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江山嫡女TXT下载江山嫡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江山嫡女全文阅读

作者:矜念君顾     江山嫡女txt下载     江山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黄雀在后

    “哦,原来您说的是图纸啊!”顾长歌恍然大悟,“原来您也知道这东西您看不懂!”

    赫连北钊脸“唰”得一下瞬间变白,瞪大了眼问她:“你什么意思?”

    顾长歌笑吟吟从袖子里抽出手,顺带着拿出那张赫连北钊惦记了许久的军事地形图,朝他抖抖,原本叠了两层的图纸被抖开成一层,嘿嘿一笑道:“这张图吧,绘制的时候用了些我们断息门独有的笔法,赫连将军您吧...可能不懂。”

    赫连北钊就看着那张图纸的背面在风中几乎被吹得与顾长歌的胳膊平行,隐约间,能看见一两道痕迹勾勒出青山的模样。

    再看看顾长歌脸上“无害单纯”的表情,赫连北钊一口血卡在了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哎呀!”顾长歌移开视线看向赫连北钊手中的长剑,林中光影斑驳,又光线投射在长剑上,反射出一道亮眼的冷光,“将军您抽剑作甚。”

    赫连北钊握着剑的手背上青筋狰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无数次劝自己——还不能动手动不能动手还不能动手......

    再等等!

    赫连北钊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早就派人暗中查过伊泽和梁毅铮这两人的资料,知晓这两人向来以兄弟相称相待,关系非比寻常,而伊泽被梁毅铮救过,再加上他在江湖中尤其以重情重义闻名,所以对梁毅铮和断息门真的可以说是死忠。

    伊泽又不是那种贪生怕死和贪恋权势之人,赫连北钊毫不怀疑,就算他把刀架在这伊泽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说出这图纸的秘密。

    所以,只能智取,慢慢来——他就不信,他还能一直憋在嘴里,什么都不说!

    “哦我知道了!”顾长歌脸倏忽严肃下来,看向赫连北钊的神色中透着审视。

    赫连北钊心一紧——他知道了?

    “赫连将军是不是也饿了,抽剑正想去打猎呢!”顾长歌瞬间喜笑颜开,“正巧,在下也饿了,将军快去打猎吧!”

    赫连北钊觉得嗓子眼中的那口血又往上逼近了一步,他甚至不敢说话,害怕自己一张嘴,这口血就直接喷了出来。

    他只能点头。

    看见他点头,顾长歌笑得牙不见眼,不过转瞬她就有些担心地走进了赫连北钊几步,“将军,我见你脸色不太好啊。”

    赫连北钊抿唇笑笑,表示他没事——废话,被你气成这样谁脸色还能好!

    “要不这样吧......”顾长歌挠挠下巴,沉思道。

    怎样?要不本将军就不去打猎了?

    事实证明,赫连北钊想多了,或者说是小看了顾大狐狸的黑心程度。

    “这样吧......赫连将军您打完猎回来就快些休息吧,后续烤肉工作就交给下属去做好了。”顾长歌不知从哪里找出来块三尺见方的厚布料铺在一块空地上,蹲下身一边收拾一边惋惜道,“哎......我原本还想趁着有空,跟将军说点儿有关这军事地形图的事儿呢,没想到就这么给耽误了。”

    说实话,声音挺小的,只是恰好能让赫连北钊听得清楚。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啧啧两声。

    好不容易整理完了,她一屁股舒舒服服地坐在厚步料上,便看见赫连北钊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诶,将军,您怎么还没走啊?不用特意给我说一声,您直接去就行,我在这等着您呐!”

    根本没等到顾长歌说完话,赫连北钊面无表情执剑转身,嘴角蜿蜒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对了,将军!”远远地听见顾长歌高声喊了句,“记得找找这林中特有的绕角牤牛啊,这种牛肉质肥嫩,烤出来焦黄脆嫩,尤为鲜美!”

    于是,顾长歌便远远地听见“噗”得一声,随即是一连串的咳嗽咯血的声音。

    她坐在原地,半晌,笑得玩味和狡黠。

    ......

    赫连北钊已经带着手下一部分亲兵往林子深处打猎去了,留下大部分人“照顾”顾长歌。

    虽说是在树林中,但夏日晌午的日头太烈,仍旧燥热得众人额头大汗淋漓。

    顾长歌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个蒲扇般大小叶子,坐在厚布料上慢悠悠地扇着凉风,看一眼四周站得笔直的守卫士兵,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儿同情和惭愧,她道:“几位兄弟,坐下来歇歇吧。”

    没人理她。

    “这日头太晒了,你们找了阴凉地歇息一下。”

    “......”依旧是沉默。

    “你们是怕将军怪罪?”

    有人微微晃了晃身子。

    顾长歌叶子下的唇角微勾,下一秒又是一脸同情,“没事儿,你们不说,我也不说,谁还知道?”

    众人两两对视一眼。

    “行了,快坐下歇歇吧,我给你们看着。”顾长歌又添了一把火,伸手指指一处地方,“我看着那边就不错,一大块阴凉地,又能接着那个灌木丛挡挡视线。”

    这下终于有人心动了,抿唇道:“兄弟们,咱们要不就歇一会儿。”

    “嗯,歇一会儿吧。”

    于是两两作伴,松松缓缓地坐在一大块儿阴凉地里。

    只要坐下来就好办了。

    日头晒得人直发晕,树上知了一声一声催魂似的叫唤,很快就有人打起了瞌睡。

    “啾啾,啾啾...”有鸟叫声伴着知了响起来。

    顾长歌随意地将视线往左手边一棵树上一瞥,瞬间对上一双琉璃化雪,莹翠通透的眸子。

    果然是李羌!

    顾长歌悠闲地半坐半躺收回视线,心想这家伙看来是已经搞定左延邱了。

    她早就察觉到一路上有人跟着,现在便可以确定,真的是李羌——或许,又不是李羌。

    她原本以为“李羌”的性格大变同他这次鬼门关的经历有关,可越相处越觉得不对劲儿,性格再怎么大变,智商也不会一下子提高那么多吧?

    不光一路上和她各种配合默契,就连左延邱都能搞定的那么快。

    智商一下子变得这么高也就算了,难道还能顺带着打通了任督二脉,连轻功都自如了?

    唯一行得通的解释便是,眼前的李羌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李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将军“不行”

    唯一行得通的解释便是,眼前的李羌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李羌!

    所以,现在的“李羌”是谁?

    难道是堂黄安排的人?

    直觉上不是。

    细细想一想,堂黄是想要拿李羌来威胁她,他要自己看见的,应该是李羌半死不活的样子,好让自己安安心心为他所用,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会是谁......

    “啾啾,啾啾...”又有声音响起来。

    顾长歌的思路被打断,一个眼刀甩过去。

    ——有事?

    李羌扒着树干,笑眯眯看过来。

    ——事情搞定了!

    顾长歌漫不经心地展了展布角,这才抬头看过去,半晌点了点头。

    李羌一愣——这就完了?点点头算是什么意思?

    他抱着树坐好身子,淡淡蹙眉,不满地看着树下的人。

    ——这件事我办得不好还是不和你心意?

    ——挺好的,也甚合我意,怎么了?

    ——那么,奖励呢?

    顾长歌瞬间觉得自己的所谓顾虑根本就没必要,如果真有人想要害自己,谁会派这么二的人来?还不够丢脸的呢!

    虽说顾长歌直觉上觉得眼前这“李羌”并没有什么危险,但到底是在心中留了个心眼。没有搭理树上那人所谓的“奖励”,只是目光淡淡放在赫连北钊离去的方向。

    算算时间,赫连北钊一行人也该回来了,她可不相信那人会这么放心自己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长时间,方才不过是被她故意气得一时间找不着北,脑子没转过来才顺了她的道去打猎,等到他反应过来了,赫连北钊一向疑心重,定然是要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果不其然,顾长歌眼尖的看见丛林深处一身黑衣的赫连北钊黑着一张堪比他的黑衣的脸回来了。

    再往他身后瞧了瞧,顾长歌高高挑起一边眉,原本是一句戏语,不想他身后的士兵还真拖了头牤牛回来。

    啧啧——这东西可不好打!

    她怎么突然就觉得,身边每个人都变得有点儿深,不可测了呢?

    顾长歌收回视线,不经意间又瞥了瞥树上那人,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幽暗之光。

    “你要的牤牛!”赫连北钊一把拖过下属手里的牤牛扔到顾长歌脚边,咬牙切齿道,“吃吧!”

    顾长歌若有所思地看看地上一抽一抽还没死绝的牤牛,鼻子里还扑哧扑哧出着气,又打量了下赫连北钊,“赫连将军回来的倒是快,不过还是听在下一句劝,别这么拼,您看看您这骇人的脸色煞白...”

    煞白?他这脸色明明是黝黑——赫连北钊低头看她——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她的语气有点儿意味深长,赫连北钊一开始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看她撇着嘴不时讳莫如深地瞅一眼自己脊柱两侧腹后壁某个地方,脸唰得一下果真煞白。

    偏偏某人还不自知,皱着眉一脸关怀的模样又吆喝了两句:“你看你看,不过这会子更白了,将军您要注意保养,美人窟,英雄冢啊!”

    “闭嘴!”赫连北钊气息一滞,大吼了一声。

    顾长歌的声音原本不大,一众人也没怎么注意这边,现在却都被赫连北钊那一嗓子给吼得吓了一跳。

    士兵们全都撑大了眼看过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伊泽先生堪称直白露骨的话,面面相觑,最终不由自主纷纷把视线投向自家将军的某个位置。

    怪不得将军府放了那么多美人儿,却一年到头也不见将军进自家后院几次,原来是...不行了...

    有权有势却不能玩女人,可怜啊可怜——众人皆是一副同情万分的模样看过来。

    赫连北钊突然觉得自己被气得真的肾疼,一边瞪着眼环视一周,一边面目狰狞咬牙道:“你们是都太闲了吗!”

    士兵们一哄而散,作鸟兽散忙活起来。

    “哎,将军也不用...”顾长歌轻挑了下眉,好声好气地又开口,还没说完便被赫连北钊抽剑打断。

    “闭嘴!”

    阳光下剑光冷厉而嚣张,顾长歌眼底露一抹玩味的笑,面上却惶恐又委屈,闭上嘴低头整理起方才被赫连北钊扔过来的牤牛弄乱的厚布角。

    她向来深谙拿捏人心之术,此类种种动作和表情,让旁边的士兵都以为是她被自家将军恐吓,把到嘴边的实话给吞了回去。

    于是南番招远将军赫连北钊“不行”的传言不胫而走。

    ......

    这一趟打猎收获颇丰,除了那头大牤牛,还有一些土鸡和野兔什么的,牤牛若是真要吃,一时半会儿是忙不完的,他们时间抓得紧,固然不可能动它,只架了火,将小野味剥了皮便要烤。

    顾长歌看着一群士兵倒腾着整个的鸡直接架上了烧烤架,终于看不下去,扶着额头叹口气道:“不是这么烤的。”

    士兵们手忙脚乱回过头来看她。

    “你总得去头去尾去内脏吧!”顾长歌望天,沉默半晌,终于挥挥手打发了他们再去添点儿柴火,自己接过了那只被拔了毛的土鸡。

    赫连北钊在一旁阴沉着脸见她利落地处理完,开始烤鸡,沉吟道:“你倒是懂得多!”

    顾长歌自然能听出话里试探的口气,云淡风轻的开口道:“早年断息门初建立时难免经历一番波折,最苦的时候什么不是自己来做?林子里随意抓些野物做吃食,一日三餐地来,自然也就熟练了。”

    说出的话三分假,七分真。

    她早年随父行军,军中条件本就算不得多好,还时不时出兵打仗,父亲兄长有时怕她一个女孩子总是吃军中那些干粮伤了身子,便会半夜里带她出去烤些野物来吃,长此以往,她便也掌握了门手艺,后来和百里荣晨一起,为了皇位四处奔波,还因为这个被他夸了好多次呢。

    其实她知道,百里荣晨的手艺比她更好,当初为了照顾好她,他默默学了很多......

    顾长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作他想,一心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赫连北钊见她沉默下来,以为是想起了以前一些不好的经历,总归是没有再打扰她。

    只有火堆里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没人注意一棵树上风一般掠过道人影。

    “啊!伊伊,竟然是你!”

第一百五十章 啊,你的鸡!

    “啊!伊伊,竟然是你!”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还有熟悉的语调还有熟悉到让人想掉鸡皮疙瘩的称呼,顾长歌手一抖,霍然转头看向北边那个不太熟悉的身影——这个作妖的“李羌”!

    赫连北钊一行人瞬间手握刀柄做警惕戒备状。

    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换了张脸的李羌浑然不觉,一边咯血一边抚胸,拖着一条腿身残志坚地往顾长歌这边走。

    “伊伊,你个狠心的呦!”李羌哑着嗓子抹泪,私底下却冲着顾长歌猛眨眼睛——配合我配合我!

    顾长歌听见那个恶心人的叠字称呼,嘴角止不住的抽了抽,望天——这人一日不作妖,身上简直就要长虱子!

    他的语气太过凄苦,偏偏凄苦里又添了些缠绵的味道,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销魂味儿,总让人不得不多想。

    那些看热闹的士兵还真的就多想了。赫连北钊也在想,想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跟伊泽是什么关系。

    顾长歌见对面李羌眼睛跟抽了似的死命眨着朝自己挤眉弄眼,知道这人大抵又是闷不住性子,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许久未回应,难免让人多想,对面李羌便扯着嗓子又喊了声:“伊伊?伊伊?”

    顾长歌一阵牙疼,索性扮了个心疼的模样,朝着李羌大喊了声:“夭寿哦,小菊花儿!原来是你!”

    这一声实在是中气十足,扯着大嗓门喊了出来,喊得赫连北钊同其士兵们皆是一愣,喊的对面身残志坚一步一步拖过来的李羌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而后像是喉咙被呛住了,猛地一阵咳嗽。

    顾长歌面上担忧快步跑向李羌,眼中笑意玩味——这菊花一词的深长意味,古代人可是猜不透的,她纯粹是为了仗着李羌不懂来膈应他,可现在看“菊花儿”这副表现,怎么就不像不懂的样子呢?

    她神思一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笑意不觉更深。

    身形一闪扑向李羌,将他一把拥入怀中,趁势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声,却没给他回话的声音,一掌猛地拍向李羌后背,“我的菊花儿哟,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究竟是去了哪呀?”

    没丝毫准备的李羌被那一掌拍得不轻,咳嗽的更猛了。

    外人却被两人这出“故人重逢”的戏码哄得一愣一愣的,顾长歌那一掌拍得也隐秘,旁人看来也不过是轻抚的力度,着实轻柔,更是映衬了此情此景,这不,那菊花儿有感于重逢,哭得都止不住咳嗽了!

    顾长歌一手环住李羌的腰肢,扶着他站好,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好一阵细语关怀,李羌顺势靠在他怀里。

    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抱在一起,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赫连北钊不由得想起那些七门中关于梁毅铮和伊泽的隐晦传闻。

    可这个“菊花儿”又是哪来的?

    难道是这伊泽的新宠?可江湖传言不是说伊泽单恋梁毅铮吗?毕竟断息门里梁毅铮可是贤妻美妾一箩筐的。

    赫连北钊冷不丁地又瞧见抱头痛哭的两人,那“菊花儿”还时不时用袖子给伊泽擦眼泪,当真像一对久别重逢、情真意切的断袖呢!

    莫非......

    莫非是伊泽单相思不成,便移情别恋有了这个菊花儿?

    赫连北钊眼神怪异地打量两人好几眼,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边“抱头痛哭”的两人一边抖动着肩膀作痛苦状,一边抱头窃窃私语。

    “你又想做什么?”顾长歌揪了揪李羌背后柔顺的长发。

    可惜两人的脑回路永远不在一条路上,李羌委屈兮兮,“你方才为什么不搭理我了?”

    “左延邱没和你一起?”

    “我帮你搞定了左延邱,你就没什么表示?”

    顾长歌咬牙,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那你想怎么样?”

    “呃...先欠着吧,等我想起来再说!”

    “行!”顾长歌语气突然变得格外温柔,还顺了顺李羌背后的长发,“那菊花儿现在该告诉我,左延邱怎么样了吧?”

    背后手心轻柔温软,李羌却莫名打了个寒颤,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放心,已经提前一步,到和原候着去了。”

    和原便是赫连北钊五千精兵所在之处,离断息门不远,不过半日的行程。

    “你们两个人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两人“缠缠绵绵”还在抱着,赫连北钊审视两人半晌,终究是没发现什么,沉着嗓子开口,两个大男人也不嫌恶心,尤其是那个叫“菊花儿”的,一个大男人起这名,心里还没嫌弃完,突然鼻子一动,“什么味儿?”

    顾长歌大叫一声,“啊,你的鸡!”

    显然,是她先前烤的土鸡糊了。

    李菊花儿噗的一声毫不客气地大笑出来。

    赫连北扎黑着脸,“什么我的鸡,明明是你烤的。”

    “对啊!不过是你抓来的啊!”顾长歌不忘她的“心肝菊花儿”,搂着佳人往火堆走,“所以说,我烤的,你的鸡啊!”

    .......

    赫连北钊辛辛苦苦打猎来的土鸡到底是烤糊了,他也没时间让顾长歌再把别的野味重新烤来吃,只能看着顾长歌将那些尚活着的野味给放了,包括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逮住的那只牤牛。

    一行人重新上路,顾长歌与李羌同骑一马,众人便看着那“菊花儿”紧紧搂着伊泽先生的腰,整个人伏在他的背上,一副娇弱小白花的模样。

    娇弱菊花儿嘤嘤嘤开口:“伊伊,人家找你找得好苦呀!”

    顾长歌一手策马,一手轻覆在那双勾住自己腰的纤纤玉手,看似轻柔安抚,实则强硬死掰——你苦就苦吧,特么的能不能松点儿,她快被这娇弱菊花儿勒死了!

    赫连北钊嗤笑一声,只觉自己的担忧纯粹是白瞎了,就这么个兔儿爷怎么可能带来威胁,转眸一想,这一路过来,伊泽已经把那张军事地形图的秘密给他透露得差不多了,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心思对他来说也造不成多大的威胁了。

    一路上再没遇到其余六门的任何势力,顺利得有点儿让人不安,但一行人到底是在酉时末到了和原。

    和原旷野上扎了密密麻麻好些行军简陋帐篷,帐篷内外却无一人,煞是沉寂。

    顾长歌坐于马上,挑高了眉笑笑,一双眼睛清亮得吓人,“将军这是何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局势反转

    顾长歌坐于马上,挑高了眉笑笑,一双眼睛清亮得吓人,“将军这是何意?”

    她看似搂着实则拽着李羌下了马,周遭南番士兵长矛枪尖铮亮,围成圈冲着顾长歌。

    赫连北钊策马在外围,冷笑着开口:“怎么,伊先生现在还不明白?”

    他的话刚落,顾长歌同李羌面面相觑,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快得几乎让人难以捕捉,却让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的赫连北钊眼尖得发现。

    “原来这就是将军所谓的诚意?”顾长歌冷哼了一声,“难道就不怕在下一气之下毁了这张来之不易的军事地形图?”

    从怀里掏出图纸,她作势便要撕毁的样子冷面直视赫连北钊。

    赫连北钊却只当她是强作镇定,“你觉得现在你手里这张图纸对本将军来说还有多少用处?”

    说罢轻轻抚掌,立刻有一个士兵拿出一张同顾长歌手中所画地形一模一样的图纸双手奉上,赫连北钊接过来冲着顾长歌展开。

    顾长歌脸色倏忽煞白,“赫连将军果然好手段,竟趁着在下替你讲解图纸的空档,派人私下临摹了一番...好!好!”

    她连道两个好字,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凉意,“可笑我伊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输在了赫连将军手里。”

    突然这个时候,李羌扯扯她袖子,顾长歌一把握住他的手。

    “输了便是输了,我伊泽愿赌服输,只望将军看在这张图纸的面子上,答应在下一件事。”她转过身,将李羌护在身后,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紧握着他的手指尖微勾,在其掌心描摹一番。

    赫连北钊果然没注意到她这一番小动作,在马上倨傲抬抬下巴,“你说。”

    “我死,可以。只望将军饶过菊花儿一命!”

    赫连北钊直觉上觉得这条件不能答应,还没说话却被李羌一嗓子吓得险些跌下马。

    “夭寿哦,伊伊!”他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倒顾长歌怀里,奈何演得太过投入,一个没注意便撞到了不该撞的地方。

    顾长歌只觉得她尚在发育中的胸口一痛,闷哼一声赶紧抱住他,咬牙切齿低声“呢喃”道:“菊花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李羌的头在顾长歌胸口一阵猛摇,一脸“你怎么这么无情这么冷酷这么无理取闹”的表情,“你怎么这么狠心要丢下我一个人?”

    顾长歌磨牙嚯嚯,忍不住一掌拍在李羌的后背,“你听我说,菊花儿!”

    李羌像是被口水呛到似的一阵咳嗽,终于老实下来。

    顾长歌一边捧起他的脸,一边努力回想前世现代看过的琼瑶言情剧里酸死人不偿命的台词,“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替我好好活下去,走遍高山流水,看透云蒸霞蔚,不好吗,菊花儿?”

    挺煽情的台词,至少顾长歌觉得自己牙都酸了,不过最后到底是被“菊花儿”这名给毁了。

    感觉实在是演不下去了,她赶紧又挠了挠李羌的手心,示意他见好就收。

    李羌抬起头冲她眨眨眼,而后猛地推开她。

    两道泪水恰到好处地从脸颊上划过,他踉跄了两步站定,仿若心中集聚了巨大的苦痛,见者为悲伤,周围士兵们也被这种气氛感染,手中长矛微垂。

    他哭着开口:“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伊伊你都忘了吗!”

    最后一句尖利的音调陡然拔高,随声而起的是一道冲天而上的烟花炸裂般的声音。

    赫连北钊被这声音一激心头一动,立马觉得不对劲,偏偏整个脑子都被顾长歌和李强这出戏和两人怒吼的声音整的发晕。

    李羌唰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顾长歌见状脸色大惊——不就演个戏吗?用得着这么拼吗?

    “方才那道日景光霞,还有这把匕首都是你送与我的定情信物,现在不要也罢!”说罢,匕首扬天一抬,不带半分停顿直直插进腹中。

    “菊花儿!”众人眼中伊泽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李羌嘴角一丝血色蜿蜒,应声倒下。

    赫连北钊和一众士兵皆被这剧情发展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于是那道所谓的“日景光霞”的定情信物也就这样被忽略过去。

    “你满意了?”顾长歌双眼通红望向赫连北钊,“逼死了菊花儿,你满意了?赫连北钊!”

    赫连北钊抿唇,竟不知道该做何回复。

    再一次反转,顾长歌重新掌控当下整个局势节奏。

    见她这一副想要拼命的模样,明明感觉自己胜券在握,赫连北钊一时间却不敢轻举妄动。

    顾长歌埋头在李羌的脖颈间,半掩的眸子冷冷扫过树林阴翳下的恍惚人影。

    然而就在一众持枪士兵因为她的动作而稍生懈怠的时候,顾长歌却霍然身起,整个身形长风般一展,如一只鸣镝尖啸着直上云霄,半空中却折了个方向,衣袂翻展如一道火箭半空中炸开,她的动作迅猛而凌厉,众人只觉苍龙于层云间飞舞,而后在云端狞厉下扑。

    赫连北钊哄然仰首,竟为顾长歌气势所震,等反应过来,顾长歌已经抢了他的佩剑横架在他的脖子上。

    众人哗然。

    不光是那几个围成圈举着长矛的士兵在惊呼,天光下阴影翳翳的林子中哗声更大。

    顾长歌手中长剑又压了压,赫连北钊脖子上立刻有一道血痕印现,她朝林子中冷笑道:“出来吧。”

    半晌,阴影中率先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赫连北钊也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竟然是消失了好半晌的左延邱。

    左延邱身后,密密麻麻走出了那南番的五千精兵。

    见这情形,赫连北钊没由来觉得不对劲,但当前形势危急,由不得他多想,只能把全部精力暂时放在身后伊泽身上。

    “放手吧,伊泽。”他脖子稍稍离得剑远了些,“你觉得你一人可以敌过我这五千精兵?”

    顾长歌伸手点了赫连北钊的章门穴,眼中血丝蔓延,“那就要看是他们快,还是我手中的剑更快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

    顾长歌伸手点了赫连北钊的章门穴,眼中血丝蔓延,“那就要看是他们快,还是我手中的剑更快了。”

    赫连北钊瞬间浑身发麻,整个人瘫在了顾长歌怀里。

    心头一阵惊惶,更没心情去关注此时情绪已有些异样的左延邱了,剑上冷意渗人的凉,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声音不觉有些颤抖:“你可要想清楚了,伊泽。若是我死了,你的下场必定不会比我好!”

    “这样吧,伊泽。”赫连北钊长吸了一口气,“我们各退一步,你放了我,我也饶过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长歌眼中一片死灰,半晌她阖上眸子,淡淡道,“菊花儿死了,又没能将五千精兵带回去,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在乎生死吗?”

    这次赫连北钊当真是有些绝望了,他想了想,小声道:“如果...如果我将那五千精兵真的交给你呢?”

    “你觉得这次我还会信你吗?”顾长歌笑里带了深深的讥讽,目光在剑上一划,划至淡淡的红痕时眯了眯眼,她又道,“这五千精兵是你的亲兵吧?我手里这块令牌压根就没用!”

    赫连北钊抿唇,他能感受到脖子间剑上的力度小了很多,却依旧不敢妄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呵!”顾长歌冷笑出声,“你倒是打得好主意,想用一块令牌便空手套白狼,你当我们断息门都是傻子吗!”

    黄昏里剑光一闪,赫连北钊忙否认,头却一动不敢动,呼吸愈发的紧,他咽了口唾沫,开口道,“伊先生,你先别急。总有办法能让你相信我的。”

    “你想说什么?”顾长歌低声问了句。

    赫连北钊见她来了兴趣,扫一眼他的五千精兵和左延邱,说道:“我让左延邱亲自带着这五千精兵去断息门,如何?”

    “左延邱?”顾长歌看一眼马下低头不语的左延邱,眸中精光一闪,面色却一紧,“你能确定这五千精兵能听他的?说不定你和他也是串通好的呢?”

    “怎么会!”赫连北钊赶忙仰头看看她,果然瞥见顾长歌眉宇间深深的怀疑,他开口解释道,“这一路上我都没和左延邱走在一起,你也知道,而且在先生眼皮子底下,我哪还敢有小动作?”

    他不动声色地恭维了一句,换来顾长歌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那他之前在我断息门消失的一段时间里去做了什么?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赫连北钊一窒,他当然知道左延邱去做什么了,但这些事情必然也是不能告诉伊泽的,他总觉得左延邱有些不对劲儿,可思来想去还没想起什么,便强行被脖子上架着的长剑唤回意识。

    他唯唯诺诺着小声道:“我...不知道...”

    “嗯?”手上力度一重。

    “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赫连北钊被吓得魂都飞了。

    他还想着怎么搪塞过去,顾长歌却冷眼扫了扫左延邱身后的五千精兵,意思不言而喻。

    赫连北钊立即心领神会,朝着左延邱和自己麾下五千亲兵喊话道:“左延邱,本将军命你现在立即带着这五千精兵前往断息门。”说完,又对着士兵道,“你们,从现在开始听从左副将的话,并全力配合断息门。”

    “伊先生,你看,这样如何?”赫连北钊微微仰头,小幅度地动动几乎要僵住的脖子。

    “哼。”顾长歌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却侧头朝马下说话,“左延邱,把菊花儿抱过来!”

    左延邱在听见那句菊花儿时身子几不可见地抖了一抖,却听话地抱起地上仿若死的不能再死的李羌。

    “这样的麻烦啊!”赫连北钊突然插话,原本煞白的脸上终于见了些红润,“不如就让左延邱抱着菊花儿的尸...身体好了。”

    顾长歌的脸色却倏忽黑了下来,眼中狰狞之色尽显,咬着牙在赫连北钊耳边低语:“你在打什么主意?想威胁我?”

    赫连北钊见她这幅样子,反倒笑得更欢了,也不否认她的话,“伊先生不必多虑,我这么做,也不过是想让自身的安危多层保障罢了,到了断息门,我若无事,菊花儿的身子自然无事...”

    “很好!你有胆子!”顾长歌握着剑柄的手青筋狰狞,剑上力度却不见得加重分毫。

    赫连北钊显然也察觉到了,眸中笑意更深,道:“左延邱,你抱着菊花儿...公子,然后领着那五千兵马先走一步,我与伊先生,随后便来。”

    .......

    断息门内,梁毅铮正在同门下幕僚商计三日后的七门会盟事宜。

    谈论生渐渐歇了下来,梁毅铮突又发声:“这都多久了,怎么伊泽还没有回来?”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

    他身上虽穿着断息门内门弟子的衣服,但梁毅铮仔细打量一下血污下依稀可见的面容,并不认识。

    手按上腰间佩剑,他淡淡开口:“你是?”

    那人浑身是伤,气息将断,几乎是只能出气没法进气,他大张着嘴开口:“赫连...有阴谋...副门主...恐遭...不测!”

    梁毅铮豁然起身,一把捞起地上快要昏死过去的内门弟子,“副门主现在在哪?”

    “已随...赫连北钊...前往和原...”

    梁毅铮扔下人便要往门外走。

    “门主稍等!”幕僚拦住他,“这事儿不对劲儿!”

    梁毅铮自然也知道不对劲儿,先不说伊泽为什么会突然跟随赫连北钊前往和原,况且他还没有跟自己知会一声,可现在看这个内门弟子这幅样子,只怕伊泽现在也是生死不明,他等不了太久。

    他一手拂开幕僚握住自己胳膊的手,道:“我心里有数,但伊泽不仅是我的下属,更是我的兄弟!”

    “他还在等我,去救他!”

    说完,便匆忙出了门,幕僚狠皱了皱眉,望着梁毅铮的背影摇了摇头,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屋内只剩地上躺了个昏死的内门弟子,一片沉寂中,那弟子身子一动,缓缓坐起身抹了把脸——一张顾长歌甚是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博弈

    尚在浑身僵麻中的赫连北钊一屁股滚下马,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他呸呸吐了几口土,恨恨地盯着马上的顾长歌。

    “伊泽小人,你出尔反尔!”

    顾长歌执剑的手一顿,微微勾起了唇角:“彼此彼此,我是小人,赫连将军也君子不到哪去!”

    “伊泽,你可不要忘了!”赫连北钊咬牙定定看着顾长歌,“若是见不到我平安无事,左延邱可是不会将那五千精兵交到断息门手上的,对了,还有你那情郎的尸体,难道你想让他尸骨无存吗!”

    顾长歌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僵,她当然不是在担心什么,只是被赫连北钊那个“情郎”给恶心到了。

    赫连北钊却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稍稍有了底气,他平躺在地上,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道:“伊先生,是不是后悔这么早便撕破脸皮了?”

    他如今坚信这伊泽是真的爱护菊花儿了,毕竟他方才只是明里暗里拿菊花儿的尸体威胁了她两句,她便一时气不过将自己推下了马,现在更是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妥协,那么他也能借这个拿捏住这个伊泽,然后,反败为胜。

    这是两个人的博弈,端看是谁手里的筹码更重。

    显然,现在看来,是他赫连北钊取胜的可能更大,不是吗?可笑这伊泽也是一介人物,如今竟为情所困,当真是没出息了!

    “你想怎么?”

    赫连北钊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色和冷厉,夹杂了对伊泽的嘲讽和鄙夷,他自认为胜券在握,连语气都是淡淡的:“我偏偏不想息事宁人!”

    顾长歌挑挑眉,不动声色地北望了一眼。

    赫连北钊不以为意,只以为她是在掩饰心中不安,轻嗤一声:“这样吧,先把我的穴道解了,然后乖乖在我面前磕三个头,本将军便原谅你,如何?”

    “呵...赫连将军您...还真是大度啊。”顾长歌闻言轻笑出声,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

    赫连北钊被她那不以为意的语气和眼神给气得心口又堵又疼,眸子里一点幽暗的火焰渐成燎原之势,“你就真的不怕,我通知给左延邱,让他临时变卦,毁了你那小情郎?”

    “哦?”顾长歌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怎么通知?”

    赫连北钊垂眸扫了扫自己的袖子,道“想不到伊先生,身为江湖中人,竟然不知道这些远程传递消息的法子,比如说烽火,烟花...”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赫连北钊眼睛倏忽瞪得琉璃珠似的——烟花!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菊花儿混乱之中放的那朵烟花,那朵被他们戏称为定情信物的“日景光霞”!

    此刻,顾长歌嘴角的笑也变得高深莫测,他直觉上觉得不妙,挣扎着上半身,想要掏出袖子里的东西,奈何被点了章门穴,浑身发麻已是僵硬动弹不得。

    这么一翻折腾,倒像是一条离了水半干了的咸鱼,到底是没能够到袖子里的传信烟花。

    顾长歌唇角依旧是淡淡的笑,噙一朵渲染了氤氲烟雨的清丽雨荷,却让赫连北钊无端生出惧意。

    伊泽的脸眉目细长,顾长歌轻轻一挑,连眉端都带了笑意,这笑意却未达眼底。

    “赫连将军。”她道,“不用再白费力气了,你是想找左延邱吧?您瞧,那不是来了?”

    她修长细指淡淡一点,赫连北钊顺着方向看过去,撑大了眸子似是不可置信,脸上的喜色还未来得及收起,硬生生僵在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左延邱!”

    他大喝一声,目光却紧紧锁在他身后的李羌身上。

    李羌笑吟吟同他招手打了个招呼。

    “左延邱!”前思后想,赫连北钊终于想明白了,顿时怒不可遏,恨不能吃了左延邱的模样,“你竟敢背叛本将军!你这是叛主,你这是叛国!”

    左延邱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低着头不置一词。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李羌看着他的背影玩味一笑,脚下动作却不停,绕过左延邱走到顾长歌马下,笑吟吟开口:“情郎?”

    顾长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就这道这人刚刚什么都听见了,偏偏现在才出来膈应她。

    她抖抖缰绳,像是在抖落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挑眉笑对马下的李羌:“菊花儿?”

    两人调笑之余,左延邱长呼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走到赫连北钊身边又伸手替他拂开衣服上沾满的土。

    赫连北钊原本一脸愤恨,却在左延邱的手从他身前一拂而过的时候一怔,忙低下头掩盖住脸上收不住的喜色。

    左延邱握着赫连北钊的胳膊扶起他来,顺势在他耳边低语道:“这两人武功甚高,你别轻举妄动,等会儿我帮你逃走。”

    赫连北钊虽说穴道被点开了,但长时间的僵麻依旧让他一时半会儿不能歇过来,他自然是不敢趁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而逃走的,半靠在左延邱身上,他小声问道:“那么你呢?”

    左延邱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赫连北钊竟然还会关心他。心头一动,他放在赫连北钊背后的手虚虚一拂,内力便从掌心传至他身上,心情复杂道:“你不用管我了。”

    “那怎么行!”赫连北钊想到没想便开口,“没有你在,我哪能逃得出去!”

    闻言,左延邱侧脸看看赫连北钊脸上有些急切的表情,讽刺一笑,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哪里是在关心他,明明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罢了。

    赫连北钊见他许久没吭声,便有些心急,但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和声音,只是用恢复了些力气的手粗鲁的拽拽左延邱的袖子。

    左延邱淡淡扯回自己的袖子,“我自会助你。”

    边说着,丹田一沉,更多的内力传向赫连北钊。

    一向警醒的顾长歌、李羌两人这次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地沉浸在两人的世界里。

    李羌拍了拍马头,对着马上的顾长歌撇嘴:“我要上马。”

    “马只有一匹,没你的位置。”顾长歌不为所动。

第一百五十四章 顺意而为

    李羌拍了拍马头,对着马上的顾长歌撇嘴:“我要上马。”

    “马只有一匹,没你的位置。”顾长歌不为所动。

    李羌以手捂腹,表情委屈,“为了你,我‘自尽’的那一刀可不轻,你看我都受伤了,还不让我上去歇歇。”

    “受伤了?”顾长歌冷眼看着李羌捂着的地方隐隐有干涸的血迹,在看看李羌点头如捣蒜,眸中笑意玩味,“想上来?”

    边说着,脚下动作忽起,毫不留情地踢向李羌捂着腹部的手。

    李羌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去挡,笑骂道:“你这个恁是狠心的情郎哟!”

    饶是被李羌突如其来的雷死人不偿命的话恶心得不轻,顾长歌一个抬脚,脚下力度不减丝毫,拉出一个扇形的弧度,直直逼向李羌同时抬起来的胳膊,一个妙到毫巅的角度,刁钻到李羌不得不伸出那只捂住腹部的手去挡几乎马上要够到自己肩膀的脚尖。

    “嘭”得一声闷哼似的轻响,顾长歌的脚尖已经被李羌握在手中。

    顾长歌也不急着撤回脚,勾唇笑吟吟看向先前被李羌捂得严实的那块极其干净的地方。

    那块衣服上破了个洞,像是被匕首直直的捅进去,却神奇的没有星点血迹溅开,只在离得不近的一块衣摆上沾了一点儿干涸的血迹。

    “装着有病,用意何为?”顾长歌单单挑高了一道眉,远山般延伸到鬓角,意味深长的笑。

    李羌却全然没有被当着面揭穿的尴尬和不安,反而是嘿嘿一笑,松开手,“我这不是为了找个理由亲近你吗?”

    话音未落,他翻身而起,衣袂在半空中旋出一道深色弧影,若是看得再仔细些,便能发现那衣裳的内侧,隐隐有月华般光芒流转。

    李羌翻身上马,身姿流曼如二月春柳,看得一旁的赫连北钊和左延邱两人不禁眼睛有些发直。

    也是在这个时候,赫连北钊眸光一闪,趁原本握着其胳膊的左延邱一个不备,用力甩开他的手,真气一沉,脚尖一定便要飞身而起。

    左延邱瞳孔骤缩,不由自主的喊出声来:“别——小心!”眸光斜斜一瞥,便见三道泛着凉凉辉光的银针朝着赫连北钊的背上射去。

    赫连北钊一心逃走,对背后情形浑然不觉,连左延邱的提醒都充耳不闻,旋身一转往更远处掠去。

    眼看着三道银光便要冲进赫连北钊的肩头,电光火石之间,左延邱狠狠一咬牙,伸手便要用自己去拦那银针。

    然而三道银针间的距离太大,他根本不可能同时接住,便微微侧身,一手去挡那银光,一手便要拽住赫连北钊的手想要拉开他的身子。

    “嗯。”闷哼一声,一道银针已经入体,左延邱却顾也不顾,伸手再去挡第二针。

    便是这个时候,一直看热闹的李羌素手腰间一抹,在朝着左延邱的方向一甩,一道匕首泛着匹练似的刀光豁刺刺冲过去,刀行之处,风声霍霍,“刺啦”一声似要将空气撕裂开来。

    左延邱瞳孔骤缩,大张着嘴来不及惊呼想要躲过去,却见那道匕首并不是朝着他射过来的,而是朝着——银针的方向。

    华光万丈中自有杀气凌人。

    所有变故的发生不过一瞬的时间,赫连北钊却也能听见身后风声撕裂声呼啸而来,慌忙间他回头一瞧,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

    生死面前他脑袋难得转的飞快,眼也四处瞄,视线回勾便看见左延邱的手马上要拉住自己的胳膊,没时间思考左延邱在做什么,他反而凑过去,先一步一把抓住左延邱的手腕。

    左延邱一时不察,一眼望过去,却见赫连北钊眸中狰狞之色尽显,他下意识想要挣脱,无奈替赫连北钊接了的那根银针上的麻药已经起了作用,他浑身无力竟被赫连北钊猛地扯了过去挡在他身前。

    一霎时间似要停驻,左延邱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甚至连外界痛楚都感受不到,匕首入肉剔骨的痛远远比不得当下的戗心之痛。

    恰在此时,匕首冲上了左延邱的肩膀,那根被李羌的匕首一撞硬生生改了方向的银针也没入赫连北钊的肩头。

    一声闷哼入耳,没有一丝停滞,赫连北钊将左延邱扔向地面,一手捂住开始发麻的肩头,闪身便逃。

    许是生死面前,所有的潜能都被激发,赫连北钊的轻功发挥到极致,转眼便不见。

    顾长歌和李羌都没有去追。

    地上鲜血淋漓,侧躺着的左延邱伸手抹了一把,半晌浑身失了力气平躺在地上,自嘲一笑。

    顾长歌策马走过来,脸上却挂着看破一切的了然的笑。

    她都知道!

    看见这么个深沉的笑,一瞬间,左延邱心中蹦出这么一句话——她都知道。

    他的所有心思和小动作,她都知道,那么,他的所有小动作都是她默许的。

    可怕。

    心思万千尽数归于一个“可怕”,惧怕之余,他皱眉回想所有细节——这个伊泽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在想我到底想干什么?”顾长歌轻笑,一边还颠颠自己的肩膀想要把某人靠在上面的下巴颠走。

    李羌的下巴却像长在了顾长歌肩膀上一样,任她怎么羊癫疯似的颠沓都稳稳扎根在上面。

    顺带着还蹭了蹭摩挲了两下,半晌在她耳边轻语:“别动。”

    顾长歌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地上的左延邱对两人的互动视而不见,抿唇直视顾长歌。

    “为什么要放走他?”顾长歌换了个话题,“他都这么对你了。”

    顾长歌看得出来,在刚才即使左延邱肩膀上挨了刀子,他依旧能拦住妄想逃走的赫连北钊。

    “你要杀我吗?”左延邱出声问道。

    顾长歌摇摇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毕竟你手里还有那五千精兵呢。”

    左延邱闻言轻笑,笑里带了丝凉薄,他淡淡道:“这次放走他,我们便两不相欠,我也算是报了他的救命之恩和提携之恩。”

    “你要报恩,却来坏了我的事?”

    “伊先生莫要说笑了。”麻药开始发挥作用,左延邱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放了他,不正是顺了你的意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演一场戏

    “你要报恩,却来坏了我的事?”

    “伊先生莫要说笑了。”麻药开始发挥作用,左延邱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放了他,不正是顺了你的意吗?”

    闻言,顾长歌挑眉一笑道:“你倒是,难得机敏…”

    “我却觉得…”左延邱唇上挂一抹醒透也苍白的笑,自嘲的口吻道,“我是难得糊涂…”

    顾长歌不置可否,“我怎么谋划是我的事,却也不想就此放过你的隐瞒之过,你说该怎么办呢?”

    “呵,还真是霸道得有些无耻啊!”左延邱眼皮子重得几乎要撑不起来,便索性垂下眸子,淡淡嘲讽,半晌再度启唇道,“放心吧,既然答应了同你们合作,我便不会再有二心。”

    顾长歌身后一直在黏糊她的李羌轻飘飘瞥了左延邱一眼,垂眸望过去的琥珀色眸子幽凉,深邃如沉海,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道:“惯会作妖的东西,再不听话,杀了便是。当真以为自己还算个人物?”

    那语气微微带了些不耐,却依旧让人觉得说话人说得随意且清淡。

    左延邱一僵,在那清淡语气中听出了夜露森凉,杀机四伏。

    他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表示了,便运行一个周天,勉强调动丹田中最后一丝内力,借以抵抗麻药的效用,他道:“我,将功赎罪。”

    顾长歌轻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左延邱气息越发削薄而细幽,“不管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我以生命起诺,那五千精兵,都会是你是你的最大助力。”

    说完,整个人昏昏沉沉便晕了过去,没能看见马上两人唇角勾起的笑。

    远处青山渐隐于幽暗天幕,黄昏过后的入夜时分,眼前一切都幽暗不明,如同蒙了一层南城的烟雨葱茏,一如,心里丝线般晦暗纠缠的感情。

    ……

    断息门练武场空地上,趁着三百内门弟子集结的空档,幕僚站在梁毅铮身后,再次劝道:“门主,关于亲自去救伊副门主的事情,您是不是该再考虑考虑?我总觉得这其中尚有不妥。”

    夜风鼓荡,最初听到消息时的急躁已经稍稍歇了下来,梁毅铮开始冷静思考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并不是怀疑伊泽,只是信不过赫连北钊那些南蛮子。

    他虽然打心底里看不起南番人,却也不得不防备,甚至借助他们的力量。可这些并不妨碍他私底下派人紧紧盯着赫连北钊的势力。

    然而就在方才,他在见过那个浑身带血的通报弟子之后,突然又收到自己派去盯着和原的人传来消息说,南番那五千精兵突然不见了。

    消息的传递到底是要费些时间,所以五千精兵消失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他也不知道和原现在是什么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担心伊泽当下的处境,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他同时也在担心地五千精兵的去处和赫连北钊到底有什么阴谋,这阴谋又是否会危及他的利益。

    思来想去,脑子里反倒是几乎粘成一锅粥,什么也想不出来。毕竟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人心算计和谋划策略,这么些年来,这种事多半都是靠伊泽处理,他依赖他已成了一种习惯,如今猛地失去,才意识到伊泽对他、对断息门的重要性。

    救人,是必须要去救的。

    只是,他要不要亲自出动,还要多加考虑。

    见他眼底情绪翻涌,笼着幽冷雾气,不知在想些什么,幕僚心头一紧,又开口劝他:“门主,要我说,您都已经派出我们断息门中最为厉害的三百内门弟子,那便实在没有必要再去亲自涉险。”

    幕僚抿抿唇,神情中满是不同意,“这太危险了,门主,三思啊。您忘了,三日后的七门会盟还需要您亲自主持呢!”

    梁毅铮沉着眸子看着面前练武场中越来越多的内门弟子,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想,如果伊副门主当真是遇到了不测。”幕僚长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梁毅铮道,“他,定然也是不愿意门主您去涉险的。”

    沉默良久,梁毅铮叹了口气,仔细听,又似是松了一口气。面前三百弟子已经集结完毕,他冷淡地扫一眼,转身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幕僚便听见身后冷若秋霜的声音传来:“就按你说的,吩咐下去吧。”

    ......

    再说和原,地上原本一动不动昏死过去的左延邱指尖忽得一动,紧接着便缓缓睁开了眼。

    身子尚且有些僵麻,头也有点儿晕,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一不小心扯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眸光一瞥,他愣住——伤口已经包扎了。

    “醒了?”

    左延邱神色复杂地看向光影晦暗中长身玉立的那一双身影,麻药的效力不知道是已经过去了还是被眼前人解了,他总归是能动弹几下了,便双手撑地慢慢坐起身来,随即手轻轻覆在肩膀上,有些感慨又有些凉薄地喑哑着嗓子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我们还有合作。”顾长歌笑着实事求是地回答他,“马上就要用着你了,我原本还琢磨着找个法子弄醒你呢,没想到倒是省事,你自己先醒了。”

    左延邱被她这么坦诚的态度给噎了一下,心中稍稍有些堵,随即便为她的坦荡率真所感染,不觉心事一轻,微微勾唇打趣的神情笑了下:“就不能照顾下伤者的心情吗?非得这么绝情。”

    没听见顾长歌的回话,反倒是李羌插嘴,冷言道:“照顾你?你倒是个心宽的,莫要忘了自己先前所为!”

    虽说李羌的语气有些冲,但顾长歌这次难得没拆他的台,环胸看着半坐在地上的左延邱,道:“我查过了,你并无大碍,起来吧,我们等得你,有些人可等不得。”

    “好吧。”左延邱半跪一条腿起身,“要我做什么?”

    顾长歌一双眸子淡淡瞥向北边的昏暗天幕,眸中烟波浩渺,幽影不明,似深渊暗海中狂风忽起,“陪我,演一场戏。”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断息门出

    黑夜阴郁狰狞,似是沉寂。

    便在这片死一般的沉寂中,刀剑铿然而鸣。

    而后是火光艳烈而激越,似是胸中嗜血渴望。

    左延邱一挥手,五千精兵呼声齐发震天响,齐齐扑向单枪匹马的顾长歌。

    她素来洁净的衣服上,已经染了一身血腥,因着鸦青色的布料掩在黑夜中,看不见其上斑驳的血迹。

    兵戈相击的两人,此时眸中皆是一片阴沉。

    “伊副门主,束手就擒吧!”

    顾长歌咳出一口血,抿了抿唇,冷声道:“你尽管上吧!”

    气氛一时沉闷。

    刀剑将鸣。

    忽有另一种声音响起。

    马蹄奔腾声。

    伴随着马蹄声,还有激越长啸声,声音清越,顾长歌、左延邱,连同那五千精兵听得清晰。

    “伊副门主,我断息门弟子来迟一步!”

    顾长歌悍然回首。

    断息门三百内门弟子高骑大马狂奔而来,手中长剑反射血光和火光,转眼已扑至眼前。

    左延邱大骇,回头看一眼自己身后因这突如其来的三百弟子已有些慌乱的五千士兵,沉声道:“稳住!”

    众人心头心思一闪——五千对上三百,还是很稳的。

    两方对峙,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停在距离对方三丈远的地方两相对望。

    顾长歌就支剑半跪在两方人队伍之间的空地上。

    断息门弟子中最前面领头的一人冷冷的看一眼对面南番士兵,压低了呼吸从袖中掏出个一手撑握的管状物什,紧紧攥在手里。

    随即缓缓下马,一步一步走向顾长歌,扶着她站起来,低声问了句,“副门主?”

    “我还好...都是外伤。”顾长歌哑着嗓子又压低了声音开口。

    那弟子一愣,听见这声音和印象中不太像,皱眉听顾长歌咳嗽了两声,想他这一番艰辛可能是伤了嗓子也不一定,毕竟这烟火有些呛,总归是说得通的,他便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

    顾长歌斜斜虚靠在他身上,低声问道:“怎么样,有把握吗?”

    内门弟子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给她亮了亮手中的黑管。

    顾长歌心头一惊——火药!

    这年头火药并不是没有,毕竟烟花鞭炮都有,改改便也能造出火药枪炮什么的。

    但毕竟能力有限,改造出来的火药枪炮太不稳定,伤亡的几率很大,持方收到的成效也未必能和损失相抵,久而久之也便没人再往这方面动脑子。

    只是大隐隐于市,总有一些能工巧匠能够小批量的做出些能上手的火药管用于自保暗杀一类的小规模动作。

    这东西也算是个稀缺玩意儿了。

    顾长歌没想到梁毅铮竟然为了伊泽,动用了这般“珍宝”,到底是有心了。

    可这么一来,她心中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恰在此时,对面左延邱冷冷厉喝一声,“想走便走,问过我们南番五千精兵的同意了吗?还是说,你断息门当真以为你们天下无敌、一手遮天了?”

    内门弟子脚下一顿,扶着顾长歌胳膊的手忍不住收紧,却也不敢妄动另一只手的力度。

    “副门主,您先稍等。”他朝顾长歌颔首道,随后转身对着左延邱阴厉一笑,“左副将是吧?我劝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左延邱眸子渐渐冷了下去,好似不满自己被威胁,径自策马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深沉地睨着他:“不过一江湖无知小儿,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在下自然清楚自己在同谁说话,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内门弟子阴沉着脸,眼底寒光濯濯,“只是,我这江湖小儿,虽没有副将您权大势大,却也正是了无牵挂一身轻,毕竟...”

    幽幽摄人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马上的左延邱,内门弟子咬咬牙,一字一顿地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左副将,您说是不是?”

    闻言,左延邱气息一窒,垂眸间似是不经意的往后一瞥,瞥见顾长歌朝他眨了眨眼。

    顾长歌安安静静站在内门弟子的身后,却是不动声色地同左延邱对口型——放我们走。

    视线如同深秋落叶一个飘忽移了开来,左延邱寒眸幽幽沉沉,似有暗流汹涌,却眨眼间转瞬即逝。

    内门弟子还未来得及深究其中意味,便听见左延邱声音轻而冷,却又饱含力量,像黑夜中蛰伏的野兽,隐藏于无尽的黑暗荒原,他道:“呵...你赢了,我放你们走。”

    内门弟子嗤笑一声,却是一脸平静,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一样,微微躬身一拜道:“既然如此,那便谢过左副将了。”

    转身又去扶着顾长歌,一步一步缓缓走回自己的阵营,作势便要扶着顾长歌上马。

    突然有一道声音插话进来:“成师兄,我看伊副门主的情况并不好,怕是经不起我们一夜飞奔的折腾,况且咱们其余的师兄弟们连夜赶来,精神更是高度紧张,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件事,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替副门主调息一下,如何?”

    顾长歌抬眸淡淡瞥了一眼说话人。

    被称作“成师兄”的内门弟子低头想了想,点头同意:“嗯,也好。”

    “成师兄,不若将副门主先交给我带他一程。”那人又道,半边脸隐于黑暗中,火光微闪,莫名让人觉得幽沉也靡艳,“你在最前面带着其余师兄弟们先找个能歇脚的安全的地方,我带着副门主慢些走,毕竟他现在经不起颠簸了。”

    内门弟子沉吟片刻,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又点了点头,扶着顾长歌往另一匹马下再走过去。

    顾长歌低下头“任人摆布”,无人探看的清亮眸子中,一抹笑意悠然划过。

    她便笑着被人架着上了马,背后靠在一个不甚宽厚却温暖的怀里,低低的笑了笑,玩味道:“菊花儿的动作可真快。”

    何止是快,能在这么多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混进这三百弟子中,可谓神出鬼没了。

    饶是听过无数遍这个坑爹的名字,身后人还是一僵,片刻后也是低声的笑,这笑掩在喉中,胸腔微震。

    半晌他靠在顾长歌耳边低语道:“小情郎可真是个磨人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用毒

    成默正派弟子在旷野上扎起帐篷,并点火做饭,中间转头打量了几眼马上抱姿诡异的两人,火光映照的眸子一闪,脸色也变了变。

    素来清冷又多智近妖的副门主何曾如这般虚弱靠在一个男人怀里,偏偏他还特么的觉得异常和谐,心头一紧,莫非门中那个传言是真的?难道副门主真的有龙阳之好?

    成默心思百转千回,没发觉到自己盯着马上两人的目光有些诡异和专注,直到有一瞬间身上如被冰锥倒刺,浑身又冷又疼,汗毛尽竖。

    他倏忽回醒,赶忙手按腰侧佩剑,往暗处四下望了望。

    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他有些疑惑和不安——难道方才是错觉?

    有一瞬间,他几乎感觉到有一只黑暗中蛰伏的野兽狠狠地咬住了他,那种幽暗血腥的气息,还有与生俱来的的威压森凉,硬生生地让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不该是错觉,太真实了,真实到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不由自主压低了呼吸,他收回暗暗打量顾长歌两人的视线,把全部心神放在了黑暗中潜藏的危险。

    他越想越观察越觉得可怕,索性抽出剑喊了几个弟子中的高手在身侧,“我感觉这暗中有高手存在,咱们几个去看看。”

    他随手点了几个人,又对剩下几个人道:“你们几个就好好守在这里,看好了副门主,如果有危险发生,一定要保护好他!”

    被点到名的所有人皆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迅速分成两拨,各自行动。

    顾长歌被扶到了一个火堆旁,看看身侧无人,抽出胳膊白了他一眼,“行了,别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伤都是假的!”

    边说着,往成默离开的的那个方向看了两眼,靠近火堆坐了下来。

    李羌紧挨着顾长歌坐下,撇嘴道:“作妖的小情郎哟,惯会这般翻脸不认人,见用不着人家了,便毫不留情一脚踢开!”

    他挑高的语调给人一种玩世不恭又甚不走心的感觉,一双眸子却藏了千万情绪,却都是极其认真的,认真的温柔,认真的委屈,认真到让顾长歌气息一滞。

    顾长歌心中轻叹,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你看你把人家成默给吓得!”

    “哼!”李羌轻嗤,懒洋洋给顾长歌紧了紧披风,语气讥诮道,“传言不可信,这号称是断息门内门弟子第一人的成默也不过如此嘛!”

    “得了吧!”顾长歌推开他的手,自己兜了兜进了些风的披风,轻笑一声,“照你这意思,人家的谨慎也能被你说成是风声鹤唳、杯弓蛇影。”

    “你又何尝不是疑神疑鬼,一颗心紧紧绷着,丝毫不敢敞开心相信别人?”李羌意有所指地回她。

    顾长歌沉默不语。

    李羌轻描淡写看她一眼,被推开的手指尖一紧,挽住了少许这暗夜凉风,他心上也一冷,便随意地从地上拿起跟木棍,挑了挑火堆,而后将手中木棍也丢了进去。

    夏夜的凉风携着海上带过来的细细湿湿的水雾吹在两人脸上,心中同样乌云冷雨翻腾。

    转眸又看着她,黑翎羽一般的睫羽微微翕动,掩住了他的眸子,李羌善解人意地换了话题:“想好怎么对付这三百断息门弟子了吗?咱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最晚明天早上,赫连北钊的消息便能传到断息门中梁毅铮的耳朵里。”

    顾长歌神色微沉,眯了眯眼,眼中闪过寒光,“我刚好有一个主意。”

    李羌对上她的视线,挑眉一笑,了然般道:“用毒!”

    “正是。”顾长歌披风下的手打了个响指,火光闪映中的眉眼染了些暖意,眸子中却泛着冷光,“你把成默支开,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下手。”

    “你想用什么毒?”李羌歪着头问她。

    顾长歌想了想,这个决定做得有些突兀,她身上并没带着合适的药物,便拢了拢披风抬眸看向李羌,“你身上有什么样的毒?”

    李羌咂咂嘴,从腰上一掏,拿出个精致的小瓶子:“用这个,无色无味,一滴下去,滴在过一会儿的饭菜里,不出一刻钟倒一片。”

    顾长歌没接,只是眨了眨眼又问:“倒一片是什么意思?”

    “嗯。”李羌眸子中幽光濯濯,歪着头沉吟片刻道,“大抵就是死一片的意思。”

    顾长歌抿唇,依旧没接,也不说话,一双清冷的琉璃星眸淡淡看着李羌。

    “好吧好吧,逗你的。”李羌耸耸肩,将精致的瓶子收起来,素手自腰间一抹,又拿出个与方才那只一模一样的玉瓶,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用这个,无色无味,一滴下去倒一片,嗯,这个是晕倒一片,就这群弟子,没个三五天别想醒过来。”

    顾长歌勾唇轻笑,还是没接,却道:“不如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可不是好人。”李羌黑眸幽深,直勾勾盯着顾长歌,“我倒是想把他们送到西。”

    但到底是攥着瓶子站起来,踱步走到支着火烧饭的地方去。

    他目前的身份是断息门内门弟子十大高手中排行第七的段泽修,素来受其他弟子的敬重。

    原本围坐在火堆旁烤肉的众人一见他过来,纷纷起身散开。

    “段师兄怎么过来了?”

    “我是来替副门主问问,这饭还有多长时间能吃上,若是等得久的话,他便想先休息一会儿。”言罢,他稍稍往火堆上架着的肉凑过去瞧了一眼,只一眼,便很快站定。

    负责烧烤的弟子一笑道:“烦请段师兄告知副门主一声,说这肉很快便好,不如吃过之后再休息,也省得等会儿睡熟了却被打扰,只怕是会坏了心情。”

    李羌勾唇,尚显清秀的脸上挂了温和清雅的笑,他点点头,转身便走。

    在他身后有人痴痴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了句:“几天不见,怎么突然觉得段师兄更好看了呢?”

    摇着头啧啧两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坐回火堆边。

    黑夜沉寂而星火迷离,李羌对上顾长歌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事态迷离

    月色西沉,夏日长夜如黑丝绒一般的天幕上挂一轮光耀白盘,长风瑟瑟带了些海的腥湿,无端给人以一种粘稠之感。

    李羌冷眼扫扫面前躺了一地的断息门弟子,转头笑吟吟对顾长歌道:“怎么样,看这效果,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顾长歌挑眉看看地上晕得七荤八素的一众人,再打量了下笑容清雅俊秀的某人,心里默默感叹了句,以后得罪谁也是绝对不能得罪这小人的。

    “没漏网之鱼吧?”顾长歌掀开就近的一个帐篷往里瞧了瞧。

    李羌长眉轻挑,替顾长歌整了整有些松散的披风,“看着你的披风点,这临海夜里风凉,仔细你的身子——还有你便放心吧,这外面躺着的加上帐篷里歇着的,我仔细点过,共两百九十九人,没拉下。”

    “帐篷里歇下的?”顾长歌总觉得这话李羌没说完。

    果然,李羌的眸子锁在顾长歌唇角矜淡的笑意上,云淡风轻的开口道:“有些人太累便没进食提早歇下了,我好心让他们睡得更安稳些,便在帐篷里撒了点东西。”

    闻言,顾长歌啧啧了两声,笑着摇摇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真理呀真理,古人诚不欺我!

    李羌见她笑里满是调笑和戏谑,煞有介事地轻叹口气:“知晓你佩服我心思缜密,可表现也不必这般夸张吧,全写在一张脸上了。”

    “你这脸皮啊。”顾长歌拖着长音开口,眸中星火迷离,越往深处越见幽沉深邃,半晌她才意味深长地继续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厚啊!”

    一如既往?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让李羌替她拢披风的手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却是转瞬又恢复了往日里静水流深的沉沉如曜,他看着顾长歌微微一笑道:“眼见着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天亮了,你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左右无事,索性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会儿。”

    见他轻描淡写地撇开话题,顾长歌轻笑却也没继续深究,拢拢眉打量了几眼满地的躺尸,她正欲开口,又被李羌抢了话。

    “你若是担心半夜出事,我便醒着替你好好看着。”见她依旧要开口,李羌想着上次的教训,长了记性,果断伸手拂了顾长歌的睡穴,幽深如静夜深海的暗暗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和无奈,“你还是,睡吧。”

    顾长歌闭上眼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秒,脑子里闪过两个字——报应。

    ......

    天边晨曦将起,点点橙黄自黛青天际生,原本模糊的视野,也被天际那极致光华灿烂照亮。

    断息门门主阁内,一夜未眠的梁毅铮一个不备被窗外的光闪了眼,不禁垂下眼睫掩去眼中通红的血丝。

    伸手揉了揉眉心,他翻过来一个桌上倒扣的茶杯,自己倒了杯凉了半夜的茶水。

    刚啜了半口,紧闭的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走进来神色焦急的幕僚。

    “嘭”的一声,杯子被重重放在桌子上,梁毅铮站起来抓住幕僚的胳膊,眼中冷锐如刀的光刹那间迸射出来,他急切询问:“怎么样了,有阿泽的消息了吗?”

    这话一出口,梁毅铮反倒先愣住了。

    最开始两人被安排到南番的时候,两人关系好,他确实是称呼伊泽为阿泽的,而伊泽也一向称呼他为毅铮,只是后来顾家和凰盟出了事,两人意见相左,这么些年来头一次发生了争执,再到后来建立断息门,他身为门主觉得怎么也要在门下做做样子,树立身为门主的威信,便改了称呼叫他伊泽。

    他尚且记着他第一次唤伊泽名姓的时候,伊泽眼中的错愕和复杂,但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对他的称呼也从毅铮自然而然的换成了门主。

    如今伊泽遇难,生死不明的时候,他一时心急,不知怎么突然就唤起来从前的称呼,而这么喊出来之后,他心头更觉压抑,觉得这么些年,他欠伊泽的,实在太多。

    幕僚见他忽然就变了脸色,带了些沉湎的味道,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如鲠在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梁毅铮心中有事,没能发现幕僚的不对劲,抓着他的胳膊又紧了紧,“快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赫连北钊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底下探子来报。”幕僚咬咬牙,索性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咱们门下派去救副门主的三百弟子,就在昨晚忽然失去的踪迹。”

    梁毅铮急目圆睁,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甚至是下意识宁愿相信自己是听错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突然就,就没了踪迹呢?你给我说清楚!”

    “门主,您先听我说。”幕僚反手握住梁毅铮的手腕,“不光是咱那三百弟子和副门主不见了踪迹,现在就连南番那五千精兵都没了消息。”

    梁毅铮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身上更是冷汗直冒。

    幕僚紧了紧嗓子,腿都有些打颤,稳了稳呼吸半晌继续道:“现在唯独可以确定的是,赫连北钊已经一个人回了他的南番府邸。”

    “一个人?”梁毅铮眸光冷厉,苍白的脸上闪过怀疑神色,“确定是一个人?”

    幕僚想了想,摇头道:“私以为并不可信,但目前我们断息门在那的探子传来的消息里说的是他一个人回了将军府,且非常的虚弱。”

    “虚弱?”梁毅铮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说不准是掩人耳目。”

    幕僚点点头,“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好好想一想的话,赫连北钊从中做手脚的可能性最大。而且咱们三百弟子和五千精兵消失地也太诡异了,偏偏这个时机,赫连北钊一个人出现在南番,不得不让人多想。”

    “这件事,肯定有赫连北钊的手笔!”梁毅铮眼底冷光一闪。

    “那门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幕僚脸上有明显的慌乱和不安,毕竟这些事平时都是副门主出主意,想到这,他倏忽抬眸,“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副门主,他肯定会有主意的!”

    就在两人尚且为伊泽的去向发愁的时候,断息门一个鲜少有人经过的破落屋室内,角落中一个昏死过去的人眸子紧闭,指尖却轻轻一动。

    似醒未醒。

    将醒。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又生变故

    这一觉睡得太死,但等清晨顾长歌醒来的时候日头还未起,她揉了揉额头发觉自己身在帐篷中,想来应该是李羌先点了她的睡穴,而后等她真正睡过去之后便解了睡穴送进帐篷里。

    帐篷外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只是那脚步声太杂太乱,尽管刻意放低,却依旧将熟睡中习惯性地保持高度警惕的顾长歌吵醒。

    她撩开帘子走出去,一眼便看见凝眉微蹙的李羌和他对面面色沉重严肃的左延邱,至于那杂乱的脚步声,是不远处的五千精兵走动间发出的。

    李羌第一个注意到顾长歌,他魅眸幽幽,却在第一眼瞥见顾长歌时洒了晶亮的辉光,好似暗夜天幕上一颗一颗琉璃明媚的星子,两步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眸光深邃如海,嗓音似这初起的晨曦,幽凉而温柔:“醒了?”

    两人靠得有些近,他说话间,顾长歌便感觉犹如一泓清泉再他气息扫过的肌肤上流泻开来,颇有些不自在地后退半步,她点头道:“嗯。”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对昨夜的事情闭口不谈,但心中对彼此的真实身份也都早有定论,不过眼下杂人太多,左延邱嘴上说着归附于她,但到底是不可尽信,多防备些总是好的,那么身份也便不能暴露地太早。

    左延邱见顾长歌终于醒了,快步走过来,微微躬身一拜道:“伊先生。”

    见他一脸严肃和沉重,顾长歌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的行踪恐怕暴露了。”左延邱声音压得极低,喘了口粗气皱眉道,“昨夜有士兵发现了临时驻扎地的附近上半夜有人影闪过,本来那士兵以为眼花没放在心上,不成想下半夜又有起夜的士兵直接跟那些人碰上,才刚出声便被杀了,我被吵醒急忙追过去,但并未追上,叫他们逃了。”

    “能确定是哪一方势力吗?”顾长歌脸色微变。

    左延邱咬咬牙,半晌才羞于开口道:“没...尚不能确定,除了那士兵被那些人一招致命,其余什么痕迹他们都没留下。”

    顾长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那士兵在哪,带我去看看。”

    “就在那!”左延邱没想到她竟然第一眼先去看那士兵,心中也庆幸多亏没让人处理了,他指指某处,“我先前找人把他从林子里搬到这边来...”

    “你让人动过他了!”顾长歌话刚听了一半,突然拧眉打断他。

    “对啊。”左延邱被她这难得骤变的模样吓了一跳,一时间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疑惑道,“怎么了?”

    抿了抿唇,顾长歌快步走向放着死去士兵尸体的地方,头也没回便道:“来不及解释了,你快些把那几个动过那尸体的士兵召集过来。”

    左延邱直愣愣站着,看看前面那个行步匆忙的背影,耳中传来她沉凉的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只觉得那话中的冰冷寒意自耳边一点点浸润到血管之中,在无声蔓延到全身。

    打了个哆嗦,便招来身边的副官道:“你快去把那几个士兵找来。”随即便跟在顾长歌身后走了过去。

    ......

    顾长歌半蹲着身子,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这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过了大半夜,这尸体早已僵硬,脖颈上那道一指长的口子,血迹也都干涸——至少表面上来看,是一刀致命,并没有什么异常。

    “看出什么来了?”

    身侧是李羌纯粹看热闹的口吻问话,顾长歌一大早就遇上这种事,再听见他这语气,难免心情不佳,蹙眉冷冷扫了李羌一眼,沉声道:“你撑开他的眼皮子和嘴看看。”

    闻言,李羌似是受了惊吓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明明猜到了这士兵死亡的真正原因,还让我去碰他?”

    “别装。”顾长歌淡淡道,“我先前给你喂了颗好东西,总不能白瞎了吧。”

    她在易堂门典狱房尚未搞清楚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时,还以为是真正的李羌被喂了毒,便将自己手中能解百毒的那颗蛇胆喂给了他,现在想来八成是白给了。

    现在不过让他来搭把手而已,也算是物尽其用,总不能白白让他占了便宜吧。

    李羌转眸看了顾长歌半晌,叹口气似是颇为无奈道:“好吧,真是欠你的。”

    话里话外全是无奈,顾长歌却从中听出了轻松欣悦的意思,她轻哼一声——占了这么大个便宜,能不欣喜愉悦嘛!

    李羌没理会她那声嗤笑,缓缓蹲下,两指撑开了那士兵的眼皮,让顾长歌看了两眼,而后再攥着下巴捏开了他的嘴。

    只一眼,顾长歌收回视线,眯起眸子,目光幽邃莫测,“果然是这样,中毒了。”

    “却伪造了个一刀毙命的假象。”李羌接话道,起身,不知从哪里找来个帕子擦了擦手,动作间带着他一贯的优雅矜贵。

    左延邱静静站在两人身后,心中却是一阵狂风骇浪掀起。

    恰在此时,副官形色匆忙跑过来,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左延邱看看两人幽幽明明的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无声地叹口气,半是无奈半是放任地开口:“直接说罢,这里,没有...外人。”

    “禀报副将,那三人先前说有些不舒服便去歇下了,刚刚派人去找他们,才发现...”副官咽了口唾沫,“发现,那三人已经死了。”

    死了!

    左延邱细眸一瞋,“真的是用毒!”

    “现在该怎么办,伊先生?”左延邱有些慌了神,现在显然是被人盯上了。

    “不用慌。”顾长歌云淡风轻地瞥他一眼。

    看着这毒,她首先想起来的便是齐昭的毒门,再想想那一日她偷偷跟在齐昭身后刚出了断息门的时候,听见他吩咐手下人看住了梁毅铮和南番之间的联系,莫非这次是齐昭出手了?

    她垂眸想了很多,左延邱却有点儿沉不住气,小心翼翼又喊了句:“伊先生?”

第一百六十章 黑袍再现

    顾长歌立即回神,快言快语吩咐道:“左延邱,别再管这些中毒而亡的士兵,不要让任何人碰到他们,也不能焚烧,你带着这五千人尽快换个隐秘的地方。”

    “您呢?”

    “我去办点事儿!”吩咐完,侧眸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羌。

    李羌对上她的视线,微垂的脸勾一抹含笑唇角,声音低柔而幽凉,柔若春风,凉如泓泉,尽数浇灌于心头上这夏日焦躁之意,“我自是陪你一起。”

    脚边被晨露压得微垂的草尖被清晨的细碎阳光镀得越发金光灿烂,李羌走近来一步,草尖上袍角散开,叶尖翕动,一滴露珠顺着草间滑下,随即一跳浸润在土中,顾长歌也觉心头被撩拨得一动,那滴露珠也似浸润在心上,一霎微润。

    ......

    夏日的风从林梢掠过,远处有喧闹声,晨醒出巢觅食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唤了两声,迎着更远处的朝阳初生,未知名的湖上倒影曦光滟滟千万里,泛着朝霞的金光,又一阵风起,鳞波闪闪,如同散在湖中细碎的晶莹闪烁的珠串,又像铺展在水面上流萤漫展、华光璀璨的凤凰尾羽。

    近处空气却近乎沉重黏腻,有身形修长的黑袍男子,他侧头,往身后突然来的那同样身着黑袍的人方向瞥了眼,夏日里的声音却凉过冬日寒风:“安排的如何了?”

    “回主上,易堂门吴悠已备好。”那人声音淡漠,像是在安排一件东西,“只等您一句话,随时可以出手。”

    “李羌那人,找回来了吗?”声音轻柔,尾音微勾,勾出一种阴魅。

    那人却浑身一抖,只觉身上一股子凉气袭来,他看着前面那个修长淡漠的背影,凭生想起好些主上刑罚的法子,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他咬咬牙,用尽力气开口道:“并未...”

    “并未?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黑袍男子语气未变,却有一种幽暗血腥的气息倏忽而起,还有平淡语调间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压森凉,让人如堕深渊,顿了顿他继续道,“若是明日依旧找不到人,你就跟那个弄丢了李羌的人一起去喂食吧。”

    林间幽幽明明的光落在他的黑袍上,忽有风起,半掀开头上大大的帽子,露出一线红玉珠色、线条精致的唇,雪地新樱般魅惑勾人的红,却在如云月如珍珠如水晶的肤色中,显出一种异样的清雅。

    红唇微勾,却让人感觉扭曲,还有冰冷森然,他呵呵一笑道:“吩咐下去,开始下饵。”

    “那主上,接下来咱们......”

    “本尊,自然是亲自垂钓去。”声音里带了诡异的笑意,“走吧,去趟毒门。”

    .......

    顾长歌、李羌两人也往毒门走,一路上各自沉默,顾长歌只一门心思回想她介入七门以来发生的所有事。

    她先是取代吴悠进入易堂门,原本只是为了打探消息,却不想这吴悠竟然是堂黄私下留的一手角色,她索性见招拆招,将吴悠的身份扮演彻底,却不想再回去处理真正的吴悠时出了问题。

    晕过去的吴悠被两个黑衣人掠走,然后她追过去却被引到了无影门的地界,却到底是没能找到吴悠的去处。

    再后来她以堂黄的名义潜入断息门,取代伊泽挑拨梁毅铮和南番的关系,偏偏这个时候,齐昭毒门再添一脚。

    莫非吴悠也是齐昭派人掠走的?

    可她看过齐昭这人的资料,为人刚愎自用、有勇无谋,若是有这等本事,不该混成现在这幅样子,那么还有谁,能将手伸得那么远那么长,甚至从最开始便盯上她。

    顾长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那日齐昭一笔带过提起的黑衣男子,那么那个黑衣男子又扮演了什么身份?

    如果吴悠的失踪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暗中那人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顾业,而同顾业这个身份有仇或有利益纷争的人也不少,黑衣男子会是哪一方的人?

    宫家,或者乔家,甚至是远在帝都的刘家?

    她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直觉上,觉得宫乔两家没有这等本事,更别说刘家那些靠溜须拍马和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上位的刘家。

    “对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李羌突然开口,“就是那日——有人!”

    顾长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同样是去往毒门的方向。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便是齐昭口中的黑衣人——看装扮,同那日引她去无影门的人不像是一伙的,但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确定是不是障眼法。

    两人一见黑袍男子的瞬间便立即屏住了呼吸,却不想那前面的黑袍男子如此敏锐,在两人还没来得及藏避便看过来。

    显然,那黑袍男子也没想到竟然会遇见这两个人,短短一霎的怔愣过后,身形如电,迅速出击。

    也便是黑袍男子的这般反应,顾长歌一惊——这人认识她!

    如若不然,他不应该对着一个完全不了解情况的陌生人这般贸然进攻,那一霎的怔愣更像是惊讶——惊讶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遇到她!

    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吴悠十有八九是这人掳走的,齐昭口中的黑衣人明显也是他们!

    又是一刹,黑袍男子已至眼前,令人讶异的是,他这般飞身扑来,挡住大半张脸的帽子竟然依旧死死地遮住脸,没有被烈风吹开半点儿弧度。

    他一只手成掌攻向顾长歌,另一只手半空中一扬带出一道劲风,刹那间一棵树便被拦腰斩开一道口子,下面的黑袍男子配合默契,凌空两脚将上半身的树踹开,烈风一卷,轰然倒塌,尘烟漫卷中无数细小枝叶盘旋呼啸在半空中化为一道道光,而后是整棵树,向着顾长歌身边的李羌当头砸去。

    顾长歌与李羌迅速分开,一人一掌对上那黑袍男子,另一人一脚飞踢,长腿划过刀锋一般凌厉的线砸在树身上,整棵树霍然砸向地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伊泽之死

    顾长歌与李羌迅速分开,一人一掌对上那黑袍男子,另一人一脚飞踢,长腿划过刀锋一般凌厉的线砸在树身上,整棵树霍然砸向地面。

    底下轰然砸地声响起,半空中对上一掌的黑袍男子和顾长歌真气对撞,月白对上幽蓝,刹那间辉映无上苍穹,两股冲荡的真气相撞,长风中衣袂猎猎飞舞,如海波流荡云涛飞卷,随即两道身形豁然后退,黑袍男子身子一纵,黑色袍角在风中涤荡,顾长歌则一个后仰,朝着向她凌空飞身而来的李羌怀中一扑。

    李羌效仿方才黑袍男子的动作,左手罡气凭空而起,卷住方才砸在地上的树,风声呼呼地朝着急速后退的黑袍男子撞过去,而右手将顾长歌虚空中一揽,旋身一转,悠然落地。

    两人相视而笑。

    两个黑袍男子便没那么幸运了,一个因为方才对树身的全力一踢已经泄了力气,另一个也在同顾长歌对上的一掌而泄了真气,此时面对李羌添了自己罡气在其上的树身,闪避不及,地上那个黑袍男子直接被压在了树下,而另一个半空中对撞的那个一扭,身子虽躲过去了,头上的黑色帽子却被枝杈一勾。

    顾长歌急目看过去,却见帽檐掀开的一瞬间,只有一个下巴露了出来——这人竟带了面具!

    顾长歌险些吐血。

    还未认真打量,那黑袍男子反身重新罩上帽子,拽起被压在树下的那人闪身便逃。

    那树虽是狠狠地打击了两人,却也为他们成功逃走提供了便利,顾长歌和李羌两人被挡在树后,若想去追,便要越过挡在面前的树。

    等两人追过去,已经没有了影子。

    “让他给跑了!”顾长歌懊恼地咬咬牙。

    李羌却仔细地打量了树下原本压着黑衣人的地上被拖出的一道痕迹,而后视线移到被勾断的几根树枝,垂眸一刹,他睁开眼忽然道:“往东追!”

    “啊?”顾长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李羌拽着手腕往东边追过去。

    ……

    “不行!”梁毅铮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目圆睁道,“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

    “可是,门主…我们现在没了副门主…拿主意…内门弟子也仅剩不足三百人,拿什么拼?”

    “谁告诉你拿主意只能是伊泽的事了?”梁毅铮冷眸斜睨幕僚一眼,“我养你是干什么用的!”

    “我……”

    幕僚“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神色逃避握了握拳。

    梁毅铮见他这幅样子,知道自己是靠不上他了,眼底闪过森然冷光,骂了句“废物”。

    幕僚握起的拳头骤然用力,突出的指节微微泛白,沉了沉气,他到底是喏喏开口:“门主,那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你问我怎么做,我去问谁!”梁毅铮气极反笑,歪着头看幕僚,“我将你特意放在副门主身边这么久,你都给我学会了什么?”

    幕僚一时语塞,他确实是被梁毅铮特意安排在伊泽身边,表面上看是帮着伊泽处理门中事,但他却在梁毅铮的话中听出几分意思——他分明是想逐渐架空伊泽作为副门主的权利。

    毕竟门中很多人都受过伊泽副门主的恩惠,更是为他的智慧所折服,他也多少算是其中一人。

    不过他始终觉得为人难得糊涂,所想走得长远,是不能太过“聪明”的,一旦为上位者所忌讳,便容易落下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伊泽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而他也认为既然梁毅铮能将他安排在伊泽身边,一方面是想自己能够盯住伊泽不要做些小动作,另一方面也是有意培养自己,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自然不可能太多学着伊泽,也就没将他那天赋智慧和过人的谋略学过来多少,只学了些他平日里待人处事和执掌门中的本领,好为将来多做打算。

    却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么一门子事!

    可梁毅铮现在是什么意思,反过来怪他?

    当初他安排自己的时候话里话外可都是让自己盯着伊泽的意思,也没见他多关心过他,现在大难临头了,反倒想起人家的好来了?

    无耻!

    幕僚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伊副门主谋略过人,自然不是我等可比的…”

    “还用你说,他素来聪慧,再加上武功过人,鲜少会遇到敌手,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梁毅铮阴沉着脸——鲜少会遇到敌手,为什么这次却连个消息都没能传回来…

    还有,为什么,一开始他随赫连北钊去和原交接兵权,突然改了主意却没告知自己一声…

    为什么,他和那五千精兵一同消失,而赫连北钊一个人虚弱地出现在南番府邸…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身上更是冷汗直冒,他早就有些忌惮伊泽的智慧和在门中受到的弟子拥护与爱戴,这么有能力的人怎么甘心屈居人下?他便怀疑,所以在他身边安插了很多人…这么久都没能发现他的不臣之心,难道这次,是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心中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甚至不需要细心呵护,便可以崖顶苍松般成长起来。

    梁毅铮不觉攥住了椅子上的护手。

    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吓得梁毅铮骤然回神,他忙把人喊进来。

    “门主,这是南番赫连北钊来的信…”

    没等他说完,梁毅铮一把夺过去,看着信封上面那个嚣张的赫连北钊的名字。

    信是用南番文字写的,梁毅铮先前潜伏南番这么久,自然能读懂。

    所以,他读懂了…

    读懂了赫连北钊的第一句话:断息门你们欺人太甚,竟用计抢了我南番的兵马,还想杀了我!

    后面的他没再看,只一句,让他如堕深渊…伊泽真的背叛了他…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就此决裂。

    信纸在他手中被揉皱成一团,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得屋内的幕僚和通报弟子颤了颤。

    恰在此时,门外又有声音:“门主,是副门主回来了!”

    梁毅铮倏忽抬头——他还敢回来?他还敢回来!

    难不成是来下战书?

    还是以为这断息门还容得下他这副门主?以为他这门主还被他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这断息门还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怎么可能!

    梁毅铮摸了摸腰间暗藏的匕首,眸中嗜血之色闪过——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轻易离开!

    伊泽撑着门框走进来,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汗,沾了些灰蒙蒙的东西蜿蜒着痕迹顺着下巴滴下来,一身狼狈,神色焦灼。

    他一进门,梁毅铮和幕僚皆是快步迎上去。谁都没有注意到梁毅铮脸上诡谲狠辣的表情。

    “副门主,你终于回来了,快...”

    “先别说这些了,快去派人到...”声音戛然而止。

    伊泽惨白的脸上还有那些没洗干净的易容颜料,青灰色痕迹一道一道蔓展在脸上,嘴角却溢出了血红色,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直勾勾看着面目狰狞森然的梁毅铮。

    一双深渊般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伊泽嘴角的红也染上了血色,梁毅铮语调平直僵硬,却是一字一顿道:“去死吧,叛徒。”

    伊泽这下也明白了,原本满是震惊的泛红眸子渐渐笼上了幽凉雾气,幽影不明。

    他终于垂上了眸子,掩去眸底潜藏深深的失望,他启唇,血从嘴中彻底溢出来,“有人...冒充我...”

    说完这句话,他软软地倒了下去,唇角却解脱般的一勾,气息骤停。

    世间执念万千,妄想解脱苦不得法,唯死亡可了生愿。

    死亡是肤浅之事,而比肤浅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妄念。

    他的心底始终有一个无人涉足的地方,藏着一些妄念,这里,阳光也照不进来。

    那么深,那么幽暗,那么绝望。

    而他给予的光芒被他藏起,不敢挥霍,也不敢贪图更多。

    连带着心中那些连自己都唾弃的病态而缠绵的心思也被深深藏起,不敢招摇,也不敢奢望其他。

    也曾把一切冠冕堂皇、自欺欺人的借口和自我诟病当做良药吞下,近乎偏执地想要矫正那些感情上的偏差。

    于是他将自己生硬的掰离他的身边,却将一颗心推离他更近。

    三十余年韶华倾负,那些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嗔痴妄念,尽数结束于他手中。

    最后一眼看向梁毅铮,那般深切,伊泽在心里默念——时间执念万千,唯死亡可了生愿。

    只此一眼,再无一言。

    梁毅铮却因为伊泽临死前一句话而怔住。

    “阿泽!”他一声长嚎,挥臂抱住伊泽倒下的身子。

    那一声嚎叫殷然带血,那般带着血色的狠狠揉搓,揉过一颗因挣扎权欲、磨折欺骗和利用而千疮百孔的心,从此再不得欣慰和安宁。

    “门主。”幕僚颤抖着声音开口,“易容,易容,是易堂门!”

    “易、堂、门!”

    七门局势,将乱。

    ......

    毒门外围,顾长歌与李羌对视一眼,而后双双看向林子中走出来的无影公子。

    黑袍男子没追到,反倒又蹦出个无影公子——怎么看都觉得巧合到诡异,让人不得不多想。

    无影公子好似也没想到会遇见顾长歌他们,只是现在顾长歌的面容尚且带着伊泽的装扮,李羌这人也是一身断息门弟子的衣着,静静打量了两人几眼,他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们在追一个黑袍人。”

    顾长歌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那张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下细致如玉的肌肤,一线红唇,还有线条精致的下颌。

    她莫名觉得这无影公子的脸部轮廓跟方才那黑袍人有几分像,但是,身形又不像——那黑袍男子比这无影公子高了近半个头。

    无影公子面色微凝,沉吟片刻道:“我也在追。”

    “我凭什么信你?”顾长歌抿唇,“而你,又为什么信我,这般毫无保留地直接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我?”

    “我信你,因为我认得你。”

    顾长歌不由淡淡弯起了唇角,“我伊泽乃断息门副门主,无影公子自然认得。”

    “你不是伊泽。”无影公子直接否认,深深看了一眼顾长歌的眼睛,“脸会变,但眼睛不会变。”

    顾长歌眸光一闪,突然想起两人初见那日,这无影公子曾说自己的眼睛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这故人,恐怕就是说的她三年前死去的本尊——顾长歌,所以,这人真的是曲影琛?

    随即便听见无影公子道:“我是曲影琛。现在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果然是曲影琛——顾长歌眸中一抹异色闪过——那么眼前这人身上的陌生感是怎么来的?

    “确实,我不是伊泽。”顾长歌淡淡一笑,一向清亮的眸子里却仿若笼了一层雾,让人难辨其情绪何如,没回答曲影琛的话,她道,“你是怎么发现黑袍男子的,为什么要追他?”

    曲影琛沉默了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信我?”

    “毕竟你出现得太过巧合了不是吗?”顾长歌毫不避讳地回答他。

    曲影琛良久没答话,林间的风吹起他垂在脸颊的发丝,与他微扬的衣袂一起,翩然若仙般,寂寞。

    唇角勾起个不以为意的笑,曲影琛淡淡道:“我在其余六门中的探子来报,最近各门中的小动作有些多,我原本以为是七门会盟临近,有些小动作也是应该的,但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安,便亲自去查了查,才发现了这黑袍男子的踪迹。”

    “所以你真的是在追查他?”顾长歌笑容清淡,眼角噙了一丝玩味,“可我们追过来的时候,那黑袍男子是从你来的方向消失的。”

    “呵。”曲影琛轻笑,“既然你不信我,我又何必多做解释?”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顾长歌从中听出了落寞,向来平静地心口一皱,竟微微泛起一种难言的疼痛。

    她觉得这疼痛莫名而诡异,不由眉头微拧,又转开话题道:“无影公子能在六门中不动声色地安插自己的探子,而且从你方才的话中也可以听出,这些探子的地位怕还不低,那么我能问一句无影公子做的这些,难道就没有私心吗?还是说当真只为自保,我可不信。”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此心不弃

    “我所做的一切,确实有私心。”曲影琛自嘲一笑,但面具下一张清雅的脸依旧是一片从容淡然,“我这番折腾,不过是想要替故友...守住她最后的心血罢了...”

    顾长歌看着他露在面具外面一双深邃认真的眸子,心口像是突然被轻轻扯了一下,“你所说的故友,可是那日你提过的同我眼睛很像故人?”

    曲影琛瞬间便乱了呼吸,转身便要走,背对着顾长歌道:“既然先生都知道了,那我便先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顾长歌出声喊住他。

    曲影琛没有停下步子,只是走得轻缓,边走边道:“不仅是因为这样一双相似眼睛让我觉得一见如故,更是因为我始终相信能够拥有这样一双澄澈通透眸子的人,不该是那种奸佞龌龊的小人。”

    他一向如暖玉的音色里渗了些凉意,顾长歌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终于开口:“我们合作吧。”

    这句话成功地让曲影琛顿住,微微转头,视线却投向远处绵延的低矮青山,缓缓叹了口气,他问:“为什么?”

    “还记得那日我是怎么回你的吗?”顾长歌唇角弯出一道清丽柔和的弧度,缓缓开口,“我信我自己的心。”

    “我信你正如你信我一般。”曲影琛转身,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若噙花一朵,“那么现在,你可以告知我你的名姓了吗?”

    “我叫,顾业。”顾长歌一字一顿地开口,随即便见到曲影琛身形一颤,眸中划过一丝复杂地情绪,“是失望了,还是怎么?”

    曲影琛身子颤得更明显,低下头呼吸不觉加重。

    真的是他奢望了吗?可这样一双相似甚至是和记忆中重合的眸子,除了她谁还能拥有?

    “你自己都说了故友已故,为什么还会多想?”顾长歌高声问他,“你到底是没能放下,你还活在哪呢?”

    曲影琛闻言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对面的顾长歌,“你觉得,我还活在哪呢?”

    “我不知道你还活在哪。”顾长歌笑着摇摇头,“我只知道,你该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活在当下...”曲影琛近乎哽咽地低声呢喃,眸中混沌却渐散,刹那间锐利乍现,他倏忽抬头,“你是谁?”

    “顾业。”顾长歌不厌其烦地第二次说出这个名字,“顾家遗孤,顾业。”

    明明声音低沉若无,听在曲影琛耳中却重若千钧,林中斑驳的阳光投射在他的侧脸面具上,反射着冰冷也锐利的光,他的眼神也是复杂难言。

    “你来七门...”

    “所为凰盟。”

    两人相视一笑。

    一直在一边近乎透明的李羌见两人终于谈妥,这才走过来。

    曲影琛转眸,轻笑道:“这位是?”

    趁曲影琛一时不备,李羌倏忽出手,微微圈住他的手腕,容不得曲影琛撤回,他两指看似随意的一勾,而后便自行收手。

    “不必惊慌,只是个打招呼的方式罢了。”

    阳光照上李羌的明锐深邃的眸子,眼眸深处,隐隐有幽幽色彩,刚好映衬那眉梢眼角上晕染出的一色阴影,宛若暗夜盛开的曼陀罗,神秘而危险。他微微垂眸,黑翎似的睫羽投下深不可测的阴影,也掩去他的情绪。

    他勾唇,淡淡道:“你好,我是黎苏。”

    ......

    “你方才真的是在打招呼?”顾长歌已经同曲影琛分开,当下只剩苏离和她两个人。

    她可不信刚才这狐狸突然出手是在像他说的打招呼。

    “当然。”苏离笑容温雅,“宣梁国新传过来的打招呼的方式而已,我记得是叫握腕礼。”

    顾长歌还是不信,她只听说过握手礼,哪里来了个“握腕礼”?

    只是她一心扑在苏离方才诡异的动作上,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柔握住。

    耳边传来苏离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还有他靠过来之后身上淡淡清雅的雪松木清香,他道:“就像这般。”

    手腕上是他轻柔而温和的力度,耳边有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宛若花落如雪、长风拨弦,溪边青柳繁丝摇落,摇向更远处的青山隐隐。

    顾长歌一怔,随即缓缓转过头,两人额头相抵,呼吸相闻,她抬眸终于对上他的视线。

    如同笼罩在晨曦雾气里的落月银湖,幽邃深切。

    那般璀璨雍容、风华绝代,又饱含深情和温柔包容一切的目光。

    顾长歌怎能不懂?

    却还是不发一言地轻轻抽出手,手腕上还有那种温热的***顾长歌后退半步,勾唇一笑,笑得明媚而坦然。

    和她一样,苏离也在笑,然而那清冽笑意中却添了几分孤寂和落寞,从长久的寂寥和叹息中一点点剥落,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疼。

    良久,他缓缓松开微弯成拳的手,轻笑一声,眼神朦胧,道:“小叶子,我不放弃。”

    终换得她一声悠长的叹息。

    苏离却突然一笑,转移开话题:“你还记得黑袍人出现前,我想同你说起一件事?”

    “什么事?”顾长歌撇过头再次看向苏离。

    “就是有关这个黑袍人的。”苏离凝眉轻蹙,“我当日赶到断息门典狱房的时候,李羌便是被这么个黑袍男子打晕了,看样子是正想把他带走。”

    “李羌...”又牵扯到了易堂门,顾长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李羌现在是在你手里?”

    “嗯,这你倒不用担心。”苏离点点头,又道,“不过这些黑袍男子明显是冲你来的,而且来势汹汹。”

    “我也纳闷,想来想去却找不到入手点。”顾长歌皱眉,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看他对这七门局势尤其熟悉。”

    “小叶子,你不怀疑曲影琛这人吗?”

    顾长歌挑眉道:“你为什么总揪着他不放,又是探腕又是眼神杀的?”

    “他对你有所隐瞒。”苏离眸中寒意渐凝如刀锋。

    “我们彼此都有隐瞒,这个尚可理解吧。”

    “如果我说,曲影琛这人,是女人呢?”

    顾长歌大惊——怎么可能!

    曲影琛这人她三年前便熟识,男子身份不容置疑,如果真照苏离说的,是个女人的话——顾长歌眯了眯眼——那么这个“曲影琛”的真实身份,便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可是为什么,她面对这个“曲影琛”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

    “所以,小叶子,你还信她吗?”苏离问她。

    顾长歌叹了口气,答道:“唯待时光可证。”

    ......

    “主上,查出来了,是齐昭派其毒门弟子暗中打探消息,这才惊动了顾业。”一个黑袍男子半跪着道,“顾业查到是毒门的人,便立马往毒门赶,这才,同主上碰见,让我们...暴露了身份。”

    话音方落,便见座上那人蓦然拍案而起,一抬手“嘭”得一声,结实的红木雕花嵌紫贝琉璃桌上裂缝蜿蜒开来。

    他梭然一挥袖,厉风狂卷,被宽袖卷起的茶壶玉杯凌空碎成齑粉。

    地上跪了一片人,全部是遮住全身的黑袍装扮,此刻都吓得噤若寒蝉,一声不吭。

    那人面无表情地开了口:“这个不自量力的蠢货,不过一跳梁小丑而已,也敢在本尊面前耍小聪明,坏了本尊的事!”

    他缓缓起身,并未有其余动作,却让整个屋内又添了三分令人窒息的阴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良久才有人颤抖着声音开口:“那...主上,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那人勾了勾唇,轻笑一声,声音轻柔如流水,却似极北千年寒冰化水,能将所有人冻僵而死。

    “本尊手底下,不留不听话还爱自作主张的人,既然如此,毒门便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句话,轻巧地定下毒门近五百人的性命——声音中没有一丝人气,一入耳,便让人生出无边无际的恐惧。

    地上跪着的人始终安安静静地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却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身子。

    “易堂门的吴悠已经放下去了吧?”他忽然开口问道。

    “回主上,吴悠已经回到易堂门,且就要取得堂黄的信任了。”

    “嗯。”他的声音幽冷,犹如常年深藏黑暗的地下冰泉,带着渗人的凉意,“关于李羌,还有带走李羌的人,都查到了吗?”

    地上跪伏着的人脊背高高拱起,此时翻出一阵战栗。

    “没人回答是什么意思,嗯?”那人眼底幽色波澜起伏,声音却还是稳若镜湖,“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我倒不介意还有人下去陪他们。”

    依旧没人回话。

    “呵。”那人撩了撩袍角,缓缓坐回椅子上,轻笑了一声,语调已经有些怪异,“那方才和顾业一起的那个男子呢,查到什么了?”

    “回主上...属下觉得,掳走李羌的人和这个男子,应该有关系...”底下有声音瓮瓮闷声想起。

    “你倒是个聪明的!”

    刚才说话那人一喜,就在他以为自己能逃过一死的时候,突然听到下一句让他如堕深渊的话。

    “既然那么聪明,不如你下去教教那两个没找到人的蠢货怎么样?”

    底下人没来得及惊呼,突然觉得胸口一痛,整个人便瘫软在地上,没了呼吸。

    “本尊不需要这种废物,只需要有人来告诉本尊,他究竟是谁!”

    一室静默。

    地上跪着的人几乎要崩溃。

    死亡并不可怕,等待死亡还不能反抗才真正让人恐惧,那巨大沉滞的威压和长久积聚起的敬畏,甚至让他们不敢开口哭泣和求饶。

    “好吧,看来还真是遇到敌手了。”那人垂下眸子,又是一声轻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七门会盟开始前以及没能找出人来,那便,全都消失罢。”

    说罢,他便起身往门外款步离去。

    徒留一地劫后余生的唏嘘叹气声。

    ......

    两日便也这么过去,七门会盟终于开始。

    西沼泽上一搜行舟上,坐了三个人。

    三人中为首的是唐黄,他眼光闪过一丝冷光,神色晦暗不明地看了看自己左后侧坐着的吴悠。

    两日前这人突然闯到易堂门说他才是真正的吴悠,被他派出去的那个其实是假的。他立即感觉不对劲儿,赶忙找人到典狱房走了一趟,才发现他一直以为掌控在手的李羌早就被人偷梁换柱了,可笑他还以为自己抓住了掌控吴悠的筹码。

    那么他最开始便在怀疑的吴悠,真的不是他原本的左护法之子。

    可眼前这个,真的就是吴悠了吗?

    他不能确定,被骗过一次之后,他便不敢再随便相信这个出现地着实诡异的吴悠了,就算他说这张脸是他原本的面目——仔细一看和之前的左护法确实有些相信,但谁又能确定这张脸也是真的?就算他在自己面前亲手演示了其高超的易容手法,他还是保留了一丝怀疑和清醒,毕竟易容术并不算多隐秘的能力,如果真的是有心人趁着这个时机送过来,打的是七门会盟的主意,找来个易容高手也不是太难的事儿。

    堂黄为人虽有些刚愎自用,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也不会认为他们易堂门的易容本领就是天下第一了。

    吴悠心里也苦。

    三日前在西沼泽这边被人打晕,等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完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还有两个身着黑袍的男子。

    那两人告诉他,他在易堂门的身份被人冒用,现在正风头大出。他当即便气血上涌,心里堵了一口气出不来。

    他身为左护法之子,原本是该子承父业的,谁知道门主偏偏说他心性不成难堪重任,非要让他混在一众底层弟子中磨练性子。他虽然心中有怨,但门主的命令又不可违抗,便只好听令也当做是一次潜心研究易容的机会。

    磨了一年受苦受累,眼见着便要熬出头,却不想被不知道是哪里的无耻小儿摘了可下口的果子。

    他甚至没想过那两个黑袍男子的心思和阴谋,便直接回到易堂门。

    着实可恨!

    更可恨的是,被那人骗过一次的门主现在连他也不敢相信。

    这么一来,一年多的磨砺和隐忍,功亏一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4702/ 第一时间欣赏江山嫡女最新章节! 作者:矜念君顾所写的《江山嫡女》为转载作品,江山嫡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江山嫡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江山嫡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江山嫡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江山嫡女介绍:
死前一生戎马,却落个爱人背叛离弃、家族喋血火海的下场。今生携怨归来,顾长歌无心风月,却不知怎么惹上这么个丢不掉的麻烦。
他一袭水色长袍,微垂的脸勾一抹含笑唇角,看似缱绻实则幽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别跟我说你还喜欢他?”
“好马不吃回头草。”顾长歌一根指头推开面前那张放大的脸。
“哦?”他欣然后退,“那你吃窝边草吗?”江山嫡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