而已。

    电话接起的瞬间,他就听到小姑娘语气温软地说道:“容医生,我忘了给你回电,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资料都在程风手里。”

    男人的语调不疾不徐,透着内敛的沉稳,“中午吃没吃饭?”

    安桐说吃过了,现在准备回家。

    容慎沉默了片刻,磁性的音色听不出任何异常,“明天不要安排事情,在家等我。”

    “你明天就回来?”

    不是说后天周四才回嘛……

    男人沉声说道:“嗯,下午三点到香江。”

第42章:高攀

    当晚,月夜朦胧,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稀疏的薄雾。

    西霄山,容家大宅。

    后院内室,两名女佣正拿着卵石给容老夫人的膝盖做热敷治疗。

    不多时,保镖阿奇步履匆忙地敲门而入,俯身同她耳语了几句。

    “当真?”容老夫人昏沉的眼底迸射出强烈的精芒,连眉梢都高高扬起,似乎很惊诧。

    阿奇刚要回话,容老夫人率先抬手道:“不用敷了,你们先下去吧。”

    待女佣离开,阿奇才郑重地点头,“千真万确,我已经向易三少求证过了。”

    容老夫人摩挲着掌中佛珠,若有所思地喃喃:“真是人不可貌相,她居然是辛伯曼的学生……”

    “老夫人,当年闻小姐想拜师辛伯曼都没能成功,这么看来安桐小姐确实不一般。”

    阿奇的夸赞引来了容老夫人的一记冷眼,“你之前怎么没查到?”

    “呃……”阿奇挠了挠头,“可能是她在钢琴演奏领域不出名,我也是傍晚才得到的消息。”

    容老夫人觉得事情太过凑巧,狐疑地追问,“从哪里得到的?”

    阿奇早就打好了腹稿,有板有眼地解释:“今天中午有人看到易三少与安桐小姐在CBD共餐,我顺着这条线就查出来了。”

    容老夫人精锐犀利的眼神紧盯着阿奇,见他面无异色,也稍稍放了心,“那你有没有问易柯,安桐的家境到底如何?”

    阿奇颔首,“问了,易三少知道的不多,只说安桐小姐家境非常殷实,父母有一方好像是出身高干,而且……”

    容老夫人等得有些不耐烦,面色一厉,“怎么不说了?”

    “听易三少的意思,安小姐父母的高干级别,可能是我们高攀不到的那种……”

    “你、说、什、么?”

    任凭容老夫人如何千思万想,也没预料到这种可能性。

    容家百年底蕴,家族子嗣散布在各行各业,其中也不乏位居权贵者,绝对称得上香江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这样的人脉和传承,居然攀不上……

    容老夫人不是井底之蛙,恰恰相反,她历经世事变迁以及家族内外的明争暗斗,眼界和格局足以让她对家门之外的天地知知甚广。

    若易柯所言属实,那么先前查不到安桐父母的信息也就说得通了。

    豪门说到底仅代表了财富门第,其上还有无法企及的阊阖。

    容老夫人久久沉默,表情更是变化多端。

    阿奇尚算镇定地候在一旁,心里却愈发认同老夫人的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

    翌日,周三。

    闻晚的生日宴如期在容家的马场俱乐部举行。

    诸多豪门子弟前来道贺,看似普普通通的聚会,实则更像是圈层间的名利场。

    容老夫人于上午十点接到了容慎不会出席宴会的消息。

    换做往常,她说不定会大动肝火,但经过昨夜,她却一反常态地选择作壁上观。

    当日下午三点半,以繁忙为由拒绝参宴的男人,如约出现在安桐的家门口。

    老式双木门缓缓打开,安安率先跑到容慎的脚边来回打转。

    安桐现在门旁,惊奇地望着巷子里身躯修长的男人。

    长款及膝的黑呢大衣和做工考究的西裤,儒雅的气质中透着几分淡泊的贵气,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色彩便是内搭的白衬衫。

    头回见到容医生这样的打扮,安桐不禁多看了几眼,半晌才侧身让路,“容医生,请进。”

    容慎抬脚走进去,幽邃的视线在她眉眼之间稍作停留,“状态还不错。”

    男人平和稳重的语气总是如和风细雨般洒下温柔,安桐抱起安安跟在他身后,“是您的疏导有效。”

    前方的身影,顿步在葡萄架旁。

    男人微微侧目,抿着唇,向她投来一道无奈又暗含包容的视线,“几天不见,又生疏了?”

    这分明是句玩笑话,但他的眼神里仿佛藏着一丝难以辨别的不悦。

    安桐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安安,表情极其认真地辩解,“没有,我一时嘴快……”

    她这样的反应取悦了容慎,薄唇扬起淡笑的弧度,“东西都收拾好了?”

    安桐拉开屋门,回眸道:“嗯,就一个皮箱。”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读书房,安桐放下幼犬,给男人倒了杯茶,“这周就搬去湛州吗?”

    “没那么快。”容慎解开大衣的扣子,叠起长腿,一派闲适从容的坐姿,“着急了?”

    安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也不是,我以为……”你比较着急。

    最后几个字,她没直说,怕损了君子颜面。

    昨天在电话里,容医生就提醒她把东西整理好,安桐自然而然地当成了为搬家做准备。

    “以为什么?”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安桐肯定不会说实话,摇了摇头,转移话题:“如果年底搬过去的话,我现在收拾行李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领完证先搬去我那里,下个月就动身去湛州。”

    容慎从善如流地接下了她的话,理所当然的语气和态度,好像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

    安桐思索了片刻,试探地问:“什么时候领证?”

    “若是方便,明天。”

    安桐恍然大悟。

    难怪让她收拾行李,原来是打算明天领证后就让她搬过去同住。

    好像……没什么不对,但又有说不出的古怪。

    他们都身在香江,且各有住所,搬到他家是不是多此一举?

    这时,男人惬意地啜茶,眼皮微微抬起,见她似有所思,便低声反问:“明天不方便?”

    “不是。”安桐坦荡地迎着容慎的视线,直白地说出疑惑,“在香江我们就要搬到一起住吗?”

    男人摩挲着茶杯,眉目高深地望着她,“不想帮我解决问题了?”

    哦,明白了。

    既然是形式主义,势必要同住才能以假乱真。

    安桐别开脸,小声说:“要帮,我不会出尔反尔的。”

    这种在容医生面前反复无常的感觉很糟糕,好像智商都不够用了,显得无知又笨拙。

    带着这样的情绪,安桐抿着嘴角站起来,“你先喝茶,我去拿行李。”

    不等男人开口,小姑娘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读书房。

    安桐在恼自己,明明打定主意要帮容医生渡过难关,偏还总是胡思乱想问东问西,要不是容医生宽容平和,换做是她估计早就没耐心了。

    半小时后,程风左手拎着小行李箱,右手夹着安安的宠物箱,一行三人离开了云海路,直奔云巅177号。

    这天的傍晚,安桐入住云巅,被安顿在后院的独栋洋房里。

    ……

    暮色降临,安桐在程风的陪同下漫无目的地闲逛,转眼她站在一排梧桐树下,面露疑惑地问道:“这里不是会所吗?”

    程风眉眼闪烁,当初自己编的瞎话现在全反弹了。

    九爷俨然不打算出面解释,只丢给他一句“自行解决”就去了书房。

    程风不敢大意,再三斟酌之下,想了个妙招,“以前的确是会所,前阵子经营不善老板跑路了。九爷是这里的常客,看环境不错就租了下来。”

    倒闭的还真快。

    安桐环顾四周,一景一物都透着匠心独运的精致,“容医生家境很好吧?”

    这么多建筑群组成的云巅177号,单月租金价格最起码六位数起步,何况他还在湛州买了一套叠拼。

    很早之前,安桐就有所察觉,容医生那身风骨和气度,绝非普通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

    哪怕他只是个心理治疗师,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优雅也必定是财富才能雕琢出的风范。

    接下来,程风的回答印证了安桐的猜测,“对,九爷是个富二代。”

    安桐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程风撒谎撒的理直气壮,反正先蒙混过关再说。

    确切的讲,他这也不能叫撒谎,顶多是谦虚。

    九爷的父亲,那可是个富甲一方的大户。

    ……

    另一边,身在书房里的容慎,点燃一支茶烟,尔后慢条斯理地打开了安桐的转学资料。

    今日回来的匆忙,下了飞机就把小姑娘接来了云巅,一直没得空看看她的学籍档案。

    男人面沉如水地翻看着安桐的基本信息,父亲一栏的名字是安襄怀,母亲谢妙华,以及弟弟安栖。

    简单的家庭结构,除了职业描述空缺,其余不涉及任何隐藏信息。

    单看这份学籍资料中的内容,寻常的不值得深究。

    恰在此时,桌上的电话响起了震动声。

    容慎放下资料,顺势接起电话。

    那端,易柯调侃的语气随之传来,“九哥,真有你的,闻晚的生日会说不来就不来,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男人抿了口烟,靠着椅背慵懒地叠起了长腿,“我安排了程风代为出席。”

    “他送了条围巾,露个面就借口跑路了。”

    容慎淡漠地勾起薄唇,“打来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那肯定不能。”易柯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昨晚上你家保镖阿奇找过我了,我按你说的把那些话都告诉了他,至于效果如何九哥你自行判断。”

    “嗯,多谢。”

    易柯不禁哂笑,“你可别谢,我没帮什么忙,本来说的也是实话。”

    他传达给阿奇的信息,基本属实。

    至于假话的成分,只有九哥交代他补充的那四个字:

    ——高攀不到。

第43章:领证

    隔天,立冬了。

    清早的晨雾似烟纱,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气。

    黄历所示,今日立冬,宜嫁娶。

    这是安桐在洋楼客厅摆台上看到的内容。

    她所住的老洋房颇具年代特色,摆台陈列的老黄历,矮几摆放的老式电话机,拱形格栅落地窗……

    复古的主色调和高雅怀旧的陈设,闲行其中,每一处都像电影底片的慢放镜头。

    不到早八点,安桐便穿戴整齐走出了洋楼。

    她与容医生的房子隔了条幽静的梧桐小路,门前李管家正在给佣人布置工作。

    他余光瞥见安桐,立马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安小姐,您起这么早啊。”

    “李伯。”

    李管家连声应答,“快进屋,天冷,可别冻着了。”

    两人走进典雅气派的主宅洋楼,沿着棕色楼梯径直来到二楼,“安小姐,九爷在里面,您二位先聊,我去准备早餐。”

    安桐道谢,并抬手叩响门扉。

    房门的虚掩着,听到男人的回应,她轻轻推门而入。

    书房里,一阵若有似无的茶香气窜入鼻端,几缕烟雾在空中漂浮流动。

    男人身着白衬衫黑西裤立在窗前抽烟,挺直的脊背莫名给人一种踏实稳重的安全感。

    “住得还习惯吗?”

    容慎随手掐了烟,踱回办公台,以眼神示意她过来坐。

    安桐轻轻点头,中肯地评价道:“挺好的,晚上很安静。”

    她有轻微的神经衰弱症,对居住环境唯一的要求就是安静避光。

    而这一点,昨晚李管家都帮她布置妥当了。

    不多时,两人面对面坐下,隔着桌台的距离,能让他们清楚地看到彼此的情绪变化。

    男人优雅地拾起左手边的文件夹递给了安桐,嗓音透着清早的沙哑和性感,“领证前先看看这个,有不满意或者想补充的,可以告诉我。”

    安桐接过文件夹,打开便心下了然,这是结婚协议,一式两份。

    她快速地阅览了一遍,总则之外,包含八条“夫妻双方”的权利和义务,以及个人守则。

    除了双方婚后保留各自私人空间的权利以及互不干涉等原则,还有婚后财产归各自所有诸如此类的约定。

    这是一份非常正式的协议书。

    当看到最后一条个人守则时,安桐感知到了容医生的诚意。

    婚期内,他向她提供住所并承担所有的日常开销;

    婚期内,他向她提供免费且不限次数的疏导治疗。

    补充:无论婚期结束与否,将治愈她视为个人义务和责任。

    安桐看完条款便抬头与容慎对视,“有笔吗?”

    男人从抽屉拿出钢笔,高深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她的脸上。

    安桐接过笔,二话不说就在两份协议上签了名字。

    末了,她把文件夹送回到对面,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没有要修改或补充的。”

    容医生几乎把她能想到的条件和约定都列了出来。

    连疏导治疗都免费了,这份优待已经让安桐觉得占了大便宜,她不想再贪得无厌。

    此时,男人眼底的深意退了几分,垂眸看着她娟秀的字迹,无声失笑。

    笑自己,终是有些小人之心,在她签字前,竟还在思虑着她讨价还价的可能性。

    男人喟叹着拿过她手里的钢笔,笔锋遒劲地签下了两个字:容慎。

    安桐淡淡静静地看着他签名的姿态,最后一笔落定,她诧异地问:“为什么是容……慎?”

    “容九,曾用名。”

    男人的语气镇定如常,身躯缓缓靠向椅背,一束朝阳破窗而来,映得他轮廓模糊又显沉稳贵气。

    安桐了然,相比容九,容慎这个名字更能匹配他的风骨气节。

    ……

    用过早餐,时间刚好九点整。

    容慎拿着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证件都带齐了?”

    安桐放下牛奶杯,从宽大的卫衣兜里掏出了户口本和身份证,“都带了。”

    男人满意地勾起薄唇,昂首低语,“牛奶喝完再走。”

    九点十分,两人坐上了去往民政局的商务车。

    程风一言不发,内心却大受震撼。

    什么进展速度啊?居然说领证就领证,窜天猴都没你俩速度快。

    民政局,按照预约流程,他们排在第七位。

    程风蹲在门外百思不解,最后忍不住给李管家去了个电话,“老李,我问你,九爷今天领证的事你知道吗?”

    李管家笑呵呵地回答,“当然知道,上个星期我就帮九爷登记预约了。”

    程风:“……”

    敢情就他像个傻缺似的被蒙在鼓里?

    另一边,容慎和安桐依照规定填写了婚姻登记申请表,尔后来到了拍照场地拍摄结婚照。

    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可能是两人经验不足,也或者是没有感情基础。

    以至于拍照时,彼此端正的坐姿,导致肩膀的距离少说也有十公分。

    摄影师都惊呆了,一个劲儿的让他俩靠近再靠近,还不惜和助理亲自示范,让新郎搂住新娘的腰。

    镜头前,男人偏头看向神情紧绷的小姑娘,抬起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她肩胛,“别紧张。”

    磁性的嗓音配合着安抚的动作,很快就舒缓了安桐僵硬的四肢和神态。

    她侧目,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抱歉,我不经常拍照……”

    “不用抱歉。”男人温热的掌心渐渐下移,轻揽着她的腰,没有搂紧,秉持着绅士的风度和周到,低声在她耳边宽慰,“放松,很快就好。”

    看似贴近实则克制的距离,无形中给安桐减轻了心理负担。

    包括男人身上散发的清冽气息,也如晨间朝露,所嗅沁人心脾,

    最后,耗时五分钟,容九爷和安小姐的结婚照终于拍摄成功。

    虽不如其他新婚情侣那般笑靥如花,好歹相敬如宾地靠在了一起。

    十点半,钢印拓在了红本上,他们从医患变成了夫妻。

    ……

    领证对安桐来说,更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回到商务车,她随手将结婚证塞进了兜里。

    程风假惺惺地回头说了句“二位新婚快乐”,并非他胆大包天没诚意,主要是他在九爷和小安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欣喜之色。

    行吧,这可能就是高端人士的沉稳大气吧。

    回程途中,安桐靠着椅背,如坐针毡地扭了好几下,小动作太多,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容慎的注意,“不舒服?”

    安桐抿唇摇了摇头,拧起的眉心却流露出几分郁闷的小情绪。

    她想洗澡,越快越好。

    方才拍照的时候,由于身上的黑色卫衣不符标准,她就临时换了件摄影师提供的女士白衬衫。

    不知道是不是太多人穿过,衣服不干净,她现在后背发痒,难受的不行。

    男人敏锐的双眸仿佛看出了什么,收回视线便低声吩咐程风:“开快些。”

    程风直接油门踩到底,活泛的思维也随着车速开始浮想联翩。

    车子抵达云巅,安桐脚步急促地回了后院洋房。

    容慎则气定神闲地进了主宅客厅。

    男人点了根烟,手执安桐的户口本若有所思。

    户口信息只有一家三口。

    安桐、安栖和谢妙华,并没有安襄怀的户口页。

    目前的户主是安桐,弟弟和母亲的页面已经打上了死亡的标签。

    安襄怀的户口不在云海路辖区,再结合易柯所言,她父亲的户口极有可能存放于单位或机关。

    但,生死未知。

    容慎翻看了几眼,合上户口本便放在了一旁。

    她的家事,目前为止,他仍然不打算插手调查。

    即便有所好奇,这点兴致也不足以撼动他的理智。

    从开始,他处心积虑的算计,只为了这张结婚证而已。

    安桐出身如何,父亲高干与否,他毫不在意。

    男人起身来到窗前,目光深沉地望着后院那栋属于安桐的洋房,脑海中却逐渐浮现出那张漂亮又对他满怀敬意的脸庞。

    她究竟有多相信他,连户口本也能毫无防备地放进了他的文件袋里。

    心肠冷硬的容九爷,这一刻,内心再度被狠狠触了一下。

    前一刻才决定不插手她的家事,眼下却莫名地动摇了。

    男人做了个假设,倘若有一天,小姑娘需要他的帮助,他会不会维持理智,置身事外?

    数秒后,他低声长叹,已然有了答案。

    若安桐有求于他,不说竭尽所能,怕是也很难置身事外了……

第44章:过敏

    晌午将至,安桐洗完澡,表情烦闷地坐在椅子中蹭着背后的软垫,手指也绕过肩膀抓挠几下。

    后背很痒,洗了澡也不见缓解。

    好像过敏了。

    安桐心烦地甩开湿漉漉的长发,打开手机找到快递送药App,下单了一款抗过敏药物。

    人在心烦的时候,总容易胡思乱想。

    安桐扭头看着窗外的丝状云絮,心想自己是不是又患上了不知名的病?

    她虽有心理疾病,但胜在年轻,身体素质和免疫力一向很好。

    刚和容医生领完证就抱恙了,老黄历一点也不准。

    也就过了二十分钟,安桐接到了快递送药员的电话。

    同一时间,李管家也得到了消息,匆匆忙忙地来到主宅找容慎说明情况。

    “送什么药?”男人皱着眉,深邃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担忧。

    李管家一知半解地摇头,“送货员说必须本人签收,可能是处方药。九爷,安小姐是不是不舒服?”

    容慎抿起薄唇,沉着俊脸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客厅。

    ……

    独栋洋楼,安桐进了门便顿步翻看说明书,后背瘙痒不止,她抠出一粒药就准备往嘴里送。

    然后,屋门被敲响。

    不等她上前,男人主动拉开门不请自来。

    安桐一手捏着药丸,一手拿着说明书,呆呆地问他:“容医生,你怎么来了?”

    短短几十分钟不见,容慎也没料到她会变得如此狼狈憔悴。

    确实挺狼狈。

    小姑娘穿着宽松肥大的珊瑚绒睡裙,半湿不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肩头,若隐若现的锁骨四周也布满了细密的红疙瘩。

    她分明身体不舒服,但却没有向他透露半句。

    男人的身上沾染了室外的寒气,也冲淡了那份平易近人的儒雅,“去换件衣服。”

    “要出门吗?”安桐看着手里的药丸,刚要开口,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去医院。”

    安桐说不清是不是自己的感知出现了偏差。

    总觉得容医生好像不太高兴,连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冷硬。

    她踌躇着望着男人,“不用去医院吧,我吃个药就能好。”

    容慎修长的身躯立在原地,压下心头的不悦,耐心地引导:“生病不要乱投医,到医院做个检查耽误不了太久,去换衣服。”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桐要是再推辞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

    半小时后,香江人民医院。

    安桐乖乖地坐在就诊室等着医生的到来。

    午休时间主任医师已经下班了,但程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临时加了个号,这让她产生了给人添麻烦的愧疚感。

    不到三分钟,四十来岁的主任医师拿着她的检查报告去而复返,“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敏性荨麻疹。我给你开点口服和外敷药,按时服用,一般24小时内症状会缓解。回去注意保暖,不要剧烈运动,切记别挠,否则容易感染加重过敏症。”

    安桐细心聆听医嘱,末了,又问:“如果复发,吃抗过敏药物会有效吗?”

    主任医师抬头瞥她一眼,“最好来医院,胡乱吃药容易诱发其他症状。”

    “知道了,谢谢您。”

    主任医师眼神微妙地闪了闪,“你跟程风是什么关系?”

    安桐稍加思索,“算是朋友。”

    就算他是个司机,但经过多日的相处,安桐私心里已经将程风归于朋友的行列。

    闻此,主任医师了然地点点头,开好缴费取药的单子,就示意她可以走了。

    “安小姐,医生怎么说?”

    门外的程风瞧见她就赶忙询问了一句。

    安桐微微一笑,“过敏性荨麻疹,吃了药就会好,今天麻烦你了。”

    程风可不敢担这个人情,摆手打趣,“你可别谢我,这都是九爷的面子。那你先去取药,我和医生打个招呼。”

    安桐走后,程风走进就诊室,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简主任,今天多谢帮忙。”

    “甭客气,小事一桩。”简主任脱下白大褂,朝着走廊昂了昂下巴,“新交的女朋友?”

    程风提心吊胆地把房门关严实,讪笑着摇头,“您别逗了,就是朋友。”

    简主任兴致缺缺地扯了扯唇,随即意味不明地问道:“我可有段时间没看到你和九爷了,最近很忙?”

    “嗨,都是工作,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程风巧妙地挡回了简主任的打探,“我先不耽误您时间了,以后有机会咱再聚。”

    ……

    停车场,安桐拎着药袋走到商务车附近,电动门随之打开。

    容慎叠腿而坐,拇指摩挲着紫檀把件,“如何?”

    安桐弯腰钻进车厢,如实告知了检查结果。

    “嗯。”男人鼻腔发出淡淡的音节,半明半暗的俊脸不露声色,“那就遵医嘱,先把药吃了。”

    他边说边递出一瓶矿泉水,语气沉稳又透着不容置疑。

    安桐接过矿泉水,“谢谢容医生。”

    听到她道谢,容慎阖眸叹了口气,温声叮嘱:“下次再有不舒服,记得提前告诉我。无论轻症还是重症,不可随便吃药。”

    安桐说好的,让你费心了。

    总之,话里话外的谦逊和礼貌,与领证前没有任何差异。

    随着程风归来,一行三人准备打道回府。

    车子驶出停车位,转弯错车的刹那,安桐蓦地出声,“等一下。”

    程风闷住刹车,不解地回眸,容慎也缓慢地侧首。

    此时,安桐双手贴着车窗,探头往后方的停车场连连张望。

    只见一辆红色SUV停进车位,驾驶室的门开,苏季拎着饭盒熟门熟路地走向了住院部。

    程风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小心翼翼地试探:“安小姐,能走了吗?”

    安桐贴在窗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偏头望着男人提议道:“容医生,你们先回吧,我一会……”

    “无碍,等你。”容慎闲适地靠着椅背,从容的姿态又变回了斯文君子的模样。

    见她没有行动,男人勾起薄唇,释放出随和的笑意,“去吧。”

    “那……你们稍等,我很快就回。”

    程风好奇地从车窗探出头,看了几眼,就恍然大悟地说道:“九爷,那辆红车好像安小姐开过。”

    当日在西霄山的路口,他见过。

    男人表情淡漠,不疾不徐地开腔,“把车停好,你跟去看看。”

    “得嘞。”

    ……

    住院部三楼,六人病房。

    苏季端着饭碗递给病床上的母亲,“我跑了好几家才买到这份萝卜炖肉,多吃点,增加抵抗力。”

    季淑荷的手背还带着留置针,接过筷子就蹙眉问道:“穿刺的结果还没出来?”

    “没那么快。”苏季低头整理着床头柜,故作平静地打趣,“你身体倍儿棒,结果肯定是好的,别惦记了,先好好吃饭。”

    季淑荷年过五十五,皮肤状态还不错,只有眼角添了几条鱼尾纹,笑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的阿姨。

    “我看你就是不跟我说实话,要是不差,干嘛安排我住院……”

    母女俩旁若无人地交流着,病房里其他的病友偶尔交换视线,心思各异。

    这层楼的病房,住的都是重症患者。

    可家属不说实话,他们这些病友也只能旁观。

    与此同时,走廊外的门边,一道纤瘦的身影久久驻足。

    安桐没进去打搅,背对着病房门的苏季也没有发现她曾来过。

    远处躲在墙角偷窥的程风,眼看着安桐去了护士台,然后又辗转走进医生办公室,他也没敢露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住院楼。

    前后不足十分钟,安桐回到了停车场。

    她看起来面无异色,泰然自若地说了句久等,坐稳后便表示可以走了。

    但再好的伪装也瞒不过容慎敏锐的洞察力,小姑娘眼神迟滞,呼吸频率也有所加快,不似她表现的那般平静。

    回到云巅,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李管家忙着招呼他们去餐厅用餐,安桐全程低头无交流,充分发挥食不言的优良传统,程风都看麻了。

    她只吃了一口菜,其余时间都在扒饭。

    寡淡的白米饭,有那么好吃?

    “我吃好了,容医生,你们慢用,我先回房了。”

    安桐嘴角挂着一粒白米饭,自以为沉着冷静地站了起来。

    大概是太想表现出若无其事,反而心神不宁的弄巧成拙。

    男人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递给她一张纸巾,低沉的声线夹着一丝柔和,嘱咐道:“回去好好休息,近两天不要洗澡。”

    安桐浅笑着应了一声,踱步离开时,手指还无意识地抓了抓后背。

    口服的药吃过了,但外敷的药膏……

    容慎望着她仓促的背影,眼底墨色浓稠,“叫个洗衣房的女佣去帮她上药,下午再通知凌琪过来一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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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热恋介绍:
安桐遭逢家庭剧变,罹患情感障碍,且时常出现严重的情感剥离现象。
容慎,名满香江且富可敌国的神秘家族继承人。
一场乌龙,安桐错把容慎当成心理治疗师,自此开启了为期数月的疏导治疗。
不久后,两人一拍即合,协议结婚了。
*
婚后某天,属下汇报:“容爷,夫人又在直播写代码了。”
男人缓缓抬眸,语调慵懒:“别忘了给她刷礼物。”
属下默默递出一张纸,“容爷,夫人写的这几行代码,和我们高价聘请的幕后工程师写的一模一样……”
容慎看着代码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
某天午后,夫妻俩吃完街边串串香偶然路过某顶尖科技大楼。
几名职员捧着文件鱼贯而出,对着容慎毕恭毕敬地颔首:“执行长,可算是遇到您了。这几份文件需要您尽快签署,不能再耽误了。”
安桐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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