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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矜念君顾     江山嫡女txt下载     江山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惨遭灭门

    这么一来,一年多的磨砺和隐忍,功亏一篑。

    吴悠狠狠地攥了攥拳,难道就这么认命吗——不!他才不认命!

    他始终相信,命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需要自己挣来的。

    眸光一瞥,瞥见远处一艘朝这边过来的渔船,吴悠咬咬下唇,若是在易堂门真的没有出路了,他不介意另谋一条,毕竟最后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不是吗?一条路不通,换个踏板走走弯路又何尝不可!

    心中打定主意,他暗暗垂眸,掩下眸光诡谲,“门主,那边来人了。”

    堂黄也沉了沉心思,看着向着自己的方向越来越近的洪门门主王启洪。

    率先拜了一拜,垂首的瞬间不动声色地扫了两眼王启洪身后的两姐妹,道:“王门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唐门主。”王启洪颔首,随即对身后的两女儿使了个眼色,道,“这是易堂门门主堂黄。”

    王承玉和王承烟两姐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拜了一拜,“唐门主。”

    堂黄见两人姿态,心下一惊——这一拜,拜的姿势并不想寻常人家的女儿一般褔身礼,而是江湖来往的礼节,且这般正式,怕是这王启洪有意培养两个女儿。

    也对,王启洪故妻已亡,没有再续弦,膝下便只有两个女儿能来继承家业。

    一番心思暗涌,堂黄心中已有定论,有心结交,便端起个长辈的口吻道:“这便是王门主的两个女儿了吧?早就听说洪门两位小姐出落得如花似玉,如今一看果然是不同凡响。”

    这种奉承美貌的话虽说不出彩,但也是中规中矩,用在此时刚好不过。

    见对面一对姐妹花矜持一笑,“唐门主谬赞了。”

    堂黄也笑了笑,“喊什么唐门主,我同你们父亲也算是旧友,便托大唤你们一声侄女,不必这般生疏。”

    王承玉、王承烟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堂黄会这么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爽朗一笑,齐唤道:“唐伯父。”

    堂黄哈哈一笑,显然是很满意,便又对王启洪开口:“王兄的这对闺女,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将来必是一方人物啊!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上辈子积福才能娶了这般解语花般的女子。”

    说话间,给身侧的吴悠递了几个眼神。

    王承玉没注意到他这般神色,只是在听见嫁娶之事时,突然想起了那个无影门的无影公子以及他风华绝代的身影,女儿家的薄脸皮上也微微泛了红,不由得低下头。

    王承玉春心萌动,没能注意到堂黄,姐姐王承烟却是见了堂黄瞥向他身侧那个年轻人的视线。

    她默默打量了几眼吴悠,随即轻笑道:“唐伯父说笑了,我与妹妹才多大年纪,现在说这夫婿之事未免为时过早,再说了,我们还想多陪陪父亲呢!”

    边说着,便一脸孺慕之情地亲昵搂住王启洪的胳膊,笑道:“爹,您说是不是啊。”

    王启洪眼中闪过一丝赞扬之意,拍了拍自家大女儿的手背,叹了口气,对堂黄一笑道:“承烟说的是啊,她们母亲去的早,打小便跟在我身边长大,我可舍不得这么早把他们嫁出去。”

    堂黄低头低声的笑,眸中却有阴厉之色一闪而过,暗骂一声不识抬举,眼底似有深海暗渊风暴狂起,一霎风平浪静,他抬眸状似艳羡,“也是也是,任谁家有了这般闺女,也是不舍得提早嫁出去的,总该好好挑选夫家,倒是我这外人先替王兄急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知道这话就该到这打住,便谁也没有接话,只是对着笑了笑。

    两艘渔船齐头并进,气氛一时沉静下来。

    半晌,堂黄突然开口:“不知王兄对毒门一夜覆灭这件事,怎么看?”

    闻言,王启洪挑眉,眼珠子转了转,隐晦口吻道:“现下南江时局动荡,谷内外势力突起不知几何,谁知道齐门主是惹到了谁。不好说,不好说呀...”

    堂黄一下子抓住王启洪话里的重点,压低了声音问道:“听王兄这意思,是觉得这事很可能不是七门的手笔?”

    “我哪知道啊。”王启洪呵呵一笑,模糊道,“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哪能随便当真。”

    暗赞一声滴水不漏,堂黄低垂的脸面色不虞,眨眼间便恢复了正常,又不死心问了句:“王兄,怎么就确定是齐门主惹到了别人?”

    “哦?”王启洪低垂眉眼看看依旧搂住自己胳膊的女儿的手,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堂兄有何高见?”

    “高见倒谈不上,不过是和王兄看法有些出入罢了。”堂黄声音压得越发低,“我倒觉得,齐门主以及毒门遭此一劫,多半是挡了某些人的路!”

    王启洪轻拍着王承烟手背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只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心道果然是老狐狸,堂黄没有气馁,反而接着道:“王兄难道不觉得,最近断息门有些太过招摇了吗?”

    “断息门在七门中一向发展得好,这未必就是招摇,不过是想要更上一步罢了。”王启洪轻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而已,大不可为此多想。”

    堂黄轻哼一声,“若是他往高处走的路要用我们其余六门垫脚呢?”

    “什么垫脚不垫脚的。”王启洪声音平缓,“被拿来垫脚的多半是一心想走在别人前面的,我老了,走不动了,若有人想要往前走,我让路便可。”

    堂黄咬了咬牙——什么叫“被拿来垫脚的多半是一心想走在别人前面的”,不就是暗讽他也和梁毅铮一样狼子野心嘛!

    他正要再度开口,没想到王启洪先开口表了态度,“我老了,也不想继续往前走了,倒不如同我这俩女儿放在身边,停下来一起看看路边的风景,也算是人生独一份的乐趣了。”

    说罢,笑眯眯拍了拍王承烟的手,王承烟回以一笑。

    堂黄倒吸了口气,奈何两父女配合太好,他是在插不上话,正想着再如何开口,却不想王启洪直接对着前面行船的船家说了声“快些走吧。”

    随即转头对堂黄笑笑:“早先我这两个女儿便吵着要我带她们好好逛逛,这般我们便先走一步啦,堂门主,再会。”

    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堂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扯了扯唇角,颔首道:“那我便不拦你了,再会。”

    两艘船很快地拉开距离,王承玉回头看看后面脸色阴沉的难看的堂黄,往自己父亲身边凑了凑,“爹,那堂门主...”

    “离他远这点儿。”王启洪打断自家小女儿的话,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堂黄狼子野心,还心术不正,明显是想拿我洪门做掌中刀。”

    “借刀杀人。”王承烟接了句话。

    “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王启洪冷笑一声,“难得他韬光养晦这么久,如今时机一到,他自然是要该出手时就出手,打定主意要一击毙命。”

    “韬光养晦?”王承玉不解问了句,“易堂门被断息门打压了这么久,是在韬光养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堂黄倒真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物了。”

    王启洪点点头,“当年七门初立,以断息门为盛,易堂门最弱,三年来,断息门梁毅铮锋芒毕露,反倒是易堂门这个堂黄一声不吭、韬光养晦,看着吧,这次的七门会盟,断息门八成是替易堂门做了嫁妆。”

    “既然父亲看得这般清楚,为什么不趁机站到易堂门这边,反倒急着和他撇清关系?”

    王启洪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幽幽叹了口气,“方才那些话,我不单单是同堂黄撇清了关系,连带着和其他几门也扯得干干净净,这样最能让人放心。”

    “况且,父亲是真的有了隐退之意了吧?”王承烟眸色清澈,凝定万千烟波。

    “争了大半辈子,也该退了。我早就该看开,不然也不会让你们没了母亲。”王启洪唇角紧抿,眼眶隐隐泛红,而后紧紧握住两个女儿的手,“我们洪门势力虽不算强盛,但也足以自保。不管是谁成功上位,我们只要能抱住一方平安即可。”

    王承烟和王承玉对望一眼,而后齐齐看向红了眼眶的父亲,纷纷握紧了他的手,给与他无声的支持。

    “为父剩下的日子最多也就十几二十年,最后的心愿就是为你们寻个如意郎君,也便能安安心心地去下面见你们母亲啦!”

    “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肯定能长寿的,莫要在说这些‘去啊’、‘走啊’之类的话,来吓唬我与妹妹了。”王承烟不赞同的嗔怪王启洪一眼,而后看向王承玉,“玉儿你说是不是?”

    王承玉没反应过来,方才听到自家父亲说起如意郎君,她又想起了无影公子。

    ......

    而西沼泽另一处行舟处,无影公子曲影琛和断息门梁毅铮也碰在了一起。

    这自然不是巧合的偶遇。

    梁毅铮面色苍白,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虽年轻却依旧高深莫测的无影公子。

    自从收到赫连北钊的那封信之后,断息门中便不断有弟子遇刺而亡,门中上下人心惶惶,原本就只剩下的不足三百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一百多人。

    他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一方面在想怎么平息南番赫连北钊的怒火,一方面也想该怎么报复易堂门。

    不是没有派人去南番同赫连北钊解释,但派过去的弟子还没开口,便先一步直接被斩杀。

    赫连北钊的这般怒火让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怕是赫连北钊手中那五千精兵是真的被那个假的伊泽给骗去了。

    骗去了哪?

    必然是从中作梗的易堂门。

    他断息门经此一事元气大伤根本没能力和其他六门斗,偏偏七门会盟迫在眉睫,根本不可能突然取消,易堂门得了这五千精兵的支持,不出意外最后的胜利便是属于堂黄那老狐狸的。

    不甘心啊!

    他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久的事,到头来反倒为别人做嫁衣?

    于是他找上了无影门,孤注一掷试图做最后的一搏。

    曲影琛面具后的请冷眸子打量了几眼明显风光不再却依旧在强撑的梁毅铮,想起顾业给自己说过的他做过的那些事,看来是收到成效了。

    所以这梁毅铮现在是来找他谈合作,想要拿他做冤大头的?

    曲影琛心中冷笑——是谁给了这梁毅铮这般自信,觉得他能在自己手里抢到好处?

    梁毅铮见对面曲影琛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想了想便先行开口道:“无影公子,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曲影琛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便没有再说话,显然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梁毅铮眸光一暗,眼底幽色波澜起伏,最终还是平静了下去,神情讳莫如深,他道:“想必擅掌情报收集的无影公子必然已经知道毒门一夜覆灭的消息了吧。”

    曲影琛瞳孔一缩眸色骤深,黑翎羽一般的睫羽微微翕动,唇角轻抿,下巴微抬,半晌点了点头。

    他始终没说话,让向来受人尊崇和奉承的梁毅铮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只是知道自己到底是有求于人,难免要在这人面前低一头,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他沉声道:“那么无影公子对此事,可有见解?”

    “梁门主呢?”曲影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梁毅铮咬咬牙,暗骂一声这人越来越难缠,沉吟片刻道:“在下觉得,七门中人,无此能力,能在一夜之间,灭了一个门派。”

    “那可未必。”曲影琛摇了摇头,“若想要无声无息地杀人,还是整个门派这么多人,不一定就要真刀实枪地干。”

    梁毅铮神情一震,声音都有些变了,“公子的意思是,用毒?”

    曲影琛无声点了点头。

    这么一会儿,梁毅铮也算是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只一心扑在两人方才的对话上——用毒,确实是个很大的可能,那这样一来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七门以内的人干的了。

    “那...公子以为,会是谁干的?”

    曲影琛瞳眸深深,半晌微微眯起了眸子,直勾勾盯着梁毅铮道:“说实话,你的可能性最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杀鸡儆猴

    “那...公子以为,会是谁干的?”

    曲影琛瞳眸深深,半晌微微眯起了眸子,直勾勾盯着梁毅铮道:“说实话,你的可能性最大。”

    梁毅铮心底霎时掀起万丈狂澜,扯了扯几乎要僵住的嘴角道:“公子说笑呢罢。”

    “你知道我没有在说笑。”曲影琛一脸严肃和认真,“毒门被灭一事,最遭人怀疑的便是你断息门。毕竟三年来七门中唯独你最是招摇,且七门人中皆知梁门主曾与齐门主因某些事发生过冲突,故此断息门和毒门的关系向来紧张。再说眼下七门会盟迫在眉睫,断息门称王称霸的心思毫不遮掩,若是真的要拿毒门杀鸡儆猴的话,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越分析下去,梁毅铮的脸便更苍白一分,心中凉意更甚——这明显是有心之人在针对断息门。

    先是被易堂门设计,失去了伊泽和三百内门弟子,更是挑拨的赫连北钊不断对断息门内其余弟子痛下杀手,各种暗杀防不胜防。

    那么这次的毒门之事会不会也是易堂门下的手?

    梁毅铮倒抽了一口凉气,越想越觉得有很大可能,毕竟易堂门和他断息门素来不对付,这次出手覆灭毒门,不仅除去了一大作对势力,更是将一切嫁祸于他断息门,惹得其余几门的怀疑和敌视。

    曲影琛淡淡扫了几眼梁毅铮袖口处攥得骨节发白的手,心中不由冷笑,面上却是依旧素淡如水,他道:“梁门主不会这般单纯地以为此事是你的宿敌易堂门出手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梁毅铮眸光化剑噌的一下射过去。

    曲影琛眉梢轻挑,眼中冷光乍现,梁毅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语气有多差,赶忙赔笑道:“无意冒犯,还请无影公子见谅。”

    曲影琛挑着眉冷冷瞧了几眼梁毅铮,直到他额角虚汗直冒,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梁毅铮见他态度终于有所轻缓,赶忙赔笑着又问:“不知无影公子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公子觉得毒门覆灭一事尚有蹊跷?”

    “想要无声无息灭了一个门派,并非是一件易事,便是用毒也要挑对了毒。”曲影琛淡淡道,“你觉得七门中谁有这个本事?”

    曲影琛的话意有所指,梁毅铮想了许久,突然脑海中灵光乍现,他心下一惊,似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惊怕恐惧,抖着声音道:“若是真要算起用毒的功夫,便是毒门了,公子的意思是...”

    曲影琛瞳眸深深,淡淡点了点头,沉声道:“且不说他毒门本来就精通各种毒药,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别人下了毒,更是一毒直接灭了满门,再说了,真要用毒,整个毒门近千人,就能没有一个察觉的?我可不信。”

    闻言,梁毅铮连呼吸都在颤抖。

    “这毒说不准就是他们自己下的。”曲影琛半眯起眸子,“真真是好一个金蝉脱壳,掩人耳目的绝妙之计,不仅能让其余六门放下防备,更是令大家互相猜忌,而他齐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上位,甚至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梁毅铮如今甚至可以说是被曲影琛的一番话吓了个措手不及,他眸光渐冷,却下意识地不再相信身边任何人。

    面上带了明显的怀疑,他冷声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曲影琛轻笑道:“今日梁门主主动来找我,不就是想谈合作的吗?难道是我猜错了?”

    梁毅铮大惊——他竟然知道自己是来找他合作的!莫非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心头一紧,瞳孔紧缩,面上却是带了倨傲之色,他大笑一声,试探道:“笑话!我断息门内门弟子有近七百人,外门弟子更是无数,就算单单是人数上也远胜了其他六门。况且我断息门以暗杀成名于这南番和北齐,尤其是我门中独有的七步剑法杀人无数,向来为人所惧,皆使得我断息门在这七门中称大已久,哪里用得着同别人合作!”

    “呵呵...”曲影琛笑得清雅淡漠,梁毅铮却能从中听出一分嘲讽之意,笑声渐歇,便听见曲影琛继续道,“梁门主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我定然是深信不疑的,也不敢自讨没趣找人合作找到断息门来。”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可梁门主现在还说这话,心中就不会底气不足吗?”

    “你都知道了什么?”梁毅铮眸中狠厉之色尽显。

    曲影琛恍若不见,笑对上他阴冷似箭的目光,“梁门主莫不是忘了我无影门是干什么的?想知道些不为人知的消息,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梁毅铮嘴唇微启,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噤声。

    终于还是曲影琛又开了口:“放心,梁门主,有些不该说的话,我是不会随便说的。”

    他竟然敢威胁他!梁毅铮脸色一僵,偏偏他还不得不屈服于这无影公子的威胁,他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一言不慎惹着了这个无影公子,那断息门苟延残喘的消息瞬间便会传遍七门,以及南番和南江,先不说树敌无数的断息门那些仇家,就光是其余六门就能瞬间分食了他!

    他咬咬牙道:“你究竟,想怎么做?”

    “我说过了我的来意。”曲影琛道,“合作。”

    “为什么是我?”

    曲影琛轻笑出声,仿佛梁毅铮问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慢慢的一字一顿地道:“我资历尚浅,总该有人举荐我这个年纪尚小的人上位,至于为什么是你...呵,没有了反扑能力的老虎,刚好用来狐假虎威,不是吗?”

    “好,好,好!”梁毅铮冷笑着鼓掌,“无影公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夫还真是不得不服!”

    曲影琛轻笑着颔首,似是心满意足地接下了这夹杂着冷嘲热讽的称赞,“梁门主放心,事成之后自然也会有好处,只要你好好配合便是。”

    “配合,配合...”梁毅铮脸上笑容扭曲狰狞,“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若毒门灭族一事真的是齐昭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那毒门尚在暗处,当然是要逼出他来。”

    梁毅铮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说的倒是简单,怎么逼出来?”

    曲影琛眸光清冽,对梁毅铮的嗤笑嘲讽的神色视而不见,眯起眸子道:“你我合作,洪门门主置身事外,千宗门暗中依附于你,?移门是我手下的势力,这么一算,就只剩下一个易堂门了。”

    在听到他淡淡的语气说出他自以为隐藏最深的千宗门时,梁毅铮近乎绝望,一时间他竟有些站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换来曲影琛袖风一打。

    一股劲风凭空而起,扶住他的腰,梁毅铮站定,长长叹出一口气,面无表情道:“你是想,杀鸡儆猴?”

    “不不不!”曲影琛笑着摇头,“不存在谁是猴,在我看来,若不听话,都是鸡!”

    他那清淡的眸光瞬间让梁毅铮蓦然一震,他微微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曲影琛眸中笑意加深,却让梁毅铮觉得可怕。半晌,便听见他道:“毒门用毒的战术让人防不胜防,总该是要防备些的。不碰席中任何吃食是最基本的,但还是有很多需要防备。”

    边说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又从瓶中倒出两粒he黑色药丸,递一颗给梁毅铮。

    梁毅铮接过来,看看手里的药丸,再抬眸深深看了一眼笑容清雅淡然,如名家烧制的极好的素淡青花瓷。

    良久,他一笑,指了指曲影琛留给自己的那颗,对曲影琛道:“不知我可否拿无影公子那只手中的那一颗?”

    曲影琛面色温润,不喜不怒,看不出情绪,将原本递给梁毅铮的那颗药直接扔到自己嘴里,再把留给自己的那颗递给他,道:“梁门主还真是谨慎呢!”

    说罢,将剩下的药分给两只船上的其他人。

    梁毅铮这才将药安安心心地咽下去,笑道:“江湖中人,本就该多长几个心眼,无意冒犯,想必无影公子可以理解吧?”

    “呵,理解,理解…”曲影琛轻笑着负手转身。

    压在下面的那只手指尖轻轻一捻,星星点点近乎无色的粉末从指甲里脱落,无声掉落到宽大的袖子中。

    无人注意,背对着梁毅铮的曲影琛,勾唇一笑。

    ……

    除了常年定居在这无名山谷里的七门,恐怕还没人知道,这神秘莫测的西沼泽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落脚的高地。

    高地上七门合力建了座大殿,说不上来多么华贵,却绝对隐秘安全且舒适——是个议事的好地方。

    七门门主已经全部来齐,大殿中,中间最上首的位置空着,左边第一个坐得是梁毅铮,右边第一个是曲影琛。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视线一飘便分开。

    梁毅铮举杯,笑道:“今日我七门齐聚于此商讨要事,也算是一次那么的盛宴,不如举杯一起喝一杯,如何?”

    众人笑呵呵纷纷举杯。

    见其余人皆是痛快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梁毅铮眸光一闪,随即宽大袖子遮住酒杯作势要一饮而尽,杯中酒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尽数灌于袖中。

    放下杯子,梁毅铮再没说半句废话,直入主题地道:“今日七门会盟要商讨的问题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右手边第二位的堂黄眸中冷厉藏得极深,对上梁毅铮明显挑衅的视线,笑着接话道:“我等自然清楚,无非是关乎我们七门存亡的极重要问题!”

    “既然都说了,关乎存亡…”曲影琛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堂门主竟还笑得出来?”

    此话一出,除了梁毅铮以外的其余几人皆是一惊——平素里这无影公子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冷眼旁观默不作声的样子,今日怎么突然就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开口还吓死人,竟然公然挤兑易堂门的堂黄。

    堂黄脸色明显不好看,嘴角扯一抹不知道该不该收回的笑,硬生生僵在那里,煞是尴尬。

    心中更是被无影公子这番不正常的举动给弄得有些不安,他虽然一直有在防范和暗中窥察七门之中一直以来最是低调的无影门,奈何无论派出多少探子,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想到这些,堂黄心里头没由来的一阵惊慌,怕是这无影门是他今日的最大对手,至于梁毅铮,他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以往都是断息门和易堂门的争斗,今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易堂门和无影门的战争,剩下那三门看得有些不解,千宗门的门主更是不断地给梁毅铮使眼色。

    梁毅铮对此视而不见,仔细打量这大殿中的情况,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瞧了三遍,梁毅铮仍旧没能发现任何像是毒门中人的可疑人物,见此时气氛已是有些尴尬和沉闷,他开口道:“无影公子这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罢,方才我见大家可是都笑了的,何必单单抓住堂门主一个人不放?”

    曲影琛垂下眸子只是喝酒,没有再反驳他。

    梁毅铮沉了沉呼吸,接着道:“我相信在座的诸位心里都有数,我们七门在外人看来是风光无数,但个中艰辛除了自己谁又能体会理解!北有北齐驻守南江的军队,南有虎视眈眈的南番,两个国家,哪一个都不是我们一介江湖中人可以小觑的,更有消息称,北齐近年会有大动作,说是要改道齐河,断了我们的水源。”

    其余人皆是一脸震惊和恐惧的表情,隐隐还带了愤怒和失望。

    梁毅铮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情,可下一刻又瞬间反应过来——他在满意什么呢?如今就算是再有什么,成败得失也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他顿了顿,冷厉道:“他们北齐和南番哪一方能容得下我们七门?到头来,只有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凰盟再出,诏令天下

    他顿了顿,冷厉道:“他们北齐和南番哪一方能容得下我们七门?到头来,只有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一番话说下来,直接戳到在座的人心窝里,众人不由得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纷纷看向梁毅铮。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梁毅铮冷眸环视大殿一周,接着道,“为今之计,只有合作。”

    他拍了拍桌子,又说了句:“话我搁这了,你们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罢,他淡淡扫了一眼对面桌子上从方才开始便一声不吭的曲影琛,随即垂下眸子。

    若是放在以前,他哪里会说出这般话,还让他们“考虑”,直接强势镇压,以武力使之屈服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现在左右无他的好处,他凭什么做这种火中取栗的事情,白白让无影门得了好处!

    余下几门门主也都觉得奇怪,若是放在以前,这梁毅铮哪有这么好说话,更不用说像现在甚至隐隐有放任他们自己下决定的趋势。

    接下来堂黄的一句话却让他们更为惊讶,因为一向和断息门对着干的易堂门这次竟然附和了梁毅铮的主意。

    “我倒觉得梁门主这个法子确实是个好出路。”堂黄也拍了拍桌子,“不知大家一下如何?”

    闻言,千宗门门主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几眼梁毅铮,却没收到任何提示性回复,一时半会儿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倒是洪门王启洪率先表了态:“为谋生存,我倒也认可这种法子。”

    ?移门门主闻言点了点头,“确实,不管以前我们七门内部如何斗到底是我们自己的事,如今大难临头,一致排外才是王道啊。”

    见最后只剩下他和无影公子没说话,千宗门门主咬咬牙,也附和道:“在下也觉得梁门主所言甚是。”

    一句话恭维了句梁毅铮,千宗门门主也算是表完了态,出去没能到场的毒门,六门中便只剩下无影门没有说话。

    众人的视线便汇集于曲影琛一人身上,梁毅铮挑了挑眉,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无影公子,当下却也猜不准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以手掩唇,梁毅铮轻轻咳嗽了两声,引得曲影琛的视线看过来,他问道:“不知道无影门对这合作之事是个什么态度?”

    曲影琛眸光清浅,指尖捏着杯沿轻轻转了转,身子稍稍一斜,原本盯着杯中美酒的目光霞间青鸟般一瞥,那一刹的凝眸,让众人恍惚觉得看错了人,原本是清冷淡漠的一个人,方才看来却觉魅惑和邪肆。

    “合作嘛,自然是没问题的。”说完,轻缀了一口酒。

    梁毅铮盯着他的动作和微抿的唇角,却觉得他尚有话还没说完。

    果真,半晌,便听曲影琛又轻描淡写却直至要害地问了句:“可这合作之后的七门,总该有一个人来主持大局,那么,谁来做这个人呢?”

    在场的人纷纷静默垂首——最犀利的一个问题,竟然被一向沉默寡淡的无影门门主这般轻描淡写地提出来,没做好准备,他们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最先出声的是千宗门门主,尽管依旧没收到梁毅铮的提示,他眼珠子一转还是开口:“这还用想,能者居之,自然是最有名望且实力最盛的断息门梁门主了。”

    梁毅铮的目光扫过去,千宗门门主恰好对上,心中却一惊——按理说自己说出的这话是最合梁毅铮的心思的,为何他眼中竟没有赞同和愉悦?

    本以为这种问题最该是引发争论甚至是争吵的,没想到竟还是安静得诡异,很长一段时间,在没有一个人说话。

    千宗门门主无声地吞了口口水,最后还作死地把问题踢给了一直想置身事外的梁毅铮。

    “不知梁门主意下如何?”

    “我断息门虽是七门中实力最强的一门,单靠一个我是撑不起来的,名望也多是恭维之词,私以为算不得真,在下委实不敢称大,但真要说起能力,我却觉得堂门主堪担大任。”

    ?移门门主立即附和:“梁门主这话,我也认同,三年前易堂门在七门中实力最弱,如今却在南番南江皆喊得上名号,这般成就,同堂门主实在是分不开的。”

    “那,堂门主,你的意思呢?”梁毅铮笑着看向堂黄问道。

    堂黄也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两位门主谬赞了,论能力,我可是比不得无影公子呀。”

    说来也奇怪,三日前还为了这主持大局的位子争得不可开交,三日后却一个个忙着推脱,推着推着,竟推到了以往看来绝不可能轮到的无影门上。

    毕竟三年以来七门中明里暗里的不少争斗,除了一直持中间立场的洪门之外,便是无影门置身事外,不争不抢,又联想到这无影公子昔日里和凰盟上面那几位的关系,只以为是他叛出凰盟以后心里郁结,过意不去,长此以往也就歇了什么争名夺利的心思。

    ?移门门主见他被点了名却依旧是一副凝定不惊的模样,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想了想便抢过话来:“哦?不知堂门主此话怎讲?”

    无影公子一直以来都很低调,要说他有什么让人敬服的能力,七门中的这些外人还真说不上来,?移门门主这么一发问,视线便从曲影琛身上又重新移回堂黄这里。

    堂皇紧盯着曲影琛,眸光深深,半晌他一笑:“我前几日,可是从易堂门中抓住好几个盘踞多年的无影门的探子呢,其中有一个还是我高层内部的人,你们说,无影门此等能力,能不能令人侧目呢?”

    此话一出,连带着置身事外的梁毅铮也是一惊,易堂门能抓住探子,那其余门中还能没有?

    一句话犯了众怒,就连一向平和的王启洪都怒目直盯曲影琛,“无影公子不觉得你该解释一下吗?”

    “呵,说来说去还是没能选出人来主持大局啊。”曲影琛撑起腰来,戏谑的眸子环视一周,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有点儿不知所措,“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是觉得自己没能力,还是觉得自己没立场做这七门共主?”

    “无影公子,你不要转移话题...”

    面对众人语气强硬的质问,曲影琛神色淡淡,下一秒却倏忽发难,将手中杯子猛地摔出两丈远,音调拔高狠厉道:“我却觉得,你们是没资格!”

    堂黄也被曲影琛突如其来的发难吓了一跳,站起来冷冷地道:“无影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资格’?”

    “没关系,你们没资格,自然有人有资格。”曲影琛却平静下来,没回答堂黄的问题,似乎在自言自语。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谁会有“资格”?

    看看六门中人脸上的惊惧不安,曲影琛坐下,又重新拿了个酒杯,满酒喝下一杯,开口安抚道:“别急,有资格的人马上就出现。”

    心中的不安倏忽放大,堂黄终于冷静不下去了,“你别在这装神弄鬼,你说,你是不是带了七门之外的人出来!”

    “堂门主,别来无恙啊。”大殿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我可不算是七门之外的人!”

    霍然转头朝门口看过去——两道修长的身影自门口逆光处走了进来,与后面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想比,前面那一个反倒显得矮一些瘦一些,方才的话是前面那人说的。

    待两人真正走近,众人终于看清两人面貌。

    一个清隽雅致如墨莲,一个华丽尊贵似牡丹——用两朵花来形容两个男人却不会让大殿众人觉得夸张,这是真正的风华,不仅在其外在华美如斯的面容上,更凸显于其长天之水般的高古气韵、高华气度以及天生居上位者的尊崇气势上。

    众人不觉晃了眼睛,只觉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此。

    一声轻笑淡淡入耳,却让看呆了的人蓦然惊醒。

    内力暗暗运行十八个周天,堂黄面露疑惑和戒备,沉声问道:“你是谁?你们不是七门中人!”

    “我当然不是七门的人。”顾长歌闻言轻笑,笑声中却渐渐酝酿出杀气,“准确点儿来说,你们七门都是我的人!”

    一语惊起千层浪。

    大殿内鲜少有人还坐着,就在顾长歌语毕之时,刹那间刀剑出鞘,杀气飞扬。席间众人,脸色复杂难言——顾长歌的身份,呼之欲出。

    顾长歌神色却是不变,唇角勾起淡定的笑,抬步走向大殿正中间的首位——那个原本是为今日将选出的七门共主准备的座位。

    在众人肃杀冷酷的眼神中,顾长歌缓缓坐了下去,苏离就站在她身侧。

    “诸位都坐吧。”顾长歌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袍角,温和一笑道,“都是自家人,拔刀做什么?”

    “谁跟你是自家人——你做了什么?”上句话还没说完,堂黄突然变了语气,便见他竟真的听了顾长歌的话,缓缓地坐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惊讶,其余人也皆是双腿一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在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的时候,梁毅铮轻轻皱眉,看向对面为数不多的原本便没有站起来的曲影琛。

    曲影琛唇角微勾,抬眸看了他一眼——将计就计。

    梁毅铮立即心领神会,随着其他人一起跪坐下去,只是到底比其他人都慢了一步。

    顾长歌笑着点点头,颇为满意地环顾一周,最后目光停驻在梁毅铮身上,眸光微闪。

    梁毅铮心头一紧——这是被怀疑了?

    随即便听见顾长歌低低笑了一声,“早就听闻断息门梁门主武功极高,吓得我以为我这顶级的软骨散都不起作用呢。”

    梁毅铮垂首,掩去脸上的诡异的笑,状似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顾长歌不作理会,视线触及掉了一地的长剑,笑吟吟道:“这不还是收刀了吗,都说了是一家人。”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了凰盟令,两指一夹,随意地扔在了桌子上,“怎么样,都认识吧,还会怀疑我的身份吗?”

    凰盟令!

    凰盟一出,诏令天下——怎么会不认识!

    七门中人顿时脸色大变,煞白一片。

    浑身虚软无力,堂黄半边脸趴在桌面上,皱眉冷冷看着首位上的不速之客,“你到底是谁,凰盟之中,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

    他三年前未来南番之前,一直跟在黄芪身边学习易容之术,便也认识了凰盟中上层的许多人,他当时有意结交,自然用心记下了所有重要人物,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真巧啊。”顾长歌笑容坦荡,“同为凰盟中人,在座的各位,除了你,我也是其他人都不认识呢。顺便说一句——黄芪让我带他给你问声好。”

    堂黄话意一滞,这些都是凰盟中的隐秘事,很少有人知道的这般细致。他的视线又慢慢移至桌子上的凰盟令上,眸子幽深如乌沉大海。

    “谁跟你同为凰盟中人,我们乃南江七门!”底下千宗门门主叫唤起来,上半身整个趴在了桌面上,姿势怪异,很是狼狈。

    “南江七门...”顾长歌语气轻柔,似是呢喃出声,念出这四个字,下一刻气息骤然一冷,一种令人惊惧的威压森凉瞬间直透人心。

    众人觉眼前白光乍闪,“唰”得一声从眼前掠过,一把匕首,最终直直钉在千宗门门主眼前一指宽的地方。

    一种幽暗血腥的气息,还有顾长歌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压森凉,硬生生压得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便听见她凉如极北千年寒冰的声音道:“非我族类,必诛。你,可想清楚了?”

    没有听见回答——千宗门门主已经被吓得晕了过去。

    “可不要再有人说这种话诛心的话了,让人听了难免有情绪,大家说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顾长歌似乎也没打算等人回答她的话。方才尚且波澜起伏的眼底幽色终于平静下去,她淡淡移开视线,再度看向堂黄。

    堂黄心头一惊,冷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撕破脸皮

    没有人回答,顾长歌似乎也没打算等人回答她的话。方才尚且波澜起伏的眼底幽色终于平静下去,她淡淡移开视线,再度看向堂黄。

    堂黄心头一惊,冷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是看你们闹了这么久也该玩够了。”顾长歌好脾气的笑笑,“是时候来提醒你们一下,该收收心了。放任你们玩了三年,莫非真当凰盟是没人了!”

    最后一句话音调猛地拔高,宛若刀剑出鞘,骇人的剑光酝酿出杀气。

    此话一出,便是有些撕破脸皮敞亮来的意思,堂黄掐了掐指尖,发觉自己竟然开始感觉不到痛意,顿时明白过来是软骨散一点点儿开始发挥效力了。

    心中一阵惊惶和不安,他索性也撕破脸皮,冷笑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罢了,当真以为用点儿软骨散就能逼我们束手就擒?”

    “晚辈自然不会这般单纯。”顾长歌轻描淡写地笑笑,道,“我知道你们各自在暗处安排了很多暗卫,所以这一顿饭只当是晚辈宴请各位,打个照面,好让各位知晓我凰盟要重整七门的决心,既然各位不给面子,那便走着瞧好了。”

    堂黄面露怀疑——当真这么简单?

    顾长歌指指大殿门口的方向,“门就在那边,各位既然想走,走便是。”

    没人动。

    不是因为软骨散的作用他们不能动,而是不敢相信这个有这般气势的年轻人会这么好心直接放他们走。

    几个门主面面相觑,曲影琛神神在在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梁毅铮眯眼看看大殿中一众人的反应,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似的。

    自家门主没说话,七门中带来的几个护卫一个个矗立在原地也不敢妄动,握着佩刀的手却是越发的紧了。

    “怎么又不走了?”顾长歌好笑道,“莫非还要我一个个的亲自送一趟?”

    堂黄两眼微瞪,终于开口朝着自己带来的两个护卫道:“扶我起来,咱们走。”

    “堂门主好魄力!”顾长歌笑赞了一声。

    堂黄没理她,由着两个护卫架着自己走至大殿门口。

    “门主,咱们出不去,外面都是士兵,我们被包围了!”

    离殿门最近的易堂门护卫最先冲出了大殿,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出不去。

    堂黄一听顿觉不好,朝门外眺目一望。

    大殿外密密麻麻的士兵列队森严,手持长枪在大殿四周围成一个圈,四十五度角银枪斜指,飞斩日光,长空惊鸿,泛着森冷的杀气。

    他们被顾长歌的军队包围了。

    极致的惊恐之后,堂黄反倒冷静下来了——这小子哪来的军队?

    不对!

    堂黄瞪圆了眼睛——这士兵衣着,是南番的!

    被护卫架着身子,他霍然转头看向首位上的顾长歌,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勾结南番?”

    顾长歌正襟危坐,不理会四面八方看过来的或是惊讶或是畏惧的各种眼神,反而轻飘飘扫了一眼梁毅铮。

    梁毅铮心头酝酿出浓浓的不安。

    “这五千南番精兵的事,就要等过一会儿您亲自问梁门主了,毕竟我也是从他手上接手过来的。”

    梁毅铮心头烟花般炸开——竟然是她!伊泽的死,三百内门弟子的下落不明,还有与南番赫连北钊之间的误会,竟然全是这个年轻人的手笔——这次的七门会盟,她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不知怎的,梁毅铮想明白了这些事,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认命般的绝望和无力,他觉得这七门,分明已是她的掌中之物了,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斗不过她。

    其余人也都明白了自己被眼前这打着凰盟名号而来的年轻人包围了,他们甚至没时间多想那梁毅铮和五千南番兵的关系,心中只剩下难逃此劫的不安和惊惧。

    “南番的事先不急。”顾长歌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俯下身来狠狠盯着堂黄,“只是堂门主这是什么什么意思?你说想走我便送你离开,现在怎么又不走了?说走的是你,不走的也是你,当真以为我凰盟现在这么好说话任你欺负?”

    堂黄缓缓转过身来,冷笑着开口:“我承认你确实有几分手段,不过到底是年轻气盛,当真以为控制住我们,便能控制住七门了?”

    七门中原本就是相互猜忌和防备,今日近乎单枪匹马来参加这个七门会盟,自然要留一手。他早就派人围在西沼泽之外,相信其余几门的人也定是差不多都做了这般准备。

    原本是用来对付其余六门的,没想到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被包围了又如何,西沼泽之外无数的七门弟子也能再包回饺子。

    谁是馅谁是皮还不一定呢!

    能在这蛮荒之地虎狼之争中混出一个七门,真当他们是吃素的吗!

    硬撑起一丝内力抵抗软骨散,他一只手伸向腰间,掏出一颗情报管,手高高举起。

    “年轻人,学着点!”眼见着那情报官就要重重落地,而后摔出一朵惊世的烟花,却听见易堂门方才冲出去的一个护卫被吓得变了调的呼喊出口。

    “门主,有火!”他大叫一声,“易堂门的方向,着火了!”

    话音方落,七门中人纷纷扭头看过去。

    远远望见,易堂门的方向,冲天的火光艳烈,似是要烧到心底,融了一颗冰冷的心。

    堂黄的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一口老血哽在喉间,片刻后他仰天长啸一声,“好!好!好手段!”

    “堂门主谬赞了,比不得你们。”顾长歌笑眯眯答话,一脸谦虚,再看看大殿中脸色不一的众人,笑意也渐渐收敛,“相信各位都埋伏了人在西沼泽吧?”

    所有七门中人都绷紧了脸,面色齐齐一凛,他们真的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顾长歌开口继续道:“那么,想必各位门中也没留多少人吧?容我想想,这一场火,烧到其他地方,需要多久?”

    所有门主的脸瞬间扭曲,阴冷眸光紧锁在首位上端坐的顾长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已归来,不死不休

    顾长歌开口继续道:“那么,想必各位门中也没留多少人吧?容我想想,这一场火,烧到其他地方,需要多久?”

    所有门主的脸瞬间扭曲,阴冷眸光紧锁在首位上端坐的顾长歌。

    顾长歌对这眼神浑然不觉,淡淡道:“现在,我想我们可以沉下心来好好聊一聊这所谓的七门会盟的问题了。堂门主,回来坐下吧。”

    堂黄面如死灰,满脑子都是易堂门烧出来的大火,他方才有一瞬间甚至想要和这年轻人拼了命,下一秒却又歇了心思,拼命又如何,死的绝对是他。

    他惧怕失去,但他更惧怕死亡。

    到底是让护卫架着自己又回到了座位上。

    顾长歌面露满意神色点了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生存还是死亡,全在各位一念之间。”

    话音落下,便是一室静默。

    七门之中最先开口的洪门门主王启洪,他幽幽叹了口气,“老了老了,早就该退了,到底是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关于这七门共主,交给你,倒真的是名正言顺。”

    一句话算是表了态,承认了顾长歌在这七门中的地位。

    “王老果真通透。”顾长歌轻笑赞一声,又扫了扫其余面色复杂保持沉默的其余几门门主。

    王启洪的目光也在堂黄和梁毅铮两人脸上一扫,叹了口气,沉声道:“终究是...报应啊。”

    先是一句“名正言顺”,后来了这个“报应”,在场一众人心如明镜,怎么会不明白王启洪是在说当年七门叛主的事。

    千宗门门主偷偷瞄了瞄梁毅铮,却见他脸上隐有狰狞之意,竟有些被吓到。

    顾长歌缓缓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的开口:“当初顾家遭难,凰盟受创,大家另立门户也不是不能理解,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命,或者活得更好而已。”

    梁毅铮面露讽刺——这是打算走感情牌了?

    其他人却心有感触的垂了垂眸。

    顾长歌将一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沉吟片刻又开口道:“可这三年来,各位过得可安稳?”

    北有北齐,南有南番,他们在虎狼之中求生存,怎么会安稳?

    “北齐驻守南江的人是乔系势力和宫家之人,都不是能容得下七门的人;而南番上层很多都是各位的仇家,更不可能接纳七门,所以,各位的日子,并不好过吧。找了这么个隐秘的山谷,安全是安全,又何尝不是在逃避。”

    堂黄讽刺地冷笑,“我们得到南番这般对待,,还不是受凰盟所赐!”

    “那堂门主就这般单纯的以为,没有凰盟,你们就能在南番安家落户,甚至是大展宏图?”顾长歌看着堂黄面色一白,道,“不会的,南番人本就多疑,且素来排外,更不用说是他们一直仇视的北齐人。你们在南番,就算是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也根本就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况且,我觉得各位也不像是那种不喜争抢的人。”

    “而且,容我提醒各位一句话,凰盟并不欠你们任何人的。在进入凰盟之前,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用不着我替你们回忆。”

    堂黄面色一凛,确实,他最开始加入凰盟就是为了保命,这一生里最难的时候,是凰盟收留了他。

    “看吧,没了凰盟,你们现在过的日子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为了保命或是为了权势而费尽心思。蜗居一隅,整日担惊受怕,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有什么意义呢?”顾长歌声音轻缓,直入人心,“那你们还记得最初我们顾家嫡女顾长歌最初建立凰盟的意义吗?便是为了寻一方净土,守一方安稳。守得我凰盟中人梦寐以求的安稳,更是守得我万里北齐疆土的安稳!”

    “而现在我凰盟回来了,为了三年前顾家灭门一仇而来,为了凰盟重创死伤无数之仇而来,更为了替我凰盟中人重新寻回当日安稳而来。”

    “我已归来,不死不休!”

    满座俱静,心头却一动,如心上被一双素手轻轻拨了弦,长调如流水,犹记当年。

    顾长歌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众人听见这一声,仿若心头积压已久的郁结心事也被重重的一撞,随即开始崩离,开始瓦解。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前些日子南番大败,损失惨重,我想,他们已经受不起打击了,这何尝不是我们的机会?”顾长歌声音渐低,喑哑中带了诱惑人心的力量,“拿下了南番,你们哪还用偏安一隅,规避于此处小山谷中,不见天日。”

    “这话说得简单,南番好歹是一国,就算受创重大,但到底是手握重兵,哪能是我们可以对抗的!”堂黄虽是反驳,声音却全然没有先前的阴沉。

    顾长歌挑眉,“谁让你们去对抗南番的军队去了。南番兵马自然有北齐驻守南江的将领来对付,哪里轮得到你们操心?”

    “让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没看见什么希望,反倒是又想起了我们又一个更难缠的敌人。”堂黄轻嗤一声,却整个人懒洋洋趴在桌子上,难得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顾长歌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北齐对七门的虎视眈眈,她挑眉一笑,玩味道:“北齐要对付南番,南番自然也要对付北齐,两边相互纠缠,哪还管得上你们这些小虾米。”

    一听他们七门被比作小虾米,各门主脸色都不好看,却也知道是实话,他们这些力量,再国家层面看来,确实不足为惧,冷哼了一声没接话。

    顾长歌笑吟吟开口继续道:“我可以保证,再有几次,甚至用不着很久,南番必败,我们凰盟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为自己打算。”

    从“你们七门”到“我们凰盟”,顾长歌转换得自然,其余人竟也没有反驳,只竖起耳朵听她讲。

    “等这次南番兵败,等待他们的结果便不再被称作是附属国,而是成了北齐的某个藩地。”顾长歌笑得温和,眸中却有精光一亮,她勾唇道,“但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结果,我想听到的,是消失了一个南番国,却多了一个凰盟的安居地!”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追随于你

    “但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结果,我想听到的,是消失了一个南番国,却多了一个凰盟的安居地!”

    大殿上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长歌置若罔闻。

    三年前的惨痛教训,让她彻底明白了这帝王无情、兔死狗烹的道理,重来一回,就算她最后真得再次重权在握,也不过是帝王手里一把锐利的刀,杀的了别人,自然也能伤到她自己。所以,若真想大仇得报,就必须有自己能与之抗衡的强大势力。

    南番于她,志在必得。

    却也只是她迈出的第一步而已。

    “你这小子,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堂黄嗤笑一声,眼底倒是没有了先前的针锋相对,却还是凉意渗人。

    他虽说对眼前这年轻人的一番话心有感触,但还记得方才那一把火的仇,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可能放下成见。

    顾长歌不置可否的一笑。

    堂黄见她唇角的笑意,心里又是一阵不舒坦,冷哼了一声道:“就算我们能趁北齐军队一时不备占据扎据南番如何?等乔家和宫家那两个不安生的主反应过来,我们不敌,不还是得双手奉上?”

    “堂门主说的是。”顾长歌颔首一笑,态度端正,让在场几位门主不由得心生些许好感,“凰盟先前发展的那么快,有一部分原因也确实是有顾家开路。不过...”

    她刻意停顿了好一会儿,其余人便心生好奇,眨了眨眼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我能让北齐驻守南番的兵马,重新姓顾呢?”

    大殿内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众人皆被顾长歌这般的口无遮拦的勃勃野心给吓得不轻。

    堂黄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所有人都看向顾长歌。

    “顾家嫡子,顾业。”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没人相信顾长歌的身份,或者说是没人敢相信——三年前被灭了族的顾家,从哪蹦出来个从来没听说过的顾业。

    实在是蹊跷可疑。

    他们七门虽说算不得大来头,但在南江和南番这一带,到底是块能啃的肉,被有心人惦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底下的堂黄也是震惊,片刻的震惊之后又有一丝迷茫,心道顾业这个名字,着实熟悉,是在哪听过来着?

    心思一动,他突然睁大了眼——顾业...他前些日子派人查过的朝堂亲自任命并一战成名的那个统领顾业!

    这绝不是巧合,两人分明就是一个人。

    首位上顾长歌虚虚倚靠在椅背上,点着指头敲了敲桌子上被扔的倒扣过来的凰盟令,笑道:“就算我不是真的,凰盟令在此,你们也得听我的!”

    “你!”

    “我怎么了?”顾长歌笑呵呵堵住千宗门门主将要出口的质问,“我就不信你们之中没有人听过北齐军营里新来的统领顾业。”

    “统领?”千宗门门主皱皱眉,“不对,若是你真的是顾家人,乔征和宫雍和怎么可能会让你进军营?”

    这话明显没经过脑子,一出口他也后悔,摆明了这顾业的身份在外面是个秘密,军营里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顾业和顾家的身份。

    就算他们亲口听顾业承认了,都不敢相信,更何况那些亲手参与、亲眼看着顾家被灭族的宫乔两家。

    堂黄想了想道:“我确实派人查过这个顾业统领的身世,今年的武举状元,皇帝敕封的正三品抚边统领,只是没能查到这位横空出世、一时风光的统领和顾家的关系,现在看来,是把全天下的人都蒙在了鼓里。”

    “哪里是全天下的人。”顾长歌笑意盈盈的眸子泛着晶亮的光,“不还有你们都知道吗?”

    一众七门中人齐齐因这句话怔住了,没想到顾业这般坦荡,竟真的把他们都当成的自己人。

    他们不由得抬头看向首位上坐着的人,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便可以看见顾长歌的一双弯起的眸子清亮的爽人,那投下来的目光柔和而平静,带着淡淡的信任,深邃又渺远,将他们所有人拢在其中,不得逃脱。

    暖心又诛心。

    暖得是一颗生性凉薄,从来怠于信任他人的心。

    诛得还是这颗生性凉薄,从来怠于信任他人的心。

    “诸位进了我凰盟,便都是一家人,哪能有隐瞒之心,况且各位当初以身犯险深入南番本就是为我凰盟做事,就算后来出了些人力不可抗拒的变故,那也怪不得大家,你们,也算是我凰盟的功臣。”顾长歌道,“对于功臣,先不说奉为上宾,怎么敢有所隐瞒?”

    “少主说的是。”王启洪喑哑着嗓子开口,抬眸对上顾长歌的目光,他颔首继续道,“不过我倒觉得,三年前变故虽生,一些事情被迫停手,如今也不是不可挽救。”

    一声少主喊出了口,开了头,接下来便很自然了。

    顾长歌坐正了身子,微笑道:“王门主是什么意思?”

    王启洪动了动栽倒在桌子上的脑袋,想要换个姿势说话,不想那软骨散的药效实在是强,半天没能动弹。

    顾长歌眸光一闪,对身后道:“快给几位门主送上解药。”

    随即便见几道乌黑虚影四散开来,一枚枚药丸准确砸进几位门主身后的护卫手里。

    “实在是无奈之举,还请诸位海涵。”顾长歌笑得坦然。

    见她这般,王启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被王承烟喂下解药,又在她的帮助下端正坐好,道:“我们虽已离开南番三年,但有些关系还在。”

    虽然说得隐晦,但在场的人谁不懂?

    王启洪继续道:“这些关系,再重新捡起来虽说需要下一番功夫,但为我们凰盟成功拿下南番必是一大助力。”

    “好!”顾长歌抚掌一笑,随即高高挑起了一道眉,视线扫过其余七门中人,“不知其他几位门主意下如何?”

    几人面面相觑。

    良久,堂黄幽幽叹一口气道:“若你先前说的话是真心而为,那我等自然也心甘情愿地追随于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拿下七门,南番出兵

    几人面面相觑。

    良久,堂黄幽幽叹一口气道:“若你先前说的话是真心而为,那我等自然也心甘情愿地追随于你。”

    顾长歌听得出来,这是堂黄服软了。随即面色一正,也不拿乔,严肃道:“几位门主放心,以后晚辈还要仰仗各位的扶持。”

    “扶持谈不上。”堂黄摆摆手,“各司其职,各尽所能罢了。”

    顾长歌面上带着清淡的笑,半晌挑眉看了眼离自己最近的左右两人,笑道:“无影公子和梁门主今日怎得如此沉默,莫非是对我有所不满?”

    梁毅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垂眸若有所思的曲影琛,曲影琛没看他,反而抬眸对顾长歌勾唇道:“在下对少主的手段也是心服口服!”

    话里话外有些嘲讽的意思,顾长歌也不知道听没听得懂,或是只听懂了他喊自己少主的那一部分,好脾气地笑着颔首,而后看向梁毅铮。

    梁毅铮见曲影琛也已表态,虽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心思,但也随了他的话,垂眸掩去眼底诡谲光芒,淡淡道:“谨遵少主之意。”

    千宗门门主和?移门门主立即拱手一拜,齐声道:“唯少主马首是瞻。”

    众人皆笑,笑声中突有风声嗤嗤的响,便见一道箭从窗外裂风而来——冲着顾长歌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几乎屏住呼吸的众人却见一直安安静静垂首站在顾业身后的那个不知名姓的绝世美男子衣袖一卷,甩在破空而来的飞箭上。

    袖袍一荡,再次落下的时候,箭身已经被他稳稳地攥在了手里,抽出箭上绑着的纸条,垂眸一看。

    “南番出兵了!”

    底下轰的一声炸开。

    “这么快?”

    “还很突然啊。明显是趁着亓城溃坝,想要趁虚而入!”

    顾长歌霍然起身,肃然道:“现在到哪了?”

    “距离亓城南城门还有三里地。”

    “嗯。”顾长歌点头,继而转身直面底下有些慌乱的众人,眼神黝黯,浮沉点点幽光,前一刻还沉如将雨前的晦暗深青天色,转眼却又给人以黎明之前的亮烈。

    她道:“诸位,我们的机会来了,是时候出动了。”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肃然,缓缓起身,王启洪拱手道:“那少主,我等也该回去做些准备了。”

    顾长歌回以一拜:“南番和凰盟的事情,还要依仗各位了。”

    “就是......”王启洪颇为惋惜地叹口气,“就是可惜了堂门主的易堂门,他那门中精通易容的人多,定然会对此番行动有所帮助。”

    这话一出口,随说没有任何惋惜之外的情绪,但顾长歌何尝不知道这是在埋怨她心狠手辣,她云淡风轻地开口道:“怎么可惜了?我不过派人在西边的方向少了点湿柴起了些烟罢了,关易堂门何事?”

    堂黄倏忽抬头,一双眸子通红,“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顾长歌笑得襟怀坦荡,躬身又是一拜,“先前多有得罪了,堂门主,你的易堂门绝对还好好的!”

    “少主果然是个人物!”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堂黄哈哈大笑,“属下输的心服口服!”

    听见他自称一句“属下”,其余七门中人皆是一愣,这一句属下出口,便意味着易堂门真正归附于这顾业了。

    顾长歌却不见其他多余的情绪,依旧是嘴角勾着淡淡的笑,“这般气度,堂门主又何尝不是个人物,晚辈要学的还有很多!”

    “后生可畏啊。”堂黄长长呼出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便带着人回易堂门准备去了。”

    “那便都走吧。”王启洪随后开口。

    “嗯。”顾长歌颔首,“其余人都离开吧,但无影公子留一下。”

    走在最后的曲影琛和梁毅铮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震惊和不安,梁毅铮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嘴唇微动,他没出声问了句:“怎么办?”

    你先走,不用管我——曲影琛递给梁毅铮一个眼神。

    “怎么,莫非梁门主也想留下?”顾长歌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玩味。

    曲影琛目光往后轻轻一瞥,随即对梁毅铮眨了眨眼。

    梁毅铮又看了两眼已经停下了步子的曲影琛,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一言未发,迈步走出了大殿。

    等殿内仅剩顾长歌、苏离和曲影琛三人的时候,曲影琛见梁毅铮的背影走远,眸中的震惊和不安等情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生了淡淡的嘲讽。

    “试探的如何?”顾长歌从首位上走下来,站在曲影琛身后问道。

    “他确实有问题。”曲影琛转身道,“你给的毒药我也已经喂他吃下,他没有察觉到。”

    “他的断息门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依附他而活的千宗门得到消息后很快也会和他划开距离,等到他无路可走的时候,自然会找上某些人。”顾长歌沉声分析道。

    “顾业。”曲影琛轻声唤她,瞳眸深深,眸光幽幽隐隐,有些复杂。

    顾长歌凝眸轻笑,“嗯?”

    “你为什么单单对梁毅铮用了这般心思?”

    “我以为你会用‘心机’这个词比较好。”顾长歌含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你以为大殿外这五千南番兵是我从哪拐来的?”

    曲影琛瞳孔骤缩,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梁毅铮他...同南番勾结?”

    顾长歌淡淡点头,视线远远投向远处天地阔远,青山隐隐,“梁毅铮这个人问题很多。我留下他这么个心思深沉的人,一是为了找出他身后那个给了他亓城军事地形图的人,我觉得那人在北齐军营的地位必定不低...这隐患实在太大,我不得不下狠手。”

    曲影琛怔了又怔,大概没能料到一个梁毅铮背后竟牵扯出了北齐军营里一些见不得光的龃龉。

    顾长歌轻叹,眸中深沉渐深,继续解释:“而来,我也是想以这个梁毅铮为饵,将一直藏在暗处的黑袍男子引到明处来。”

第一百七十章 我心悦于你

    顾长歌轻叹,眸中深沉渐深,继续解释:“二来,我也是想以这个梁毅铮为饵,将一直藏在暗处的黑袍男子引到明处来。”

    曲影琛皱眉抿了抿唇,虽未说话,但显然已经认可了顾长歌的这番安排。

    “原本七门中唯一同那黑袍男有过正面接触的门派便是毒门。”顾长歌道,“但齐昭这人蠢得有点儿过,还爱刚愎自用,偏偏人又野心太大,造成的最终结果便是暴露了那黑袍男子。”

    曲影琛啧啧了两声,“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然也。”顾长歌抚掌一笑,眼底深意却未散,“若我猜的没错,毒门一夜覆灭之事,八成就是那黑袍男干的。”

    “一夜灭了一个门派,当真是一个手段极其厉害的对手了。”曲影琛拢眉叹口气,话里的担忧不言而喻,“顾业,你要小心,我总觉得,他最后的目标,是你。”

    “我顾家,不也是被人一夜端了?”顾长歌冷笑一声,声音如深秋寒风掠过秋霜遍布的树梢,刮起层层难言的凉和沧桑。

    曲影琛皱着的眉又深了些,“你是怀疑那黑袍男和三年前顾家灭门也有关?”

    “不知道。”顾长歌顿了顿道,“三年前的那一夜来得太过突然,而事后又被处理地急、隐瞒得紧,我只知道其中作乱的有北齐当时的皇帝百里濯、丞相宫桦,还有一方势力没能查出来,而且全无头绪,这黑袍男子一现身,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可查的方向。”

    “全无头绪吗?”曲影琛呢喃了一声,低似叹息,低若秋风扫过被压下最低的落叶,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默然半晌道,“我给你提供个方向吧,往东海查。”

    顾长歌在沉默。

    真的全无头绪吗?不是的,早就在重生那日找到王鑫的时候,他们便把目光锁定在了东海那个地方。只是眼前七门之中迷雾重重,她原本就对眼前这个无影公子埋了一分怀疑和试探,怎么可能告诉他这些隐秘之事。

    良久,等得曲影琛一声沉凉的叹息,一声从当下盛夏凉至隔秋寒冬,绵长若此,长过情丝万缕,“无影门还需要为重归南番准备好些东西,我先走了。”

    顾长歌紧抿着唇,看看曲影琛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是苏离那只死狐狸,“怎么,心疼人家了?”

    顾长歌转过身瞥他一眼,“你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从哪学来的,跟独守闺房的怨妇一般无二。”

    “左右都是你在理,我不和你争。”苏离轻飘飘一个甩手,宽袖一拧,那黑色长箭已重重插入大殿墙上,“但容我提醒你一句,莫要假扮男子时间长了便忘了自己是个女子的事实。”

    “你也觉得她对我有情?”顾长歌也不掩饰,径直开口。

    苏离反倒被她这般直言不讳给愣了一愣,在看她眼神澄澈,带了淡淡的疑惑、不解和点点急躁,说出的话也是坦荡无所遮掩。

    分明是只带了些暧昧色彩的绵绵情意,尚探不得几分虚实,若是搁在一般女子的身上,定是要犹豫纠结,或是装傻充愣,难免显出几分小家子气的矫揉造作,但唯独是她,不管是被人指自作多情,还是尴尬直面这种女子间的畸恋,她皆不畏惧,直接干脆挑明了来。

    这就是她,是他喜欢的女子。

    她的目光应眺望更加深远辽阔的天地,而不该流连在这般毫无意义的儿女情长上。

    苏大世子坚定以为,除了和他一起,其余的爱慕于她,皆是毫无意义。

    苏离微微一笑,“你当真以为这天下有这么些人眼光同我一般差?”

    顾长歌一噎,看向苏离的神情已经带了些古怪。

    “与其说是情意,倒不如说是由歉疚衍生出来几分真心以待。”苏离于她分析道,“用你的话来说,七门叛主,虽说是有些无奈之举,但无论其中有什么原因,到底是叛出了凰盟,曲影琛很可能是觉得叛出凰盟而内心煎熬,愧疚于你。”

    “当然,也不能排除她这一切都是装出来迷惑你的假象。”苏离瞳眸渐深,语气微沉道,“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我们这个词,别随便用。”顾长歌突然道,“苏离,我允许你跟在我身边知道了这么些隐秘之事,不是因为信任你,而是无奈之举。因为我知道你若真的想跟上来或者私下里调查什么,我防不住,与其让你查到更多,倒不如主动将一些浮在表面的东西示意于你。”

    “你根本就不是那种野心勃勃又或者多管闲事的人。”顾长歌看着他的眼睛,“没了兴趣,你自然会离开。”

    她乌黑的眸子沉沉如曜寒气隐现,看向男子的神情满含戒备和凉薄,让人想起北方黄旗山上绵延千里的茫茫雪线,风声呼啸里漫天的琼花玉雪,冰一般的凉。

    苏离久久凝注她的目光。

    她的心里装得下纵横江山、万里烽烟,装得下朝堂诡谲、人心莫测,装得下狼藉命运、悲歌萧瑟,却也坚定地,拒绝情意纠缠。

    可对他来说,万里江山舆图,怎敌心头她一人羁绊。

    “顾业。”他的声音静而微凉,雍容眸光里波光潋滟,深意无限,“我心悦于你。”

    “你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一时兴起,也不关阴谋诡计,不过是因为我心悦于你。”苏离微微俯身,一点一点地凑近她苍白的脸,“我可以接受你的推拒和疏离,但我不喜欢你用这般语气否认甚至亵渎我对你的感情以及毫无理由的排斥和放弃。”

    苏离淡淡道:“我们之间,一同经历了这么多,早就不是一个信任不信任可以诠释得清的了。你要我离开,有八分是因为未知的敌人太过强大,甚至是连你我还有凰盟、落月宫两方势力都不可敌,你不过是不想我无缘无故的涉险甚至是拼上自己的全部力量。”

    顾长歌微垂的睫毛微颤。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重归亓城

    顾长歌微垂的睫毛微颤。

    “可小叶子,我既然心悦于你,那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无怨无尤,为了你,又怎么会是无缘无故?”两人鼻尖相贴,呼吸缠绵,苏离继续道,“那么,剩下那两分,你又在畏惧些什么?”

    面前这张脸因挨得过近而剪碎了她的目光,她只见了那双眼,那双幽深如藏了星火的眸,如同烂漫烟花绚烂在幽深广阔的夜空,以及那般目色清冽里,在那般平静的,温柔的,深邃的,若有深意的广袤目光里,看见了她自己。

    顾长歌心中动了动,随即一痛。

    眉目模糊里,她看他,如同在微雨檐下隔着琉璃雨帘,模糊看一场无缘参与的绝世盛宴。

    她看他,看见那双眼睛也在问:你在畏惧些什么。

    是畏惧吗?

    扪心自问,并不是。

    她不是那种因为一次感情的失败,便从此关上心窗偏安一隅而,同时也从此拒绝任何善意窥探的人。

    鼻息间是他染了清淡雪松木香气的浅浅呼吸,她垂下眸子,心底走马灯般地掠过重生以来所有的经历,以及那些经历中他风华而深刻的容颜,于虚幻和真实间游走,最后定格在另一张依稀辨得几分精致的模糊面容上,以及他告知自己的一句话——你只有六年。

    用两世轮回换来的六年重生,是隔断她和这个世界任何联系的唯一一重障碍。

    非同寻常的经历隔膜了她和这个世界,于是她在心底劝自己,不能犹豫,不能放纵,不能沉迷。

    为了自己,更为了他。

    苏离看着她半掀开眼帘的眸子中由迷离渐渐变得清明而决绝,他在心底又深深叹息一声,万般心事,最终化作一个浅浅的吻,轻轻印上她的额头,却一触即离。

    “我不会逼你太紧。”苏离缓缓站直了身子,“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我等你想明白的那一日。”

    ......

    顾长歌和苏离两人默契地双双陷入了冷战,也说不上是冷战,只是各自单方面地不想理对方。

    苏离是有心晾一晾顾长歌,好让她想明白有些事不可逃避而懂得直面两人的感情。

    顾长歌却是故意离他远一些,更远一些,然后在心底告诉自己,有些路终究还是要一人走完,不能放纵。

    南番突然出兵,两人马不停蹄奔到亓城,苏家侍卫们一路跟在暗处,看得有些惆怅。

    “这两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苏壹挠了挠下巴,身形隐在暗处,疑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又问了问自己身后的几人。

    侍卫里没人知道,也没人回答他。他们先前一直被自家世子爷安排在南江军营、亓城还有南番几个地方盯着各方动向,自然不清楚这惯会作妖的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惯会作妖”的顾长歌面色沉静,远望一眼亓城外的几处低矮的丘陵。山野间很是平静,没有南番兵马的足迹,同样的,也没有北齐来兵。

    不过应该也快到了。

    在从山谷出来之后往亓城赶过来的路上,她已经暗中给言萧传了消息,让他以南番将要兵犯亓城为缘由请兵,担心乔征和宫雍和两人从中作梗,又私下里联系了宫醉,让他以皇帝的名义施压给两人。

    她早就暗地里与宫醉相互取信,知晓他是百里荣晨的暗桩。而宫醉最开始也是打着皇帝亲自任命的由头来得南番,虽说没几个人相信,但由暂时还没走远的江黛传个口谕给他还是能起到作用的。

    毕竟这军营里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乔征、宫雍和和宫醉,乔征和宫雍和自知皇帝防备他们,定然不会将旨意传给两人,所以能接旨传信的只有这个“一事无成”、“胸无城府”的断袖,也不会多加怀疑于他。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又能看透?

    让宫醉帮着解决的,还有关于前些日子亓城水患所引发的的风言风语。

    亓河坝溃坝万亩良田被淹,好些粮食来不及抢收而损失惨重,索性她察觉到隐患察觉得早,派人疏散下游人群也及时,死伤倒是不多。

    原本是大功一件,却半路让周衡、杨纪给抢了去,还造谣污蔑说南江军营里特派下来的统领顾业为了私揽功绩,对水患一事隐瞒不报,后来更是畏罪潜逃。

    此话正合宫雍和、乔征的心思,两人本就找不到理由压制她,这下一个罪名便通报全军,满城通缉。

    却不想通缉文书公布出来的时候,顿时引起了亓城百姓的不满。

    尤其是亓河坝下游水祥村及其附近几个被救村子的村民自发地联合起来,将当日真实情况公之于众,洗刷了她的冤情,顺道也揭露了两个常驻参军的嘴脸。

    当然只有平民百姓这些小打小闹还不行,官府里很快强行压制下去,但到底走漏了风声。顾长歌便趁着这个时机,修书宫醉,以百里荣晨的名义施压于宫雍和、乔征两方。

    乔征和宫雍和显然没能料到上面和下面两方同时为了一个统领闹到这般地步,只能弃卒保帅,说一切不过是周衡、杨纪两人颠倒黑白,抢了顾业统领的功劳,并严肃处置了两人,这才让下面的百姓消停下来。

    顾长歌眸光看似不经意地扫了扫身旁的苏离,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有心人从中安排,那些村民怎么有能力闹得起来,很有可能才刚起了意没动手,便已经被当地官府给抓了起来,更是一丁点儿的风声都不会走漏。

    现在看来,这个有心人,八成是苏离刻意安排的。

    顾长歌有些头疼,不知道这个情该怎么回,当然不是感情,而是恩情。

    “苏壹。”苏离低声唤了句。

    身形一闪不过一瞬,苏壹半跪在苏离身后道:“爷有何吩咐?”

    “不是让你去催过吗,北齐兵马何时才到?”

    苏壹歪着头往远处望了望,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应该到了呀...”

    “顾业!”

    顾长歌霍然回头——言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迷雾重重

    苏壹歪着头往远处望了望,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应该到了呀...”

    “顾业!”

    顾长歌霍然回头——言萧!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言萧皱了皱眉道:“路上遇上些事儿耽误了,怕你担心,就先一个人过来告知你一声,军队里我让林殊看着,张恒和章志协助领军往这走,应该很快就能到。”

    “林殊?”

    “对。”言萧点头道,“这次乔钰请旨,特批了林殊作为随行参军历练一番,看来是上次大战损失了两位统领,所以有心再培养林殊这个被埋没了许久的人才。”

    顾长歌双眸微眯,轻着笑问道:“那林殊是什么意思?”

    “你救了林殊在水祥村的妻子,他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自然是归心于你。”言萧执剑的手微紧,停顿片刻又道,“林殊也曾于我承认,乔钰私下里找过他,许了他一些好处。”

    “林殊这个人信得过。”顾长歌点点头,盯着南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言萧问道:“这次乔征派兵多少?”

    “据探子来报,南番这次可能是孤注一掷要拼一把,国内仅剩不多的十万兵力压了七万在亓城,剩下三万守在国内。”言萧道,“所以乔征重新编制的第一军里也调了十万士兵于你,并且要你彻底攻下南番。”

    “打得倒是个好算盘。”顾长歌嗤笑一声,“十万士兵全部从我第一军中抽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顿了片刻,顾长歌又问:“这次齐昭和宫雍和怎么没派人跟着,他们这么放心我?”

    “宫雍和是有心无力。朝廷突然下旨,说是要彻查亓河坝溃坝一事,于是牵扯出了常年驻守亓城的两个参将贪污一事,也就是杨纪和周衡,估计是齐家的手笔,查着查着,原来杨纪和周衡背后之人竟然是宫雍和,皇上这次来势汹涌,根本就没给宫雍和反扑的机会,这次,军营里宫雍和一派八成是要倒了。”

    顾长歌听着,突然问了句,“朝廷上派谁来查的亓河坝一事?”

    “江黛半路折返。”

    “又是这个江黛...”顾长歌垂眉低语,半晌换了个话题问道,“那齐昭有什么动作?”

    “除了亲自抽调了这十万第一军士兵,并无其他。”言萧答道。

    闻言,顾长歌嗤笑一声——他齐昭当然不用再有任何动作了。

    宫雍和倒台,得利最大便是乔征。再加上此次南番宣战,他作为军中真正的一把手,派出的迎战士兵全部是她手下的第一军,无非是打着消磨她这个领兵最多的统领的力量的主意。如此下来,乔征他的两个对手,一个倒台再无翻身之力,另一个亏损大部分兵力,甚至再无同他一较高下的能力。

    他只需要稳坐后方,一边看着宫雍和的倒台,一边看着她和南番几乎是破釜沉舟的兵力厮杀,就能打败两个对手,怎么还用得着有所动作。

    只是,他当真以为她顾长歌有这么容易被打败?

    一旁的苏离见顾长歌眼底笑意凛然,也知道现在局势危急,实在是没那个精力再来闹些情趣般的小别扭,便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顾长歌虽对苏离突然开口有些猝不及防,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两眼,半晌勾唇轻笑道:“怎么,忘了我给赫连北钊的那张图了?”

    苏离自然是知道顾长歌说的是那张假的军事地形图,他想了想又道:“只是赫连北钊知道自己被断息门蒙骗,定然会怀疑那张图纸的真实可信度。”

    “你也说了,是‘怀疑’。”顾长歌眸底精光乍现,唇角泛着冰冷的笑意,冷声道,“赫连北钊这次以身涉险、亲临七门,为的便是这个军事地形图,到头来不过是暴露了南番的狼子野心和求胜心切。”

    “上次兵败,南番损失不可谓不惨重。”顾长歌冷眼扫了扫南边远处环山,“按照南番原有的性子,大战后本该是休养生息好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北齐亓城突发洪水,发生了溃坝这种大事,便盯上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毕竟发生这种灾事,一方面需要大量的军队进行营救,另一方面,军心消弭、士气低沉,北齐士兵根本无心应战。为了趁此机会尽快拿下亓城,赫连北钊便打起了亓城这块地界的军事地形图。”

    “当然,我还有一个猜测。”顾长歌冷然一笑,看着苏离道。

    苏离迎上她的目光,同样勾唇道:“南番内部出了问题。”

    “然也!”顾长歌抚掌,“上次战争我分明看到南番大军后方有一个人压阵,看其穿着和通身气度根本就不是南番人,想必就是一直在为南番出谋划策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抽身离去,然后,南番兵败如山倒。”

    顾长歌继续分析:“我猜想很可能是他的突然离去,给南番内部带来了很多麻烦。也让南番不得不加快出击北齐的计划。”

    “你猜的不错。”苏离抿了抿薄唇,“你看见的那人确实不是南番人。他是东海三大世家之一的沈家公子沈钰,此次来南番,绝对是对北齐,甚至其他国家暗含心思。他与南番的合作,应该是互惠互利,只是这次南番大败很可能坏了他的计划,怕惹其不快,才想要出兵南番,将功赎罪。”

    说罢,他低头深深看了一眼顾长歌,接着道:“当我到东海发现他不在的时候,再联系南番的不对劲儿,便知道你很有可能会遇到麻烦,便施以计策,让他不得不快马加鞭回到东海亲自处理。”

    顾长歌抬眸,见他眼底琉璃光芒流转,却并无半分邀功之意,含笑真诚道了声谢。

    苏离却叹息,“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道谢...”

    听他这等语气,顾长歌顿感如临大敌,忙转移开话题:“所以,内忧外患之下,赫连北钊就算是对那军事地形图尚有几分怀疑,却依旧会心有所动。”

第一百七十三章 哥哥你大胆地往坑里走啊

    听他这等语气,顾长歌顿感如临大敌,忙转移开话题:“所以,内忧外患之下,赫连北钊就算是对那军事地形图尚有几分怀疑,却依旧会心有所动。”

    “心存戒备之下,他将信将疑,迈出的第一步必然会有所试探。”顾长歌目光灼灼,“我们要做的,便是让他彻底放下戒心,大胆地迈出第一步之后的第二步,甚至第三步,然后,一举拿下!”

    苏离看看顾长歌脸上阴测测的笑,单挑高一道眉轻声问道:“那张军事地形图上,你...作了多少马脚?”

    “呵呵...”顾长歌阴测测地继续笑,“也没多少,也就是够他死个七八次的吧!”

    苏离不禁打了个寒噤,指了指北边的人影,“你的兵,到了。”

    “哟,这么快就来了。”啧啧两声低声唱起了歌:“哥哥你大胆地往坑里走啊,莫回头!”

    言萧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抽搐的嘴角暴露了对突然画风诡异的顾长歌的惊悚,随即便跟在顾长歌身后向着第一军来的方向走了去。

    苏离挑挑眉,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业哥,萧哥。”

    “老大。”

    章志同张恒两人快走了两步到顾长歌身前,又同时打了声招呼。

    顾长歌终于还是恢复了平静,笑着点了点头。

    紧跟着林殊也走了过来,颔首道:“一直没来得及跟统领道声谢,亓城水患,多亏统领救了我家妻小一命。”

    “职责所在。”顾长歌同样颔首回道,“林长官不用放在心上。”

    林殊长吁一口气,“对顾统领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对我们一家来说,便是天大的恩情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这般救命之恩,放心吧,统领,我林殊这条命,今后就是您的了。”

    顾长歌笑道:“不需要你为我拼命,也不需要你为我卖命,只望你为了家人和那些敬重你的士兵们惜命。”

    此言一出,林殊彻底低下头定了心。

    顾长歌看着面前对自己态度越发尊重的林殊,同是幽幽叹了口气。

    她先前在注意到林殊这人身上的才能和品性之后,便找人去查过了他的资料。

    林殊这人,年轻的时候进入军营,原本也是凭着一身本事和品性颇得人心,奈何年轻气盛又不懂收敛和交际,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好些人,军营中遭了小人,军阶越混越低。这些尚且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磨砺一下心性罢了。

    真正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家人因为他的缘故遭了难,也就是他那小儿子,被自己得罪的人一时气不过打了脑袋,打傻了。

    从这以后,林殊终于开始收敛锋芒,混迹于军营底层。

    她救下林殊的儿子,本来没想这么多,却不想竟因此得到了林殊的效忠。

    多多少少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想完这些,顾长歌抬头看看自己麾下第一军的十万兵马,傲然一笑道:“走吧,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

    行军途中,顾长歌派了几队人马走在最前面侦察敌情,等第一军行至阳芷山一带时突然收到消息,南番军出现了。

    赫连北钊终于来了!

    此时阳芷山外围,赫连北钊骑于马上,远望了望连绵的山头,又低下头仔细查了查手中找人根据先前顾长歌假扮的伊泽的描述描摹出来的亓城军事地形图。

    图纸上清晰标记着阳芷山一带南番寻常步兵的策略和常用的一些阵法。

    他盯着看了好久,手指顺着阳芷山附近勾勒出的几道线摩挲了好久。

    身边接替左延邱刚刚走马上任新副官洪启林拨马往赫连北钊身边走进了些,轻声问道:“将军您在想什么?”

    “自然是担心这图纸有诈。”赫连北钊抿唇道,“断息门那伊泽心眼子实在太多。”

    当初断息门发生那样的事,而七门会盟就在眼前,梁毅铮自然不可能让断息门遭大创的消息流出去,而后来七门会盟之后,顾长歌接管七门便让人及时封锁了七门内部的所有消息,所以赫连北钊自然到不知道伊泽已亡的消息,更是到现在都还在以为是断息门伊泽和梁毅铮联合左延邱一起骗了他。

    洪启林沉吟片刻道:“属下以为,将军这担心实在是没必要。”

    赫连北钊就着线摩挲的手顿了一顿,半晌开口道:“你继续说。”

    “是,将军。”洪启林颔首,低声继续道,“南江军营和七门一向不对付,最近更是听到消息说南江为了逼这七门就范,甚至动了改道齐河的心思,所以两方水火不容的现状根本就不容置疑。这么说来,我们同七门就有共同的敌人,既然如此,那七门怎么还会阻止我们攻打亓城。”

    “可我们未尝就容得下他们七门,没了北齐的制约,换了我们南番依旧会敌视他们,我不信他们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赫连北钊嗤笑一声,语意讽刺道,“我倒觉得他们是打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那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洪启林道,“既然是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那断息门无非是给了我们一张没用的假地形图。”

    “可就算没这张图,依属下看来,我们南番未尝就赢不了,不过是多花了些精力而已。”他压低了些声音,“将军您想想,亓河坝溃坝,亓城得有多大的损失?先不说他们未来得及抢收的粮食很大程度上是他们的军粮的直接供应,那些死伤的下游居民,又有多少,是南江军营里士兵的家人呢?”

    “这般分析下来,第一,南江军营里要匀出一些兵力去进行救灾,寻人和抢收粮食;第二,军粮短缺,家人又生死不明,北齐士兵根本无心应战,甚至可能都没怎么设防。我们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再说了,将军若是真的想知道这地形图到底有没有问题,试试不就行了?”

    边说着,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眼前的阳芷山。

    洪启林笑道:“有没有问题,先找些人去阳芷山一探不就好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请君入瓮

    边说着,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眼前的阳芷山。

    洪启林笑道:“有没有问题,先找些人去阳芷山一探不就好了?”

    “你看这里。”洪启林手指在图纸上某个地方轻轻一点,“根据这张军事地形图来看,北齐在此地常驻有大约千人埋伏于此,人数并不算多。我们便派出三千人探探虚实如何?”

    赫连北钊眯着眼盯着洪启林手指点住的地方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道:“好,你便亲自带领三千兵马去此处一探虚实。”

    听闻此言,洪启林愣了一愣,可能是也没想到赫连北钊竟然把试探敌情虚实的活交到了他手上,不过想想以前在他手下过活现在据说是背叛了他的左延邱的境况,也就明白了——感情这位赫连将军专业坑副将一百年。

    不过怔愣不过片刻,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他颔首躬身一拜道:“属下领命。”

    随即点了手底下的一个小参军,“你带着人,随我走一趟。”

    ......

    顾长歌也随手点了区区千人,指明领兵头领的时候顿了片刻,眼角眸光瞥见边上的张恒一直朝她龇牙咧嘴,想了想,张恒是在军营里待得最久的,而且平时鬼点子也多,脑袋一向灵光转得快,派他领兵确实比别人更稳妥些。

    “行,那就张恒带兵吧。”

    张恒笑得眉开眼笑,“得令!”

    “你别不当回事儿似的跟我这嬉皮笑脸、插科打诨,战场上刀剑无情。”顾长歌拿佩剑敲了敲他的头,“等会带兵去的时候小心点儿,记住我说的话,只要见到南番的军队,就装作无力抵抗、落荒而逃的样子,知道吗?”

    “记住了记住了,您刚才都说了好几遍了。”饶是顾长歌没用劲儿,那佩剑也不是个轻的物件,张恒单手捂住自己的头胡乱摸了两把,“南番那些南蛮子,不足为惧!”

    “话不能这么说,那南番的某些人确实是喜欢犯蠢。”

    张恒刚想夸自家老大一句这种蔑视南番的霸气舍我其谁,听见她下句话瞬间闭嘴。

    便听顾长歌继续毒舌道:“但保不齐你哪天智商掉线,比他们还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恒嘴角一抽,撇嘴道:“关心我就关心我,老大干嘛还损我一把。”

    “行了你。”顾长歌踢了他一脚,“记住我的话,赶紧走吧。”

    “疼啊,老大你轻点儿!”张恒夸张的龇牙咧嘴吱吆了两声,可能是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演技有点儿浮夸和油腻,砸吧砸吧嘴很快消停了下来,便领了千余名士兵往阳芷山里头走进去。

    一行人在张恒的带领下很快埋伏在顾长歌所说的地方。

    ......

    “洪副将,您觉得那张军事地形图靠谱吗?”跟在洪启林身后的参军心里有点儿发憷,总觉得这虚实探得有点儿不太保险。

    洪启林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回头笑了笑,眉眼随和道:“不用担心,方才我给将军分析的那些你不也听见了?要不然我怎么还敢亲自来冒这个险?”

    他一向懂得怎么和下面这些人打好关系,而不是跟赫连北钊似的把踩在脚下的人不当人看,洪启林甚至觉得,要不是赫连北钊这脾气,说不准左延邱根本就不会“背叛”。当然,是不是真如赫连北钊说地一样,左延邱投诚北齐,还不能确定,他从来不信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眼底闪过一丝隐藏得极深的鄙视,洪启林又安抚了参军几句:“你发憷也来了,不发憷也来了,总不能临阵脱逃吧,前面就是图纸上所说的第一个埋伏地点了,关键时刻别掉链子,有我呢!”

    参军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角余光一瞥却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指着不远处两座低矮丘陵间的狭小缝隙,树林阴翳、黛木葱茏之后,隐约有人影闪现,他有些口不择言地哑着嗓子叫了声:“洪副将洪副将,您看那!”

    “怎么了?”洪启林半是疑惑半是谨慎地往参军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警戒起来,“有情况,全副武装做好准备!”

    心里却藏了兴奋和激越——看来那张图纸八成是真的!

    就像他自己跟赫连北钊分析的那样,他一直都觉得这张从断息门手中骗过来的亓城军事地形图是真的,甚至还有些觉得赫连北钊太过疑神疑鬼,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这么想着,连心中原本的七分警戒感也下降成了五分,声音里难掩兴奋,“动作轻点儿,咱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谁知他才刚说完,却见两座丘陵后突然传来马蹄惊起声,还有呼喊声:“南番来袭,大家快逃,回去禀报将军!”

    随即尘烟四起,马蹄纷乱,林鸟四散。

    转眼间留下目瞪口呆甚至没反应过来以致没有丝毫动作的南番一众头领和士兵。

    “洪副将,这...追吗?”参军瞪大了眼问话。

    洪启林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追!当然追!”

    “你领着这三千人即刻去追!”洪启林拨马调转方向,马鞭一扬便往回走去,“我现在去找将军,大军马上追上去!”

    在原地等消息的赫连北钊没等一会儿,便见扬着马鞭飞奔过来的洪启林。

    “情况怎么样?”赫连北钊一把握住洪启林的手腕,“有没有埋伏?”

    “有!将军,有埋伏!”从来没见行军遇见敌人埋伏还这么高兴的,洪启林脸上喜色还未来及收敛,急忙道,“方才那里真的有埋伏,那张图纸是真的!”

    赫连北钊却依旧很冷静,“那现在情况如何?两边打起来了?”

    “这...这倒没有。”洪启林皱着眉解释,“那些北齐士兵一见到我们便逃跑了。”

    “逃跑了?会不会是有后招?”

    “将军!我倒觉得他们此番落荒而逃,恰好印证了他们北齐士兵如今自顾不暇,无心应战。”洪启林加快了几分语速,“将军,事不宜迟,快点儿下令追吧,趁他们还没走远,不至于惊动下一个埋伏地点,咱们一点点儿干掉他们!”

第一百七十五章 瓮中捉鳖

    “将军!我倒觉得他们此番落荒而逃,恰好印证了他们北齐士兵如今自顾不暇,无心应战。”洪启林加快了几分语速,“将军,事不宜迟,快点儿下令追吧,趁他们还没走远,不至于惊动下一个埋伏地点,咱们一点点儿干掉他们!”

    洪启林急得额头冒汗,赫连北钊却依旧是抿唇不语,一脸深沉。

    “将军!”

    “你,过来。”赫连北钊冷冷瞥了洪启林一眼,没再理会他,反倒是招招手喊过来一个校尉,铺开手中图纸,点了点阳芷山中下一个埋伏地点道,“你带着手下一百轻骑,赶在北齐那群人之前到这个地方。”

    校尉看了一眼赫连北钊所指的地方,图纸上标注此处伏兵至少过千人,再抬眸对上他阴沉的目光,校尉心头一跳。

    “不用担心。”赫连北钊手指顺着地图上阳芷山的脉线摩挲了两下,冷声道,“没让你正面对上,远远地看见有北齐军队便跑,往这跑。”

    赫连北钊指尖微动指向第三个埋伏地点,此处已经深入至阳芷山深处。

    “如果这里依旧藏有伏兵,直接发信号弹。”

    “可...可是一旦发射了信号弹,属下这一百轻骑不久暴露了吗...”校尉面色惨白道。

    赫连北钊不以为意,“放心,若是真有伏兵,你放出那个信号弹之后,他们第一反应绝对是逃。”

    “逃?”校尉心里没底。

    “当然,没听见方才洪副将是怎么说的?”赫连北钊斜睨他一眼,“即刻领兵出发,耽误了本将军的事治你个大罪!”

    校尉还是带着手下一百轻骑往北边阳芷山深处去了,这一番交涉还是浪费了不少时间,洪启林看了眼一百轻骑马蹄下溅起的飞尘,抹了把额头的汗道:“将军,咱们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

    “怎么来不及?”赫连北钊眸中精光乍现,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已经派了那三千兵马紧随其后吗?就算北齐那些士兵能赶到下一个伏击地点,人数统共不过两千多人,我南番三千士兵士气高涨还搞不定?”

    洪启林眼珠子一转,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儿,笑了笑道:“将军说的是。”

    “走!整军出发,咱们追!”

    ......

    赫连北钊一番安排做得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想早就被盯着他们的苏家侍卫看的一清二楚,随意出来两个人跟在那一百轻骑后面,苏叁往阳芷山另一头北齐军的方向奔去。

    “少主,南番那边派人往兰谷方向去了。”刚收到消息的苏十八道。

    兰谷就是军事地形图上所标注的第二个埋伏地点。

    顾长歌挑了挑眉问道:“派了多少人?”

    苏十八微微抬头一瞧——哦,问话的是少主他未来的“媳妇儿”,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主,不像某人,他向来有眼色、拎得清。

    “一百轻骑。”

    顾长歌瞬间就明白了赫连北钊打的是什么主意,看来被骗了一次之后长记性了,至少不像以前那么莽撞了。

    “章志,你现在领着一千士兵在那一百轻骑之前赶到兰谷,莫要妄动,等着张恒那一千人汇合。”相比于赫连北钊离兰谷的距离,他们离兰谷更近些,章志领着人快些走,想要在南番军之前到达并不是太难。

    章志点头,“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出发。”

    顾长歌淡淡看了眼章志领兵而走的背影,又转过头来对苏十八道:“可以了,告诉苏叁,继续盯着去吧。”

    一旁苏离看着自家“乖巧听话”的侍卫,挑高了眉,“我的人,你使唤的倒是上手。”

    “能者多劳。”顾长歌轻描淡写道,“若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也不会客气的。”

    “是吗?”苏离眉眼含笑,像是揣了满怀的春色如歌,唇角悠悠一扬,一字一顿咬字咬得极其暧昧缠绵,“随时欢迎小叶子,对我,不客气。”

    面对这明显宛若发春、惹人遐想的一句话,顾长歌撇撇嘴,全当没听见。

    “全军听令。”大手一挥,顾长歌扬声道,“咱们去阳芷山遗谷,捉鳖去!”

    ......

    赫连北钊没有追上最开始张恒带领的那一千北齐兵马,他停在前往兰谷的半路上,马前跪了个脸色惨白的人。

    赫连北钊认识这人,是他特意安排在南番都城盛京里盯着那些上层贵族的眼线。

    他直觉盛京里发生了些不好的事,要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来一趟,心上一紧沉声道:“怎么来得这么突然,盛京发生了什么?”

    “就在昨天,原本气势汹汹要攻打北齐的上层贵族突然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连皇上都快要压不下去了。”

    “什么?”赫连北钊勒紧了缰绳,掌心磨得生疼,“怎么在这个时候出了这事儿?肯定有人从中挑拨,查清楚了吗?”

    “什么都查不到!”那人头垂得更低,咬牙道,“不仅如此,今日早朝时又有几个主战派的贵族跳到主和一派,还上了折子,说...”

    饶是猜到南番朝廷出现了动荡,赫连北钊却没想到这乱子会闹得这么大,“他们说什么?”

    “说...说要您收兵回朝。”那人乱了呼吸,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皇上他被逼得没法子,已经下了圣旨!”

    “这个废物!”赫连北钊低骂一声。早就知道现在这个由贵族扶持起来的傀儡皇帝成不了事,也没想到会这么没用!

    “将...将军,圣旨马上会到,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赫连北钊冷笑着反问了句,眉间阴鸷越发骇人,“七万兵马都在我手里,谁给他们的胆子在我这指手画脚。”

    “可将军,那群贵族手里...有兵符!”

    “有兵符又如何?”赫连北钊握着缰绳的手越来越近,脸上笑意冷寒,“但凡有人拿着兵符来到本将军面前,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骇然。

    突然,北边天空“嘭”得一声蓦然炸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兵伏遗谷

    突然,北边天空“嘭”得一声蓦然炸响。

    赫连北钊阴鸷的眸子里蓦地一亮,这是从遗谷方向传来的,那么就一定是方才那个校尉传来的方向。

    “时机已至,谁也拦不住本将军。”赫连北钊冷冷一笑,一双发红眸子里的勃勃野心毫不遮掩,随即振臂一呼道,“整军出发,向着遗谷方向,行军!”

    七万大军先至兰谷,除了大量人马蹈籍的痕迹再没有发现任何人影,赫连北钊没有停留太久,挥军直指遗谷。

    进入遗谷之前要经过一个狭长的峡谷,两边悬崖峭壁近乎十丈之高。

    此处很容易埋伏有敌,但当前南番局势并不明朗,于他多有不利,而北齐现在遭难又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容不得赫连北钊想太多,当即下令整军变队为四列进入峡谷。

    赫连北钊和洪启林在队伍的最中间,小心翼翼行至将近峡谷快一半的时候依旧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这才放开了胆子。

    赫连北钊远远的往前望了一眼,见大军最前面的一队士兵已经进了谷,心里的惴惴不安却愈发明显了起来。

    “奇怪...眼见着已经到了遗谷,怎么不见那一百轻骑的影子呢?”洪启林无意间呢喃了一句。

    赫连北钊却如闻惊雷。

    “洪启林。”他突然道,“你快走一步去谷里看看有没有那一百轻骑。”

    洪启林抬头对上赫连北钊的目光,两人此时都发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赫连北钊倒是没有怀疑自己手里这张军事地形图的真伪,他只是担心北齐怕是已有察觉,说不准会临时变更阳芷山兵马布置。

    洪启林恭敬地点了点头,策马往最前面飞奔而去。

    随即他缓缓睁大了双眼。

    谷里确实有那一百轻骑。但那一百轻骑之后,还有身着北齐盔甲的北齐士兵,匆匆一瞥也有万人。

    他们中了埋伏!

    洪启林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霍然转身朝着快马奔过来的赫连北钊挥手,“快撤退,有埋伏!”

    然而来不及了。

    赫连北钊勒马停住,就看着洪启林狰狞的脸下缓缓靠上了一把剑,在他身后,是南番的一百轻骑,和万名北齐士兵。

    恰恰此时,头顶悬崖之上又有声音响起,“赫连将军,别来无恙否?”

    他霍然抬头——那张脸不认识,但通身气度和说话的语气很是熟悉,不过...别来无恙?

    赫连北钊攥了攥拳,突然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军事地形图,这一被埋伏,足以说明这张图是假的无疑了。

    脑子里一抹灵光乍现——图是假的,那就是伊泽的问题了。

    伊泽!

    赫连北钊突然反应过来,当日伊泽也曾给他这般高深莫测的感觉、

    但七门向来与北齐不对付,伊泽又怎么会同北齐军队扯上关系?

    头顶上顾长歌也不管底下人有没有认出自己来,又说话了:“赫连将军,此战可还要打?”

    怎么打?赫连北钊一眼扫过头顶两侧悬崖上密密麻麻的人,还有峡谷两端将他们南番士兵彻底包围起来的北齐军队,无声叹了口气。

    但是他又不甘心投降。

    自从南番与北齐开战以来,除了那几场由那个据说来自神秘东海的人带兵打得几场仗以外,就没怎么再赢过。

    而南番本就人少,一番折腾之后兵马不过十万,留守盛京的不过三万,剩下七万全在他手里。

    他本就是孤注一掷,甚至不惜与整个上层贵族作对来和北齐作最后一战,怎么可能这么轻松便说投降。

    而且,就算投降了,他还会有活路吗?

    不会了,不光是北齐容不下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南番将军,就连南番朝廷也容不下这么个手握大权还不听话的臣子——此次出兵,他真的可以说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赫连北钊眸光愈发深沉,既然毫无退路,索性做这最后一搏!

    他仔细打量了下四周环境。北齐兵马看起来不必他少,尤其以悬崖上为最盛,但若是想从上面下来也要费些时间,他不如趁这个时候往南杀出一条血路,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逃上一次又何妨?

    “想我投降?”赫连北钊冷笑道,“白日做梦去吧,看我南番兵马,如何在你眼皮子底下杀出一条血路!”

    他策马挥刀便往南便狂奔而去,“往南,杀啊——”

    他最后一个字音犹自悠长,便见一箭破空而来,如风从龙,带起赫赫风声,直钉上南番最南边一个士兵的脚下。

    被一箭吓在原地的南番士兵瞠目,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身后蜂拥而上的其余南番兵踏在身下。

    南番所有士兵都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也都知道此时南边是他们的唯一出路,便拼了命的往南冲。

    迎接他们的,是箭如雨下。

    一排一排的森黑箭雨破空而来,带着凛然而威的气势,所行之处烈风呼啸、铿然连响,冲在最前面的人微微瞠目,然后在森黑长箭赫然穿过胸口的时候,浑身一颤,双目圆睁,随即重重倒地。

    一排又一排的箭雨袭来,一个又一个的南番士兵倒下,赫连北钊红着眼还没冲到峡谷南边出口,头顶上又传来顾长歌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悠长内力而显清越,在人声鼎沸的嘈杂战场上依旧清晰可闻,“如此,赫连将军可还执意要拼?”

    赫连北钊再度抬头看过去,便见前排散开的一众士兵身后,被缓缓推上来十几个两人高的巨大石块,石块旁,是三排执弓半跪的士兵。

    若是说箭尚可用盾牌抵挡,那石头一旦推下来可是无处逃脱的。

    赫连北钊恍若看见摆在他面前的一个必死之局。

    “赫连将军,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考虑一下。”顾长歌唇角含笑,笑意中却带了无形的压迫。

    闯在最前面的南番士兵死了一批又一批,不过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南番已折损近千人。

    赫连北钊通红的眸子遥遥地望向南边,视线一转看了眼仿若近在咫尺的峡谷出口,咬牙道:“本将军,不降!”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兵败遗谷

    赫连北钊通红的眸子遥遥地望向南边,视线一转看了眼仿若近在咫尺的峡谷出口,咬牙道:“本将军,不降!”

    “没想到赫连将军竟然是一个如此有气魄之人。”顾长歌抚掌称赞,“既然如此,那便打罢。”

    “放箭!”

    顷刻间乌黑箭矢如雨下,展开血色绮丽如画。

    赫连北钊头顶盾牌,艰难前移。

    南番冲在最前面的人死了一波又一波,后面的人密密麻麻堵在狭长的峡谷里几乎是寸步难移。

    南番作为一个附属国本就算不得富饶,要不然也不会想不开和北齐开战,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活得更好。

    所以南番士兵也并非全部手持盾牌,箭雨如倾盆而下,南番士兵又倒下一大批人。

    赫连北钊已经杀红了眼,拼了命的往前冲,眼见着便要冲到南边峡谷出口,两人高的大石头从天而降堵在了出口处,几个没来得及逃开的南番兵被硬生生压在下面。

    鲜红腥热的鲜血溅满赫连北钊整张脸,他整个人却彻底安静下来,伸手抹了一把脸,僵直着身子坐在马上。

    而后,翻身下马。

    顾长歌无声挥了挥手,示意放箭之人停手。

    “将军如今意欲何为?”

    赫连北钊半阖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往前踏了一步,却一个踉跄半跪在地,良久才慢慢吐出一个字:“降。”

    七万兵马折死四万,剩下三万也早就没有了求胜之心,必败之局,想不投降都不行。

    赫连北钊一个降字话音方落,南番剩余士兵便尽数丢兵弃甲,作投降状。

    崖上的顾长歌负手而立,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峡谷内失魂落魄的士兵,随即淡淡撇开视线,似是早就对这种结果有所预料。

    “言萧,你去控制住赫连北钊。”顾长歌道,“我担心他会有后招。”

    言萧同她对视一眼,点头后转身便走。

    顾长歌看着言萧的背影迅速离开,转身又对张恒道:“张恒,你马上点兵五万,来彻底控制住南番这三万兵马,我带着剩余五万乘胜追击,转战盛京。”

    同林殊相比,张恒更懂变通;而同章志相比,张恒在士兵中的威信更胜一筹,三人中选他留下最是稳妥。

    张恒果然不负众望,先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从遗谷到南番盛京还有好些路要走,行军打仗贵在速度,需要连夜行军,士兵难免疲累,既然如此,那我便留下崖下参战的四万士兵,只再从崖上这些观战的士兵里抽调一万以免不备,剩下的四万精兵便全跟着老大远征南番好了!”

    顾长歌赞赏地看他一眼,点头道:“领兵去吧。”

    ......

    “我柯家北犁街有一家成衣铺子关了门,这已经是第四家了,皇上,你可要为微臣做主啊!”柯世荣边说着,边斜眼瞥瞥身旁同样是神色戚戚的周连继。

    大殿高台上坐着的南番皇帝也是坐立难安,看着底下柯世荣看向周连继明显意有所指的愤恨眼神,扶额无奈道:“这...周爱卿...”

    “皇上。”周连继直接打断南番皇帝的问话,起身微微躬身一拜,苦笑道,“府上倒了铺子的又不止他柯氏一家,我周家也倒了两家客栈了。”

    周连继也是满肚子苦水,对上身边柯世荣先是略显错愕的目光,心里暗骂其装模作样演戏的本事着实强,面上也是拧眉不满:“他柯世荣暗指我坏他生意,微臣却觉得他才是恶人先告状,还望圣上明察!”

    “胡说!这简直是污蔑!”柯世荣指着周连继的鼻子怒骂,“明明是他周家眼红我柯家生意,才想着趁这次因着和北齐战事大乱的时机动手。”

    “照你的意思,那我周家的两家客栈是怎么回事?”周连继冷笑,“难不成柯大人还想说我这是故意掩人耳目。”

    “说不准呢......”

    “两位爱卿...”听着两人在大殿上毫不避讳地争吵,皇帝眸子里闪过的眸光阴冷,面上却没有半点怒气,半晌叹了口气打断他们道,“方才听你们提到此次战事朕才想起来,好像赫连将军到现在还没传回带兵撤回的消息,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两人就算私下里再不把这位傀儡皇帝看在眼里,大殿上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不能无视他的,毕竟太容易给别人留下话柄。

    柯世荣想了想皱眉道:“赫连北钊这人......”

    他还没再多说些什么,殿外便有人高呼“陛下”,拖着长长的尾音,尖亢中带了惊恐。

    “这是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

    “陛下。”那人跪伏在地上,磕磕绊绊道,“北边探子来报,盛京城外...三里地处的北湖山处,有...有大量北齐兵马出没。”

    方听这话,众人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先前他们已经派人去通知赫连北钊说要同北齐求和,想必北齐将领是带人来南番交涉来了。

    “来便来了,慌什么。”周连继轻飘飘扫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赫连北钊可是一同回来了,人呢?”

    “不是不是...”那人猛地一阵摇头,语气更加惊惶,“北齐兵马甚多,且行军极快,驻守背面的将领们一看都觉得北齐来者不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皇帝心觉不妙,手紧紧压着身侧扶手,“你倒是快说啊!”

    那人惶恐地抬头,声音小了又小,“而且阳芷山放出消息...赫连将军并未言和,而是举全军之力对上北齐,然后...然后全军覆灭!”

    “什么!”皇帝猛地站起来,失声道,“你的意思是...北齐就要打过来了?”

    让南番君臣惊慌失措的北齐兵马确实马上就要打到盛京了。

    顾长歌的目光遥遥望向南边已经能看出些许建筑的盛京城影,身侧苏离离她极近,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

    身下马蹄飞奔,顾长歌黑发在身后近乎拉成一道笔直的线,线尾在风中散开一点弧度,蹭过一霎落后半步的苏离的脸颊,带起一阵颤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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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嫡女介绍:
死前一生戎马,却落个爱人背叛离弃、家族喋血火海的下场。今生携怨归来,顾长歌无心风月,却不知怎么惹上这么个丢不掉的麻烦。
他一袭水色长袍,微垂的脸勾一抹含笑唇角,看似缱绻实则幽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别跟我说你还喜欢他?”
“好马不吃回头草。”顾长歌一根指头推开面前那张放大的脸。
“哦?”他欣然后退,“那你吃窝边草吗?”江山嫡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