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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水游     贵妇txt下载     贵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7章 追查

    会是她吗?

    这个念头一起,却连他都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荒谬,可是刚刚心里突然冒出的那丝希望,此时却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就好似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浮木,无论如何都不愿松手!

    自离开俞川后,他的心就在不曾这么焦虑过。这段时间,每天晚上歇息前,都会将眼下的战局在心里仔细分析一遍,可今晚,这个习惯却无法如往常般进行下去,每每想到一半,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跑到别处。

    枯坐半宿,直到灯将燃尽,烛火暗下后,他才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帐外。

    夜已深,天阴沉,苍穹上寒星寥寥,军营里除了夜里巡逻的士兵走动时发出细微的脚步声,就只剩下寒风从耳旁嚣张而过的呼啸声。

    她若真的没死,老师却为何要连他也瞒着?

    萧玄抬眼看着远处镶在夜空上的那几粒冷星,焦虑的心情多了几分沉重,只是为了瞒天过海,还是也有要让她彻底断了跟他的关系?长安呢?也一样没事吗?如今她可好?孩子可好?

    越想,心绪越乱,心里的渴望无法遏制,似火一样在炙烤他的心。

    但,若不是她……萧玄微微皱眉,不再就这这个情况往下想。

    次日,末年过来给萧玄备洗脸水时,萧玄便交代了他几句。末年听后,大吃一惊,连手里的毛巾都忘了递给萧玄。萧玄从他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后,又交代一句:“记住,只查那个商人,还有别让院长察觉到。”

    末年凛声应下,伺候萧玄披上薄甲后,就退了出去。

    萧玄刚走出帐篷,就看到陆真从前面走来。

    “我要回去了。”陆真走过来后,发现萧玄眼下也带着些许倦意,便知道他昨晚也是一夜无眠。

    萧玄点点头,往旁看了一眼,见他的马已经备好侯在一旁了,就道:“路上小心,柳城迟早会有一战,你做好准备。”

    陆真心里一惊,即张嘴,却还不等他出声,萧玄又道:“不过依眼下情况,跟在梧州总兵身边相对安全,听闻他对你颇为看重,日后升迁之事应有所保证,你如今这个位置不容易求,自己先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机遇总是伴随着危险,若战局真如他所说,柳城难免一战,那么到时或是大放异彩,或是身首异处。而若远离柳城,安于现状,那么不仅生命不会有大的威胁,日后或许还能捞个小官当当。所以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端看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陆真又张口:“我——”

    萧玄再次打断他:“不用急着表态,待我下次去梧州时,你再告诉我不迟。”

    陆真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闷气,只是如今他已经学会如何收住自己冲动的情绪,所以不过片刻,他就抿着唇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抱拳告辞。只是走到马旁时,他拉了拉缰绳,忽然回头看着萧玄问:“待这场战争结束后,你会回去吗?”

    萧玄沉默了一会,淡淡道:“那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陆真叹道:“她的墓还在那边,每年总得有个人去祭拜。”

    萧玄身上微僵,片刻后才慢慢松缓下来,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那里。陆真骑上马,看着前面那个笔挺的背影,良久,掉转马头,也离开了那。

    ……

    十一月初三,俞川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只是细细的雪粒,而且不过下了两个时辰就停了,叶楠夕上了堂屋的台阶后,站在檐下看着铺在院子里那层薄薄的棉被,有些可惜地笑道:“若是能下得大些就好了,到时在院子里堆个雪人瞧着也有意思。”

    “晚上应该还会下。”姚旭辉从堂屋走出来,看着满园的银白,也露出个舒心的笑容,“看样子,明年不会再旱了。”

    “希望如此。”叶楠夕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道,“粮价涨得那么厉害,怕是等不得明年的稻子长出来,就有许多人熬不住了。”

    姚旭辉叹道:“老天爷不下雨,谁也没办法,以前大家一听征兵,都避之唯恐不及,可如今就为了吃一口饱饭,许多人争先恐后从军去。”

    提到这些事,刚刚那点好心情不由慢慢淡去,叶楠夕有些出神地站在那,直到一阵寒风卷着雪粒迎面袭来,她呼吸一窒,才回过神,然后转头问:“对了,六哥叫我过来是有何事?”

    姚旭辉请她进堂屋坐下后,就将一本账册递给她道:“这是这几个月来出入的银子,其实目前只是光出不入,依我估计,这等情况怕是至少还会持续半年,你看看能不能坚持。若是有所担心,我现在可以将你剩下的银子退回去,折损的我可以给你补上,但若是过了这个年,到时若想将银子全部要回退出,怕是不行了。”

    叶楠夕仔细看了一遍后,就合上账册还给姚旭辉:“我入股时就已经做好前期亏损的准备了,没关系,这些折损日后定能赚回来的。”

    姚旭辉却道:“天底下稳赚不赔的买卖是凤毛麟角,绝大部分买卖都是有一定的风险,眼下这桩买卖更是存在着很大的风险。你投进的银子又不少,若是两三年内收不到回报,我担心……”

    “那些银子若真打了水漂,也正好让我彻底死心。”叶楠夕的声音有些低,只是说我这句话后,她又笑了笑,一脸爽快地道,“若真是失败了,那就证明我确实没有那份财运,总归钱庄里还有些闲钱,到时就买个小庄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姚旭辉也笑了笑:“你倒是能想得开。”

    “既然都做了选的,就不要再思前想后地跟自己过不去。”叶楠夕苦笑着道了一句,然后又问,“这段时间粮价涨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跟北边的战局有关?”

    姚旭辉点头:“听说上个月那边又打了几场,人死得多,粮食的需求量却不减反增。”

    叶楠夕叹道:“战事一起,家家户户都争抢着储备粮食,需求量可不直线上涨。”

    才说着,姚管家忽然从外头进来道:“六爷,陆九爷过来拜访。”

    “陆九?”姚旭辉一怔,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问,“他可说过来为何事?”

    姚管家摇头:“只说想见见六爷。”

第238章 送到

    叶楠夕迟疑了一下,就问:“那位陆九爷跟六哥很熟吗?”

    姚旭辉摇头:“算不上多熟,因常走水路的关系,免不了会打交道,只是私下里并无交情。”

    叶楠夕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又重了几分,却不再说什么。姚旭辉去前院会客后,她屋檐下沉吟一会,摇了摇头,就回了自己的小院。才进屋,就看到长安在炕上撅着屁股要努力站起来,紫萱和绣珠都如临大敌地护在一旁,两双手时刻准备着伸出去。

    上个月长安就满周岁了,叶楠夕本以为长安会先学说话,然后才学走路。却不想这孩子当真是继承了他的性子,完全是个行动派,平日里怎么逗都不爱学大人说话,抱在手里时觉得乖巧又安静,但只要四肢着地,就会自发地练习自己新学会的技能。从翻身到翻滚到坐起到爬行,再到现在要努力站起来,就连这股子执拗劲也跟萧玄是一模一样!叶楠夕有时不免会忧心,长安继承了他这样的性子,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而此时长安发现叶楠夕进来后,就扭过头,乌溜溜的眼睛瞅了她一眼,然后裂开嘴露出几颗细细的冒出一丁点的小白牙,朝她笑了起来。

    叶楠夕顿觉得心都软化了,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伸出手放在长安跟前笑着道:“来,长安扶着娘的手。”

    长安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叶楠夕伸过来的手,立马伸出胳膊攀住。然后在叶楠夕的帮助和鼓励下,终于在炕上站了起来,旁边的紫萱和绣珠连忙拍手一阵儿地夸赞。长安兴奋地颠了几颠,在叶楠夕的臂弯里玩了两刻钟后,终于累趴在叶楠夕怀里。

    叶楠夕抱着长安轻轻拍抚着,片刻后才对紫萱道:“陆九爷这会儿在外厅,六哥正接待,你们俩一会别往那边去。”

    紫萱和绣珠皆是一怔,两人对看了一眼,紫萱问:“陆九爷忽然过来是为何事?”

    叶楠夕摇头:“许是有什么事要跟六哥谈。”

    “娘子是不是担心,那边已经知道了什么?”紫萱走进两步,低声道。

    叶楠夕微点头:“是有点这样的担忧,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六哥本来就常跟漕帮的人打交道。”

    紫萱却道:“之前陆真少爷在寺庙门口不是瞧着您的背影,会不会……”

    “世事无绝对,若真如此……”叶楠夕沉默了一会,轻叹,“也不知现在这个时候合不合适。”

    她虽不了解,但隐约知道他暗中有一些力量以及各种传递消息的渠道,若真是他让人来查她的踪迹,她还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甜蜜还是酸楚。

    长安在她怀里睡着了,叶楠夕垂下眼看着孩子纯真的脸,片刻后,低下头在那肉鼓鼓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微笑地抚着那双酷似他的眉眼,心道:宝贝儿,你猜,是不是你爹找咱们来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姚旭辉找了过来,叶楠夕将长安放在床上,让绣珠照看着,站起身稍稍理了理衣服,轻轻吁了口气,然后走出去。

    “晚娘,这是凤九娘特意给你送来的。”叶楠夕一出去,姚旭辉就将手里一张请柬递过来。叶楠夕一怔,接过那张请柬看了一眼,原来是个茶会的请柬,东道主就是凤九娘,地点设在凤翔庄。

    “凤九娘?!”叶楠夕心里更是诧异,原以为就陆九过来的,不想竟连凤九也来了。

    “是陆九爷的红颜知己。”姚旭辉看了叶楠夕手里那张请柬一眼,“茶会是这边的女人常举办的社交活动,没什么特别,就是为扩展人脉和联络感情。”

    叶楠夕不解:“只是她怎么会邀请我?陆九爷过来就是为送这张请柬?”

    “倒说了些别的,但都是些无谓的小事。”姚旭东看着叶楠夕道,“我看应该就是给你送请柬来的,刚刚在厅内凤九娘还问起你的一些情况,我随口敷衍了几句,当时瞧着她似乎还想进来看你,不过最后倒是忍住了没开口。”

    就是冲着她来的?!

    如此说来,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意思!?

    已经一年了,她曾担心他会不会已经忘了她,却眼下才知道,他一直未曾放弃……

    “刚刚为何不提出见一见姚晚娘?她这段时间一直没出门,那后院只能你去了解。”从姚府告辞后,回去的路上,陆九问了凤九一句。

    “还是别节外生枝。”凤九摇头,“他既然说了只查姚旭辉,就只查他吧,总归请柬已经送到姚旭辉手里了,两天后他若是让他妹子过来,那我有的是机会好好了解。但他若是不让她妹子出门参加茶会,那到时再好好查探不迟。”

    姚旭辉出去后,叶楠夕拿着那张请柬坐在床上翻看了几遍,然后垂下眼,看着还在甜睡的长安道:宝贝儿,是你爹吗?若真是你爹,娘要不要让他知道呢?

    两天后,凤翔庄的茶会,叶楠夕果真没有出席,理由是身子不适,不过她还是以姚家的名义,特意让人送去一些精细果品。

    十二月二十,整个晋北都下起大雪,天上地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就在这原本是最干净的日子,柳城却迎来了六万的攻城大军。与此同时,晋王大军亦突然进犯贵西,燕军主力基本都在贵西这边。因而在这等情况下,也无法马上顾及柳城,只盼着柳城能坚守三天,三天后,援军就能到达柳城。

    而约一个月前,一封密信从俞宁出发,通过极其隐蔽的渠道往晋北这边送来。并且就在柳城告急的那一刻,这封被装在一截蜡烛里的密信顺利被到均州,接着又顺利被送进萧玄的帐篷内,同一捆蜡烛一起被摆放在他的桌案上。

    然而这个时候,萧玄却已经离开均州,赶往柳城。

    一万兵马翻山越岭,日夜兼程,终于在城门将破的时候赶到。

    此时,敌军也只剩下约一万人马,一边是血战三日,筋疲力尽;一边是跋涉千里,人困马乏。晋北最关键的一战,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血淋淋的扯开!

第239章 不见

    燕容带着三万兵马赶往柳城的途中,突遇山体坍塌,将唯一一条通往柳城的路给堵住了,滚落的石块还将十多名士兵砸伤,幸好情况不算严重,但要将这条道清理出来也得小半天时间。不过这个地方就在均州附近,离均州西营不过几里,而且此时天转眼就黑了。

    就在燕容的队伍停下没多久,西营的忠武将军燕一就领着人马找了过来,清理这条道的事他们比较拿手。燕一安排好手下配合燕容的士兵一块清理坍塌下来的石土,然后就请燕容到他营里去歇一晚。燕容虽心里着急,但眼下的情况却又急不来,沉着脸斟酌了一番后,便点了点头。

    “萧副尉早说过柳城不可忽视,只是……”燕一说着就重重一叹,“我在均州也管不到那边,而且上面对萧副尉是一边儿起用一边儿压制,风向也没个准,这一耽搁,就成眼下这局面!”

    燕容眉头紧皱,他虽不是很清楚萧玄这段时间的情况,但多少也听说一些。他大伯倒是想将萧玄直接调到身边去,但均州这边确实还需要萧玄看着,而且燕帅若真将萧玄调到身边,萧玄过去后若是没个具体的军衔和职务,也不好着手做事。但燕帅若直接给他请功,又怕上面的人会多想,要是让那人一下子压下去,那萧玄以后怕是就再难起来了。所以燕帅才先放萧玄在均州,待时机成熟后再让他过去,而论起来,眼下柳城危机,也恰好成了萧玄等到的机会。

    燕一接着道:“孟罗那边可都是野人,特别是他们领头的,简直是个恶鬼,听说还是个很会带兵打仗的,前几年他就带领八百孟罗人翻过虞山,将虞山下面几个郡县都搜刮了一遍。当时咱大昭整整五千兵马,竟挡不住他八百人,而且还被他杀了三百多人,又伤了近千人,结果还让他给逃了!”

    晋王暗中勾结的外族,这两年一直被燕军死死挡在国门外,只是晋王一直未死心,蠢蠢欲动的外族也一直在寻找机会。于是便有了如今这局面,柳城涯江冰封断流日,晋王十万兵马直逼贵西,牵住燕军,孟罗五万人马相继过河攻向柳城,国门将破!

    当年孟罗人洗劫虞山郡县时,燕容人在京城,待他回晋北后,那事也已经了了。此时又听到那个人,燕容即问:“孟罗领头的人是不是叫古达?”

    燕一点头:“就是他,听说非常魁梧,并且力大无穷。”

    燕容眉头紧蹙,目光冰冷,当年古达在大昭犯下了滔天大罪,最后竟还毫发无损地逃遁了!这简直是刻在大昭脸上的耻辱,以前是没有报仇的机会,如今对方既主动送上门来了,就绝不可能再让他回去!

    几个人在沙盘前讨论了两个时辰后,燕容心里着急,又来到坍塌的地方,见石土才清了一半,看情况要清出一条能顺利通行的道路,怕是得下半夜了,燕一又劝燕容回去,因知道燕容跟萧玄有旧,燕一直接将燕容领到萧玄帐内。

    将人领进帐篷后,燕一就抱拳道:“西将军放心,前面一有情况,马上会有人来通知的。”

    燕容看着帐篷内的摆设,略一颔首:“有劳了。”

    燕一点头,就转身掀开毡帘出去了。

    燕容走到萧玄帐内的沙盘前站住看了一会,然后走到书桌旁,找出地图,打开,铺在桌上,因觉得帐内的光线有些暗,正好桌上有蜡烛,他便随手拿起一支点上。

    却就在他专心看着地图的时候,帐内的光线忽然又暗了下去,燕容抬眼,便见刚点上的蜡烛才烧了一小截,就自己熄灭了。正要再次点上时,他的手一顿,就熄了手里的火折子。

    这蜡烛原来是内有乾坤。

    燕容捏着蜡烛的手微一用力,只听一声轻响,他手里的蜡烛就裂成两半,一个小指粗细的卷纸从里掉了出来。燕容将蜡烛往桌上一扔,拿起那卷纸打开,却看完后,微微皱起眉头。原以为是什么紧急军情,却不想里面提到的却全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对方的身家背景,兄弟姐妹,身边仆从等都一一交代。

    好好的,怎么去调查一个商人?

    燕容又仔细看了一遍,却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难不成这姚家是晋王悄悄准备的后路?思索了一会,也得不出个合理的解释,燕容摇了摇头,将这东西收起来。总归他过几天就到柳城了,到时再将这个拿给萧玄问问。

    ……

    他只需一百步的距离,只要到了那个距离,他就有信心一箭要了古达的命!

    萧玄大吼地朝周围下令,命所有人都往前冲杀为他打开一条路。眼下这情况,唯有用己方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命去争夺时间,不然等涯江那边的三万孟罗人赶到,柳城就真的守不住了!

    可是,孟罗人的强悍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燕军如此巨大的耗损,填了近五百多人,却也只往前移动了十几步!还差约四十步的距离,才能进入他的绝对射程,可是就这么几十步的距离,对此时的燕军来说,却如登天之难!

    战马被蒙上眼睛堵住耳朵,在鞭子的抽打下疯狂地往前冲去,却被孟罗人挥舞的铁球给一球砸碎了马头!迸溅的血肉横飞的肢体,惨烈又血腥的画面,吓懵了一些人,于是就在这愣神的瞬间,又有人接二连三的倒下!

    陆真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强忍着胸口的不适,忽然觉得很疲惫,即便此时心头有再多的愤怒,却还是有很深很重的疲惫涌上来。战场上,分秒的失神都能决定生死,陆真犯了大忌,待他回过神时,已经看到孟罗人的大刀朝他面门劈过来,像一匹凶狠的巨狼,那速度和力量,令他避无可避!

    却就在那把刀从他脑袋上砍下去的一瞬,一支利箭闪电般射中那孟罗人的眉心,陆真便见砍到自己头顶上的刀一顿,他趁机躲开,几乎是同时,那孟罗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陆真心有余悸地回头,就见萧玄正往周围不停地下令,他只射出一箭,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结果。在眼下的战场上,若那一箭救不了陆真,那就是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陆真看到萧玄藏在马腹下面,孟罗人已经开始往后退了,古达明显是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燕军死磕,他的援兵就在后面,只要等上半个时辰,胜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

    孟罗人的强悍和凶残萧玄全都看在眼里,绝不能让这些人踏上大昭领土,否则国无宁日!陆真看着萧玄的藏在马腹下,借着战场的混乱,一点一点地接近古达。只是,还差一点距离,孟罗人似乎已经发现他了,陆真即抢过一匹马骑上,大吼一声就朝萧玄那冲过去。

    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封住气味的战马,只要能避开孟罗人的铁球和孟罗野马的铁蹄,就能很快冲过他们的防守线。

    “老师,我帮你!”陆真将接近萧玄时,抽出后背的五尺长刀,双手举高,像初出笼的猛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个旋身,手里的长刀朝前劈出一个半圈,当即就有两个避之不及的孟罗人成了刀下亡魂。

    粘稠的鲜血从空中泼洒下来,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受惊的马匹开始嘶吼乱窜,孟罗人刚刚聚拢的队形即被冲散,防守圈被撕开一道明显的口子。

    终于到了百步之距!

    萧玄手上一用力就从马腹下面旋飞起身,骑在马背的同时,他的弓和箭已在手,正在往后退的古达还未看到萧玄,就已察觉到危险,但不等他将身边的人抓过来挡在自己面前,只见电光一闪,他脖子上就被一支鬼魅一样突然出现的利箭给刺穿了喉咙!

    古达不敢相信地垂下眼,看着刺穿自己喉咙的那支箭,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他愤怒又惊恐地抓住箭尾,另一手摸在自己的喉咙上,然后抬眼,看向箭射来的方向。一个背着血与火的男人,也正往他这边看,只是那男人看过来的同时,还有第二支利箭往他飞来。

    不是燕帅,大昭,柳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第二箭正中眉心,古达庞大身躯直直地僵立了片刻后,才突然往后倒下,嘭的一声响,竟隐隐压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

    古达是孟罗人的精神支柱,却在战争上被人直接射杀,又处在他们撤退的当口,孟罗人当即溃不成军。燕军趁胜追击,直到将接近那三万后赶来的孟罗人时,萧玄才下令收兵退回柳城。

    守住柳城了,但并未将孟罗人彻底赶出大昭。

    陆真随萧玄入城,交待好巡视的事,才同萧玄一块去军医那清理包扎各自身上的伤。

    “如今城内就剩两千士兵了,而且几乎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伤,城外却还有三万多的孟罗人。”陆真忧心忡忡,才包了个胳膊,就跑到萧玄这边来。

    “古达死了,他们起码会乱上几天。”萧玄一边解开上衣,一边道,“再过几天,我们的援兵也……”他说到这,忽然顿住,脸色明显一变。

    陆真不明所以,正要问,却见萧玄抬手往自个的脖子上摸了摸,然后突地站起身。

第240章 结仇

    陆真看到萧玄突地站起身后,就转身走到刚刚放刀和弓的桌子上翻找,虽还是一脸冷峻的表情,但眼神却非常急切。

    桌上的东西并不多,就放着几把刀,两件沾血的衣服和一些伤药,翻两翻就看清楚了。明显,他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于是眼中的急切愈加浓重,甚至隐隐透出几分茫然和恐慌。

    而在陆真看来,茫然和恐慌这两种情绪,应该是被萧玄彻底杜绝的东西,某些时候,他甚至觉得他这位老师完全没有普通人应该有的喜怒哀乐。萧玄在他眼里,一直是强大,冷静,沉稳以及无情的。所以现在忽然看到萧玄露出这样的情绪,他的诧异甚至压过了好奇,好一会后,他才想起来走过去问:“老师要找什么?”

    萧玄正在回想自己脖子上挂的东西,最有可能落在什么地方,只是得出的答案,却令他的心沉到谷底。昨晚上还好好挂在他脖子上,现在就不见了,十有八九是掉在城外,并且最有可能就是落在刚刚的战场上。

    就拇指大的一个东西,丢在那个地方,还能找得回来吗?

    已经失去她了,如今竟连唯一的念想都没能留住,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心脏似被什么挤压住,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射杀古达时,稳若磐石的手,此时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直到陆真问了第二遍后,他才从怔忪中醒过神,然后沉默了半响,眼中的茫然退去,接着就如往常般一脸冷静地道:“一个玉蝉挂件,是白皮红芯的暖玉,拇指大小,系在黑色的配绳上。你去跟清理战场的士兵说一声,无论谁找到送过来,都赏百金。”

    陆真大诧,正想问是谁的玉蝉,萧玄就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往外去了。

    不到一日,柳城内两千士兵都知道了这个价值百金的玉蝉悬赏,于是突然间多出许多自告奋勇去清理战场的士兵。并非每个士兵都有要当将军的梦,特别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大部分人的愿望就是能好好活着,再有一点奢想就是发点战争财,以便日后回到家乡能让父母妻儿过得好一些。

    然而,能在战争中收敛钱财的,毕竟是少数,能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已是难得的幸运了,发财,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可是现在,却有一个可以发财的机会摆在大家面前,并且还许诺了,赏金可以直接送到其父母或妻儿手里。

    这样的消息,几乎令所有士兵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每个人都想办法打听那玉蝉挂件的具体样子,然后再想法子报名出去清理战场,帮忙掩埋同袍的尸体。原本起码要两三天时间才能大致清理完的战场,这一次不过半日,那些尸体就基本被收拾干净了。

    所谓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对需要找失物的萧玄来说,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他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不到两日,玉蝉挂件还未找到,萧玄就让自己的亲兵放出玉蝉已经找到的消息。

    这样的一盆冷水,顿时浇灭了许多人的发财梦,随后大家都在打听是谁撞了这狗屎运,最后传出是萧副尉身边的一名亲兵找到的,那名亲兵当时就将捡到的玉蝉悄悄送到萧副尉那里,谁也没告诉。于是大家伙都去找那名亲兵问情况,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嘘唏一番,便也就收起发财梦,该干嘛干嘛去了。

    而萧玄由此捏下的一把冷汗,也总算得以放下心,大胡子在他旁边道:“你别着急,咱兄弟几个都会帮忙找的,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你找到那玩意。”

    萧玄却摇头:“战事要紧,别让大家伙分了心。”

    那东西,她本是要收回去的,是他奢望能留着,却最终还是没有留着。

    或许是天意,她和他之间早不该有牵连。

    即便心如刀割,他却还是安然无恙,没有她,他一样可以吃饭喝水睡觉,一样可以带兵打仗出谋划策。没有人看出他有什么异常,只有他清楚,缺少的那部分,没有人可以替代,没有东西可以填补。缺失了那一部分,不会致死,只是时时会痛,会提醒他曾经有个女人深爱过他,他亦一样深爱着对方……

    大胡子正想着应该怎么安慰几句,正好陆真过来找萧玄,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他愣了愣,就上前问:“既然没找到,为何要让人传出那样的消息?”

    两天时间,足够萧玄收整自己的心情,之前的焦虑和恐慌已经被很好地压制下去。萧玄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陆真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若是你,你会如何?”

    “当然是让他们继续找,总归……”却这话刚出口,陆真就意识到萧玄问的这句话似还另有他意,但他一时间却想不明白。

    萧玄果真蹙了蹙眉,一旁的大胡子便道:“傻小子,眼下是什么情况,三万孟罗人正在外面虎视眈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冲过来。凡是人,都会惜命,特别是在知道有一个发财的机会在眼前,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落到自己身上。”大胡子说着,就抬手指着城外,“上次的战场,很可能也是下一次的战场,但只要玉蝉没找到,谁能保证踏上那儿后,士兵们不是往敌人冲去而是低头找东西!”

    短短几句话,陆真听得惊出一身冷汗,萧玄则轻叹了口气,然后看着陆真道:“差点就铸成大错,你日后要引以为戒。”

    在战场上,每一道命令出去,结果无论胜负,都是用尸山血海堆积而成。为将者,数万儿郎的性命皆握手中,稍有差错,付出的就是百十条性命,如何敢不小心谨慎,如何敢因个人的情绪而做出影响大局的决策。

    萧玄说完就转身离开的那里,陆真却还站在那,大胡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子,你不错,你那一刀实在够劲!”

    陆真却问:“那玉蝉到底是……”

    大胡子扯了扯自己的胡子,又摸了摸自个脖子上的铜钱儿,然后有些闷闷地道:“是小五他娘子的遗物,就是个念想,我之前瞧那玩意儿系得挺牢的,他奶奶的怎么就给弄掉了呢!”

    遗物……陆真呆在那,直到大胡子也走开后,他才慢慢转过脸,看着之前萧玄离开的方向,原来那是夕娘的东西,原来他也会那么在乎!

    陆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有点为自己难过,又似乎有点可怜那个男人。但他到底是明白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全部,却实际上,他看到的仅仅是表面的一部分。

    平静的日子就过了三天,第四天清早,天已灰蒙蒙亮,应该到达的援兵却迟迟未到,在城门上巡视的士兵则远远看到了孟罗人的身影,士兵的脸色忽的一白,当即敲响铜钟。巨大的声响传入每家每户,母亲抱着孩子,丈夫搂着妻子,兄长护着弟妹,蹒跚的老人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磕头祈祷,强壮的青年自发拿起家里的刀斧往城门走去……

    可这次,谁也想不到孟罗人竟准备了攻城的云梯,炬石车和犀角冲的攻城器械,虽云梯只有两座,但他们的调度和调配精准得大大降低了死伤。而且孟罗人这次似真的疯了一般,完全不管不顾的往上冲,前面死了一个,后面即有十个补上。不到两个时辰,云梯下面的尸体就堆得比人还高,但还是有人源源不断地踩着尸体继续往云梯上攀爬!

    城门上的木桩和石块已经扔完,射手们甚至开始拔出敌人射上来的箭射出去,但这样的攻势根本无法阻止那如蝗虫般的孟罗人。中午的时候,第一个孟罗人如愿登上了柳城的城墙,虽下一瞬就被燕军给扔了出去,但就这个登上城墙的孟罗人却给下面无数正往上攀爬的孟罗人打了一支兴奋剂。一刻钟后,第二个孟罗人爬上来了,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另一座云梯上的孟罗人也眼见就要登顶了。

    下面,厚重的铜制城门在攻城器械的撞击下也岌岌可危,密集的盾牌又为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的箭雨。武报国举着刀站在溯风猎猎的城墙上,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目,他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人,只觉得手里的刀被鲜血浸得越来越重,随后胳膊被流箭射中,手里的刀差点就掉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后面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呼。他机械性地转过头,瞳孔猛的一缩,他身后那座云梯,此时几乎整个变成了火梯,正在梯上攀爬的孟罗人一个个都成了火人,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的焦味,火势顺着云梯一路往下蔓延,城墙下面的尸体也跟着被点燃,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的焦味……

    “快快快,看老子今天不烧死他们!”大胡子和二狗子挥舞着大刀替后面那几个抱着油桶的人开路。武报国看见萧玄站在城墙射眼旁,神色自若地指挥着身边的人。那个人的声音并没有多高,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却都被身边的人很及时地执行下去。城墙下的熊熊火光映照着他平静的面容,武破国忽然觉得,这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平静中,蕴含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样的气势,让他身边的人不由自主的信服,进而执行他的命令。

    “萧副尉!”武报国捂着受伤的胳膊走过去,“哪来的这些东西?”

    “将军受伤了!”萧玄一边让人传军医,一边道,“夏天时罗国商人运了这样一批黑油过来,却卖不出去,我无意中碰到,见这东西易燃烟少还不易被扑灭,一时兴起便买了下来,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一日。”

    武报国心里暗惊,他们来柳城不过数日,出发前他也没有看到这几桶黑油,那只能是萧玄很早以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如此就说明他对战局的走向,预设得非常准确。

    这个人,不可小看!

    两座云梯皆烧了起来,控制着犀角冲的孟罗人也被萧玄以火箭射中,配合的天衣无缝的队伍一下子被冲散了,城门安然无恙。孟罗人攻城的速度慢了下来,距城墙两百多米远的地方,古飞阴沉着脸看着前方的战况。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人忽然对他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朝城墙上指了指。古飞眯起眼睛,看着城墙上的萧玄,随后桀桀地笑了起来。

    他是古达的弟弟,他哥哥是被萧玄杀死的,那么,他必将杀了萧玄,就这么简单!

    昨天回家,家里木有网可接,于是,先放这一章,一会后还有一章,明天三更。

第241章 穿心

    一直到下午申时,燕容的兵马终于赶到,直接展开队形围住孟罗人,满城将士齐声欢呼。一个时辰后,柳城城门大开,萧玄出去迎接燕军进城。

    “还是让他们逃走了一些!”萧玄走过来后,燕容皱着眉头看着远处。

    萧玄道:“穷寇莫追,那些人起不了大用,将军先进城,武将军受了伤,命我安排人清点。”

    燕容点点头,看了萧玄一眼,没有多说,转身就下令。

    燕容领兵进城没多久,就有个士兵跑到萧玄身边道:“萧副尉,那边发现一个孟罗人,还有一口气,瞧着好像不是普通的孟罗人。”

    萧玄便道:“带我过去。”

    士兵应声,即在前面领路,走了几百米远后,士兵才朝前面指了指:“就在那里,因就吊着一口气了,属下也不敢挪动他。”

    那里趴着不少人,看服饰就知道大部分都是孟罗人,萧玄走过去,下士赶紧将那只剩下一口气的孟罗人翻过来,萧玄正待要开口,却看到那人手上戴着的东西后顿住。

    他的红芯玉蝉,竟是被孟罗人捡走了!

    萧玄有片刻的愣神,然后弯下腰,抓住那人的手腕,解下缠在他手上的红芯玉蝉。

    而此时,远在俞宁的姚府里,叶楠夕正在给长安缝新的小棉袄。这一年安定下来后,因觉得在亲情上亏欠孩子许多,所以她只要有空了就会可劲地给长安添点东西。前两天出去看衣料时,她瞧着一张雪白的兔毛,觉得给长安的小棉袄上缀上一圈,毛茸茸的,一定非常可爱,于是当即就买了下来。

    “长安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颜色。”只剩下扣子没缝,叶楠夕先收了针后,就拿着那件小袄放在长安面前比了比。长安乖乖坐着任叶楠夕怎么摆弄都不生气,只偶尔伸手在那白绒绒的兔毛上抓一把,却玩了几下后,就兴致缺缺地松了手。

    “来,让娘瞧瞧好不好看!”套好小袄后,叶楠夕就托着长安站起来,笑眯眯的打量着,“哎呦,真是可爱死了,你们瞧瞧,怎么样,好不好?”

    一旁的紫萱笑道:“娘子的针线活越来越好了,难得没亏了这么好的料子。”

    虽说这一年叶楠夕没少给长安做衣服鞋袜,但开始做的那几件,不是大了就是小了,要么就是缝错了,几乎每件都要返工,浪费了不少好衣料。如此练了半年后,手里的活才总算像点样子了。

    叶楠夕噗的一笑:“我的针线活本来就一般,嫁人后,也没人指着我的手艺,我也怕人嫌弃了,平日里做个荷包也要你们帮忙,可不越发将女红给落下了。幸好长安很乖,从来不嫌娘的针线活,让穿什么就穿什么。”她说着就在长安脸上叭地亲了一下,然后要给长安将那小袄脱下缝扣子,只是长安站起来后,就扶着她的手想要迈出一步,于是没理她,认真的小脸正微拧着眉头看着自个的脚下。

    叶楠夕大乐,小心松开手,胳膊护在两边,小声鼓励道:“长安别怕,来,走一步,到娘这儿。”

    叶楠夕松开手后,长安抬起脸看着叶楠夕,乌溜溜的眼神有些怯怯的,表情却是非常认真,似明白叶楠夕在说什么一般,自己站了一会后,就小心抬起脚,却才迈出一步,第二步就控制不住平衡倒了下去。

    叶楠夕赶紧接住笑着夸赞,长安却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眉头拧着,小脸鼓着,又要站起身继续。

    紫萱在一旁道:“先将袄子脱了吧,这么多衣服穿在身上圆鼓鼓的,长安要动一动也不容易呢。”

    “可不是。”叶楠夕在长安脸蛋上刮了刮,“跟你爹一样,什么都不爱说。”

    紫草笑道:“长安还不会说话呢,娘子也太着急了。”

    叶楠夕看着手里的小衣服,又看了看长安认真的小脸,这孩子认真专注的时候,那眉眼跟他太像了,她忽然一声轻叹:“其实他只要说一句,天涯海角我都愿随他去,可他就是不说。”

    紫萱一边扶着长安,一边低声安慰:“三爷其实是为了您好。”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叶楠夕无奈地拿起针线,“侯府那些被流放的人,如今不知是过着什么样的苦日子,养尊处优了几十年,怕是没几个人能熬得下去。我有时候想想,都惊得浑身冰凉,当日他若不写那张放妻书,如今我和长安也一样会受颠沛流离之苦,即便我熬得住,孩子却如何受得住。”说到这,叶楠夕摸着长安的脑袋轻叹着摇了摇头,“如今真说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

    ……

    萧玄解下红芯玉蝉后,有些出神地拿在手里细细端看,确实是他的东西。

    失而复得令他心里忽地生出另外一种渴望,失而复得,失而复得……

    他想起之前陆真跟他说过的那件事,距今已有两个月了,应该有消息回来了。会是她吗?萧玄看着手里的玉蝉,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第一次,这么渴望,渴望到有些恐惧!

    自离开俞川后,他的情绪从不曾这么不稳过,所以,当他背后刺过来一刀时,即便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却还是没有躲过。

    那是专门用来刺杀的刀具,出刀的人也是一位真正的刺客。

    事情发生的时候,离这就十步远的士兵甚至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有士兵转过头,打算问需不需要帮忙时,才发现不对劲,然后大呼出声。

    刺客迅速脱手后退,同一时刻,萧玄抽出腰上的匕首扔出去,直接从刺客的左眼那扎进去。刺客的惨叫声响起时,他垂下眼,看着穿透胸口的刀尖,看着鲜血从身体里渗出来,慢慢染红身上的戎装。

    失而复得,原来是这个意思。

    国之将破,何以为家。

    铁血男儿,能守万里江山,却守不住心爱的人儿。

    夕娘,我下去了,你可愿见我……

    俞宁姚府,叶楠夕正在盘扣,却一个不留神就被针刺破了手指,嫣红的血珠瞬时从指尖渗出。十指连心,这一针又刺得有些深,她甚至觉得心头有一丝蚁噬般的疼,随即莫名地有点心慌。

    她才愣神了一下,旁边的长安就突然大哭起来,她一惊,转头一看,便见长安是学走路时没站稳给摔了。

    “这是碰到哪了吗?”叶楠夕赶紧伸手抱过来心疼道。

    紫萱有些不安,也有些不解地道:“摔之前我已经扶住了,而且这榻上都铺着褥子,不应该会碰到的。”

    “还是尿裤子了?”叶楠夕说着就往长安屁股上摸了摸,却是干爽的,她越发不解,“这哭得我心都乱了,难道是哪不舒服?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这孩子平日里很少哭,即便有不舒服也只是嚎两下,叶楠夕一哄就安静了。

    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哭,足足哭了一刻多鈡,叶楠夕抱着在屋里转来转去地哄得手都酸了,正打算让紫萱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时,却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叶楠夕一愣,仔细一瞧,原来是哭累了,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哭得红红的小脸蛋上还带着泪渍,小嘴巴有些委屈地抿着,叶楠夕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烧也没有别的不对劲后,才不解道:“一直就很乖,刚刚是怎么了,哭得那么厉害!”

    却她刚坐下,紫萱就惊道:“娘子的手怎么会有血!?”

    叶楠夕抬起手一看,发现自己左手手背上确实沾着一点血,她怔了怔,才想起刚刚不小心被针扎了手指,想必是那粒血珠蹭在手背上。她才道了一句没事,脸色就突地一变,慌忙道:“快检查一下针线!”

    因为长安总在她身边待着,所以她每次做针线活时都很小心,针就只取一枚,并且绝不乱放。紫草也是知道她这个习惯,忙在炕几上找了找,就看到别在帕子上的那枚针,便松了口气:“没事,针在这呢。”

    叶楠夕也松了口气,垂下眼看长安睡得很安稳,放心的同时,却又隐约觉得有些心慌。但那感觉却又有点虚渺,有点说不清楚,于是抱着长安摇了一会后,便道:“这孩子少有这么哭的时候,还是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有事没事得知个底,我好安心。”

    紫萱点头:“我这就出去,还是请上次那个大夫?”

    叶楠夕点头,待紫萱出去后,她才看着长安低声道:“宝贝儿,你可得好好的,以后别这么吓娘了,娘可经不起你这么吓的!”

    ……

    两个月后,姚旭辉手里拿着一份邸报,当他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却这会,忽然听到叶楠夕的脚步声传来,他一惊,下意识的就将手里的邸报放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刚合上抽屉,就传来叶楠夕的敲门声。

    他松了眉毛后,轻咳了一声,才道:“进来。”

    “我让厨娘做了些冰糖雪梨,正好六哥回来,便给您盛一碗。”叶楠夕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姚旭辉前面的桌案上后,就笑着道,“这个月的邸报应该出来了吧,我找六哥讨来了。”

    苦逼的又感冒了,更苦逼的是感冒了还要加更%>_<%大家也要注意身体,生病真伤不起……

第242章 知道

    姚旭辉将那碗冰糖雪梨拿过来,拿着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后才道:“在铺子里,一时忙,忘了拿回来了。”

    叶楠夕笑道:“我知道六哥忙,那一会我自己过去拿吧。”

    姚旭辉的手一顿,便道:“不用,我明儿就拿回来。”却说着,他便看了叶楠夕一眼,接着问一句:“那邸报上面多是些管家的文书,有什么可看的,你哪来这么大兴趣,倒不如我给你拿两本白话本回来解闷。”

    叶楠夕沉默一会,苦笑道:“就是为求个心安吧。”

    姚旭辉却摇头道:“那边的战局如何,邸报上不过是一两句话就概括了,你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叶楠夕打量了姚旭辉一眼,不解地问了一句:“六哥今儿是怎么了,好像有些不乐意,难不成那邸报上写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幸得他长年在外行商,练得一身嘴里说什么都面不改色的本事,所以姚旭辉此时心里微惊,面上却淡淡一笑:“我只是希望你多将心思放在眼下,以前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再这么挂心,受累的只是自己。”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叶楠夕轻轻一叹,“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融冰化水也不是一日之功,更何况那边的战局,也跟咱买卖上的事息息相关,多了解点总是好的。”

    姚旭辉便不再说什么了,次日就将那份邸报拿了回来,但却是手抄版,他拿给她的时候道:“如今这邸报官府那看得严,才在我那放了一日,郑铺头就找我要了回去,我只得让人给你抄一份。”

    叶楠夕接过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麻烦六哥了,以后我请人去抄吧。”

    姚旭辉摆摆手:“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一点小事,我吩咐一声就行。”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紫萱抱着长安走进来,紫萱才迈过门槛,长安就挣扎着从她身上下来,然后歪歪扭扭地朝叶楠夕走过去。已经一岁零四个月了,一个月前就学会了走路,练习了一个月后,不用人扶着也能走上一小段,于是长安如今可喜欢着地了。

    “娘,娘……”长安要跌跌撞撞,要倒不倒地走过来后,就抱住叶楠夕的腿,奶声奶气地喊道。

    “这声娘叫得可正准。”姚旭辉说着就蹲下去,笑眯眯地看着长安道,“来,长安叫声舅舅。”

    长安却只抱着叶楠夕的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姚旭辉,姚旭辉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铃铛,一边摇着,一边引诱着道:“长安叫声舅舅,舅舅就把这个给你。”

    长安盯着那小铃铛看了好一会,然后展开笑容,朝姚旭辉扑过去。

    这孩子生得漂亮,安静时像个玉娃娃,又乖巧又可爱,极招人疼。笑起来后,杀伤力更大,这样的笑容简直可以令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长安扑到姚旭辉怀里后,并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使劲闹着要东西,而是只伸出手指着姚旭辉手里的铃铛,然后瞅着姚旭辉甜甜的笑。

    就这么两个笑容,姚旭辉便投降了,把小铃铛送出去后,他就将长安抱起来对叶楠夕道:“这孩子,长大了可不得了!”

    长安可不管姚旭辉说什么,拿到那个小铃铛后,摇了两下,听着清脆的声音欢喜得紧,于是就献宝似的递给叶楠夕,眼睛亮晶晶的。

    姚旭辉不禁失笑:“这么小就知道借花献佛,拿我的东西讨好你娘是吧!”

    叶楠夕看了一眼那小铃铛,就有些不赞同地对姚旭辉道:“这是金子打的吧,六哥以后可别再带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孩子小,还不懂贵贱。”

    姚旭辉摆了摆手:“不值几个钱,我也是瞧着精致便给买下来,你要过意不去,以后我在你分红里扣。”

    叶楠夕嗤笑:“有你这么当舅舅的,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姚旭辉挑了挑眉:“不扣也行,这几天你让长安叫我一声舅舅。”

    叮铃铃叮铃铃……长安小手抓着那铃铛使劲在姚旭辉跟前摇着,粉雕玉琢的脸蛋因开心的关系,红扑扑的,粉嫩嫩的。姚旭辉想起昨儿在邸报上看到的消息,再对上长安那纯净乌黑的眼睛,忽的又想起他妻子过世那会儿的事情,不禁又多了几分心疼。于是抱着长安一边走出屋外看桃花,一边笑着道:“长安啊,你叫了这声舅舅,以后喜欢什么,舅舅都给你买,谁要是欺负你了,舅舅就帮你欺负回去好不好!”

    叶楠夕跟着出来,听了这些话后,便笑道:“六哥可是想家里那两闺女了。”

    姚旭辉微怔,随后淡淡一笑,也不搭理叶楠夕的话,只一边逗着长安,一边绕着开得正艳的桃花树转圈儿走。

    叶楠夕心里挂着邸报上的消息,也不多陪,站在那看了一会,交待紫萱在这看着,然后就转身进屋去了。姚旭辉转头看着叶楠夕的背影,再瞧着长安一脸开心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你娘如今心里还放不下,要是这会儿就让她知道你爹没了,怕是会伤心过度,到时就不能好好照顾你了。舅舅就先告诉你,然后迟些再告诉她,你要好好孝敬你娘,替舅舅保密知道吗。”

    长安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却似能感觉得到姚旭辉的情绪变化,正在摇着铃铛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姚旭辉,乌黑纯净的眼睛里带着询问的神色。姚旭辉不禁笑了:“怎么就这么漂亮聪明,可惜你爹没那福气。”

    屋里,叶楠夕看完那份手抄邸报后,稍稍放了心,便站起身推开窗,看着外面阳光正好,姚旭辉正抱着她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轻轻扫着长安的小下巴,逗得长安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倚在窗户上远远看着的叶楠夕,嘴角边也不由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姚旭辉转身,透过枝叶繁花,看向那个依窗而站的女人,春日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柔和的光以她为中心往四周晕开,耳边有孩子清脆纯净的笑声,那一刻,他暮地体会到了那八个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六月,晋北那传来晋王败北,余党遁逃的消息。

    而叶楠夕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二日,紫萱出去买针线回来后,就急忙走到叶楠夕房里,并掩上门,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叶楠夕低声道:“娘子,这是当铺那边送来的。”

    叶楠夕微惊,以为是因为晋王败北,父亲要告诉她有关萧玄的消息,于是接过那封信时,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但是当她看完那封信后,她脸上的神色却变了,随后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后,就吩咐道:“你和绣珠去准备一下,我要回俞川。”

    紫萱应了声,然后才问:“娘子,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楠夕重新坐下,微蹙着眉道:“老太太病重。”

    紫萱吃了一惊,叶楠夕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叶楠夕被送回叶府时,就剩一口气的情况下,亦是老太太将她给救了回来。但似乎是因为是最亲的人,所以这样的感情和恩情,总觉得理所当然而未真正放在心上。直到离开后,她每每回想起以前,才会恍悟,自己也一样会将一些极为珍贵的东西视做理所当然。

    下午,紫萱过来问:“娘子,回去的话还得让姚六爷帮忙办路引。”

    “嗯……”叶楠夕轻轻摸着长安的脸,站起身时,看到刚刚放在桌上的邸报,这个月姚旭辉并未给她送手抄本,所以这个得还回去。

    差不多太阳落山时,姚旭辉才从外回来,他直接去了叶楠夕的小院想看看长安。如今长安已经学会叫舅舅了,每次看到他都会甜甜地喊上一声,让他听着,顿时觉得这一天下来的疲惫都跑到九霄云外去。

    只是走到叶楠夕这时,却见屋里只有长安和紫萱及绣珠,并不见叶楠夕。

    “晚娘呢?”姚旭辉在长安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没看到她?”

    姚旭辉这么一问,紫萱才觉得叶楠夕出去的时间有些长了,便道:“娘子看完邸报,刚刚拿到书房去放。”

    姚旭辉拉着长安的手一顿:“她去书房了?”他问出这句话后,眉头微皱了皱,就转身出去了。

    紫萱一怔,一旁的绣珠也有些不解的走过来低声道:“六爷的脸色变了呢,是不是不喜欢娘子进书房?”

    “不应该啊,之前六爷就对娘子说,书房里的书娘子可以随意翻阅。”

    “可是刚刚六爷那神色……”

    紫萱也有些不放心,便将长安交给绣珠:“我去看看。”

    姚旭辉赶到书房时,就看到叶楠夕坐在桌案后面的圈椅上,手里拿着一份邸报,微垂着脸。屋内黯淡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身影,看不见的悲伤自她身上溢出,弥漫整个房间。

    姚旭辉迟疑了一下,走过去,低声喊她:“晚娘……”

    叶楠夕恍惚回神,转过头,抬起眼,眼神有些空茫:“所以,是因为这个,那个月的邸报,你才让人手抄给我。”

    第一更%>_<%祈祷我今天能完成三更!

第243章 回去

    她想过很多种结局,却独独没有想过这个。

    她一直觉得他那么厉害,那么冷静,算无遗策,连侯府都被一锅端,他不仅能逃过一劫,还能回到最能让他施展才华的地方。她以为,他到了那边后最多是吃点小亏,或是受点伤,她想过最坏的情况,也仅是他有可能会缺胳膊少腿的,独独没想过他会没命!

    战场到底是什么样子?她没有经历过,想象不出其中的残酷和环生的险象,她一直觉得,他那么厉害,身手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怎么会死……

    姚旭辉看着那样的眼神,一时间连句安慰话都说不出来,叶楠夕垂下眼,低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泪水在心里翻涌,越集越多,眼看就要将她溺毙了。

    她想,哭出来就会好受些,可是有人在身旁,她不知道该怎么哭。

    “晚娘。”从不曾见她这么低落过,姚旭辉很担心,低低唤了一声。

    “不好意思,这是你的书房。”叶楠夕忽然想起这个,便有些木然地站起身,将手里的邸报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出去。

    紫萱正站在书房外,却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瞧着叶楠夕从里头出来时,脸色白得吓人。并且叶楠夕似根本没有看到她,眼神空茫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紫萱正要跟上,却瞧着从书房里出来的姚旭辉后,她迟疑了一下,便收住脚步问了一句:“六爷,这是出什么事了?晚娘的脸色怎么会那么差?”

    姚旭辉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邸报递给紫萱。紫萱不解的接过,却一看之下,脸色也是大变。

    “这,这这怎么可能!”

    “你去安慰安慰她。”

    叶楠夕走回自己的小院后,听到屋里传出长安咯咯的笑声,不由顿住脚,刹时心如刀绞。她怕自己一进去,控制不住情绪会吓着长安,于是抬手扶着廊柱,低低喘息了两下,就转身退开。她顺着走廊,漫无目的地来回走了两三趟后,才推开一个小茶室的门,再背着身将门给掩上,然后慢慢蹲下,两手捂着唇,如受伤的野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从喉咙里呜咽出声。

    时光那么漫长,思念那么沉重,无论你是贵极人臣,还是贱如草芥,在生死面前都一样,人死了,就是真的没了,用什么都换不回来。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嗔痴憎怨,以后都只能一个人去品尝。

    碧落黄泉,人间天上,他不会知道你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他再不可能会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更不可能会与你分享喜悦。

    泪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这一刻,她是真的恨他,比她被迫喝下毒药时,比她收到放妻书时,比知道他跟凤十三娘定亲时,都要恨!都要恨!

    “娘,娘……”差点被这些负面的情绪吞噬时,长安清脆柔嫩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叶楠夕浑身一震,当即止住了呜咽声。

    绣珠轻哄道:“长安乖,晚娘子可能已经回去了,没准也在找长安呢,天快黑了,外头冷,我们回去找好不好。”

    “娘呢?长安,长安怕!”

    “长安不怕,绣珠抱长安去找娘。”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叶楠夕才松开手,扶着门,慢慢站起身。然后掏出手绢,将脸上的泪擦干,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再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叶楠夕走回房间时,就瞧着长安安静地在炕上坐着,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扶着炕几做运动,小脸蛋一直往门口这看着,瞧着她进来后,眼睛忽的一亮。叶楠夕心疼极了,忙走过去,却不等她伸出手去抱,长安就已经主动伸出手求抱了。

    绣珠和紫萱对视了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随后紫萱强笑着道:“天不早了,这会儿要传饭吗?”

    “传吧。”叶楠夕一边亲着长安一边道。

    绣珠出去后,紫萱将炕几上的小玩意收拾好,然后低声道:“长安还指着娘子呢,娘子可太伤心了,刚刚长安才一会没瞧着您,就很是不安。”

    “你也知道了。”

    “嗯,刚刚六爷将那份邸报给我看了。”

    “你信吗?”

    紫萱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知道叶楠夕心里自有答案,邸报是朝廷统一下发的,不是外头书坊里卖的野本。

    片刻后,紫萱才道:“或许真是弄错了也不定,娘子别多想。”

    叶楠夕默了一会,忽然转了话题:“刚刚忘了跟六哥说要回去的事了。”

    正好绣珠拎着食盒进来,她便问:“六爷用饭了吗?”

    绣珠摇头:“刚刚去厨房,六爷的灶上正煲着汤呢,估摸着这会儿也该用了。”

    叶楠夕便吩咐道:“将饭摆在外屋,请六爷过来一块用膳吧。”

    虽说两人住一个屋檐下,名义上又是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除了年节的时候,两人平日里都是分开用膳的。这会儿忽然请过来,自然是有事要说,紫萱也知道叶楠夕想说什么,于是没有多问,应了声就出去了。

    ……

    七月,是俞川最热的时候,但也是俞川最美的一个月,路边及河岸上都开满了凌霄花,火红的颜色鲜艳夺目,蕴含着蓬勃的朝气。

    叶楠夕没有回叶府,上了岸后,直接坐上早在码头等候多时的马车,去往城外的庄子。叶老太太自感身体不适后,就觉得在府里待得闷,于是趁着气候好,便去庄子那静养。原本都渐渐好了,却上个月拉了一次肚子,又患了一场风寒,结果将陈年旧疾给引了出来,身体每况愈下。许是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了,叶老太太便将叶明叫道自己床前,逼问叶楠夕到底是死是活。

    叶老太太清楚自个儿子的本事和手段,当日叶楠夕那具不像样的尸体刚送回来,只让他们草草看了一眼,就以火气冲人不祥而匆匆盖棺下葬了。事后,她心里一直留着个疙瘩,但那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也让叶老太太明白,这件事不能再提及。若非觉得自己有可能带着这个疑问进棺材,她也不会去逼问自己的儿子。

    第二更……加油,第三更要很晚了……

第244章 尾声

    才两年不见,叶老太太竟瘦得她快认不出来了,叶楠夕还未走近,眼泪就下来了。叶老太太也红了眼,在徐妈妈的搀扶下坐起身后,就抬手朝叶楠夕招了招:“过来,我看看。”

    “祖母……”叶楠夕抱着长安走过去,想忍住眼泪问声好,可一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长安有些被吓住,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叶楠夕,也不敢说话,只是抬起胖乎乎的小手在叶楠夕脸上抹了抹。

    迟暮的老人看到带有自己血缘的懵懂孩子,如同看到了生命的延续,叶老太太不觉露出笑:“这是长安,快给我瞧瞧。”

    叶楠夕忙将长安放在叶老太太床上,长安有些害怕,但并不闹,只是扭头不解地瞅着叶楠夕。

    叶楠夕轻哄道:“长安乖,这是你外曾祖母,娘教过你的,要叫外曾祖母。”

    回来俞川的路上,叶楠夕几乎每天都教长安这个称呼,长安早就学会,这会儿一听,似乎也对上号了,于是眼中的怯意也就跟着退去,然后转过头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这孩子,除了那双眉眼,余的有五六分像叶楠夕,又有两三分似叶明小的时候,漂亮得招人疼,性子看着也乖巧,叶老太太第一眼就爱得不行,一脸慈祥地朝长安伸出手:“来,长安来外曾祖母看看。”

    长安低头,瞅着伸到自己跟前那只蜡黄苍老的手,一会后,伸出自己白白的小胖手,放在叶老太太的手心里。一个苍老如枯枝,一个幼弱如嫩芽,老的包容小的,小的信任老的,好似生命的传递,连一旁的叶明看到这一幕,也不禁红了眼。

    叶老太太似一下子有了力气,竟伸出胳膊将长安抱了起来,笑容越来越深,脸色似乎比刚刚又好了几分。被叶老太太抱到怀里后,长安也不惧,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儿,好奇地瞅着叶老太太。

    “长安,不是还有礼物要给外曾祖母的吗。”此时叶楠夕也稍稍稳住情绪,便从紫萱手里接过那个竹编的小篮子,递给长安。

    叶老太太又是诧异又是开心:“呦,我的小长安真乖,给外曾祖母带什么了?”

    长安转过身,掀开篮盖,便见里头放在满满的一篮凌霄花,红彤彤的颜色瞧着非常喜庆,映得叶老太太的脸都亮了。长安抓起一支凌霄花,然后递给叶老太太:“给,长安给,外曾祖母……”

    叶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才要接过那朵花,却长安又接着道:“戴,戴花。”

    徐妈妈也笑了:“今年的凌霄花开得好,老太太好久没戴这花儿了,今儿可一定要戴的。”

    “哎,都这么老了还戴花……”叶老太太心里实在开心,感觉都年轻了好几岁,“好好好,长安给戴就戴。”她说着就低下头,长安一脸认真将那支凌霄花别再叶老太太的耳朵上,而且松手后,似觉得不满意,又认真地抬起手给扶了扶。

    今儿一早起来,徐妈妈就特意给叶老太太盘了头发,又换了件新衣裳,虽依旧掩盖不住日渐消瘦憔悴的脸庞,但到底是比之前精神了许多。这会儿因瞧着长安,脸色又好了几分,再被那红火的凌霄花一衬,几乎与正常人无异了。

    徐妈妈看着开心,就将镜子拿过来给叶老太太照着道:“老太太瞧瞧,长安给戴得好不好。”

    “好好好,长安戴的怎么会不好!”叶老太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抱着长安笑得合不拢嘴。刚刚见面时的悲戚之感已经淡去,叶老太太让叶楠夕坐在自个旁边,开始问起她关于长安的一切,而对于叶楠夕之前为何要假死并离开俞川之事,一句不提。

    叶老太太已经明白这件事的含义,亦清楚一切都有叶明安排,对她来说如今能看到孩子好好在跟前,就已经很知足了。

    ……

    “爹,祖母她,会好的吧!”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后,叶楠夕就去找叶明问了这么一句。

    叶明轻叹了口气:“老太太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若非没剩下多少日子,也不会让你回来。”

    叶楠夕有些站不住,表情怔怔:“可我刚刚瞧着,不是好好的吗!”

    叶明沉默一会,便道:“也没准能真能挺得过去。”

    然叶楠夕却听出来,她父亲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并没有多少那等不确定的感觉,更多的是对于一件已经没有希望的事情寄于美好的愿望罢了。

    片刻后,叶楠夕又问:“文姨娘,还好么?”

    叶明点头:“她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等过些年,事情都淡下后,有机会再待着孩子回来给她看看。”

    叶楠夕诧异,叶明又道:“文姨娘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对你才是最好的。”

    明白是一回事,抑制得住心里的渴望又是另外一回事。叶楠夕扶着椅背,慢慢坐下,出神了许久,忽然又问:“那个消息,是真的吗?”

    叶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看了她一会,似有些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在清理战场的时候被人刺杀,刺中了心脏,并且刀上还带了毒。我本是不信,特意让人去查了,又将军医的笔记誊写了一份带回来,刺中要害加上毒性很烈,军医用尽手段也只拖了一天……”叶明说到这,发现叶楠夕脸色发白,睁着眼睛在那流泪,他便不再往下说,起身走过去,在叶楠夕肩膀上轻轻拍着,“是爹对不起你。”

    “他的尸体,送回来了?”叶楠夕抖着唇,好一会才又问出一句

    “侯府已经被抄,府里的人都被流放外地,送回来也没人为他操办后事,便在那边就地掩埋了,这边我让人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叶楠夕顿了顿,忽然抬起脸:“会不会,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其实是还活着的!”

    叶明目中的不忍之色愈浓,片刻后,他叹息地道:“夕娘,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受些,那就这么以为吧,但是,你要珍惜自己。你的路还长,长安又还小,我已经给了你全新的身份,以往的一切你都可以不再牵挂,有为父在,峰儿也长大了,那些责任无需你来承担。你如今也有了属于你自己的责任,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叶楠夕默然,叶明又道:“也不用想着给他上坟了,若有这个念头,就先放在心里吧。如今晋王虽已败北,但晋北的混乱依旧,朝中亦不平静,为父需要周旋的事还很多,为你和长安着想,你要断得干净些。”

    七天后,叶老太太被送回叶府,含笑而终。

    叶府的丧事办得很大,叶楠夕却始终没有露面,在得知叶老太太走的那晚,她起来卸了钗环,换了白衣,然后朝叶府的方向跪下俯身磕头。一直到叶老太太出殡,她都是一身素衣,一日三餐也都将一切腥荤撤下。

    那些天,长安倒是问了几次外曾祖母,令叶楠夕背过身抹泪。

    但不到两岁的孩子,记忆很短,只相处几日的人,不到半个月,也就没再提起,之后也再没问起。

    叶老太太下葬后,叶楠夕也该离开俞川了,离开之前,她最后一次去了紫竹林,是带着长安一块去的。当年的侯府,如今已被摘了牌匾,贴了封条,下了大锁。她和他一同生活过的地方,就只有紫竹林,叶楠夕带着紫萱,抱着长安,走在窄小漆黑的甬道里时,心想,这真如她最后的告别。

    房间里的东西,还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桌椅上多了许多灰,盆架那也添了个蜘蛛网。长安似乎并不喜欢这里侧阴暗潮湿,扭着身子想出去,叶楠夕也不勉强,便放下长安,让紫萱带出去。

    叶楠夕走到床边,慢慢坐下,摸着还显鲜亮的被褥,回想曾经的痴缠,眼中的泪往心里倒流。当日你知道我的死讯时,是不是也如我这般心痛,所以,如今你这是还给我的!是不是?

    可是萧玄,我就当你还活着,好不好,我们都好好活着,你以后会在那边娶妻生子,我日后也会另嫁他人,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叶楠夕抚着他枕过的枕头,这辈子情深缘浅,若有来生,除非你我情深缘重,否则,我们就不要再相遇了。

    外面传来紫萱教长安认东西说话的声音,叶楠夕抬起脸,给自己一个笑容,然后站起身。只是当她要转身出去时,忽然看到旁边的箱笼里露出一点红色的衣角,她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随后怔住。

    那里面,竟放着一件霞光璀璨的嫁衣,是她以前拿去当掉的嫁衣!

    她抖着手,拿起放在嫁衣上面的那纸祭文。

    “忆当年铁马冰河,少年轻狂,妻未识我,终身尽托;念往昔功败垂成,年少落马,妻未弃我,举案齐眉。

    数载情深,余得悟已晚,心之悔痛,百身莫赎!

    鸠毒入口,余恨不能替之,昔日尚携手共渡,今日妻何忍弃我如斯……”

    还未看完,她已泪如雨下。

    为何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不知过了多会,她才缓过气,外面长安已经在叫她了,叶楠夕擦干眼泪后,站直了身,再看一眼手里的祭文,然后重新放回去,再把嫁衣收好,合上箱笼。

    萧玄,你当我先弃你而去,我当你依旧活着,长安我会好好抚养长大,我也会过得很好,我们,就这样吧。

    因屋里的光线太暗了,她这一出去,竟有些不大适应外头明媚的阳光。叶楠夕抬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好一会才放下手,然后注意到紫竹林内竟长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虽已经是秋天了,但依旧开得很灿烂。

    长安正跟紫萱学着编花环,瞧着叶楠夕后,即丢开紫萱,拿着花朝叶楠夕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叶楠夕笑着蹲下去:“玩得开心吗,累不累,一会就要跟娘回去了哦。”

    长安正要将手里的花给叶楠夕,却还不及给,就忽然指着叶楠夕的后面道:“娘,是爹!是爹!”

    叶楠夕猛地一惊,耳朵甚至有些嗡嗡作响,她僵硬地转过头,却看到那野花烂漫处,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飞舞。

    秋风拂过,将蝴蝶吹往她们这边,长安兴奋地叫着“爹!爹!”

    蝴蝶在她们这绕了一圈后,就飞过房屋,飞过高墙,飞向高远的天空……

    【第三更,总算没有食言,呼呼!】

    应该有一部分读者喜欢看到这样的结尾^_^所以你们真的可以就将这个当成最后的结局!后面的狗血就不用看了,撒花~~这样的结尾很完美很合心意是啵!

第245章 三年

    俞宁的仲夏,既闷又潮,每年的这个月,都是合香买卖的淡季,因而每天早上,姚旭辉就去铺子里待一个时辰,然后趁着太阳还没那么毒辣的时候回来。

    “这天太热,以后我回来之前屋里先放上冰盘。”姚旭辉更衣后,接过丫鬟递过的解暑凉汤一口喝光后,问了叶楠夕和长安所在,想了想,便抬步往那边走去。

    却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里传出。

    “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杨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那说给娘听听。”

    “蚕虫会吐丝,蜜蜂会酿蜜,长安如果不学习,就连蚕虫和蜜蜂都不如了;长安要在还小的时候努力读书,长大了就能学以致用……”

    孩子清脆稚嫩的声音和女人温柔轻缓的声音和在一起,令人听着胸口一扫炎夏的闷热,待长安说完后,姚旭辉才笑着走进去。

    “外头不热吗,怎么不在屋里读书。”他说着就走过去,摸了摸长安的脑袋,“长安又进步了,外头学堂里那些小子都比不上我家长安了呢!”

    小孩子都喜欢被夸,长安站起身叫了一声“舅舅”,然后弯着眼睛偷着乐。

    叶楠夕也觉得有些热了,便收起书本对长安道:“去找紫草姑姑喝一碗凉汤,然后看看绣珠姑姑那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想学棋的话就去找姚爷爷,但要记得午饭的时候回来。”

    “是!”长安下了椅子,把自己的书本收进小包包里抱回屋里放好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外跑,显得有些欢脱,叶楠夕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不由摇头叹道:“琴棋书画四样,我是最不擅棋这一项。”

    “长安这是喜欢上围棋了?”姚旭辉看着长安跑过去的方向,有些诧异,“难怪前几日姚叔还跟我说,从来没见过想长安这么稳得住的孩子,还不满五岁呢,就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

    “是啊,这几天还说想跟我下棋。”叶楠夕有些骄傲,又有些无奈,“这孩子真不像我。”

    姚旭辉笑:“除了那双眉眼生得格外浓黑精神,别的地方倒是都像你。”

    容貌多像她,但内里却几乎都随了他。

    叶楠夕无声地笑了笑,便转开话题:“六哥今日又这么早回来,可不是买卖做不下去了吧,再这么下去,我可有些担心我年底能分到多少银子了。”

    “少不了你的份。”姚旭辉瞥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马掌柜那笔帐,是你给收回来的?”

    “那笔帐拖的时间太长了,我知道六哥以前受过马掌柜的恩情,不好开口。”叶楠夕笑了笑,“也没费什么事,就是去跟马掌柜的夫人聊了几句,待马掌柜回来后,稍稍提醒了他一下,第二日他便将赊的账给还清了。”

    姚旭辉诧异:“你都说了什么?”

    叶楠夕乐了一下,摇头道:“其实什么也没说,事情是赶巧了,之前曾听林大奶奶跟我抱怨过,马掌柜看上了她一个远房的亲戚,却又没胆子抬回去,只养在外头。而正巧我找马夫人的前几日,出去买点东西时,碰到马掌柜从那女人宅里出来,马掌柜估计是怕我多嘴,便急忙将帐还上。”

    姚旭辉笑着打量了她一眼:“看来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真是可惜了……”

    叶楠夕拿着手绢轻轻扇了两下:“可惜什么?”

    姚旭辉似沉思了片刻,便又看着她笑了笑:“可惜一开始没看出来,你其实也能坐姚家主母这个位置。”

    叶楠夕一怔,打量了姚旭辉两眼后,就道:“六哥一开始就没有看差,六哥和我只有做兄妹才能长久。”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有一道疤,所以做朋友可以惺惺相惜,做兄妹可以相互帮衬,但若是做了夫妻,这些好事肯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味。姚家主母的人选不好挑,但也不至于太难挑,端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姚旭辉想了想,便笑着点头:“是啊,那位宫二爷就没有我这福气。”

    宫家那位少爷其实人很好,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买卖都不错,就对叶楠夕有些痴情过头了,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些念念不忘。所以叶楠夕为了避嫌,平日里碰上了也是尽量避开,以至于姚旭辉也尽量少跟宫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气得宫老爷和宫夫人有苦说不出。

    叶楠夕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姚旭辉却接着道:“今日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的,下个月我要回晋北成亲,你也带着长安跟我一块回去看看吧。”

    叶楠夕愣住,好一会后才道:“恭喜啊,可是怎么这么突然,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之前一直没听你说起过。”

    “去年年底回去时,族里给说了一户人家的姑娘,我了解了一下觉得不错,便定下来了,也不是多大的事,这会儿告诉你也一样。”姚旭辉说着就打量着叶楠夕道,“你会过去吗?”

    他知道长安的父亲被葬在晋北,这几年他每年回去,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落叶无法归根,他觉得应该带孩子去祭拜一下,她却从不答应。一开始他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她心里一直当那个男人还活着,所以她致死都不愿踏上那片地方。

    “路途太远了,长安会受不住的。”叶楠夕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会记得给六哥包一个大红包的。”

    “每年都这句话,以前还说得过去,但现在,再三个月长安可就满五岁了。”姚旭辉看着叶楠夕摇头,“既如此,何不答应了上次刘媒婆说的那门亲,难不成真要一个人带着长安过一辈子。”

    “怎么会。”叶楠夕抬手抿了抿耳边的发丝,“说实在的,长安三岁时,我就开始想这事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之前还算有个好出身,如今,也就剩下一副好容貌,和手里那点余钱。”

    姚旭辉道:“一个女人能有财又有貌,就已经足够了。”

    叶楠夕嗤笑:“还有个孩子,和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多了这两样,愿意和我搭伙过日子的,我却不愿将就,而且也怕会委屈了长安。所以像我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女人,最是难办呢。”

    爱上一个人是那么轻易,却又是那么困难。

    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想他了,有时候甚至想不起他来,但是,每看到一个有意于她的男人,她就总不由自主地将他拿出来做比较。她明白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对方,都不公平,但是……当没有感情时,婚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其实就是一种纯粹的交易,而这个交易,到目前为止,她都觉得不合算。

    她不缺钱,而且明面上有依靠,暗地里也有依仗。

    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再嫁,这个时代,守寡几十年的女人大有人在,只是她不愿也那么过一辈子,所以她并不阻止别人给她说媒。

    姚旭辉看着她道:“不是高不成低不就,是你心里留着念想,自作为难罢了。”

    叶楠夕感觉了一下,摇头道:“刚从俞川回到这边的那段日子,确实很难过,但是现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姚旭辉沉默了一会,转过头看着墙外的柳树,淡淡道:“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我发妻,都会有很深的愧疚感。”

    叶楠夕一怔,姚旭辉转头看了叶楠夕一眼:“到底是没有了,还是被你刻意忽略了。”

第246章 陆真

    姚旭辉需在八月初之前赶回晋北,而路上要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他将启程日定在六月初十。叶楠夕到底没答应同行,姚旭辉也不勉强,只说他走之前,她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娘,舅舅回去还会回来吗?”六月初八那日,叶楠夕正准备出去铺子那找姚旭辉,却要出门前,长安冷不丁地跑过来问了一句。

    “会回来啊,舅舅每年都要回晋北一趟,不是每次都回来了。”叶楠夕笑着道,“长安舍不得舅舅?”

    “嗯……”长安微微皱着眉头,“舅舅是回去成亲的么?”

    叶楠夕点头:“是,下次舅舅回来,可能就将新娶的舅母带过来给咱们看了。”

    长安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闷闷地道:“那舅舅以后也会有小孩儿吗?”

    这孩子是吃醋了吗?叶楠夕忍俊不禁:“是啊,其实舅舅在晋北早就有两小孩儿了呢,都跟长安差不多大哦。”

    长安抬起眼,瞅着叶楠夕,认真地问:“舅舅的小孩儿有舅舅爹爹,为什么长安却没有长安的爹爹呢?”

    叶楠夕脸上的笑容僵住,她从未跟长安提起有关于孩子“父亲”的任何事,一来是因为孩子还小,无法理解那些事;二来是连她都不想去面对的事,她又如何跟孩子说。但她却清楚,这个问题,即便她不说,长安也迟早会问。

    特别是孩子日渐长大,她又常将长安带在身边跟她一块出去,孩子接触外面的世界越多,这个疑问自然就会越大。

    叶楠夕迟疑了一会才问:“长安是想要一个爹爹吗?”

    长安安静地想了一会,然后摇头:“长安只是想知道长安的爹爹。”

    叶楠夕沉默半响,伸出手在那双酷似他的眉毛上轻轻抚了一下,然后将长安的手拉过来,摊开,手指在那小小的手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长安的爹爹姓萧,单名一个玄字,表字子乾。”

    长安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好一会后才抬起脸:“那爹爹呢?为什么爹爹从不来看长安?”

    “他……”叶楠夕叹息道,“他很忙,没有时间过来。”

    长安眨了眨眼,有些闷闷地道:“爹爹是不是和娘分开了,爹娶了别人,所以就不要长安和娘了?”

    叶楠夕面露诧异:“怎么会,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没有人跟我说啊。”长安看着叶楠夕,有些沮丧地道,“豆子姐姐说,她爹和她娘分开后,她爹爹去娶了别的女人,然后她爹就再没有回来看她和她娘了。”

    叶楠夕心里有些难受,片刻后就蹲下去,一脸认真地道:“娘告诉你,在长安很小的时候,也就这么一点儿大的时候,长安和娘在外面遇到了坏人。坏人有好多个哦,而且非常厉害,他们能跳得比房子还要高。当时娘抱着长安一路跑啊跑,可是那些坏人追得可快了,眼看就要抓到娘了,就这这会儿,长安的爹爹非常及时地赶过来,为了长安,一下子把那些很厉害的坏人全部打跑了!所以啊,当时要不是有爹爹,长安就不会长得现在这么大了,娘也不能跟长安在一起了呢。”

    长安一扫刚刚的沮丧,眼睛亮晶晶的:“爹爹跳得比坏人还高么?”

    “当然啊,爹爹不仅跳得比坏人还高,而且功夫还很好,又会骑马又会射箭,还当过书院里的先生呢,豆子姐姐的爹爹是比不上的,所以豆子姐姐爹爹做的事,长安的爹爹才不会去做。”

    “那长安的爹爹为什么一直没有来看长安呢。”

    “因为要忙着抓坏人啊,等长安再长大一些,爹爹应该就能过来看长安了。”

    “那爹爹会下棋吗?”

    “会啊,爹爹下棋下得可好了,还教过很多学生呢,姚爷爷都比不上哦。”

    “那爹爹来了,我可以跟爹爹下棋吗?”

    “当然可以。”

    “我不会骑马,我可以骑马吗?我能让爹爹教我骑马吗?”

    “可以的。”

    “我还想看爹爹跳得有多高。”

    “可以,娘到时候就让爹爹跳给长安看。”

    “我,我还想……”

    看着长安越说越兴奋,叶楠夕只觉心里越来越苦涩,她很害怕,当孩子长大后知道了真相,将会是怎样的失望和难过。似乎是因为没有父亲也没有旁的亲人在身边的关系,长安自小就乖巧得让人心疼,极少像别的孩子一样跟她提什么要求,但是如今,这孩子却渐渐流露出对父亲的渴望,偏就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她穷尽一切都无法去满足。

    现在还能哄两句,但以后呢?

    叶楠夕抱着满腹心事出了门,却刚刚要上马车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不可置信的声音:“夕娘!”

    这个名字,已埋葬数年了,叶楠夕怔了一下,恍惚转头,随后愣住。

    “真,真的是你!”陆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道,“燕将军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

    “你怎么会……”叶楠夕回过神,注意到他嘴里提到燕将军,不禁又怔了怔。

    片刻后,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堤岸旁,叶楠夕下了马车,看着垂柳下那个已然脱胎换骨的男人,数息之后才勉强收好激动的心情,走过去打量着他道:“真长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若非两个月前燕将军跟我说你有可能还活着……”陆真说到这,就停下了,看着叶楠夕好一会,然后转头长吐了口气。

    叶楠夕没有解释什么,反问了一句:“你说的燕将军,是燕容?”

    陆真点头,叶楠夕却是不解:“燕将军怎么会知道我还活着?难道今日是他让你找过来的?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

    陆真收回目光,看着叶楠夕道:“四年前,你是不是去过普宁寺?”

    叶楠夕蹙眉回想,随后表情一怔,跟着就有些古怪地看着陆真:“是有去过,我记得那天,你似乎看到我了,还跟姚六爷打听了我。”

    “可惜没打听彻底,那天是我将去晋北的前三天。”陆真点头,将当时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然后接着道,“我在晋北碰到他,就将这件事跟他说了,他一听脸色就变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曾暗中安排人就着我说的线索去查。”

    陆真嘴里的“他”,指的自然是萧玄,却此时此刻,叶楠夕听得很不是滋味,有种又苦又涩的感觉在心里翻涌,不是很严重,但却让她止不住地心烦意乱。

    陆真低低一叹:“只是可惜,当查到的结果送过去时,他已经出了事。”

    叶楠夕心里猛地抽了一下,良久,才道:“所以,那些结果就落到了燕容手里?”

    叶楠夕并不知,萧玄让人查的只是姚旭辉,当时燕容拿到那份密信时,并未参透信里的意思。直到后来,他再次翻出那封信又仔细看了一遍,随后注意到信中提到姚旭辉跟茗山那有香材的生意往来,并且姚旭辉的一个妹子也参与其中。茗山这个地方,倒令他想起不久前,他收到叶院长的一封信,信上印有他燕家的符号,信中的意思是请他帮个小忙。就是根据这件事,燕容才慢慢品出萧玄让人查姚旭辉的真正目的。

    陆真点头:“是,我如今被调回京城了,是在启程之前,燕将军才将他的猜测告诉我,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

    叶楠夕思忖片刻,有些不解:“我的死活跟燕将军有何关系,为何等了这好几年后,才让你过来确认?”

    陆真轻轻摇头:“因为有件事要告诉你。”

    叶楠夕忽觉得心口没来由地砰了一下,有种近乎于预测的直觉,令她脊背僵硬。

    “他还活着。”陆真看着她,低声道,“但你的事,燕将军并没有告诉他。”

    叶楠夕面上的血色刹时褪尽,此时虽是站在柳树的浓荫下,但她却还是觉得阳光太过炽烈,令她有些眩晕。

    “夕娘,你没事吧。”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好,陆真忙问道。

    叶楠夕抬手扶额,似要消化他刚刚说的那句话,片刻后放下:“没事,我很好,你,你继续说。”

    “那天我们刚打完一场恶战,大家都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却突然遇刺。”陆真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缓缓道,“那样的伤,当时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说救不了,熬了一日后,燕将军就将他带走了,接着我被派到别的地方,再回那里就听说他已经死了。直到一年后,我才在燕将军那又见到了他,但那会儿他却成了燕容将军的弟弟,名字也改成燕乾。”

    叶楠夕张了张嘴,只是此时思绪纷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事对不对。”陆真说到这,轻轻叹了口气,“燕将军让我转告你,如今晋北算是安定下来了,希望你过去看看他。”

    叶楠夕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表情有些僵硬,事情的转变太出乎意料也太突然,以至于她无法正常思考。

    陆真却又接着道:“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了。”

第247章 晋北

    晋北的八九月,是一年当中日夜温差最大的时候,每天太阳的东升西落,就是一日里秋冬季节的交替。白天出去只需一件夹絮的袄子,晚上回来却要添上一件厚厚的棉袄,有的人家夜里甚至已经开始烧起火盆。

    “这是陆妈妈做的芙蓉素丸子,清淡滑嫩,一会你给三儿拿过去。”燕容过来请安的时候,荣郡王妃已经用完晚膳了,跟燕容说了几句家常后,便指着桌上的食盒道了一句。

    燕容拿过那食盒,轻轻拍了一下,便道:“他上次跟我说,母亲送过去的鱼汤很好喝,只是他不便亲自过来道谢,让我替他多谢您这般细心照看,同时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让您费心了。”

    荣郡王妃淡淡道:“既然是王爷的骨血,我照顾一下也是应当,再说,华儿要是还活着,也是跟他差不多大。”

    荣郡王妃一共给荣郡王生了两个儿子,却只有长子燕容顺利长大成人,次子燕华因胎里就带了病,所以出生后一直是个病秧子,荣郡王妃费尽心思照料十六年,终还是走了。两年前燕容忽然带了那个男子回来,荣郡王妃也以为自己会生气,却不想当看到那个孩子后,竟莫名地生出了许些怜意。后又想,王爷都走那么多年了,那个女人也死了,她再纠结以前的事还有什么意思,于是也就默认了燕容给他的身份。

    将军府西侧的清华巷,是将军府里一些幕僚客卿居住的地方,两年前,被燕西将军领回来的燕乾,就住在这清华巷内。按说燕乾既然是将军府的爷,本应该是住在将军府内才对,一开始燕容也是安排他住在府里,只是没住多久,燕乾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不稳。特别是一年半前的那次跟燕容出去,为救燕容不慎二次中毒,回来后新伤旧疾一起爆发,情况愈发严重,燕容为他请遍了名医生也都素手无策。

    之前为解他身上的剧毒,大夫不得不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结果是将他的性命保住了,但却对大脑的记忆和眼睛的视力造成了损伤。不过当时的情况并不严重,记忆只是偶尔会出现混乱和空白,以及眼睛不时会出现重影。

    而如今二次中毒,并且其毒性更加诡异难解,几位大夫商量着写了个解毒的方子,最后虽还是保住了性命,但他之前的毛病却愈发严重,眼睛失明和记忆的混乱及时不时的空白,令他的情绪变得易暴易怒。

    最后大夫们不得不停止用药,只给开了一些静心养神的补助方子,让他好好休息,平日里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情,那么他的记忆和情绪应该会自行调节过来。但是眼睛的视力,最后连被燕容请来的薛神医都摇头,薛神医离开前只道了一句,如果有施毒者的解药,他有六成的把握能让燕乾恢复视力,没有解药,他就只能帮忙拖延一下失明的时间。

    就是因这种种情况,闹得整个将军府鸡飞狗跳的,燕乾愈发觉得心烦抑郁,于是便从那里搬了出来,入住清华巷。

    叶楠夕随姚旭辉到了晋北后,燕容亲自去见了她,并将这前后之事都告诉了她。

    “记忆混乱,是什么样?”叶楠夕听完后,怔了好久,才问,“他还记得我吗?”

    “他以前说过的和做过的事情,甚至连身边的人都记得颠三倒四的,并且有时候很多事情还想不起来,但很可能睡一觉后,又都马上记起来了。”燕容看着叶楠夕道,“惟独你,他从未忘记过,并且你何时嫁给他,又因为何事和离,孩子叫什么,以及你们是什么时候死的,他都记得,从未弄混过,所以,如今他是确信你们已经死了。”燕容说到这,就看了一眼睡在纱橱里的长安,想起之前第一次见面时,这孩子就敢直视他,安静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怯意,只有几分好奇和迷茫。

    这孩子的眼神倒真像他,燕容面容缓和了几分,又道:“所以你过去后,先别跟他表明身份,孩子也先别带过去了。薛神医嘱咐过,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给他任何刺激,情绪起伏太大,都会影响到他视力的恢复。”

    “可是……”叶楠夕不解道,“他既然没有忘记我,那一看到我,难道还会认不出来。”

    “他现在眼睛蒙着纱布,薛神医每日都为他拔毒,差不多要三个月的时间。以后视力能恢复得怎样,失明的时间能拖缓多久,主要看这三个月的治疗情况。”

    “既如此,我去了能做什么?”叶楠夕越听,越觉得心神不宁,“他即便看不见,那听也能听得出我的声音,这样对他来说不也是个刺激!我这一去岂不一样糟!”

    “他确信你已经死了,你们又已经分开了五年,声音相似,或许能令他觉得容易接受你,让你就近照顾他。”燕容想了想,又道,“他如今,除了末年外,不让旁的人近身。而末年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我希望你能过去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

    叶楠夕怔忡许久,才又道:“可是,不带长安过去的话,我……”

    “长安可以送到将军府,我母亲已经知道这事了,她会照看长安的。清华巷就在将军府隔壁,你平日里想见孩子,随时都能过去。”燕容说到这,又看了长安一眼,补充一句,“再说,我母亲是长安的祖母,你将长安放在将军府里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叶楠夕却被名正言顺这四个字惊到,目带探究地看了燕容一眼。没错,长安说起来是将军府的骨血,却不知那荣郡王妃是什么样的性情,若是到时就想留下孩子,那她……

    “我跟你过去看看他,但是……”叶楠夕说到这,就转头看了一眼正睡得香甜的长安,“不敢劳烦王妃,孩子我先放在她舅舅这,待萧玄康复后,我再带着长安去正式面见王妃。”

    燕容稍一想,便明白了她的顾虑,心里不禁有几分诧异。他母亲确实是想留下长安,既然是将军府的骨血,又已经送回来了,燕乾的情况又说不准,那无论日后叶楠夕会到哪,这孩子都是要留在将军府的。

    见叶楠夕的态度坚决,燕容便没在这事上多做纠缠,略点头道:“那就由你决定,不过这样的话,你宿在清华巷后,想要跟孩子见上一面就很是不便了。”

    “姚府离将军府也不算远,我六哥说了,坐马车过去,也就一个来时辰。”

    “那下午就过去吧。”

    叶楠夕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是想见他,当时刚从陆真嘴里听说他还活着时,就想马上去见他了。可不知为何,好容易等了一个多月,现在眼瞅着就能见到了,她心里却莫名生出几分怯意,同时还有几分不舍,不舍得这么突然地就跟孩子分开。

    沉默良久,叶楠夕才道:“明天吧,今晚我需先跟长安好好说这事,这孩子从未跟我分开过。”因为当时陆真说的情况比较严重,而实际上,萧玄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她不想孩子抱着满腔的期待过来后,却要面对这等未知的,不好的情况,于是便没有跟长安说来晋北的真正原因。

    “那你好好准备,明日一早我让人来接你。”燕容留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叶楠夕送出门外,两手握在一起,看着燕容离去的方向,那里,就在离她不远的某一个地方,他就在那里,即便不是很好,但到底是还活着。

    “娘,将军走了?”身后忽然传来长安糯糯的声音,叶楠夕转头,便见长安披着头发揉着眼睛走过来,乌顺的头发衬得那张小脸蛋愈加白嫩,加上此时这懵懂迷糊的样子,叶楠夕心头一软,就蹲下去柔声道:“嗯,走了,你不是说很累吗,怎么就睡这一小会,还是娘刚刚说话吵到你了?”

    “娘,我梦到爹爹了,爹爹跟将军一样威风!”长安放下手,瞅着叶楠夕有些兴奋地道,“可是我还没等我喊爹爹呢,就醒了,娘,爹是不是就跟将军一样威风?”

    叶楠夕怔了半响,好一会才有些哽咽着笑道:“当然!”

    ……

    翌日一早,叶楠夕刚走出姚府,就看到燕西将军府的马车停在门口。燕容倒还细心,安排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跟着过来,见到她后,马上给她行礼,然后接过紫萱和绣珠手里的包裹。

    “娘,要早点回来。”叶楠夕上车前回头时,长安乖乖地朝她摆摆手。看得姚旭辉一脸惊奇,也不知昨晚她到底怎么跟孩子说的,竟让长安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暂时跟她分开几日,再怎么懂事,却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呢。

    叶楠夕笑了笑:“乖乖听舅舅和紫萱姑姑的话,想娘的时候,就让紫萱姑姑带你过来。”

    “好。”清晨的阳光下,孩子的笑容比花叶上的露珠还要纯净。

    叶楠夕深呼吸了一下,就踩着脚蹬,上了马车,准备去见那个男人。

第248章 燕乾

    “三爷,从今起每三天换一次药,但切记,即便是在换药的时候,您的眼睛也是不能见光的,除此外,平日里也要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薛神医将包扎的工作交给末年后,就洗了洗手,然后对着旁边背靠椅上,坐得笔挺的男人接着交代,“老夫此次出行,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这段时间,三爷就照我交代的话安排自己便可,熏香一事,老夫已经交代燕将军。”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但平和:“这些日子有劳薛大夫了。”

    “薛大夫,三个月后您可一定得回来啊。”末年忍不住道了一句。

    薛神医却没再多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告辞。正好男人眼睛上的纱布也包好了,他便从椅子上站起身,顿了一顿,然后听着薛神医的脚步声一路往外送。薛神医也没拦着,出了房间,下了台阶,走到庭院中后,薛神医才又道:“三爷平日里多出来走走,一是可以舒筋展络,气通则神清;二是尽可能地熟悉周围的环境,为防日后的变化。”

    跟在旁边的末年脸色有些不好看,薛神医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三爷的眼睛治不好了,还当着三爷的面说,简直不像是个大夫应该说的话。

    却这会,前面看门的一个小厮跑进来道:“三爷,燕大将军过来了。”

    早在小厮说话之前,燕乾已经听到燕容的脚步声了,只是今日除去燕容的脚步声外,还有四个人跟在旁边,不过进了院子后,就只一个跟着燕容进来,脚步很轻,是个女人。

    难道是荣郡王妃又挑了个丫鬟,让大哥送来服侍他?

    过来的一路上,叶楠夕都在想,如今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这么些年,他即便是活着,也一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而如今的境况……若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或许是觉得生不如死了。

    燕容亦说过,他自失明后,就变得有些易暴易怒。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很紧张,他或许会颓废,会阴沉,会消瘦,甚至变化大得令她完全认不出来。然她并不惧,只是这么想着,心里会有些不知所措,怕自己的到来会愈加刺激到他。

    曾经是那么优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怕是,他宁愿自己当时就死在战场上,也不愿自己变成这般模样,更不愿让她看到他如此变化。

    可是,当叶楠夕推开那扇门,走进来,看到站在庭院中的那个男人时,她才觉得,自己还是将他看低了。

    她爱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不会自我膨胀,也不会自甘堕落。

    他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无论顺境逆境,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确实是瘦了,但并不见一丝颓废,秋日的阳光下,简衣素袍身姿笔挺的他,身上透出来的是一种宁静悠远的淡然,温和的表情带着几分冷漠,似已入鞘的刀剑,虽寒光内敛,却锋芒依旧。

    叶楠夕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跟着燕容往前走了几步后,就有些僵硬地站在离他几步远处。

    “薛神医这就要出门了?”燕容领着叶楠夕进来后,瞧着这一幕,便问了一句。

    “是,刚刚老夫已经跟三爷交代过了。”薛神医对燕容微一颔首,就直接往外去。

    燕乾往旁吩咐一句:“你去送一送薛神医。”

    末年还未从看到叶楠夕的震惊中回过神,于是对燕乾这声吩咐的反应就慢了一拍,直到薛神医已经要走出大门了,他才猛地回过神,即有些慌张地追上去。从叶楠夕身边经过时,脚步还微微趔趄了一下,想张口时,却被燕容的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大哥请进屋里坐。”燕乾也有些奇怪末年的反应,但并不多问,待薛神医出去后,他就对着燕容的方向道了一句,然后转身,自己先往屋里进去。

    叶楠夕这会儿已将眼中的泪吞回去,目光紧紧盯着萧玄,看着他踏上台阶,跨过门槛,直到他进了堂屋后,走到椅子前时,她才看到他略迟疑了一下,似在算着距离,片刻后,再往前半步,然后转身颔首:“大哥请坐。”

    燕容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只觉得手心都出了汗,片刻后,悄悄吁了口气,然后抬步走向他,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燕乾顿了顿,便问:“大哥这是?”

    “这位是晚娘,从事香行有数年,日后你屋里的香炉交给她照看吧。”

    “大哥,这事……”燕乾正要拒绝,却话还未说完,叶楠夕就在旁边微微欠身:“晚娘见过三爷。”

    他的声音忽的卡在喉咙里,坐得笔挺的腰背变得有些僵直,他慢慢朝叶楠夕的方向转过脸,只是眼睛被蒙住了,他如今连光都感觉不到,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这声音……

    记忆中,她的声音,似也这般,明明温柔得能化出水来,偏那声调里又带着几分柔韧的力道。

    燕乾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叶楠夕有些紧张:“晚娘,姚晚娘。”

    燕乾默然,似乎连说话的感觉都有些像,但,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有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只是,才堪堪五年,他就发现,自己对于她的声音,甚至是音容笑貌,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忘了她,但有些记忆,确实是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特别是他出事以后,有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他竟有些记不起来了。所以很多时候,他会让自己一遍一遍地去回想,却每次回想,又都是一个痛苦而酸涩的过程。

    堂屋内久久地静了下去,燕容看着他们俩,一会后便站起身道:“我那边还有事,晚娘,一会你让末年给安排个住的地方,子元,这三个月她就先宿在你这,外头还有两丫鬟,是母亲送过来的。”

    “大哥……”燕乾也跟着站起身,“男女授受不亲,晚娘住在我这,多有不便。”

    “三爷放心,我既是受了燕将军所托,就不会介意这些小事,再说燕将军也安排两丫鬟给我使唤,所以三爷也不必有这个顾虑。”叶楠夕说到这,又加了一句,“身体要紧。”

    燕容拍了拍燕乾的肩膀:“我等着你,咱兄弟俩还一起上阵杀敌。”

    燕乾沉默片刻,只得抱拳作揖:“如此,燕乾就多谢大哥的厚爱。”

    “不用送了,你该交代她什么,就先交代好。”燕容说完,再看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对他欠了欠身,燕容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正巧看到末年站在院中看着堂屋,一副茫然的表情。

    燕容一走,堂屋即显得比刚刚还要寂静,静的似乎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叶楠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做梦都没想到,真的会有再见的这一日。

    “你很紧张?”萧玄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叶楠夕回过神,愣了愣。

    “你出去吧。”燕乾有些漠不关心地道,“一会看到我的小厮,让他安排你的住处。”

    他忽然间的冷漠,令她有些发怔,半响才道:“我等末年回来了再出去,三爷若是不介意,我能不能先看看三爷这屋里的香炉及香丸。”

    燕乾沉默片刻,微点了点头,却在叶楠夕转身时,又忽然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叫末年?”

    叶楠夕回头,看着那张蒙着眼睛的脸,柔声道:“三爷的情况,燕将军之前就都对我说了。”

    是啊,既然是大哥送过来的人,定会提前嘱咐好一切,燕乾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失望,然到底在失望什么,他却又有些说不清。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冲动了,只因为一把极似她的声音。

    你还好吗?

    这句话,如今已不知往何处去问。

    堂屋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叶楠夕检查香炉香灰和香丸等物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秋风从外吹了进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又夹杂着一丝道不清的期盼,凉丝丝的,直往人心里钻。叶楠夕合上香炉后,转头,却见他此时也正“看”着她这边。

    “看完了?”片刻后,他出声问。

    她恍过神,低声道:“嗯,末年将这香炉和香灰照顾得很好。”

    才说着,末年就进来了,燕乾听到脚步声,便吩咐他去给叶楠夕安排房间,只是待叶楠夕随末年出去后,他又吩咐末年一句:“安排好后,过来我这。”

    末年忙应下,然后欠身对叶楠夕道:“您这边请。”

    “燕将军都跟你说了?”走得离堂屋足够远后,叶楠夕才低声问道。

    “是。”末年应声,又往左右两看了看,然后才接着道,“小的真没想到,三奶奶还活着,三爷要是知道了,真不知会多高兴!”

    “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进了房间后,叶楠夕才又接着问,“燕将军说他如今脾气很容易急,但我刚刚瞧着却是还好。”

    末年叹了口气:“三爷本来就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之前三奶奶还未过来时,三爷每次控制不知动怒后,结果最难过的人却是三爷自己。”

第249章 心病

    安顿好叶楠夕后,末年回到正堂这,却发现燕乾不在里面了,他愣了愣,忙去书房一看,果真瞧着燕乾侧身坐在临窗长炕上,手里拿着一个玉饰轻轻摩挲。

    书房很亮,阳光从窗外涌进,那人的身影整个没入那团光里,却也因此而模糊了他的轮廓。忽一眼看过去,好似他还是侯府里那个儒雅淡然的公子爷,白衣墨发,气质卓然。

    虽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但此时末年心里却还是有些难过,小心走过去:“三爷。”

    燕乾微转过脸:“何事?”

    末年心里一叹,提醒道:“刚刚三爷吩咐我,安顿好晚娘子后,就过来三爷这边,好似有事要吩咐。”

    燕乾手上摩挲的动作停下,沉默良久,才道:“先将今日的事情记下。”

    “是。”末年应声后,就走到桌案旁,研好磨,提笔每写一句,就念给燕乾听,见燕乾点头后,才接着往下写。直到将今日早上发生的事情,包括来人的每一句话都记下后,才搁了笔。

    萧玄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玉饰,沉思许久,才想起自己刚刚吩咐末年过来是为何事,却迟疑了一下,便将那个念头抹去。听到相似的声音,思念忽然间汹涌而至,所以才生出那点冲动,实在是没有必要。

    欲念一起,求而不得,心神俱乱,实为不智。

    燕容将薛神医送出城外后,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以前的事情,真的不用直接告诉子元吗?”

    薛神医摇头:“大将军可听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句话。”

    燕容点头:“神医的意思是?”

    “老夫不瞒大将军,燕三爷的眼睛,即便能找到解药,痊愈的机会也是极其渺茫。而三爷往年身上中的毒,已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加上这些年的摔摔打打,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是熬不住的。如今尚且年壮,所以还未有大恙,若是从此不再劳心费神,只做个富贵闲人,或许还能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燕三爷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即便老夫未跟他明说,他心里定是也清楚的。只是如燕三爷这等人,大将军觉得他可愿自己从此就做个无所作为,只靠依附将军府过活的闲散公子。”

    薛神医说到这,就抬眼看着不远处那座恢弘的城门,接着道:“老夫虽只是个大夫,但从医数十年,晋北勋贵氏族的府邸都有出入,多少也了解一些如今的形势。虽战乱已歇,但形势却还未真正稳定,晋北九郡,各地的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燕家在晋北不过二十余年,无论是燕帅还是燕军,需要费心的事应该还不少,而如今的燕三爷,十有八九是不能再披甲征战。但三爷也已给自己做好了日后的安排,清华巷,可不就是三爷的心意。”

    燕乾的决定燕容有所了解,虽诧异薛神医目光如炬,但眼下他更加不解的是,这些跟要不要告诉燕乾叶楠夕的事有何关系。

    “通俗来讲,人的记忆,其实是一条隐性的生命之路,如今三爷这条路是堵住了,通是肯定能通的,也非难事,但愿不愿通,如何去通,却是要看三爷自己的意思。”薛神医捋着胡须道,“以三爷之慧,若真是自己思念之人,即便看不见,用不了多久也能发现。而如三爷眼下这般情况,以及日后要费心的事,对一个女人来说,算不上是福分,三爷心里不会不明白。

    所以不让大将军直接告诉三爷,就是让三爷自己做出最适合的选择,最适合的选择,才是最好的药。大将军代为选择的话,则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越是聪慧之人,往往越是固执,若是三爷未想通就不得不接受大将军的安排,那么心肝脾肺都将受阻,气不通,则病起,病起则引毒发,到时怕是老夫也束手无策了。”

    燕容半响无言,薛神医皆已说完,便上车离去。

    是夜,气温骤然下降,叶楠夕一边心念着长安,一边又心挂着燕乾,用了晚膳后,在屋里走了两圈,便拿着香盒往燕乾那过去。

    却走到他寝屋门口时,就听到他略有不耐的声音从里传出:“端出去吧。”

    末年小声道:“之前那些小的已经扔了,这些是荣郡王妃命人送来的。”

    燕乾没再说什么,叶楠夕在外头等了一会,却见末年还是将那碗燕窝粥给端了出来。叶楠夕伸手拿起碗盖看了看,见里头的燕窝好好的,显然是他一点没碰。

    叶楠夕将碗盖轻轻放下,用极低的声音道:“他以前确实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薛神医说三爷如今吃一点这个对身体有利。”末年看到叶楠夕后,差点就喊了一声三奶奶,却将出口时,想起三爷如今的耳朵灵得很,便忙将这称呼吞了下去,直接道,“您劝劝三爷吧。”

    叶楠夕接过末年手里的托盘,却要进去时,顿了顿,就转头问了一句:“除了荣郡王妃,还有别的人送燕窝过来?”

    末年低声道:“是凤家送来的。”

    叶楠夕微诧地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端着那晚燕窝就进去了。

    他知道那女人进来了,他本想叫末年让她回去的,却不知为何,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声音后,他将出口的话就收了回去。

    “三爷,既然是对身体好的东西,您就当是药吃了吧。”叶楠夕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后,就将那碗燕窝拿到他跟前,“这东西得趁热吃才好。”

    “你有何事?我并未叫你过来。”他没有去接那碗燕窝,听到她将燕窝放在炕几上后,才问了一句,声音淡淡,语气里略带几分责备。

    叶楠夕微笑着道:“焚香是需要时时照看炭火的温度,多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都不能完好的发挥香的药用。而且三爷夜里的香药保证烧上三个时辰,不能多,也不能少,这就需用香篆来即时才能准确无误。”

    萧玄不再说话,是默许了她的话。

    叶楠夕便将屋里的香具都摆开,开始今夜焚香的准备。

    她准备得很认真,他在一旁坐着亦是极安静,末年侯在外头,心里不胜唏嘘,这日子,好似又回到了过去。当年在紫竹林时,三爷和三奶奶也是这般,两人在屋内并不多言,但让人看着却是异常融洽。

    约小半个时辰后,叶楠夕终于准备妥当,将填好的香篆点上。随后转头,便见他微垂着脸坐在那,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她一惊,忙问:“你怎么了?”

    末年听到声音,赶紧进来,就盆架上的毛巾拿过来递给叶楠夕,然后一边扶萧玄往床那走去,一边道:“三爷每天夜里都会发一些虚汗,身上也会乏力。”

    叶楠夕已注意到他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心里猛的一揪,夜里这般冷,他竟还都能出汗,可见情况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糟糕。

    “麻烦晚娘子照看一下三爷,我去给三爷备些热水过来。”末年将萧玄送到床上,留下这么一句后,就出去了,不过将出去时,他又回头道了一句:“薛神医说这么发虚汗,可以用燕窝来补一补。”

    不等燕乾开口叫住末年,叶楠夕就已拿毛巾替他轻轻拭擦额上的汗。

    温软的气息忽然拂来,柔软的指尖不时碰着他的脸,黑暗中,那样的感觉微妙得似蝉翼轻抖,几不可察的力道,却令他身上僵住。他本是不喜陌生人突然靠近,更何况如眼下这般紧密的动作,可是,喝斥的话,一时间竟说不出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叶楠夕的脸从脑海浮现,正好女人柔软的手轻轻覆在他额上。

    几乎是反射性的,他即抬手掐住她的手腕,这一下的力道可不小,叶楠夕不禁低呼。

    “别随便碰我,否则你会受伤。”心头莫名的一闷,他即放开她的手,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淡。

    叶楠夕握着自己的手腕,看着眼前的男人,好一会,苦笑道:“三爷果真好身手,若再加几分力,我这手腕怕是就报废了。”

    本是有些愧疚的,却听到她这半是怪嗔半是玩笑的语气后,他又是一怔。

    反应,语气,说话的习惯,都跟她很像!

    “还好刚刚一直用热水温着这碗燕窝,三爷这就吃了吧。”叶楠夕再次将那碗燕窝递到他跟前,又道,“可需要我来喂您?”

    他刚刚已经明确警告,这女人,却不惧他。

    为何?因为依仗大哥吗?还是大哥特意吩咐她的?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下意识的接过那碗燕窝,顿了顿,便三两口喝了下去。

    叶楠夕微松了口气,正好这会儿末年回来了,她便将那空碗交给末年:“香已烧上,时候不早了,你服侍三爷歇下吧。”

    “晚娘子的手怎么了?”末年注意到叶楠夕一直揉着手腕,便问了一句。

    “没事。”却才开口,她就打了个喷嚏,刚刚出来时没有添件衣服,这里的日夜温差很大,她一时也没多加注意。

    将叶楠夕送出去后,末年回了房间,有些踌躇地看着燕乾道:“要不要给晚娘子送些药过去?之前薛神医给留了不少伤风的良药。”

    “拿过去吧。”燕乾淡淡道了一句,就躺下了,却这一夜,他做了个很长时间不曾做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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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相见

    女人柔和的嗓音在书房里回荡,如秋日里的暖阳,伴着自香炉里弥漫而出的淡香,令人熏然欲睡。

    叶楠夕读完一章节后,抬起脸看了一眼榻上的男人,此时他背靠着大引枕,身子很是放松地斜卧着,一手支着脑袋,头微垂,乌黑的长发从他肩上落到洁白的袖袍上,秋风自窗外拂进,吹动他额头的刘海,即便眼睛被纱布蒙住了,却依旧无损他面上的轮廓,只是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的双唇略有几分苍白。

    叶楠夕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都不见他有丝毫反应,似已睡着。

    “三爷?”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

    “三爷,您还听吗?”她再问,他依旧没有反应,连动都不动。

    是累了吗?昨夜里没有睡好,这会儿闻香放松后就入睡了?叶楠夕合上手里的书,起身轻轻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就近看着他。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有些不大敢相信这一切,昨儿夜里躺在床上时,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恐惧,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第二天醒来后,就发现这只是梦一场。

    这些年,坦白讲,她其实过得不错,即便思念成殇,但好歹还有长安在她身边,孩子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和勇气。而他,过得并不好,他面上的轮廓比以前深了许多,下巴刚毅得让人心疼。

    他本是生在富贵温柔乡里的公子爷,偏却走上了这荆棘遍布的不归路,每一步都含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倘若一步走错,那等待他的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秋风拂乱他的头发,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手指轻轻贴着他的鬓角,温柔抚摸着纱布下面露出来的凌厉眉峰。

    片刻后,他似才有所察觉,眉毛微动。

    叶楠夕一惊,回过神,即收回手,心跳加快。

    “怎么不念了?”他抬起脸,问了一句,声音虽低,但很清楚,并无睡醒后的沉哑。

    叶楠夕又添了几分慌乱,只是见他没有多问,她默了一会,悄悄吐了口气,才低声道:“我以为三爷睡着了,怕吵着您。”

    “嗯,是有些乏。”燕乾稍稍坐直一点,脸转过来对着她的方向,“陪我说会话提提神。”

    叶楠夕很是诧异他这样的态度,只是瞧着他面上确实带着几分倦意,便道:“三爷若是乏了,就歇息一会吧,若有事,我再叫您。”

    “不用,中午时会歇一会。”燕乾说着,又道,“给我倒杯茶。”

    叶楠夕忙转身,将旁边的茶盏端过来递给他:“刚刚沏好的,已经不烫了,正好能喝。”

    “你很细心。”燕乾喝了两口后,将茶盏放在几上,“坐吧,你不是我的丫鬟,不用这么紧张服侍我。”

    叶楠夕坐下:“那三爷想聊些什么,我是个妇道人家,对三爷关心的大事,怕是说不上什么见解。”

    燕乾忽然微微勾起嘴角,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如那氤氲的茶香,虽浅淡清雅,却回甘无穷,叶楠夕看得怔住。

    他转过脸,有些闲散地道:“姚家在晋北虽不是望族,但却是富商大户,听说是从入了香行后,才开始发迹,不如你跟我说说姚家当年是如何发家的。”

    叶楠夕笑:“想不到三爷对我们这些满身铜臭小民也感兴趣。”

    燕乾的声音很放松:“我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只不过这些年都在军营里过,所以对别的事疏于了解,既然你在,正好听你说说。”

    幸好自她在姚旭辉那入股后,这几年没少从姚旭辉嘴里听说关于姚家的事,所以对于姚家的发家史,自然不会陌生。于是叶楠夕想了想,便从姚旭辉的祖爷爷那一辈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姚旭辉这一辈。

    “这么说,如今姚家的家主,是姚六爷,只是姚六爷当家的时候,应该没多大。”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嗯,当时六哥刚及弱冠。”

    燕乾淡淡道:“论排行,姚六爷上面还有五位兄长,最终却让他当了家,倒是不简单。”

    叶楠夕道:“姚家是从商出身,不怎么讲究世家大族那一套,当时姚家生意面临危机,是六哥给救了回来,所以祖爷爷最终选了六哥。”

    燕乾点点头,随后又问:“你跟姚六爷是同母所生?”

    叶楠夕怔住,迟疑地看着燕乾的男人,一时摸不清他这句话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有意探询。于是顿了一会,她才道:“我和六哥并非同母所出,六哥是……”

    却才说一半,末年就从外走进来,欠身道:“晚娘子,姚家派人找您。”

    是长安吗?叶楠夕忙站起身:“已经在外头了吗?”

    “是。”末年的脸色有些古怪,“您见吗?”

    叶楠夕对燕乾道:“可能是六哥那有什么事,三爷……”

    燕乾点头:“你去吧。”

    她一走,这书房里顿时就冷清下去,茶水亦已冷。燕乾手指轻轻抚着茶杯,想了想,便起身走出书房。末年正在书房门口来回踌躇着,要不要请三爷出来时,忽然瞧着三爷自己出来了,他吓一跳,忙上前去:“三爷是要在院子里走走吗?小的这就去拿披风。”

    “不用,白天气候很暖和。”萧玄说着就一边下台阶,一边问,“是姚六爷派人来找晚娘?知道什么事吗?”

    他住的地方并不大,这儿又很清净,外头说话的声音若大些,院子里是隐约能听到的。

    “是……”末年才应声,却话还未说,外头就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并且略带几分兴奋:“娘,舅舅让我来接你!刚刚我还看到将军了,将军骑在高高的马上……”

    燕乾正下台阶的脚步一错,差点就踩空,末年慌忙扶住:“三爷小心!”

    “外面,是谁?”燕乾往外望去,可他此时什么也看不到,这样漆黑无光的世界,他之前已慢慢习惯,平静地接受,并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然后一步一步安排好以后的事情。可自她来了后,不过一夜时间,却似乎一切都变了,他开始不习惯这样的黑暗,也无法做到他所以为的冷静。

    “昨晚有没有好好睡觉。”看到长安的那一刻,叶楠夕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走过去笑着道了一句。

    长安点头,将脑袋探到外面,好奇地看着叶楠夕出来的那扇门。叶楠夕又往后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出来,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口气。片刻后,才看向紫萱:“六爷找我什么事?”

    紫萱道:“好像是买卖上的事儿,茗山香材的买卖,娘子不是占了四成的股份。如今姚家好像是对这个分成有些意见,姚家几位老爷子提出要见一见娘子,六爷觉得迟早有这一遭,并且也想就这个机会让您在姚府露个脸,所以就让我过来请娘子回去一趟。”

    叶楠夕微微挑眉,嗤笑道:“还真是哪都有想要白摘桃子的人,当日六哥不是不让他们入股,结果一个个都怕自个手里的银子有去无回,一份银子都不愿加,如今看见形势好了,就开始坐不住了。”

    正说着,长安忽然道了一句:“娘,有人出来了。”

    叶楠夕一惊,忙回头,却是末年。

    “晚,晚娘子,三爷说既然孩子都找过来了,就进去坐坐吧。”末年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长安,却又不敢多看。倒是长安,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静静的瞅着他,然后又看了看叶楠夕。

    “娘子?”紫萱询问地看着叶楠夕,又道,“姚六爷那正等着,或者我回去请六爷改日?”

    叶楠夕沉吟一会,便摇头:“你在这等着,我让长安先见他一面。”她说着,就将长安给抱下马车,然后弯下腰,看着长安的眼睛道:“娘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个……是个跟将军一样厉害的人,但是他的眼睛因受了点伤,暂时看不见东西,所以一会长安要乖一些好不好。”

    “好。”长安点点头,眨了眨眼,又问:“他是谁?娘为什么要让我见他?”

    叶楠夕顿了顿,才道:“他是将军的弟弟,他病了,大夫给他开了香药,所以娘现在在照顾他。”

    长安好奇道:“他也是将军吗?”

    叶楠夕点头:“他以前也是将军。”

    长安又问:“那我也喊他将军吗?”

    叶楠夕为难地想了一会,叹息道:“一会你喊他先生,他会很多东西,也会下棋,也会教书,长安以后可以跟他学很多很多。”

    长安声音糯糯的,带着几分好奇:“是跟爹爹一样会很多东西吗?”

    “是……”叶楠夕笑得眼睛有些泛酸,直起腰,摸了摸长安的脑袋。

    叶楠夕牵着长安走了进去,行到院子里时,便看到那个简衣素袍的男人立在院子中央,面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秋风扬起他的长发,发丝拂过他的脸颊,他微偏过脸,似在细听她们的脚步声。

    阳光很好,院中的柿子树已经结果,沉甸甸的,挂满枝头。

    他眼睛上蒙着的纱布很显眼,长安抬起脸,满脸好奇地看着眼前如将军一样高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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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长安

    “是……你的孩子?”良久,燕乾才开口,他微垂着脸,心里估量着那孩子有多高,声音有些不稳。

    叶楠夕也有些紧张,抓着长安的手,手心都微微出汗了:“是,六哥那边有事,今儿我得回去一趟。”

    燕乾又问:“孩子,多大了?”

    叶楠夕轻声道:“快五岁了。”

    快五岁了,燕乾只觉得口舌有些干,心里无端生出几分紧张和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急切于什么。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张口,似呢喃般地道:“我以前也有个孩子,听说是个男孩,现在算算,也该五岁了,那孩子的小名,叫长安。”

    长安立马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燕乾,然后扭头不解地看着叶楠夕。叶楠夕没想他会这么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只是也不等她沉默多想,他又问:“这孩子叫什么?”

    叶楠夕松开长安的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清楚地吐出两字:“长安。”

    萧玄只觉得这两字听起来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他想起那日,他上了马车后,她抱着孩子对他说:我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长安。

    当时的他,只觉得心肝脾肺全都化了,喉咙哽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待再见时,就已经……

    又一阵秋风拂过,枯叶自他耳边飘落,他才回过神,抑住激动的心绪,有些机械地问:“也是个男孩?”

    叶楠夕垂下脸,看着长安懵懂的表情,轻笑了笑,手指在长安的刘海上拨了几下:“不是,长安是个小姑娘。”

    燕乾愣住,小姑娘?

    不是男孩?当时老师告诉他,是个男孩。那现在,难道是他弄错了,她不……是她吗?

    叶楠夕垂着眼道:“长安,给燕先生问好。”

    长安点头,就看向燕乾,学着叶楠夕教她行礼的动作,乖巧地张口道:“长安问燕先生好!”

    孩子的声音既清脆又娇嫩,还有些糯糯的,顺风而来,却愈加令他感到茫然,之前的隐约无措,此时具化成了恐慌。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面无表情,似没有听到长安的这句话,因此没有及时给予回应。

    长安有些茫然,就往叶楠夕这靠近半步,抬起脸询问地看着叶楠夕,然后拉了拉叶楠夕的袖子。叶楠夕便弯下腰,长安有些忐忑地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娘,先生是不是不喜欢我?”

    叶楠夕有些心疼地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摇头:“不是的,先生是身体不舒服,长安先体谅一下先生好不好。”

    长安就又转头看向燕乾,目光在他包着眼睛的纱布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认真的点点头。

    直到叶楠夕带着长安告辞离去,燕乾都没有再开口,秋风冷,卷着落叶在庭院里乱舞,马车走远,阳光隐去,院中恢复往日的冷寂。

    是他忽略了什么?还是弄错了什么?

    想不起来,越想,思绪越加混乱。

    末年忙走过来道:“三爷,先回房里歇着吧,刚刚燕将军使人过来传话,下午请您过去商议事情,您得好好休息才行。”

    他忽然抬手拍上末年的肩膀,从昨日到今日,末年一直没有跟他特别说什么,要么就真是他弄错了,要么是末年被大哥特别交代过了。

    若是前者,便是他奢想成狂;若是后者,若是后者……

    长安随叶楠夕上了马车后,安静地坐了一会,然后抬起脸瞅着叶楠夕道:“燕先生的眼睛为什么会受伤?”

    叶楠夕一怔,摸着长安的脑袋:“长安为什么想知道?”

    长安微微拧着眉头:“长安觉得先生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眼睛看不见了,一定是很难过的。”

    “是啊……”叶楠夕揽住长安,“长安真乖,先生是上战场杀敌的时候受的伤。”

    长安抬起脸问:“那会好吗?”

    叶楠夕沉默一会,就叹道:“娘不知道,娘希望,非常希望他能好起来。”

    长安突然又问:“爹爹也在外面抓坏人呢,爹爹会不会也受伤?”

    这孩子,可真敏感,叶楠夕摸着长安的脑袋瓜安慰道:“长安不要担心,爹爹就算受伤了,也会好起来的。”

    长安拧着眉头道:“可是,爹爹要是受伤了,不是都没人照顾爹爹吗?”

    叶楠夕一怔,迟疑着问:“长安是不是,不希望娘去照顾燕先生?”

    长安偏着脑袋晃了晃小腿,然后摇头。

    叶楠夕柔声问:“那长安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啊。”长安睁大了眼睛,“长安就是觉得眼睛看不见,一定很难过,爹爹要是受伤了,也一定很难过。”

    叶楠夕摸着她的头发道:“长安真乖,燕先生和爹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知道他已经怀疑了,她很想直接告诉他,却又不敢告诉他。她真不知道到底是告诉好还是不告诉好,因为太在意,太在乎,所以不敢主动做任何事情,不敢去承担那个不好的后果。

    到姚府祖宅后,叶楠夕交代了长安几句,然后就让紫萱领着长安先回屋去,她则去找姚旭辉。

    “这算怎么回事呢?”叶楠夕有些无奈地看着姚旭辉,“难不成还能逼着我将手里的干股分出去?”

    “你别急,我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姚旭辉领着她一边往堂屋那过去,一边道,“他们就是有些怀疑你的身份,因为之前从未听说我父亲在外头还有个闺女,五年前我做主将你的名记在族谱上时,是放了话,只是记个名而已,公中那一块不会给你分一点银子,所以便没什么人反对。如今,茗山香材的买卖赚了大钱,他们便揪出这事来说你占了姚家的便宜。”

    叶楠夕往前看了一眼,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我只是让你过来露露脸,前几年早说让你随我回来一趟,你偏不愿,可不让人平白生出这么多质疑。”姚旭辉转头看着她笑了笑,“至于他们,顶多是问你当时参份了多少银子,然后提出买走你手里的干股,你不理就是。”

    这笔买卖,叶楠夕还真没投入多少真金白银,她主要出的是人脉关系。当时这笔买卖本是被京城一家香行拿下的,是叶楠夕请动了叶明和燕容,才从别人嘴里抢下这块肥肉。所以,她提出要四成的干股,但她也并非只出一次力,这么些年,香材从晋北送到俞川俞宁,路上也是依仗了燕家的照看,而联系燕家的,则是叶明。更重要的是,这笔生意如今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茗山那边乖乖依照合约行事,也是因为有燕家暗中出力的关系。说白了,如今战乱刚结束不久,晋北的势力重新洗牌,姚家在这边若没有这么大的靠山,买卖不可能做得那么顺利。

    姚旭辉心里是门儿清,所以不可能让族里那些倚老卖老的族亲得罪叶楠夕,他今日是要帮叶楠夕在族内站住脚,同时,也是帮他姚家在燕家那边站稳位置。

    大堂内早就侯了二十余位年纪不一的男女,瞧着姚旭辉领着叶楠夕进来后,纷纷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好些人的目光都露出几分讶异。前两日叶楠夕过来时,就已经有人传这位七姑奶奶是个美人,如今一瞧,倒还真不是乱说。

    而前几年,因叶楠夕一直没有回来,再又听说是个寡妇,身边还带着孩子,大家便都以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可这会儿经姚旭辉介绍后,叶楠夕落落大方地一一问好,言词拿捏得当,亲疏亦把握得极为稳妥,又令好些人多了几分诧异。

    加上姚旭辉言语间明显的维护之意,旁的人只要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都不用叶楠夕出声,他就先给挡了回去。如此出乎意料,倒令之前好些准备占便宜的人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原本他们就不占着理,姚旭辉的辈分虽低,但毕竟是家主,手里把着姚家的财权。姚旭辉的态度这么明确坚定,叶楠夕看着也不是个畏首畏尾的,所以即便有几个心怀不甘的想开口,也都被身边的人给拉住,相互间暗使眼色,这事直接提是不行了,得另外打算。

    因而,今日这番见面,就这么各怀心思,暗自盘算,最后却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事后叶楠夕便准备陪长安用了午饭,然后就回燕乾那去,刚刚长安定是给了他不小的刺激,她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去消化这个事。

    当时,她父亲只寻到夭折的男婴,于是就示意她跟萧玄说生的是男孩,她不忍说,只打算如果他问了,她才说,却没想他当时连问都没问,故而她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孩子是男是女。后来,想必是父亲替她说了,所以他一直以为长安是儿子,可如今突然变成女儿了,是会混乱,还是会以为他的怀疑是错觉?

    叶楠夕觉得自己都有些乱起来了,其实,她也不敢确定,早上的时候,他是不是真的怀疑了她的身份,还是,那也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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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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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介绍: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在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瞬,叶楠夕看了足以影响她以后所有选择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将那么多情的一句话,以如此无情的方式说出来。
因此,在面临自己将重回夫家大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然而鱼死网破亦非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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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书《名门喜事》《荣华归》《良缘到》《美人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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