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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妆     盛日长宁txt下载     盛日长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一章 误会

    玩了一日,虽然不是什么耗费心神的事儿,盛长宁还是觉得有些疲惫了。

    明日便准备折返回江南了,立夏听了后,还挺高兴的,她对京城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此时唯独上心的,便只有眼前的主子了。

    入了夜后,盛长宁用了饭,洗漱过后,便让立夏拿了纸墨过来,立夏把纸笔摆上案台,也不多问,顺便还去把一旁烛案上的灯花挑得亮了些。

    立夏在旁边滴了清水研着墨,盛长宁就以手支着脑袋,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斟酌着落下了笔墨。

    她换的是左手写的字,落下的笔迹也算尚可,只是完全看不出从前她写字的笔风。

    洋洋洒洒地写了大半张的纸,盛长宁这才收笔,落了款。

    看着笔墨还未干透的纸张,盛长宁满意地翘了翘唇角,这般左手拿笔写字的功夫,还得多亏了她从前的顽劣,什么鬼点子都能想得出来。

    如今不偏不倚的,倒是帮上了一件大忙。

    盛长宁把墨迹干透了的纸装进信袋中,她打算明日转手交给简年支,让他再帮个忙。

    这般想着间,盛长宁一偏头,就见立夏已经哈欠连天了,白日里她抱着肥嘟嘟的大花,走了许多路,手臂酸痛时,人也累坏了。

    盛长宁见了,忙让她先去隔壁歇息着,自己也忙躺上了被窝里,屋子里的灯花渐渐冷却,逐渐燃成一片冰凉的泪痕。

    一夜好梦。

    翌日,盛长宁起了个大早,她倒是没惊动立夏,悄悄地开了房门,就见着一旁立着的初一,还在尽忠职守着,瞧着他面上微露的疲态,显然就是一夜未眠。

    盛长宁想了想,轻声道:“你不若进来在小榻上歇歇罢,等天大亮了我们再走,也是不迟的。”

    初一着实困得紧了,这两日他一直未曾睡个好觉,白日里还要跟着盛长宁四处跑着,便是铁打的人,也要累了。

    他没多犹豫,应了下来,又道:“您若是出去,且记得带上小十二。”

    小十二在他们一众暗卫中,虽是排行最小的那个,手上的功夫与他却是不遑多让的。

    “好。”

    盛长宁笑着点点头。

    初一进去补眠,旁边还立着刚过来的简年支随从,盛长宁与他说了要见简年支的事,随从便拎着灯笼,带着盛长宁进了地道里。

    如今天色实在太早了,天都还是黑的,没有大亮起来,地道里虽然有夜明珠在,但到底还是黑,所以盛长宁才要拉上一个人前往。

    昨日临走时,她就与简年支知会过,说今日她会早些来与他商量些事,简年支自然是应了好,这不一早便让随从过来了别院一趟。

    只是,盛长宁刚迈进玲珑阁的后院,还未找到简年支,便突然听得一道愤怒的女声,从屋子里传来。

    “简年支!你就是这么当爹的?礼儿这两日发了高热,哭闹着要见你,你却躲在这儿不回家,今日你若是再不同我回去,我们便和离!”

    对方的声音尖锐,一番话下来信息量还颇大,盛长宁登时觉得尴尬,她的步子顿了下来,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走开。

    这么一犹豫间,那屋子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盛长宁猝不及防地与出来的人对了个正着。

    就着微亮的光,盛长宁一眼便看得清楚,对方是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此时她眼眶里带着泪,擦了脂粉的脸上泪痕斑驳,显得有些狼狈。

    与盛长宁四目一对,盛长宁只看着她慢慢煞白下去的脸色,心里暗暗觉得不妙,果然,那妇人当即便尖叫出了声,回头往后面的人上招呼着:“简年支!”

    “你竟背着我找了旁的女人!你说过的,娶我时你说过什么!不纳妾!”

    盛长宁眉头微蹙,她有心想要解释,可那妇人的声音实在太过尖锐,扎得人耳朵都觉得疼,看着她那架势,是更不可能被劝停着了。

    “你个贱蹄子!勾引有妇之夫!下贱的坯子,看老娘不撕了你!”

    没等盛长宁心中暗思忖完,那妇人竟又直直地过来要冲盛长宁动手,若不是旁边的随从眼疾手快拦个正着,盛长宁当真冷不防要被她长长的指甲挠个正着。

    “够了!”

    听着她竟然敢骂起盛长宁来了,简年支额心狠狠一跳,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到底是男子,如洪钟的声音一下子就把妇人喝住了,后院寂静下来,只能听见妇人呜咽的声音。

    简年支迈步而出,当即就冲盛长宁跪了下去,口中道:“姑娘,内子无状,冲扰了您……”

    盛长宁眼底有异样的情绪翻涌了一阵,又缓缓压了下去,她轻声道:“无妨。”

    “不过是个误会,好好向夫人解释清楚便罢了。”盛长宁说着,把信笺递了过去,又压了压声音,“若是能见着她,便把这个递与她罢,若不能便罢了,万不要勉强行事。”

    简年支垂着脑袋低低应下。

    盛长宁又看了一眼在廊下垂泪的妇人,没错过她眼中一瞬的错愕和慌乱,盛长宁这才转头往地道那边走去。

    此时,天色已然微亮。

    随从在一旁提着灯笼,走在暗道上,盛长宁思绪纷杂万千。

    她从来没料到,简年支居然已经娶妻,而且听那妇人的话中,两人似乎还已孕育了一个孩子。

    盛长宁还犹记得,当年,在长宁宫时,阿北和简年支朝夕相处,两人分明已然情愫暗涌,她曾经一度以为,这两人,最后当是要由她来指婚的……

    可如今。

    果真应了那一句世事无常。

    盛长宁心里清楚,其实这些也不能怪在简年支头上,她死去十年,若是她还在,如今也早已成亲生子了。

    更何况是男子呢,即便简年支有心惦念着阿北,不愿与旁人成亲,可他终是有父母的,哪个父母不想要天伦之乐?

    不能怪简年支……

    盛长宁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道,可尽管她这样劝服自己,却也根本不能忽视,她在得知简年支有妻儿的时候,发自内心的一股浓浓的失望与难受。

    那是为阿北的。

    谁也不能等一个人,等待近十年之久。

第三百四十二章 南下

    微亮的天色,透过窗扉映照进屋子里,廊下此时仍是一片静默,只清晰可闻女子的抽泣声。

    简年支疲惫地支起身子来,把盛长宁给的信笺仔细地揣入怀中,他这才回身迈步到许氏身边。

    躬着身子,把惊得坐在地上的人,轻轻拉了起来,他的声音缓了下来,“好了,我先前便与你解释过了……”

    简年支顿了顿,“没有外室,也不会有小妾。”

    识眼色的随从们已经安静地退了下去,把廊下的这方天地留给夫妻二人。

    被他拉起来拥入怀中的许氏,仍是觉得委屈,“可你从不与我细说这些,也不轻易让我进玲珑阁的后院,我也是觉得难受和不安,实在没法子才出此下策了……”

    妇人的声音再没有了先前的尖锐,柔软下来的嗓音,带着面上未干的泪痕,任谁也会觉得怜惜不已。

    她从前自然是信任这个给足了她安全感的男人,可简年支却从来不叫她干涉玲珑阁,这几夜又彻夜地宿在这边,听着身边的丫头们担忧的言辞,她自然是难安。

    所以这才天不亮就过来了,这金屋藏娇总也躲不过她这突然的袭击罢,可竟没料到居然闹了个乌龙,能让夫君这样毕恭毕敬的模样,又岂非是什么小人物。

    许氏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此时知错了,便忙在简年支怀里讨了一番的饶,生怕因自己的莽撞闹得简年支不愉了。

    她乖巧时,整个人温顺又恬静,隐隐还有那人的几分影子,简年支一时看得怔了下。

    在许氏娇声说冷的时候,简年支这才如梦初醒,拥着人进了屋子里头,温存了一番。

    许氏瞧着他柔缓下来的神情,便知这一遭算是揭过了。

    躺在床榻上,她一边暗暗想着回府便把那两个出馊主意的丫头给发卖了下去,一边又柔着声担忧不已道:“夫君,方才……那位姑娘可会怪罪?她是京城那家人氏?要不,明日我去府上赔罪?”

    “不必,明日她便离开了。”简年支拉下她攀着自己的手臂,道:“今日你的确做得太过了,幸得姑娘性子好,不同你计较。”

    他话中仍有淡淡的指责意味,许氏听出来了,眼里暗划过一道不满的光,又一次攀上简年支的小臂,故作娇哼哼地道:“是,妾身知错了……”

    简年支的眼里这才显露出了微微的轻柔。

    ……

    除却许氏大闹一场的这个岔子,盛长宁离京前倒是很安稳的,初一补了觉,精神劲头好了许多。

    就是盛长宁从玲珑阁后院回去时,撞见了立夏通红着一张脸,从屋子里急匆匆地出来,差点儿同盛长宁撞了个正着。

    当时,盛长宁还在想着简年支有了妻儿的事,心中没什么心思顾及其他,直到马车晃悠悠地出了京城,一路安稳地往南而去。

    踏上了南下的路途,周边景色是属于冬日的颜色,盛长宁的内心逐渐平复了下来,她这才想起今早立夏的不对劲。

    小丫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心不在焉了起来,今早上马车时都险些踩了个空,幸好被旁边的初一一把给扶住了……

    盛长宁狐疑地偏头往旁边看去,只见立夏还在垂着脑袋,手里揪着腰裾的香囊穗穗,目光有些呆滞无神,仿佛中了什么蛊惑似的,也不知到底是在想什么。

    “立夏……”

    盛长宁心里的那个念头轻轻浮动着,她挑了挑眉,轻声唤了唤小丫头。

    哪知,她这么一开口,小丫头却匆忙忙地抬起了头来,好似一下子被惊到了一般,眼里还有些慌乱。

    “姑、姑娘……”

    盛长宁好笑地看着她这般被吓懵了的模样,道:“从江南带过来的青桔可还有?”

    立夏闻言,这才慌慌张张地回过神来,忙去马车上的暗厢中翻找出来。

    沈约塞了许多的橘子,其实不光是为着盛长宁爱吃,她一坐颠簸又长途跋涉的马车时,便容易会晕吐,吃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便会好上许多。

    立夏是知晓这个的,她听盛长宁说想吃,便以为她是又开始头晕了,忙找了起来。

    从江南带过来的那几箩筐橘子,其实早就被盛长宁在京城,给简年支分得七七八八了,只留下没多少了。

    但好在,如今是冬日,水果比夏季时要耐放,留在车里的那些橘子还是完好的。

    只是,立夏捧着几个零散的橘子过来,有些想哭了,“姑娘,橘子好似不大够了,奴婢忘了给您备上酸果……”

    “无妨的。”盛长宁接过她手中的果子,摇摇头道:“这些应当够了。”

    看着立夏还是很慌的神情,盛长宁只得又添了句:“待会儿经过的路途中,应当会有歇脚的客栈,届时问问里面有没有新鲜的果子便好了。”

    立夏这才收起脸上的惴惴不安,盛长宁咬着她剥开的橘子,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见她又重新恢复了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又笑了。

    “你和初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果不其然,盛长宁这话刚刚落下,立夏的脸色唰地就变了,猛地抬起头来,神情却是变得更加不安了些。

    “姑娘……我、我……没有。”

    她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可盛长宁就是知道,她和初一定然有什么小心思了。

    方才上了马车,她坐着放空了会思绪,无意识地想起了这两人今早的古怪。

    那时她还没怎么留心,如今想起来,立夏从屋子里出来,还差点和她撞上那会儿,初一也恰好是在屋子里补觉的罢?

    还有方才,小丫头不过神情恍惚了下,就差点踩空了马车,盛长宁与她离得最近,但她反应过来时,人却已经被初一给稳稳当当地接着了。

    这么一系列的观察下来,要说两人没点什么不对劲,盛长宁都是不信的。

    盛长宁回神,她眼里含笑,没什么要怪罪的意思,可小丫头却还是战战兢兢的,她便也不做勉强,轻巧地就将话题岔开了去。

    立夏剥着手里薄薄的橘子皮,暗暗地松下了一口气。

第三百四十三章 回来

    马车一路往南边而去,顺顺利利地如同来时一样,在第三日的傍晚抵达了江南。

    初一在马车从京城启程时,便递了信回去,一路上更是不间断地汇报着行程。

    所以,马车恰恰停稳了,盛长宁还没来得及下去,车帘子就被人在外头拨了起来,映入她的眼帘的人,面容依旧熟悉,唇角的弧度都是刻在她心尖尖上的模样。

    外头明烈的光晖照应在他的身上,让他周身的凌厉都一一卸掉,只余得绵长的温柔,盛长宁看得心下禁不住地漏跳一拍。

    立夏早已下车去了,盛长宁躬着身子往外走了两步,头一回没有顾忌着外人在场,投入了面前人的怀抱中。

    沈约轻轻松松地把人抱了起来,举步就往府里走去,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的盛长宁,耳边盘旋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她这才陡然地清醒过来。

    ——沈府门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谁都想凑上前来看看热闹,顺便瞧上一瞧,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捕获了沈二公子的心……

    可惜盛长宁反应迅速,余光瞥见旁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立即把脸蛋顺势地往沈约怀中一塞。

    她暗恼着自己的不矜持,没注意到周边围了一圈的姑娘们瞧见盛长宁“投怀送抱”的这一幕时,各个看得眼睛都红了,手里的帕子捏得死紧死紧的,气性大的险些没晕厥了过去。

    京城的世家公子那样多,怎的这姑娘偏偏就要来抢她们江南的好儿郎!

    瞥见了怀中姑娘红了一片的脖颈,沈约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柔软,他的眼里含着笑,若不是自己的姑娘太过羞怯,周边又太多人瞧着了,他定要忍不住好好把人按着亲几口。

    她回京不过短短几日光景,天知道,若不是袁兴和楚其君按着他,他都要牵一匹马不管不顾地追过去了。

    他算是能理解古人所云的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日不见,思念如流水。

    “快放我下来……”

    耳边盘旋不绝的吵闹声渐渐远去,盛长宁这才敢偷偷从沈约怀中探出脑袋来瞧,他们此时已经入了府内,大门也已经被奴仆门安然地阖上,四周是一片寂静,盛长宁忙让人把自己放下来。

    她正一边暗想着,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脑子一热就扑进沈约的怀里去了的,突地,她便陡然察觉身子腾空似的往下一坠,突如其来的下坠感直接让她惊了一跳,忍不住喊出了声来:“啊——”

    只是,盛长宁这声短促得很,因为她很快下意识地用双手扒拉住了面前人的脖颈,稳住了身形。

    察觉到是沈约做的“好事”,盛长宁气得直瞪了他两眼,这厮总是这样喜欢逗弄她!

    盛长宁还没来得及哼声骂他两句,沈约便悠哉悠哉地出声了:“你瞧,我也想把你放下来不是——”

    说着,他竟真的两只手都松开了,唯留盛长宁伸着双臂死死地攀着他,这样不安的姿势直让她一脸绯红,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想骂这厮。

    好在,下一刻,沈约又重新揽上了盛长宁的腰肢和腿弯,他的脸上很是气定神闲,“方才我都把你放下了,是你不愿的呀……”

    盛长宁不敢松开揽着他脖子的手,眯眼看着他得意的模样,哼了一声,手上也开始使力,开始箍得紧紧的。

    看着沈约逐渐变得微妙的脸色,她暗觉得意,口中还要娇娇地道:“哎呀,那沈公子可要抱紧我了,我好怕摔下去呀!”

    沈约:“……”

    好,他给自己找了个不愉快。

    最后,还是沈约认了输,被他放下来的盛长宁神情得意,一边理着被揉皱了些的衣裙,一边软软地说着话:“沈公子的怀抱当真是有力,只是,下次可别太勉强自己了。”

    沈约偏头瞧去,面前的姑娘眼里尽是狡黠,根本没有丝毫其他的深意存在。

    嗯……

    沈约抬手揉了揉眉心,垂着长眸掩去眼底的无奈,这种撩了自己又撇得一干二净的小妖精,他是在哪里找到的?

    盛长宁在路上过的并不太好,没有去时的舒畅,回来时难受了一路,现在一闹,倒叫她脸上飞了些运动后的红晕,面容没显得那么苍白了些。

    沈约看在眼里,冲一旁的袁兴使了个嘴型,袁兴看懂了后,立即默默地转身离去。

    “怎的回来时晚了些?”

    沈约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摸着她纤细的指节,心里慢慢也宁静了下来,他看着身边的人,缓声问道。

    盛长宁难受了一路,晕车晕得慌,在路上直接吐了一回,把立夏吓得不行,初一忙放慢了脚程来走,这才比原想的时间晚到了一日。

    这些,盛长宁没想瞒着沈约,反正初一和那些侍卫都是他的人,他有心要知道,还能问不出来?

    想罢,盛长宁便道:“路上头晕得紧,初一停了停脚程罢了……沈约我好饿了,你有没有准备吃食?”

    盛长宁漫不经心地解释完了,又喊着饿,她路上一吃东西便会难受,索性饿着肚子也不愿吃了,所以,眼下她是真的饿得慌了。

    饶是猜出了她是因这个才耽搁的,沈约听见她说出来,还是心疼得不行,拉着她就往浮玉阁走。

    一边还不忘回她的话:“自然是你要吃什么都有的,什么口蘑炒鸡片、奶汁鱼片、荷包蟹肉,哦对还有你最喜欢的麻辣牛肉,我也让厨房给你做上了,这回让你多吃些可好?”

    沈约报一道菜名,盛长宁就觉得口中津液要分泌得多一些,听到最后,她更是连连点着头。

    她喜欢那道麻辣牛肉,够辣,平时沈约就不让她多用,生怕她辣得肚子受不住。

    进了浮玉阁后,盛长宁果真就瞧见了摆在食案上的一碟碟菜肴,沈约果真没骗她,那盘红艳艳的麻辣牛肉最为显眼,分量足足的,看得盛长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好在她的理智还在,先净了手面,又换掉了身上一身尘土气的衣裳,盛长宁这才姗姗来迟地坐在饭桌上。

第三百四十四章 蹴鞠

    一顿餍足的饭成功安抚了盛长宁的空荡荡的胃,她吃饱了整个人都变得心情好了不少,沈约摸着她的手,她也不会主动撇开人了。

    歪在舒服过头的软榻上,盛长宁的整个身子都快要倒在上头了,屋子里的婢子们被沈约屏退了下去,她这番不雅的姿态,并不会叫旁人瞧见。

    小榻上垫了足足四五张狐皮,柔软得简直不像话,盛长宁躺在上面,只觉得意识浮浮沉沉的,显然就是困意来袭的征兆。

    但盛长宁好歹还记着这里是玲珑阁,她勉强地撑开眼睛,嘟囔着道:“沈约……你的小榻是不是故意弄的这样舒服的?”

    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喜人,沈约喜欢得紧,看着便笑开了,故意拉长了声答道:“是啊……”

    “我就知道!”盛长宁趴在柔软的毛皮上,不愿起身,她义愤填膺地道:“你就是故意的,要骗我在这儿睡觉……”

    闻言,沈约眼底的笑意越浓,却还是道:“没有,你误会了。现下是冬日,自然要多添几层软垫了,不然怎么睡得舒服?”

    被困意侵袭着的盛长宁,脑子里都塞满了浆糊,她傻傻地应了句,“哦……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沈约便笑得眼眸都弯了,看着她真的困得不行了,阖着眼昏昏沉沉地就要睡去,他这才拉下了旁边架子上的一件狐裘,轻轻盖在姑娘的身上。

    外头寒风猎猎,屋子里燃着的碳盆轻轻噼啪作响。而眼前,是她安稳而平静的睡容,沈约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宁。

    盛长宁睡得沉了,沈约这才轻轻起身,把人从窄小的软榻上拦腰抱了起来,往里间走去。

    床榻上的被褥被一早就放好了的暖炉,烘得暖洋洋的,沈约轻手轻脚地把怀中的姑娘放下,一触碰到更暖的被窝里,她整个人都下意识地贴了过去,根本无须沈约再动手把她的姿势拨弄好。

    沈约眼里噙着的笑意就没落下来过,又在床榻边静静看了片刻,他这才亲手把床架边的幔帐垂放了下来,薄薄的轻纱遮掩住他的视线,里面的人影在烛火下变得朦胧。

    沈约知晓盛长宁歇息的习惯,临走时,还不忘把烛台上的烛花挑得暗了些。

    一出门,沈约就迎上了过来的袁兴,他躬着身,下意识地压低了些声音:“公子,那些衣裳的样式,可要拿给宁姑娘过目过目?”

    他家公子准备大婚已经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了,只是公子吩咐他找来绣婚服嫁衣的绣娘、还有去搜寻各地的锦灵锻,这些事都是等盛长宁前往京城后做的。

    所以,他也一时之间拿捏不透,公子这是要瞒着奉宁公主给她一个惊喜,还是说……

    闻言,沈约眸子间的笑意不改,道:“明日让绣娘把样式都拿过来,还有只要合她心意的,都做出来给她试,务必要让姑娘喜欢。”

    袁兴这下懂了,这才是真正的千金博姑娘一笑罢?

    那些绣娘是公子花了大价钱从各地搜罗来的,每个人的手都灵巧无比,想出的花样和款式更是层出不穷,若奉宁公主都喜欢,把这些样式都做出来就要花费不菲的银钱了。

    ……

    盛长宁这一觉睡得安稳,或许是睡得太早了些,她半夜时分又醒过来了一回,彼时守夜的是个眼生的小厮,盛长宁没见过他。

    小厮听见动静见了她出来,困意一下子就没了,忙不迭地凑过来问:“宁姑娘,您怎么醒了,现在还早着呢……”

    盛长宁没好奇自己怎么是在浮玉阁睡下的,只轻轻打断他的话,“你家公子呢?”

    小厮被问起这个,这下便犹豫了,结结巴巴的,好半天才告诉盛长宁,沈约眼下还在书房。

    盛长宁拢紧了身上披着的狐裘,她看了眼尚且还黑沉一片的天空,显然如今是在夜半三更。

    沈约怎的还在书房?

    盛长宁示意小厮带路,表示自己要过去看看,面对沈家未来的二少夫人,小厮又哪里敢拒绝。

    可公子临走前还特地吩咐过他,千万不能闹了动静,扰里头的主子安眠……如今这主子不但醒了,还吵嚷着要去书房看公子。

    小厮耷拉着一张脸,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带路。

    浮玉阁是沈约的寝阁,里面俨然是个小别院,书房、小厨房,甚至还有块不大不小的蹴鞠场,里面的设备一应俱全。

    路过那蹴鞠场时,盛长宁还停了停步子来看,从前在宫中时,她也曾见过盛长慕领着伴读去玩蹴鞠,只不过那时候她对这些玩意儿,并不是很在乎和喜欢,便没有过多地去关注。

    盛长宁目光流转,偏头问旁边的小厮,“你家公子喜欢玩蹴鞠?”

    蹴鞠其实大部分是年轻小生的玩物,十五六岁的少年在蹴鞠场上,也能平添几分意气风发,像沈约这样到了成熟稳重的阶段时,应当是没有人再会对这个起过多的兴趣了。

    果然,那小厮就老老实实地答道:“如今公子已经不大爱玩了,从前倒是喜欢得紧的。”

    盛长宁明白他说的“从前”指的是什么时候,当年她逝后不久,沈约也开始了游历的旅程,他爱玩的时候应当就是在游历之前罢。

    算算时间,那时候的沈约,也不过才二八年华,正是少年心性的时候,他又性子这样好动,难怪会这样喜欢蹴鞠。

    盛长宁看到这专门建起来的蹴鞠场,便知晓十多年前的沈约,对这个活动有多喜爱了。

    绕过蹴鞠场,沿着长廊走去,前面就是僻静一隅的书房了。

    不消小厮多言,盛长宁看见前面屋子点着的灯火,便知是到了,她看得出来小厮面上的勉强无奈,还未过去便先对人道:“你先回去罢,无须你跟着了。”

    小厮犹豫了下,在盛长宁坚持的目光中,还是应了下来,很快就拎着灯笼跑远了去。

    隐在暗处的暗卫远远便看见了盛长宁,心里不过迟疑了一瞬,便放弃了踏出去的步子。

    公子是说不让旁人进去,可少夫人又不是旁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有他

    察觉到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沈约的长眉不自觉地拢起了一瞬,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冷。

    “出去。”

    闻言,刚刚进来的盛长宁怔了怔,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厮连头都没抬,不会以为是什么小厮进来了罢?

    没等她想出个什么玩他的招,只见对案旁的男子很快抬了眸,动作更是迅捷地迎了上来,盛长宁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到了桌案边的椅凳上。

    盛长宁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下子又认出了是自己的,只觉得他方才的那句“出去”很是好笑,便故作姿态地觑了他一眼,道:“不是让我出去?现在又拉着做什么?”

    她瞥了眼被他拽着紧紧的双手,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稳稳当当地拿捏好了神情。

    沈约一脸的讨饶,没什么底线地哄着她:“方才这不是没瞧见是你嘛,没抬头就出声呵斥了宁宁,我当真是错得彻彻底底……”

    他越说越夸张,盛长宁就忍不住地笑了,要打住他的话头:“好了好了,快别说了……”

    她转着眸子,又问:“你到底是怎么发觉是我的?”

    沈约凑上前来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一手搂着姑娘细细的腰肢,一边含糊地道:“就是……你身上比旁人香呀……”

    盛长宁双眸嗔怒地瞪他,她的余光微瞥间,又注意到了桌案上的一叠叠书信,笺纸摆得横七竖八的,显然昭示着主人并没有什么好心情。

    盛长宁默了下,她想起京城里的那些风云来。

    即便,她再怎么地故意不去注意京城中的变故,可这一次回去,她在沿途中也听闻到了不少八卦蜚语。

    她离京的这些日子,京中当真变了天了。

    盛长慕一直都是个有野心的,只不过当年他登基仓促,朝上朝下又有一堆的沉芝麻烂谷子的事堆压在他身上,这才叫他数年来分身乏术,直至这么多年才腾出手来收拾那些与他作对的世家。

    其实当年盛长宁死前,就被他当枪使着,替他扫清了朝堂上的不少顽固不化的人物,盛长宁重生归来,还以为能见到盛长慕是比从前还要意气风发的时候。

    却不料,只窥了几月他在朝堂上处处掣肘的时光,那时候盛长宁是替他觉得悲悯的,空有一番宏图大志、智谋花招又如何?十年了他还是活得那么窝囊。

    如今,竟也不知是谁给他出谋划策着,短短数月就以铁血手腕,制压了那些历经百年风雨还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

    盛长宁没去看案上那些信笺上写的是什么,即使面前的人对她毫不避讳,一点儿要防着她的心思也没有。

    只是眼下,从京城回来,看见突然“大悟过来”的盛长慕,把那些簪缨世族们压得连声都不敢大喘,而浮气的一丝丝困惑,在此时却宛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盛长宁微蹙了下眉,脱口而出问道:“你与盛长慕做了什么交易?”

    盛长慕借助沈约之力,打压世族,相对的,如今盛长宁这样久未曾回去,明里暗地都不曾有盛长慕的人来寻,这也可谓也是盛长慕请沈约的筹码——以她做要挟,替盛长慕办事。

    现在,这交易还在继续?所以沈约才会避着她来看这些信笺?而他此前会这样烦躁这是因为这个?

    盛长宁有太多的疑问了。

    闻言,沈约就是眉心一跳,这话题来得突然,他显然还不曾想好应对的法子,只能一直沉默着。

    盛长宁瞧着他这样,变心里已经清楚一二了,估计她猜的都是对的,否则他这样自负的人,怎么可能背这样一口黑锅。

    盛长宁便道:“好了,你不愿说,我不勉强你就是了,只是有些事情你好歹也和我透透口风才是啊,否则……”

    否则,他替她做了这样多的事,却又什么都不让她知晓,不会让自己觉得委屈吗?

    盛长宁说不下去了。

    沈约听得明白她没说下去的话,回过神来低声笑了笑,拿下颌去轻蹭她的发顶。

    “自然是要说给你听的,只是先前一直都不曾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先前他有心想要和盘托出,关于和盛长慕做的这些买卖交易,可第二日盛长宁就说要回京城一趟,这一去就是八九日的光景,他再想说也得忍着不是。

    结果,这下一次解释的时机还没找到,这事就被盛长宁自个儿猜了出来了。

    “我的姑娘真聪慧。”

    沈约忍不住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不徐不疾地娓娓道来,“盛长慕确实同我打过一回赌约,还是在裘城的时候。”

    盛长宁记起来了,裘城发生那场疫情时,恰逢盛长慕北巡,这便难怪了,难怪沈约这样坐不住的性子,竟会在那里为了救人而一呆半月有余。

    盛长宁的心情变得复杂,不必面前的人再多说,她都知晓,沈约能这样掣肘于人,两人打下的赌定然是与她有关了。

    看出她的心绪难平,沈约好笑地又揉揉她的脸颊,“他让我要解决裘城的疫病,若能救下这一城的百姓,他便让我迎娶你,且再不过问你的事宜,可你要知道,你夫君我才用了半个月便同人一齐调出了药方,可见于我而言并非什么为难的事。”

    盛长宁任他捏着自己,也不气恼,闻言还睁着眸子朝他看了看,“真的?”

    她一双眸子里倒映着澄澈的影子,沈约有些受不住她这样瞧人,微微俯下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真的。”

    盛长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裘城之事了了,后面京城中的诸多事宜又爆发开来,盛长慕反悔在他预料之中。

    可为了和眼前的人相守,再帮他一般也无妨,沈约自觉面对自己的姑娘,很多事都变得宽容许多。

    只是……

    怀里的姑娘还在睁着一双水眸,呆呆地看着他,他轻轻叹下一声,唇齿间又重了几分,轻咬上面前的红唇,要惩罚她的不专心。

    只是,这些背后弯弯道道,她无须背负与知晓。

    一切有他来抗。

第三百四十六章 相拥

    外头的暮色尚未退去,昭示着离天亮还早着,屋子里燃着碳盆,烛火摇曳间,缀着轻轻的噼啪声响。

    被面前的人拥在怀里,盛长宁半点都不觉得冷,甚至……要感觉自己热得快要化掉了。

    沈约搂着她的掌心很热,仿佛有团纵火的火苗似的,在她身体各处流连、点火……

    盛长宁在黯淡了些的烛火下,面颊终于和眼前人稍稍分离些来,沈约那张俊逸不过的面容映照在她眼底,她还有些晕乎乎地想。

    明明沈约的手一直扶在她腰间,规矩极了地未乱动,可怎么……她就觉得那只手把她身上勾惹出了一片的小火苗……

    盛长宁咬了咬唇,唇齿间的一丝轻微的疼意,才让她醒了神过来,她气恼地要推开沈约。

    这人突然就动手,居然还敢咬她……

    姑娘的贝齿松开下唇的那一刻,她的红唇染上了一层水光,靡艳极了,简直勾人心魄。

    看得沈约眸子又是一暗,但他心里清楚得很,他的姑娘本就性子婉约,这样莽撞地吻了她,已然是底线了。

    再闹,她便要不高兴了。

    盛长宁耳朵尖,很快就听到了上首一声轻轻的叹息,也不知是在遗憾什么,盛长宁越发觉得懊恼,她推也推不开这厮,现下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亲都亲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乖……”

    沈约握住姑娘抬手扬下来的手,她的腕骨细细的,捏在手里只觉得愈发小巧玲珑,沈约无奈又怜惜,“再闹就不止亲了……”

    盛长宁顶着通红的一张脸,这才罢休。

    沈约瞧了眼外头仍旧黑黢黢的天色,垂下眸子去看被他揽在怀里的人,问道:“现在还早呢,再回去睡会可好?”

    盛长宁听着他温柔得快要化掉的嗓音,心里暗哼哼着,给沈约又记上了一笔,果然,以前没给点甜果子的时候,这厮绝不会如此温柔体贴。

    “那你呢?不去歇会吗?”

    盛长宁又记起来,她好歹先前还睡了一觉起来的,可这厮却已经忙了许久了,这样身子不会累垮吗?届时大婚的时候病倒了怎么办?

    两人即将成亲的事,在盛长宁去京城之前,便已默契地心有灵犀了,更何况,如今沈家更是没想着瞒下什么,京城和江南都已经人尽皆知了。

    盛长宁明白,两人喜结连理这已是早晚的事了。

    她是把沈约当做未婚夫婿来对待的,所以方才这厮的越界行为,她这才没过分气恼。

    盛长宁怕他等自己再去睡了后,又要接着忙起来了,顿了下,她又接了句:“回去睡会罢,我……我陪你一齐。”

    她能说出这话已是十分不易,说到最后不仅脸又通红了起来,话也说得有些结巴了。

    沈约忍不住笑了笑,手上使了使力,轻松地把人揽抱了起来,盛长宁之前被他抱过一回,这次没有吓得惊呼一声,而是吸取教训紧紧地搂住了沈约的脖颈。

    她这样下意识的行为,直让沈约轻轻地笑出声来,窝在他怀里的盛长宁,感受着他胸膛间的微微震动,心里还有些不满,抬手又把人勒得紧了些。

    “哎哟祖宗——”

    沈约夸张地叫了起来,脚下的步子却是不停,往长廊一路走去。

    盛长宁出来时还裹着沈约给她披的那件狐裘,此时沈约又给她裹了妥妥帖帖的,任外头风再大,她也不觉得冷。

    听着沈约喊了饶,她这才松了松手,决定大发慈悲地放过这厮。

    可哪料到,她这才轻轻松开了些,那股熟悉的腾空下落感又接着袭来了,盛长宁又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喊了一声,慌忙地搂紧了沈约。

    她气得不行,用力捶了他肩膀一拳。

    听着这厮又来这样夸张的讨饶声,盛长宁不为所动地勒上他的脖颈。

    两人一边打闹着往前走着,长廊中撒下了他们的情意,宁静的暮色下,尽是他们欢快的言语声、笑声,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星子都仿佛被羞怯到了,一颗颗尽躲了起来。

    风停,暖意至。

    沈约把人抱着路过蹴鞠场时,脚步微微顿了下,他已经许久未曾来过这儿了,十年之久,他连京城都未曾再踏足过,又怎么会想要再记起这些和她相关的东西。

    怀里的人似乎又恹恹欲睡,眼皮耷拉着,双臂还在无意识地勾拉着他的脖颈,沈约弯唇笑了笑,手下微使力,把她掂量得高了一些,好让她的手不那么费力。

    他抱着人重新拾步往前走去,从前自认为再肖想不到的人,只能把她当做一轮皎洁明月,夜里哀哀企盼的人,如今就在他怀中。

    那么近,似不可思议。

    这一世,当真是上天给他的福报。

    把人抱进屋子里时,守夜的小厮在门前正困得不行,沈约低声让人再去烧两个炭盆进来,听到主子的声音时,小厮这才忙吓得一身冷汗醒神过来,很快就跑远去拿炭盆了。

    重新把人放到了床榻上,只是这回没有了暖炉先暖着被窝,被褥里是冰冰凉凉的,怀里的姑娘一挨到床榻,就又反射似的七手八脚地回搂住了他。

    温香暖玉在怀,沈约忍不住额间青筋跳了两跳,倒吸一口气,小心地扒拉下姑娘柔白的手。

    没做多想,沈约迅速地扯了自己的外裳,搂着娇气的姑娘躺进了被褥中。

    果然是凉得很,盛长宁半点也不愿碰到这冷冰冰的榻边,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他身上。

    外头,小厮捧着炭盆小心翼翼地进来,头也不敢乱抬,忙凑近了放好炭盆,便逃也逃似地离去了。

    姑娘触碰到了温暖,便乖巧得很,一动也不会动,就那么乖乖地把下颌抵在沈约的臂弯间,睡颜恬静。

    就是苦了沈约,他睁着眼望着窗外快要微亮的天色,即便困倦一波波地冲袭着头脑,但……

    沈约复杂地盯着面前的姑娘看了一会儿,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轻轻地一叹。

    只能看着的滋味是挺难受的,但好在……两人的婚事已提上日程。

第三百四十七章 汤包

    翌日,自天光大亮中醒来时,盛长宁昨夜虽然虽得迷糊,但还是知晓自己和沈约同榻而眠了的,而此时身边的位置却是冰凉凉的,不见一丝温暖的气息。

    显然,睡在她旁边的人离去已久。

    也不知是怎的,盛长宁心里头倒腾上来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可能是知晓了自己要与沈约成亲的缘故,她如今有些离不开沈约了,感觉每日能瞧见这人在她面前晃荡,她心里也要舒心不少。

    外间有细微的响动传来,盛长宁很快就理好了思绪,灵台清明了不少。

    “昨夜睡得可还舒服了?”

    一声轻笑声传来,接着便是那股子熟悉的清冽气息。

    盛长宁还没有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她总算是知道了,昨晚她去书房时还未言语,沈约就猜到了是她……

    原来,真的能嗅到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啊。

    见她不答话,沈约迈步过来,顺手把手上盛了温水的铜盆,往旁边就是一放,有些担忧地坐了过来。

    “可是还没睡醒?还是不舒服了?得找个时间,让楚其君来给你把个平安脉才好……”

    沈约碎碎念念地说着,他带着体温的大掌又轻轻覆在盛长宁额间,似乎在试探摸着她有没有发热。

    那股属于他身上的清冽似翠竹之息的气味,便愈发浓烈了,扑面而来,让盛长宁陡然就红了面颊。

    她自己都能察觉到颊边的滚烫,盛长宁有些羞恼地一把把他的手,给拽了下来,气呼呼地质问他:“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盯着她这样气鼓鼓的模样瞧了片刻,沈约骤然就笑开了,他得寸进尺地凑近了她一些,故意问:“那宁宁……你不喜欢我凑得近嘛?”

    男子的声调低沉,属于成人的喑哑嗓调,在此时多添了些蛊惑似的魅力,和十多年前时的少年恣意张狂的调调,虽是天壤之别。

    但在盛长宁眼中,眼前的这个人唤她时,和那时高调地说他叫沈子邀的那个少年郎,是重叠的。

    好像……他一直都没有变过。

    盛长宁怔忡过后,就轻轻咬唇,笑了下,“喜欢的。”

    她一直都喜欢的。

    十年前的沈子邀,如今的沈约。

    没料到她竟直言不讳地说了喜欢,沈约先是怔了怔,回过神来后就咧嘴笑开了,一下子把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宁宁,我真高兴……”

    盛长宁笑了,但她以为沈约是因自己头一回表露了心意,而高兴。

    沈约把她搂得有些紧,使了力的手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

    曾经他以为自己早能放下,可后来,每遇见她一次,他就抑制不住地心动一分。

    放下吧。

    这三个字他对曾经的自己说了已经不知有多少遍了,前世看着她浑身染血倒在沈临之怀中时,他近乎都要绝望了,还是不能逆转这样的结局吗……

    再重来一回,他本想,此生她安好无虞,足矣。

    哪怕她活着的代价是让他死去。

    可哪里知道,上天不再弄人,成全了他那分阴暗又狭隘的心愿,他真正地要拥有她了。

    沈约是真的高兴。

    此生,她远避庙堂阴谋之外,而他,要陪着她看遍各地的山花烂漫,送给她安宁的一生。

    沈约轻轻在她的乌发间落下一吻,眼底是细碎的笑意。

    两人温存了一番,盛长宁这才开始洗漱,外间候着的立夏脆声地来禀,说早膳已经传上来了……

    盛长宁动作利落地擦干了手背上的水珠,从昨日晚间沈约拿了一碗粥过来,她便没再用过什么吃食了,半夜起来又闹腾了一番,这样折腾下来,她早就饿极了。

    她动作着急,沈约就觉得好笑,盛长宁瞪都不愿意瞪他了,直接裹好了披风快步往外走去。

    沈约就跟在她后面,喊:“慢着些慢着些……”

    见了他们这样好的立夏,忍不住捂嘴笑了,看到姑娘和沈公子这样好,她是当真替姑娘高兴。

    立夏瞧着盛长宁落了座,见她是真的饿极了,端着那碗鱼靡粥喝得有些急,她便想过来替姑娘布菜,好叫她能缓缓吃得慢一些。

    哪知,她不过迈了一步,后头跟上来的沈约就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立夏眨眨眼,看着眼前坐下来的一对璧人,笑了,她忙不迭地退了下去,生怕打扰到两人。

    “这个汤包太烫了,先吃这个……”沈约挽上去一些袖子,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亲自为面前的姑娘布着菜,还温声小意地提醒着。

    盛长宁咬着嘴里的玉子烧,眼珠子还要往那几个捏得小巧的汤包上瞅。

    沈约又给她盛了碗鱼靡粥,察觉到她巴巴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道:“汤包太烫了,再喝碗粥罢?”

    盛长宁觉得他在小瞧自己,气哼哼地接过粥来,反驳一句:“沈约你实在是太小瞧我了,我怎么可能会被汤包烫到?况且这包子若是凉了,便不好吃了,届时全给你吃算了!”

    这包子是府里新请来的厨娘做的,沈约特意吩咐过了,要捏得小只一些,他怕盛长宁咬的时候被溢出来的汤汁烫到,小巧一些便方便许多。

    哪知如今姑娘却是这样说道,简直一腔好心付之东流了。

    沈约看着那张小嘴喋喋不休地说着,心里暗想着,昨晚还是咬得太轻了些,否则这小嘴说起话来怎的就这样刺人了?

    见她又要夹那包子,沈约拎着筷子去拦,无奈极了:“凉一些些就给你吃了,现在……真的太烫了,待会嘴角烫起泡来我可是不管的。”

    盛长宁哼了一声,捏着筷子钻着空隙夹了一只出来,她喜滋滋地看着面前的人脸都黑了,咬之前不忘安抚他一下。

    “真的不会烫到的,现在都凉了……”

    盛长宁夹着包子一口送进嘴里,包子皮已经凉了些,里面的肉馅却还够热乎,并不像沈约说得那样烫。

    盛长宁咽下口中的食物,得意地看了眼沈约,却发现,这厮眼神这样莫名……是做什么?

第三百四十八章 嫁衣

    早膳用过后,袁兴前来浮玉阁,拉着沈约去一旁说了些什么,不消片刻,盛长宁就瞧着沈约一脸歉意地过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多想什么,沈约就开了口。

    “宁宁,今日不能陪你玩儿了……”

    盛长宁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看着这厮,应得干脆又利落:“没事,不需要你陪着,快去忙你的便是了。”

    沈约心上宛若中了一箭似的,拔都拔不出来的那种,直叫他觉得心塞不已。

    两人走后不久,盛长宁正想着今日该做些什么时,立夏从外头钻了进来,小脸上满满都是笑意,盛长宁还从来没见她这样高兴过。

    她忽而又想起了这丫头和初一的事,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立夏便冲外面使劲招了招手,喊着:“快进来快进来罢……”

    盛长宁只觉得窦疑丛生,但下一刻看见外面进来的人时,她便又惊呆了。

    只见三五个半老的妇人,领着一连串的婢子迈步进来,见了呆住的女子后,齐声行礼问安。

    “宁姑娘大安——”

    都是一水的婢子姑娘,声音掺杂着,简直叫人觉得是在选秀似的。

    不过,令盛长宁震惊的并非是这样多的人,而是婢子们手中捧着的那些蝉衫麟带的衣裳,颜色都还是艳丽绯薄的正红。

    叫人一眼瞧去,便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盛长宁缓缓回过神来,轻声唤人起身,那些妇人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便有一人从中率先迈步而出。

    那妇人又对盛长宁施了一礼,显得恭谨非常,“姑娘,这是沈公子命民妇们备下的礼服,这些日子紧赶慢赶做出了一件,还想请姑娘过过眼。”

    说着间,她身后的婢子便奉上衣裙来,婢子们展开了给盛长宁瞧,可盛长宁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的,此时看见眼前的华美的嫁衣,又是怔了一怔。

    先前那说话的妇人却是以为她不大喜欢,心中一惊,忙又从袖中拿出了草图来,“姑娘若是觉得不合适,民妇这儿还绣了许多花样,您可要再挑挑看……”

    盛长宁回神,面上浮起了浅笑,她接过妇人手中的图样来看,上面确实绣着许多别致的花样子,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轻扫了几眼,盛长宁却合拢了起来,目光掠过在她面前展开的这件嫁衣。

    已经堪称上精致绝伦了,宫外的绣娘能做得如此之好,已然十分不易了,盛长宁笑着摇了下头。

    “辛苦你们了,不必再重绣,这件就很好。”

    闻言,妇人们皆是大喜,纷纷笑意浮上面颊,这位宁姑娘不是个挑剔的性子好哇!那便不用翻来覆去地折腾了,绣娘们皆是喜不自胜。

    那站出来的妇人又要后面的婢子上前来,这些婢子们手中手中捧着的,是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是还未裁剪出来的面料,但盛长宁粗粗一眼瞧去,便看得出来都是些非凡的布料。

    妇人含笑解释道:“姑娘,那这些料子您可要再挑挑?”

    盛长宁垂眸看去,她冲婢子招了招手,捧着嫁衣的婢子便乖顺地上前来了,她伸手摸了摸这布料。

    触在指尖的手感异常的柔软顺滑,盛长宁认出了这是千金难求的锦灵锻,她不由失笑,为着沈约的大手笔。

    “不必了,就这件便很好了。”

    绣娘们亦是高兴,主子吩咐好的任务已然完成,她们便带着婢子们,捧着还需要再细细加工的嫁衣,又呼啦啦地一群离去了。

    待人一走,屋子里寂静下来,盛长宁那颗安静的心的跳动声,便叫她觉得越发明显了。

    立夏在旁边看得却是一边欢欣,一边又想落泪,她抽抽搭搭地道:“姑娘……您真的要嫁人了,奴婢真是为您高兴……”

    盛长宁失笑,招手让她过来,“傻丫头,哭什么?”

    她这是要成亲,是大喜之事,为何要哭呢。

    立夏自觉失态了,忙擦掉眼角的泪,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盛长宁身边,小丫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居然能见到姑娘出嫁,还是嫁了疼爱姑娘、姑娘也心中欢喜的人……奴婢替姑娘高兴……”

    小丫头两三句话颠三倒四地说着,显然也是哭得脑袋有些懵懵了,盛长宁弯唇笑了笑,给她递了帕子擦眼泪。

    立夏是她带出宫里到现在还跟着她的人,至于旁人……既然沈约遣送她们回了京城,想来她们必定有什么逆了沈约的心意,又或者是与她有关……

    但这些,盛长宁并不愿再去多想了,她相信沈约,她信这个人会对她好、会为着她好,所以也不会再去怀疑什么。

    盛长宁抿唇笑了笑,想起刚才脑海中想起的,便笑道:“你这丫头,竟还只说我呢,快聊聊你与初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罢?”

    闻言,还在掉泪珠子的立夏,立马就哑然闹了个脸蛋通红,小丫头羞怯又为难地垂着头。

    等了片刻,盛长宁才听到小丫头道:“奴婢……和初一没什么……姑娘您快莫要多想了,免得叫人尴尬为难了……”

    立夏说到最后,隐隐又哽咽了起来。

    盛长宁不擅长理会这种情感之事,此时听得一愣一愣的,又见立夏这般,她不由地沉了沉脸色,“可是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难道是她意会错了?这两人并非是有意,而是如立夏说得那样相处之下尴尬不已,这才有了些异常?

    立夏却又连连摇头,她忙道:“不是不是,姑娘您别怪他……”

    小丫头脸上满是惶然不安,生怕盛长宁再追问下去什么。

    盛长宁一脸沉思,她这下是真的闹不懂了,心里暗暗想着,兴许该找沈约那厮来看看……

    “罢了罢了。”为保面前的小丫头难堪,盛长宁终究是摆了摆手,道:“你们的事究竟是如何的,我也不好再多问,只有一点,立夏你既是我身边的人,便无须这般怯弱,受了欺负来找你家姑娘便是,不需要学旁的那些个丫头,偷偷躲一边擦眼泪。”

    立夏垂着泪应下。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冷吗

    今年的冬日来得要比往年迟,十月末了还不见寒气再重,更看不到雪花飘落。

    经过前几日那些绣娘的大阵仗,沈府上上下下的积极性仿佛撕开了个口子,奴仆们都开始张罗着府中小主子的大婚事宜。

    就连大病初愈的沈阳明似乎也被这喜事一撞,越发地有了精神,许多大小的事宜,皆要自己亲手来操持嘱咐,绝不肯假手他人。

    在这样浩浩荡荡的阵仗中,盛长宁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在成亲前搬出去住。

    回京了一趟后,她拿到了这么多年来玲珑阁的分红,本来简年支听闻她缺银子,要把玲珑阁卖了折成银两兑给她,盛长宁再三坚定地拒绝了后,他便只好把这么多年来的利润,全部给盛长宁换成了便携的银票,足足有近万两。

    手上有笔不菲的银钱,盛长宁思虑得便多了起来,思前想后了几日,她最终敲板下来。

    她托袁兴在外头买了处宅子和盘下了一间小店铺,宅子不大,离沈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决定要买宅子的时候,盛长宁也是有私心的,当年庆嬷嬷无意中教了她的话,她尚且还记忆犹新:其实女子也当要有傍身的钱财,否则嫁到夫家去了,丈夫见你一柔弱二没钱,可不就是可劲地拿捏着你了?

    直到如今,盛长宁还觉得深以为然。

    当然,她倒不是质疑沈约是个会欺负她的人,她只是觉得,从前在沈家老宅时没钱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些,手头中的银子虽然看起来挺多,但入不敷出,总有耗尽的那一日。

    盘家店面,至少还能挣些日常胭脂水粉的银钱,总不至于担忧往后坐吃山空。

    至于那间宅子嘛,盛长宁想得长远,夫妻之间总不可能一直如胶似漆,若有一日她与沈约拌了嘴……

    如今她是孑然一身,没有娘家撑腰,能替她帮帮忙的简年支又远在京城,还已是娶妻生子了的,她如何能好意思再使唤人家?

    有了这宅子,她以后也算是有底气了,至少可以不用担心气恼之下出来没地方落脚。

    当然,盛长宁使唤袁兴去做这些事儿,沈约自然是知晓的,他倒是没想那么多的弯弯道道,只觉得是自家姑娘爱摆弄这些,他手头上有的是钱,她若乐意,买个十处八处的院子也是无妨的。

    如今的沈约不知盛长宁的心思,但他远不知道往后有一日,他骤然听得已然成了自己妻子的小妇人,口中诚实地吐露买宅子的实情时,那时的他是悔不当初。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盛长宁暗暗地左右想了两日,在府上的奴仆们都开始挂艳红的灯笼,和掀上檐廊的红丝绸时,她咬咬牙,在心中决定要同立夏说道说道,两人动作快些离府。

    盛长宁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着,若是被沈约那厮知晓了她的想法,她肯定是走不了了的。

    但是,哪有姑娘家出嫁前,还赖在未过门的夫君家中不走的习俗?

    虽然她的情况有些特殊,但她又不是不能去旁的地方暂住两日……

    盛长宁暗暗想着,垂着眸子就要往回走,不料,迎面就差些撞上了人,盛长宁立即反应迅速地退了两步。

    她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去,只见面前正立着一位挽了妇人发髻的女子,面容倒生得艳美,但也能显见她眼尾浅浅的纹路,昭示着妇人并非妙龄女子。

    只是……盛长宁微微蹙了下眉,妇人着了一身单薄的素衣白裳,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乌髻上并未簪钗带玉,只别了朵娇嫩嫩的白绒花,衬得她面色雪白又身姿柔弱。

    和这周边的一片绯艳的红色,倒是大相径庭的。

    盛长宁还未出声说些什么,妇人身后的婢子便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不悦地道:“见了夫人也不知行礼,你是哪个院子的?”

    一介婢子都敢越过主子了来说话……盛长宁往妇人面上瞧去,她仍是那副柔软的姿态,也并未出声制止婢子。

    盛长宁蹙的眉深了些,她隐约猜出面前这妇人的身份了,难怪她的面容有几分眼熟。

    但方才确实是她走神了,这才险些撞上了人,盛长宁倒没再争什么,规规矩矩地冲妇人行了一礼,道:“见过夫人。”

    说起来,这位沈大人的续弦夫人,盛长宁自住进沈府后,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也不怪乎她身边的婢子不识得她。

    安夫人微颔首,好似没有认出盛长宁是谁,并没有多搭什么话,领着身后的三两个婢子错身离去。

    只是路过时,方才开口说了盛长宁的婢子,还颇有些不满地看了盛长宁一眼。

    接到这样不善的目光,盛长宁的神情却有些恍惚,她离宫应当是过了很长的时间罢?否则面对这些尔虞我诈、阴阳怪气,她怎么只觉得陌生了起来?

    盛长宁翘翘唇角,对自己这个突如来的想法有些好笑。

    不远处,立夏迈着匆匆的步子而来,手里抱着披风和手炉,把暖和的手炉一股脑塞在了盛长宁手中,她这才忙又为自家姑娘系好披风的系带。

    小丫头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姑娘,奴婢说了叫您出来要披厚一些,怎的奴婢一转个头,您就不管不顾地跑出来了……”

    像是在哄小孩子的语气,盛长宁心中暖暖,身上的披风被手炉捂得热热的,丝毫没有沾染上外面的风寒气。

    “好了,再唠叨下去要变老婆子了。”见立夏还有要继续喋喋不休的势头,盛长宁忙打住小丫头的话,一边又把手炉递了过去,“瞧,指尖都冻得红了,竟还说我不好好穿衣裳……”

    盛长宁向来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立夏又是在她身边跟了许久的人,此时她也不见外,接过了手炉,又古灵精怪地行了一礼,声音脆生生的:“谢主子赏赐——”

    听得盛长宁直直松开了方才蹙起的眉,也欢欢乐乐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心里头也愈发不解了起来。

    方才安氏穿得那样单薄,她不冷吗?

第二百五十章 孩子

    对于初见安氏遗留下来的问题,并没有让盛长宁困扰多长时日——她自己不愿再分神多想了。

    她本就是个不爱关注旁人事情的人,若非沈约有至亲的亲人在侧,她甚至想带着他一齐潇潇洒洒、抛下所有事情地去游历大江南北,隐居世外。

    只可惜,沈大人的病才初愈,便是沈约也想这么做,沈大人万一一气又气得病倒了,定是两边又要为难,而她心里也是不愿叫沈约为难的。

    盛长宁想要偷偷回自己买的那处宅子,想到便就立马行动了起来,她先把计划说与了立夏听,立夏自然是说一不二地站在她这边的。

    两人又一合计,当即便打算不捡什么行李走,否则背着行囊,府里的奴仆们一下便知晓她们要走,说不定还没到宅子里头,就被沈约抓回去了,那还得了?

    盛长宁干脆多在头上别了两根金簪子,从简年支给的那厚厚一沓的银票,她都没揣在身上,只摸了几锭银子带着,以防在外面弄丢了银票,那她可要心疼坏了。

    临走前,盛长宁还在桌案边留了张字条,上头落了简单的几句话,告诉沈约自己去宅子里住了。

    盛长宁领着立夏,大大方方地出门去了,看门的奴仆早便认得她了,也不过问两人出去要做什么,更没怀疑她们是准备离去,态度一如从前的恭敬。

    两人相携而去,走出了一条街之外,立夏这才忍不住拍拍胸脯,“姑娘,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会被他看出来呢……”

    盛长宁笑了:“傻,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拿,怎么能看得出来?”

    她是准备自己到了宅子里,而沈府这边,沈约应当也看到了她写的字条,届时她不愿离开宅子,沈约自然也逼迫不了她了。

    至于行囊什么的,等沈约过来无可奈何后,再让他去拿过来好了。

    盛长宁心里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一切都合计好了,就等东风不请自来了。

    宅子本来就才离沈府两条街之远,近得很,两人走了一会,又沿街买了些可能打扫屋子会用到的皂角,和一些能用来擦洗家具的普通布匹。

    路过一家卖糕的铺子,盛长宁又馋得不行,买了好些的松糕,立夏怕她待会闲得无聊,还提议去买些能解馋的零嘴儿。

    这么一路走过去,到了宅子门前时,两人的手上都拎着不少的东西了。

    这间宅子买的位置不算入了富庶区,周边的人家顶多是小康家境,隔壁的门院敞开了一道,院门边立着个小男孩,约摸四五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的。

    此时瞧见了盛长宁她们,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半点不怕人,不住地往她们身上打量着,立夏开了门,盛长宁冲她摆摆手,让她先把东西都给拎进去。

    自己则往小孩那边过去,怕小孩害怕,盛长宁倒也没离得太近,蹲下身来,用细白的手指拎着纸袋给小孩瞧,男孩大大的眼睛便忍不住地顺着她手中瞧。

    她轻声笑了笑,道:“吃吗?是炒熟的栗子。”

    盛长宁喜欢吃街巷上的这些小食,或许是从前在宫中时馋得紧了,此时难得有钱又自在,她便忍不住什么都要买来尝尝。

    小孩咬着手指,迟迟没有接她的板栗,盛长宁以为他是害怕,便往掌心里倒出几粒,烤得焦黄的栗子炸开了壳。

    盛长宁顺手就剥了两颗出来,自己吃了一颗,还剩一颗再递过去了些,她轻轻道:“是好吃的。”

    小孩这下便从她手中小心地捏过了焦黄的栗子,捧在手心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得盛长宁的心登时化了。

    “六六——”

    “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当心外头的狼吃了你……”

    院子里的人没出来,只远远地唤了小孩一声,六六看着盛长宁,眨了眨眼睛,盛长宁冲他笑笑,冲他摆摆手,“快回去罢,你娘在叫你呢……”

    六六听话地进了院子,盛长宁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宅子,关上门时,隐约还能听见隔壁的轻斥声“这是哪来的东西?是不是又乱拿旁人的东西了?你这孩子怎的就教不听呢……”

    听得盛长宁心里有些复杂,那说话的母亲,定然也是怕孩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是想教孩子不要随意接受陌生人的好意,谁知道那旁人给的东西是毒药还是什么呢。

    她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就是言语太重了些,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听懂什么长篇大论的道理呢?若是她来教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

    盛长宁被这个想法给怔了下,很快又为这个无厘头的念头笑了笑,她和沈约都还没成亲呢,哪能那么快有孩子。

    立夏打了盆水,在屋子里简单收拾着,盛长宁就坐在桌边吃着零嘴,她正费劲地剥着最后一颗栗子的时候,院外就响起了叩门声。

    不必立夏再跑过去,盛长宁就起了身,噌噌噌几步跑到了门边,给人开了门。

    门外立着的人果然是沈约,此时他的脸色并不大好看,见了盛长宁安然的神态,这才微微有所好转。

    盛长宁才不管他板起来的脸,腾出手来啪啪两下拍着他,嘴里还急着道:“沈约沈约,快快给我剥开这个,它要冷了。”

    冷了的炒栗子就不那么软糯香甜了,反而会带几分硬邦邦的口感,前几日盛长宁就有幸品尝到过。

    沈约上前一手揽过她的腰肢,带着面露急切的姑娘往里走,一手接过了她举起来的栗子,笑了下:“这么好吃呢?”

    “不好吃……”盛长宁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个笑容有些可怕,缩了缩柔白的脖颈,小声道:“你给我的行李带过来了没有?”

    她的余光瞥了下沈约后面跟着的袁兴和小厮们,他们都垂着脑袋,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手中空空如也,很显然什么都没带过来。

    “你想让我回去?我不要的……”盛长宁这才真正地有些急了,掐着她细腰的男子轻轻看她一眼,丢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来:“急什么?还没说让你回去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搬走

    沈约的话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听他这么说完,盛长宁这才放心下来。

    外头风寒,两人一进了屋子里,门一合,冷风被挡在门外,算是好上了许多。

    迈步进了屋子里的沈约,长眸一扫屋内,却不由地皱了下眉,他垂下头去,问怀里的姑娘:“没有炭盆,你在这儿歇下夜里能睡着?”

    他的姑娘从前在宫中时用的都是无所不精雕细琢的东西,如今在府上有他细挑着,除却往日那些无法避免的在外落魄的光景,盛长宁一直都是被养得娇气的。

    床褥的软垫要铺上厚厚的绒毛皮,放在屋子里的炭盆也要三四个,更别提她睡前要特意浇灌的那几支白梅还在沈府……

    沈约不觉得她能在这屋子里,坚持十数日。

    相反于沈约觉得这屋子空荡,盛长宁倒觉得这里被她安置得很温馨。这间宅子在她买下来后,就让沈约派了人前来打扫,这才几日不到,自然是一派的干净整洁,立夏方才的收拾都不过是理理被褥,拂掉桌上的灰尘之类。

    而这里的每一样家居摆设,都是她亲自过目挑选下来的,摆置的位置、朝向,也都是经过她手的成果,她从前从未经手过这些。

    所以,这间小宅子于盛长宁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面对沈约肯定的疑问,盛长宁一脸凝肃,“夜里没有炭盆自然是不行的……”

    很快,她的话头又一转,笑嘻嘻地道:“所以,还要麻烦沈公子吩咐人跑一趟啦,把我穿的衣裳、手炉和炭盆还有大花,一一都带过来。尤其是浮玉阁软榻上的那些毛褥子,暖和得紧,我十分喜爱,若也能带过来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虽然她把宅子置办都挺妥帖了,但到底还是没住进去过人,许多东西还是少不了的。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什么都没落下,显然早就在心中打好腹稿的了。

    沈约差点被气笑,他似笑非笑地偏眸看着人,道:“要不要把那几支花也给你搬过来?”

    盛长宁迟疑了一下,正准备说还是不了吧,沈约瞧她竟还真的犹豫起来了,登时不客气地冷笑出声了。

    “别气别气。”

    听着这声笑,盛长宁觉得他有些生气,忙讨好地凑过去给他顺毛:“我这不就是顺应一下习俗嘛,哪有新娘子出嫁前赖在夫家不走的?到时候你怎么来接亲?”

    难不成溜着一群人,在沈府的大园子里跑一圈吗?

    后面这句话,盛长宁是不敢当着沈约此时的面说的,要是她说了,这祖宗还不得当场发飙。

    沈约扯扯唇角,目光沉沉,不语。

    盛长宁再接再厉地假哭:“可怜我本就没娘家人,你莫不是想欺负我是好拿捏的柿子,非得在大婚的时候这么折辱我一下?”

    她用宽袖遮着脸,抽抽搭搭的,沈约一下子摸不清她是真哭还是在假装,索性揽过她的细腰坐下来,声音也柔软下来:“好了,我哪有这层意思,你要住在这儿便住就是了,要的东西现在已经在路上送来了。”

    在刚开始看到盛长宁留下的那张急匆匆落下的笔墨时,他的确是想把人捉回来的,但如今大婚在即,他难免也要在心里头多思虑一些。

    她搬出去总是有缘由的,何不听了她的原因再说其他的,可在小院外一见到姑娘噌噌地跑过来,巴掌大的脸上都是狡黠的意味,他的心一下子就偏了。

    罢了,她都好久没这样像个小孩似的高兴过了。

    盛长宁听他这么说,立即就放下了宽袖,本被袖子遮挡住的小脸一下子就露了出来,眉眼间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哪还有半分的难过神情?长长的眼睫上,甚至连颗泪珠子都没有。

    盛长宁探头往外看去,果真,方才还站在沈约身后的袁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连那几个小厮似也被他带走了。

    盛长宁立马就笑得眉眼弯弯起来,慢吞吞地扑到沈约怀中,声音跟掺了蜜似的甜。

    “沈约你怎么这样好哇?”

    沈约却是被她这句话给噎了下,直接就刺了回去,“怎么,从前的时候便不好了?”

    他什么时候待她不是百依百顺的?小白眼狼,这时候倒记不起来了。

    “怎么会!”

    盛长宁急急挽回:“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就算以后你也是会待我好的,是不是?”

    沈约哭笑不得,这下倒好,明明是她来阿谀奉承一番的,怎的就变成了他来剖白心意似的了?

    只是怀中的姑娘尚在巴巴地瞧着他,真的跟个小孩闹糖似的,非要问出个答案才罢休来。

    “是。”

    沈约低下头去,盛长宁能清楚地看见那双黑眸中,溢满柔情,接着眼前便是一暗,视线被遮挡住了些,唇边是柔软的温度。

    轻咬了下她的红唇,沈约眸色又暗了些许,唇边不由溢出一声轻轻的喟叹,十多天,还是太久了些……

    袁兴动作迅速地领着人带着行囊,折返回来时,盛长宁正被面前的人啃得晕乎乎的,她心里唯留一个念头:这厮怕不是属狗的罢?

    沈约就轻捏着她的下巴,威胁她:“不许骂我。”话应刚落,盛长宁都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不是学了什么读心术,袁兴就顶着外头的寒风,风尘仆仆地进来了。

    沈约不愧是个嘴欠的,此时瞧见了袁兴冻得不行,还在道着:“是属蜗牛的吗,怎么这么慢?”

    盛长宁瞪了这嘴欠的人一眼,忙吩咐袁兴让他和小厮们坐下来歇歇,再燃两个炭盆去隔壁屋子取暖。

    袁兴跟随沈约多年,早知自家公子这性子,因而也不在意这话,此时他冷得不行,听了盛长宁说的,忙乐呵呵地道了些,没多推辞捧着炭盆走了。

    而立夏早就在沈约进来时便溜下去了,此时屋子里唯剩他们两人,盛长宁这才横铁不成钢地教训起这厮来:“你说说你,怎的就学不会说话,要是那些个心眼多的下人听了,可不知有多记恨着你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新品种

    沈约听了她这絮絮叨叨的话,心里却不觉得厌烦,只有无穷无尽的暖意。

    等人“教训”完了,沈约这才摸出袖兜里的青桔来,剥给盛长宁吃,盛长宁咬着酸甜酸甜的桔肉,还有些懵懵的。

    “这季节怎么还有桔子?”

    吃着新鲜的桔子,盛长宁就把手里攥了许久的那颗栗子抛之脑后了。

    沈约轻轻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地撕掉上面的白色脉络,一边投喂一边解释道:“今年试下的新品种,不想还挺成功,往后四季的瓜果应当都能随时吃到了。”

    他话中的语气漫不经心,却让听着的盛长宁惊得瞪大了眼眸,她是知晓沈家有家茶园,近乎包揽了整个大楚的茶叶流通命脉,不想,沈约竟还有这等研发的天赋。

    要知道,能吃上另季的瓜果蔬菜,于那些高官厚禄的人而言,这样的诱惑力有多大。

    从前并非没人想过,只是无人尝试成功,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再去做无用功了。

    听沈约提起这个,盛长宁几乎可以想到沈家能靠这个,发多少大财了……

    瞧着面前的姑娘傻乎乎的一脸向往的神色,沈约不由觉得好笑,还未再说什么,盛长宁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很快变了变。

    “你……”盛长宁咬了下唇,犹犹豫豫极了,“沈家可以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吗?”

    回京的那一次,她便听说了如今盛长慕的雷厉风行,簪缨世族们皆是缩起脑袋当乌龟,愿打愿挨的滋味不好受,就连与沈约的母族薛家都一样被打压着。

    先前他俩大婚的婚讯还闹得京城江南风头无两,都说枪打出头鸟,她害怕沈家也会被盛长慕注意到,因而遭遇什么……这些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放心。”

    沈约似乎看出了她一脸担忧是忧的什么,他还安慰似的捏捏盛长宁细细的指尖,轻声道:“他不敢动我。”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盛长宁登时便一颗心落了地,不再多做他想,沈约这样向她保证了,那他必定是有什么底气的。

    袁兴和小厮们休息了片刻,便来安置带来的物件,他们还带了三四个婢子,好帮盛长宁整理里间的事宜。

    屋子里人多了起来,盛长宁便挣开了沈约的怀抱,和他隔开了些距离,探头看去,果然她先前说的衣裳和手炉之类的,都带了过来。

    大花在沈府养了几日又胖了许多,此时被立夏抱在怀里,安逸地趴着,时不时轻轻“喵呜”一声,似在以示惬意。

    盛长宁看到它,忍不住起身来薅了它一把,又想起一直被立夏饲养着的小彘,问道:“小彘还在府中吗?”

    立夏点点头,“小彘现在大了,越发不爱挪窝了,奴婢就想着便让人喂养着便是了,不带它出来。”

    屋子里人多,烧了炭盆又暖烘烘的,婢子小厮们手上的动作都没多停歇,很快就把东西安置妥当了。

    大花乖得很,盛长宁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它,沉甸甸的分量不轻,沈约走过来面露嫌弃:“这是猫?这难道不是猪吗。”

    盛长宁垂着眸子打量了下大花,大花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也在看着她,她闷声“哦”了下,道:“大花好像是有些胖了……”

    奴仆们都退了下去,立夏也退到了门外,屋子里重归一片宽敞。

    沈约提议:“让它减肥。”

    盛长宁只觉得好奇:“这该如何减?”

    难道不让它多吃吗?

    可是大花平日里吃的也并不多啊,只是有些懒,不爱走动罢了。

    “让它跑起来。”

    沈约看着那只懒洋洋地赖在姑娘怀里的肥猫,语气幽幽。

    “喵呜……”大花忍不住叫了一声,盛长宁手忙脚乱地把它炸起来的毛抚顺下去。

    想起了什么,盛长宁偏头去问旁边的人,话语间有些迟疑:“你……不回去吗?”

    她要的东西都拿过来了,浮玉阁软榻上的那几层厚软的毛皮,都搬到她屋子里的小榻上了,一切都被底下的人安排摆置好了,这厮怎的还不走?

    “哼。”沈约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小白眼狼,没好气地道:“浮玉阁都被搬空了,这还怎么住人?”

    盛长宁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后又是一惊,双眸瞪得老大,她不可置信地道:“你要住我这儿?不行!”

    沈约只幽幽地盯着她,只字不言。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盛长宁被他打败了,她把大花放在榻上,这只猫确实太重了些,该减减肥是真的了。

    “好罢。”

    盛长宁坐在软榻上薅着大花柔软的毛,不情不愿道:“那……那你最多只能住两日。”

    见她又落座下来,沈约也忙挤了过来坐下,手下意识地揽过面前的姑娘,沈约含糊地应了一声,也没说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

    盛长宁小院的温馨远没有波及到沈家宅院里头,寒风凛冽刺骨,还有人着了一身薄裳跪在青石地板上。

    在她身后不得不也跪下来的婢子阿央,她冷得实在有些受不住了,这天气虽未降雪,却也是能让人冻得够呛的,真是搞不懂夫人自己要来领罚,为何还要带上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阿央面上带过一丝忿忿,她突然想着便想起了安氏是为何要来领罚……

    这还得从前些日子,她那被杖责五十丢出去府外的姐姐鸳鸳说起,她以为姐姐能母凭子贵,即便挤不掉安氏的正夫人位置,好歹也能做个贵妾,届时她被带到姐姐的院子里头,也能算是半个主子了,哪里还用得着伺候旁人?

    可哪料到,鸳鸳竟是个糊涂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大人的,而是不知道和谁苟合来的野种!

    事情还闹到了二公子跟前,真相被揭露,鸳鸳被打得浑身血淋淋地丢出府外去了,而掌管府中大小事宜的安氏……

    阿央眼睛盯着跪在自己前面的妇人,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怨恨,若不是她给了鸳鸳攀上荣华富贵的希望,鸳鸳何至于动了这些心思,结果一切事情被败露,安氏到头来还要装模作样地倒打一耙!

第二百五十三章 解释

    如今还要装可怜装柔弱地博取大人的同情,呵,一连来了数日,还不是被拒之门外!

    阿央看着安氏单薄的身子,似乎立即快要晕厥过去了,她心里忍不住地涌上一股痛快。

    让你心思歹毒!

    她失去了个姐姐不要紧,如今陪着安氏在这儿跪也不要紧,她看着安氏这样被人折磨,便觉得一切都挺值了。

    同样是奴婢出身,凭什么她就能从侍妾到生下长子,登上主母的位子?

    前面,安氏的身子晃了两下,似要止不住地摔了,阿央掩下眼里的情绪,冷冷地在一旁观望着。

    后面的婢子们都跪得快要晕了,心里头尽是对安氏的不满,即便有人瞧见了安氏此态,也和阿央一样当做没看见似的。

    安氏终于撑不住地歪在一边,与此同时,她前头的大门被人缓缓从里头打开了。

    阿央愣了愣,忙回过神来,同婢子们一齐把安氏搀扶了起来。

    安氏穿的衣裳单薄,此时一张保养妥帖的脸上只有无尽的惨白,唇色尽失,阿央扶着她时还被她小臂的冰冷给吓了一跳。

    屋子里出来的人是身姿清朗的楚其君,他眉眼未动,半阖翕着眸子,声音没什么波澜。

    “安夫人,您还是请回罢,大人已经睡下。”

    安氏抖着血色尽失的唇,终于撑不住了,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她倒下去时尚存的意识中,那立在门边的人半步都未抬,耳边是婢子再尖锐不过的叫声。

    ……

    安氏自作自受地责罚自己给沈阳明看,却让自己病倒发起了高热的闹剧,没能传到盛长宁的小院中。

    在这偏隅的小院中过的这几日,盛长宁觉得简直不要太松快。

    要么逗逗大花,拿大花最爱的小鱼干带着它多跑几步,要么她会跑到隔壁的张氏家中去串串门。

    自打前两日她给小孩六六递了块松糕后,六六的娘亲隔日就逮着了喂他儿子零食的“大灰狼”,张氏倒没料到竟是这么一个年轻又长得亮眼的姑娘,一见到盛长宁时还愣了愣。

    盛长宁喜欢不大爱说话的六六,而张氏则觉得多了个能陪她倒苦水的人,听到盛长宁说是隔壁新买下宅子的人,她当即就热情地请人进去坐坐。

    两人算是相谈甚欢,此后,盛长宁每日都要带着立夏去街上买来的零嘴,跑去张氏家中串门。

    从张氏的口中,盛长宁还得知了如今这宅子里就张氏这么一个主人,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肚子里又还有一个,丈夫还常年在外跑商,根本回不了几次家。

    小小的宅院里,人还不多,就更显得空旷了,盛长宁听到这些时心里有些唏嘘,难怪她过来的那一日,张氏的声音会听起来那样暴躁。

    那是因为丈夫不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要管着家中大小的事务,身子又重,难免脾气多焦躁些也不意外了。

    当晚,回到自己的小宅子时,盛长宁窝在被窝里头,沈约刚沐过浴进来,顺手把灯罩拢在烛火上,使得屋子里暗下了些来。

    钻进了被褥里后,沈约双手自然而然地搂上自家姑娘,又回过头来捏捏盛长宁柔柔的脸颊。

    自打盛长宁搬出沈府后,沈约也把东西挪了一部分过来,每日雷打不动地要和她同榻共眠。

    今晚的盛长宁有些过于安静了,沈约觉得不对劲,让她说话:“怎么了?今日去隔壁吵架了?”

    原本出神想着事的盛长宁,听了他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差点气笑:“沈约你会不会说话?有你这么问的吗,我为人有这么差劲的吗?”

    她什么时候同旁人吵过架了?没有好吧。

    她接二连三的反问丢过来,沈约险些招架不住,连忙讨饶:“是我没说好,我的意思这不是想问谁惹着你了嘛,这样的不高兴,你说是谁罢,我定要好好和他讲讲道理的。”

    “才没有谁。”

    盛长宁嫌弃地轻拍开沈约不安分的爪子,想到张氏的处境,她又忍不住地一叹:“是隔壁的李夫人同我说了些她的家事,有些感慨罢了……”

    张氏的夫家姓李。

    沈约不满地哼哼两声,道:“她与你说这些糟心的事做什么?平白惹你不快了。”

    虽然盛长宁未直言究竟是什么事,但见她这样的皱着脸的模样,肯定不是什么多令人欢喜的事。

    想着,沈约对那个张氏也有些不满起来了。

    盛长宁咬着牙,恼怒地拍了他一掌,或许是张氏的辛苦叫她瞧见了未来的自己,她忍不住很是忿忿地道:“若李夫人换作了我,你也要这么嫌弃?”

    她把沈约的这话,当作是他嫌弃张氏爱絮叨。

    这厮就是看不明白,张氏一介妇人一边要拉扯孩子,一边又要忙着家中的柴米油盐,甚至平日里还没有人能让她倾吐这些委屈,看着盛长宁来,她心中慰贴难免会多说些。

    盛长宁并没有嫌弃张氏所言所行不合宜,尤其是在她与沈约快要成亲的紧要关头,看着张氏这样过得狼狈辛苦,她就……

    盛长宁垂着鸦睫,心里翻腾的滋味难言,或许是怕与张氏感同身受。

    沈约瞧着她突然静默不语的样子,心里陡然也慌了一下,稍稍平复下来后,他把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轻不可闻的叹息声从盛长宁发顶传来,沈约解释道:“我再如何,也是不能、不会嫌弃你。”

    三辈子换来的携手良缘,他怎么可能会有半分的轻怠。

    顿了顿,沈约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是那位李夫人同你说了她的不易?”

    盛长宁此时是被他从身后揽着,沈约并看不到她的神情,听着他这么猜测,盛长宁抿着唇,一声不吭。

    沈约便知自己是猜对了。

    “你放心。”他耐下性子来,细细与怀中的姑娘道:“沈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我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少爷,哪里要像那些走商一般四处奔波不着家?何况我又并非是我爹的独子,沈临之也不是个废物,家中的事再不济还有我爹抗着。”

第二百五十四章 坦白

    “还有,我先前一直都未曾与你说过,其实再打算娶你时,我便同我爹说过了,等我们成完亲,就寻一处世外桃源,好好地过我们的隐居日子。”

    沈约一边想着一边道:“先前相助过裘城疫情的一位先生,便是隐居在周华山,十一曾去过那儿,说是景色宜人,树还郁郁葱葱,你肯定会喜欢的。”

    “对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养一群小鸡仔,种些日常吃的瓜果,反正现在已经有了四季都能培育瓜果的法子,什么都能种上一些的……哦还有,你爱吃桔子,还要圈块地来种些桔子树,还是买快开花结果的苗圃好了,这样成熟快一些……”

    说到兴头处,沈约简直快停不下来了,盛长宁一脸愕然地转过身来看他,她从未想过,他竟把他们的未来十数年的日子都想得不差了,还是这样一分一厘都正中她心上的……

    “你……”

    盛长宁才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嗓音给吓了一跳,哑得不行,她的鼻尖开始泛着酸意。

    扑进沈约怀中,盛长宁不愿叫他看到自己在掉泪珠子,“你……你干嘛故意这样叫人感动?”

    她抽搭着,把眼泪都蹭到沈约的衣裳上,感觉到胸膛间的温热,沈约却沉默了下来。

    在这一世,没有前世的那些勾心斗角和腥风血雨,也没有人随意葬送掉自己的性命,这一世,一直都很安稳。

    让沈约觉得踏实,却又很虚空。

    他怕面前的姑娘就像是镜中水月,又或是手里的一盘沙子,一挥就撒掉了,撒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前世她到死的愿望,都是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安稳渡过下半辈子。

    他好想,替她还愿。

    也想,用力握住这捧沙砾。

    “我怎么可能会不珍惜你,盛长宁。”

    沈约捧着她柔软的面容,在她湿润的眉眼处,轻轻落下一吻。

    听见他说的是什么的那一瞬,盛长宁像是陡然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心脏一般,她的声音零散而破碎。

    “沈约……你、你……”

    “一直都是你。”沈约说着,一边沿着她的泪痕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从来都是你,从来就没有旁人……”

    原来是这样。

    以前那些埋藏在她心底许久许久,她甚至还会故意去忽视的问题,一切都迎刃而解。

    原来他知道她是盛长宁。

    难怪重生后第一次见面时,他会对她那样自来熟,明明他与盛长清从前不可能有瓜葛的。

    难怪他对自己的许多不合理的举止,从未有过多的疑问,原来他早就猜出了她是谁。

    一直都是她。

    他说喜欢的、他现在要娶的,一直都是她,盛长宁。

    没有别人。

    清冽的气息重重落在唇上,咬着她的唇角,盛长宁眼尾还挂着未落的泪珠,闭了闭眼,她轻轻迎合上去……

    花烛摇曳,满室生香。

    ……

    翌日醒来时,察觉到身边的温热柔软,沈约按了按有些疼的额角,想起昨夜强忍下来的冲动,再次感慨,先前定下的婚期,还是太久了些。

    被他的动作惊醒的盛长宁,睡眼还很朦朦胧胧,她咕哝着:“还早呢,你不多睡会……”

    平日里闲来无事时,沈约这厮就是个睡不够的,恨不得每天都窝在床上不愿下来,今天倒好,竟醒得那么早了……

    “是还早。”沈约温存地亲亲她的额边,拨开她遮住眼角的碎发,他慢声道:“你再多睡会。”

    盛长宁敏锐地捉住他话中的字眼,杏眸微睁,“你不睡啦?”

    “去给我家娘子做早膳。”

    沈约掐了把她柔嫩的脸颊,脸凑近了些,清冽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要压下来,盛长宁抬手捂住他柔软的唇,自己索性翻了个身,背对过去。

    “那你快走快走。”

    姑娘睡得迷糊,没反应过来他换了的称呼。

    沈约翘唇笑了笑,把她伸出外面的手拢进被窝里头,自己悄然地起身了。

    盛长宁再度自然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待在自己的小宅子里,远比在沈府时要自在许多。

    倒也不是说沈家规矩多,只是府中人多眼杂,便少不得要让自己约束些。

    哪像在这几日,睡到自然醒,哪怕日头高照了还赖在床上,宅子里唯一能亲近她的婢子就是立夏,无人敢言她的不是,盛长宁也感觉没那么拘束。

    “立夏——”

    盛长宁坐起身来,拨了拨纱帐,冲外头喊了一声。

    立夏很快便应了一声,忙过来把幔帐掀卷起来,小丫头脸上是揶揄的笑意,盛长宁看得莫名,一边配合着她穿衣裳,一边问道:“今个儿是发生什么了?竟能博得立夏姑娘一笑?”

    立夏的笑立马就忍不住了,脸蛋红红地嗔了盛长宁一句:“姑娘!”

    “是沈公子啊。”小丫头似乎就等她这一句,忙不迭解释:“沈公子今早特意下了厨,给您煲了人参乌鸡汤,到现在,整整熬了两个时辰呢!”

    立夏说着,还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她忍不住感叹:“沈公子待姑娘可真是好啊……”

    这话说得盛长宁一愣一愣的,她先前被沈约惊醒过一回时,沈约的确好像说过……要给她去做早膳来着,但她并没有当一回事,这厮自小被养得金尊玉贵的,怎么可能会亲手下厨。

    顶多也不过是厨娘做着,他就随手拨一拨罢了,但现在听立夏这话……

    盛长宁自己亲手系上披风的系带,一面往外走,一面好笑道:“好端端的,煮什么乌鸡汤啊……”

    立夏跟着她的步子往外而去,听了这话,不由偷偷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看着盛长宁忍不住弯起的唇角,她登时也眯着眼笑了。

    姑娘就是爱口是心非。

    若要让姑娘瞧见沈公子做的那些菜,岂非要感动得不行了?

    沈约煲汤虽是心血来潮,但也是听闻昨夜盛长宁那番胡思乱想后,特意下的决定。

    先前就听过楚其君提过一嘴,乌鸡汤加上那些名贵的辅料,有安神定气之效。

    盛长宁匆匆赶去了厨房,成功喝上了沈约亲手煨的第一口汤。

    外头寒风仍旧猎猎,小屋里一片静好。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婚(一)

    在枝头层叠了薄薄的暮雪时,盛长宁和沈约一早由沈阳明定下来的婚期,如约而至。

    冬月初八,宜嫁娶的好日子。

    一大清早,盛长宁的小宅子里便被一抬抬的红木箱挤得满当,盛长宁打着哈欠,被立夏从被窝中给捞了出来。

    这几夜里沈约恪守规矩,没再来和盛长宁挤一张床,可和他同榻了数日的盛长宁,却陡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这一失眠,就是好几日。

    昨夜想着今早要起得早,盛长宁好不容易逼着自己睡了个安稳的觉,却是不能够尽兴,还颇有些困意。

    饶是盛长宁再怎么困得连打了数个哈欠,眼尾都是通红地吊着泪珠子,立夏也只能狠着心,强把人拉起来梳洗打扮。

    今日不同往日,是姑娘的大喜日子,哪能给人看了笑话去?

    盛长宁半眯着眼,强打起精神来,配合着立夏穿戴好数日前就准备妥当的一身嫁衣。

    沈约的目光在这事上面有些过分的粗俗了,盛长宁凭着身上沉甸甸的质感,她还未低头看去,便知这衣裳肯定是镶金带玉的。

    “姑娘,该请婆婆来开脸了。”立夏低着声在盛长宁耳边道。

    盛长宁虽不太懂成亲的流程,但好歹和张氏玩了这么些时日,也略知了一二,她清醒了些,点点头应了一声。

    立夏便去外头传人去了。

    很快,随着立夏进到里间来的婆子生得和善,可她下一刻替盛长宁绞面的动作,却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盛长宁忍不住轻嘶了一声,什么睡意困觉在这时候全都跑了。

    婆子很快完事,还冲盛长宁笑:“恭喜姑娘。”

    都说不打笑人脸,盛长宁痛得一张脸都呆滞了,她没甚表情地点点头,吩咐立夏赏银子。

    婆子得了额外的银钱,欢喜地出去了。

    替盛长宁梳发的妇人在此时也入了屋内,是沈约特地请过来的一位老夫人,夫家姓金。

    据说这位金老夫人命好得紧,当年一成亲没两年就接二连三地遇喜,硬生生地把金家子嗣单薄的气运给逆转了过来,婆婆瞧她称心,丈夫待她宠爱。年至半百的岁数了,膝下儿孙满堂,哪还见得当年金家空荡荡的门房?

    当时盛长宁听立夏说这些时,听得唏嘘不已,又问立夏,这位金老夫人定然被江南的许多新人请来梳头罢?

    立夏当时捧着笑,连连点头。

    如今见到了人,盛长宁一问这老夫人也姓金,便明白立夏那时笑得那样欢快是为何了。

    金老夫人生得不算慈眉善目,但眉宇间多年积攒下来的富态,替她柔和了五官,又是这样大喜的时刻,老夫人面上染着笑意。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金老夫人执着梳篦,手上力道轻柔,口中开始唱着礼词。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盛长宁有些怔然,她抬眸轻望着铜镜中倒映出的人影,上了脂粉妆容的脸颊柔腻,朱唇皓齿,虽不是她的脸,但好似她能透过这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看到曾经那样鲜活的自己。

    无病无忧。

    这或许是今日最美好的祝愿了。

    金老夫人再挥动着指尖,顺着盛长宁的墨发,力道轻缓地顺下来,再道:“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金老夫人放下梳篦,脸上的笑意绵延开来,她道:“沈少夫人,新婚大喜。”

    盛长宁对镜冲人敛唇而笑,待金老夫人走后,沈约使过来的婢子这才开始替盛长宁绾发。

    待那块红丝绸的盖头遮盖掉盛长宁的视线时,她的心在一瞬间又陡然变得酸涩起来。

    若是……

    若是十年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或许她出嫁时,会有父皇和兄长在侧,而并非独自一人守在空荡荡的宅子里,身边只围着奴仆。

    甚至……甚至连从前的旧人都不曾有一个前来。

    外头的唢呐声响震天,伴着热热闹闹的人群嘈杂声音,盛长宁的心有些空荡,但好在,立夏一直陪在她身侧。

    盛长宁正紧紧地握住了小丫头的手,这才能将那几分没来由的焦躁不安给压下去。

    突然的,外头的人群中似又声响大了起来,敲锣打鼓的乐声渐近,盛长宁知道,这应该是沈约迎亲的队伍来了。

    “立夏?”

    察觉到手中一松,和她紧紧拉着的人突然就松开了手,盛长宁紧张了一瞬,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上了。

    可下一刻,一只冰凉又瘦削的手轻轻扣了上来,对方的指腹间带着层层叠叠的粗砺感,就好似是时常使刀或剑留下来的老茧……

    盛长宁怔忡了一下,脑海中那一瞬的思绪飞速一晃而过,她的指尖已经不觉地轻颤了起来,盯着红盖头的视线近乎在一霎时便朦胧了起来。

    盛长宁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她的嗓子像是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颤着指尖就要去掀开盖头,那只带着粗砺的手又轻轻按住了她,对方顿了顿,声调有些沙哑:“殿下,是我。”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盛长宁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大红色的盖头下,她啜泣着,泣不成声。

    “阿南……”

    盛长宁几乎想都没想,紧紧地握紧了阿南的手,“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盛长宁忍不住哭得好大声,眼泪把盖头晕染得一块一块的,阿南扶着她,脸上是罕见的慌张。

    “殿下,是我,阿南回来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是属下不该在今日回来,惹您难过了……”

    盛长宁哭得伤心,闻言忍不住重重地拍了她的手一下,此时哭得狼狈,她倒不愿把盖头揭开来了。

    “你个白眼狼!”

    “你居然还想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以为你们都……”

    盛长宁再度语不成调。

    前来接迟迟未出门的新娘的沈约,正正好听到了这声响亮的斥责,他忍不住顿下了步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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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长宁介绍:
盛长宁死于历安三十九年,又在地府游顿数载,在她以为终要适应这“新鬼烦冤旧鬼哭”的日子时,阎王又一脚把她踢回了人间……
#我原只想,护你岁岁欢愉,一世无忧,可这一次我竟开始奢求更多。
【男主两世重生、1v1、不解风情长公主vs掏心掏肺小忠犬】盛日长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日长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日长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