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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水游     贵妇txt下载     贵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3章 如愿

    刚刚出来的那男人又悄悄回到厢房里,这是靠近码头的地方,也并非是什么高档的茶楼,因此出入的人很多,吵杂声也很大。并且这茶楼后面那几间厢房,是常年有人包下接来往客人的皮肉生意,所以在这样热闹杂乱的环境里,陆新的出入并未因起周围人的注意。

    杯中的茶水渐冷,叶楠夕还在沉默,萧时远并未催她,只站在窗户旁耐心等着。他今日换了件蓝色的缎面袍子,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华贵的衣料折射出一层冷光,令他面上的肤色较平常又白皙了几分,亦将他的唇色衬得愈加鲜艳。

    叶楠夕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然后抬起眼,看向萧时远,萧时远面色如常,只是握拳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叶楠夕开口:“我无论做任何决定都可以?”

    萧时远点头:“都可以。”

    叶楠夕站起身,将紫草叫过来道:“你现在去丁府,就照时少爷刚刚说的话传给那人。”

    紫草心里松了口气,即点头应声。

    萧时远听了叶楠夕这个决定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很深的失望,于是怔怔地看着她跟丫鬟说话时的侧脸。她是个美人无疑,但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侯府,美人对他来说都不是稀罕物,也并非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就偏偏痴迷与她,从很早以前,看到她第一眼开始,目光就再难移开。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时,明明还是个小女娃,却丝毫不见拘谨,只是调皮地趴在花台上,捧着娇嫩的脸蛋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你穿红的怎么这么好看,以后你的新娘子一定不敢在你面前穿红色的衣服。”

    ……

    因回忆而有的片刻失神,马上被她第二句交代的话给拉了回来。

    紫草刚转身,叶楠夕就又将绿珠叫过来吩咐:“你去码头的陆九漕帮那看看三爷在不在,也将此事告诉三爷。”

    紫草诧异回头,绿珠虽是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并问一句:“若是找不到三爷怎么办?”

    “那就找陆五爷和陆七爷或是陆九爷。”

    绿珠点头,只是将转身前,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叶楠夕,然后又看了看萧时远,不能将三奶奶单独留在这。

    萧时远走过来,阴沉着脸盯着她问:“你是什么意思?”

    叶楠夕转过头,淡淡一笑:“花蕊夫人那边,就请你去通知吧。”

    萧时远一怔:“你——”

    “我确实是想要这个功劳作为以后说话的资本,但却不能就只为了拿下这么一个空降的功劳,而白白得罪萧玄和花蕊夫人,若是如此,对我来说就太得不偿失了。”叶楠夕摇头,看着压住怒气的萧时远道,“我如今是住在侯府,若是太过急功近利,只会再次将自己逼入绝境。”

    萧时远面上神色变幻,久久不语。

    紫草和绿珠都识趣的没有马上离开,叶楠夕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道:“当然,你若是不满我的选择,我也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就真的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依她如今境况,不可能就为了攀上其中一方,而将另外两方都得罪了。既然是送到她面前的功劳,那何不让所有人都承她的情,

    萧时远今日逼着她做出选择,她不敢确实,自己若是选错了,他会如何待她。他对她越是执着,她就越觉得不安,与其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她不如舍了这个机会。

    萧时远依旧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叶楠夕,绿珠和紫草更不敢走了。

    气氛凝重得令人有些难捱,叶楠夕等了一会,便笑了一笑,抬眼道:“我去公主府了,今日之事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说完就转身,萧时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叶楠夕皱了皱眉。

    绿珠赶紧上前:“时少爷你——”

    萧时远即一喝:“滚出去!”

    紫草忙拉住绿珠,却也没真的出去,只是紧张地看着萧时远。

    叶楠夕挣不开他的力道,只得不悦地看着他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之前既是答应了无论我做怎样的决定都不会反对,现在反悔也就反悔了,却又哪来这样大的火!”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萧时远抓在她手臂上的力道越收越紧,“我费了这样的苦心,你就一点都不愿领情!”

    她的感觉果真是没错,这男人看着善心悦目,却是最危险。叶楠夕忍着痛,皱着眉道:“我自然是领情的,只是你不愿而已。”

    萧时远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微微眯起眼,紫草慌忙上前道:“时少爷,三奶奶身子才痊愈,如今还需要好好将养着。”

    手臂上的掐制稍稍松了几分,叶楠夕的面色微缓。萧时远似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怔怔看了她片刻,然后心里叹一声,就慢慢放开她的手,瞥那紫草和绿珠一眼,然后才看着叶楠夕开口道:“既是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屋内的气氛陡然松了下去,事情的变化快得连叶楠夕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萧时远性情的变化更是令人有些跟不上。

    绿珠忙走到叶楠夕身边:“三奶奶没事吧?”

    “没事。”叶楠夕回过神,轻轻吁了口气,然后看着她们道,“你们快去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可是,就留三奶奶一个人在这?”

    叶楠夕一边轻轻揉着有些麻掉的手,一边走到窗户旁,看着外面道:“没关系,估计我也等不了多长时间,该过来的人就过来了。”

    紫草和绿珠对看了一眼,道了一声三奶奶且等着,就都出去了。

    叶楠夕盯着外面,心里盘算,到底哪方的人会先过来呢?陆九漕帮就在附近,并且正在找陆新的下落,这么看的话,他们会先过来;但是,此事萧时远似乎尽在掌握,所以很有可能他早就在附近安排好人了;至于丁府那边,刚刚萧时远跟她说的那个丁府的人,其实也就在离这不远处……但就不知道丁府再通知自己手底下的帮手和衙府的人后,时间还赶不赶得及了。

    其实,无论谁最先过来,对她的影响都不大。

    只是,此事花蕊夫人是真的不知道吗?萧时远不是正帮花蕊夫人办事的么,若是被知道萧时远瞒着她此事……她想起萧时远刚刚的眼神,心里略有些闷。

    正琢磨着,忽然就看到一直盯着的那厢房的房门被打开了,随后就瞧着一个披着斗篷,蒙着纱巾的女人从里出来。叶楠夕仔细一看,果真是凤九娘,就算是看不到脸,但那身形她却是记得的。

    只是此时凤九娘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因为随她一起出来的就是陆新,并且陆新还是搀着她的一边胳膊。这样子看在别人眼里似乎是丈夫扶着生病的妻子,但叶楠夕却觉得那明显就是陆新拿刀抵着凤九娘的后背,只是这一切动作都被凤九娘宽大的斗篷给挡住了。

    现在就要走吗?!

    比萧时远预估的时间快了许多,难道是接应他的人到了?

    瞧着他们从后院的角门出去后,叶楠夕再不迟疑,即转身下楼。

    茶楼附近停了许多专门代脚程的驴车,陆新带着凤九娘上了其中一辆驴车后,就让车夫往码头的方向赶。叶楠夕即注意到陆新的驴车一走,旁边就有许多人跟上,瞧着倒像是一伙的。她赶紧拿出一点碎银给店小二,交待道:“一会我那两丫鬟若是回来,麻烦小哥告知一声,我先往那个方向去了。”

    她说完,就上了自家马车,让车夫紧紧跟着。

    因路上来往的人很多,所以无论是马车还是驴车,都是走走停停。叶楠夕有些着急,生怕一会绿珠和紫草通知的人寻不到,或是错过了,如此她今日的苦心就真是白费了。

    她不时掀开帘子往前看,令那车夫甚为不解,不禁问道:“三奶奶这是要找谁?要不我追上去问一声,让他停下得了?”

    叶楠夕忙道:“不用,你就这样跟着便行。”

    只是但两车一前一后行到一个路口时,忽然被两辆拉着棺材的马车给隔开了,叶楠夕着急,车夫也没办法。待这两辆棺材车过去后,陆新的驴车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幸好这条路没什么岔道,是一直通向码头的,叶楠夕便让车夫继续往前。

    待到码头,下了车后,她才知道这里的人和货多成什么样,简直像是个批发市场。想要在这里找到那两个人,对她来说无疑是大海捞针!

    就这样了么?他们能找得到这边吗?

    叶楠夕有些怔然地站在那看着繁华俗世,正犹豫着是不是回车里等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起了骚乱,她忙往前走几步,微踮起脚。结果这一看,就瞧着绿珠就在前面,并且绿珠的两边已经有人打起来了。

    群架打得很凶猛,人群往她这边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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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混乱

    绿珠看到叶楠夕,慌忙跑来,只是周围太乱,好几次险些让人推倒,最后在那车夫的护送下,才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跑到叶楠夕身边。

    “三奶奶,漕帮的人在那边打,打起来了,快,快离开这儿!”两人碰面后,绿珠也顾不上多做解释,只顾一边拉着叶楠夕往后退,一边白着脸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找到三爷了?”叶楠夕抓紧绿珠的手,这个时候想要顺利退出这场突然爆发的混乱也不是件易事,前后左右都是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出现踩踏事件。

    “没有,我没看到三爷,我是……”旁边有人避得太急,忽然撞了她一下,绿珠猛地一个趔趄,幸好叶楠夕及时拉住她才没摔倒,只是没待站稳,她就急急忙忙接着道,“我只找到陆七爷,也,也看到了陆九爷。跟他们说了这事后,我本还想看看三爷在不在这的,却还没等我找着三爷,那,那边不知怎的就打了起来!”

    “三爷也在这边?”

    “他,他们说在的。”

    此时,那车夫已经不知被人挤到哪里去了,而后面好像真有人摔倒了,一时间挤成一团,哭喊叫骂声连成一片,场面更加混乱了。叶楠夕和绿珠没法再往后退,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另一边避开。

    只是就这么一避,叶楠夕竟就看到了凤九娘。就在离开她约两三丈远的距离,只是中间隔着很多相争乱窜的人群,而之前还在另外一边的械斗,此一刻竟有往这边逼过来的趋势。

    “别去那边!”叶楠夕忙拉住绿珠,往另一边躲开。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得出凤九娘也是借着这场混乱逃离,只是此时凤九娘却被好几个人盯着,而她似会点拳脚功夫,因此虽对付得有些吃力,但借着这机会,逃脱的可能很大。

    这种时候,凤九娘的旁边,可是比踩踏的人群还要危险。

    然而,不等她们多走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忽的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惊恐的叫喊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叶楠夕回头,便瞧着有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汉,一脸横肉,手里握着一柄沾了血的刀。而那凤九娘,此时一边的手臂已见红,面上的黑纱也在刚才的混乱中落下,被毁的半边脸在弥漫着寒雾的阳光下暴露在大家面前!

    自是有人看到了她那样的一张脸,但此时此刻,哪还有谁顾得上去瞧新鲜。刀剑无眼,并且混战已经波及到许多无辜人,眼下那刀上的血更加激起人们心头的恐慌。于是刚刚的那一声尖叫,就好似个信号,人群再次出现新一轮的混乱!

    “三,三奶奶,快走!”绿珠脸色惨白,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竟会遇上这等情况!

    凤九娘似也顾及周围的人群,没有趁机拿无辜群众当肉盾,只是这样缩手缩脚,她显得越来越吃力。叶楠夕只看了两眼,就已经自顾不暇,眼下她也已彻底乱了方向。这个地方她和绿珠都不曾来过,原本就不熟悉的环境,再加上这突起的暴乱,她比周围那些惊惶失措的人群不仅好不了几分,甚至是更糟。

    两个弱女子在这等处境下,已是有些慌不择路,叶楠夕数次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于是几次下意识的要提一提裙摆的时候,她抓着绿珠的手就被旁边的人群给冲得松开了。

    “三奶奶!”绿珠吓得大声喊了起来,“三奶奶,三奶奶这里,这里!”

    叶楠夕却被不管不顾的人群推得连连后退,两人离得越来越远。最后,眼瞧着要被人撞到一辆柴车上,绿珠惊叫,叶楠夕只得抬手挡住脸,却就在这一刻,旁边冲过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住。

    叶楠夕转头,没想到竟是萧玄。

    “你——”她大诧,他怎么找到她的?!

    “三爷,三奶奶!”绿珠一边喊着,一边往这边钻过来。

    “你来这边做什么?这个时候添什么乱!”萧玄此时也顾不上多问,只是沉着脸喝了叶楠夕一声,然后就将她猛地一扯。这种时候他自然是顾不上什么怜香惜玉,把叶楠夕拉到一处相对人比较少的地方后,凤九娘那边已是危在旦夕,然而她却不求救,只是大声喊道:“还磨蹭什么,陆新就要逃了,你还不快追去!”

    萧玄再顾不上叶楠夕,一手拨开人群,跟着另一手就将叶楠夕往旁用力一推。叶楠夕不妨他会使这样的力道,趔趔趄趄地跟着他过来后,还不及站稳,就被他这么一推,即彻底失去平衡。

    他是将她推到一个台阶上,这里有一处屋檐,若是靠着这屋檐,便能暂时避开混乱的人群。只是叶楠夕本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那里配合得来他这样粗莽的力道,萧玄的手一松,她就往哪台阶摔去!

    码头附近的地方,没有哪一处是用汉白玉砌成的,这台阶用的就是粗粝的黄石,于是她这一摔,即将右手的手掌连同手腕下给整个擦伤了。

    幸好此时绿珠也冲了过来,慌忙扶起她,白着脸道:“三奶奶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了?三爷,三爷怎么又走了。”

    “扶我上去。”叶楠夕未多言,只皱着眉头道了一声,刚刚那一下也撞到了膝盖,站起来来右腿几乎使不上劲。那混蛋,平日里瞧着也是斯斯文文的,这会儿推得可真不客气。

    上了台阶后,再转头,便瞧着萧玄已经赶到凤九娘那边,并帮她挡下好几个人的攻击。事情从发生到现在,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很多人甚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交给我,你快去追陆新!”已经有漕帮的人赶着过来帮忙了,凤九娘便又朝萧玄道了一句。

    叶楠夕站在这边看得虽不太清楚,但却还是能看得出来,萧玄,非常小心地护着凤九娘。出于女人的直觉,刚刚萧玄突然用力推了她那一下,就是为着赶去就凤九娘。手上被擦伤了的地方开始火辣辣地痛起来,她看着萧玄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老娘不顾安危地给你送消息,你却赶着去救别的女人,真是好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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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关心

    重新回到马车这边时,人群的混乱差不多平息下去,丁府和萧时远的人也都已经赶到。绿珠看着叶楠夕手上的伤,一脸担心:“这都肿起来了,得赶紧回去上药,可千万别留下疤!”

    “我会找回来的!”叶楠夕毫不在意地道了一句,然后小心放下袖子,往码头那方看去,这会儿一堆人围在那,也不知都在吵什么。她只晓得陆新被擒住后,萧玄就同凤九娘一块进了漕帮的大营,丁府的人和萧时远的人也都跟着进去了。

    从刚才到现在,被踩踏和误伤以及被偷窃的人不知几何,而萧玄自将她推到那边的台阶上后,就再不往她这关心一下。叶楠夕嘴角边浮起一抹冷笑,难怪之前她在叶府一个多月,也不曾见过他一面,因为心里没有,所以才能做到如此放心吧。

    眼下这里暂时没她什么事了,正要转身上车时,就听到紫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三奶奶!”

    叶楠夕回头,便见紫草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身边还跟着陆真。待他们过来后,叶楠夕便打量着陆真,噙着笑道:“你怎么也在这,逃课了?”

    陆真瞪了她一眼,然后撇了撇嘴:“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还到处乱跑,那家伙也真够没用的。”后半句话他稍放低了声音,但是语气里的不满和嘲讽却非常明显,听的人也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叶楠夕笑了笑,就看向紫草:“你是跟丁府的人一块过来的?”

    “是。”紫草点头,顺了口气,就接着道,“三奶奶,官差老爷和丁府的人请你过去,还有花蕊夫人身边的一位老管事也在。”

    叶楠夕扬了扬眉:“请我?什么事?”

    “好像是想问三奶奶是怎么知道陆新的下落。”紫草道出这句话时,面上带着几分忧虑,然后就在叶楠夕耳边低声道了几句。

    刚刚在那边,她看得出来,有人心里不忿想乱咬一通,竟欲借此事污蔑叶老爷借三奶奶的手暗中插手百善会的事,甚至私下跟陆新勾结,意欲私吞这笔银钱……眼下三奶奶只有在大家面前道明今日之事的始末,否则这事就麻烦了,不只三奶奶,怕是老爷都会因此惹上一身腥臊。

    只是今儿这事,三奶奶若真如实道出,必然会将三奶奶跟时少爷私下会面之事道出。到时被人恶意污蔑之事是能洗脱了,可三奶奶这私下外出会男子的事将在大家面前公开,那……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陆真刚刚也在漕帮大营内,他虽不知道叶楠夕是怎么晓得陆新的下落,但却清楚那个地方分明是个陷阱,叶楠夕眼下是去不得,因此便对叶楠夕道:“你直接回去,反正萧玄在那,有什么事他若扛不住也不配当男人了。”

    紫草点头,她觉得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先避开,绿珠也跟着道:“三奶奶先别管他们了,回去上药要紧!”

    陆真一怔,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受伤了?”

    叶楠夕笑了笑:“没大事,过去吧,当下事当下解决就好。”

    “你傻啊!”陆真一急,就抓住她的手腕。

    叶楠夕即疼得嘶了一声,绿珠吓白了脸,慌忙道:“陆少爷,三奶奶的手上有伤呢!”

    陆真吓一跳,赶紧放开,然后有些慌地看着她:“怎,怎么?伤得很重?那刚怎么不早跟小爷说!”

    叶楠夕将袖子稍稍拉起一点看了看,然后瞥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陆真道:“毛毛躁躁的,行了,就罚你护送我过去。”

    “喂,你还过去!”陆真想看一看她的伤口,叶楠夕却避开不让他碰,他只好跟在旁边着急着道,“那些人分明是不安好心,你还去凑什么热闹,再说里头都是些大老爷们,你一个女人进去像什么话!你难道是担心那家伙?你担心他做什么,他可比你好着呢,精神足足的!你受了伤他知不知道?里头一个女人伤了,他这会儿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那怂样小爷我真瞧不过去,要不是不想给陆九他们添麻烦,小爷早一拳打过去了。喂,夕娘,小爷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你受伤了怎么还走那么快……”

    “吵死了!”叶楠夕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啰嗦得快赶上娘们了!”

    又,又被她说成娘们,从小她就爱拿这些话取笑他,陆真气得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你你,小爷是担心你,你……”

    将走到漕帮大营时,叶楠夕才停下,看着陆真道:“一会要有什么事,你别让人近我的身,这些人里,我只信你。”

    不妨她会忽然这么说,陆真有些发愣,脑子里呆呆地盘旋着三个字:只,只信他!?叶楠夕已经往漕帮大营那去了,他却还站在原地,莫名的红了脸。

    此时漕帮大营里起码有三十来人,主座那边的一看就是漕帮的人,个个身上都带着很重的煞气,好些身上还带着伤,却也没人太在意,只是旁边的人给帮忙上药时,有几个疼得骂骂咧咧了几句。大营的左侧站着几个官差,还有几个穿着得体,但瞧不出是什么身份的男人。紫草便在叶楠夕耳边低声示意,跟官差站在一块的是丁府的人。剩下右侧那边,人相对少一些,叶楠夕认出站在最前面,瞧着有四十上下,披着件赭石坎肩的中年男人,是花蕊夫人身边的管事,姓马,是专门帮花蕊夫人管外院庶务的。萧时远就站在那马管事旁边,叶楠夕进来后,他即朝她这看来。

    萧时远的眼神,旁的人或许没多大感觉,但跟在叶楠夕身边的陆真却注意到了,于是即朝萧时远看过去,然后黑下脸,皱起眉头。

    叶楠夕扫寻了一圈后,发觉萧玄竟没在这!

    他不在这?叶楠夕有些意外,刚刚正吵闹不休的房间也因叶楠夕的进来,忽然安静下来。然后几十个人全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里面什么样的含义都有,令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养尊处优,衣着华贵,相貌上乘的女人,跟这里的环境着实显得太过格格不入。若是平日有这样的小娘们出现在这里,漕帮的这群男人即便不上去动手动脚,也少不得要在嘴上占些便宜。但此时,他们面对叶楠夕,却没谁有做出失礼之举。

    绿珠和紫草都往叶楠夕旁边靠近了一步,漕帮那边有人朝陆真招呼了一下,陆真却没搭理,也跟紫草和绿珠一样,就站在叶楠夕旁边。

    叶楠夕毕竟是侯府的三奶奶,又是叶明的女儿,并且萧玄跟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因此漕帮的人对叶楠夕多少都是带有几分尊重。只是他们都些莽汉,世家大族的那一套他们也不会,因此叶楠夕进来后,座上的陆九就只站起身朝她颔了颔首:“有三奶奶的帮助,我们兄弟几个总算是拿住陆新那个叛徒,陆某先向三奶奶道一声谢!”

    大当家都表态了,站在周围的那些个莽汉便都纷纷朝叶楠夕点头致意。

    另外两边的人一看这情况,面上都露出几分不以为意的神色。漕帮的大当家是认了叶老爷当老师的,因此陆九此时是这样的态度,他们也不怎么意外。

    旁边领头的官差便跟着开口:“虽然是因为三奶奶的消息,才顺利拿住陆新,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本官不得不请三奶奶道出,三奶奶是怎么知道陆新的下落的。道清楚了事情的因和果,本官也好给三奶奶就此事记个功劳。”

    右侧的马管事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向叶楠夕,等着她开口解释。

    叶楠夕着这一屋子的男人,便道:“不知我夫君何在?此事与他有关,理应他也在场才行。”

    这话一出,倒叫这一屋的人一怔,萧时远则微微眯起眼。

    他不介意叶楠夕将他供出,他甚至是期待叶楠夕能将他供出,这样他便可以就此再次跟花蕊夫人提条件。可是,眼下她不仅没有提他一个字,却反而将话扯到萧玄身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摸不清她的心思了呢?还是一直以来,他就没有看清过她?

    陆九即往旁边道了一句:“去看看,萧三爷怎么还没过来。”

    旁边一个小子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就回来了:“大当家,萧三爷过来了,那大夫说凤九娘的胳膊可以保住。”

    这话一落,叶楠夕即注意到漕帮那些人纷纷松了口气,有几个还低声道:“幸好保住了,算那陆新命大,不然我非得将那小子大卸八块不可。”

    “呸,老子刚刚就想劈了他!”

    “九娘也是太逞能了,实在不将咱几个兄弟当回事。”

    “她不一直是那臭脾气!”

    ……

    吵杂的声音因萧玄和凤九娘的进来而歇下。

    萧玄刚刚没在这边,也不知道叶楠夕竟过来了,因此进来后忽瞧着她在这,就愣了一愣,只是一眼之后,他便询问地看向座上的陆九:“怎么回事?”

    陆新被拿住后,他才听说陆新的下落竟是叶楠夕送出来的,只是当时凤九娘的伤比较重,他没顾得多问。后来这些人提出要将叶楠夕请过来当面对质,他也不知道,所以就有了这么一问。

    旁边的陆七赶紧过来,大致跟他解释了一遍,然后就笑着道:“三爷放心,嫂子这么大的功劳,我们兄弟几个是都认了的。至于别的人,哼,想抢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份本事!”

    这话明显就是带着火药味,只是除了漕帮这些莽汉外,另外那些人,是一个比一个会装模作样,只要没有指名道姓,他们也都乐得装作没听见这话。

    官差咳了一声,便道:“如今萧三爷已经过来了,就请三奶奶为我们解惑吧。”

    叶楠夕先是看了萧玄一眼,目中露出几分柔情:“你昨晚一夜未归,我很是担心,便让人去书院问问,结果却听说你在这边。我想着你昨儿在爹那喝了不少酒,怕你在外头睡得不好,便泡了些清茶和熬了点粥给你送过来。只是送到半路时,那粥竟被我给不小心打翻了,幸好当时从有福茶楼经过,我便进去里面想让人现熬点粥,却哪知这一进去,就瞧着凤九娘。”

    她说到这,便看向随萧玄一块进来,此时正挂着一边胳膊的凤九娘。

    凤九娘听她这么一说,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怀疑。

    那边的萧时远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

    叶楠夕也不管他们怎么想,接着道:“当时我就瞧着有个男人扶着凤九娘,而凤九娘的样子不大对劲,再想起昨日夫君跟我提起凤九娘似已出事的话。我心头生疑,为以防万一,便在后面偷偷跟着,同时让绿珠提前过来这找三爷说此事,若是无事便好,要是有事也能提前有个准备。结果,我一路跟在码头后,还不及过来这边,就发生了打斗之事。”

    一通简短的话下来,倒也找不出什么矛盾的地方。

    大家沉默了一会后,那马管事忽然开口问了萧玄一句:“敢问三爷,昨儿三爷果真是跟三奶奶提了凤九娘出事的事了?是什么时候说的?”

    不等萧玄回答,一旁的陆七就道:“我记起来了,当时我去找三爷说这事的时候,嫂子就在马车上的,是吧嫂子!”

    叶楠夕笑着点头,萧玄看了叶楠夕一眼,眼神晦暗不明。他自然是清楚,叶楠夕还没有关心他关心到一大早就起来往这边赶,他沉吟一会,便对陆九道:“事情既然已说明白,我就先送内子回去。”

    “三爷请便。”陆九即点头,然后又让旁边的几个兄弟跟着送出去,免得有不长眼胆儿肥的冲撞了三奶奶或是身边的丫鬟。

    萧玄在这,漕帮的人明显是要为叶楠夕撑腰,所以剩下那两方的人在没有明显证据的情况下,也都识趣地闭了口。

    几个人从里出来后,绿珠和紫草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陆真也是跟着她们一快出来的,并且一直黑着脸瞪着旁边的萧玄,萧玄没空搭理他,陪叶楠夕走了一段后,就道:“我这边还有事,你先自己回去,我会找个人跟在你后面。”

    “你还是个男人吗!”陆真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喝了一声,那发怒的样子,似恨不得直接上去一拳。

    萧玄这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该回书院去了。”

    “你装什么大头蒜!”陆真一脸怒容,“她一大早来看你,又是煮粥又是泡茶的,还给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如今又受了伤,你竟连问都不问一声!你别跟我装什么先生的派头,你那几下功夫小爷还瞧不在眼里,小爷就问你,是不是带把的。”

    叶楠夕侧过脸,抿着唇忍住笑。萧玄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发火,似不愿跟他一个小孩子瞎扯,只是往后面跟着的那几人道:“你们请真哥儿回书院去,他若不回,我就行教习之责关他七天禁闭。”

    “你敢!”陆真大怒,说着就要冲上去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幸好后面那两人动作快,一下子抱住他,并死命将他往后拖着求道:“哥儿哥儿息怒啊,萧先生的确是能关禁闭的,而且要是告到院长那去,可就罚得更重的。”

    “小爷还能怕他,你们放开!”

    “哥儿求您了,太太吩咐过我,不能让您胡来的,不然会打断我们的腿!”

    “小爷这就打断你们的腿!”

    “哥儿,咱先回书院吧……”

    叶楠夕朝陆真笑了笑,道一句:“今日还是要谢谢你,要好好学习啊。”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陆真挣扎了几下,然后似忽然泄了气一般,就停下了。抱住他的那两小厮却还是不敢松手,直到陆真大吼了一声,他们才战战兢兢地松开。

    “你伤到哪了?”回到马车这边后,萧玄才问了叶楠夕一句。

    叶楠夕未搭理他的话,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后,才转过身,看着萧玄,示意他走进来。她这态度,看着很是温顺,不言不语的,但看着萧玄眼里,却透着几分难掩的嚣张。

    他顿了顿,便往前两步。叶楠夕这才慢慢拉起右便的袖子,露出那被擦伤的地方,然后伸到他面前,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但却是夫君一手赠予的呢。”

    萧玄一怔,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这么说,只是片刻后,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曾推了她一下,当时她似乎是摔倒了。

    叶楠夕的手就放在他肩膀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在他鼻间缭绕,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她刚刚说的话,亦令他想问的话暂时收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后,萧玄便要将她的手拿下来,叶楠夕却忽然避开,然后又落下,帮他整了整衣襟,笑道:“夫君别担心,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都死不了,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倒是夫君,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那笑容,美则美矣,却令他半响无言。

    叶楠夕收回手的时候,他才关心地道了一句:“回去后,让人给仔细上药,我晚上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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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回来

    【和氏璧加更,晚点还有一张^^】

    叶楠夕回侯府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听下人说花蕊夫人还未回来,萧慕氏亦不在,但她却听到有丝竹声传来,隐隐约约,听得不大真切。

    这个时候会有谁在府里行乐?

    叶楠夕不解,将走到暗香院时,才辨出丝竹声是从明华堂那传来的。正诧异着,旁边忽然窜出个影子,冷不丁地吓了她一跳。

    “喵——”原来竟是只花纹华美的虎猫,只见它窜出来后,回头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尾巴一甩,就又往另一边溜了。随后就有丫鬟从那边追来,瞧着叶楠夕,忙行了一礼,然后问:“三奶奶刚刚有没有看到贝虎?”

    叶楠夕一怔:“贝虎?”

    紫草在旁边解释:“就是刚刚那只猫,是侯爷养的。”

    “哦,溜到那边了。”叶楠夕说着就指了指前面,那丫鬟道了声谢,正要追去时却又被叶楠夕喊住,“今儿侯爷在府里?”

    那丫鬟只得又站住回道:“是的,三奶奶有什么吩咐?”

    “没事,就是随口问问,不知这会儿是谁在那弹琴?”

    “是香兰儿和夜荷。”那丫鬟说着就有些着急地对叶楠夕欠了欠身,“侯爷让我过来找贝虎的,三奶奶若没别的事……”

    “去吧,这大冷的天,想必它也跑不到哪去。”叶楠夕点点头,待那丫鬟跑开后,才问了绿珠和紫草一句,“香兰儿和夜荷是侯爷的侍妾?”

    “不是,都是红袖招的姑娘。”紫草陪着叶楠夕一边往暗香院走,一边道,“侯爷喜好丝竹声,平日里常会请些乐户过来助兴,香兰儿和夜荷算是常进出侯府的乐户了。”

    叶楠夕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花蕊夫人在公主府办百善宴,侯爷却一个人在府里听曲。她转头,往明华堂那方向看了一眼,便见那高飞的檐角在冬日的阳光下,有种蒙上一层薄雾般的灰暗。不远处的丫鬟婆子们来往的身影,在那一瞬,看起来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似这里的一切只是个虚影,不知什么时候就烟消云散。

    丝竹声时断时续地传来,偶尔伴着一两句听得不太真切的词曲,反更显得这园子的安静。叶楠夕压住心头怪异的感觉,收回目光,进了暗香院。

    这地方,住起来真叫人不舒服,需得早些搬出去才行。

    徐妈妈瞧着叶楠夕竟带了伤回来,心疼得好一通数落:“也太不像话了,码头那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幸好只是点擦伤,要万一摔了,被人踩了,哪可怎么好!”

    “过两天就好了。”绿珠给帮忙上药时,叶楠夕一边嘶嘶的吸着冷气,一边道。

    徐妈妈只得转向绿珠和紫草,沉着脸道:“怎么就三奶奶受伤,你们倒一点事都没有!”

    绿珠和紫草不敢说话,叶楠夕便笑了笑:“好了,这意外哪有个准的,怪不得她们,真要怪,就怪萧子乾吧。”

    紫草个绿珠更加不敢吱声了,徐妈妈也只得住了口,然后皱着眉头站在那。待绿珠给上叶楠夕上好药后,她便让两人都出去,然后走到叶楠夕身边道:“三奶奶是跟三爷赌上气了?”

    叶楠夕轻轻吹着上了药的手,听了这话,就抬起眼道:“赌气?怎么会,我哪里有那个闲心。”

    徐妈妈叹了口气:“三奶奶无需瞒着我,眼下三奶奶跟三爷之间还存在隔阂。我原以为时间久了,再大的隔阂都会消失,可经这几日,我多少也看出来了,三奶奶并无意去修补您跟三爷之间的关系。”

    叶楠夕放下手:“其实并没什么隔阂,就只是觉得陌生而已,妈妈多虑了。”

    “三奶奶,老婆子的话或许听着不顺耳,但是真真为三奶奶着想的。”徐妈妈看着叶楠夕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忧虑,“老婆子我看得出,三爷心里对三奶奶是存有愧疚的,只是甭管什么样的愧疚,依如今的情况,时间一久,定会慢慢淡掉。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三奶奶若不趁着这个时候跟三爷重修于好,牢牢抓住三爷的心,以后若想让三爷一直站在您这边就更难了。再说,这府里还有花蕊夫人看着,若没有三爷为您着想为您说话,您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叶楠夕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笑了笑:“我知道怎么做,绝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徐妈妈看得出叶楠夕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可这说话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在敷衍,只是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说,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三奶奶心里明白就好,有时候暂时忍一忍,不过是为了以后能过得更好。”

    叶楠夕无声地点了点头。

    下午,萧丁氏回府后,即打听叶楠夕回来没,随后在屋里走了几圈,就想过去看看。但刚要踏出门槛的时候,她又收回脚,然后走回屋里,慢慢坐下。

    还是,先看看再说,虽说花蕊夫人不怎么管西园这边的事,但她总不好表现得太多急切。刚刚在公主府,听到那个消息时,花蕊夫人的脸色非常不好。

    如此想了一会,她就往旁吩咐:“你去东园那打听一下,三奶奶今儿回来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被唤来的丫鬟愣了一下,不解道:“四奶奶说的特别的动作是指什么?”

    萧丁氏张了张嘴,停了一会才道:“总归你就过去看看三奶奶回来后,都做了什么,有没有特别准备什么。”

    那丫鬟一头雾水,还想再问,但瞧着萧丁氏此时的脸色,便识趣的闭上嘴,应声出去了。

    那丫鬟走后,萧丁氏又想了好一会,然后轻轻吁了口气。她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百善会的银款差点被人卷走,可是这段时间来,她却从未在花蕊夫人嘴里听到一丝关于这事的消息。那么大的一笔银子,花蕊夫人竟能压得这么严实,难道出了这样的事,夫人她就一点都不担心,还是……萧丁氏想着到这,身子往后一靠,面上的沉思之色越来越重。只是,叶楠夕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今日之事,真只是个巧合!?

    但今天早上,她让叶楠夕随她一块走,叶楠夕却拒绝了。

    萧丁氏拧起眉头,那女人,她之前还是看低了吗?

    不多会,刚刚出去的丫鬟就回来了,萧丁氏即问:“那边什么情况?可有出什么事”

    “三奶奶好像是受伤了,听说是在出去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萧丁氏诧异坐起身,“身边跟着两丫鬟,她走路还能摔跤!”

    那丫鬟便将在东园那打听到的事道了出来,基本跟叶楠夕在漕帮大营里说的那些话差不多,这也是叶楠夕特意让绿珠和紫草说出去的。这种事,说开了比藏着掖着强,并且说开后,花蕊夫人即便不就此事感谢她什么,起码是不能责罚她什么。

    萧丁氏听完后,想了好一会,就问:“如今别的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那丫鬟点头:“我刚刚回来时,碰见了六奶奶和七奶奶房里的人,好像都是出去打听三奶奶的事儿。”

    萧丁氏便道:“你去请她们过来跟我坐坐。”

    ……

    一直到天擦黑后,花蕊夫人还不见回来,萧时远和萧玄亦都不见影,而明华堂那的丝竹声则一直没有断过。

    晚饭时,萧慕氏领着萧蓉嫣回府了,随后西园那边的几位奶奶,便纷纷让身边的丫鬟带了些膏药和点心送到暗香院。叶楠夕让绿珠一一接了,也让紫草分别给了赏钱。

    “三奶奶,这可是第一次呢。”送走那些个丫鬟后,绿珠有些诧异地道了一句。以前叶楠夕在侯府里偶尔有个发烧脑热的,倒也不是没有人送点东西过来关心一二,但却从没像今日这般,谁都没有落下。

    “三奶奶今儿立了个大功,那边定是也已听说三奶奶明年要去丁四奶奶那帮忙,日后她们指不定有需要三奶奶的时候,这会儿不表示一下以后怎么开口说话。”紫草在一旁道了一句,语气淡淡的。

    绿珠便道:“既如此,这示好的东西都送了,为何不干脆亲自过来看看。”

    紫草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她也在看着自己,并且没有制止的意思,就道:“花蕊夫人还未回来,西园的奶奶们想要献殷勤,也得先看看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不然万一没能在三奶奶这边讨得好,反令夫人心生不快,对她们来说就得不偿失了。”

    绿珠一怔,便看向叶楠夕,叶楠夕笑了笑:“东西收拾好后,你们都去歇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就在主仆三人正在屋里说话的时候,萧玄带着一身的疲惫和疑问从外回来了。进了院门后,他却站在门口看着正屋的方向,许久,才慢慢走过去。却行到正屋门口时,看着从窗户内透出来的暖光,听着里头偶尔传出几声低语,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不知道要进去说什么的感觉。

    正犹豫是不是先回前院时,就看到绿珠从里走了出来。

    “三爷。”绿珠一怔。

    萧玄便问了一句:“嗯,她睡下了?”

第047章 欺近

    绿珠迟疑了一下才道:“三奶奶刚刚歇下。”然后就转身进了屋,本是要说三爷回来了,却忽然看到叶楠夕下床来。

    叶楠夕瞧着她进来后,便问:“刚刚那瓶活血化瘀油你放哪了?”

    “妆台那的第二个屉子里,三奶奶要这做什么?”绿珠忙走过去,将那瓶油拿出来。

    叶楠夕将左手的袖子拉起一些,露出已经淤青了几个指印的手腕道:“躺下时才看到,今晚若不擦点药油,怕是要好些天才能消。”

    瞧着手腕上那几道清晰的淤青,绿珠吓一跳:“这,这是……时少爷弄的?”

    “嗯。”叶楠夕接过绿珠手里的药油,一边看,一边问,“我刚刚听到你好像在外头跟谁在说话。”

    绿珠又将叶楠夕手里的药油接过去,然后转头往外看了一眼:“是三爷回来了,问您是不是已经睡下。”

    叶楠夕抬起眼,绿珠接着道:“我说三奶奶刚刚歇下,三爷就没进来,似乎怕打扰您。”

    叶楠夕一声嗤笑:“他怎么会怕打扰我,只不过没想好要怎么审问我罢了。”

    绿珠一怔,偏叶楠夕这话一落,萧玄就掀开帘子从外进来,自然,这句话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叶楠夕坐在床沿上,有些懒懒的倚着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玄。

    此时的叶楠夕,衣着简单,乌发如墨,少了几分白天里的艳色,却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柔弱,以及那种若深夜般的神秘。

    萧玄看了她两眼后,就走过来,并示意绿珠出去。

    绿珠询问地看向叶楠夕,叶楠夕点了点头:“你去歇息吧。”

    “三奶奶有事叫我。”绿珠低声道了一句,然后才轻轻退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他们俩后,萧玄才走到叶楠夕身边,伸手,微倾身,轻轻握住她的右手。叶楠夕也不躲,任他拉起,待他仔细看了两眼后才道:“这点小伤,怕是入不了夫君的眼呢。”

    萧玄看了她一眼:“虽是小伤,但也别大意了,这两日就在家里好好养着。”

    叶楠夕看了萧玄一会,就收回手嗤笑了一声,站起身,背靠在床前面的月洞门架子上,抬起自己的右手吹了吹,然后看着他道:“我还以为夫君会有几分愧疚呢,起码也会给我拿瓶灵丹妙药回来,好生让我失望。”

    他如今,真的有些看不清她了。

    以前她在他面前虽都是摆出一副标准大家闺秀的模样,行为举止很是大方得体,情绪也控制得极好,但他那会很容易能辨得出她到底是生气还是开心。可现在,他真的看不透了,就如前两日,她故意引诱他,却又在他情动时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为什么?当时她岔开了话,他过后却还是忍不住去回想。

    而眼下,她面上虽是带着笑,嘴里说的也都是娇嗔的话,但他却无法确定,她到底是真的在生气,还是就真的在发点小脾气,或是就只是想跟他撒娇。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别有含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前后反差太大,让他总禁不住要去细细琢磨。

    却越琢磨就越说不清,以前的她和现如今的她,哪个才是最真实的叶楠夕。

    逗了他一句,却瞧着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叶楠夕颇觉无趣,便浅浅地打了个呵欠,然后拍着他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我想歇息了。”

    萧玄握住她的手,问道:“今日之事,你是听谁说的?”

    叶楠夕侧着脸,瞟了他一眼:“你还真是特意回来审问我的。”

    这一眼,带着三分诧异,三分娇嗔,三分失望,还有一分愠怒。烛火微晃,灯影摇曳,刚刚还是柔情似水的女人瞬间化成寒冰,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冷意:“该说的我在漕帮大营那都说了,夫君还想问什么?”

    萧玄不习惯,真的不习惯她这时喜时怒,时笑时嗔的性子。

    即便这样的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吸引人了,但却给他一种根本无法把握的无力感。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自她重新回来后,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时常会受到她影响。而这对他来说,并非是件好事。

    萧玄眯了眯眼:“是萧时远告诉你的消息?”

    叶楠夕看着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夕娘,我是在关心你!”萧玄终忍不住道,“这里头的事情太复杂,我不希望你被牵扯进来,更不想看到你继续跟他走在一块!”

    叶楠夕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夫君真的是在关心我?既如此,白天时那么危险,夫君怎么还能舍得抛下我。”

    萧玄一怔,然后才皱着眉头道:“你是怪我当时没有在你身边?”

    叶楠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萧玄沉默了一会才解释道:“那附近有漕帮的兄弟看着,当时你已经是安全了,情况紧急我也没来得及跟你多说。后来混乱平息后,那几个兄弟便也都回了漕帮那边,你并不认得他们,他们自是不敢唐突了你。”

    叶楠夕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好生叫我感动。夫君这么为我着想,我却时时想着要跟别的男人纠缠在一块,还真是罪大恶极。”

    “你——”萧玄低下头,有些无力地看着她,“你若是怪我,直说便是,何须跟我说这样置气的话!”

    此时他们离得很近,两人都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呼吸,叶楠夕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只是淡淡的一笑,却仿佛残雪消融,方才森冷僵硬的气氛全都融化在这妩媚的笑声里,他的鼻间甚至充斥着她甜润迷人的气息。

    他心头一动,却就在这会,忽然注意到她左手的手腕上的淤青。

    “怎么回事?”他即抓住她的左手,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推。这样的淤青痕迹,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不用再问了,他猜的果真没错。

    叶楠夕只见他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微微变了,握住她手上的力道收紧,并且他整个人亦跟着欺近。

第049章 连算

    花蕊夫人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冷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时远神色平静,语气却非常坚持:“若连一个我想要的女人都得不到,夫人让我去求的东西也未免太可笑了。”

    花蕊夫人气结,忍了几忍才冷声道:“既然你如此痴情,那么等你功成那日,本宫自会将她送到你面前。能不能得偿所愿,就看你自己,只怕到了那时候,你回头一看,会觉得自己今日的坚持是笑话一场!”

    萧时远双手作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即便是笑话,我也要了全这个心愿,多谢夫人成全。”

    花蕊夫人目中露出一抹阴狠,沉声道:“不过她若是知道了什么……”

    萧时远抬起脸道:“我从未对她说过任何不该说的,夫人大可放心。”

    花蕊夫人看着萧时远道:“今日你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你以为她就不会多想,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你莫要因女儿私情坏了大事!”

    萧时远道:“所有人都在查探陆新的下落,我既是夫人的帮手,去查探此事也不足为奇。”

    花蕊夫人见萧时远还是执迷不悟,便冷笑一声,没再就此事白费口舌。

    他已开始不听话了,既然那女人眼下能稳住他,她就多留那女人些时候。以后若起什么变化,她再解决也不迟。

    ……

    第二日上午,花蕊夫人回了侯府。

    叶楠夕刚穿戴好,明华堂那的丫鬟就过来传话,说是花蕊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夫人可说什么事没?”

    那丫鬟摇头,叶楠夕沉吟一会,便点头说自己稍后就去。

    “三爷出去了吗?”那丫鬟出去后,叶楠夕便往旁问了一声。

    绿珠回道:“还未出去,三爷这会儿还在书房呢。”

    叶楠夕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早上三爷吃了什么?昨晚是谁在跟前服侍?”前几日他要么是没回来,要么是一大早就出去,今日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动身,该不是她昨晚踢得狠了吧。

    绿珠跟在叶楠夕身边回道:“早上送过去的东西跟三奶奶的一样,昨晚还是末年在三爷跟前听候差遣。”

    走到书房门口时,叶楠夕想了想,便道:“你自去忙吧,哦,去让人帮我备好车,我一会要出去。”

    “三奶奶是要去哪?”

    “去……看看我爹。”

    进了书房后,便见萧玄手里拿着一卷书,半躺在那铺着锦褥的临窗长炕上。似因为不打算出去的关系,此时他身上就只着件雪青色的直裰。衣带系得很是随意,因此衣襟看起来有些松散,加上那宽大的袖袍和垂落在肩上的长发,以及日光下,他线条完美的侧脸,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真似那不问俗世,只爱琴棋书画的贵公子。

    这般儒雅安静的气质,跟昨晚的的冷硬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有些意外叶楠夕会过来,萧玄转过脸,微微皱起眉头。一看到她,就让他想起昨晚那令他愤怒的痛。

    “夫君今日真有闲心,在看什么书呢?”叶楠夕一点不见尴尬,且说且笑地,就走了过去。

    看到她就觉得疼,萧玄眉头皱得愈紧了:“谁让你进来的!”

    “这是什么话,我进来看我自个的丈夫,还有谁要拦着不成。”叶楠夕说着就侧身做在他身边,往他跨处瞄了一眼,然后柔声道,“昨儿,真的疼了?”

    萧玄刚刚还一脸淡然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叶楠夕低叹:“其实也不能全怪我,任何女人被人那般强迫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出现自卫的行为。”

    萧玄眯了眯眼,看着容光焕发的妻子道:“强迫?倒全是我的不是了。”

    这话一出口,他就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幼稚,但一想到她昨晚做的事,他就恨不能将她——想到这,萧玄却兀自一怔,将她如何?一时间竟找不到答案。

    “怎么会,我自是也有不对的地方,跟夫君说话太不客气了。”叶楠夕立即反省,然后满目柔情地看着萧玄,“夫君这会儿还在生我的气?”

    萧玄无语地看着这一天变一张脸的妻子,若非昨晚痛了那么一下,他还真以为昨晚听到的那些话都是他的幻听。

    “还疼吗?要不要……我帮夫君看看?”见他久久不出声,叶楠夕便有往下瞄了一眼,并说着还将手伸出,轻轻放在他腰上。

    萧玄眉毛一跳,眸光一暗,依旧不开口,也不阻止她的动作,只是微微眯着眼看着她。叶楠夕见萧玄依旧不说话,脸色也还是阴沉阴沉的,便笑了笑,手在他紧实的腰上抚了抚,然后慢慢伸到他的衣带那,轻轻帮他解开。

    正握在手里的那卷古书一下子被他捏扁,书页即皱成一团。

    叶楠夕解开他的外衣后,就将手伸到他的中衣里。微凉的手触到他的身体上,心里却窜起一团火苗,萧玄只觉呼吸一沉,猛地坐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只是因她刚刚已帮他解了衣带,所以此时他这样忽然起身,即使得身上的衣裳大开,与此同时,他还抓住她的手。于是这场景看着,就像是他在强拉着她的手给予他安慰一般,偏这个时候,末年捧着茶水从外进来,然后呆住。

    一直以来,这院里,包括整个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三爷对三奶奶敬重是敬重,但并没有多么上心。加上之前那几年,三奶奶在这府里行事一直很是低调,所以久而久之,府里的下人慢慢形成一个认知,三爷并不喜欢三奶奶。

    可以往的认知,却被眼下的这一幕整个打破!

    萧玄回头,冷冷地瞥了末年一眼,末年脸色一白,赶紧底下头,躬身原路退了出去。

    叶楠夕低低笑出声:“夫君能起身了?”

    她的手放在他腰侧,萧玄看着她一脸可恶的笑,心知刚刚她定是故意的。为的什么,大约一想就明白了,他不介意她要做戏,却生气她事事都要算计他。又想起昨晚的尴尬和不堪,他心头一怒,手上用力一拽,就将她拉到跟前:“你玩火是要烧身了!”

    叶楠夕手撑着他的胸膛,看着他道:“夫人刚刚叫我过去。”

    萧玄皱了皱眉,没说话。

    叶楠夕接着道:“我不想过去。”

    萧玄沉默一会,忽然间失了那分要教训她的心,便放开她的手,淡淡道了一句:“你回来已有几日,身体既已无碍,也该过去请安了。”

    叶楠夕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夫君陪我一块过去吧。”

    萧玄瞥见她手腕上的淤青,眸光微冷:“我还有事,你自己过去。”

    叶楠夕将袖子放下:“夫君忘了一个多月前,我是怎么回娘家的吗?”

    萧玄抚着书的手微顿,叶楠夕接着道:“夫君不是答应过我父亲,要护我周全吗。”

    许久,萧玄才道:“只是去请个安,你想得太多了。”

    叶楠夕问:“那当日我是怎么服下毒药的?”

    萧玄皱了皱眉,便下了炕。叶楠夕松了口气,赶紧将他挂着屏风后面的衣袍拿来,帮他换上。萧玄低头看着正为自己整理腰带的妻子,直到她放下手后,才问:“你,真的都忘了?”

    叶楠夕抬起眼,轻轻一笑:“夫君记得就行。”她说着,就又抬手帮他抚了抚衣襟,接着道,“他日,若夫君也都忘了的时候,便是你我夫妻缘分尽了之时。”

    这话,令他神思莫名地一阵恍惚,张口时,她却已转身出去了。

    花蕊夫人没想到萧玄竟会陪着叶楠夕一块过来,于是本准备好要好好罚叶楠夕一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主意也不得不暂时压下去。自叶楠夕服毒之事起,她跟萧玄的关系几乎走向决裂,如今好容易修补回来,她不想再次让儿子对她生出嫌隙。

    于是,这一场请安,就在萧玄的陪同下,淡而无味地过去了。

    只是叶楠夕从明华堂出来后,却还是觉得花蕊夫人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背,令她脊背阵阵发寒。

    真的,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萧玄陪得了她一日,陪不了她一世。

    花蕊夫人是她的婆母,她只要住在侯府里,那么晨昏定省,早晚问安是不可能省得了的。日日都有这么个机会,总有一天,她会在花蕊夫人手里吃到苦头。

    “今日多谢夫君,日后也希望夫君能抽空常陪陪我。”两人回到暗香院的时候,叶楠夕便对萧玄诚心道谢。

    萧玄转头看她:“你若是安分些,也不至于这般担心。”

    他意指她昨日之事,叶楠夕不以为意,笑了笑,就道:“时候不早了,妾身想回娘家看看老太太,就不再打扰夫君了。”她说完便转身唤来绿珠,然后出门去了。

    萧玄看着叶楠夕的背景,眉头紧皱,直到末年过来在他旁边低声道了一句,他才收回目光,也跟着往外去。

    夫妻俩几乎是同时出门,却各自往各自的目的地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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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产业

    离开俞川书院大门还有十数丈的时候,叶楠夕便让车夫停了车。

    “三奶奶怎么在这下来了?是要走着过去?”绿珠扶叶楠夕下了车后,不解地问了一句。紫草跟着下车,却没有多问,而是往附近看了看,即发觉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座看着甚为简朴的府邸门口,只是那大门上面挂着“紫竹林”三字。她怔了一怔,便看向叶楠夕。

    绿珠虽跟着叶楠夕的时间也不短,但她只是负责伺候叶楠夕,因此对于叶家的产业知道的并不多。而紫草之前曾因为花蕊夫人暗中授意之故,所以对叶家的许多事知道得不少。譬如眼前的“紫竹林”,她便知这是叶家的产业,当年曾是叶明专门用于会友之所,只是后来叶明成亲后,因叶老太太管束的关系,便慢慢收了那饮酒作乐的心。于是这一处紫竹林也就被闲置起来,似李氏过世前,紫竹林曾被租出去过,只是不知如今是否还在租期内。

    三奶奶今日特意过来这边,是为什么呢?紫草目中有疑惑,但并未开口问,只是默默跟在叶楠夕身边。

    俞川书院所处的位置离闹市略远,周围环境极为安静,唯偶尔会听到从书院里传出充满朝气的诵读之声。

    叶楠夕站在门口看着那简朴的大门,以及那块古拙的牌匾,只觉得满心舒畅。这个地方太适合她落脚了,一是这是自家产业,她要住在这里,比去外头随便寻一处地方的可能性大得多;二是这就在书院隔壁,有她老爹罩着,也不用担心谁会来刁难;三是这附近两条街上住着的都是俞川大族贵户,以后将百善宴放在这里办,便可令许多贵妇人免了车马之劳,实施的几率很大,如此,她入住这里的可能便又加一成。

    而且这些人家的府邸,一占就是小半条街,所以只要各家各户大门一关,这街上自然就看不到多少行人车马。清净,但并不偏僻,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打探消息,都可以缩短许多时间。

    上次她过来书院的时候,从这里经过,当时匆匆一瞥,才想起这个地方。只是那会儿,她对于自己究竟是谁尚还有些混乱,经过这几日的慢慢整理和仔细琢磨后,心里的主意才总算定了下来,也明晰了自己将要做的事。

    “也不知此处如今是否还有人租住。”叶楠夕低声自语了一句,就示意紫草上去敲门。紫竹林占地不小,并且里头经他父亲细心打理过,自是不会像大门瞧着这般不起眼。并且以他父亲的性情,想要租紫竹林的人,不仅仅是有钱就行,若是看不顺眼,就是搬座金山过来,也不能令他点头。

    紫草敲了门后,等了一会,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便又敲了几下,然后还喊了一声,却还是不见有人来开门。

    紫草便退回来道:“三奶奶,或许这里已经没人住了,何不直接去问问老爷。”

    叶楠夕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紫草垂下眼:“是叶家的产业。”

    “果真是个细心的。”叶楠夕扬了扬眉,语气里倒不见什么喜怒。绿珠微觉诧异,就看了紫草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那就先去书院吧。”叶楠夕又看了一眼门匾上的那几个字,她本是打算先看看这里是否还有人居住,以便做进一步的打算。不过眼下看着,这儿八成是已经空置,那么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三人才刚转身,就听到后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叶楠夕回头,便见一位的老者从门后探出身,询问地看着她们:“敢问刚刚是几位姑娘在敲门?老朽我在里头整理园子,没听清楚。”

    “是的,打扰老丈了。”叶楠夕即回身,欠身行了一礼。

    见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衣着打扮皆不俗,并且态度极好,那老者便将大门又拉开许些,然后问:“不知这位小娘子要找谁?”

    “妾身是叶府的次女,今日路过此处,忽想起当年母亲曾携我在这园内玩耍过,一时间思及过世的母亲,所以冒昧上前敲门,想问问此处可还有人租住?敢问老丈如何称呼?不知老丈可是租住在这里的主人?”

    “原来是二娘子。”那老者恍悟后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才道,“二娘子直接喊我陈老七便行,老朽我是叶老爷身边的仆从,一直替老爷管着这园中的花草和竹子,后来老爷将这里租出去后,那位爷也让老朽留在这里帮忙打理园子。”

    原来还有人租住在此处,叶楠夕心里闪过淡淡的失望,只是跟着又问:“不知这位租客的租期是到什么时候,他此时可在府内?”

    陈老七摇头:“那位爷半个月前有事出门了,租期正好到今年年底。”

    叶楠夕再问:“那他可有说要续期?”

    陈老七想了想便道:“这个老朽倒不清楚了,我只是负责打理园子。不过那位爷出门的时候,将好些东西都打包整理了,应当是不会再续期了。”

    叶楠夕点了点头,道了谢,本想提出进去看看,可思量着陈老七只是个看园子的,这个要求怕是会使他为难,便忍住没开口。

    然而,当她将转身时,陈老七忽然又问一句:“二娘子打听续期之事,是不是二娘子身边有谁想租这里?”

    这倒没什么可隐瞒的,再说这园子还是自家的产业,因此叶楠夕笑了笑:“确实是这个意思。”

    那陈老七便道:“如此二娘子需得去跟老爷说一声了,免得晚了。”

    叶楠夕不解:“晚了?难不成在我之前已经有人上门表示要租住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如今租住在这里的那位爷似乎说过,明年想让自家的一位妹子住在这里,所以老朽觉得那位爷或许已经跟叶老爷提前说了,老朽也不敢确定,只是提醒二娘子一句。”

    “多谢陈老提醒,既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叶楠夕言谢之后便告辞。

    只是当她来到书院时,却听说叶明今日一早,就在书院内坐了一会,然后就访友去了。

    见叶楠夕面露难色,紫草便在一旁道:“三奶奶,这事儿如今不一定是老爷管着,老爷那样不拘小节的人,怕是不耐烦过问这些俗事。”

    叶楠夕叹口气:“我知道爹不会过问这些俗事,但若是能先从爹那得句话,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事,如今多半是由年氏管着,而她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想打紫竹林的主意,年氏那一关很难过。即便她愿意付租金,年氏怕是也不会答应,毕竟她还是萧家的儿媳,年氏若是收了她的租金,那就等于是支持她跟花蕊夫人作对了,依年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傻事来。

    只是她若想找别的地方,租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住进去,可能性却太小了,而且,这么趁她心意的地方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要告辞书院的时候,正好是书院下课的时间,于是主仆三人走到书院的白石子路上时,正好瞧着陆真从一侧的教室内出来。她们三人的穿着都甚为鲜艳,加上如今这院中都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因此很是惹眼。

    “你怎么在这!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了没?”陆真即大步朝她走来,意外的问了一句,只是跟着又有些不屑地道,“你该不会来找他的吧,真不巧了,今日没有他的课,他今日也没过来。”

    叶楠夕自然知道陆真指的是谁,心里不禁一笑,这家伙,一说起萧玄就总是满脸别扭,也不知是萧玄到底惹到他哪了。

    “我来找我爹的,却不巧他竟不在。”

    “找院长。”陆真一怔,然后问,“你找姨父什么事?”

    “自是有事,你问那许多做什么,下堂课快开始了,小心先生打你戒尺。”叶楠夕看着他呵呵一笑,“既然我爹不在,我也不多待了,免得影响你们读书。”

    才一会时间,就有好些学子往她这探头探脑的,有的还特意朝这边笑闹着。年轻人不仅朝气蓬勃,而且的好奇心很重,瞧着年轻貌美的女子,自是会想多瞧几眼。叶楠夕倒是不在意,就是书院里的先生有些不满了,只是碍于她是院长的女儿,不好多说。

    “你真当我还是三五岁的小孩啊!”陆真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就撇着嘴道,“别怪我不告诉你,刚刚我听说丁侍郎让人过来请院长过去一叙。”

    他说完,就瞪了叶楠夕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叶楠夕笑着在他后面道了一句:“我知道了,又谢你一次。”

    陆真没有回头,走到那几个朝他嬉笑的同窗身边,粗着脖子吼了几声,然后拉着他们一块进了教室。

    叶楠夕出了书院后,就直接往丁府行去,只是当她到了丁府后,叶明已经提前一步告辞了。丁四奶奶倒是很高兴见到她,很是热情地将她请了进去,可叶楠夕却没想到,会在丁府碰上一个对她充满敌意的人。

第051章 敌意

    叶楠夕一进到丁四奶奶的花厅,就看到一位十五左右的貌美女子,和一位五十左右的贵妇人坐在贵客席上。对方瞧着她进来后,皆转过脸看过来,那妇人面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而那姑娘却只是微微侧过脸,漫不尽心地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转回脸,那神态瞧着颇有点自视过高,不将一般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叶楠夕只略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笑着对丁四奶奶道:“今日本是不想过来打扰您的,只是听说我爹刚刚在这边,正好我有事要找我爹问几句,哪知来得晚了。”

    丁四奶奶一边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边和气地道:“还真是不巧,叶院长就是前脚才走,本来我家老爷还要多留院长一会的,只是听说姚大人家进了几坛上贡的好酒,叶院长便干脆带着我家老爷一块往姚大人家里去了。不过你是我的大功臣,既然来了,自是不能就放你走,说什么也得跟我说会话再走。”

    听丁四奶奶说到叶院长时,贵客席上的妇人面上露出几分讶异,那姑娘则又转过脸,微微蹙着眉头打量起叶楠夕,之前面上那等冷清孤高的神色也随之露出几分不悦和鄙夷。

    丁四奶奶请叶楠夕坐下时,那妇人没急于表示什么,那姑娘也依旧是抿着唇,只是那看过来的目光,分明是带着几分不善。叶楠夕此时自是有所察觉,便看了看丁四奶奶:“不知四奶奶这有贵客,我今日过来得有些冒昧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改日在找四奶奶闲聊。”

    “我们也都是闲聊而已,哪里就需要你避开的。”丁四奶奶忙拉住她,笑着道,“正好你今儿过来了,就相互认识一下,总归以后也会常见面的。”

    叶楠夕听了这话,微微挑了挑眉,丁四奶奶说着就给她介绍:“这位是凤家的六太太王夫人,祖籍在晋北,就是那个晋北名将的凤家,想必你也听说过。”

    晋北凤氏是武将之家,其祖上的丰功伟绩叶楠夕也略有耳闻,因此即起身道:“原来是王夫人,失敬了。”

    王夫人是长辈,因此并未起身,只是颔首一笑:“多礼了。”

    丁四奶奶接着道:“这位便是刚刚那位叶院长家的二姑娘,如今也是侯府的三奶奶。”

    王夫人这才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一脸赞赏地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萧三奶奶生得好容貌,果真叫人喜欢。”

    百闻不如一见?一个刚刚来俞川的妇人,怎么会听说过自己,按说这等身份的妇人,根本无需跟她这样的小辈说这样的话,也不知真只是客套话,还是另有含义。从进来开始,她就感觉这两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大对劲。

    叶楠夕暗自琢磨的时候,丁四奶奶听了王夫人这句暗讽的话后,也不禁看了叶楠夕一眼,只是瞧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便笑着指着旁边那位姑娘道:“这位是凤十三娘,王夫人的幼女,十三娘这一趟是特意随王夫人过来走亲戚的。”

    叶楠夕朝凤十三娘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那凤十三娘则只是稍稍颔首,就算是回礼了,连嘴角都不动一下,只是打量着叶楠夕的目光却愈加不客气起来。

    丁四奶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何才初次见面,凤十三娘就对叶楠夕露出这等不善的态度。虽说早听闻凤十三娘性子孤高,即便之前有听过一些关于叶楠夕的流言,眼下最多是表现出不屑罢了,怎么会……

    王夫人似也觉得自个闺女表现得太明显,便笑着道:“怎么没看见府上几位哥儿和姐儿?说来她们应该都跟十三娘的年纪差不多,何不叫出来让我瞧瞧,也让孩子们相互认识一下,免得以后见了还不知怎么称呼。”

    丁四奶奶心里了然,便让旁边的丫鬟去将府里的几位姑娘和哥儿都请过来。随后,她又对叶楠夕道:“听闻昨日你从叶府出来后,曾遇了危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本还想让人过去看看你的,只是想着花蕊那婆娘定是不乐意看到我的人,万一要是因此迁怒到你,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如此才忍住了。”

    叶楠夕便将之前在漕帮大营那说的话又复述一遍,丁四奶奶叹道:“真亏有你,不然明年我也得为这事儿头疼。你放心,这事我记在心里了。”

    叶楠夕谦虚一笑:“四奶奶客气了,其实我也是误打误撞碰上的,真担不起什么功劳。”

    旁边的凤十三娘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很轻,但也足够大家听得到。

    叶楠夕便又看了她一眼,却见对方漫不尽心的移开的目光,似根本不屑看她一般。叶楠夕心里越发奇了,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位姑娘,可为何对方却对她怀有这么大的敌意?

    王夫人顺着丁四奶奶的话聊了几句,不多会,外头就走进来两位少奶奶,以及四个姑娘和两个哥儿,个个都穿得鲜亮惹眼,不说那两房奶奶了,就是那几个孩子,身上都带着贵气,且相貌皆是不俗,果真是什么样的环境养出什么样的人。

    王夫人这才露出真正和善的笑:“府上的哥儿姐儿都是好人才,只是不是还有个录哥儿么,怎么没过来?”

    录哥儿是丁四奶奶的幼子,在丁府排行老六,今年才满十六。

    丁四奶奶便询问地看领着哥儿们过来的婆子,那婆子赶紧低下头道:“录哥儿说先生布置的作业还未写完,就不过来了,晚些在过来四奶奶这赔罪。”

    丁四奶奶即道:“出来见见人能耽误什么时间,先生也太严厉了些,你去跟录哥儿说,作业的事先放一边,先生若有责怪,就责怪到我身上。”

    那婆子正要应声,王夫人便笑着道:“算了,总归以后也还有机会再见,录哥儿能将心思专于学业是好事,可不能随意打扰了。”

    叶楠夕看到这,差不多琢磨出味来了。今日王夫人携女来此,怕是有要跟丁府联姻的意思,只是丁府的态度,刚进来的这两位奶奶似乎没有不乐意,但丁四奶奶的意思就值得好好琢磨了。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今日她倒是成了单纯的看客。

    然而才这么一想,就又感觉到对面一道不善的目光,抬眼一看,果真是凤十三娘。叶楠夕对她微微一笑,心里却冒出个念头,这凤十三娘和那凤九娘是什么关系?凤九娘会不会也是晋北凤家人?

    这种带着相亲之意的闲谈,又都是初次见面,自然不会有太多可聊的。

    叶楠夕心挂着要找叶明说紫竹林的事,因此只略坐了一会后,便起身告辞,偏这会儿王夫人和凤十三娘也跟着起身。

    丁四奶奶一路将她们送出大门口,先是对叶楠夕道了一句:“闲时多过来走动走动。”然后又对王夫人道:“夫人选好落脚之处后,可记得发名帖过来,以后也好联系。”

    王夫人点头,谢过丁四奶奶的招待,又对叶楠夕颔首一笑,然后就领着凤十三娘上车走了。

    叶楠夕看着远去的马车,似自言自语般地道:“都是姓凤,昨日那位凤九娘和今日这位凤十三娘的差别可真大。”

    丁四奶奶看了她一眼:“你心里是不是怀疑那凤九娘跟凤家的关系?”

    叶楠夕笑了笑,丁四奶奶便道:“凤九娘也是凤家人,只不过是不得宠的庶女,后来又因跟燕军搭上关系,并且还被毁了半边脸,其族里的一位姐妹似的也因她的关系丢了性命,所以她也就再没回凤家。”

    叶楠夕怔住,许久才道:“原来如此。”

    丁四奶奶看着她道:“你其实不必担心,虽说那凤九娘是跟着萧三爷一块回的俞川,但她的脸已被毁,侯府是不可能让这样的女人进门蒙羞的。”

    知道丁四奶奶是误会了,叶楠夕却没有解释,颔首致谢后,就告辞了。

    叶明既然去了姚大人家喝酒,她自是不能过去打扰的。今日应当是见不到父亲了,只能先回侯府,明儿再出来,总归之前她也在书院那留了话。

    只是当马车从紫竹林前经过时,叶楠夕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忽然看到紫竹院的门开了,瞧着好像是有谁刚进去。难道是那位租客回来了?叶楠夕心里存疑,便叫停马车。

    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才踏上抬价,还不及自那半开的门往里看时,里头就走出来两人,竟就是刚刚才从丁府告别的王夫人和凤十三娘!

    凤十三娘一看到叶楠夕就皱起眉头,眼下没有旁的人在,她也就不需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即一声质问:“你在这做什么?你别污了这片地方!”

    真心觉得累……

第052章 耳语

    这姑娘跟萧蓉嫣一样,是个眼高于顶的小丫头,叶楠夕就当做没听到那句挑衅的话,直接略过她,面上含笑地看向那妇人:“没想又碰到王夫人了,这里的住户,是王夫人的亲友?”

    王夫人毕竟年纪和身份都摆在那,自是不能做出如凤十三娘这般失礼的言行,见叶楠夕问过来后,便略带几分歉意地笑了笑:“小女无礼,萧三奶奶莫跟她一般见识,住在这紫竹林的是我的一位侄儿,不过萧三奶奶怎么也在这儿停下了?难道是跟我侄儿认识?”

    凤十三娘被王夫人淡淡一瞥,便住了嘴,不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将脸转到一边去。

    叶楠夕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妙的感觉,便看了送她们出来的陈老七一眼,莫不是之前这老丈之前说的将要续租这里的人,就是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吧。只是眼下虽有心想问,却又不好开口。

    “原来住在紫竹林的是凤家人。”叶楠夕面上恍悟一笑,“妾身不曾见过夫人的侄儿,今儿来这边是因为想起家母曾带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而自父亲将紫竹林租出去后,我就不曾再过来这边了。刚刚路过,心头忽然忆起往日时光,所以才停车下来一看。”

    紫竹林是叶家的产业!

    凤十三娘猛地转过脸,王夫人面上也露出几分诧异:“原来紫竹林是叶家名下的宅院,难怪就在俞川书院隔壁。之前一直听闻叶院长是位风雅名士,刚刚进去看了院中的布置,再听萧三奶奶这么一说,才明白叶院长之名果真未有虚传。不过我听闻萧侯爷亦是位琴棋书画皆通的名士,想必侯府的园子更是美轮美奂,我心幕已久,相信他日会跟萧三奶奶在侯府的园中相见。”

    这妇人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短短几句话,就将她跟叶家摘开了,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她是叶家嫁出去的女儿,所以紫竹林跟她没什么关系。难道是陈老七跟她们多说了什么吗,只是瞧着凤十三娘的表情却是不像,还是这王夫人早就知道紫竹林是叶家的产业?若是如此,其实……也不算奇怪。

    一时琢磨不出了真假,叶楠夕便笑了笑,换了话题:“不知王夫人是要去哪?若是同路,倒是可以结伴而行。”

    凤十三娘这会儿笑了,吊翘的眼角含着几分嘲讽:“我和母亲是去拜访亲友,三奶奶莫不是也想跟着一块走,只是可惜我们凤家的人,三奶奶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姑娘,果真跟萧蓉嫣有得一拼。

    叶楠夕看向凤十三娘,笑眯眯地问:“十三娘何以曲解成此意了?还是晋北有什么俗礼是我不知的,还请十三娘为我解惑。”

    这话就是在暗指十三娘无礼了,果真,听了这话后,凤十三娘脸色微变,王夫人便适时地开口:“十三娘还不给萧三奶奶赔礼,莫要让萧三奶奶笑话凤家的女儿不懂规矩。”

    凤十三娘心里虽不忿,但跟萧蓉嫣不同的是,她能忍得下。王夫人的话一落,她便收了目中的鄙夷之色,换上一副清高孤傲的盛情,略低了低头道:“刚刚言语无状,请萧三奶奶也莫要曲解,十三并无恶意。”

    这姑娘,比萧蓉嫣更胜一筹,只是为何她对自己有这样的敌意?

    叶楠夕心里琢磨的时候,面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夫人言重了,十三姑娘嘴上说的都是心里想的,是难得的天真直爽,我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礼,既然夫人与我不同路,那我就先告辞了。”

    王夫人微笑点头,待叶楠夕转身后,她才转过脸对陈老七道:“行礼下午时候便送过来了,房间的布置不敢劳烦院中的仆妇,自有专门收拾的丫鬟和婆子一起过来。”

    叶楠夕停住脚,回头问:“王夫人是要住在这里?”

    凤十三娘嘴角含笑,目中带着几分挑衅,王夫人则点头:“是要在这住上一段日子,刚刚萧三奶奶提起思及往昔,原是该请萧三奶奶进去一坐的,是只我这会儿要出门,只能改日于此院内招待萧三奶奶了。”

    一下子就反客为主了,这对母女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叶楠夕笑了笑:“如此,就先谢过王夫人了,改日我定过来。”

    她说完,就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去,绿珠一边跟上,一边看了紫草一眼,她注意到,从刚刚开始,紫草就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似什么都已清楚,又似什么都知道。回去,定要好好问问她,不行就让三奶奶直接问,绿珠正这般想着的时候,那凤十三娘忽然下了台阶,追上她们,便将叶楠夕叫住:“三奶奶请留步。”

    叶楠夕回头:“十三姑娘有事?”

    凤十三娘看着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然后走进两步,如说悄悄话一般,在她跟前低语:“其实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三奶奶的大名,所以这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觉得还是告诉三奶奶比较好。”

    叶楠夕垂眸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貌美,又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何事?”

    凤十三娘在她耳边道:“你害死了萧哥哥最心爱的人,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萧玄?

    叶楠夕一怔,正要开口问,凤十三娘却已转身回到王夫人身边。

    原谅,凤十三娘跟萧玄是认识的?所以才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只是那句话的意思……除了凤九娘外,她不曾跟凤家的人接触过,何来她害了谁之说?是故意的,还是另有他意?

    叶楠夕上车离开后,王夫人有些不赞同地看了自己的闺女一眼:“你今日言行太过鲁莽,日后不可再如此,不能让人小瞧了凤家的姑娘。”

    凤十三娘撇了撇嘴,但还是应下了。

    王夫人便问:“你刚刚对她说了什么。”

    “回母亲,我就是提了十一娘的事。”凤十三娘说着就轻哼了一声,“萧哥哥也真够倒霉的,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十一娘比她好上百倍。”

    王夫人皱眉:“你提十一娘做什么!”

    凤十三娘看得出自己的母亲生气了,只得低声道:“到底是凤家的人,就这么死了,之前伯父们不还说要彻查到底的吗,却好容易查出点眉目,却搁置了……”

    “此一时彼一时,凤家已不如以前了,所以如今才带着你过来。”王夫人一脸严肃地看着凤十三娘,“丁府虽是不错,但为娘更看好侯府,花蕊夫人这些年笼络起来的势力,令人不敢小觑。若是能跟侯府联姻,凤家的地位就更加巩固。”

    说到婚假之事,凤十三娘还是有些害羞的,于是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可是侯府里,似乎没有合适的人选。”

    王夫人缓缓道:“这个先不急,若真挑中了,慢慢准备就行。”

    ……

    叶楠夕带着满腹的疑问回了侯府,兀自沉思片刻,就将紫草叫过来问:“三爷之前在军中之事,你知道多少?”

第053章 揭开

    刚刚凤十三娘在叶楠夕跟前说的那句话,紫草也听见了,因此听叶楠夕这么一问,她就低声道:“当年凤九娘和凤十一娘不知何因,曾在燕军内待过一段时日,三爷就是那个时候跟凤家姑娘相识的。听闻凤十一娘曾跟三爷私定终生,三爷亦为此提出要退亲,只是当时花蕊夫人不允,而三爷本欲要为凤十一娘再不回萧家,却后来因凤十一娘意外身亡,这些事才算作罢了。”

    竟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为爱叛离家族吗?那男人,真不知是该说他年少轻狂,还是情根深种,身不由己。

    叶楠夕扬了扬眉,面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再问:“如此说来,之前丁四奶奶说的那位身故的凤家姑娘,和凤十三娘刚刚说的是同一人?就是凤十一娘了?”

    紫草迟疑了一会才道:“当时三奶奶还未嫁入侯府,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猜多半是同一人。”

    叶楠夕往榻上一靠:“紫草,花蕊夫人从选上你,到将你送到我身边的那段时间,都让人教了你些什么?”

    紫草一怔,随后才道:“回三奶奶,其实当时我并未被看重的,几个专门管教我们的婆子是将我归入粗使丫鬟的人选中,所以只教了些怎么跟下人打探消的技巧,却没想我会被三奶奶给选中,并直接放在身边。”

    “这么说,当时跟你一起学习的丫鬟,有好些是很被看重的?”

    “但凡相貌生得好,平日里表现得机灵的,都会让管事婆子另眼相待,那些丫鬟婆子们是特意请了先生教她们认字,稍长大一点后,还有人叫教她们抚琴作画。”紫草缓缓道,当时的她,求知的欲望很强,所以很羡慕那些被管事婆子看重的丫鬟,只是才八九岁的她并不知自己要怎么去争取,后来是叶楠夕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叶楠夕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凝重:“你们当时都被圈在哪里?你在那待了多长时间?”

    “我是七岁时,家里弟弟病重无钱医治,所以才被卖了的。牙婆子买了我后,就将我送到一个园子里,那里会有人专门教像我这样的丫鬟学习一些服侍人的活儿,和打听消息的手段。只要进去了的,没有牙婆来领,是不能出去的。我是到了九岁,才跟别的丫鬟一块被牙婆子拉出去,但是无论是进是出,大家都是被蒙上眼睛,进了牙行后才给解开。”

    花蕊夫人到底要做什么,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心思,定是不仅仅针对她了!

    叶楠夕靠在引枕上深思片刻,心头突地一跳,即问:“你可知道,似你们这样的人,都会被送到哪里?”

    紫草摇头:“不知道?”

    叶楠夕蹙眉:“你在园子里那两年,难道就没有认识几个如你一样的丫鬟?”

    紫草依旧摇头:“即便是有认识的,自出了园子后,就再没见过她们了。一开始我是曾想过,以后会不会遇见以前的旧相识,后来才明白,如我们这样的身份,花蕊夫人是不会让我们有碰面的机会。若非我是被三奶奶挑中,又得三奶奶看重,我也不会知道这么许多,甚至不会知道以前那个园子的主人是花蕊夫人。”

    “是不是,俞川很多世家大族里,那些贵妇人以及那些老爷少爷身边,都有如你这样的人潜伏在内?”

    紫草沉默,她不敢确定这事,但极有这样的可能。

    叶楠夕也没想要紫草回答,这么些年紫草之所以没有见过以前的‘熟人’,自然是有花蕊夫人特意安排的原因在,但更大的原因,应当是因为紫草一直在她身边的关系。之前她极少参与那些贵妇人间的社交,基本上是将自己关在暗香院内,所以紫草自是没有碰上‘熟人’的机会。”

    忽然想起紫草对叶家的产业甚为清楚,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花蕊夫人将紫草安排在她身边,真正目的并不在她。

    “你在我身边这些年,花蕊夫人除了交代你要好好服侍我外,还有特别交代你什么事?”

    紫草垂下脸:“三奶奶未出嫁前,甚得老太太和老爷的偏爱,叶家的产业,从老太太那里就能知道个一二,而老爷那边的一些事儿,也能从三奶奶这边知道点蛛丝马迹。”

    “我父亲?”叶楠夕只觉得心里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

    紫草咬了咬唇道:“我不知道花蕊夫人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只是将三奶奶偶尔跟老爷说的话一一记下,以及老爷平日里都亲近什么人也都记下就行。”

    这么大手笔,又经营了这么多年,并且事无巨细,怕是很多人家自以为不为人知的辛秘,都已经被花蕊夫人知晓。万一有什么事,她拿捏起来就会方便许多,这——岂不等于将整个俞川的势力掌控在手里。或许不仅仅是俞川,江中这片地方,也都已经……叶楠夕忽然觉得脊背生寒,叶家除了紫草还有别的人吗?家里的厨娘,浆洗房的丫鬟,年氏屋里的仆妇,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她父亲身边的小厮……

    花蕊夫人这样的处心积虑,又对萧时远那般特别,叶楠夕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念头从心头冒出。

    若,真如她所猜,那花蕊夫人知不知道她以前其实是见过萧时远,亦知道萧时远的真正身份?难道之前她被毒杀,不是因为她让萧时远有了思慕之心,而是因为花蕊夫人对她有了怀疑,所以才下手?

    但是,父亲他应当是知道萧时远的身份,当年父亲是带了她一起去东宫的,虽然过去十多年了,但她都能认得出来,没道理父亲认不出,更何况父亲如今还是萧时远的老师!萧玄呢?他知不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沉默了许久,叶楠夕才开口吩咐:“我今日出去见了丁四奶奶,还有碰上王夫人和凤十三娘的事,你如实告诉花蕊夫人,包括凤十三娘对我的敌意,也一同告知她。”

    紫草点头,想了想,便问:“那关于紫竹院的事?”

    叶楠夕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头道:“一样告诉她,你就说打算在紫竹院办百善宴。”

    ……

    晚饭过后,康婆子就接到了紫草传来的消息,遂送到花蕊夫人跟前。

    “凤家啊,终于来了。”美人靠上的花蕊夫人微微扬起嘴角,这个动作应该算是笑,但她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微微的兴奋以及一种嗜血的疯狂。她等了十三年,准备了十三年的事,就将要看到点眉目了。

    康婆子低声道:“只是王夫人第一个拜访的却是丁家。”

    花蕊夫人一声嗤笑:“凤家既然做了决定要与我合作,自然还是要摆一下样子的,免得让我以为是她们放低姿态求到我面前。不过,凤家既已投靠了晋王,这一趟若真能和丁家促成好事,也算是将丁家拉到阵营中,我亦乐见如此。”

    康婆子道:“老身还是希望凤家能归到夫人这边,丁家跟叶家一样,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凤家已暗中归顺晋王,若再与我联手自然是最好的,如此我也不算被晋王压过一头。”花蕊冷笑,“凤家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这会儿是端着架子要与我谈价,而且之前还有凤十一娘的事,所以他们如今的心里,怕是百味陈杂吧。”

    康婆子眼神闪了闪:“难不成凤家还会提凤十一娘的事?”

    “他们不会提,即便是提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当时那个女人本就该死。她若不是凤家人,我大可让子乾接她进门,以后宠着爱着都随他。偏她太贪心,不仅不思及自己的身份,还胆敢有非分之想,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死路!”花蕊夫人说到这个时,忽然皱了皱眉头,“就是那个孽子,当时被人耍得团团转都不知道,竟还要为此记恨我!那贱人若真情深似海,又怎么等不了这么几年,如今凤家已识时务,还没有她的进门之日!”

    康婆子忙道:“夫人息怒,这事确实是她没那个福气。”

    花蕊夫人垂下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嗯,死去的人多说无用,倒是暗香院那位,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了。”

    康婆子建议:“要不夫人直接开口将她禁足,这样也不怕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那位如今可是两位爷的宝贝。”花蕊夫人微微抬眼,嘴角边露出嘲讽的一笑,“也不知是修了什么媚术,竟让子迩是入了魔障了,子乾则是因为十一娘的事,对我耿耿于怀,所以如今是说什么都要护着那女人了。”

    康婆子道:“虽是如此,但若夫人开口,两位爷也不能忤逆了夫人。再说,也只是将她拘在院里,并未苛刻她。”

    花蕊夫人慢悠悠地道:“我拘着她做什么,她喜欢做什么就随她做去。”

    康婆子一时不解,便迟疑着道:“就让她这么逍遥下去?万一……”

    “她对子迩的影响太大,自然是留不得的,但这一次再不能由我动手。如今凤家人过来了,既然是要与我联手,自然就不能将凤十一娘的事算到我头上。他们也清楚,当时我是为了叶家才下的手,如今这笔账记不到我头上,自然就记到叶家头上。”花蕊夫人说着就又勾了勾嘴角,手指在大腿上轻轻弹着,“既然凤十三娘对叶楠夕有那么明显的敌意,到时我帮她一把就是。如此,子迩以后亦会将恨意转嫁到凤家和晋王那边。”

    康婆子这才明白花蕊夫人这番盘算,果真是步步心机,遂心悦诚服:“如此,需不需要老身特别交待紫草几句?”

    “不用,无需画蛇添足。”花蕊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正好这会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她即收了话,朝康婆子打了个眼色。

    不及康婆子挪动脚步,就瞧着寿宁侯抱着只大肥猫从外走进来。

    花蕊夫人即皱起眉头:“不是让你别将这畜生带进来的吗!”

    “嘘,它正睡着,我不抱着还能丢到外头去,多冷,万一冻坏了怎么办。”寿宁侯年轻时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只是这些年因犯懒的关系,身材有些变形了,加上平日里只专注于猫狗书画琴艺之事,使得那性格越发温吞,因此愈发入不了花蕊夫人的眼。

    见他竟就抱着那畜生往里进来,花蕊夫人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冷声道:“你若敢让它在这屋里多待上一刻钟,明儿我就让人将它一身的毛都剃掉!”

    寿宁侯也皱起眉头,丢下一句:“真是不可理喻!”就抱着贝虎出去了。

    “不知侯爷有没有听到夫人刚刚的话。”寿宁侯走后,康婆子有些担心的道了一句。刚刚因为要跟花蕊夫人谈那些事,所以她将屋外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却不想侯爷却在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知有没有将她们刚刚的话听进去。

    花蕊夫人冷冷道:“如今他听到了又能如何,你当这么些年,他会一点都不知道。此事成了,自有他享不了的尊荣。”

    寿宁侯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外头慢慢变黑的天,手轻轻摸着怀里的猫儿。直到贝虎动了动脑袋,他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看着贝虎这一身华丽的虎纹,心里叹了口气:贝虎啊,她真的已经疯了,竟不惜将整个侯府赔进去。如今侯府已是骑虎难下,这条路,真不知要走到哪。

    贝虎打了个呼噜,继续蜷在他身上睡觉,外面的天终于被夜幕整个覆盖。

    ……

    今日又是叶楠夕一个人用完晚饭后,萧玄才从外归来,只是他进了暗香院后却没有再过来她这边,而是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

    “三爷在里面?”叶楠夕找过来时,正好看到末年拿着萧玄换下的衣物从书房里出来,便问了一句。

    末年忙点头:“三爷才洗完澡。”

    叶楠夕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萧玄在里头已听到她在外面说的话,瞧着她进来后,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装好新换的衣服,系上带子。叶楠夕走到长炕边坐下,默默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许久,嘴角边慢慢浮起一抹似了悟,又似自嘲般的笑。

    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单单忘了他,为何会对他有那么多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更何况她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进门的,曾经的感情似乎真的已被锁死了,她却还是能感觉得到一丝丝怅然。

    你若无心我便休。

    原来是这样,到底是多大的失望,她才能对自己做得这般决绝?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是她忘了,却也不想让他就此解脱,挑逗他,引诱他,再拒绝他,这样的欲望竟是那么强烈!

    似乎察觉到叶楠夕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样,萧玄穿好衣服后,便看了她一眼:“你又有什么事?”

    叶楠夕便笑了笑:“今日我碰到凤家人了,是王夫人和凤十三娘。”

    萧玄一怔,随后才道:“在哪碰到的?”

    “丁府。”叶楠夕才吐出这两字,末年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替他摆好简单的一汤两菜后,叶楠夕才接着道:“后来,又在紫竹林碰到她们,听说她们要在紫竹林里住上一段时间。”

    萧玄刚刚端起饭碗,听了这话后又放下,以为叶楠夕不知道为何王夫人母女能住进那里,便道:“院长之前将紫竹林租给一位在外游学的凤家公子,想必是他们之间说好了。”

    “我知道。”叶楠夕看着萧玄道,“只是紫竹林是叶家的产业,让外人住在里面,不太合适,更何况是凤家人。”

    萧玄有些奇怪地看了叶楠夕一眼,总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便问:“凤家人怎么了?”

    叶楠夕扬了扬眉,有些漫不尽心地道:“也没怎么,只不过那凤家人似乎将一条人命给算到我头上了。我肩膀没那么结实,背不起这样的黑锅。”

    萧玄握着筷子的手又是一顿,随后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平日里在家,换上日常穿的直裰,他身上透露出来的更多是那种属于书生的文雅以及世家公子的贵气。然而此时此刻,当叶楠夕提到这事时,她即明显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冷然气息。

    果真是情根深种吗,如此,之前倒是她闹笑话了。

    叶楠夕拿起另外一双筷子,将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接着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夫君瞒着我好些事。”

    萧玄也动了动筷子,吃了一口饭,然后才淡淡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你并未进门。”

    这句话,说得可真好,一下子就将她所有想问地话都给堵了回去。

    叶楠夕却笑了笑:“别误会,我不是在责怪夫君。这会儿过来,其实是有另外的事,想问夫君。”

    萧玄抬眼:“什么事?”

    叶楠夕看了他许久,直到萧玄觉得奇怪了,她才缓缓道:“年后,我想搬道紫竹林那住,侯府这边,就偶尔回来一次请安,夫君觉得如何?”

    —————免费字————

    写文近四年了,却很少跟读者交流,一是看我的书的读者都偏于安静,再是我不大习惯,因此没多少机会跟读者直观地说些自己的想法。

    今天就叨叨几句,总的来说,《贵妇》不是走温馨种田文路线,斗的情节并不限制在宅院里女人间的小摩擦,情节的安排也不是先将什么都说明白了,再去展开。

    或许是现在很多文,基本是一开始就将矛盾和人物恩怨全部道明,所以许多读者看到《贵妇》时,会觉得不习惯。但这正是我想要尝试的写法,就是悬念是从中间横切引爆,由此慢慢揭开事件的前因和后果,而这中间,事件会像滚雪球一样滚起来。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很大的挑战,也的确是觉得困难,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不管能不能把握得住,能不能写得让读者认可,我都希望能尽我所能地去写。

    其实,在完成每本书的路上,真的都会碰上许多困难,几乎每一本书,我都会有坐在电脑前半天时间,脑子却一片空白的情况。只不过在遇到这些困难时,我偶尔会说出来,但更多时候都只是沉默。主要也是担心我的情绪会影响到读者看书的心情,实在是觉得郁闷了,才会稍稍提一两句。

    呵呵,老实说,写这种文,身为作者的我真是非常需要正能量,不然会很容易陷入沮丧的情绪。其实每一次冒险都不讨喜,当然也就会因此而觉得很累,而沮丧也是难免,或许专心写完这本后,我以后就只写小白甜文了^^

    暂时先说这些,别的以后想到再说吧。嗯,还有一点,希望某些读者在留言时,无论是否匿名,都能给彼此留有最起码的尊重,谢谢^_^

第054章 当年

    萧玄看了她许久,干脆就放下筷子问:“已经不拘着你了,你什么时候想出去都行,为何突然想要搬出去?”

    叶楠夕不答反问:“夫君喜欢住在这里?”

    萧玄眉头微蹙,叶楠夕接着道:“想必夫君也是不喜欢住在侯府,否则不会一个月却有大半个月时间是宿在书院,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几乎是让我一个人空守了三年,夫君觉得还不够吗?”

    听了这句话,萧玄神情有些忡怔,许久才道:“以前,确实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后我……”

    叶楠夕看着他,轻轻扬起嘴角,就是这样略带几分嘲讽的表情,令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将这句话说完,于是便停了下来。

    “住在侯府,就免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夫君若是能日日都陪着我倒好说。但明显,你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而我,也不愿日日都打起百倍的精神去面对时时想抓我错的花蕊夫人。终究是身份和辈分摆在那,在这侯府,除非我是整日装病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谁都不见,否则就别想过安稳日子。”叶楠夕说到这,就笑了笑,“夫君也不必为难,搬出去的理由我已经找好了。毕竟紫竹林是我娘家的产业,又是在书院旁边,既离我爹近,离夫君亦是很近。到时也不必对外宣传我是搬出去,只需说我因帮忙百善会的事,所以偶尔会宿在紫竹林。之前我就听说丁四奶奶想为明年的百善会找一个专门的场地,紫竹林曾是我父亲用来会友之所,算是最合适不过了。”

    萧玄看着眼前的妻子,此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内心却微有些震动。就这短短几日,她似乎……一直在变。最初回来时,她对他非常冷淡,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觉;只是很快,她就学会了在他面前掌握主动权,本以为两人间的关系会因此慢慢转好,总归在他看来,假戏终有成真时。可就在他慢慢接受她这样的转变,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时,她竟又变了。

    这一次,变得冷静而理智,有种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

    ……

    第二日,叶楠夕总算在书院等到叶明。

    “你想要紫竹林?”听了她这么一说后,叶明也有些诧异。

    “不是,只是希望父亲能将紫竹林租给我,总归眼下的那份租期不是到年底就止了吗。”叶楠夕摇头,然后又道,“我知道这事儿应该是太太在理着,我理应去找太太说的。只是爹也知道,我若真去跟太太说的话,太太多半是不会答应,所以只得先过来跟爹求求情,麻烦爹帮我在太太那说几句好话。”

    叶明示意她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然后才不急不缓地问道:“你先说为何想要搬出来。”

    叶楠夕在叶明对面慢慢坐下,思忖片刻,终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爹,应当知道萧时远是谁。”

    叶明连睫毛都没动一下,只是轻轻放下茶杯:“嗯,你都想起来了。”

    为何连一点惊诧的表情都没有,叶楠夕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果真是知道的!那爹知不知道花蕊夫人想要做什么?爹可知道,她在每个世家大族内都安排了自己的人,还有百善会的善银几乎被她独吞,如今她有钱有人有势还有萧时远……”

    “她想做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做得到。”叶明看着叶楠夕道,“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想着去做,也准备着去做,并不稀奇。”

    叶楠夕只觉得口舌有些干:“那爹,也是参与其中!”

    叶明淡淡一笑:“这些事,本是不希望你知道的,只是你之前跟子迩有过口头上的婚约,当时虽只是句玩笑话,偏他却一直记在心里。而且他跟子乾不一样,他骨血里本身就拥有对某些东西的渴望,加上花蕊在一旁助威,事情自然就愈加复杂。”

    “爹就不要跟我打哑谜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楠夕面上的表情有些冷,“爹真的跟她是一路的?所以当年东宫出事后,就让我跟萧家定亲?”

    “夕娘想说我卖女求荣吗?”叶明哈哈笑了起来。

    叶楠夕怔了怔,才道:“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想不明白。”

    “我欠太子一个人情,当年东宫出事,我一时心软,答应了花蕊帮她救出皇长孙。那时花蕊为让我放心,提出将你订下,如此,我们两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与寿宁侯是知交,子乾又自小拜我为师,花蕊那时也还没有疯,她性情虽有些孤高,但并非不通人情。”叶明说到这,就轻轻摇了摇头,目中露出几分惋惜,“或许自听到东宫被血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疯了,只是她一直以来都掩饰得很好,隐忍了整整十年,所有的动作都非常小心。直到你嫁入侯府后,天灾连连,北方又战事不断,晋王已笼络了江北一带的势力,她觉得时机将成熟,才开始慢慢露出她的目的。”

    叶楠夕干巴巴地问:“什么目的?

    叶明淡淡道:“改天换地。”

    叶楠夕觉得后背冒出冷汗:“……可能吗?”

    叶明站起身,走到叶楠夕身边,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握:“为父这一辈子,最对不起你的就是这件事。既然你昨日已经见过凤十三娘了,想必也知道了凤十一娘的事。当时,花蕊为了将叶家拉入阵营,为让我继续帮她,将子乾和凤十一娘的事瞒得很好,并且很快就处理干干净净。所有事,都是在你入了侯府后,才被一点一点的揭开。只是叶家跟萧家,前有我救出皇长孙之事,后又结成了儿女亲家,所以为父不得不先于她周旋。”

    “之前我被毒杀,是因为……”

    “我挑拨了她跟晋王之间的关系,差点令两人彻底决裂,她以为事情已无可挽回,便想拉着叶家一起陪葬,所以先对你下手。”叶明说着就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接着道,“后来你醒了,正好晋王那边也先退一步,与她暂时修好,事情有了转机,所以所有事情又被暂时压了下去。”

    叶楠夕转过脸:“萧玄,也知道这一切。”

    “凤十一娘意外身亡后,他才知道的。”

    “那他为何还答应这门亲事?”

    “这个,你去问问他。”

    “这些事,我在叶家时,为何不说与我听?”

    叶明垂下眼,疼惜地看着自己的闺女道:“夕娘,是你希望自己忘掉这一切的,为父愧对你,自是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只是希望待这件事过去后,再好好将你接回家,所以那当时,唯有先将你送回侯府。”

第055章 重生

    叶楠夕听了这些话后,沉默许久,不能说不震惊,但又似乎没有想象那么震惊。自认出萧时远的身份,她就隐隐察觉到这件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叶明宽大温暖的手从她肩膀上放开后,她才回过神,然后问:“早之前,我……知道这些事吗?”

    “花蕊是在你嫁入侯府后,才开始有所动作,那个时候若告诉你,只会让你白添焦虑。”叶明说到这,就微微一叹,“为父当时知道后,本打算三年内,令花蕊放弃这个计划的,谁知那女人已是执念入魔,并且早就勾结了晋王。一步之差,差点害你丢了性命,也差点将整个叶家赔进去,所以现在不得不万分小心,而你既已记起许多事,并已有察觉,为父自然需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你。”

    叶楠夕沉吟片刻,转头问:“萧子乾,他是站在哪边?”

    叶明说着就走回自己椅子边坐下,淡淡道:“你放心,他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他想做什么?”

    “跟为父一样的目的。”叶明说着就看了叶楠夕一眼,“此事过后,为父会让你自主选择,是走还是留。”

    叶楠夕怔然,叶明这会儿笑了笑,接着问:“好了,已经说了这么多,你却还未跟我说,为何想要租下紫竹林?”

    叶楠夕看着目光沉静,笑容儒雅的父亲,沉吟了片刻,终是将心里话道了出来。

    叶明听后,并未表示答应与否,而是轻轻叹了口气:“一年前,为父也曾与你提过,若是在侯府过得不开心,可以搬出来,只是当时你并未答应。”

    叶楠夕诧异:“一年前爹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叶明点头,叶楠夕再问:“那当时,我是因何拒绝的?”

    叶明有些怜惜地看着她道:“即便在娘家的支持下,你也依旧不愿离开夫家,还能是因为什么。”

    叶楠夕怔了怔,然后喃喃道:“原来……如此。”

    那个时候,想必是对他还抱有希望吧,依旧是在等着他的真心,只是最终都等不到。恍悟后,她心头闪过几丝惘然,只是很快便洒然一笑,抬眼看着叶明问:“如今,我希望能搬出来,父亲以前的话还作数吗?”

    “你真能想通了就好。”叶明呵呵一笑,“年氏那边,我会交待她的,到时你再去亲自跟她说一声便可。”

    叶楠夕高兴地站起身,笑吟吟道:“多谢爹!”

    叶明摆了摆手:“需要我帮你什么就开口,还有,这件事不会拖太长时间,你如今还年轻,无需太过忧虑,以后的路还长着。”

    “女儿明白。”叶楠夕点头,将心头那道影子轻轻抹去。

    ……

    今日书院有习射这堂课,只是授课的先生却不是萧玄。陆真原本是鼓了一肚子的气,打算就这个机会跟萧玄好好较个高下的,哪知萧玄竟找了人代课!

    上午的习射课结束后,书院的学子赶紧将手里的弓和箭收拾好,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揉着酸疼的肩膀离开习射场。这些大都是手无四两力的书生,张弓搭箭对他们来说,是件苦不堪言之事,只院规难违,但凡有在这上偷懒耍滑者,一经发现,即会被赶出书院。所以一上午下来,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要脱臼了。

    几个最后走的,回头一瞧,见陆真竟还站在那习射场上,手搭着箭,便喊了一声:“诚之,你还不走?”

    眯眼,松手,箭射出,五十米处的草把上即又多了一支箭。

    “还真有几分蛮力!”几个同窗纷纷咋舌,“明儿我看他那手还能不能握得住笔。”

    “今日萧教习不在,他是一肚子火没地儿消。”

    “他是还没见过萧教习射箭吧,呵呵,光听咱们说,心里不服气。”

    “听说萧教习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所以练得一手百步穿杨的好剑法,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倒是从没见过。”

    “我见过,一点不假。”

    ……

    那几个同窗离去前的交谈声,陆真多少是听到了一些,于是心里的火气越好越旺,即便他的手都觉得有些发麻了,却还是又拿起一支箭,搭上弓弦。

    “龟孙子!”箭射出去的时候,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却这一次,因手发颤的关系,那只箭一下子飞离的草把,射到了草把后面的泥地上,发颤的箭尾如似在嘲笑他的幼稚一般。

    陆真忍不住骂了一声,却不想这会从身后传来一句:“过犹不及。”

    陆真一愣,随即辨出这个声音是谁,就猛地转过身:“你,你——”

    今日该他来授课时他不来,竟故意挑他失手的时候过来,可恶!

    萧玄没在意陆真狠盯着他,既愤怒又有些微窘的眼神,只是负手走过去,看着眼前这空旷的校场,想起以前在军中的日子,目中露出几分追忆以及隐约的渴望。

    “来跟小爷比较个高下吧!”陆真说着就将一把弓递到他面前。

    萧玄却根本没搭理他,依旧看着前面。这种明目张胆的无视,令陆真更为恼火,就大声道:“摆什么架子,你既然是书院的习射先生,那就该让小爷看看你的本事。若是连小爷都比不上,有什么脸在这当先生!”

    萧玄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弓,忽然问了一句:“你拉断过多少弓弦?”

    陆真骄傲道:“五根,怎么样!”

    萧玄道:“不错。”

    陆真哼一声:“你呢?”

    “忘了。”

    陆真不屑道:“没有就没有,大老爷们说什么娘们的话。”

    萧玄没理他,又将目光投到前面的校场上,久久不语。陆真不知萧玄此时到底在想着什么,他只觉得这个男人在这一刻,身上透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这样的感觉对他是陌生的,他亦从未在这个看着总带着一丝懒散的男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森冷逼人的气息。

    只是这样的感觉却令他隐隐有些兴奋,以及莫名的愤怒。

    于是,他再次开口邀战:“别废话了,赶紧跟小爷比个高下!”

    “将你手里的弓拉断后,再来找我。”萧玄说着就往前走去,可陆真手一伸,就将手里的弓横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怕比射箭输给小爷的话,那小爷就换左手跟你比如何?”

    萧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为何总想与我比较个高下。”

    陆真一脸傲然地道:“不为别的,就为小爷看你不顺眼。”

    萧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道:“我今日没此心情,你去吧,改日再来找我。”

    “娘们唧唧的。”陆真气得骂了一声,就收回递给他的那张弓,打算自己先射出一箭,然后再让他射。却不想他收回弓的时候,弓顶从萧玄身上擦过,将他从衣缘处微微露出的一点丝线勾到,随后就将他放在怀里的东西勾了出来,落到雪地上。

    萧玄一怔,陆真低头,然后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精致的玉蝉坠儿,便问:“你的东西?”

    “还来!”萧玄声音微沉,说着就朝陆真伸出手。

    陆真本是就要还回去的,只是见他忽然变了脸色,就又打量了手里的东西一眼,然后一下子握紧,张口道:“跟小爷比一场就还你,小爷先去拔箭。”

    陆真说完,将手里的一张弓扔在萧玄脚下,然后转身往插满箭的草把走去。

    书院院规,谁射出多少箭,必须收回多少箭。

    陆真将草把上的箭全都拔出来后,就转过身,打算回去好好较量一番时,不想竟看到萧玄站在那边,将刚刚他扔下的那把弓捡起,然后将拉满弓的箭对准他。

    那一瞬侵袭而来的杀气,令他一下子呆怔在那。

    忽一阵寒风刮过,萧玄手里的箭却就在这个时候飞了出去。

    陆真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而他甚至不及反应,就听到啪的一声,同时身体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力量冲击得连着往后退了三步,后背直接撞到草把上后才停下。

    心脏有那么一瞬,是停止了跳动。

    他怔怔的看着从前面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第一次感觉的对方的强大。

    直到萧玄站在他面前后,陆真才发觉刚刚射过来的那只箭,是从他左手的衣袖上射了过去,钉在草把上。

    “拿来。”萧玄再次朝他伸出手。

    有种说不出的屈辱从心底生出,陆真回过神,先扔到右手的弓,然后一把握着将钉住自己衣袖的那支箭怒骂:“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

    却没想萧玄这一箭的力道竟会那么大,他猛地拔了一下,竟没能拔出来。而且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这只箭不仅仅钉住他的衣袖,而且连他的腰带也一块钉上!这一箭,只要偏了一分,他今日就是不死也得重伤。陆真心头暗暗吃惊,他记得,刚刚萧玄射出箭的时候,还起了风。若这不是巧合,那就是他连风的影响力都算在内了!

    用了三次力后,才将那支箭拔出,却衣服也给扯破了。

    萧玄的手还放在他前面,陆真少年心性,觉得自己受到了空前的挑战,于是盯着萧玄看了好一会,依旧握紧手里的玉坠,就压着怒气道:“小爷遭了你的暗算,不过小爷不记恨你,比试完了就还你。”

    萧玄眉头一皱,伸出去的那只手往下一翻,就朝陆真握拳的左手截去。

    陆真似早防着他这一招,将手往后一收,同时侧过身,就避开萧玄,往前去。然而萧玄手再一转,就抓住陆真的腰带,陆真大怒,亦觉得今日的面子被下得什么都不剩了。牛皮气起来,什么也不说,迈着步子依旧往前去,同时用力一扯。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一前一后,一个拉一个扯,竟就将那已经破损的腰带给扯了下来!

    腰带被人给解了!

    陆真瞬间有些痴呆掉,萧玄也是一愣,手里拿着那条腰带,忽然间有些哭笑不得。然后觉得自己的似乎有些反应太过了,他怎么跟个孩子计较起来,还是书院的学生。

    而更令两他们俩想不到的是,这个时候,叶楠夕竟过来了,并且就看到了这一幕。两个大男人站在习射场上,一个拉着自己的裤子,满脸通红,一个手里拿着条腰带,面露尴尬。

    叶楠夕本是想开口打声招呼的,可走过来后,看到这样的一幕,她也有些呆住了,这是什么个情况?明明刚刚远远看着还是剑拨弩张的,怎么这一走进,却又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而这会儿,陆真才刚回过神,却忽然看到叶楠夕,于是整个人又傻掉了。

    萧玄轻咳了一声,就将手里的腰带挂在陆真捏着的那只箭上,然后道:“今日是不合适比箭了,明日中午我在这等你,还来。”

    陆真呆呆地将手里的玉坠儿放在萧玄手中。

    叶楠夕愣怔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怪异。萧玄拿回自己的东西后,握紧,然后转头看了叶楠夕一眼。他的眼神分明很安静,只是似乎是刚刚射出那一箭的关系,他身上的锐气还未完全收起,于是这一眼看过去,犹如带着穿透的力量,直逼到她心里去。

    叶楠夕回过神,就移开目光,呵呵一笑:“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她说着就要转身。

    陆真连忙一声大喝:“站住!”

    萧玄将手里的玉坠收好后,无奈一笑,等了一会,见叶楠夕没有要对他说什么的意思,就转身走开了。

    陆真觉得自己今日简直是撞上了霉神,一肚子又一肚子的怒火和憋屈都不知该怎么发泄,于是又朝萧玄一声大喝:“你站住,小爷我今日就要跟你分个高下!”

    萧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把裤子穿好再说。”

    陆真一下子噎住,叶楠夕不忍看陆真的脸色,只得抬头看天。眼睁睁看着萧玄施施然地走开后,陆真铁青着脸,两手猛地一下折了手里的箭,然后又赶紧拉好自己的裤子。

    叶楠夕忍住笑,走到他身旁,打量着他,小心问一句:“你被他欺负了?”

    陆真大怒:“谁,谁能欺负小爷,小爷,小爷这是大意了才遭了他的暗算!”

    瞧着他连脖子都红了,一手还提着裤子,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叶楠夕终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这小子,还真是个活宝,这几日的郁气竟一下子被他扫光了。

    陆真咬牙怒瞪她好一会,愤愤扔掉手里的断箭:“不知好歹的女人,小爷不想跟你说话了!”

    他说完就提着裤子转身走了,叶楠夕忙收了笑,在后面叫他:“喂,你别生气,我不是在笑你,我那是……”

    “住口!”陆真猛地转回身,红着一张脸怒道,“小爷说了不想跟你说话!你,你不许跟着过来!”

    真就这么走了,叶楠夕站在空旷的习射场,慢慢收住笑,然后转过头看着刚刚萧玄离开的方向。原是想过来告诉他,她已经跟父亲说好要搬到紫竹林的事,花蕊夫人那边,就劳烦他想办法去说。不想这过来,却看到一场闹剧,倒令她一时间是把要说的事给忘了。

    只是,刚刚他在管陆真要什么呢?两人是因为那东西起冲突的吗?

    正打算抬步离开这的时候,忽然后面有脚步声跑来,叶楠夕回头一看,瞧着是陆真返身回来,当然,这会儿他的腰带已经系上。

    “你找小爷什么事?小爷给你机会说。”陆真跑过来后,瞅着叶楠夕,梗着脖子,别扭的道了一句。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眼,又笑了笑,然后才道:“也没什么,听说你这在练箭,便过来看看。”

    陆真脸上忽的又烧了起来,好一会后才有些恼怒地道:“你怎么前日不过来,昨日不过来,偏偏选在小爷倒霉的一日过来。”

    叶楠夕呵呵一笑,就安抚道:“我刚刚看到他是趁你不备背后偷袭,不过你到底拿了他什么东西,让他生那么大的气?”

    陆真皱着眉头道:“就一个玉坠儿,要知道他那么小气,当时就还给他了。”

    他这会儿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此时也已经明白,刚刚那个玉坠对萧玄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已没多少怒气,只是有些不甘。刚刚那一箭,到现在他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玉坠?”叶楠夕想了想,便问,“是什么样的玉坠?”

    她记得萧玄身上并未有佩玉。

    “是个玉蝉坠儿,白色的,没多大。”陆真说着就比划了一下,然后似想起什么,便看着叶楠夕道,“你……送他的东西?好像从没见他戴过。”

    叶楠夕摇了摇头,玉蝉坠儿,她那里好像也有一个。

    “那是他自己配置的东西?”陆真瞅着叶楠夕道,“他瞧着不像是会自己买这东西的人。”

    玉蝉,生以为佩,死以为含,有高洁之意,蝉的羽化可喻为人能重生,极适合用来送知交朋友或是亲密爱人。

    她那里有一个,他身上亦有一个,到底都是谁送的呢?

第056章 租金

    紫竹林一年的租金应该不低于一百五十两,而今她手里能用得上的现银,只有五千两,除此外就是一些金银首饰,这算是她全部的家当了。若总的折合成现银,数目倒也不小,但眼下她没有任何进项,这些东西,她是用一分少一分。

    叶楠夕放下笔,看着自己罗列出来,以后每一年固定的花费,忍不住咋舌。

    若是住在侯府,不仅这些花销可以全部免去,每个月还有几十两的月例可拿,单这么想的话,这里简直就是养老的最佳选择。

    叶楠夕兀自失笑,然后拿起那张纸,轻轻吹干,先撑过这一两年再说吧。手里的银子怎么也能让她好好过上十来年,再说百善会那里总归还是会有进项的,就是不清楚能有多少。想到这,叶楠夕即放下手里的纸张,沉吟一会,就将绿珠叫过来,吩咐她准备出门。随后又唤了紫草过来问一句:“这两日,夫人应该已经猜到我打紫竹林的主意是为了何目的,她可有就此交待你什么?”

    紫草摇头:“康嬷嬷没有另外交待什么,只让我多小心,尽量取得三奶奶的信任。”

    叶楠夕想了想,又问:“这几日,时少爷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紫草又摇头:“未曾听到有什么特别的事。”

    叶楠夕点点头:“我出去一趟,你这两日就留在府里,仔细留意各方,再将手上的伤养好。”

    “是,三奶奶放心。”

    ……

    这一日,丁四奶奶将家里的妯娌都请到她的院子里,商量着明年百善会场地之事。往年她多是直接设在丁府里,只是后来瞧着花蕊夫人每次都百善宴设在公主府,她也动了这份心。百善会毕竟不是家宴,许多事都有讲究,虽说丁府也还有几个精巧的别院,适合拿来设宴。只是可惜那些别院都是在城外,一来一回就得大半天时间,如此就给许多贵妇人的出行带来不便。似她们这等人家的妇人,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出门的,跟别提在外头过夜了。

    丁家的一位媳妇子道:“我娘家那边倒是有个空置的房子,地段挺合适的,就是地方不够大,跟公主府比不了。”

    丁四奶奶摇头:“若是跟公主府差得太远,不说会被花蕊那婆娘笑话,就是别的府的夫人也都会将咱丁家给看低了。”

    “要是只找个合适的院落倒也不难,但要是找个跟公主府不相上下的地方,就不容易的。”丁三奶奶看着丁四奶奶道,“依我看,就两法子,要么就将百善宴继续放在丁府办,要么,就从公中那里拨出一笔银子,挑个不错的地方买下,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修整一番。也不跟公主府比奢华,咱就求一个风雅奇巧,如此应该花不了多少银子。”

    丁四奶奶道:“地方倒是好找,只是这风雅二字,可不是光说说那么简单。不说花蕊那婆娘了,但凡是参与百善会的女人,有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再说眼下都年底了,不仅时间来不及,就是人手也不容易找。”

    “那就只能照旧放在府里办了。”

    丁四奶奶微皱了皱眉,正好这会儿丫鬟进来报:“四奶奶,侯府的萧三奶奶过来了。”

    几位妯娌相互看了一眼,丁三奶奶就对丁四奶奶笑了笑:“四弟妹还真跟这位三奶奶走近了,说来她可是侯府的人呢,你就这般信任她?”

    丁四奶奶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吩咐那丫鬟一句:“快请进来。”

    叶楠夕进了丁四奶奶的花厅后,就瞧着里头坐着五六个衣着华贵,珠钗耀眼,不停打量着她的女人。她心里微诧,面上却是露出三分得体的微笑,欠身给她们见礼后,就大大方方地在丁四奶奶身边坐下,然后问:“似乎每次过来,四奶奶这边都很热闹。”

    丁四奶奶便道:“你今儿来得巧,我正叫她们几个过来一同商量明年百善会之事。正好你来了,你便也给出个主意看看。”

    丁三奶奶笑了笑,慢悠悠道:“四弟妹这可不是在故意为难萧三奶奶吗,那侯府,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公主府。再说了,若是让花蕊知道咱堂堂一个丁府,竟为这等事犯起难来,怕是会让她看了笑话。”

    叶楠夕一时猜不到她们在谈论什么,只是听丁三奶奶这口气,似乎在暗指她是过来做奸细的,于是便笑了笑:“也不知几位夫人刚刚在商量什么,可否说来我听听,若是我能帮得上忙自是好的,若是帮不上,多个人多个主意。既然我已答应过来忙四奶奶一把手,所以四奶奶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丁三奶奶打量了她一眼,面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笑,但倒也没再说什么。丁四奶奶便将刚刚她们商量的事道了出来,叶楠夕一听,心头即一动,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了。

    若论风雅奇巧,紫竹林是完全当得起这四个字。再说当年紫竹林还是叶明专门用来会友之所,曾经招待的都是些风流名士,光这一点,就足够让这些贵妇人好一番遐想了。

    于是,丁四奶奶的话一落,叶楠夕便开口道:“我倒也一处地方,无论是位置还是名气,应当都不比公主府逊色。”

    听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几位夫人即朝她看过来,丁四奶奶忙道:“哦,是什么地方?”

    叶楠夕开口道:“紫竹林,就在俞川书院旁边,当年我父亲曾在哪里招待过江南七大家,想必丁四奶奶也有听过。”

    跟丁四奶奶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基本上都听过说紫竹林这个地方,因为当年江中这一带,只要是有美名的公子,都是紫竹林的常客。听说那会儿,好些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私心里都希望自己哪一日从紫竹林前经过时,能偷偷往里瞧上一眼。

    虽然叶院长收心后,紫竹林的名气就渐渐落了下去,但并不影响里头的景致,如叶楠夕所说,还真是挺适合的。

    不说丁四奶奶了,就是丁三奶奶之前有些不屑,但听到紫竹林这三字后,心里也不可避免的动了一动。就算不为百善会之事,光为圆年少时那羞于人说的梦,也是值得她心动的。若紫竹林真成了百善宴之所,那她们可就不仅仅是从前面经过看一眼了,而是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到里面去,随意观赏,缅怀曾经的花样年华。

    丁四奶奶果真两眼放光,对她来说,若真能将百善宴放在紫竹林里办,那不仅是给她脸上长光,更是直接打花蕊夫人一个耳光的事。于是即问:“叶院长能答应吗?”

    叶楠夕轻轻一笑,将早准备好的说词道出:“丁四奶奶若是觉得紫竹林合适的话,我去跟父亲说,父亲他应该是不会反对的。只是如今紫竹林目前是租给别人,年底才到期,但对方似乎还有要续租的意思,而且如今这是庶务都是我母亲在打理。所以即便是父亲能答应,但若是将紫竹林专门用于百善宴的话,这租金应当还是免不了的。”

    丁四奶奶马上点头:“这是自然,叶院长若是能答应,租金定是要付的。”

    叶楠夕又道:“只是还有一点,我父亲如今虽是将紫竹院租了出去,但父亲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给租的,非得他看顺眼的人不可。而且那林子里的精致,都是父亲一手布置的,因此平日里也得他信得过的人给时常看着才行。”

    “这个也是应当……”丁四奶奶迟疑着道了一句,然后有些不解地看着叶楠夕道,“不过夕娘这话是何意?”

    叶楠夕淡淡一笑:“明年我就算是正式参与百善会了,所以平日若是由我负责照看紫竹林,并且帮忙主持百善宴之事,想必父亲他会放心许多。”

    这么一说,大家就差不多都懂了,就是百善会出租金租下紫竹林,但是却并非是大家的东西,除了有百善宴的日子,平日里那里还是私人住所。也就说说,萧三奶奶以后会住在紫竹林。

    这些女人,心思一个比一个活络,听出叶楠夕这话里透露的信息后,即相互看了一眼,侯府要出大事了。

    丁四奶奶想了想,便笑着问道:“如此,不知租金应该是多少?”

    紫竹林她确实很心动,但这种有条件的租用,若是租金还高的离谱的话,就显得有些不值当的。不是付不起这个钱,而是谁都不喜欢被人宰着玩。

    “如今紫竹林的租金是一年两百两。”叶楠夕说到这,就停了一会,似在心里算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若丁四奶奶真有意,我就去跟父亲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将一年的租金压在一百两内。”

    到没有狮子大张口,紫竹林那地方,一年两百两的租金虽是不便宜,但就这么直接减去一半的话,反显得是她们占了便宜。若就为这一百两,以后直不起腰来说话,倒是没必要。更何况百善宴本来就是生油水之事,如今又解决了这么个难题,越想,丁四奶奶越觉得这点银子花的不冤枉。于是就道:“不敢让叶院长吃亏,既然租给别人是两百,百善会也一样付两百,只是希望夕娘能给个准信,别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奶奶放心,既然四奶奶意中,那我这就回娘家一趟,就这事跟我爹和母亲说一说。只要说定后,我会马上通知四奶奶的。”今日事已成,叶楠夕说着就站起身告辞。

第057章 提前

    主仆俩都上马车后,绿珠才开口问:“三奶奶还不确定眼下紫竹林的租金是多少,万一那百两说得高了,丁四奶奶会不会对三奶奶生出什么成见来?到底,丁四奶奶跟太太也是认识的,以后定会常见面,总会有说漏嘴的时候。”

    叶楠夕淡淡一笑:“两百两是在丁四奶奶能接受的范围内,再说她租下的可不单单一个紫竹林,到时附送的可是叶家的支持,以及父亲当年在紫竹林内建立的名望。丁四奶奶在紫竹林内主持百善宴的消息一传出,不知会令多少贵妇人诧异艳羡,仅是这一份虚荣,就够丁四奶奶花上几百两了,更何况我收的也仅是她一年的租金。次年的百善会不是由丁家主持了,自然就不会再收她的租金,一年的时间,足够她出风头了。”

    这些贵妇人,平日里最在意的可不就是被谁给比下去了,丁四奶奶和花蕊夫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而一直以来在百善会一事上,丁四奶奶又总被花蕊夫人比下去,这股气怕是憋很长时间了。眼下有这么个机会,不抓住就是傻子,再说那租金也不是从丁四奶奶自个的口袋里掏,而是从百善会的运作开销上直接划账。

    叶楠夕说到这,就想起前两日在书院时,叶明开口说将紫竹院送给她。当时她一听确实很心动,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并且表示该付的租金她一分都不会少付。她只需叶明在租赁紫竹林这件事上,完全站在她这边就行。

    不是她不想要紫竹林,而是年氏那边,绝对会就此事表现出强烈的反对,毕竟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嫁妆也算丰厚。而年氏膝下还有叶楠薇和叶楠峰,叶家的好处还一点没沾到,怎么可能再将紫竹林送出去。再说她从侯府搬出来,就已经是件麻烦事了,若是再因此令娘家出现什么内部矛盾,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且,以后住在哪现在想太多也没用,若是叶明不在花蕊爆发之前掐断那个疯狂的计划,那无论花蕊最终是否成功,她怕是连命都保不住,所以又何须为着眼前这点东西闹得鸡飞狗跳。

    不多会,马车就在叶府门口停下了,叶楠夕从侧门进去后,就直接往老太太的院子行去。路上碰上的丫鬟仆妇,一个个都笑着过来给她行礼问安,叶楠夕一路走,一路感慨。记得她在这里卧床养病的那一个多月,府里的下人看到她时,要么是小心避开,要么是躲在一处偷偷打量她。并且相互间还窃窃私语,暗中指指点点,如今,那些情形皆数不见了。

    这就是声名的影响,心里不禁幽幽一叹,她能理解为何老太太那么强硬地要将她送回侯府。当时自家下人在主子的严令之下,尚且如此,更别提外头的人会怎么议论了。

    老太太不晓得这些事情的真正内因,自然就依照世情来解决此事,当时她虽有万分的不甘,但如今再回想,已是完全释怀。

    叶老太太有些意外叶楠夕今日回来,便将她叫道自己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眼,才问:“徐妈妈没跟着你一块回来?”

    叶楠夕笑了:“孙女好容易回来看祖母一眼,祖母不想着问我好不好,倒先问起徐妈妈来了,想必是老太太离了徐妈妈后,一直就不习惯。”

    叶老太太不禁一笑,就让她坐在自己旁边道:“看来在那边过得不错,知道跟我说俏皮话了。不过前几日你才回来给你父亲祝寿,今儿怎么又过来了,听说这几日你倒是没少出门。”

    叶楠夕呵呵一笑:“自徐妈妈跟着我一块回侯府后,祖母身边就少了人照顾了,如今我在那边已经过得很是顺心了,三爷亦是较以前多放了几分心思。所以我想着,要不看个什么时候,我让徐妈妈回祖母这边吧,总让徐妈妈在我那儿,我也觉得过意不去。”

    “让她跟着你回去,就是专门照顾你,并帮你调养身子的,就算要让她回来,也得等你生了第一胎后。”叶老太太说着就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问,“之前倒忘了问你,怎么徐妈妈说给你抓几幅补药,让你再好好调理调理,你却给推了?”

    “我身体不是好好的,还调理什么,再说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更不好。”叶楠夕无奈一笑,她知道叶老太太着急什么,她出嫁三年有余,肚子却一直不见消息,是该开始着急了。只是这事儿,真不关身体的事,而是她根本没那条件。之前是萧玄甚少在她那过夜,如今,是她不让萧玄在她那过夜。总归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两人能整出孩子的机会,都很渺茫。也幸好是这样,不然有了孩子的牵绊,她心里又如何做得这么洒脱。

    “毕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回,大夫之前也说了,你这身体至少要好好养上一年半载才行,不然以后即便是有了身孕,孩子也会受到影响。”叶老太太说着就正了脸色,很是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已经托人去京城请了位名望极高的大夫,过几日他应该就能到俞川,到时让他给你好好看看,给你开副方子,好好养上半年,也免得以后担心受怕的。”

    叶楠夕感动老太太这番苦心,心里轻轻一声叹息,然后还是点了点头:“让祖母如此费心,我真过意不去。”

    叶老太太仔细看了叶楠夕一眼,发觉她似真的已经放下以前的执念,不再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离开侯府之事,心里稍感安慰,便道:“要不人家怎么说儿孙债难还。”

    这事儿说完后,叶楠夕又陪着叶老太太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然后才提出要去看看文姨娘。叶老太太晓得她心里的挂念,点了点头,只是跟着就开口道:“先去看看你母亲,然后再去看文姨娘也不迟,尊卑先后若是不分,就不在理了。”

    看着叶老太太面上看着温和但眼里并不减严肃的神色,叶楠夕笑了笑,只好点头道:“祖母说的是,那我就先去给太太请安,然后再去看文姨娘。”

    叶老太太欣慰点头:“如此才对,去吧。”

    今日过来,原本也是想问一问年氏紫竹林租金的事,并跟叶明提一下她在丁四奶奶那说的话。只是刚刚跟叶老太太聊天的时候,才从老太太嘴里得住,她父亲这两日并未回府。应该是……那边有事忙不开,只是这样的话,年氏应当还不知道她要租下紫竹林的事,如此,这会儿她若突然去问的话,倒是不太合适,别的不说,会引起年氏的反感是肯定的。总归离年底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倒也不是很着急,今日就暂且不谈这事了。

    然而,让叶楠夕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进了年氏的院子,随通报的丫鬟入了花厅后,竟瞧着王夫人和凤十三娘也在里头。

    而且从她刚刚在花厅外头听到的那几句话来看,王夫人今儿是直接找年氏谈紫竹林的续约之事,并且还表示,愿意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价,从之前的两百二十两,加到两百五十两。

    站在外面听到这个价格后,叶楠夕深深为自己不识柴米油盐之事感到羞愧。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在丁四奶奶那说两百两是高了,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低了!偏眼下已经不是要纠结这个的时候了,有人拿着银票过来,要跟她抢她自家的东西,偏眼下她还处于劣势。

    怎么也没料到,王夫人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就直接找过来。

    “给太太请安。”叶楠夕进了花厅后,朝年氏行了一礼,然后就转向王夫人,笑道,“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看到夫人,实在是令人意外呢。”

    “想必是我们跟萧三奶奶有缘,所以总会不时遇上。”王夫人点头回礼,然后也笑着道,“听说萧三奶奶明年就专门跟着丁四奶奶身边帮忙百善会之事,看来以后碰上的机会会更多。”

    叶楠夕点头:“是啊,以后的事情定会令人非常期待。”

    年氏待她们寒暄完后,才对王夫人开口道:“既然夫人有此诚意,而之前那位凤七爷也留了话,说是希望能将紫竹林租给你们,那不如今日就将租赁写了,也省得以后夫人再跑一趟。”

    王夫人点头:“行,就麻烦叶夫人请府上的账房先生过来拟一份租赁。”

    年氏就要往旁吩咐,叶楠夕却突然开口:“这续租的事,太太何须这么着急,总归旧约还未到期,何不等父亲回来后,问了父亲的意思再做决定。”

    不想叶楠夕会插嘴这件事,年氏一时有些诧异,那边的王夫人却微蹙了蹙眉,凤十三娘则是冷冷瞥了叶楠夕一眼。

    “此事向来都是由我做决定,老爷不会反对。”因外人在这,年氏也不好喝斥叶楠夕,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然后就吩咐丫鬟去前院将账房先生请过来。

    对面,凤十三娘看过来的目光即多了几分嘲讽。

第058章 挑拨

    丫鬟领命出去了,叶楠夕面色微凝,紫竹林是她迈出侯府的第一步,也是最有可能达成的一步。再说她刚刚已经答应了丁四奶奶,并且还是在丁府的各位奶奶面前应下的,若是转眼就食言的话,就等于是打了丁四奶奶一巴掌。今日若真让王夫人续租成功的话,那她很可能会因此失去在百善会内的位置,同时亦极有可能失去离开侯府的机会!

    没了参与帮忙百善会的名头,她眼下拿什么借口离开侯府?

    凤十三娘看了叶楠夕一会,忽然开口:“三奶奶似乎对紫竹林也很感兴趣?还是三奶奶看我们凤家不顺眼呢?”

    叶楠夕瞥了凤十三娘一眼,淡淡一笑:“我跟十三娘不过才见过两次,哪来顺眼不顺眼之说。不过令我觉得意外的是,王夫人和十三娘这等身份的人家,怎么会去租住别人的房子,而且还是叶家的房子,似乎以前叶家和凤家甚少有来往。。”

    凤十三娘冷冷一笑:“凤家也不是什么都能入得了眼的,紫竹林瞧着倒还尚可。”

    凤十三娘道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叶楠薇从外头进来,自然将这句话听了进去。之前叶家跟凤家并未有过来往,更何况在俞川凤家是外来者,叶楠薇自是不认识凤家人。因此忽听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在自家地盘上,提起紫竹林时还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叶楠薇是什么性子,是连她亲爹都敢当面顶撞,更何况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陌生姑娘。

    “既然瞧不上我家的紫竹林,那还巴巴地找上门做什么,真当叶家缺那点银票。”叶楠薇撇了撇嘴,就走到年氏跟前行了一礼,然后接着道,“娘,咱家紫竹林是什么地方,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张口品评的,也不拿镜子自个照一照。”

    凤十三娘面上微恼,心里却极诧异,即将目光落到叶楠薇身上。之前她倒是有打听到叶府里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姑娘,一位是继室所出,排行第四,另一位是姨娘所出,排行第三。眼下瞧着这位说话的态度,想必就是叶府的四姑娘了,倒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性子。

    跟叶楠夕完全不一样,凤十三娘心里暗自比较了一下,就又看了叶楠夕一眼,正好就瞧着叶楠夕对她微微扬起嘴角,那笑容,令她不禁生出几分真正的恼意。她不喜欢在背后暗自算计的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会很累,因为面对这样的人,她必须要多花上几倍的心思才行。反倒是叶四姑娘这样的性子,她最是“喜欢”。

    王夫人也有些诧异叶府的姑娘竟会突然进来,并且还如此张扬跋扈,这性子倒有些像她凤家的人。还以为,似叶院长那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一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不想……前面一个做出了离经叛道之事后,竟还安然无恙,如今这一位还未出阁的,瞧着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

    年氏虽也不喜听凤十三娘刚刚那句话,但叶楠薇在外人面前这般莽撞无礼,却也不是她乐于见到的。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吃亏的就只能是叶楠薇。于是年氏先皱了皱眉,警告地看了叶楠薇一眼,然后才笑着对王夫人道:“小女顽劣,平日里遇上跟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的姑娘,并每每听到人家说什么,自己也喜欢跟着凑热闹,都是小女儿家的心态,让夫人见笑了。”

    年氏这句话,算是将自己闺女失礼的言语归结到凤十三娘身上,无论如何都是你家闺女无礼在先,要怪的话怎么也怪不到她闺女身上。

    王夫人岂有不明白这个意思的,即笑着点头:“谁家孩子不是这样,比起凤家另外几位姑娘,我们十三娘已算是少有的文静了,所以如四姑娘这般性子,倒是对了我的胃口。难怪我昨儿一进紫竹林,就觉得哪哪都好,所以今儿才赶着过来见叶夫人一面,将续租的事早些定下,这会儿才知,原来缘分是在这等着呢。”

    到底是王夫人更会说话,还是她们今日过来,就是要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双簧?

    叶楠夕刚刚本还想插嘴的,只是听了王夫人这一番话后,心里忽然就生出些许异样的感觉。直觉有些不对,若真如王夫人所说,今日她是诚心过来,那么刚刚凤十三娘怎么也不应该说出那几句挑衅般的话。

    叶楠夕想着,就再打量了凤十三娘一眼,又看了看叶楠薇,随后才恍悟。终于发现不对在哪了,叶楠薇是本来就是任性跋扈的性子,她只要脾气上来了,心里想说的定是憋不住。光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就瞧得出来这是个冲动的小姑娘,性子且需要好好打磨呢。而凤十三娘的眼神跟叶楠薇一比,里面藏着太多事,面上亦不似叶楠薇那样,将心事全摆在脸上。她的喜和怒,似乎都含着三分,这样的人,难道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今天,凤家这两位真的是要过来租房子?

    叶楠薇嘟了嘟嘴,却在年氏的目光下,再听凤十三娘没在说什么,也只好闭了嘴。然后她瞥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对她微微一笑,她怔了怔,就撇了撇嘴。

    而这会儿,叶府的账房先生过来了。

    刚刚虽是有所怀疑,但事关自己能否迈出第一步,所以叶楠夕心里还是难免一紧。并且当看到王夫人拿出原来的租赁契约,指着上面一条续租的附加说明时,再看年氏没有任何异议的意思,她终是忍不住开口:“原先契约上说得续租只是说租给凤七爷本人,而不是转租的意思。”她说着就看向年氏,一脸认真地道:“并非是我要拦着太太做决定,而是真心为太太着想,所以即便太太不高也要提醒太太一下。爹的喜好太太心里是明白的,当时将紫竹林租给凤七爷,主要是因为凤七爷入了爹的眼,所以,之前的契约书上才会有继租一条。如今……爹到底是没有见过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如四妹妹所说,咱叶家也不缺这点银子,就算王夫人合了太太的眼缘,总归旧契约还有个把月时间,续租这等事不需着急。若王夫人真有此意,何不让凤七爷先过来将续租的契约写了,日后是否转租给王夫人,再由她们两方商定,毕竟爹对紫竹林还是比较看重的,所以才会将紫竹林全权交给太太管。”

    叶楠夕这话,虽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就有种不将她看在眼里的意思了。再说,叶楠夕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娘家的事,哪有她这般明着插嘴的道理。于是年氏面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叶楠夕心知自己此时多说的话定讨不得好,但今日她是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件事顺利签下,就是挑拨,她也要将这件是给挑黄了。

    于是接着道:“而且凤家人是见过世面的,刚刚也说了,紫竹林不过是尚可,凑合着住罢了,既如此,太太何不让她们找更好的地儿去。”

    这话叶楠薇爱听,于是难得附和着道:“就是,娘,爹要是知道租住紫竹林的人,竟是只觉得尚可入眼,怕是也不会答应的。”

    王夫人笑了:“不过是孩子一句无心之言,叶夫人何须放在心上。”

    叶楠夕即道:“正因为是无心,所以才是肺腑之言啊。”

    凤十三娘似乎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就冷笑地开口道:“不过是座普通的园子罢了,还真当是宫里的御花园不成,既是给人住的,难道竟连评说几句都不行吗,这等心胸,真令人不敢恭维。”

    叶楠薇一瞪眼:“你说什么!”

    年氏这下也不再喝止叶楠薇,而是看向王夫人,面色已经有些不善。

    王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袖子里拿出刚刚说定的银票放在年氏跟前,轻笑着道:“这是三年的租金,就一起交了,叶夫人觉得如何?”

    年氏这会儿终于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就算她喜欢银子,但却不喜欢别人以这样的方式将银子送到她面前,更何况还是当着晚辈的面。最重要的事,刚刚凤十三娘说了那番话后,王夫人却没想着要解释一句,如此,就是认同了那几句话。

    叶楠夕瞧准机会,添了一把火:“王夫人出手果真大方,只是夫人怕是不知,我们叶家人从来都不是只看钱的。”

    凤十三娘一声嗤笑,声音很低,却足够这厅内的人听到,所以即便她没再说什么,但她那声音却明显是透着一股嘲笑之意。

    年氏有种被人打了脸的感觉,若非叶楠夕这么一句接着一句,她还不知道凤家人竟是打从心里瞧不起自己。于是就将送到自己跟前的那几张银票推回去:“这事,还是等我家老爷回来后,再做定夺,今日只能让夫人白跑一趟了。”

    王夫人也微微沉下脸:“叶夫人这是要出尔反尔了?”

    “我们太太又没与你写下什么契约,何来出尔反尔一说,难不成夫人今日是打算讹叶家一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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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在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瞬,叶楠夕看了足以影响她以后所有选择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将那么多情的一句话,以如此无情的方式说出来。
因此,在面临自己将重回夫家大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然而鱼死网破亦非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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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书《名门喜事》《荣华归》《良缘到》《美人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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