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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妆     盛日长宁txt下载     盛日长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共食

    “我、我腿不麻了……”

    盛长宁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面色通红。

    沈约沉闷的笑声渐渐自胸膛而起,她听得清楚,一瞥眸又见身后的婢子垂下的脑袋,盛长宁忍不住握了拳头,想要给他个教训。

    男子清冽的气息便铺天盖地地卷袭而来,柔软而冰凉的唇角印上她的前额,贴吻上了丝丝的碎发出,勾得她蓦地心痒。

    盛长宁的拳头没能朝他的脸上挥下去,想把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想法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她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颊,躲进男子的怀抱中去,直至挡去了所有的视线,她这才狠狠咬着牙,低声要骂他:“沈!约!”

    这厮,当真绝了。

    没皮没脸,居然拉着她在外人面前卿卿我我!

    沈约与她凑得近,即便她说得这样的小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此时还颇有兴致地应和了她一声:“哎,我在。”

    身后低着头,即便听着了响动也不敢抬起脑袋来观望的婢子们,只听得周边一片寂静的夜色中,传来公子低低的笑声,好似在与他怀中抱着的姑娘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她们这下子,连大气也不敢喘了,生怕扰了两人的交谈。

    ……

    盛长宁是在北苑门口被沈约这厮给放下来的,这一路上明明就这么一小段的路途,偏生是叫他给走出了跋山涉水的感觉。

    觑着男子以手撑着腰,似乎累极了的模样,盛长宁看得不由额间一跳,她冷冷地勾了唇角,一把便揽上了沈约撑腰的臂弯。

    “哎……”

    被狠狠拧了一把的人忍不住地叫唤起来,又被盛长宁一个眼刀甩过去,霎时又平静了下来。

    在他们后头冒跟了一路的婢子们,四目对望着,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茫然之意。

    从她们的角度只能瞧见,宁姑娘和自家公子是一派的亲昵,却不知方才公子那声短促的叫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盛长宁笑吟吟地带着人去了自己房中,掐着沈约腰的手直至他入了房中,这才将将松开了,婢子们都有眼色地并未跟上前来,只候在门边守着。

    入了房内,没了外人瞧着,沈约便也愈发不用避着了,用手揉着腰间一边又直疼得吸气。

    沈小公子的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宁宁,下次别掐腰上了罢,可怜可怜孩子,腰也是命根子啊!”

    猝不及防地听了一耳朵的虎狼之词,盛长宁的脸直接黑了下来,盯着揉着腰的人看了片刻后,盛长宁唇边的冷笑又复起,这下子她直接过去,十指纤纤一提,便捏起了沈约的耳朵。

    又是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唤,盛长宁眉头都未动一下,她松开了手,轻轻一拍沈约的脸颊,不客气地揭穿他。

    “还装呢?”

    她可没使多大的力,这就疼得不行了?

    似乎看穿了盛长宁内心里的腹诽,沈约的脸色登时就是一板,只是还未开口说些什么,盛长宁就又觑他一眼,“怎么了?”

    宛若被一盆凉水浇灭了劲头一般,沈约扁嘴摇摇头,委委屈屈的模样。

    闹腾了一番后,门外的婢子传了话进来,说是厨房做的膳食已经妥当了,两人便相携出了屋子,往苑中的膳厅而去。

    夜色笼罩,皎洁的光亮撒了下来,整个院子都覆盖了一层朦胧的月色,迈步在长廊下的两人十指扣得紧紧的,如水的华辉在他们身上轻裹着,宁静得就像梦中的景致一般。

    沈约屏退了婢子们,他亲手提着一盏灯笼,一手又偷偷握上了身边人的手,唇边的笑意乍显,盛长宁挣脱不开,瞧着他这般憨憨的模样,忍不住又飞了他一眼。

    总是没个正形。

    北苑俨然就是一个摆置齐全的小院子,不光有小厨房,用餐的膳厅也有。

    沈约还在裘城,盛长宁一人待在北苑时,是不大会来膳厅吃饭的,这儿的主子只有她一人,而沈家的奴仆们都被规矩束缚着,平日里连对她行礼问安都不允许罢免,更何况让她们与盛长宁一齐用饭了。

    那定是要吓得魂飞魄散的,盛长宁不喜欢偌大的桌子上只有自己一人,婢子们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吃的场景。

    从前在长宁宫时,在殿内的小厨房开些小灶时,盛长宁便都要拉着阿南阿北,还有庆嬷嬷一起坐着吃,不叫她们在旁边站着呆呆旁观。

    那时候,盛长慕和父皇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身为储君的盛长慕,比她还要事事争先,朝堂之上、私底下他都快忙成陀螺了,根本也不会与盛长宁好好坐下来用一顿膳食。

    这么想想,在宫中的那段时间里,好似只有长宁宫的婢子们与她最是亲近了。

    圆形的小桌上已经陆陆续续地摆了好几道菜,上完菜的婢子们皆有条不紊地退了下去,就连在一旁行过礼后的恒娘,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也掩门告退下去。

    盛长宁的思绪被桌上的菜品给拉了回来,身边的人还在轻轻捏着她的指节,带着柔缓又安抚得力道,盛长宁偏头看了他一眼。

    沈约的目光一直都追随在她身上,此时盛长宁一眼望过去时,能清晰地瞧见他眼底再没了方才的不正经,尽是一览无余的柔意中,还掺着些隐晦的担忧之色,这些神色都明明白白地徜徉在她面前。

    只与他对望上一眼,盛长宁便知晓,方才她的走神和情绪外泄,定然都被他一一看在了眼中。

    “我没事。”

    盛长宁冲他笑了笑,被人拉着的手使了使力,便将他拽坐了下来,“睡了那么久,方才还一直与我闹着,肚子难道不饿吗?”

    说着,她就要松开手来,准备替沈约夹块鱼肉——她记得,在浔阳城时,他便尤爱吃那里的黄花鱼,每日都要点这道菜,一连吃了好几日也没腻。

    哪知,她的指尖刚松开沈约的手背,整只手还未挣脱开来,便又被对方用了些力地拽了回去。

    沈约一言不发地捏起了竹筷,却没往那盘鱼动筷而去,反倒转了个弯,挟了一筷子笋丝递至她的唇边。

    他弯弯唇角:“我给你夹,还要吃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游街(一)

    见他挟着菜过来,还送至了自己唇边,盛长宁已经下意识地张了唇,笋丝入了口中。

    辣味和清甜感交错着,在口中蔓延开来,忍不住叫盛长宁眼眸亮了亮。

    沈约瞧着她这眼神,便知她对这道菜是极为满意的,又给她慢慢喂了几筷子,盛长宁吃得已经眼眸都眯了起来了。

    她已经许久未曾吃到过这么合她口味的菜了,辣辣的,还最是开胃。

    沈约却是筷子一转,往旁边的的蒸鱼上动筷而去,盛长宁瞧了,她挣了挣被这厮捏着的手腕,以示自己的不满。

    却哪料到,这么轻轻一挣扎,沈约就当真放开了她的手,只是他手中上筷子夹好的鱼肉,也朝着盛长宁面前的瓷碗落了下来。

    见她忍不住露出的不高兴,沈约的声音里带着安抚:“乖,这道笋丝过辣了些,开开胃尚且可以,用多了你肚子是要不舒服了的。”

    “怎么……会?”

    盛长宁刚想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怎么会”,脑子里却又突然想起了从前,自己嗜辣,在宫中时长宁宫的婢子们什么也不管她,唯独在吃食上,是不许她贪食辣物的。

    有一回,她实在馋得慌,偷偷买通了膳房的一位嬷嬷,拜托她暗暗地送来一些开胃的辣食,那夜她嘴上确确实实吃得欢了,可第二日起来却是被肚子疼给疼醒的,那日吓得长宁宫众人大惊不已……

    事后,素日里待她温和无比的庆嬷嬷,在那日头一回板下了脸色,严厉地呵斥了她一顿,听说那位暗下给她递了吃食的嬷嬷,也给打发出了宫去。

    其一是不愿再牵连到旁人,其二是盛长宁再不想那样痛上一回,盛长宁便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再不会偷偷一下子嗜辣过多了,免得叫自己难受,还叫旁人也跟着受苦。

    只是,她如今是孑然一身,没有庆嬷嬷,没有阿南阿北,更没有会被她牵连的宫人在身侧,她何须还要这般拘拘束束?

    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沈约的神色微微凝肃了起来,他道:“你从来都不是独自一人,若你受伤,会有人心疼,若你这般不爱惜自己作践自己,那个人会比你还难受。”

    他没说那个人是谁,可明眼人都知晓会是谁。

    盛长宁怔怔地看着他,这不是沈约头一回剖白自己的心意了,他从来都是把对她的感情放得光明磊落,一点一滴地浸入她的心中,叫她察觉到温暖。

    他的喜欢,也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从扶风城一路走来,所有人有目共睹,她自己更是感同身受。

    这样的感觉,是安心。

    “我不吃便是了。”

    盛长宁扬起脸来冲他笑笑,故作轻松地道:“你这样严肃做什么?”

    桌上的菜不算多也不算少,拢共六道菜,倒是与盛长宁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的做派很是不一样。

    她也顺势地岔开了话题:“我在京城瞧着旁人用饭时,都是恨不得把桌上摆满,怎的到了你这儿便就是不一样了?”

    沈约却是比她还疑惑,他看了看桌上的菜,一边直言不讳道:“多了就吃不完了,吃不完便浪费了。”

    说着,他又给盛长宁夹了好几筷子的鱼肉,盛长宁这才端碗吃了起来,这种鱼入口比她吃过的所有鱼都要鲜嫩,盛长宁倒不算太挑食,菜色又是她喜欢的,不消多久便吃得撑了。

    外面的夜色,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地暗沉了下来,明月高高地悬挂在枝头,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见她吃好了,沈约这才动筷吃了两口,眼瞧着他就要罢手离开桌边了,盛长宁蹙蹙眉头拉住了他。

    “你还没用多少呢……”

    盛长宁拉了拉他的手腕,沈约便顺势坐下,他唇边浮起了笑来,“可我已经饱了。”

    盛长宁才不管他有没有吃饱呢,别以为她方才没瞧见,他如今这么一个成年男子,却只动两筷子便饱了,任谁也是不信的。

    看着她闷头替自己往碗里布菜,又一脸不可退让的神情瞧着他,沈约只好再拿了筷子起来。

    最后,吃得两人都撑得很了,那桌上的几道菜也吃得不剩多少了,算是应了沈约的那句“不会浪费”了。

    ……

    婢子们动作利落地收拾完了桌案,沈约就拉着身边的人漫步往外走去,北苑种的花草树木也不算少,到了夜里,一些藏在其中的小虫儿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发出了歌唱。

    声音小小的,在此时却显得不算噪耳。

    两人相携着一齐漫无目的地往长廊而下,盛长宁一眼就又瞧见了立在苑门口的那两棵古树,她晃了晃手腕,示意沈约往那边看去。

    “那两棵树……我看了许久,也不知它们是何品种的。”

    沈约看了眼随风微微摇晃树枝的两棵大树,他“唔”了一声,解释道:“这是我曾祖父种下的,说是从远洋那边带回来的树种,名讳倒是听他们提过,如今却是也不大记得了。它们自我幼时就在了,那时还没这般枝繁叶茂的,如今算算……应有两百个年头了……”

    “竟真的算得上是古树了。”盛长宁感叹了一声。

    两人一路走过去,迈上了小木桥,盛长宁又俯首望了一眼底下快要干涸的小池,她立即就伸出纤纤细手指了过去,道:“瞧呢,我先前刚来的时候,正值夏日,却是连花都没有,如今倒好了,连这汪池子的水都要枯竭了。”

    说完了,她自己都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便露了贝齿,笑弯了眉眼。

    “是我的失职。”

    沈约也故作一本正经地懊恼道:“叫公主殿下瞧着不赏心悦目了,明日便把花啊鱼的统统种上养上,可好?”

    “好呀。”盛长宁笑吟吟地看着他耍宝。

    “带你去街上逛逛?”

    一路出了北苑,沈约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征求她的意见似地问道。

    盛长宁的眼眸睁得大了些,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可以吗?”

    她来江南后,为免不牵连到沈约一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低调行事,像这种外出游街的事,她早就不做想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夜游(二)

    盛长宁问出这句话时,眼眸都睁得圆圆的,俨然的一副吃惊之态。

    沈约瞧着她这般模样,有些好笑地攥紧了些她的手,温声道:“你不是爱外面的热闹?先前是我远在裘城,你一人出门我自是不大放心,如今好了,肯定要圆你的心愿。”

    沈约是知道盛长宁的性子的,当时他们从扶风城出来时,盛长宁便闹着要改道去浔阳城玩玩,从前的宁宁久居深宫,向往外面的风光而不得,如今,他自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宝贝都捧到她面前来。

    更遑论是区区的喜欢游玩之事呢。

    听了沈约一口应下来的话,又看着他面上毫无勉强之色,盛长宁登时便喜不自胜起来,她确实就如沈约想的那样,贪玩,从前没能如愿的东西,而今却轻而易举能得到,盛长宁高兴。

    “外面的长街上定是很多人的,届时定要抓紧了我的手,免得在人群里冲散了……”

    两人说走就走,趁着婢子们去拿帷帽的空隙,沈约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让盛长宁千万注意的事情。

    能出去玩,盛长宁心中欢喜,便也没怪这厮太过唠叨,虽然她左耳进右耳出,但她还是煞有介事地故作严肃应了两声,表示自己绝不会乱跑。

    开什么玩笑。

    即便沈约不说,她也知道不能离开沈约身边呀,她如今隐下身份在沈家老宅里,如今出行都要遮掩着身份。

    若是叫旁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别说自己的行踪会被盛长慕发觉,便是沈家也会被牵连地没好日子过。

    她可是有脑子的,更也不会是什么狼心狗肺之人。

    好在,虽然是临时说要带着盛长宁出去玩,女子有的帷帽,大概率也应当是不会出现在久未住人的沈府老宅里头。

    但沈约料事如神,猜想到了盛长宁会想出去玩的想法,回来后,一早便差人将东西都一应准备妥当了。

    匆匆去拿东西的婢子们回来得飞快,快速地替盛长宁戴上了帷帽,婢子们得了沈约的命令,不敢跟出门去。

    只两人牵着手,一路迈出了小巷深处。

    从僻静处出来,入耳的声音都宛若变得热闹极了,长街之上灯火通明,往来的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两人从无名的小巷中出来,随着来往的人们,也顺势没入了人群中,谁都不曾发觉他们是打哪冒出来的。

    盛长宁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好奇,左看看右瞧瞧,遇见感兴趣的,她也没忘沈约的千叮咛万嘱咐,直接拽着人就凑过去瞧。

    江南的街巷上,与北地的民俗有些千差万别,尤其是如今他们所在的水阁乌镇乃是依仰沈府而生。

    沈知府殚精竭虑地为父母官,因而盛长宁一眼扫过去,瞧着每人都是乐呵呵的模样,便知这里的百姓丰衣足食,民康物阜。

    自然的,摆在街摊上的小物件儿们,也比在浔阳城的夜市中所看到的要精致不知道多少倍。

    “都不喜欢?”

    沈约一直跟在她身旁,只瞧着盛长宁看了又看这些小物件儿,却没有十分喜欢地拿起来瞧瞧,他便以为她这是没瞧上喜欢的。

    察觉到那摊贩的目光就要杀了过来,盛长宁忙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好叫他的表情也不要那么嫌弃,又连忙摇摇头,否定:“不是呀。”

    将人带开了那摊铺边,这里的长街上一如寻常街道那般,摆着七零八落的摊铺,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小吃食尽显眼前,周边的吆喝声入了耳中,尽是人间烟火气。

    盛长宁瞧着瞧着,便又想起了先前在浔阳城的那日夜游,那时也是她与沈约两人一起。

    她还记得……那时他们遇见了卖草蔑人偶的小摊,摊主还说捏的是京城贵公子们的像,还指着说这个是谁那个又是谁,其中还有沈约呢,还有红鸾木簪也是那时沈约买来送她的。

    盛长宁不自觉便把心中想的话给说了出来,一想起这些,她便觉得同沈约好似在一起了许久,那种想要抛下肩上的责任、放肆自己去拥抱乡野的自由的感觉,好似在不知不觉中有人替她弥补了似的。

    可这段事儿,在沈约的耳中便听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的脸登时黑了,见身边的人还不自知依旧高兴着,他扁了扁嘴觉得有些委屈道:“那人偶如此之丑,你竟然还将它记得这样清楚……”

    他风姿俊朗无比,哪里是那个人偶能刻画得出来的?

    见他还气了,盛长宁便笑得更欢了,隔着白纱沈约瞧不清她是如何笑的,只知道他手中握着的柔荑一直在轻颤着,盛长宁忍了又忍,细碎的笑声还是飘出了帷帽外。

    “这位公子,这位姑娘,可要来看看这泥人儿?”

    旁边斜插了一道声音过来,勾走了沈约的郁气,那出声的摊贩迎上了沈约吓人的目光,声音都变了变,“公子,您……”

    “子邀。”

    盛长宁软软地唤了他一声,声调是与平时不同的柔软,带着些许的安抚。

    沈约这才不满地哼了一声,索性别过了头去,盛长宁则是好奇地走上了前去,那摊主瞥着那黑脸公子,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看着这两人周身的服饰,便知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小姐,万一得罪了他们,他便是有几个胆子也不够赔的。

    吃了方才的亏,那摊主任盛长宁走上前来挑挑捡捡,也不敢再轻易出声了。

    “瞧。”

    盛长宁用力拽了下沈约腰间得香囊穗子,好让他转过头来,“这两个泥人,好看不好看?”

    沈约只瞥了一眼,红唇就轻吐了个字:“丑。”

    盛长宁只好又重新埋下了脑袋去,口中还小声地念念有词,“丑吗?我还想你一个我一个的……”

    刚想把脑袋重新别过去的沈约,只得又僵硬得脖子转回来,把那两个泥人儿从盛长宁指尖上拿了过来。

    “但你既然喜欢,便买了便是。”

    说着,他稳当当地冲那摊主桌上掷了枚碎银子,拉着人又没入了人流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 难哄

    天上的夜色很浓重,星子零零碎碎地散布在上面,那轮明月不知何时隐没了踪迹。

    沈约一偏头,就瞧见了自己拉着的姑娘,正瞧着自己,眼里狡黠的笑意,就如天上的星子一般,亮亮的。

    盛长宁与沈约对上了一眼,便知这厮是不好意思了,捧着重新被塞到自己手中的那个泥人儿,她眼里噙着笑,却忍不住又想逗他。

    “不是说丑吗?这般样貌不甚俊俏的泥人儿,怎么能在沈公子怀里呢?”

    盛长宁说着,就要去拿他手中的泥人儿,一张小脸上顶着明晃晃的笑意。

    沈约下意识地手一蜷,避开了她要探过来的指尖,一手又将她把身子扶正,他耳根开始发烫了起来,“别闹……”

    盛长宁本也没想真的把泥人拿回来,见状便顺势地将手手了回来,但她能察觉出来身边人的丝丝害羞,忙笑嘻嘻地安抚他。

    “好罢好罢,不逗你便是了。”

    来往的人群依旧热闹,喧嚣声不绝于耳,沈约又重新牵上了她的手。

    黑暗中,他抿着唇角,指腹摩挲着那冰凉的手感,带着沙砾般的磨砺,可他另一只手所触碰到的却是一片柔腻,叫人不敢轻易使太大的气力。

    盛长宁乖乖地被他牵着,时不时偏头去看那些小摊,四处的光亮浅浅地映照在她恬静的侧颜上,划分出几道斑驳的光影,显得她愈发乖巧。

    沈约默默地垂眸看着这一幕,抚着泥人的指尖忍不住使了两分力,他突然间就有了一丝的冲动,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这样,她便离不开自己了罢……

    盛长宁一回头,便发现他的目光胶凝在自己身上许久了,不觉有些奇怪,她以为沈约还在为自己的打趣而气恼,想了想,还是又多说了两声:“你怎么还在气呀?别恼了好不好?你喜欢什么东西,待会换我给你买?”

    回过头来时,她的眼神透着湿漉漉的迷茫,但很快她又和方才一样晃了晃他的手,声音软软的,一声又一声地问他。

    仿佛好脾气到了极点的模样。

    沈约就是在她这样的姿态下,一点点地溃不成军,总是这样,对着她,他总能收敛起所有的戾气,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可以把命都给她。

    沈约轻轻地“嗯”了一声,瞳孔中映着的是她欢喜的模样。

    两人携手走得缓慢,万家的灯火与他们渐远渐行。

    盛长宁最后掏了两个铜板出来,给沈约买了串冰糖葫芦,她实在没钱,这两枚铜板从扁扁的钱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讶异。

    两人把长街从头到尾逛了个遍,等到街上的行人退去,只余得三三两两的人时,天上的明月也越发润亮,沈约这才拉着姑娘的手,带着她回家。

    ……

    这夜盛长宁睡得香甜,许是昨晚咬了口糖葫芦,上头的糖块还化在口中不肯离去的缘故,第二日清早醒来时,盛长宁都还觉得甜丝丝的。

    昨夜买了许多小物件儿,有捏得丑丑的泥人儿,还有好些不算值钱,却样式很新颖的花簪子,甚至还有一只老虎样式的大灯笼。

    鸢微把东西都理妥当了,一一摆在小案前,让盛长宁看。

    盛长宁昨夜睡得好,今早便起了个大早,北苑小厨房的早膳还未准备好,洗漱过后,她就趴在小案边点着那些小物件儿,每数一件,她就开心一分。

    其实,抛去游荡地府的那十年,她的心性还仍旧停在十六岁那一年,在外人面前她要强迫着自己成长,不能流露半分孩子的稚气。

    可私底下里,除了沈约,便只有她自己知晓,她喜欢这些曾经在宫中求而不得的东西,喜欢看见外面世界的鲜花烂漫,也喜欢曾在脑海中幻象过无数次的儿女情长。

    盛长宁捧着那只比她脑袋还大的灯笼,眼中流露的光芒是毫不掩饰的笑意,灯笼上面绘着的老虎栩栩如生,瞧着便很威武霸气,却也花了沈约不少银子。

    鸢微在一旁看着她情不自禁地又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心下不由感叹着,宁姑娘果然还是少年心性,公子带着出去玩了一趟,便高兴得很了。

    “姑娘,可要奴婢替你收起来?”鸢微问道。

    这灯笼里的灯芯已被挑了出来,此时倒是可以折叠放置起来。

    盛长宁忙摇了摇头,她指尖上勾着老虎灯笼,看了看外面的廊檐下,犹豫了片刻道:“挂在窗边罢。”

    挂在廊下太容易遭到风吹雨打,这灯笼薄薄的,肯定没几日就遭受不住了,还是挂在屋子里好一些。

    鸢微笑着应了下来,拉着鸢灵一起把油纸灯笼挂在了窗边,外头,恒娘的声音也正正好地传了进来。

    “姑娘,早膳备下了,您可要挪步膳厅去用?”

    恒娘就撩了帘子,站在门边这般说道。

    盛长宁想起了昨日与沈约共同用饭的时候,她笑了下,先问了句:“你家公子可在?”

    哪知,恒娘听了这话,神色却是有些不大自然,她往前迈了两步,回道:“回姑娘,公子一早便出去了。”

    “出去了?”

    盛长宁眨了眨浮现茫然神情的眸子,“那他可有说去哪儿了?”

    要说沈约有没有一声不响就走人的例子,想想浔阳城那回,肯定是有的,可昨日他们还一同出去玩了一夜,并没有闹什么不愉快的事,怎么会叫他都不同她打声招呼就走了?

    盛长宁还在出神想着事情,并未发觉恒娘脸色变了两瞬,再回过神来时,便瞧见了恒娘沉默地摇了摇头。

    见状,盛长宁的神色立即便得恹恹下来,她拨了拨手边的那只小泥人儿,精神劲头消湮了不少,“那不去膳厅了,让她们把东西递到房间里来罢。”

    见她并未起疑,恒娘心里暗下地松了一口气,忙应承了句,便放下了帘子往外走去。

    难道真得生气了不成?

    盛长宁暗暗地想着,腮帮子鼓了起来,手里戳着桌上的那只丑丑的泥人儿,有些泄了气。

    沈约可真难哄。

第二百一十五章 闹剧(一)

    被说成性子难哄的沈约,不知道待在宅院中姑娘的腹诽,此时的他,正步履匆匆地赶往沈府。

    天色还未大亮,袁兴就找到了老宅这儿来,沈约不许他跟在自己身边,是因着要他待在府中看顾沈阳明,而此时前来,必定是有要事。

    他立即二话没说,合上了披在身上的衣襟,抬步就往外走去,看着他动作利索的袁兴当即便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公子被奉宁公主迷得七荤八素,连大人都能忍心抛下不愿去管了。

    这个念头刚落下,就见自家公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步子顿了顿,他一抬手,招来在旁边候着的婢子,吩咐道:“让恒娘告知姑娘一声,我回府中去一趟了,早膳记得提前备下,莫要叫她好等。”

    袁兴听着他这连吃饭都要叮嘱的话,不免心下又是一噎。

    公子还是没救了,陷在奉宁公主的沼泽里,拔不出来了。

    得了嘱咐的婢子不敢有失,连忙应了下来。

    沈约这才安心地大踏步往外走去,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劲装,一边走着,他便一边挽合着袖摆,对跟上来的袁兴道:“说说看,又怎么了?”

    两人一路出了老宅,侍卫们牵着的马儿正在街边等候,见了人,侍卫便忙迎上了前去。

    此时的天色还未大亮,仿佛裹着一层灰蒙蒙的阴翳,昨夜还熙熙攘攘的长街上,此时只有零散的小贩还在收掇着摊位,昨夜的热闹烟火气已经渐渐淡去,化作清冷的炊烟。

    袁兴说得口干舌燥,快速地将来意禀明了,他偷偷瞥着眸子瞧去,公子微垂着长睫一言未发,他接过侍卫递上前来的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便上了马。

    马蹄踏踏地疾步而去,袁兴在侍卫不满的目光下,迅速地回过了神来,看着绝尘而去的黑马,他连忙也翻身上了马背,赶着前头的人影而去。

    公子还是这般!

    总不知等等是何物!

    长街显得宁静无比,踏尘而来的马蹄声,却只换来了早起摊贩的两厢侧目,江南之地,虽是岁月静好的鱼米之乡,却早就不乏有许多南来北往之人乘车踏马,只要不掀翻了摊子惹着了人,谁也不会去管谁。

    沈府建在水阁乌镇最繁华的那条街上,这条街上的百姓近乎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加之他又嘴甜长得还好看,百姓们无一不喜欢他。

    沈约入了长街便下了马来,现下还早,天都还未亮,周边的商铺都还未开门营业。

    袁兴在后头牵着马,前头沈府的大门已经敞开了半边,候在门边的老管家泪眼汪汪,看见沈约回来,宛若见着了天神似的。

    老管家忙迎上了前去,小心地侧着身子让沈约先进来,他跟在男子身边,只敢小心地唤了他一声,并不敢阻着他的道,“二公子……”

    越往里头走去,那阵阵的哭声啜泣声便隐隐地传了出来,飘至众人耳中,听得沈约心烦意乱,眼底腾起了些许的戾气。

    “袁兴。”

    他稍顿下步子,唤了一声,袁兴忙上前来应道:“公子。”

    “剑呢?”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蔓延开来,带着股子凉薄和喋血的冷意,袁兴不敢走神,忙从腰边卸下了自己随带着的长剑,奉上前去。

    沈约一手接过,他的袍摆被轻挥起来,穿着黑靴的腿,稳健地一脚将面前的门给踹了开来。

    一阵巨响,迫使那些哭泣的声音都忍不住停了下来,带着一脸泪痕的鸳鸳抬着婆娑的泪眼看去,面前一步步走来的黑衣男子,一身利落的劲装,面容惊艳,好似九天的天神。

    鸳鸳下意识地就看呆了眼,看着人渐步走近,她怔怔地抬头仰望而去,旁边有人低低地唤出了声,“二公子……”

    是了,沈家的二公子,世家中公认的绝艳郎君……鸳鸳眼底有了片刻的失神过后,便是恨恨的不甘,若非安氏没脑子,能让她把沈阳明唾手可得,她一个妙龄少女,怎么会把清白搭在这种年逾半百的人身上?

    好歹,也该是像二公子这般年轻力壮的男子啊……

    一对上面前人的含情长眸,鸳鸳便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沈约的视线扫了一圈,除却那个没用的安氏还在小声哭着,现在就是地上的这个人,直白又黏腻的目光简直叫人作呕。

    沈约不悦地眯起了长眸,手腕轻转,长剑便已脱鞘,拎着长剑的手指骨修长而匀称,宛若是精心雕刻研磨好的玉石一般。

    明明拿着这么一柄寒光凛凛的利刃,到了他的手中,却仿佛是在把玩一件珍品古玩。

    沈约慢条斯理地抽了剑出来,果不其然就见着地上的婢子一下子就白了脸。

    “怀了孩子?”

    男子的声音低低的,可听在鸳鸳耳中,却是宛若厉鬼索命的声响一般。

    看着那柄剑拖着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沈约微抬起了手,鸳鸳惊恐地往后缩去,她忍不住叫了起来,“不、不……我肚子里……有大人的孩子!你不能杀我!”

    沈约嗤地勾了一抹冷笑出来,冰凉的剑刃拍在她微凸的肚子上,“楚其君,过来给她诊脉。”

    沈约看着花容失色的女人,只觉得眼睛被玷污了似的疼,他把剑扔回给了袁兴。

    听了他话的楚其君却是没动,手中弹出一抹银线,迅速又准确地搭在了鸳鸳的手上,不消鸳鸳再颤抖着,他已经收回了手。

    仍是一派的清风温润,楚其君道:“满一月有余了。”

    此时哆嗦着倒在地上得鸳鸳也回过了神来,看着沈约手上的剑到了袁兴怀中,她明白自己眼下是危机解除了,心里忍不住地大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有着这个孩子,府中的所有人,包括大公子二公子都不能将自己如何的……

    他们只会吓吓自己……

    但想起方才的情景,她的掌心又被指尖剜得生疼,故意戏弄她?只因着她身份低卑,就连怀了主子的孩子都要比旁人低一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闹剧(二)

    日头已至中天,已是正午时分了,盛长宁立在长廊下瞧了会天色,眼瞧着沈约还未回来,觉得有些奇怪。

    “姑娘,日头大了,回屋子里去罢?”

    鸢微顺着她的目光也瞧了眼天边,看着那灼灼烈日,她不由忧心忡忡地道。

    盛长宁点了点头,她回了房中,这几日的天气又升温了一些,又开始热得不行了。

    她伏在小案上,歪着脑袋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光亮有些刺眼,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尾微微泛红。

    鸢微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

    听着她出声,本来快要氲出睡意的盛长宁茫然地抬起头来,“怎么了?沈约回来了?”

    “还没呢。”

    鸢微有些犹豫着道:“姑娘,快到饭点了,您可要用些东西再睡会?”

    “不了。”盛长宁眼底的茫然稍稍散去了些,恢复了一片清明,她站起身来摆摆手,“你们都退下罢,我自己歇会便好。”

    见不到沈约,也无人得知他去了哪儿,她心里快要郁闷死了,这人又不告而别?等他回来她定不要再理会这厮了!

    可在鸢微眼中,便是宁姑娘因着见不到公子,整个人都宛若枯萎的花儿似的,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现在连饭都不想吃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了!

    万一公子回来,见着姑娘这般,岂非要怪罪下来了?

    鸢微思来想去的,与候在一旁的婢子们乖乖地退下后,扭头便去了恒娘的屋子里。

    她要去与恒娘说说这事儿,恒娘是公子身边的老人了,总能知道一些公子的消息罢?由她告诉姑娘公子的下落,总能让姑娘不这般地忧心些。

    想到这儿,鸢微的步子迈得迅速了些。

    ……

    “公子,那曲郎中果真有问题。”

    袁兴大踏步前来,将查到的消息一一禀明了出来。

    他口中的曲郎中就是曾经薛氏入沈府时,带来的陪嫁郎中,曾经不过是薛府里不起眼的郎中先生,得了薛氏的青眼,这才带来了江南。

    如今薛氏逝去多年,他靠着自己曾是先夫人的老人的身份,在府中船高水涨,混得已是不错了。

    可而今,他竟为了虚无的荣华,竟背信弃主,做出这等子腌臜事来!

    袁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一遍,言语间,他的神色已经很是愤懑了起来。

    听了袁兴的话,沈约睁开了眸子,一双平静的长眸泛起了锐利的光来,他的指尖轻轻扣在案边,良久,这才道:“问他,可愿招供。”

    袁兴有些不敢相信:“公子?您……”您就这样放过他了?

    公子最恨背主之人,他尤记得八岁那年,府中的丫鬟偷了公子房中的一根金簪,好死不死,还偏偏是公子宝贝不已的先夫人遗物,最后簪子没能寻回来,那丫鬟也喂了狼犬。

    对这般背主之人,公子向来是毫不手软,即便后来,大人生生罚了公子跪在青石砖上两日,公子也倔强地没有低头。

    那时,偷簪子的丫鬟都不能避免于幸的事情,如今这般做得更出格更过分的奴仆,怎么可能……公子就轻易饶过了?

    袁兴暗暗猜想着,到底是先夫人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才能引得公子动半分的恻隐之心……

    沈约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袁兴连忙便叠声应下,扭头退下出去了。

    ……

    目送着人走远,屋子里重归了一片宁静。

    一道人影以手中的折扇隔开帘子,漫步从里间出来,他笑了声:“先前是替老爷子隐瞒病情的帮凶,如今又和一介低下的婢女混到一块去了,莫非你真不打算惩戒?”

    沈约的额间隐隐作痛,修长的指节搭在眉宇间,指尖使了力地重重揉搓下去,尖锐的痛感袭来,总算淹没了那几分隐痛的不适感。

    此时听了楚其君刻意的取笑,他只分神觑了人一眼,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整个身子都往后仰去,肩胛骨撞上了椅凳,他也宛若丝毫没有感觉。

    “你说呢。”

    沈约这下子闭上了眼,红唇轻吐出几个字来。

    瞧着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写着“我很燥”这几个大字的模样,楚其君也微微收敛了下笑意,他手中的折扇往桌上一摆。

    两步迈近了沈约的跟前,从宽袖中掏出药罐来,隔着几步远又准确无误地丢到了歪在椅上的人怀中。

    楚其君没好气道:“自个儿涂!我瞧你再折腾下去,这心悸症怕是一辈子都别想好了!”

    自打许多年前,沈约在外游历时顺手救了他一命,他替沈约诊脉时,便在他身上发现了这种病症。

    极其罕见的病,药石无医,全靠患病者自身内心强大所控,这种病向来是经历过蚀骨的绝望,才能在心肺中滋生出来。

    若是要养得好,唯一一点便是要少操心,内心平宁,方能命久一些。

    当年,他把这话说与沈约听时,哪知这人是半分都不在意啊,完全能堪称“不怕死”之人的典范,但回过头来想想,也是。

    他既能患上这种无药可医之症,本就内心无望,他心中的光明已死,他再无向生之心,选择了出门游历而非自我了结,恐怕就是剩下老爷子那一丁点的牵挂了。

    沈约动了动指尖,将那药抹在了额边,这是楚其君前些年研究出来的药膏,能有抚神定气的疗效,对心悸症而言,虽不能治愈却能安抚。

    清凉的药膏在额上化开,果然稍稍平定了些许的燥意,沈约紧攒的眉头也轻松开了些。

    楚其君看着他这副模样,仍觉得嘴瘾没过够,又怒其不争地道了两句:“成天掺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场不入流的闹剧而已,竟还能使得动你大发慈悲地过来一趟,还叫我替那女婢诊脉……”

    见他喋喋不休着,似乎仍想说个不停下去,沈约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轻跳了起来,他指尖抵着穴边,克制地道:“楚其君!”

    没完没了了?

    请这人来是给老头看病的,不是来叫他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讨好

    见沈约是当真一副被他吵得头又疼起来了的模样,楚其君这才闭了嘴。

    最后,他去沈阳明屋子前,不忘落下一句:“你这人,事情了结了就赶紧回老宅去……”

    免得又把身子搞得垮垮的,到时候别说他了,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他!

    沈约听着这句话,揉着眉宇间的指尖就是一顿,继而瞳孔中浮现出沉沉叠叠的无奈,他也不愿管这些,可谁叫他……

    谁叫他是老头的儿子?

    前世,这个时常被他气得跳脚的老头,在越、邢两国兵临城下时,扬着木棍狠狠斥走了他,叫他不许再回来……后来再听到关于沈家的消息时,便只有那个埋葬在烟火纷飞中的噩耗。

    这一世,这场磨人的疫情并没有蔓延至整个大楚,百姓未遭受劫难,虎视眈眈的其余两国更没有突然发兵,沈家因而也躲过一劫,甚至宁宁,不用借着一具空壳委屈下嫁邢人……

    不曾内忧,也没有外患,大楚瞧起来仍旧还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家乐业。

    好似,一切都在无形之中被改变了,这一世,到底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

    想起还在老宅等着他的人,沈约的心里便柔软了许多,不知道让她只听了自己叫恒娘传的一句话,会不会因而又气恼了自己没和她打招呼就走了。

    想到这些,沈约的动作都不觉加快了许多。

    原想着给曲江几天安生日子,这也不必了,人既然不肯吐露实情,那也应当没什么用处了。

    “直接拉下去,剁碎了。”

    沈约面无表情地吩咐着袁兴,他一眼都未看那绑起来的人,就这么下了指令。

    闻言的袁兴,却是没觉得太过残忍,毕竟公子之前对待背主之人的凌厉手段,他深有体会,若是这回不轻不痒地把人放了,那才叫奇怪了呢。

    他应了一声,身边有眼色的侍卫立马上前来,就要替曲江解绑将人拖下去。

    曲江已经不年轻了,头发都掺着花白,先前沈约将他绑在这儿,虽说是审讯却也并未动刑,他便也慢慢放心了——他可是跟着先夫人进的沈家,顾着亲娘的面子,沈约定当对他也是小惩大诫。

    但此时听了沈约这般凉薄的话,他这才是真真正正地慌了,他是看着沈约长大,哪里会没有听说过和见识过他的手段?

    素日里见了他都是绕道走的,这厮完全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啊!

    “二、二公子!饶命,饶命啊!不是我……”

    曲江内心翻倒出的惶恐此时才算是毕露了出来,眼泪鼻涕一齐掉下来,七言八语的时候还不忘狡辩一番。

    沈约都未拿正眼瞧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的额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修长的指尖抵着眉间,他的声音大了些:“袁兴!”

    袁兴就连忙扭头冲人呵斥道:“还不快些拉下去!这等子杂碎,还敢吵着公子清净!”

    侍卫们立马不敢再留情,托着人就要走,曲江的衣衫都湿透了,此时被人拽拉在地上,厉声发出绝望的声音:“我说!我说——”

    ……

    盛长宁是在快入夜时分,才见着沈约的,男子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站在廊下正与旁边的人说些什么。

    夕阳落入山的尽头,挣扎着发出的柔和光芒,撒落了一地,衬的着了身简单衣着的男子身姿欣长。

    盛长宁好久没见他穿得这样,利落又爽朗的模样,上一回还是他跟着她前去扶风城的时候,时隔多月,如今再看,盛长宁有些挪不开了目光。

    被她的视线胶着的人,终于发觉了她的目光,稍稍错目看来,不期然地,盛长宁就见他微拧着的眉松缓了下来,唇边浮了一丝笑意。

    然后,人便大踏步朝她迈步过来。

    盛长宁也不由地迎了上前去,落进一个清冽气息的怀抱中,他胸膛间的跳动有些清晰可闻,盛长宁因等了他许久而憋着的气,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怎么不进去?”

    沈约端详了一会她,看着她好端端地披着披风,小脸红润,不是出来受了凉的模样,心里便松了口气,继而又很快地微皱起了眉,问她。

    “你还敢问?”

    盛长宁挣开他的怀抱,沈约下意识地就要过来牵上她的手,哪知“啪”地一下,面前的人就迅速无比地将他的爪子给打了下去。

    沈约只好缩回了手,虽然那一下拍得重,但他对着眼前的姑娘向来都是没脾气的,见她柳眉倒竖,瞬间连语调都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他的心思也瞬间活泛了起来。

    这是生气了还是生气了?

    跟在沈约后头的袁兴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不是吧不是吧?奉宁公主居然敢打公子?

    目睹了一切的袁兴已经在心底里为这姑娘悲哀了起来了,谁不知道他家公子最吃不得亏?小时候连大公子见了他都得避让开来,这姑娘顶着个公主的头衔,就敢蹬鼻子上脸地朝公子亮爪子了??

    袁兴偷瞥向盛长宁的目光中,都透着一股子深深的怜悯,他瞧着这娇滴滴的姑娘,还是有些不大忍心,咳了两声道:“公子,要不您先用些东西罢,您一日都未进食了,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

    说着,他就使劲用眼神示意姑娘,快些退下罢,等公子气消了些就好了。

    哪知,姑娘并看不懂他这眼神暗示,甚至看见了他还有些疑惑:“袁兴?你这眼睛……可是抽筋了?”

    袁兴内心有些绝望。

    只见他家公子微偏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袁兴有苦难言地准备退下。

    临走时,他还不忘偷偷地瞥了公子那边一眼,只见在他的想象中原本该是被拂了脸色的姑娘,此时面上仍带着娇气的不悦,似乎即便打了人一下,还不足以让她泄火。

    而本以为会大发雷霆拂袖而走的他家公子,脸上哪里还有对他的半分冷淡,甚至带着显然的讨好意味,他一只手正轻搂着姑娘的腰,低低在说些什么,他的侧颜被周边的灯光氲出了温柔。

    袁兴呆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发落

    看着袁兴走远了去,盛长宁这才大大方方地发了脾气,见人又要把手搂上来,她就重重地一挥手,没客气地又给了那爪子一巴掌。

    沈约只好委屈不已地跟着她先进了屋子里,“实在是我爹那边发生了一些事儿,不好带你过去,否则我怎么敢丢下你一个人……”

    那些腌臜的事,他怎么可能让她给瞧见了。

    闻言,盛长宁先是一怔,忽然就对自己方才的举止,有些羞愧起来,她脸颊腾起了一片红晕,慢吞吞地道:“那你也该是使人知会我一声……”

    别说主动来告知她的了,就连她问起来,这里的婢子们一个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怎么能让她不多想?不懊恼他又这般行事?

    听了这话,沈约的长眉却是凝蹙了起来,但在盛长宁看过来时,他又随即松缓如常,揽着她的腰来笑:“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定然没有下次了。”

    盛长宁拂开他的手,不许他再这样不正经,听了沈约的保证,她心里头的最后一丝的不快算是都临空而去了。

    许是方才退下去的袁兴,给底下的人传了话,婢子们呈着膳食,有条不紊地端上了桌案来,摆置完后,又一一无声地退了下去。

    “恒娘也不知去哪了,今日竟没怎么见着她。”盛长宁看着婢子们利落的动作,又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嘀嘀咕咕地道了一句,她又道:“下回若是你要离开,便直管告知恒娘她便是了,我总是要问她的。”

    沈约轻笑着应了。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瓷汤勺上,替盛长宁盛了碗莲子汤,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现在的莲子都是夏日里晒制存放起来的了,与新鲜时候的相比,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你尝尝。”

    盛长宁果然被他带偏了思绪,不再纠结他的过错,喜滋滋地尝起了那碗莲子汤。

    这一日因着沈约再一次的“不告而别”,她是连饭都不怎么想吃,睡到夕阳落了山头的时候才起的身,本来中午又没怎么用饭,此时便是叫她比平时吃多些,她也不会拒绝的。

    盛长宁不爱挑食,加了碎冰的莲子汤,带着夏日的冰凉还有属于莲子的爽口,这两日的闷热感似乎在这碗汤下散去了不少。

    盛长宁觉得还挺好喝,沈约一连给她盛了两碗,这才严厉巴巴地不许她再多食了。

    “你也吃呀。”

    盛长宁给他拨了两块鱼肉,明明累了一日的人是他,沈约却还替她布菜,吃得肚子滚圆的盛长宁终于有了丝不好意思,忙对旁边的人道。

    沈约确实是饿了,他在沈府看着那些恶心的人,便觉得倒尽胃口,什么都吃不下,眼下看着姑娘吃得香甜,他的腹中的饥饿感,这才后知后觉地翻涌了上来。

    两人用完了膳食,洗漱了一番后,本该照旧要去长廊外头散散心,可沈约却抚着姑娘的长发,道:“那边还有些事要再处理,先睡好不好?”

    他顿了顿,声音越发安抚:“若是我要出去,便留下袁兴来与你说一声,可好?”

    盛长宁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不告知恒娘,再让恒娘说与她听,反而要大费周折地把袁兴留下等着她醒来,但看着面前人面容上隐隐浮现的疲惫感,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多此一问,反而还又要让人再费心神了。

    盛长宁拉着他的袖子,声音柔软:“那你早些回来歇息,别累得太晚了。”

    沈约替她解下发髻上的钗环,应了声好,看着她乖巧地躺进被窝中,他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

    暮色凛冽,入了夜后的气候便不如白日里的闷燥,随风带着清凉。

    袁兴候在不远处的长廊边,等着人出来,听见响动转过身来时,他一抬眼就瞧见了自家公子冷沉下去的眉眼,周身带着凉薄的的气息而来。

    不声不响地穿过了长廊,往北苑外面走去,袁兴摸不着头脑,忙快步跟上了前去。

    跟在后头,他一边暗暗地猜想着,公子难不成又要回府里去了吗?可这不是才回来片刻……不过也是,公子走之前都没瞧见大人清醒过来,定然是放心不下的。

    袁兴一面想着沈约的辛苦,要两边来回奔波着,一面小跑着在暮色中追着前面高大的人影。

    可他未料到的是,公子并未出门直往沈府而去,而是转了道,迈去了恒娘的屋子。

    恒娘?

    袁兴一愣,看着沈约步子顿了下来,总归是抬手屈指叩了叩门。

    虽然沈约仍旧克制地敲了门,给了恒娘面子,但袁兴却仍心有戚戚地觉得,自家公子突然来找恒娘,总不是什么大好的事儿,便忙退远了几步,低垂下脑袋去,一副的我心不在焉什么都不曾听见的模样。

    门很快从里面被人打开了来,露出的面孔是恒娘的,她见了沈约立在门边,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的,便又恢复了自如的神色。

    “公子,您怎么来了?”

    妇人仍旧是那副温和又慈霭的面容,对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公子时,她的面色总是带着如母亲般的温柔。

    沈约抬着长眸,定定地与她对视着,恒娘心下一紧,呐呐道:“您先进来坐着罢,外头更深露重的,万不能着了凉……”

    沈约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不必。”

    “恒娘。”他道,声调已然变成了对外人的那般冷厉,“我曾与您说过,她是我一生所求之人,若不能与之共连理,我这辈子都不再有什么意义。您……难道还不懂吗?”

    闻言,妇人的嘴唇已经轻轻哆嗦了起来,她发觉了沈约话中的冷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恒娘想说些什么,可是事到如今,她即便有心想辩解两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能恹然地点了下头,继续听着面前的男子道:“从明日起,你便不必待在这儿了,回沈府去罢。”

    话说完了,沈约未多再留片刻,拂袖离去。

    袁兴怔怔地看了眼眼中蓄了泪的妇人,这才发觉,公子是发现了恒娘对奉宁公主的不敬,这才被公子发落了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可怜(一)

    隔了两日,自沈约从裘城回来已有四五日了,这日,盛长宁坐在北苑的书房中。

    不远处的人着了一身闲适的月牙色长袍,此时正捏着一支狼毫,不知在写些什么,盛长宁怕耽误他的事,不敢闹着他。

    婢子恐她无趣,便给她端来了好些零嘴儿,盛长宁就一面捏着葵花子来拨,一面把视线落在了身边候着的鸢微身上。

    这两日,沈约带着她几乎把整个小镇都给逛遍了,连江南的许多名胜之处,她但凡表示有意的,沈约都带着她去领略过了景致。

    这么些日子,玩是玩了,有沈约陪着她,再没发生过诸如前几日一声不响就不见了的事儿,自然是也玩得高兴了,可盛长宁看着身边服侍自己的这些丫头,不觉也开始念起了白露她们。

    今日,她本想与恒娘悄悄打听一下裘城疫病的情况,可四下都未寻着人,倒是撞见了许久不见的鸢灵,拉着人问了,这才知晓,裘城早已无恙了。

    既如此,那白露她们总该回来了罢?

    盛长宁暗戳戳地想着间,没留意到前面的人影已经瞧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而搁下了笔墨。

    “这是在想什么呢?”

    盛长宁回过神来时,一股子清冽好闻的气息,已经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下一刻,与她挨得紧紧的人已经自觉地揽上了她的腰肢,温热的气息就要往她面上拂来。

    盛长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原本在她旁边立着的婢子们,早就不知何时退了下去,瞧见并无旁人在侧,她耳根的滚烫这才好了一些。

    可即便是如此,盛长宁还是板着脸,将凑过来的人无情地推开了去,“没什么。”

    次次都不能如愿亲亲的沈约,此时已经气成了河豚,他原想像从前那般委委屈屈地说道一番。

    但瞧着身边人莹润的耳珠下染上的红晕,久久都不能退散下去,他心下忍不住地漏跳一拍,眨了眨眼,沈约心念间已经动了两分。

    他规规矩矩地坐直了身子,小指却忍不住地勾了细长盛长宁的手过来轻轻揉着,他不轻不重地一叹:“宁宁,先前我从浔阳城快马加鞭赶回来,你一直都不知晓其中的缘由罢?”

    盛长宁一听,耳朵不由地支棱了起来,关于沈约的事情,她并非都是不上心的,可她也怕触及什么不能提的忌讳,所以沈约不与她说,她便也不敢多问。

    可眼下,这厮却主动与她提起来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盛长宁暗暗地想着间,忍不住把沈约打量来打量去。

    这人确实面上带了丝丝显而易见的愁容之色,比起从前他吊儿郎当的性子时,这样的神情确实是格外少见了。

    盛长宁见此,也不由地正了正神色,甚至任由他的爪子捏着自己的指尖。

    “你说……”盛长宁觉得他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该如何来劝慰着他,只好笨拙地道:“你有什么不虞的事……便说出来就好了,我听着呢。”

    沈约却是宛若打蛇上棍似的,已然不满足只捏着人的指尖了,搂过了盛长宁细细的腰肢,就把下巴轻放上了她的细肩上。

    动作之快,盛长宁简直始料未及。

    沈约已经开始慢吞吞地说了,声调有些喑哑着,不似平常时候的声色。

    盛长宁想要扒拉开他的那只手就这么垂放了下去,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学着曾经庆嬷嬷待她的那般,轻轻地拍了两拍起来。

    “是老爷子病倒了,但楚其君一早就给看过了,他是神医也治愈不了他周身的痼疾。年少的时候,我最烦他了,总能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我还恨过他,恨他把我娘说忘就忘了……那个女人的眼里惧他畏他,一点爱慕之意都没有,他还是给了她沈夫人的名分……”

    盛长宁静静地聆听着,把下巴搭在她肩上的力道沉了两分,她能感受到面前的人压抑的情绪。

    她很想说些什么来缓解缓解他的难受,可她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盛长宁只好把脑袋靠近了他一些,柔软的面颊蹭了蹭沈约冰凉的黑发。

    这是她最外露的举止了,只是因着现在与她相拥的人,是她所爱,是她所愿,她方能下意识地做出这般的行径来。

    盛长宁听着他说完了,慢慢回味沈约的话时,突而就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来。

    盛长宁问:“那……前几日,你一声不吭就走了的那次,也是因着沈大人出事了?”

    她想起沈约的身世来,沈约在裘城的时候,她为了打发时间,便会召来婢子们说说关于沈约的事儿,不打听太过分的,只想要知晓沈府的情况。

    是而,她对沈约从小到大的大致情况是了解三分的。

    幼时丧母,母丧三年未过,其父沈阳明又把妾室安氏扶正,原本好端端的嫡出公子,平白无故又矮了沈临之一截。

    相比于俱得到父母呵护长大的沈临之而言,年幼就失去母亲的沈约,无疑才是最命途多舛又凄惨的那个人。

    当时盛长宁听了这些后,当即心里便很不是滋味,难怪沈约会这般的浪荡不羁,世人只知他被养成了这副桀骜的模样,却不知他幼时又遇到过什么难言的事情……

    可如今,他虽怪沈大人,却还是心软得很,人一出事便马不停蹄地要赶回去。

    想到这些,盛长宁的心又软成了一片,心里也不自觉地恨起了那个伪君子沈临之来。

    本来只是想装装可怜,蹭蹭福利的沈约闻言,也是一怔,他倒没料到宁宁还能猜到这些上面来。

    但为了继续博可怜,他便无声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盛长宁又主动地反握上了他的手,下一刻,沈约就听到自己搂着的姑娘,语气坚定地道:“你放心,你若是要向沈临之报仇,我肯定是要站在你这边帮你的。”

    在盛长宁看来,沈约定然是小时候被欺负得惨了,才逼迫着自己戾气丛生,谁都不爱的模样。

第二百二十章 置礼

    而伪君子沈临之,定然也是幼时就装得极好,把沈大人骗得晕乎乎的,连嫡出的儿子也不上心了去。

    这么想着,沈约小时候简直是小可怜一枚啊!盛长宁顿时心疼得无以加复。

    可听了她这话的沈约,却是一呆。

    旋即,沈约又立马欢喜起来,他本就不愿沈临之这厮接近宁宁,若不是宁宁远离了盛京城,凭着沈临之臭不要脸的程度,定然要扒拉着宁宁不放手的。

    如今……嘿,虽然他也不知宁宁这脑瓜子里想了些什么,但她这想法却是极好极好的!

    讨厌沈临之就对了!

    沈约满意得不行,若不是时机不合适,他简直想大笑着把人按进怀里亲上两口,以表示自己的欢欣。

    到底是只能想想的,若他当真这么做了,面前的姑娘肯定要气恼起来了,说不定等个三五日也不会理会着他了。

    这便得不偿失了。

    激动过后,盛长宁的理智稍稍回神,她眼眸低垂,瞥了下依旧紧紧揽着自己腰肢的手臂,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指尖动了动,把柔白的手从沈约大掌中挣脱开来。

    盛长宁的手搭在沈约肩上,轻使两分力气示意他该退开来了,她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好了……”

    这样搂着抱着,总归是不成体统的。

    沈约明白过犹不及这个词,随即顺着她的力道,便松开了紧箍着她纤腰的臂膀,对上盛长宁的眸光时,他的面上还不忘带上三分哀愁,两分的不自在。

    细心如盛长宁,怎么会看不透他这神情,对方才沈约扑上来的举动便更没怀疑之心了,心里头想着沈约幼年的哀惨,新仇加旧恨,她简直越发地对沈临之不喜起来了。

    “带你去见老爷子,好不好?”迎着姑娘剔透的眸光,心里亦软化成了一片的沈约,不觉眼中带上了几许的笑意。

    盛长宁看着他笑吟吟的模样,复又念及先前沈约的嗓音哽咽,她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约心里忍不住地涌上一股子窃喜,当即便兴高采烈地道:“那现在就出发,我让兴儿备马……”

    “沈约。”

    盛长宁闻言着实被吓了一跳,她的眼眸不觉就睁得大大了些,连忙喊了一声,又拽住沈约的袖子,试图让他回神,“这……太仓促了些,我都未备下登门的礼物,能不能多缓缓两日?”

    沈约简直一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模样,只知道想让姑娘快些见过老头儿,好借此定下他俩的亲事。

    “不必不必,我家没那么多事儿,无须拘泥这些俗礼。”他飞快地拒绝了。

    盛长宁:“……”

    盛长宁费了了好一番的口舌,最后险些同人生起气来了,沈约这才委委屈屈地应下,答应过几日再领着她去沈府见人。

    ……

    趁着这两日,从沈约嘴下好不容易求下来的日子,盛长宁捏着沈约给的银两,欢欢喜喜地带着婢子们出去了。

    实在不能怪她送礼上沈家,还得靠沈约的接济,她出宫时带的首饰在去密林的路上时,一早就被典当完了,随身带着银子早早也用掉了。

    如今身边,就只剩沈约给她置办的钗环之类的,总之一句话,这些都还是沈二公子的银钱。

    再费心思去典当掉首饰,倒不如直接让沈约拿银子,盛长宁其实倒也没不好意思——沈约着实太会估摸人心了,在他们说好过几日再去沈府的当晚,袁兴把三百两的银票还有许多碎银送到了盛长宁手中。

    拿到银票的第二日,盛长宁就带着人出去街上了,如今白露她们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昨日问了沈约这厮,他却只说叫她再等等,因而如今盛长宁的身边,就只有鸢微和鸢灵两个婢子。

    这一出门,盛长宁索性把两人都给带上了。

    得亏先前沈约带她出来转了几圈,所以,盛长宁在出来前便已想好了要买些什么东西。

    绕过长街,直奔前头的富庶圈而去,建立在这块地方的商铺大多不是百年老字号,便就是有钱公子姑娘开办的,这边来的客人,自然也都是些上档次的人物,不比那些街边的小摊。

    盛长宁带着婢子慢悠悠地走了半天,这才找到沈约带她来过一回的古玩铺子。

    这铺子名字起得好听,唤作“云舒轩”,当时盛长宁被这名吸引时,还不觉得这是个贩卖古玩的,只觉得这店外的装潢十分雅致,别有兴味。

    拉着沈约进了里头,盛长宁才发现这是别有一番洞天,店铺里面的摆设瞧着不如外面的排场,即便来了客人,也不见掌柜的来迎。

    四方都置着一人多高的八宝架,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品古玩,一眼望去,尽是些豆青釉粉彩婴戏纹双耳瓶、黑白平衡对马、双龙戏珠碗摆件……

    铺子里许是这般安置挡住了窗子,显得这里面有几分阴沉沉的,也难怪没什么客人进来。

    盛长宁领着婢子们进了屋内,她随意扫视了一圈儿,如同上回和沈约来这儿一般,同样没看见掌柜的。

    盛长宁那回来时便看中了一个小物件儿,此时直凭着印象往物件的所在的八宝架上走去,置在正中间的那一层上面,原样摆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幼虎。

    幼虎虽小,可将它雕塑的人却是把它的体态雕得纤毫毕现,明明是只利爪都未张开过的小虎,却恁是叫人觉得有着一股子不输成年老虎的威风。

    盛长宁觉得有些莫名的喜爱,昨日听沈约说了他爹的不少事,沈大人的生肖就是虎,又喜好古玩,送上这件金雕虎像,算是恰如其分了。

    只是……

    盛长宁有些为难地蹙起了眉,店家未在店内,她该如何把这雕像买回去?

    鸢灵机灵,一眼就瞧清了盛长宁的心思,她忙往里走了两步,喊了几声:“有人在吗?有没有人?”

    半晌过后,还是不见什么人出来。

    鸢灵喊得尴尬,有些懊恼地抱怨道:“开门做生意,怎的也不见主人出来迎客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破费

    盛长宁听了鸢灵这话,不觉微蹙起了眉,她轻声喝止住了鸢灵的不满,这丫头向来性情外露,此时到了外头,也不大爱收敛几分。

    婢子们都不出声了,也无人出来相迎着她们,盛长宁再度在多宝架边逛了一圈儿,看着那个鎏金雕像,顿了顿步子还是带着人,有些遗憾地离去了。

    这些玩意儿,既然瞧着与她没缘,倒也不必强求。

    盛长宁只是觉得可惜了,她还挺喜欢这雕像的……

    领着婢子们又在长街上转悠了一圈儿,盛长宁依旧没能看到有十分喜欢,又觉得合适拿得出手的,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她只好打道回府。

    ……

    回到北苑时,盛长宁一眼就瞧见了在屋子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她眼眸亮堂了几分,快步走上前去,唤道:“立夏……”

    正在收掇着桌案的立夏闻声,连忙回过了头来,时隔多日,重新再见到自家主子,立夏立马就眼泪汪汪起来:“姑娘,奴婢终于又见到您了……”

    立夏哽咽了一声,她还不忘记得这儿有旁人在场,顺势改了称呼,没叫得旁边的婢子们发现什么不对来。

    盛长宁看着她两眼泪巴巴的模样,却是觉得好笑,见立夏余光又不自觉地瞥着自己身后的婢子,盛长宁便忙把她们给屏退了下去。

    屋子里灯火晖映,唯余主仆两人,立夏自觉自己不该如此伤感,她忙不迭地擦了擦有些微红的眼角,撑起一抹笑来:“姑娘,您近来过得可还好?奴婢回来时,听说沈公子早已从裘城回来了,他待您……待您可好?”

    小丫头眼底里是真挚的关怀,她到底是陪着盛长宁许久了的,盛长宁又向来待底下的婢子们从不苛责打骂,立夏的心里自然是盼着主子安好的。

    “一直待在北苑里,我哪能有不好的?来——”

    盛长宁拉着立夏坐下,两人宛如要好的闺友一般,立夏瞧着她眼眸中盈盈的笑意,只好顺着她的力道落座。

    盛长宁见了立夏,便知昨日与沈约说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所以此时她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不少。

    “快别说我了,说说你们罢,沈约也不告诉我,你们到底去做什么了。”

    盛长宁想了想,问道。

    哪料到,立夏却是苦着脸,摇了摇头,她轻声道:“奴婢也不知白露姐姐和莫女官被带到哪儿去了,先前那些侍卫将我们一一带到一处宅院中隔离开来。”

    “奴婢还听说……裘城那疫病起源便是风寒转染来的,奴婢便想着,许是先前在裘城的时候,白露姐姐生了场风寒,才叫得沈公子警惕了起来。只是,奴婢被人放出来时,未曾再见到她们了。”

    立夏想着,直言不讳地将自己所料想到的,都一一告诉了盛长宁。

    盛长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是这样……”

    立夏刚回来,盛长宁也不欲叫她再多累,今夜便让她早早地歇着去了。

    ……

    第二日,盛长宁醒过来时,第一眼见到立夏的面容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愣了愣。

    “姑娘,您醒了。”

    立夏瞧着她呆滞的模样,不由掩着嘴笑了笑,一边又忙替她打起帐子来,一边拧了热乎乎的帕子,递过去让盛长宁捂了把脸,好叫她清醒一下。

    “鸢微她们都是个做事老道的,天还未大亮呢,厨房那边就煨起了高汤,说是在给姑娘做汤包……”

    看着盛长宁洗漱完了,立夏宛若一只劳动不停的花蝴蝶似的,一直扑着翅膀儿忙来忙去的,一会替盛长宁亲自倒了水,一会又来替她更衣和挽发。

    盛长宁却有心想让她多歇歇,立夏瞧着她仍旧温柔的面庞,却是冲盛长宁摇了摇头,道:“姑娘,您不必觉得奴婢这些时日受了苦,在那别院里头,沈公子许是多有吩咐过了,那儿看着的人从不短奴婢吃喝,想来白露姐姐那边也是如此的……”

    “倒是奴婢觉得,久不能在您身边伺候着,是奴婢未能尽职尽心了。”立夏说话着间,手下的动作是轻柔的,很快便替盛长宁挽好了发髻,又将盛长宁选的钗环替她簪上。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真心的,盛长宁自然瞧得出来,闻言,她也不多做勉强,反正如今她身边倒也不大缺人,并不会什么事儿都要立夏来劳心劳力的。

    站起了身子来,盛长宁走出了内阁,正要照例往长廊外转一圈回来用饭,她的目光不经意地一瞥,便直直在某处凝结了下来。

    立夏见她一直瞧着桌案上的那只鎏金的瑞兽,便想捧过来给盛长宁瞧得清楚一些,她一边道:“姑娘,奴婢一早醒来时,便就在这案台上瞧见这只老虎了,这样的好看,定然是沈公子买来送与姑娘的罢?”

    她还未抱起小老虎,盛长宁就已经几步迈上了前来,纤细的指尖比立夏先一步摸着了老虎。

    立夏此时已经瞧见了她面上的讶色和错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成了笑意,她不由后退了两步,好叫盛长宁能好好观瞻。

    立夏是不知昨日她领着鸢微她们出去的事儿,也不知道她想买一只小老虎送给沈阳明,但立夏却是一语中的地猜中了,这只鎏金古玩,除了沈约,没人会捧到她跟前来。

    盛长宁的眼眸不觉弯了几分,触碰上老虎纤毫毕现的皮毛,指尖上是冰冰凉凉的触感,她的心此刻却是柔柔的。

    小老虎有些沉甸甸的,盛长宁抱了片刻,便让立夏收拾起来放好。

    立夏脆声应了下来,她也偷偷地在笑,方才姑娘定是想起了沈公子,眉眼都是如春花般的笑意……姑娘好像有些地方变了。

    立夏把小老虎摆在了多宝架上的大匣子里头,暗暗地想着。

    面对沈约这不遗余力的破费心思,盛长宁表示很是接纳,等婢子们传膳上来时,她还特意去了沈约的房中,唤他起来吃饭。

    ——这厮总是能这般地懒但凡没什么事情做,他能睡个天昏地暗。

第二百二十二章 拜谒

    在睡觉这种“大事”上面,沈约无疑是懒的,平日里若是袁兴或是谁敢来吵他,准会被他拎着一把剑把人都给砍出去了。

    沈约这几日睡眠质量极好,就如嗜酒之人贪杯一样,他贪枕。若是能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他几日都不须吃饭,他定是要去寻来,然后睡他个昏天地暗。

    沈约住的这间偏房被底下的奴仆重新安置了一番,里头用的东西不外如是都是极好的,盛长宁来时,这屋子里头尽皆是一片暗沉沉的,营造着一股子叫人瞌睡劲头上来的气息。

    在门外候着的袁兴,见了她来,宛若见着了神祇临世一般,眼中心里都满是感激。

    他是万不敢进去以死谏言的,但若是奉宁公主在,公子定是要听奉宁公主的话了!

    袁兴一脸的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将人迎了进去,还不忘亲自把门给他们带上。

    盛长宁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适合安寝的屋子,一面在昏暗中小心地摸索地往里间而去,一面又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刻意营造出来的黑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不容易来了里间,珠帘被她轻轻挑拨起来,还是抑不住地发出了轻声的脆响,被人搅了安眠觉的沈约,果然是如那些奴仆所说的那般暴躁。

    这珠帘的嗑撞声都还未落,他怒气冲冲的声音就传至了耳边:“滚出——”

    只是,他的话都未说得整齐,那怒意仿佛又被无形的手给掐散了似的,剩下的那个字似乎也被卡在了喉间,个中曲折的滋味,恐怕只有说话的人才知晓了。

    盛长宁听着他的话,指尖从圆润的珍珠上撤了下来,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因着方才沈约那句误伤的话掉头就走。

    反而地,盛长宁还迈着轻碎的步子,往黑暗尽头处的大床边走去,到了跟前了,盛长宁才看清那床榻边竟还垂着厚厚的纱帘子,盛长宁不由疑惑了。

    那沈约是如何知晓是她来了的?

    不等她出声责怪,沈约就委委屈屈地从那帘子后头钻了出来,他准确无误地扒拉住了盛长宁的指尖,又轻使了力道,让她跌坐在床榻上。

    方才他便嗅出了盛长宁身上的轻香,不同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在宁宁身上的,是清浅甜润的香,叫人觉得好闻,应当是女子特有的体香。

    挨得近了些,那股子淡淡的香甜就越发地清晰可闻了,沈约指尖动了动,眸色不觉有些加深了些。

    被他拉扯坐下来的盛长宁,并不知他的情绪翻涌着,眼前是灰蒙蒙的黑暗,她忍不住想往外抽出自己的手来,可她的指尖却人用力地捏住了,盛长宁有些愕然,还有些恼怒。

    “沈约。”她清声喊道:“你到底做什么?起来用饭了……”

    沈约没有理会她,反而把人搂得紧紧的,大掌的体温滚烫,寸寸染过盛长宁的腰肢,让她惊起一片的颤栗。

    ……

    似乎终于意识到她就在气恼的边缘了,沈约这才好好地乘机亲了盛长宁一口,脸颊粉嫩,还染着她的香气,沈约高兴得不得了。

    他大手一挥,也不知是扯了什么,总算让外头的光亮泄进来了些,凭着这些些的亮堂,屋子里总算是能看清了。

    盛长宁有些不适地眨了好几下眼,耳边就已凑上了鼻息,“不舒服就先闭着眼……”

    见他似乎还要得寸进尺,盛长宁的眼皮跳了两下,毫不客气地一把呼啦开他,自己顺势起了身,“你闭嘴,你还不快起来……”

    盛长宁一起来,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沈约旁边的那扇窗子,那里此时轻纱缭绕,被人拨开了些许,正是光源之处。

    盛长宁的话还没说完,眼眶就酸涩不已,泪珠子就失控了似的争相滚了下来,沈约呆了下,有些手足无措地就要起身。

    就见面前的姑娘眨了眨眼,眼底是不知意的茫然意味,她一眨,那眼泪就滚得越欢了。

    沈约:“……”

    ……

    继喊沈约起床的这一阵鸡飞狗跳后,盛长宁一边捂着热热的帕子,往脸上擦着泪痕,一边觑着那边同样在洗漱的身影。

    她暗暗地想,以后,她再不会去喊沈约起床了。

    这恶劣的登徒子,旁人去喊他,是被他提剑赶出来的,而她?再去喊一回怕是要清白不保。

    两人一同用了早饭,饭毕后,盛长宁这才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是时候去拜谒沈大人了罢?”

    说完了这话,盛长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怎么说的……好似一副她十分想见见未来夫君的父亲呢。

    盛长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震惊到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沈约却是注意到了,忙问:“冷了?”说着,便要立夏去拿件大氅来。

    “不用不用。”

    盛长宁红着脸喊住了立夏,沈约瞅着她脸颊上的红晕,不由笑了笑,道:“听话,出外面去会冷。”

    立夏仔细瞧了瞧他们的神色,还是扭身回里间去拿了。

    盛长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今日要带着她去沈府了,盛长宁思来想去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地为自己辩解两句。

    “我、我方才的意思是说,你既然都已备好了上门的礼物,自然……去得晚不如去得早嘛。”

    盛长宁在心里头只有无限的懊恼,这都什么事啊,为什么自己要扯出这么一大堆尴尬的话来??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是。”沈约忍住笑意,不住地点头应和着她,一派你说得极对的模样。

    盛长宁对他瞅了又瞅,瞧了又瞧,实在没能看出他脸上有半分对自己的嘲笑,这才罢休。

    因着要带上盛长宁,还有一些随行的婢子们,沈约使人将府中的马车给送了过来,见了盛长宁上去后,他索性也把缰绳一丢,也跑到盛长宁马车里头去了。

    为把空间让给他们,立夏她们只好下了马车去。

    盛长宁瞪着人,是十分地不满他把自己的婢子都给吓跑了去,沈约才不管这些,一坐下来便又亲亲热热地揽上了姑娘的细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冲突

    马车晃晃荡荡,盛长宁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能一个不慎地往沈约怀里跌去,时不时的一个转角,一下骤停,盛长宁的心都要飞掉了。

    沈约的手臂紧搂着她,才叫她没能叫出声来,盛长宁这才对他执意要上马车来的行径,散去了些些的不满。

    马车驾驶得不平稳,摇摇晃晃的,让盛长宁一下子又泛起了困意。

    沈约搂着她的怀抱里暖和得很,盛长宁不再挣扎了,很快就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沉沉地睡去。

    沈约瞧着她睡得熟了,这才伸手掐灭了底座旁燃着的安神香,这香还是他向安先生讨要来的,他提前用薄荷叶解了香气,便不会睡过去。

    这几日,宁宁因着要去府上拜访老头的事儿,觉都不怎么睡得着,他瞧得清楚她身上的些许焦虑,他想让她缓解缓解压力而已。

    有他在,去见那老头有什么好担忧的。

    马车绕着长街转了好几圈,拉着缰绳的袁兴得了里头的一声暗哨响,这才回上正轨,往沈府大门奔去。

    盛长宁醒来时,眼神还有些迷茫,她顿想了片刻,这才记起来自己是与沈约一同去沈府的,想到自己脑中的一片空白,她忍不住懊恼,她怎么睡着了……

    “你……怎的不叫醒我来?”盛长宁挣脱开沈约的束缚,又察觉到自己还在马车里,而耳边的马蹄声清晰有力,她又有了瞬时的茫然,“现在还没到吗?”

    “马上快到了。”

    沈约丝毫不慌,见她挣开了自己的怀抱,他随即又很自然地牵上了盛长宁的手,编瞎话连眼都不眨一下:“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出丑?只是看你困得不行,这才没唤你,要是快到了你还未醒来,我定是会叫醒你的。”

    他一脸无辜委屈,还替她着想的模样,盛长宁默了片刻,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装的。

    盛长宁便只好点了点头,打算掀了帘子看看外头,却听一阵马嘶声响,马车便突然一下剧烈地晃了晃,幸得沈约眼疾手快拉住了盛长宁的手腕,一个劲儿便又重新将人拽入了怀中。

    他的面色已经冷了下来,他告知袁兴的是,在开始前晃荡两下便足以,并未说过到了还要再继续折腾。

    盛长宁也被吓了一跳,方才若不是沈约拉住了她,她就要扑倒在地了。

    沈约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按下心中对袁兴的不满,安抚道:“没事没事,这不有我在,摔谁也不能摔着了你。”

    盛长宁没吭声,沈约就没忍住地想逗逗她,“瞧,下次坐马车还松不松开我的手了?”

    盛长宁是真没想到,这厮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恨恨地伸出手去,用力拧了他一把。

    沈约做出吃痛的模样,忙不迭地讨了饶。

    外面隐隐有说话声传了进来,沈约先行一步下了马车,又亲自扶下了盛长宁。

    袁兴立在一边,微拧着眉头,见主子们都下来了,他便忙凑上前去,“公子,您没事罢?”

    沈约摆手。

    “沈约?”

    被沈约扯在他身后的盛长宁,就听见一声惊讶的男声,盛长宁看不见来人的面孔,但显然对方是认识沈约的人。

    今日出来,本以为到沈府定是顺顺遂遂的,盛长宁便没想着带帷帽,如今见了生了,她定然是不愿叫人认出她来的,所以只要沈约不发话,她便也不会从他身后走出去。

    沈约看清不远处的人影时,眼眸陡然沉凝了下来。

    白全摇着一把扇子走上前来,一身锦缎长袍硬是叫他穿出了一只花孔雀的姿态,他探头要去看沈约的后面,“诶?你还会带姑娘回来?快给本公子瞧瞧,是怎样的美人儿,竟叫你动了凡心!”

    立在沈约身边的袁兴陡然发觉气压下沉,他嘴角微抽,着实替这位白公子捏了把汗,把主意打到公子的人身上,胆子还真是够大的了。

    “害!”

    白全瞧着这人笑也不笑,也不肯让他瞧后面的美人,便知他这是生气了,他不敢像对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般与沈约勾肩搭背,只好悻悻地合扇砸了下自己的掌心。

    他道:“不给看兄弟我便不看就是了!你瞧瞧,何须这般动怒呢……”

    说着,白全领着自己府中的奴仆就准备走了,走之前他还下意识地往盛长宁那边瞟了一眼。

    虽然没瞧见面容长相,但隐约带过的那一抹身姿,可见绰约之姿,真是让人心痒,只是可惜了,是沈约的人……

    准确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眼遗憾,沈约的眸光慢慢地凌厉了起来,身后的衣衫被人扯了两扯,他眼底的那抹狠厉被遮掩下去,面上的神情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

    沈约回身揽过盛长宁,带着她快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大门,虽然方才他只字未吐,盛长宁却能明显地察觉出来,这人定是不高兴了。

    方才来的那人,听那说话时的语气,便知他是个风流浪荡子,一出口便是美人美人的,这是混在美人堆里面久了,都不知道正儿八经为何物了罢?

    盛长宁思忖了片刻,主动拉上了旁边人的手,她软声道:“你放心,他那般的人,像我定然也是瞧不上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往她觉得严重的方面去说,被她这么低要求都瞧不上的人,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约的眼底慢慢转晴,他“嗯”了一声,又道:“以后若是撞见了此等人,便要知道这种都不是个好东西,千万要远离。”

    盛长宁闻言,抬起一双盈盈水眸,故意问道:“此等人?是说那种只身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吗?”

    她的神情,仿佛就在说,难道你曾经不也是这种人吗?

    沈约绷不住了,他以手成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这种……不做数,我说的是像白全那种真正的浪荡之人。”

    盛长宁故作懂了似的“喔”了一声,又反问道:“真正的?难道你从前的那些行径都是掩人耳目,骗人的?”

    沈约正色地点头。

    盛长宁终于忍不住地笑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取名

    沈约反应过来时,身边的姑娘已经露了吟吟的笑意,一汪柔水般的眸子碎着点点星光,显然她很是开怀。

    方才被白家那个浪荡子惹出的一腔怒火,便无声地就消湮了下去。

    沈约扣紧了些主动缠上来的纤细手指,他缓声道:“好了快别闹了,先带你去歇息。”

    盛长宁打量了四下片刻,听到沈约这般道,她抬起头来,有些好奇:“不先去见见沈大人吗?”

    她满脸都是对沈约的信任,沈约瞧着她这样的模样,下意识都有些恍惚,上辈子他一直看到的,都是宁宁要强的姿态,从不依仗任何人,而如今,她的心上定是真真切切地有他,才会流露这般依赖的模样。

    沈约笑了笑,伸出手来。捏了捏盛长宁柔软的脸颊,他轻声道:“还有的是时间呢,不急于这一时,方才你在马车上困极了,现在可还想睡?不若再去歇会?”

    说着,沈约要带着她入自己的苑阁中,盛长宁没有挣开他的手来,在陌生的环境里时,她总是显得格外地乖顺。

    听到沈约这般问道,盛长宁想了想,却是摇头,“方才在马车上时,兴许是车行驶得太不稳当了,才会突如来困意,如今早就清醒了不少。”

    说着,她有些狐疑地瞥了眼跟在后头的袁兴,心里却是暗暗想着,方才是袁兴驾的马车,他作为沈约的近侍,手上自然是有功夫傍身的,却能把马车驾得这副鬼样子,倒是不应该啊……

    收到了盛长宁目光的袁兴却是在心里叫苦不迭,公子下的命令,他哪有莫敢不从的,眼下却叫这主子给起疑上了!

    袁兴咬咬牙,上前一步道:“属下近日肘边有伤,才致马车驾得不稳当,还请公子……姑娘责罚。”

    这下子,盛长宁自然是不会怪什么了,她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方才差点就想岔了去,以为是沈约吩咐的袁兴这般行径……

    “自行下去领罚。”

    沈约不咸不淡地出声道。

    袁兴应下,他自是明白公子话中的意思,公子并非怪罪他先前驾驶马车不当,而是怪他与白公子相撞,惊着了奉宁公主。

    袁兴领命就要退下,盛长宁却是急急地喊住他:“慢着!”

    她继而回过头去,问沈约:“袁兴是手上有伤,并非是无心或者有意之失,即便出了差池,也该怨你才是。”

    娇柔的姑娘满脸写着理直气壮,仿佛在怪他明知人家有伤,却还要让袁兴来奔波一趟。

    她的心思好猜,一眼就能看透,沈约只得无奈地笑了,又复尔对袁兴道:“不必罚了,下去罢。”

    袁兴在一旁看得直暗暗咋舌,他不是头一回瞧见奉宁公主的“本事”,可每回瞧见一次,他就还是要震惊一番。

    袁兴退了下去,身边不再有奴仆跟随干扰着,沈约直接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沈约在沈府的住所同样唤作北苑,临北而居,故为此名,盛长宁却是觉得沈约有些懒,连自己住的地方,还要沿用在老宅时的名字,不肯花心思来取一个。

    沈约听了她的这番腹诽,不由笑了笑,自然而然道:“那便只好麻烦宁宁花些心思了,来给我这小院安个雅致些的名讳。”

    盛长宁没觉得入了他的瓮,甚至还觉得十分有趣,从前她没做过这种事,她住的长宁宫是父皇赐下的,匾额上的字不仅拟好了,还直接取用的是她的名讳。

    让人觉得十分无趣,还没新颖。

    沈约见她兴致颇高,不敢在旁边打扰她,便命了婢子进来为她研墨,自己则悄悄地退了下去。

    沈阳明仍旧是住在他自己的主院中,只不过,经过府中的丫鬟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后,沈约便命了人来严守院外,除了他和楚其君,谁都不能擅自进去。

    院外的侍卫见了人忙一一行礼,还顺便道了一句:“公子,楚大夫在里面。”

    沈约颔首,他步至房内,果然碰上了楚其君,他正在收拾摊出来的药箱,显然是刚为沈阳明针灸完。

    沈阳明的痼疾不易拔除,只能以温和的法子替他疗养着,眼见着身子已经好得不差了,哪知又因安氏出了这么一个婢子登位的事来,直把沈阳明气得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如何了?”

    这些时日,沈约还是照旧把楚其君请了过来,让他继续像以前那样为沈阳明针灸养着。

    楚其君面色也不大好看,不过倒不是因着沈阳明的病,而是自己也被那些厚颜无耻的人给气到了。

    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沈府中住着,自然是对那些人的行径无比清楚,为了荣华富贵能勾搭旁人借腹生子,还真以为收买了府中的郎中便能高枕无忧。

    ——————

    可那鸳鸳哪里知道,沈约早就查出了与她苟且的男子是谁,此时他就等沈约回来,就能好好揭露这一切了。

    “现在睡着了,眼下倒是没什么大碍,毕竟那鸳鸳又没真能与大人成什么事……”楚其君啪嗒一下盖上了药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他又道:“你回来是怎么一回事?”

    沈约遥遥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随后同楚其君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说道。

    “大人精神劲头不大好,大多时候都是睡着的,近些时日便不要带人来扰他休息了。”楚其君已经习惯了沈约的不接话,又开始叨叨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沈约闻言,觑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了。”

    楚其君见他听进去了,便点点头,拎着药箱子出去了。

    再次踏进房门,沈约的眉眼都不似在外头那般凌厉了,床榻上的人睡得安稳,鬓角带着几抹银色,面容上的褶皱,似乎都在无声地告诉他。

    眼前的这个总是百般包容他的父亲,已经老了。

    再也气不动了,沉年旧痼都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沈约放轻了步子走上前去,在床边落坐,空气中仿佛滞凝了许久,他方轻轻地道了一句,“爹,我很喜欢她,这辈子也就她了,哪天带过来给您瞧瞧……”

第二百二十五章 打听

    盛长宁想了一下午,便从一众儿拟定的名字中挑选了过来,唤作浮玉阁。

    沈约住的这方院子,比在老宅那边的还要宽敞一些,朱檐碧瓦,假山游水,堪得景致绝美。

    大片的池水边开辟着如玉的假山,这也正是盛长宁取“浮玉”二字的缘由。

    送去给沈约过目后,制作的匾额也便提上了日程。

    这件事暂了,盛长宁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起府中的情况。

    —————

    她虽恪礼,但也并非木讷,沈约已经把她领回了家中,还要与她一起面见长辈,其心思不可谓不叫人明了。

    如今的她,算得上只是孑然一身,却也不能不为日后多考虑起来了。

    本来关于沈府的家事,问人自当是问与沈约最亲近的人才好,比如恒娘。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盛长宁就没见过恒娘的身影了,她原以为恒娘是被沈约差回了这里,可她问研墨的婢子,婢子却告知她,恒娘早在数日前便已告老还乡去了。

    盛长宁这才颇有些遗憾起来,好在,那研墨的婢子被沈约派到她身边伺候后,便瞧出了她面上的一些端倪,主动毛遂自荐道:“姑娘,您可是要打听府上一些近况?不若婢子来为您说说罢。”

    这婢子如此主动,盛长宁却有些犹豫不决,这倒不是觉得这婢子有异心,而是觉得她这般行径,是否会引来沈约的不悦?

    怕牵连到下人的盛长宁尚在迟疑着,那婢子仿佛能看穿人心,又是温顺无比地道:“您放心,公子一早便叮嘱过奴婢们,只要姑娘有想问的,奴婢们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便说说……”盛长宁不再推辞,顿了顿,她接着道:“说说府中的那位夫人罢。”

    在她知晓的那些事情中,她直觉沈约对这个后娘虽是讨厌,但并没有过用什么恶劣的手段将其拉下来,她便有些拿不准,届时面对上这位夫人时,该如何以对。

    婢子还以为她要问些什么惊天秘闻,闻言她便松下了一口气,她是府上的家生子,安夫人的事她自然也是知晓的,此时盛长宁要听,她也自是缓缓道来。

    “安夫人从前只是大人身边的侍妾,在先夫人还未过门前,她也不算得宠,后来大人娶了正妻,满心满眼里都是先夫人了,哪里还看得上旁人。虽然大公子生得早,大人也自觉对先夫人有弥补之意,待公子诞下那晚,大人可是在祠堂祷告了一夜……”

    盛长宁知道,她话里那位“先夫人”便是沈约的亲娘了,从婢子的口中,不难看得出来,沈约的出世是蕴含着父母的殷殷期盼,这一点认识让她的心也没来由地安定了两分。

    “再后来,先夫人病逝,安夫人没两年便被大人扶了正妻之位,虽说这也算是理应的,但那段时日公子闹腾了好久,大人也是许久未曾踏入安夫人房中。”

    婢子一面回想着,一面接着道。

    “不过,姑娘您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安夫人惯来没什么主意,大人病倒后,她整日以泪洗面,更不敢有什么胆子与公子对上。”

    婢子的言外之意便是,您是公子带回来的人,这位安夫人捧着您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对您耍什么心眼子。

    盛长宁知她会错了意,却没过多解释,她不是怕这位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她只是想揣测个应对她的态度,在深宫中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斗不过区区的深宅妇人。

    “多谢你了。”

    盛长宁想了想,从随身的锦囊里捏了两块碎银子出来,递给婢子。

    不料,那婢子见了,却是一脸惶恐地垂下了头去,若不是盛长宁制止着,她还要给盛长宁跪下来嗑几个响头。

    “姑娘言重了!您是府上的贵客,奴婢不敢当。”

    婢子吓得有些魂不附体,先前公子便好生嘱咐过了,不许任何人欺负这位宁姑娘,她可是京城来的人,若是被公子误解成她暗中不守吩咐,定要没个好下场的……

    盛长宁让人起来,她虽有些奇怪这婢子的举止夸张,但到底也没往深处了想去,说不定是这婢子太胆小了呢。

    盛长宁略一想,索性便收回了碎银,让人退下,那婢子便如释重负地退去了。

    因着沈约霸占了鸢微她们在马车上的位子,那几个丫头便没能跟过来,不过如今在外头漂泊了数个月,盛长宁早已不是先前身娇体软,事事都要人伺候着的娇小姐了。

    更何况,沈府中也不是没有服侍人的婢子,因而,在这事上面,盛长宁倒不是太担忧。

    无聊地想来想去,盛长宁又想到了方才那退下的婢子,长得还算清艳养眼,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身姿自然也是绰约玲珑的,盛长宁慢慢想着,脑子里不由便想偏了些东西。

    这婢子瞧着是在沈约院中伺候的,算算沈约的年纪,他与盛长宁是同辈人,若是放在十年前自然也是在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绝佳公子。

    可是,盛长宁在地府已待了十载,沈约的面容瞧着无甚变化,不光盛长宁清楚得很,旁人皆是知晓的,沈家的二公子,已经二十有七了。

    他却没正儿八经地娶亲,看这院子里,似乎连个伺候的侍妾也没有,连沈临之都纳了好几房的良妾,他却似乎对婚娶这种事,并不大上心。

    盛长宁忍不住暗暗地想,会不会只是旁人不知晓,这院子里的婢女或许就是来服侍他的呢。

    不知怎的,想到这些,盛长宁就没来由地心口一堵,越想便越不能纾解。

    偏偏这时候,沈约这厮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到了晚些的时候,还是白日里的那个婢子,为盛长宁奉上了饭食来,还挺热情地在一旁为布了菜。

    菜色大都是盛长宁往日里爱吃的那些,可她吃了两口,便停了竹筷,状若无意地问了句:“青娅,你家公子……不用饭吗?”

    青娅没发觉她的不对劲,只乖乖地回答道:“姑娘不必担心,公子在主院陪大人在用饭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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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长宁介绍:
盛长宁死于历安三十九年,又在地府游顿数载,在她以为终要适应这“新鬼烦冤旧鬼哭”的日子时,阎王又一脚把她踢回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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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两世重生、1v1、不解风情长公主vs掏心掏肺小忠犬】盛日长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日长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日长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