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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妆     盛日长宁txt下载     盛日长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逆子

    听了青娅的话,盛长宁这才幡然醒悟过来,有些懊恼自己的多想,沈约回家来,自然是要去多看看自己的父亲的,哪能成天跟她黏在一块?

    盛长宁被自己想要独自霸占沈约的想法给惊了惊,又默默地在心里压抑住了。

    她什么时候会想这些了?

    青娅没发觉盛长宁的不对劲,她反而还为盛长宁主动关心公子而高兴极了,要是公子听见宁姑娘这般,他定然也是十分开怀的。

    青娅喜滋滋地想着,又忙给盛长宁挑了些爱吃的菜在她碗中,盛长宁的神色却有些恹恹的。

    索性她摆了摆手,命着青娅把东西都给撤了下去,其实她也不大想见着青娅这丫头,她心里的心思被引了起来,一见着青娅,就忍不住要猜想着,沈约到底是不是把人早就收做了枕边人……

    盛长宁的这一切不对劲,却叫青娅顿时觉得大喜,宁姑娘这是因为见不着公子……而茶饭不思了?

    两个人心里都怀着别样的心思,盛长宁不欲看着青娅,命她退下去,青娅倒觉得求之不及呢!

    她要快些把这个消息告诉公子去!只要公子前来了,宁姑娘肯定胃口会大好了的。

    青娅迈着步子走得飞快,盛长宁怀着沉甸甸的心,忧心忡忡。

    ……

    沈约的确是在陪着沈阳明用饭,如今沈阳明的身子骨不如以前,楚其君替他规划了饮食,忌辣忌油腻忌重口,每天只喝着清粥小菜,沈阳明简直觉得自己的嘴里快淡出鸟来了!

    他这哪里是好生生地养病?明明是在受罪!

    还有这个逆子!竟然在他面前大吃大喝,把他望眼欲穿的那些食物都搬上了桌面,刚醒来没多久的沈阳明,捂着自己又开始郁结不已的胸口,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爹,您这是做什么?见着儿子回来,何至于这般激动?”

    沈约大言不惭地道,手里的筷子倒是没停,把菜拨拨捡捡,还有些嫌弃不大如意的模样。

    沈阳明两眼一翻,差点被他直接给气晕过去了。

    “老子巴不得你一辈子待外头!别回来气老子!”

    好不容易喘上了口气,接过了袁兴递上来的水,沈阳明缓了缓,看着这个不孝子,他突然想起来今天听到的那些话。

    “听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沈阳明有些不大相信,别听外头都在传沈约有多风流浪荡,他是他爹还不知道?

    自己的儿子当和尚当了快三十载,别说妾了,连个毛都没有!他曾经一度以为小儿子是断袖,若不是那日他黑着脸严肃地说自己有心仪已久的人了,他险些就要替小儿子去物色男人了……

    想到这儿,沈阳明突然福至心灵,眯了眯眼,问道:“不会是你从前说过的那位心仪之人罢?”

    若是如此……

    他可真要烧高香去拜大佛了,他儿子追了人家屁股后面十多年,终于如愿,那可真的是不容易了。

    沈约迎上他探究的打量,倒也没否认,只大喇喇地往椅背上一靠,道:“怎么?老头,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是很满意啊。”

    沈阳明一噎,差点又被他气到,当即便怒了:“你放屁!老子比谁都希望有人能来收了你,甭管男的女的,是个人就行!”

    沈约危险地眯眯眼尾,啧,这老头,还以为他是断袖??开什么玩笑啊。

    这顿饭,沈约瞧着他爹“生龙活虎”的模样,吃得很尽兴,饭毕,还没再待多久,就有人找上了门来。

    来的是他院子里的人,沈约当即便让人进来了,看着面前恭顺的婢子,这婢子瞧着眼熟,是他拨给宁宁的那个。

    “姑娘出了何事?”

    说话间,沈约已经起了身来,一副随时准备要走的模样。

    ————

    沈阳明在旁边瞧着,又是被气得一阵郁结,好家伙,把人领进家了也不带过来给他瞧瞧!看这担心的模样,生怕府里有什么豺狼虎豹似的,一口把人给吞了。

    青娅忙道:“回公子,宁姑娘方才用饭时问起了您,奴婢瞧着姑娘没怎么用饭,心中实在担忧,也不敢有隐瞒,只得过来与您知会一声……”

    沈约眼中露了满意之色,随即又很快地便成了不安,他一早便吩咐了厨房,给他院中送去的饭菜都是按着宁宁的口味来的,那些人知晓他的心思,便不可能阳奉阴违,那便是宁宁出了什么事……

    沈约当即就下了决定,他回过身来,冲坐在小榻上的沈阳明道:“爹,儿子先回去了。”话落了,他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这还是沈约长大后头一回这么正儿八经地喊他,沈阳明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了神来,他冲着那抹快要消失的人影喊了句:“你要认我这个爹,好歹把人领过来给我看一眼!”

    这不孝子,不会是还不愿他看见他和姑娘成亲罢?那可怎么得了喔,沈阳明忧心忡忡的,与他这个年纪相当的人,早就做了祖父了。

    可他呢,连自家孩子的婚事都没下落,别说抱乖孙孙了。

    沈阳明长叹一声,裹了裹身上的被褥子,重新躺了下去。

    ……

    这边,在沈约前去浮玉阁的路上时,青娅便已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个遍,她的理解就是宁姑娘想公子了,连饭都不大吃得下了。

    沈约却敏锐地捉了到些旁的情绪,宁宁才不会是那种看不见他人影,便不愿好好吃饭的人呢。

    浮玉阁的匾额在盛长宁敲定了名讳后,沈约便派外头手艺好的老师傅,快马加鞭地做了出来,不过几个时辰,现下被底下的人已经稳当当挂在了院门上头。

    沈约进门前瞅了眼,那块匾额通体呈黑,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上书的三个大字绘了鎏金,与先前被换下来的那块小牌匾真真是大相径庭了。

    青娅见他瞧了好几眼,又忍不住捧腿子地夸道:“姑娘起的这个名儿,可真真是映了公子院中的景色呢。”

    她算是看出来了,只要多夸多提那宁姑娘几句,公子便总能高兴几分,甚至还说出要给她涨月银的这种话来。

    有银子有地位,这不比爬了公子的床最后还尸骨无存还好?青娅暗暗地想。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别哭

    盛长宁见到沈约时,自己正睡得朦朦胧胧的,还有些挣不开眼,眼前高大的人影晃了两晃,就矮了下来。

    盛长宁眯着眼,接着她就察觉自己脸颊上陡然一凉,对方捏了捏她的脸,又很快松开了指尖,导致她都没来得及恼怒地把手打过去,盛长宁心头一梗。

    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沈约……”

    许是因着刚刚才醒来,她的语调变得软糯,带着一股子的娇憨意味。

    沈约坐在床边,耳边是她的丝丝依赖的语气,他的目光柔和下来,落在她被锦被裹着只露出一张的小脸上。

    如今已入秋日,带着寒凉,青娅按着他的吩咐,把他的屋子里烧起了碳盆,眼前的姑娘可见在被窝里头睡得香甜,脸蛋都是带着热热的晕红。

    “这样困了?困得连饭都不愿吃?”沈约倒是没把人拽起来,盛长宁还想睡,她听着沈约在耳边叽叽歪歪,很是不悦。

    “别吵我,你可真烦人。”

    盛长宁把被子拉得高高的,没过头顶,只露出些些乌色的长发,沈约倒是没料到她被吵醒后竟是这样大的脾气,不由捏捏她露在外面的长发,好脾气地笑了笑。

    也是,从前的宁宁对谁都警惕,从不轻易地将情绪外泄,是她必备的武器之一。

    那个时候,她又怎会露出现在这种依赖和生动的情绪。

    “好了好了……”

    沈约帮她把锦被拉了下来,“我不吵你便是了,别把整个身子都缩进去,小心憋着了。”

    这样来回地一扯,盛长宁哪里还能再有睡意了,她丝毫没有霸占旁人床榻的觉悟,反而还颇有些趾高气扬地坐了起来。

    她道:“你这样,我如何睡得着了?”

    姑娘的眉眼生动,染着焦躁不悦,此时气哼哼地瞧着他,似乎要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沈约无奈地摊手,“那该怎么办?”

    盛长宁的脸上差点没写上“你还问我我怎么知道”这几个大字了。

    “那……我出去好了,你再酝酿酝酿,再睡会可好?”

    男子似乎实在有些没辙了,他不徐不疾地站起了身来,长腿一迈就准备往外出去了。

    盛长宁拽着锦被的指尖紧了紧,看着人消失在了门边,她眉间微蹙着,到底是没再多说一句什么。

    沈约再进来时,就是看到姑娘蜷缩成了一团,窝在被窝里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再露出来了。

    ——————

    可见是真的气了。

    沈约好笑地走过去,把手里温热的莲子羹放在小案边,又重复了方才的动作,把被子给轻轻拽拉了下来。

    里面蜷着的人却紧紧地揪着被子,不肯轻易松手,盛长宁抽抽鼻子,哪里知道自己突然就变得这么脆弱了,看见沈约当真不再理会她,毫不留情就出去了的身影,她的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

    被一时的情绪给冲昏了头脑,盛长宁颇有些懊恼,偏偏这时候沈约居然又去而复返了,还想来拽她的被子。

    这可怎么得了?

    岂不是要被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又脆弱的一面了?

    “听话,松手……”

    被子外头传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听不大真切。

    她不会松手的,死都不松。

    盛长宁咬咬牙,索性一翻身,带着被褥和自己翻了个身,拿背对着沈约。

    这下总该不会瞧得见她狼狈的模样了罢。

    沈约怕伤着她,不敢与她使上多大的力气,稍稍平复了些,他便陡然听得一声压抑的抽泣声,沈约眸光一抖,手腕使了巧劲将被褥一下掀了开来。

    团成一团的盛长宁抽着鼻子,方才她又不慎抽动了下鼻尖,却突然身上一轻,盖着她的的被子被骤然揭了开来。

    沈约的眼底头一回有了些无措,他从未见过宁宁哭过,他……他应当没做什么能惹她哭的事罢……

    在他的目光中,盛长宁是自己蜷缩成了一团,虽然她背对着他,叫他瞧不清神情,但床上的姑娘颤着肩,似在小幅度地轻啜着。

    沈约心下也跟着乱成了一团糟,他伸过手去想要让人转过身来,哪知他的手还未触及到面前的姑娘,便被“啪”地一声给打开了去。

    他的手生得白,这样的力道下去一下子就一片通红起来,可随着这块痛感袭来,沈约原有些忐忑难安的心顿时抚平了不少。

    盛长宁心一狠就把脸转了过来,反正这厮早就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了,哪里会嘲笑她哭鼻子?

    可她一转身,就被轻轻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抱着她的人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他的声音低低地在上方散开。

    “一切都是我的不是……别哭了好不好?你若有气,尽管冲我来打便是,我沈约在这儿发誓,保准不会闪躲一下,可你这样叫自己难过做什么?”

    听到她的哭声,他都快要难受死掉了。

    听着他低低的安抚声,还有离她耳边很近的胸膛下,一下又一下的怦怦声,她没等来这厮的嘲笑,反倒还又一次被他这样柔声安抚了。

    盛长宁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在跟随着这怦怦声一样,心跳有些莫名地加快了。

    “还在哭吗……”

    室内沉默了片刻,他又问道,却不敢把人掰正了来好好看,他怕她的眼泪。

    盛长宁在他怀里,轻轻地摇了下头。

    “我饿了沈约……”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晚间用饭时,她被自己的臆想给膈应着了,饭也没用多少,这一番折腾下来,她腹内空荡荡的,真的好饿。

    沈约听了这话,顺手把旁边小案上的莲子羹端了过来,他摸着壁沿觉得还有些温热,便没唤来婢子去热,而是问怀中的姑娘,“莲子羹有些凉了,可要喝热些的?”

    盛长宁摇摇头,把碗接了过来,连喝了两三口,她这才速度慢了下来,这羹食温热,显然是放置了有一会儿了……

    沈约仔细瞅着她的神情,问:“怎么了,可是太凉了?”说着他就要去拿掉盛长宁手中的瓷碗。

    盛长宁拦住他的手,又快速地把最后的羹食给喝尽了。

    原来,方才他出去不是想一走了之,而是给她拿莲子羹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疏离

    白日里盛长宁还能在浮玉阁里待着,到了入夜时分后,她自然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沈约被袁兴喊出去后,旁边的青娅就频频递了眼色过来,盛长宁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青娅见沈约久久不见回来,胆子也大了些。

    她忙凑了过来,对盛长宁道:“宁姑娘,这儿是公子的院子……”

    她话点到这儿,盛长宁便顿时觉悟了,当即便红了脸颊,是了,她一个未婚配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这样一直待在男子的别院里头?

    盛长宁又不由地想到了在老宅的时候,她不但住进了沈约的北苑里,还霸占了他的寝室,把人赶去了偏房去睡……

    啊。

    盛长宁回过味来,恨不得给自己两爪子好清醒清醒,庆嬷嬷不在她身边已久,就寝和晨起的时辰变了就暂且不提了,现在竟连这些最基本的廉耻礼仪都忘得不差了去……

    盛长宁发觉自己还在沈约的床榻上,她顿然觉得浑身都滚烫了起来,连忙抓了床架边上的外裳,下地离开了床边。

    “姑娘,您可慢着些!”

    青娅看她这一系列动作又快,吓得她一颗心都差点儿给跳了出来,祖宗啊,若是在这儿摔着了,她又在旁边,她青娅便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啊!

    盛长宁挥挥手不在意,“没事没事,我没事。”

    青娅又忙替她穿戴了整齐,还顺手给她重新挽了个发髻,钗子也重新别了下,这般瞧着,倒是又和先前一样齐整了。

    盛长宁虚虚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的她,恨不得快些出了这浮玉阁的才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盛长宁抓着青娅的手腕,急问:“你家公子可替我备好屋子了吗?”

    看着她显然的急色,青娅还有些愣愣:“还不曾呢,方才奴婢就是……”就是想让您与公子这般提一嘴啊,毕竟宁姑娘还没正儿八经地嫁到府上来,就这么歇在了公子的浮玉阁,总归是对姑娘家名声有损的。

    可惜她的意思还未能好好地表达出来,盛长宁就拉着她要去找沈约。

    因着方才盛长宁突然那么一哭鼻子,沈约眼下即便是有事,也不敢离她太远地说,生怕又触动到她哪个点,又要使得她掉泪珠子了。

    所以,盛长宁出门走了不远就瞧见了沈约,袁兴远远地见了人来,忙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这位是他家公子未来的夫人了。

    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也越不过这夫人头上去了。

    沈约回过身来,两步便迈至了盛长宁身旁,他的长眸不过一抬,青娅也极有眼色地退出了十数步开外。

    “怎么了?”

    沈约的声音柔缓下来,顺势就要握上面前的姑娘的手,哪知盛长宁的手就是一缩,一下子避开了他去。

    “好嘛,不动你便是了。”沈约以为她还在气恼中,只得好脾气地顺着她来哄着,他的姑娘很好哄的,顺着她的心意来,便又会喜笑颜开了。

    可惜,盛长宁才没气恼,也不吃他这一套,她有些急了,却还记得压低了些嗓音:“沈约,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沈约却是一头雾水,“什么?”

    “我的屋子。”盛长宁急了,“你没给我安排上我的屋子,那我住哪儿?”

    她不要住在浮玉阁了。

    沈约这才明白过来,他顺势笑道:“这便给你安排就是了,这样急做什么?”

    盛长宁放下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她没看到身边的人微抬了眸光,冷冷地冲不远处的婢子瞥了一眼。

    ……

    给盛长宁住的厢房是客居的屋子,离浮玉阁不算远,沈约没把青娅留给盛长宁,而是又拨了两名婢子给她。

    夜色深重了,他却不大肯离去,站在门边望了又望里面被灯火照应着的倩影,烛火把她的影子拉得修长,姿身娉婷。

    盛长宁见他还迟迟不走,过来温声道:“快回去罢,早点儿休息。”她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厮之所以白日里要睡得那般久,至正午了还不愿起来的原因,不就是夜里睡得太晚了么,整一个夜猫子。

    似是察觉出了她的腹诽,沈约笑了笑,又猝不及防地抬起爪子来捏了把她的脸颊,手感极好,柔柔嫩嫩的,简直叫他爱不释手。

    盛长宁不知道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不由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不欲多说,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沈约没踏步进去,在门边扫视了一圈儿,发觉这厢房终究还是比不得自己的浮玉阁,他皱了皱眉心,心中的那个决定看来是要加快进程了。

    宁宁向来循规蹈矩,若不是前往密林的那段时间受了些折磨,她哪里会肯住自己的院子。

    婢子们将房内的东西又收整了一番,这里的厢房向来都是有下人不定期地打扫着的,盛长宁搬进来前,她们又按照公子的吩咐,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眼下瞧着是没什么不妥之处的。

    沈约没敢进去,他怕又惹得他家姑娘气恼掉泪珠子了,呆在门边看了会,他便转身离去了。

    ……

    第二日,盛长宁没料到,自己居然能再见到熟人。

    来人一身如常的黑衣,墨发高束,手拿长剑,一身叫人不可逼近的冰冷气息。

    见了他,盛长宁有些欢喜,忍不住地喊了一句:“左湳!”

    前面的人身子僵了僵,缓了片刻才回过头来,看着他的面容,盛长宁的步子一下子就顿住了,她有些局促道:“你、你……”

    对方迟疑了下,很快揭下了颊边一曾薄如蝉翼的物什,露出了原本的面容来,盛长宁这才又恍然大悟起来。

    左湳眸光未动,恭敬地冲她抱拳行了一礼,“宁姑娘。”

    盛长宁见了他觉得高兴,“左侍卫,好久不见了,你这是易容术吗?真真是厉害了,我方才都有些没认出你来……”

    见她慢步过来了,左湳却是往一边微不可查地挪了挪步子,垂着脑袋回道:“姑娘谬赞了。”

    盛长宁打量了他两眼,便收回了目光,是她的错觉吗,这次再见到左湳,他好像与她越发地疏离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抚

    但经过昨日青娅的提醒,盛长宁更是越发地注意到了一些事,此时左湳虽表现疏远,她也并未有什么多大的情绪,只感觉有些些的不自在了。

    毕竟,在裘城时,他们也算是与她共过患难的人。

    但转念一想,她如今是未出阁的女子,与旁的男子牵扯上什么关系,倒也不太好,这么想着,盛长宁倒还有些庆幸左湳的率先疏远。

    “对了,泽宴现在是与你一起的罢?”

    盛长宁本想与他辞别,临说出口时又想起了什么,她便转了口问道。

    她记得,左湳被沈约派出去时,还来与她说过,要带走卫泽宴,那如今卫泽宴定也是与他在一起了。

    哪知左湳却摇摇头,迎着盛长宁不解的目光下,他轻声道:“他想加入青风队,人已经被派至去暗室练习了。”

    盛长宁知道,青风队就是左湳领着的这支小队,是由沈约一手所建立,里面的人皆是他可信赖的心腹,左湳便是领队之人。

    听了他这话,盛长宁便放下心来了,她笑着点点头,“劳你费心了。”那孩子是她决定收来的,如今虽然分开已久,却也到底还是有一分感情在,自是会惦念。

    左湳看着她含笑的双眸,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他的目光轻一掠便凝住了,片刻后他抱拳道:“姑娘,属下还有其他的事,暂先告退。”

    盛长宁颔首,看着他一人独自走远的身影,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

    “在看什么?”

    盛长宁还未重拾步子,身边一道熟悉的气息便压了下来,说的话语已至跟前。

    盛长宁忙转过身子来,连退了两步,见人还要上前来,她忙不迭地以手抵住,“等等,你……别离我太近了。”

    瞧着她这般姿态,沈约皱了皱眉心,他有些不悦地道:“那你与左湳都可以挨得近,为何到了我这儿便不行了?”

    盛长宁先是一怔,而后便是被这厮给气笑了,方才还有模有样地问她在看什么,现在又直接说是左湳了,真是……

    看着面前的人确实眉眼间带了不悦,盛长宁忙解释:“方才我与左侍卫可是离着远远的,那有你这么说得浮想联翩的。”

    说着,她的面颊上都带了丝气鼓鼓的意味,哪有人这么说姑娘家的?不知道姑娘的清誉很重要吗?

    盛长宁的眼神反转得快,很快变成了指责,沈约扶扶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不当,讨饶道:“是我说话没分寸,但你以后不许与他凑得太近了……”

    “沈公子。”盛长宁看着他若无其事又想靠近她一些的动作,不由额间跳了跳,“您在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脸皮不会痛吗?”

    这厮还好意思说旁人呢,不看看自个儿现在是怎!么!回!事!

    盛长宁掰拉开他想“偷袭”过来的手腕,又瞪了他一眼,沈约只得收了手,扯开话题:“宁宁好了嘛,我爹想见见你……”

    “沈大人的病有好转了吗?”盛长宁面上带了丝忧色,她一度以为沈阳明的病情又恶化了,所以沈约这才老往主院里跑去,总不见人影。

    瞧着她担忧的模样,沈约到了嘴边的那句“好着呢绝对死不了”慢慢又咽了下去,换成了:“还是不太妙,很少有能醒过来的时候……”

    “楚大夫呢?”

    盛长宁心里微沉,她突然记起来,听闻楚其君的医术造诣可是颇深厚的,即便痼疾不易痊愈,但不想拔除的法子,压抑或者缓解的办法总该是有的吧?

    在沈府的这两天里,青娅也与她说过了,楚大夫在替沈大人治疗的。那么这些时日,楚大夫究竟有没有想出法子来?

    “他……”

    沈约很快接上下文,“他每日都在为我爹针灸,说是可以暂且压一压,就是还不能想出什么好一些的法子,针灸叫人太难受了些……”

    每次他前去围观时,他都能看见他爹是晕过去的,那老头儿怕扎针,尤其是见不得那种细细长长的针,每回都要求楚其君在他睡着的时候来扎,或者干脆把他打晕了再扎。

    哎,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难受,这种晕针的病也没法子治,老头身上的顽疾又非针灸不可,所以近来沈其君也跟着很是愁恼无比,他还得再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寻个替代针灸的法子来。

    盛长宁却是个不知情的,她不知沈约心中所想,更不知沈约这淡淡的惆怅是因为他爹晕针的缘故。

    因而见了他这样,盛长宁的心情还颇有些压抑了起来。

    “沈大人定能安然无恙的。”盛长宁说不出什么更安慰人的话来,只能干巴巴地这般安抚道。

    沈约瞧着她脸上也浮起的浅淡的愁容,又听着她这般言说,便知道她定然又是想岔了去,他也没急着告诉她“真相”。

    颇有些心机的沈二公子,甚至还配合着低低一叹,似萎靡不振地轻应了一声。

    盛长宁的心立马就软成了一团,他们周边跟着的奴仆早已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此时的长廊下,唯余他们两人站在这儿。

    盛长宁扫了眼四下,瞧着没人,她便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的法子了,咬了咬唇,盛长宁的手腕微动,指尖就主动地攀上了沈约的手。

    虽然,两人已经不是头一回这样牵着手了,但她仍觉得像第一次做这种事儿一般,脸颊热热的,泛着霞红。

    “沈子邀,你别难过了,沈大人他、他吉人自有天相,佛祖菩萨定能好好地护佑住他的……”

    脱口而出这些话时,盛长宁脑子也有些懵懵地了,管不住自己的想法了似的,随口不管什么都乱说了一通去。

    说完了,她还暗想了下,这样的安抚言辞,应当是可以的罢……

    沈约许久未听过她这么喊他了,怔神片刻后很快回过神来,他发觉牵着自己手的姑娘说了什么后,唇角微微翘起,又很快地被他克制地压下,眼底里尽是荡漾不尽的笑意。

    他重重地应了一声。

    盛长宁察觉自己的脸颊红红,想把手给缩回来的冲动又泛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 看望

    沈约把人带到主院去探看时,掐的时间正正好,刚好是楚其君给沈阳明针灸完的时刻。

    沈约带着盛长宁,刚迈步进了院子,就撞上了刚出来的楚其君,毕竟是帮沈约忙的人,盛长宁对他颇有些好感,难得屈尊降贵地冲他行了一礼。

    “楚大夫。”

    她做的是闺阁女子标准的见面礼仪,平辈之间常见,沈约却看得不悦,把人一把就拉了起来,“何须对他行礼?宁宁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当着楚其君的面,盛长宁并不好当即发作,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觑了人一眼,这厮懂不懂得人情世故?

    楚其君帮了你爹这样大的忙,给他几分礼重又如何了?居然这般的小家子气,这会叫人楚大夫如何作想?

    盛长宁越想越气,见他还敢笑嘻嘻地凑了过来,登时便拉下脸来,没给他一分的好脸色看。

    一旁的楚其君听了沈约这话,也是好气,他趁着盛长宁分神的功夫,也冲着还在对姑娘讨好着笑的男子,就是送去一枚白眼。

    认识这么多年,他头一回知道,这厮,简直认栽了就是没救了。

    盛长宁偷偷地看了楚其君一眼,见他面色并无异样,仍旧如同往常那般端着温和润朗的姿态,她登时放下不少心来。

    “宁姑娘,若是要去看沈大人,还请稍看着些沈约,别让他再气着大人了,毕竟我这边刚用了药,他又来使个药性相冲的法子,总归是不大妥当的。”

    楚其君温温地冲盛长宁一笑,笑里带了抹深意,他说出的话瞧着是一副为沈阳明着想的样子,可细品却要叫人深思了。

    盛长宁立即便察觉出不对劲来,她狐疑地看了眼旁边的男子,只见沈约也在恨恨地瞪着楚其君瞧,险些就想把他骂一顿了。

    他脸上的“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几个大字分外显眼,盛长宁默了默,到底还是没叫沈约失了面子,她轻轻颔首应了下来。

    等人一离开,沈约瞬时便炸了,他差点气得一蹦三尺高,“宁宁,你信他?你信他说的?那里头是我爹啊还是他爹!我怎么可能害他!楚其君你个王八蛋,居然敢阴阳怪气地诋毁老子!”

    “闭嘴。”

    盛长宁被他这么一阵吵,只觉得额边的青筋直跳动着,已经快压不住了,她忍不住低喝了声。

    就这么两个字,却也成功地把人的嘴给堵住了。

    沈约果真闭了嘴,方才那好一通的骂声过后,他也慢慢地悟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沈约不由皱了皱眉,宁宁最不喜欢满嘴脏话之人,可方才……自己不就是吐露了那么多么,她会不会因此而厌弃于他?

    他忐忑不安地想着,心里越发地埋怨起了楚其君,即便要报复他,也无须这般心机,下这样的狠招罢?

    委屈巴巴地想着,沈约的眸子里带了丝水雾,盛长宁瞧见了,抬着指尖按着有些疼痛的眉间,解释道:“你这样吵,真不怕又惊着沈大人了?他才针灸完,精神劲头肯定不大好。”

    听着她如常的语气,沈约放下了心来,转转眼珠子慢吞吞地回道:“针灸完了,他肯定是昏过去了,听不见的……”

    盛长宁只剩下一脸的无奈。

    院子里服侍的奴仆们,在方才沈约恼怒时,便已悄悄地退了下去,此时院中寂静,他们二人不言语,便宁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响。

    两人重拾了步子,入了房内。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点熏香,药香压抑不住缭绕不绝,被沈约领着往前走,盛长宁突然觉得有些忐忑了。

    此般的情景,像极了她去面见未来的公公似的……

    盛长宁被脑海里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连忙理了理思绪,这才将其挥之而去。

    沈约带着人缓步入了里间,盛长宁紧张得不敢东张西望,此时任凭沈约牵着她的指尖,她也没心思去呵斥人了。

    往里走去,扑鼻而来的药味便愈发地浓郁,沈约压低了声音,轻轻道了一句:“放心,我爹他脾性温和,从不对人说什么重话,你放心——”

    他这低语的话还未落呢,就突然听得里间一声怒喝,“沈约呢?把那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拽过来!居然又让楚其君把老子打晕!他是不是觉得老子没用,管不住他了?!”

    接着便是奴仆唯唯诺诺的应和声,很快地,碎碎的脚步声传来,垂着脑袋被吓着了的奴仆匆匆往外走去,突然撞见了在门口神色各异的两人。

    奴仆脸上又浮现惶恐之色,就要跪下来,“二、二公子……”

    沈约揉了下有些挂不住的脸色,低低咳了一声道:“不必多礼,下去罢。”

    有鸳鸳那等心怀不轨的事在先,为保安全起见,他便把主院所有的婢子都撤了去,偏生新买来的这些奴仆,并不了解他家老头的脾性,总能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个半死……

    沈约一偏头,就又对上了盛长宁面带着的揶揄之色,他忙想解释一二,盛长宁却按下他的手,轻道:“不必多说了,先进去看看沈大人罢……”

    沈约脸上忿忿地纠结了片刻,这才应了一声,拉着人进去了。

    这厢,沈阳明才刚刚醒来,被扎的痛感仿佛还在,额边也在一阵阵地泛着晕,他最气的还是自己的那个不孝子!

    用什么法子不好,偏得给他打晕了!

    沈阳明正气急败坏地看着屋子里剩下的那个奴仆,沈约的声音就幽幽传来:“爹,您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沈阳明听着这声音就觉得心头一梗,他正欲再发作一回,沈约的劝声又清晰地传了来,“楚其君说了,您生气对您的病情可没什么好处。”

    沈阳明没好气地看去,“不孝子!你说个——”屁!

    他一抬头,目光就顿顿了下来,看着沈约后面的人,他口中的最后那个字也没能说出口来,沈阳明简直呆了。

    他家儿子后面的那个小姑娘是谁?

    他儿子拐了个没及笄的姑娘回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太怂

    这番尴尬的场景下,沈约的眼底,还有着沈阳明看不懂的愤懑情绪,他冷冷地瞧着这老头突然被扼住了脖颈似的,把后面的话如数吞进了肚子里。

    沈约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一番,就见沈阳明的面色变了又变,神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看着他的眼神里还充满了指责的意味。

    沈约皱了皱眉,直觉得这老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还没出声介绍下身边的姑娘,沈阳明就又很是凶巴巴地开了口:“沈约,你给老子滚过来!”

    沈约:“……?”

    盛长宁亦是一脸懵然,沈约的爹看着她时这一脸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怜惜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沈约知晓这是他爹有话要说,便扭头招来旁边的奴仆,让盛长宁先带下去,他还先安抚了姑娘一句:“我先和爹说两句,在外面等会可好?”

    盛长宁不傻,能察觉到此时此景的尴尬,便也未拒绝地点了点头,只离去时还递了眼神过去给沈约。

    毕竟他是你爹,又还病着,到底让着他一些……

    沈约成功接收了,回了她一个“你且安心就是了”的目光。

    屋子里重新寂静下来,沈阳明躺在床榻上,瞧着这两人分开还不忘“眉目传情”一下,他又是觉得心头狠狠一塞,他忍不住飞了眼刀子过去。

    和这般小的女孩子在一起,这与禽兽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

    沈约刚找了张凳子,屁股还没挨着坐下,就听见他爹冷冷地一字一句道:“禽兽不如。”

    沈约:“???”

    他被气笑了,“老头你可别臆想到什么,就给我乱安罪名。”

    他还能不了解他爹?整一个能胡思乱想无比的人,脑洞大得不行,光脑补便能“勘透”一切的那些往事不提也罢。

    沈约缓了片刻,她倒是不那么气了,他反而有些好奇了,他爹第一次看见宁宁,就把他嫌弃成这样,所以他爹到底脑补了什么?

    沈阳明皱眉:“那姑娘这般年轻,你一个近三十的人……不怕她爹提着刀来砍你?”

    沈阳明这话说得并不委婉,而是直直就挑出了小儿子的问题,他是真的怕,他儿子看上这么小的姑娘,怕不是起了单单想玩弄她的心思罢?

    闻言,沈约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他也不由地默了下来。

    这么些日子他与宁宁亲密无间,险些让他忘记了,此时他的姑娘也是借旁人之躯,重生过一回的人。

    沈约眯了眯眸子,回忆起来,先皇诞下的五公主,名唤长清,被盛长慕赐了封号“奉宁”,如今算算也不过芳龄十九,这才是如今宁宁的身份。

    姑娘本就生得不算秾艳,清秀之姿却衬得她如雾水青花,尤其她那一双灵动的双眸,更显幼弱几分。

    啧。

    也难怪这老头会这般说道了。

    沈约眉眼间也染上了愁意,他这般少见的沉默姿态,却让沈阳明觉得自己是一语中的了,他的神情不由严肃起来。

    他自然是万分清楚,自己的儿子十多年来都如铁树不开花一般,一开便是一朵这样娇弱的,恁谁也不愿下狠心叫他们分离才是。

    沈阳明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道:“你若是真心爱护那姑娘,便要亲自拿八字登门下聘礼,更须得给她正妻的位分,可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任由着自己胡来了。”

    外头对小儿子的那些流言蜚语,沈阳明并非没有听到过,他是不信的,却不会代表儿子未来的妻子会容忍。

    因而,沈约若是想要人家姑娘,便必得听他的话。

    否则,他定要拆了这桩不算喜事的缘分。

    沈阳明的态度坚决,已经摆在了台上让沈约瞧个清楚,沈约闻言,却是微皱了下眉。

    他没一口应下来说好,还要合八字?登门拜访?沈约觉得为难,宁宁不愿再认盛长慕,他不可能逼着人,更不会违逆宁宁的心意想法。

    所以,这般是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

    沈约的这片刻犹豫,落在沈阳明眼中便是旁的意味了,他当即便又大怒起来,这不孝子!想要人姑娘,却不愿给人正儿八经的名分,这是人干的事儿??

    “你不愿意?”

    沈阳明努力忍着气,这些天来,楚其君也与他提过两回关于这位姑娘的事,还有底下的那些奴仆嘴碎,都让他无比清楚地知晓。

    如今他儿子同人姑娘走得近,连自己的院子都让出去给住了,举止也亲密无间,俨然已经把人姑娘的清誉给败坏了,他竟不愿好好地把人家娶回家来!

    听了沈阳明这话,沈约也是疑惑,他抬头看了自家老父亲一眼,“我怎可能不愿娶她,只是……”

    沈约皱皱眉,换了个婉转的说法:“只是如今,儿子为难的是送不了庚帖,也没法子上门拜访。”

    沈阳明到底是在官场经历过的老手,立即便察觉出了小儿子面上的异色,他也略略冷静了几分,也是,方才瞧着沈约对那姑娘的态度,也不似多有绝情的模样。

    于是,沈阳明也拧巴了眉,斟酌着问道:“那姑娘……难不成是个孤女?”

    沈约抬眼瞅他,“……”

    果然是他爹!

    但转念一想,他爹这般猜得也不算是错的,父兄皆成了仇人,前者已逝,后者宛如不在世间,宁宁此间倒也能算得上孑然一身。

    沈约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抿了下唇角,他接着道了句:“所以见着她,可别提什么亲人之类的。”

    原本沈阳明还有一丝的怀疑,见沈约这样叮嘱道,他的那丝疑虑算是打消了。

    沈阳明郑重地点点头,又想起来最重要的部分,“那你们打算什么日子成亲?”

    沈约这下子就笑了,他笑嘻嘻地道:“爹,我还未曾与她说过呢,所以这回带着她来见您,就是想您……助儿子一臂之力。”

    他头一回喊这个名讳喊得正儿八经,沈阳明先是一愣,尔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压了压声音,骂道:“老子怎的生出你这般怂的儿子?”

第三百三十二章 姻亲

    事关小儿子的婚姻大事,沈阳明哪里敢不上心,这一个两个的都老大了还不成亲,他的心就差点儿没操碎了。

    眼下,这小子难得情窦初开,遑论儿子又难得地服了软,沈阳明作为老子的,自然没有不答应下来的道理。

    面对沈阳明的嘲讽,沈约没吭声,难得的一脸温驯。

    瞥了眼自己的儿子,沈阳明掖了掖自己的被褥,道:“把那姑娘唤进来罢,方才都没好好瞅上几眼,水灵灵的一个闺女,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

    沈约听得额边青筋乱跳,他忍了又忍,这才忍住不顶嘴两句,罢了罢了,为了他以后的幸福,就当是还了老头前两年的指教了……

    沈约默默地想着,稳步出了里间,往外面待客的地方走去,见了他出来,盛长宁就坐不住了,她忙站起了身来。

    脸上还有些不安,她问道:“沈大人说了些什么?你没再惹着他动怒罢?”

    上来就遭到质问的沈约,简直差点两眼泪汪汪了,他面上浮现着委屈不已的神色,不满地道:“宁宁,他是我爹,从小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满院子跑的人,我说两句话怎么可能真的气着他了……”

    老头身体健壮得很,近来楚其君又给他治疗得勤,瞧瞧老头方才中气十足的样子,便就清楚了,这哪里是像是被病痛折磨得虚弱不已的人?

    任谁见了也不信啊。

    见他又开始了小孩子气的模样,盛长宁忍不住觉得好笑,哄着他:“是是是,沈大人没事自然是好的。”

    沈约眼巴巴地看着她笑,顺手就把爪子伸到了她手中,与她紧紧相扣,盛长宁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太放肆了些,沈约就连声道:“快,我爹喊你进去呢,他可喜欢你了,一眼就认定了你以后会是咱们沈家的人了……”

    盛长宁起先还挣扎着,不愿被他拽着,免得叫里面的沈阳明看到,那岂不是又添了一层的尴尬,却未料到,沈约这厮竟越说越离谱起来了。

    盛长宁咬着唇,手腕翻了下,用力拍开沈约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她的耳根有些滚烫滚烫的,沈约转眸瞧了过来,她则是恼得不愿看他。

    结果,一偏脑袋,就让沈约把她脸上泛着的那抹霞色的红晕,直直给瞧了个一清二楚。

    —————

    沈约不由咧嘴笑了笑,雪白的牙齿明晃晃的亮眼。

    沈阳明等了片刻,这才瞧见自己儿子跟在那姑娘后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吃吃地笑着,那脸上的笑是怎么挡也挡不住。

    在沈阳明眼中,便就是自己的儿子色心不该,一副色眯眯地瞧着人家姑娘,沈阳明心头的那口气差点又没上来了。

    这不孝子,瞧着人家姑娘爹妈没了,行径变放浪形骸起来了,在他面前都这般大胆如斯,那别说私底下了,又该是怎样的……

    沈阳明脸色黑得吓人,不敢再想,沈约回过神来,觑了自家老子一眼,便就是瞧见了这样的黑脸一幕。

    盛长宁有些忐忑地看了沈约一眼,这位沈大人此时一脸的凶态,实在是看不出如沈约形容的那般喜欢她啊……

    沈约见状,只得状若不经意地重重咳了一声,什么玩意儿,老头,关键时刻,可别给我掉链子啊!

    沈阳明的脸色,终于在儿子的疯狂眼神示意下稍霁了些,他放缓了声音,“姑娘,请坐罢,老夫行动多有不便,看笑话了。”

    盛长宁松下一口气来,冲沈阳明行了一礼,又表示无碍,这才随着沈约落了座。

    外边候着已久的奴仆们,此时纷纷呈上了茶盏来,但很快的,又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仿佛屋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沈阳明明白儿子的意思,无非就是要他出面,戳破这层纱布,方才他便思忖了良久,于是现下就对着小儿子使了使眼色。

    沈约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起了身来,对盛长宁道:“突然想起来,左湳还有事找我,我先过去瞧瞧……”

    盛长宁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人便已经溜了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盛长宁登时觉得,眼下的情景,比方才她一进门时的沉默,还要尴尬上数倍。

    “姑娘,我有话便直说了。”沈阳明自觉脸上端的是和蔼可亲的笑容,连语气都是再温声不过的,可面前的这姑娘听完他这句话后,怎的脸色又稍变了两分?

    盛长宁缓缓点了下头,沈阳明便道:“小儿顽劣,姑娘也知他浪荡的名头在外,可你却是他头一回带回家来的,老夫想着,姑娘定然是在他心中不同而言的。”

    听到这儿时,盛长宁心下已经忍不住地一跳,胸膛间的心跳声如擂鼓,轰鸣作响,叫她有些懵然和不知所措。

    见她眸光闪烁着,沈阳明便知这姑娘已经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愿再多拐弯抹角,“他早已和我言明了情况,子邀钟情姑娘已久,却生怕唐突了姑娘,未敢多有表明心意。”

    “所以今日他领着姑娘来拜访,一则是想让姑娘见见老夫,二来则是想借老夫之口,定下你们二人的婚事,不知姑娘意下可愿?”

    盛长宁怔怔地抬头看去,她手心已经沁出了汗珠,其实早在沈约要领着她来主院的时候,她就已隐隐明白要发生什么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不知自己竟还是这般的紧张,而眼下此时此刻,盛长宁是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面前的这位是沈约的长辈,姻亲之事,自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今她孤身一人,所以沈阳明只能亲口来与她言道。

    盛长宁想起这些,眼眶竟有些微妙的酸涩感,若是换做十多年前,她尚有父皇和兄长在身侧,不必受这些颠沛流离的苦楚不说,遇到这些事更不须她自己亲身以对。

    见她垂首沉默着,沈阳明在床边坐着觉得有些难安,这小子不会是骗了他罢?随口诓出个你情我愿的故事来,为的就是要让他出面,把人家姑娘抢回家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婚讯

    盛长宁垂着脑袋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自己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掌给牵了起来。

    沈约拉着她的指尖,墨色的瞳孔中光影浮浮沉沉,他抿着唇角,没说什么话。

    但显然这姿态,就是要盛长宁跟他离去。

    被他突然这么一打岔,沈阳明面上当即露了不悦出来,嘿,这小子,不是说了全权让他爹来处理么,怎的这时候竟是一时半刻都忍不住了?

    就在他以为小姑娘定然也要不悦起来,哪料到,盛长宁起了身来屈屈腿冲他行了一礼,就顺势被他小儿子给拉走了,眉眼沉静,没有表露丝毫的不悦。

    沈阳明在离去的两人身后,露着难以接受的沉思。

    ……

    被他好端端地拉着的人,此时此刻是不同于往常的乖巧。

    带着人出了院子,绕过曲回的长廊,迎面来的微风又轻又凉,打在沈约的脸上,却是在叫他心里有些微妙的难受。

    其实方才他爹在里间说话时,他并未走远了去,而是就待在外面,沈约又是自幼习武,里头不大的声音都能让他听得清楚。

    所以,在他爹很快引入正题时,他同样也清晰地听到了宁宁的那一阵沉默。

    他不能窥探人心,并不知盛长宁在里面时听到沈阳明说的那些话,是何种的心情,但那一阵良久的静默,却叫他又慌了神。

    一如从前失去她的时候,那般心情。

    是以,他才不管不顾地就要把人带出去,其实……若她不愿,他们之间能维持这种关系,已然是不差了。

    沈约握拳的手指骨泛着青白,明明这一世不再有沈临之这人挡道,也没有前世那么多的苦难和阴差阳错,让他们不得不分离,难道他已努力成这般了,还不能如愿吗……

    沈约只觉得自己胸口处郁结而疼痛,那种感觉不比骨肉拆分之痛,期待的希望临了了又碎成一片片。

    突地,他紧捏的拳便被一片柔软轻轻覆上,盛长宁抬着手,握上他的拳,带着安抚的意味。

    沈约怔怔地垂眸看去,只见,面前的姑娘微抬着头,眼里盛着碎碎点点的星光,氤氲着淡淡的笑意,沈约一下子就挪不开了目光。

    他想说些什么,可唇角翕动,却不知道该发什么声音,说什么话来才好。

    “为何不亲自与我说?”

    盛长宁看着他这样呆滞的眼神,只觉得有些好笑,只是此时,她忍不住笑意,便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来。

    ——————

    星子在她眼底开花,宛若一朵朵灿烂的星花,她红唇微动,说出的话让沈约稍稍醒神了片刻。

    沈约反手便虚虚地与她十指相扣,他喉间有些发涩,双眸紧盯着面前笑吟吟的姑娘,他有些紧张地轻声道:“我、我想给你旁人也有的……”

    如今的婚姻大事,男女之间若看对了眼,请上父母与媒妁,去府中合八字下聘,是为迎正妻的礼节。

    但若是私下授受,又被人发觉传散开来,便是会被旁人视作不正统,往往是女子不够受重视的表现。

    他怎么能容忍旁人来对她指指点点,即便此事还未曾发生。

    盛长宁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她想知晓的,她温温地一笑,眼眸间的光华万千。

    她也轻声道:“那我便嫁你……”

    沈约的手当即就是一抖,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语气都有些不稳了,“你、你……”

    “你是认真的?”

    盛长宁弯唇,点点头,不愿再嗟磨他,重重地肯定道:“认真的。”

    下一刻,她话落的瞬间,身子就被人掐着往前倾去,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息间都是那股子熟悉的清冽气息。

    搂着她的人身子在不自觉地轻颤着,即便盛长宁没有瞧见他此时的面色,她也能察觉得出来,沈约他……现在真的很高兴。

    她阖上眼眸,翘起的唇角一刻也不曾压下来,如果说,沈阳明问她意下如何时,她是茫然又心生委屈的。

    那此时此刻,她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眼下身边有这个人在,未来她将与他携手同行,想到这些,她的内心就无比地安宁。

    这辈子,就是他了……

    ……

    翌日,沈约派了奴仆去主院给沈阳明递消息,并把自己和盛长宁的八字分了两张纸,让奴仆递到了沈阳明手中。

    这是要他合八字,替两人操持婚事的意思。

    捏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张,沈阳明拧着的眉就松了开来,他如今身子虽好了,但因双腿无力,仍旧不能下床行走。

    “好哇,转眼间,这小子都要娶媳妇了。”

    沈阳明捧着纸,面上难得地放开了凶色,露出的笑意,直让旁边伺候的奴仆都看呆了眼。

    有个胆大些的,看得懂他心情颇佳,便顺势笑吟吟地说着贺词,“恭喜大人!”

    很快就惹来身边一众儿的附和,听得沈阳明舒心无比,他略一沉吟,便大手一挥。

    “去,院子里伺候的人,这个月的例银都多添十两。另外也吩咐下去,让下头的人好生置办着,做得好你们二公子自然会重重地赏。”

    闻言,奴仆们都惊喜不已,忙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应是。

    按着沈阳明的吩咐,沈家二公子沈约明年二月初即将成亲的消息,很快便席卷了整个江南。

    成亲的日子已定,盛长宁不便再留在沈家,她同沈约商量过了,打算回盛京一趟。

    她想去别院里看看娘亲。

    虽然,在盛长宁幼时记忆里的温婉妇人,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她给幼时的她带来的温柔记忆,却是刻在了骨子里。

    一别十数年,自从重生归来,盛长宁怕自己贸然的行径引来盛长慕的怀疑,所以直至离开京城,她也未能前去别院看看。

    如今,她决定与她喜欢的人成亲了,这样大的事,得让娘亲知晓,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亲人了。

    伴随着盛长宁离开江南,沈约的婚讯亦如冬风传至京城,在盛京各个世家宛若投下一枚惊雷。

    此时,初冬已至。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回京

    盛长宁南上京城的的车队,并没有置办得规模太大,她想低调行事,以免太引人注目。

    毕竟,沈家公子的婚讯放出来,必定要惹得京城掀起一阵风来,近段时间,也定然会有许多眼睛盯着江南。

    沈约没有跟来,还是盛长宁软磨硬泡了许久,见他仍不动摇,晾了他一天,沈约这才勉强着、很不情愿地同意了让她独自前往。

    因而,此一行,他不在盛长宁身边,定然给她配备的人马,也是最佳的,挑选的随行侍卫是十八暗卫中最出色的八人。

    这次回去,临走前了,盛长宁原还想把白露和莫女官她们带回去,毕竟出来这么久了,难保她们不会惦念着京城。

    盛长宁的算盘本来还是敲得哗啦啦地响——若是白露她们不愿再随自己回江南,就给她们一些银两,叫她们在宫外安生过日子就是了,不必再随着她颠沛流离,也无须在宫中受人眼色和嗟磨。

    哪知,沈约却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她,白露和莫女官都被他在很早之前,就送回了京城。

    沈约握着她的手,有些怕她难过:“她们不愿,是她们的损失。”

    盛长宁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才反应过来,难怪,当初是立夏独自一人回来的,她还想,沈约既然放了立夏,又怎会独独克扣下另外两人,原是如此……

    回想着临别时,沈约还在担忧她是否还在因那两人难过的样子,盛长宁便忍不住抿了下唇角,想笑。

    “姑娘,您遇见沈公子后,笑容都多了不少呢。”

    驶得平稳的马车上,盛长宁的后腰垫着软枕,怀里还搂了只软枕,她懒懒地倚靠在车厢边,眉眼间是明艳的盈盈笑意,叫人挪不开双目。

    此时说话的婢子正是立夏,她正跪坐在一旁,就着面前的矮几,抬着一双素手,正在剥着柑橘。

    这是江南里特有的橘子,还未至深冬时节的橘子酸酸涩涩,偏生它又长在南边,酸中还不忘带着甜,盛长宁近来爱惨了,是她每日必食之物。

    沈约见她爱吃,自然没有叫她眼巴巴看着的份,当盛长宁决定要回京城暂住一段时间后,当即他便唤了人来,连夜摘了三箩筐的柑橘,要让人给她带着路上吃。

    盛长宁坐的是马车,不消耗费什么力气,何况近来在沈家,她要什么便有什么,府中的奴仆把她当正儿八经的少夫人对待,沈约更是有求必应,她被养得险些忘了先前饿肚子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了。

    对吃的上面精致了些,沈约把橘子搬来时,她看见那几大箩筐,也不吃惊,当即就大手一挥,让人全搬上了马车。

    可如今……

    盛长宁回过神来,瞅了眼被立夏剥好的黄澄澄的果肉,突然间觉得……嗯有些腻了。

    马车一路南上,行得不快不慢,一行人足足用了三日才抵达京城。

    到了这片熟悉却又陌生的地带,盛长宁没有急着先去葬着娘亲衣冠冢的别院,而是吩咐随行的侍卫,掉头先去了一家成衣坊。

    没人知道,繁华京城中的一隅之地,是十多年前的盛长宁一时兴起买下来的。

    刚开始经营的店铺客流量少得可怜,不过那时,盛长宁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宫里头的,并不缺银子用,买下店铺,又放了可信的人看着后,她便待在宫中做甩手掌柜了。

    盛长宁重生回来后,有回被沈约诓出宫外时,曾见过这扩张成了大店面的成衣铺子,那时已不同于往日而言了,兴起的铺子在街角独占一隅,店内人来人往。

    ——————

    马车停在一处隐蔽的巷子里,对面过去就是那家成衣坊。

    盛长宁只带了立夏进去,随侍的侍卫们立在门边,按着盛长宁的吩咐,并没有擅自跟进去。

    铺子里的宾客络绎不绝,都是些妙龄的女子在挑选,盛长宁甫一进来,便博得了好一片的视线。

    漫步而来的女子虽然覆着面纱,叫人看不清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容,可她周身的气度却能令人一眼看出不俗,一瞧就是哪家的世家小姐。

    这家成衣铺子虽然来往的客人多,可到底是制作成衣的,即便款式再新颖,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大小姐们,都是请绣娘到府中裁的衣裙,不可能屈尊降贵地来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铺里置办衣裳。

    盛长宁一进来,掠眼扫过在场的众人,便一眼了然,果然还是从前的自己太年少无知,若是开个布料铺子,指不定入张的流水会更可观。

    见到盛长宁踏入门来,不消旁边的伙计多说,掌柜的就连忙迎上了前去,捧着一脸的笑意:“姑娘,您要看些什么?您看,小店里最近新进了一批……”

    盛长宁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能否把你们的东家请出来一叙?”

    说着她摊开握着的掌心,上面躺着一枚瞧着就很精致的银元宝,繁复的花纹攀至周边,显然它的价值不止于它作为银子的本身。

    那掌柜的本来听她这话,脸色有些变了变,还以为她是来找茬儿的,可垂着脑袋一看。

    嘿,这东西有些眼熟啊。

    掌柜的这下直觉,眼前的这位贵气的姑娘,兴许是真与东家是个熟人,眼下来可能真是要与人一叙的,他便收起了本想摆出不耐烦的脸色,忙接过那银元宝,道:“还请姑娘稍候,我这就去与东家说说。”

    盛长宁微微颔首,她自然是瞧得清楚,这掌柜的原本是想驱逐自己的心,可看见这枚元宝后却又转变了态度。

    说起来,她还得感谢盛安乐一番,虽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她的东西,可这宝贝却是实实在在解决了她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若没有银元宝,而这掌柜的又不肯听自己的言辞,最差的法子,便是她叫门外的侍卫来“请”出东家,但这势必会惹来过大的动静,招来四方瞩目,这是她不愿看到的结果。

    而如今,拿着当初重生归来第一眼就看到的旧物,确确实实方便了很多。

第三百三十五章 殿下

    屋子迎窗,窗扉合得严实,外头只能渗得进光亮来,外面的呼啸寒风半分透不到里面来。

    简年支看到掌柜毕恭毕敬地呈上来一物时,原本还颇带着些散漫的眸光陡然寸凝住了。

    掌柜的偷偷瞥见他这般神情,心中暗下庆幸着自己没一时冲动,把外面的那位姑娘给哄走。

    指尖捏着那个精致小巧的元宝,雕刻得繁复的花纹在他的指腹间按压出了深痕,他轻轻转了下手腕,便清晰如愿地瞧见了银元宝底下刻着的细小二字。

    锦华。

    本是在他手中的另一块元宝,已经被他深藏起来,自从听闻故人死讯后,他便再未将其开箱入世人眼。

    所以说,眼下落他手中的这一枚,可想而知会是谁拿来的。

    简年支的黑睫微微轻颤着,他喉间有些发涩,“快把人请进来!”说着,他又有些慌乱地起了身。

    掌柜有些讶异,看着面前的男子又难过又在笑的模样,他心底里已然是十分的震惊了。

    这位东家,在玲珑阁创办之始他就见识过他的手腕,雷厉狠绝,性子还阴晴不定,他已许久未曾见过东家这般的失态模样了。

    话说回来,东家性子成了眼下这般,倒不是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的,要追究这个因果变化,好似还得回溯到十多年前了……

    掌柜从简年支的态度中,便可揣摩到外头那位贵气十足的姑娘,定是不一般的人物,他当即应了下来,步伐匆匆地退了出去,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看着掌柜很快地去而复返,回来后还是比先前还要的恭敬十足,盛长宁便知晓,简年支是认出了那银元宝了。

    掌柜引着她往后屋走去,盛长宁没带一人随侍,就连立夏她都不许她跟着过来,穿过了曲折的长廊暗道,终于柳暗花明。

    将她带到了这里,掌柜便不知不觉地退了下去,盛长宁眼前是一片与方才的漆黑不同的光彩。

    面前还有一道声音落了下来,带着些许的情绪压抑。

    “属下简年支,拜见殿下——”

    盛长宁隔着廊下重叠的花峦,终于看清了在她面前跪了地,声调哽咽的男子。

    重遇故人,光影似在飞速如流水地退去,记忆仿佛又重新鲜活了起来。

    买下玲珑阁,把这间成衣铺子交到简年支手中时,她正值青春妙龄。

    彼时,她尚且还是大楚唯一最尊贵的嫡公主,照例祭拜完了别院的衣冠冢,她买下了这间生意惨淡的铺子,甩手给了近卫简年支当掌柜,自己则在每年难得出宫一次的时候,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盛长宁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那时的阳光是极美的,阿南阿北围在她跟前,折着花枝哄她开心,简年支要忙着铺子的置办,又要回过头来担心小主子的安危,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回忆渐渐淡去,看着面前还跪在地上的人,盛长宁眨了眨眼,上前扶起了人来。

    简年支是曾经父皇给她的人,如今父皇崩逝,他只忠于盛长宁。

    简年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抬眼朝盛长宁看去,看着她此时摘下面纱的面容时,眼底不由露出一丝丝的讶然。

    “殿下,您……”

    眼前的人给他的熟悉感,叫他并不能忽视,可她的面容却也真真切切地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并不重叠。

    瞧出了他眼中的错愕,盛长宁并不意外,简年支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如今她的身体是盛长清的,自然与她原本的样貌不一样。

    盛长宁微微一笑道:“阿年,阿北的青梅酒你可学会了?”

    当初,阿北亲手制作的青梅酒最是香甜沁人,简年支一度围在她身边,要偷偷地跟着学,为了不让旁人知晓而丢面子,两人时常半夜里在长宁宫的外院摘青梅。

    起初盛长宁是不知晓的,后来,还是她偶然有一回起夜,未惊动守夜的婢子,这才看到了偷摸教学的两人。

    那时候的安稳宁静,盛长宁如今想起来都食髓知味,能回味良久。

    盛长宁浅笑着落下这句话来,直直就叫她面前的男子红了眼眶,落下了泪来。

    “殿下、殿下……真的是你,属下有生之年竟还能再听听您说话……”

    简年支哽咽得泣不成声,一介八尺的大汉,在盛长宁面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盛长宁听着他这样哭,心下难免波动,好不容易把那股子悲伤的情绪压了下去,她便故意板着脸道:“好了,再哭下去成何体统?”

    闻言,简年支这才稍稍收敛了自己压抑不住的情绪,连忙擦了擦眼泪,把盛长宁迎进屋中。

    玲珑阁的后院一如从前,没什么多大的变化,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的简年支,看着她看来看去,怕自己啰嗦惹她生气,又怕自己憋不住话头。

    “殿下,你看看这边,这里的四季藤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不过您种下的那株早就枯萎了,这是阿北后来种上的……”

    ————

    简年支絮絮叨叨地说着,指给盛长宁看,盛长宁却敏锐地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字眼。

    “阿北?”

    提到这个名字,盛长宁的神情不由怔了怔,她一直下意识地对阿南阿北她们的事不愿深究,她对那自己不知晓的十年里,只有恐慌和绝望。

    简年支本来还嗫嚅着,一迎上盛长宁澄澈的目光,他便不由全都倾吐了出来。

    “当年……”

    “当年自殿下服毒自尽后,庆嬷嬷捧着您的玉剑,三步一叩首至大殿,自绝于殿内柱下,第二日阿南便离宫而去了,再寻不到她的踪迹,至于阿北……”

    简年支说起这些,眼眶又重新泛了红,“她在您走后的第二年便染了重病,没能熬过三个年头,就走了……”

    “那丫头知晓您喜欢青梅酒,那三年里,我就陪她摘梅子。”窗边投来的光影映撒在简年支的眼眸里,他说起这些的时候,那光便盈盈闪动着。

    “殿下,别院里的青梅树是阿北种下的,她去了八年了,树都长得很高了,属下把她酿的青梅酒埋在了树下……原想着有她在,我总能学会的……”

    盛长宁捂着脸,泣不成声。

第三百三十六章 青梅酒

    玲珑阁的后院和埋了娘亲衣冠冢的别院,有条地下暗道,是当年简年支修建出来的。

    盛长宁吩咐简年支转告外面的立夏一声,叫她和侍卫们都且先进来落脚再说,简年支自然唯她的命令是从。

    见他应下了,盛长宁这才转身进了那条长长的暗道。

    ————

    暗道被简年支稳固得很好,为防坍塌,还浇筑了泥水,两边的壁沿上还置了夜明珠,里头甚至还放了一些萤火虫在飞。

    若不是处于地下,有些过分地阴暗和潮湿,这里俨然就是一个不错的小天地了。

    这条地下通道,在十多年前,盛长宁已经走了许多回了,即便有些与那时候不大一样,面对前路的黑暗,她也并不会有多害怕。

    很快出了通道后,面前是一片骤然的光亮,盛长宁反应迅速地抬起手来捂了捂眼,即便这样,她还是被指缝露出的光亮,刺激得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能够适应这明亮的光芒。

    随着她的指尖挪开眼旁,别院里的景致,一点点地在她眼前栩栩展开。

    别院的大门是从里头落了锁,远远地望去,盛长宁还能看见那锁头上面的锈迹斑斑,显然,简年支已多年未曾打开过这扇大门了。

    院中栽了棵两人高的树,只是,如今冬日已至,寒风凛冽刺骨,那横亘着大片的天空的枝桠上,是光秃秃的,树下是一地的落叶纷飞。

    盛长宁只望了一眼,便紧抿着唇角,收回了目光,她的指尖掐着掌心,有些生疼。

    即使没有人告诉她,她也知道,这棵看着很落魄的大树,就是阿北死之前种下的那颗。

    盛长宁冷静地把脑袋转了回来,她提着裙摆,步上长廊,沿着这条笔直的长廊,往前走去便能入了主屋。

    迈过了门槛,屋子里宽敞,什么摆件都是一应俱全的,没人来打理,桌案上、绣凳上一应都落了灰,看着经年未曾有过人来往。

    盛长宁只轻轻扫视了一眼正堂,便绕过了一旁的木绣枝屏风,撩起面前垂下来的纱幔。

    那一方高高的案台,便露在了盛长宁的眼前,立在桌案上的牌位一如当年的沉静,桌上摆着祭拜的香。

    盛长宁上前捏了几支,用一旁的火折子点燃了,她一双黑黢的瞳孔里,倒映着牌位上的那几个大字。

    把燃着的香插在了香炉上面,盛长宁这才默着声屈腿跪了下去,她没跪在旁边的软垫上,膝盖嗑着青砖地面,有些疼痛。

    “娘……”她轻声喃喃着,“长宁不孝,一别十数年,未能来看您,请您别怪,未来的日子……长宁或许也再不能来见您了。”

    盛长宁垂了下眸子,再抬起来时,眼底里却陡然含了些软软的笑意,“女儿先前有怨有恨,甚至想倾尽全力与他们来个痛快,但如今……江南的风景很美,沈大人待我如亲儿,在沈府没有什么不顺遂的事,这一切都令女儿很留恋,所以女儿只想安稳地过完这一辈子,您若泉下有知,定会护佑我和子邀罢?”

    轻风透窗而过,扬起她如瀑的墨发,似在无声地回应。

    ……

    青梅树下的梅子酒被盛长宁挖了出来,她指尖还染着湿润的泥土,揉搓了下指腹,点了点摆在地上的那些黑瓦罐。

    不多不少,正好十四坛。

    阿北来她身边的那一年,彼时她们两人都是龆龀幼童,到阿北病逝的那一年,她陪着盛长宁,恰好十四载。

    盛长宁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如果不是她被沈临之一杯毒酒薨逝,庆嬷嬷和阿北,一个都不会这样突兀地离开人世。

    她重生回来,不愿打听她们的事,就是心里明白极了,她若不在,长宁宫里的人又怎会独活?

    可是……可是她尚且又机缘再重来一次,她们呢,依旧只能化作一掊黄土,深埋地底。

    盛长宁掉着眼泪,打开了瓦罐,罐子封压得严实,她看得出来,这是阿北常用的封口手法,可见这里的每一坛青梅酒都是阿北亲手做的,连封坛都未曾假手他人。

    开了坛罐,拨开闷封的布条,那股再熟悉不过的酒味终于涌至眼前,盛长宁在也忍不住了,她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泪眼,胸口在轻轻地绞痛……

    天色黑了下来,却不见盛长宁回来的影子,简年支本就提着一颗心,此时自然不敢马虎,连忙带着亲信从地道去了别院。

    立夏也跟着来了,她心里担忧极了,虽然被迎进了玲珑阁的后院落脚,可一下午都未见到公主的影子,知道公主去向的东家也尽打着马虎眼,她怎么可能不心急如焚?

    见着简年支要带人去寻,立夏立马坚定着也要跟去,简年支没有法子,只好叫她跟在后面来。

    本来这个地道是不轻易为外人所知的,就连曾经与公主一母同胞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都未曾知道这地道的秘密。

    但眼下到底是非常时期,殿下在别院里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立夏同为女子,自然更贴心也更放心一些。

    一行人一到别院,立夏立即就瞧见了歪在树边的倩影,她吓得惊呼了一声,忙跑了过去,简年支也脸色凝重地快步上前。

    他自知在殿下面前说的那番话,对殿下来说无异于过分沉重的打击,他本可以闭口不言,亦或者是随口胡说几句,可他没有,如数地告诉了盛长宁。

    他这点唯一的私心,盛长宁又如何不知,他只是想告诉她,阿北、长宁宫的人,都未曾有过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

    简年支为阿北伤怀,她亦然。

    “公主,您怎么喝成这样了……”立夏原本还急得不行,但只嗅见盛长宁身上浓重的酒味,仔细打量了人一番,也不见她有什么异样的难受,她这才放下了心来。

    立夏一边想要搀扶着人起来,简年支就沉默着要把坛罐从盛长宁怀中拨出来,可却没扒拉得动,歪在立夏肩膀上的人眼眸迷离,手却死死地抱着罐子,不愿叫人拿走。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宿醉

    虽然有地下暗道连通着玲珑阁后院,但暗道到底也是太长了些,盛长宁喝得醉醺醺的,全然没有了原本的仪态。

    这是在场的人,头一回见她这样失态的模样,包括简年支。

    就在立夏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简年支沉着声道:“把殿下先扶到屋里歇着罢。”

    说着,他上前去,同立夏一同使力,这才把抱着坛罐不肯撒手的盛长宁给搀扶了起来,他们在这边跌跌撞撞地进门去。

    简年支带来的亲信随从们,便很有眼色地去把屋子里快速地收拾了一番,简年支把人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上。

    别院里的摆置皆是一应俱全,除了经年未曾有过人来这里打扫,因而落了些灰尘以外,其余什么都是完好不缺的。

    只是屋子里没有厚的被褥,简年支静静地默了会,便扭头去吩咐旁边的随从,让他们拿些必备的东西过来。

    随从领了命令,很快离去。

    屋子里暖和,没了刺骨的寒风,盛长宁很快便沉沉地睡去,立夏也如愿地把她怀里的坛罐给抱了出来,小心地放在了一边的桌上。

    她动作很谨慎而体贴细心,简年支看了会,便领着人退到了外间。

    夜色渐渐地暗沉下来,空气中的冷意仿佛也愈甚了些,简年支吩咐过去的随从很快从地道中回来,他又带了三人过来,其中两人是简年支的人,他们手里都揽着他吩咐要带过来的物件。

    还有一人,简年支也认得,他是殿下带来的那群侍卫中的领头,此时跟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他是担忧盛长宁的安危。

    简年支只冲那人轻点了下头,见他一声不响地立在里间门边,并没有僭越地闯入进去。

    简年支收回目光,放了心,他让随从把带过来的被褥带进去给了立夏,又让人把一些他嘱咐过带来的物件和吃食一一摆好。

    回去过一趟的随从做完了这些,瞧着简年支,神情却有些犹犹豫豫的,简年支知晓他是有话要说,便领着人去了廊下。

    随从很快就道:“爷,夫人问您今夜回不回去?”

    简年支没料到他是要说这个,眼眸转向逐渐暗下来的天边,他的嗓音有些发涩,带了些压抑。

    “我这边还有事,你且回去,让她先歇着。”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中没含什么情绪,目光从不远处的那棵大树上一带而过,眼底的情绪浮浮沉沉。

    随从不敢多问,忙道了声“是”,便立即退了下去。

    夜色笼罩下来,整个别院的廊下未曾点灯,显得格外地漆黑又寂寥。

    这是阿北死去的第八年,也是他八年来第一次踏入暗道,进可这方别院,从前每逢先后祭日,他都是派亲信前来祭拜。

    这里有阿北种的树,树下埋着一坛坛青梅酒,可他从不敢踏足这里,不敢揭起这块伤疤,这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很怯弱。

    ……

    简年支没让过多的人待在别院中,同时也嘱咐了留下的领头侍卫和立夏,不许惹出太大的动静来。

    要是让宫里的人知晓了,便不好了。

    简年支一直都知道殿下的心思,她所愿,不过平凡清淡的日子,更何况,她如今过得很好,定不愿再搅入从前的那些是非中。

    许是因为喝下了差不多一坛子的青梅酒,盛长宁这一觉睡得安稳绵长,第二日日头攀至中天才朦朦胧胧地醒过来。

    她一不舒服地轻喃出声,旁边的立夏就听到了动静,赶忙快步过来拨开了幔帐。

    此时酒劲上来了,盛长宁的头有些疼,脑海里的记忆和浆糊似的不清楚,她只能茫然地抬头看着立夏。

    立夏见了她不舒服的模样,忙把手中的汤碗递了上前去,“姑娘,这是醒酒汤,快喝了罢,喝了便不会难受了……”

    盛长宁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此时自然立夏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捧着碗咕嘟咕嘟地把汤药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立夏掏出了帕子,一边给她擦着嘴角,一边迟疑地问:“姑娘,这药……不苦吗?”

    盛长宁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她怕喝药,就是因为药苦得很,若是有什么零嘴,还能劝着让人把药喝了,可眼下……她一时间也忘了告诉简东家了。

    立夏犹豫,要不要给她拿些旁的东西来压一压苦味,哪知听了她这话的盛长宁,却是躺在床榻上,有些乖顺地摇了摇脑袋。

    立夏瞧着她这般模样,却是被她这样的异常姿态给吓到了,以为是昨夜的青梅酒有问题,让她家姑娘一喝也喝出问题来了。

    当即,立夏便不敢多想了,忙快步出了里间,冲守在外面的人道:“大人,您给姑娘请个郎中来瞧瞧罢,奴婢总觉着姑娘似乎不大对劲……”

    立夏急得快要哭了,她是真的怕姑娘出了什么事,姑娘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很快就要同沈公子喜结良缘了,怎么偏偏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守在一边的初一忍不住皱了下眉,他自然瞧得见面前这婢子快要哭了的神情,他忙快步进了里间,暂时顾不上公子临走前“叮嘱”他不能僭越的话。

    事有紧急,总之他也不可能像左湳那样没心没肺就是了。

    但很快的,给盛长宁搭完脉后的初一:“…………”

    看着他慢慢凝肃起来的神情,立夏的心也宛如提到了半空中似的,她忙紧张极了地问:“怎、怎么样了?姑娘她……”

    “宁姑娘好的很。”初一平静地收回了手,又迅速地和床榻上似乎又睡了过去的人,拉开了些许的距离,他看向很茫然的立夏,似乎没好气,“她不过是宿醉未醒罢了,为何要做出一副得了什么绝症似的表情?”

    “啊……”

    立夏这才自知闹了个糗,面对初一的责问,她也不敢生气,只讨好地笑了笑:“麻烦大人了,是我不懂……”

    她认错很快,又是这样水灵灵的姑娘冲他道歉,初一当即就别开了脑袋,按着手中的长剑,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福伽寺

    盛长宁喝下了醒酒汤,不多时便清醒了过来,醒来后的她还是安静无比地呆坐在床榻上,微垂的长睫耷拉下来,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她已经许久未曾像昨日那般尽兴过了,阿北亲手做的梅子酒,是最最独一无二的,从没有人做出这样的味道。

    而她,也已经很久未曾沾过酒了。

    立夏进来时,就这么看见自家公主呆坐在床榻上,锦被好端端地裹在她身上,没有露出什么会着凉的地方,立夏便松了一口气。

    如今出门在外,最要紧的,就是公主切勿不要染上风寒生病了。

    “姑娘,用点东西罢?”

    立夏已经习惯了这么唤她,虽然现下没有旁人在场,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唤她姑娘。

    立夏说着话,快步而来,笑意已经轻轻浮在了面容上,此时她的手里正捧着一碗羹汤。

    盛长宁被这声唤得回过神来,抬眸看向迎面过来的立夏,她还是没什么精神劲头,但昨日下午至现在,她都没怎么吃过东西,现在腹中空荡荡的,有些饿得慌。

    即便她不大愿意吃,肚子也会抗议似地要叫起来了。

    盛长宁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立夏立即欢欣不已,即便姑娘看起来恹恹的,但她愿意吃东西,便一切都容易多了。

    立夏把汤碗小心地递给了盛长宁,她知晓公主喜欢自己捧着来吃,从前的时候,就从不叫她们婢子们来喂东西。

    看着盛长宁一口口地喝完了羹汤,立夏立马又冲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她轻声道:“姑娘,简东家说,待在屋子里定然会太闷的,不若您出去街上走走罢?”

    立夏从昨日的盛长宁反常的举动中,便隐隐猜测出来了,公主这般熟稔地来到这别院,定然从前是认识此地的,如今定是触景生情了罢……

    她作为公主身边的丫头,定然也要好好地开解公主了。

    小丫头今日刻意笑得很甜,似是特意来讨她的欢心,盛长宁明白她的用心,也不自觉地掀了掀唇角,附和她一抹笑容。

    “那你帮我看看,寻个什么日子合适……”盛长宁倒没拒绝立夏的提议,她如今心情确实很差,触碰到这些压根不想揭开的过往,任谁也会难受得紧。

    说完了,盛长宁偏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许是有醉酒加持着,她今日过分地慵懒和放松,断断续续的一觉,竟然给她直直谁到了黄昏时分。

    天色已然不早了,今日是不可能出去的了。

    盛长宁收回了目光,果真又瞧见了旁边的小丫头,听了她这话,果然又很高兴了起来。

    立夏生怕她又反悔,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是是是,奴婢不仅要看日子,还要去打听哪里的风景最美最宜人。”

    说着,她便趁着盛长宁心情尚好了些,忙又跑走了去,看着倒像是那么去打听的模样。

    盛长宁重新平躺了下来,对阿北的事她纵然悲伤,但伤怀会封存在内心,如今她还想到的是。

    阿南呢,她去了哪里?

    阿北是江南人,妥妥的温婉美人,不同于阿北的温柔小意,自幼就拿剑习武的阿南,在盛长宁的身边同样待了很多年。

    阿南有武功傍身,盛长宁自觉她武功足够好强,世上没几人能伤得了她,除非她与庆嬷嬷那般,自己不愿继续活在世间。

    可当年,阿南是独自出了楚宫的,她应当是不会轻易自绝于世了吧。

    盛长宁沉拢下纷纷扰扰的思绪,不知不觉又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是被立夏喊醒来的。

    小丫头又尽忠尽职地端了羹汤和酥饼来,盛长宁用了一些后,就着随从端进来的热水,洗漱了一番,又重新倒在床榻上了。

    她心情不好,又加上昨日醉酒,难得这样放纵一回,无人敢出声来说盛长宁的不是。

    见她躺下了,又打算睡觉的模样,立夏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给她放下幔帐。

    听见她的动静,盛长宁阖着的眼眸又睁了开来,她问道:“是明日出去玩吗?”

    盛长宁已经一整日都未曾怎么说过话了,这是她今日头一回这样主动搭讪,立夏先是愣了愣,忙答道:“姑娘若是想明日去走走,那便明日去了……”

    “明日去福伽寺罢。”

    盛长宁轻轻地打断她的话:“那边景色宜人,我都不曾见过。”

    闻言,立夏又呆了下。

    福伽寺她是有所耳闻的,昨日她去打听哪里最适宜游玩时,便听到过。

    这福伽寺虽是近几年所建,但因距京城甚近之故,香火很是鼎盛,京中的不少向佛的世家大族的公子千金们,每年都要去住上几日。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这前去寺院里礼佛的人都是要提前一月或半月预定好位子的,否则,届时便没有厢房安置来住。

    不过,她们若是明日前去,便也用不着要预定,毕竟她们去的话,也只是拜拜大佛、游览寺院中山花石景。

    立夏想到的是,这福伽寺毕竟只是寺院,不仅有主持小和尚的来拘束着她们,那边的景色确然也不如外面的生动好看。

    虽然,立夏想不明白盛长宁为何突然就决定要去福伽寺,但她向来是公主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从不违逆的人。

    所以此时,即便立夏一头雾水,还是规规矩矩地应诺了下来,替盛长宁把幔帐放下,又挑熄了些些烛火,立夏便安静地退了下去。

    她一边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一边又暗暗想着,这事儿还是得与简东家说上一声。

    毕竟前去寺院里头,她们既然要低调行事,便必要少带着人手,以免引人注目,所以有些人还是得安排在暗下才好。

    立夏想到这些,忙去了外头,把盛长宁要去福伽寺的事情,同初一和简年支留下的亲信都一一说了一遍。

    那亲信便当即要去报信给简年支,好叫他快些安排妥当,毕竟这事是说走就走的,那主子也是不愿耽搁着的。

    “快些进去罢。”

    初一瞧着这小丫头脸上难得带了一丝的忧愁,不由也皱了下眉,沉声唤她进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收养

    立夏以为他这是催促自己进去守夜,便什么也不作想了,忙听话地进去了。

    翌日清晨,昨日休息了一整日的盛长宁,精神劲头总算是缓了过来了,立夏仔细地观察了下她的神情,同往日里是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立夏放了心了,若是公主来京城这么走了一遭,回去整个人就不大好了,那沈公子定然要觉得是他们下人做得不妥当了。

    今日的气候果真晴朗着,天边万里无云,一瞧就是个适合出去游玩的日子。

    立夏心中也是高兴的,她按着盛长宁的要求,给她面颊上攃了薄薄的一层脂粉,她的面容本就生得白皙,再抹上些花膏晕在双颊上,整张脸便立即生动活力了起来,再瞧不见昨日的颓废感。

    盛长宁看着镜中的自己,浅浅地划开了抹笑来,她让立夏给自己松松挽了个发髻,只别了枚不打眼的金簪子,从江南带过来的那些钗环全都收了起来。

    她这番举动,立夏倒也未再劝什么,京城到底不是沈家扎根的地界,沈公子又不在姑娘身侧,即便她们带了足够多的侍卫,像出去游玩这等子惹眼的事,还是越低调越好一些。

    立夏暗暗想着,又替盛长宁换上了件轻薄些的衣裙,这身衣裙是沈公子特意在江南找来绣娘做的,布料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凉丝丝又舒滑,制成的衣裙还颇为亮眼好看。

    别瞧着这布料摸上去挺凉,但穿在身上,不大一会儿就暖和了起来,尤为适宜如今的时节。

    立夏又准备行囊中翻出件薄氅来,给盛长宁披上,昨日里,初一就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拿了过来,行李都是她收拾的,随手一扒拉就把薄氅翻了出来。

    给盛长宁收拾妥当了,都快临出门了,立夏甚至还想再给盛长宁烧个小手炉来捂着,被盛长宁制止住了,她这才罢休。

    今日的天边未曾出着烈日,伴随着轻风,着实有些寒凉,立夏扶着盛长宁上了马车,还在暗暗地想着,幸好给公主裹上了这件狐裘,否则冷着了公主的身子可怎么办?

    等她们坐定了,外头驾着马车的初一,这才扬着马鞭轻轻一甩,马车轱辘渐渐滚动起来,驶得平稳。

    现下盛长宁她们乘坐着的马车是简年支寻来的,她们从江南带过来的那辆,总归是与京城中的马车有些不一般,简年支便让人换了一辆,给盛长宁以做出行之用。

    福伽寺距离京城不远,属于京郊外的地方,初一把马车驾驶得稳当,不求多快,不多时也到了目的地。

    盛长宁还在撩着帘子,对车窗外飞快掠过的一片片景色流连忘返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立夏在旁边唤她:“姑娘,福伽寺到了。”

    盛长宁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京郊外的风景比京中的好好上太多,许多树木还葱蓉着,绿意还未完全退去,尽是一片属于自然的欣欣之气。

    同京城里栽的那些假山假花,完全不同。

    盛长宁喜欢这里。

    听了旁边小丫头的轻唤声,盛长宁也并未再迟迟犹豫下去,拎着裙摆下了马车。

    抬眼望去,福伽寺入门之处,是平阔的石阶,不似于其他的的寺院那般故弄玄虚地摆上几百阶梯,这座寺院的阶梯之数倒是同寻常人家的一样,没什么特殊。

    盛长宁抬步上了石阶,立夏立马紧随其后,初一倒是又重新坐回了马车上,抱着长剑假寐。

    拾阶而上,能清楚得看到,寺院四下种下的一丛白梅尚且含苞待放,盛长宁步入这里,只感觉周边是自然的宁静。

    还未至寺院门口,便有穿着褐色袍服的沙弥来迎,合掌道了句法号,“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前来佛谒?”

    佛谒就是京城中世族的夫人小姐前来斋戒几日的说法,立夏在马车上时,便已说与盛长宁听过。

    此时,听了沙弥的问话,盛长宁便轻轻摇头,“只是前来上两炷香,求个平安符。”

    沙弥闻言便退了两步,好让两人进来,“施主请随小僧前来。”

    若非佛谒,不须留宿福伽寺,便也不需要预定方能入寺的说法了。

    沙弥领着人往拜谒的大殿而去,盛长宁便轻扫四周风景,她是第一回来这儿,从前她尚是长宁公主的时候,福伽寺还并没有被人所建起来。

    唯一一次随盛长慕出宫去礼佛,去的是离京城有些距离的寺院,那方寺院是依山而建,许是土质不一,种的花儿都没有山脚下的美丽,少有飞禽走兽在人的居所附近走动,盛长宁只觉得荒凉。

    那时,她还曾对盛长慕说过,如今世上的大多寺院都要依山来建,那些住在寺院里的小僧们,是如何耐得住这般寂寞的……她还有些遗憾,不能在京中闹市建个寺院。

    盛长慕就笑她,说哪有寺庙是建在闹市中的……

    而如今……

    盛长宁的眸光掠过这里的一草一木,种下的花儿都还像寺院外头的那丛白梅,还未开放,不远处的那片小腿高的草丛最为引人瞩目。

    不知种下的是什么草,如今冬日已至,竟也还未枯萎下去,不时有几只养得肥硕的兔子在草丛间蹿来蹿去,闹出悉悉嗦嗦的声音,瞧着玩得很是欢快不已。

    随着又轻又懒的一声“喵”,盛长宁的目光又被高墙上的两只花猫给勾住了,两只小东西半点都不怕人,发觉了盛长宁的视线,还蹲在墙上慵懒地舔着肉垫。

    盛长宁的步子不由就停住了,直勾勾地瞧着这些生机盎然的一切。

    沙弥发觉了这边的动静,笑着回过身来,冲盛长宁解释道:“这些都是被主持收养进来的动物,素日里乖巧听话得很,也有师兄弟们照看着,并不会冲撞到施主……”

    盛长宁弯唇表示了解,她轻轻问道:“我能带走一只吗?”

    她如青葱般纤细的手指,此时正点着那两只花猫,被点名了的花猫无知无觉,还在懒懒地甩着尾巴,不时“喵呜”一声。

第三百四十章 大花

    立夏有些无奈地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分量不轻的花猫,这猫虽然很乖巧,但兴许是寺院中的伙食着实太好了些,不过才走了几步路,她的胳膊就觉得酸了。

    沙弥带着两人很快来到大殿,给她们递上了香烛便退了下去,立夏这才得以松下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地看着蹲在地上,喜不自胜逗着猫的主子。

    在她们面前,是一尊金身佛像,带着对世人的怜悯俯视众人,威严又压抑。

    立夏只得无奈地提醒道:“姑娘,您还是先拜拜佛祖,再和它玩罢……”

    闻言,盛长宁便收回了手,从善如流地接过立夏手中的香,跪在软垫上,正经地先叩下了一记大礼。

    她直起身来,微微抬眸,能清楚地看到上首的金身佛像,慈悲而怜悯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在地府的那十年。

    盛长宁从前从不信鬼神,只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可她在地府的那十年里,看过形形色色的鬼,见过孟娘子施往生汤,也见过黑白无常,她无法将那些当做是一场梦来对待。

    感谢您,赋予长宁重生一回。

    盛长宁再叩首拜下。

    如今,她重来一次的人生,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数倍,她不知道该去谢谁,只好来寺院里,只当做还愿罢。

    ——当年她在地府,渴望着再看看一回人世间。

    拜了三拜大礼,盛长宁这才将手中的焚香,郑重地插在了香炉中。

    “立夏,走罢。”

    盛长宁插完了香,没有再看一眼那尊佛像,喊着立夏离去。

    从此以后,诸多憎恨,皆为过往云烟。

    闻言,立夏也忙将手中的燃香给安置妥当了,又重新抱起了沉甸甸的花猫,跟随着盛长宁的脚步往外而去。

    福伽寺并没有不让香客闲逛的规矩,路过见了她的沙弥们,皆会停下来,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这与十多年前的拜佛不同,盛长宁觉得新奇。那时候,盛长宁和同行的盛长慕都是地位尊贵,拜谒的一阵流程下来,就直叫人有些吃不消了,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地去寺院乱逛?

    此时此刻却是不同的,没有身份束缚着的盛长宁,头一回觉得当那个什么劳子的长宁公主,简直是她这一生中,最差劲的体验了。

    寺院里的流浪猫很多,也如领着她们进门的那个沙弥所说的那样,一只只的都很温顺,且四下都有沙弥守着,并不会叫它们伤人。

    盛长宁笑了笑,扭头就抚了两把躺在立夏怀中的猫。

    这只花猫是刚才那两只里最乖巧的,盛长宁给了它一块糕点,它就眼巴巴地跟了上来。

    花猫的毛蓬松又柔软,盛长宁爱不释手地薅了几把,却不料给它薅下了不少毛来,她先是一呆,又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立夏看着她笑得双肩都开始微颤的模样,忍不住抿着唇也想笑了,刚才公主问那小师傅要这猫时,她还真怕人家不肯送与公主呢。

    可谁知,不仅小师傅应了下来,这小花猫吃了块糕点,也巴巴地赖上了公主,不肯离去了。

    看着面前的姑娘眉眼间都是舒快的笑意,立夏又暗暗地想,若是沈公子看见了,这把公主逗笑的花猫,定会好好地赏这只猫吃好多糕点罢……

    想到这些,立夏也忍不住地也笑了起来。

    ……

    盛长宁没在福伽寺多留,闲逛了几圈,又和立夏逗弄了几只花猫,捐了一百两的香油钱后,便带着立夏抱着猫走了。

    回去玲珑阁的路上,立夏暗暗观察着她的神态,盛长宁显然比来的时候还要有活力一些,眉眼间都是露着浅淡的笑意。

    她没再撩了帘子往外头看去,而是把花猫从立夏那儿,抱到了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花猫的皮毛。

    盛长宁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大花,大花懒得很,除了立夏拿糕点过来,否则它是一动也不肯动地趴着,任由盛长宁薅着它的毛,也不会吱半声。

    立夏坐在一旁,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慵懒的猫,直看得新奇,就道:“姑娘,大花性子果真很温顺呢。”

    盛长宁忍不住想笑,“可不是嘛,吃了睡睡了吃,舒服得不行怎么可能性子会不好。”

    许是听懂了盛长宁这句话的意思,大花“喵呜”了一声,甩了甩它的长尾,似乎有些不满了。

    盛长宁又被它逗笑,一路飘散开来的笑声轻如银铃,散出去好远。

    回了玲珑阁后,盛长宁没再多停留,向简年支辞别。

    简年支闻言惊了惊,他当即就拜倒在地,险些又要哭出声来了,“殿下,属下知罪……”

    前两日,简年支的借题发挥,故意让盛长宁知晓了阿北之事,勾得她伤心,盛长宁哪里会不知晓。

    “你又有什么过错?”

    盛长宁轻声而叹,把人扶了起来,此时屋子里的侍从们都退了下去,只余他们二人。

    “我忘了与你说,我快要嫁人了,突然回京,只是想把消息与娘说一说。”

    简年支通红的眼里呆了呆,“您、您……”

    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此时他哪能不知晓了,如果盛长宁不是想把婚讯告知先后,她又怎会回京,也更不会让他知晓,昔日的长宁公主还活着的事。

    “是在江南。”盛长宁笑了笑,她没有隐瞒,“外头闹得风声太甚,你应当也有所耳闻罢?”

    “是江南的沈家?”简年支久处京中,自然听闻过近来男得沸沸扬扬的“江南沈家二公子娶亲”一事。

    简年支有些惊讶,当年殿下与沈家大公子沈临之,私交甚笃,他一度以为这人指不定就是驸马人选了。

    可如今……时过变迁,殿下竟与沈二公子喜结了良缘,他不知晓其中的变故,却也要道上一句“世事无常”。

    他以为早早逝去的殿下,如今换了个身份出现在他眼前,那阿北呢?她会不会……

    简年支止不住自己的游思遐想,盛长宁轻轻打断他:“我明日便准备离去,你也且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简年支回神,点头。

    他明白,殿下不想其他人知晓她回来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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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长宁介绍:
盛长宁死于历安三十九年,又在地府游顿数载,在她以为终要适应这“新鬼烦冤旧鬼哭”的日子时,阎王又一脚把她踢回了人间……
#我原只想,护你岁岁欢愉,一世无忧,可这一次我竟开始奢求更多。
【男主两世重生、1v1、不解风情长公主vs掏心掏肺小忠犬】盛日长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日长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日长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