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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妆     盛日长宁txt下载     盛日长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寻人(二)

    一行人一路前行,除了路途有些艰难困苦之外,倒是没生其他的事端,平安无恙地抵达了那金月山坡。

    果然,如盛长宁所担忧的那般,林中数十年的积雪,已然成了这小土坡的重要支柱,如今雪融春到,这土坡已然开始瓦解了。

    上头肥沃的黑土散落下来,落在盛长宁脚边,她蹲下身去看了看,只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似乎并不是泥土。”

    听了这话,沈约就将人拉了起来,他已然看出来了,“这是兽类的排泄物,显然……方才有动物从这儿经过。”

    盛长宁不解,“那为何没留下什么印记?”

    沈约笑了,顺势牵住了盛长宁的手,还捏捏她的指尖,道:“许是小型的兽类,况且这儿杂草尤其密集,一时之间也是看不出有什么脚印的。”

    闻言,一旁默不作声已久的玚玉,就已连忙后退了数步,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模样。

    “那我们便不好分散开来找了。”

    盛长宁蹙了蹙眉,她原是想着,阿紫娜既然在这金月坡附近,他们三人四散来找,便能更便捷些。

    可方才沈约的话却提醒到她了,这两日是林中兽类快要远行的日子,可万一,他们真的遇上了食铁兽之类的凶兽,多些人总是妥当着些。

    “也好。”沈约这般道着,拉着人就走,一面还道,“若是我们其中有人走散了,尽量再回到金月坡等着。”

    土坡的四面再往里而去,便是重重叠叠的树桠,半人高的灌木丛、生长了许有数百年之久的老树,随风挥舞着枝叶,树影婆娑成堆。

    看着颇有些吓人。

    “冷了?”

    沈约攥了攥盛长宁的手,将人裹入怀中,盛长宁刚想要出声拒绝,可一抬头就见他微绷的下颔,眉眼深邃,侧颜如画。

    一下子也不知怎的,宛若有人扼制住了她的喉咙一般,她竟失声不能言语了。

    见怀中人久不出声,沈约便垂头看了看,就对上盛长宁那双含着星光的眼眸,一如当年。

    好像她一直都是如此,认定的事从不会改变,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公主,能让自己付出这么多,也不见她有丝毫的抱怨。

    眸子里永远都闪着那抹纯真的本心。

    “你怎么那么好。”

    沈约心里没来由地生了一股勇气,他伸出了手捏捏她的脸。

    盛长宁便瞪了他一眼,没甚底气地道:“放肆。”

    “这……你们都能腻歪得起来?”

    玚玉仍旧在一旁冷嘲热讽着,他要不是因着有求于盛长清那个小丫头,等着她拿地图指路,否则,他现在才不会在这里当个跟班小厮……

    “这片林子有些大,我们可以分开来找找,届时在方才入这林中的入口处汇合。”

    沈约摊开了地形图,盛长宁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的树林,确实有些大,而且这里还标明了,这里藏身了许多小兽类,或许……阿紫娜真的就在这里。

    几人分散了开来,沈约不愿同她分开而行,盛长宁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让他随自己一块儿走。

    这片林子不光树木茂密丛生,随处还能听见一些虫鸣声,也不知是春日来临的缘故,还是旁的。

    盛长宁同沈约说起这个时,突然的,一道软软的声音插了进来。

    “好笨,是虫儿们在为兽兽送别。”

    盛长宁被惊了一下,退了两步,被沈约扶稳了,他们垂头看去这才看见站在一边的小人儿。

    她约摸只有三五岁,散着披肩长发,小脸生得白糯糯的,说话时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瞧,瞧着严肃得可爱。

    “你……”盛长宁上前两步,蹲下身来看了看这小人儿,心中突然福至心灵,“你是阿紫娜?”

    “你又是谁?”

    面对着盛长宁的上前,小女孩却是连退了两步,似小大人般地生出一股子警惕。

    盛长宁觉得她可爱得紧,她笑了笑,想要摸摸小女孩来安抚她,“我们啊……是受你爷爷之托,前来寻你回去的。”

    阿紫娜却是半分警惕不改,一下子就偏了头,躲过了盛长宁的手,不过片刻她就扭着身子跑出了数十步之远。

    “你胡说!爷爷才不会叫这么笨的人来寻我!”

    女孩儿的声音飘散开来,远远地传至盛长宁两人耳中,盛长宁有些无措地看向了沈约,“她、她怎么就跑了……我们该怎么说,她才信?”

    沈约看着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无妨,先前怕的是寻不着她的人,如今既然知道了阿紫娜当真在这里,便就好办了。”

    说着,沈约晃了晃手中的地形图,“我想,这份地图应当是只有她爷爷有罢,还有那张字条,我不信了这孩子会再这般警敏。”

    “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远处,隐隐传来那声软软的声音,带着气愤。

    盛长宁心下一跳,连忙循声赶去,见着了眼前的情景后,她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玚玉。”

    沈约见了,连忙招招手让人过来。

    “瞧,就是这个孩子罢?”玚玉将人一放在地,拽着小女孩的衣领的手却不曾松开来,惹得阿紫娜直直抽声哭泣起来。

    盛长宁最见不得孩子哭闹,连忙上前打开了玚玉的爪子,瞪了人一眼,“她可还是个孩子!”

    在盛长宁威胁的目光中,玚玉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可他却颇为委屈地道:“不是我想对这么孩子动粗手,可你们瞧瞧……是她见了我便扑了上来,一口咬了人。”

    玚玉亮出了虎口处的牙印,说起这话时,还忍不住看了阿紫娜一眼。

    盛长宁半分目光都不想给他,忙轻拍着阿紫娜的背,轻声道:“不哭不哭,阿紫娜,我们真是你爷爷唤来的,你不信便瞧瞧这些东西。”

    沈约将地图和字条递了过去,盛长宁拿给小女孩看,又怕她看不懂老者写的字,便指着字条道:“阿紫娜应该见过爷爷的字罢?还有这地图,旁人是没有的,现在在我们这儿,只是因着你爷爷要我们来寻你,这才将地图借与了我们。”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阿紫娜

    听着盛长宁的话,阿紫娜的神情似有些动容,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有阿翎在,爷爷怎会联系不着阿紫娜?”

    盛长宁有些疑惑,同沈约对视了一眼,见他似也不知的模样,便向阿紫娜问道:“阿翎是谁?”

    “阿翎就是阿翎,爷爷若真的有事,会让她来通知于我,何须要你们来跑一趟?”

    小姑娘说着软软的话,话中却又仍填满了警惕。

    盛长宁着实是没了法子,她从未与这般大的小人儿玩耍过,在她的潜意识中,像这样的奶娃娃,应当是极其软糯又黏人的。

    哪里会像阿紫娜这般跟个小大人似的?

    “那便只好拜托你,把这地形图替我们送还给你爷爷了。”

    沈约也跟着蹲身下去,将手中的收成小册的地图递了过去,他面上的神色也是再凝肃不过了,“阿紫娜应当也记得,这份林中的地形图唯有一份,若是落入坏人手中……”

    小姑娘气鼓鼓地打断他的话,大声道:“爷爷的东西才不会落入坏人手中,阿紫娜要还给爷爷!”

    沈约手中的小册被她抽走,如宝似地捧至怀中,盛长宁默默地看着,倒也并未阻拦着。

    玚玉在一旁瞧着,有些不满道:“她一个小小孩子,如何能拿着这般重要的东西?还是放我们这儿比较妥当罢……”

    他的话未落,阿紫娜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坏人!”

    说着,她又扭身就跑了出去。

    盛长宁一惊,“快跟着。”

    沈约一伸手就将人拽住了,他有些好笑道:“你能跑得过她?”

    说着沈约抬了抬下巴,前头的小姑娘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自幼在这儿长大,与这片林子是最为熟悉不过,她要躲起来,我们哪里是她的对手。”

    盛长宁蹙着眉,“那该怎么办?她现下拿了地形图,又这样乱跑,我们还没能把人给带回去,前辈岂不是要怪我们……”

    玚玉也跟着恼,“就是,我便早说了,不该把地图给她。现在好了,一个短胳膊短腿的小娃娃,你们也看不住追不上……”

    “你闭嘴。”沈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拉过盛长宁,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原路返还,“放心好了。”

    “我们先前对阿紫娜说的,她必定也是听进去了的,仍存有戒心,或许只是因着她先前被前辈教得极好。眼下,我们只要再回阁楼里就好了。”

    沈约这般说着,盛长宁便大都懂了,“你的意思是说,阿紫娜已经回去了?”

    沈约冲她笑而不语。

    见着两人自顾自地往前走了,根本无人理会他方才说的,玚玉在后头恼得很,可又只能咽下一肚子无奈。

    谁让他找到佛陀朱草需要那张地形图,又谁让他因着这两人留下来帮忙,而欠了份人情……

    ………………

    再重回到阁楼时,原本他们临行时紧阖的门扉,此时已经大开了。

    盛长宁忙几步上了木阶,上前去看,可屋子里却静悄悄的,听不见什么人声,仿若无人一般。

    “阿紫娜……”

    她轻喊了一声,转步去了其他的屋子里瞧看,可众人将屋子里寻遍了,也不见小姑娘的身影。

    玚玉心中有气,此时便忍不住了,语气更是尖锐起来。

    “先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她回了阁楼,现下却左右都寻不着阿紫娜,那难道她还会隐身不成?”

    沈约知他寻花心切,也并不愿与她计较,听了这话便不曾出声,哪知,下一刻盛长宁就冷冷地驳了玚玉一道。

    “明明是一齐去的金月坡,这一路上听你左右抱怨也便罢了!可后来,寻着了阿紫娜的时候,你难道不在场么?”

    “怎的你不去将人追回来,尽会怪旁人看不住孩子?有这闲工夫哀声载道的,倒不如想想怎么让阿紫娜出来!”

    盛长宁自打从梦中出来后,便极少与他言语了,而今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直把玚玉砸得一愣一愣的,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沈约瞅着玚玉这幅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他正欲说些什么。

    盛长宁就板着一张冷面孔,又牵起了沈约的手,不再管玚玉面上是如何的神情,径直往里屋而去。

    盛长宁的这般举止,使得沈约也有些怔忡了。

    宁宁这般主动,这还是头一次,他咧嘴笑了笑,心里也不再怨玚玉惹得宁宁气恼了。

    “快别气了……”

    “我只是替你不平。”

    盛长宁打断他的话,她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落魄得不成样的衣裙,她低低地道,“虽然我不明白,为何你对玚玉这般容忍,可我就是……见不得他冲你无端发火。”

    “其实,我不气恼于他,并不只是因着玚玉。”用了些许力道,沈约将她拥入怀中,他缓缓道来。

    “你应当知道玚玉的心中的那位丝丝姑娘罢?许多年前,我曾受过她的恩惠,如今她身陨,玚玉要力求法子护住她的尸身,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而他如今所做的,急切至此,都是因着丝丝姑娘,我怪不了他。”

    沈约轻叹了一声。

    前世,那时的宁宁已然嫁为他人妇,而彼时的他历经两世,却再次与心中所爱擦肩而过,那种执郁徘徊心头,萦绕不散。

    好似到头来,他一生所盼,无论是怎样地去改变、轮回,结局都无法扭转。

    他没勇气看着宁宁同旁人欢笑,甚至想就此披一身佛袍,青灯古佛一生,了却这一世的嗔痴执念。

    可也正是那时,寺宇边,他偶然听闻了有人的一番言语。

    她说,和你在一块儿的记忆这般美好,足以令我流连百世,我是不愿忘却的……

    他这才恍惚间却又陡然地震悟。

    忆起这些往事,沈约看向怀中人的眼眸中,不觉带了些怀念的缱绻。

    “原是这样。”

    盛长宁微微颔首,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突地发觉裙摆被什么东西扯了两扯,接着就是沉甸甸的垂感传来。

    再尔后,就是织锦的撕裂声,清晰地传至了两人的耳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兽

    盛长宁垂眸看去,只见她的裙裾边正附了只圆滚滚的小兽,小兽披着一身褐白的长毛。

    盛长宁往下看去时,它正还支着爪子在攀附着,她觉得新奇,一把将小兽搂了起来。

    凑得近了,她这才看清这只小兽许是刚生下来不久,浑身的毛发都还尚有些腥腻的血迹。

    小东西还未完全睁开眼,似乎在凭着气息寻着什么,整只小兽都透着懵懂和迷茫。

    “这是什么品种的兽类?”

    盛长宁忍不住颠了颠怀中的小东西,只觉得它莫名地可爱喜人。

    闻言,在一旁同样打量了许久的沈约,也凑过了前来,观察了片刻后,他才迟疑着道:“瞧着这模样有些眼熟……”

    “有些像……昨夜跑进了厨房,被玚玉逮住的那只小东西。”沈约回想着,一面说与盛长宁听。

    “食铁兽?”盛长宁却是惊诧了些,“昨夜瞧见的那只,明明是黑白毛发的,怎会像这只一般……”

    可思及这些,沈约却沉下了眼眸,“我记得不岔,这只的确是挺像食铁兽的幼崽。可眼下,只怕重要的不是这只幼崽的问题了……”

    这只小兽明显是刚落地不久,又出现在这阁楼中,显而易见的,这阁楼附近有只成年食铁兽。

    且还有一种不妙的可能,刚产崽完却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那只食铁兽可会愤怒?

    听完了沈约的担忧,盛长宁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还是先再找找阿紫娜,如今兽潮快要来临了,前辈让我们寻她,定然也是怕她在外出什么意外,可偏生在这关头,这阁楼附近还可能有只食铁兽……”

    两人正准备叫上玚玉一块儿去附近寻人时,外头却猛然传来了一声兽吼。

    突卷而起的大风,直直震得外头树梢之上的绿叶摇坠了一地,听闻了动静的玚玉也连忙赶了过来。

    见着门口一片枝叶败落的疮痍,他惊了惊,“这……方才那声兽吼,可是因兽潮要来了?”

    盛长宁蹙着眉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兽潮之故,阁楼书屋中,那本关于林中兽类的书上,简单的几言中就提到过。

    兽潮而起,群兽低鸣而伺机而动。显然的,它们出动并不会故意闹出太大的响动。

    是以,现下这声音,最有可能的是那只寻不到孩子的食铁兽,所发出的鸣吼声了。

    “声音是在西面,玚玉,你就待在此处守着阁楼,若是阿紫娜回来了,切记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她再乱跑出来了。”

    沈约一边飞快地吩咐着话,一边带着盛长宁匆匆往西面赶去。

    这只食铁兽这般异动,恐怕不止是因着丧子之故,如若此时,外头有人趁林中变故,而趁机前来行不轨之事怕是也有可能的。

    沈约所想,盛长宁自然也能想到,只不过,她更担心的是,那只暴怒的食铁兽旁边会有阿紫娜。

    倘若阿紫娜当真在那儿,届时,光凭他们二人之力对付一只凶兽尚不论能否,便更不能确保阿紫娜能安然无恙了……

    ……

    等盛长宁两人赶至声源地时,迎面就冲沈约挥来了一爪,幸得他心中早就警醒着,一矮身便闪躲而过了。

    “沈约……”

    盛长宁快步跑上了前来,“怎么样?可有伤着?”

    沈约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现下确实不是再谈聊的好时机,不等盛长宁再说些什么,他便眼眸一凝厉,径直将人使了力地推开了去。

    “沈约!”

    沈约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上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混了一般,可听见盛长宁这声惊切的声音,看着她毫发无伤地冲自己奔过来时,他竟无端生起了一丝愉悦。

    他曾等了两世,每一世他都在祈盼着,他的宁宁能够长乐安宁,安稳地度过一辈子,哪怕最后陪着她白头的那个人不是他。

    可他等了许多年,也未能将这个愿望成真。

    到后来,他想,或许他不该奢求那样多,只望着她……不要再在他眼前受到任何伤害,便好。

    如今这一刻,看见她这般安然,他是满足的。

    “沈约?沈约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盛长宁不明白自己怎会腾起如此的茫然之感,更不明白眼前又怎么会一片模糊不清起来,直到那颗颗滚烫掉落下来,看清沈约唇边涌出的大片鲜血,她这才真切地察觉到了心中猛然的悸痛。

    “没事……我没事。”

    沈约努力地睁眼要再看看她,可眼前却是一片迷雾一般,怎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宁宁她很是难过……

    ………………

    “前辈,您再给他瞧瞧罢……”

    “……他都已昏睡过去三日了,兽潮都临了了,怎么会还不醒……”

    “前辈,拜托您了……”

    “宁宁……”

    沈约只觉得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明亮得令他睁不开眼来,随着他这声呢喃落下,方才在他耳边嘈杂的声音顿时没了踪影。

    盛长宁回过了头来,眸中欣喜乍现,她快步围上了前去,蹲下身来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

    “沈约沈约,是我。”

    等沈约终于能睁眼了时,瞧着眼前的人,他张了张口,“宁宁你伤到哪里没有?”

    盛长宁忙摇摇头,见他睁着眼似有不适之感,便又忙道:“你快先闭上眼适应适应,你都昏睡三日了,这陡然叫人睁眼定然会觉得刺目。”

    沈约乖顺地如她所说,阖上了双眸,只听完盛长宁的话,他又是一愣了。

    “三日?”

    盛长宁自然是知道他的不解,便细细说与他听着。

    “那日你昏了过去之后,前辈就来了,他将那只食铁兽安抚了下来,我们这才得以逃脱出来的。”

    盛长宁说着,还觉得十分庆幸,“只不过你这一睡,竟是睡了三日,连兽潮惊起的不小的响动都未能惊到你半分,可前辈说你只是嗑着了头部,又过度劳累所致,可我便是不大信的,寻常人怎会一昏迷就这样久的?”

    “小姑娘好好说话。”

    一旁窥听着的老者,连忙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收宠

    众人笑闹了一阵,老者便退出了房门,把空间留给盛长宁他们。

    沈约牵着盛长宁的手,稍稍一使劲就将人也拉下了榻上来,这般的亲昵却令盛长宁有些无所适从。

    她只觉得他们此般行径有些不妥,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想着间,盛长宁轻轻挣扎了下,示意自己要起身来。

    也不知是沈约没有懂她的意思,还是旁的,他反倒还用了些力地将她圈缚在怀中。

    “我、我……头突然有些晕了起来。”沈约察觉到她的意图,连忙胡乱地寻了个借口道。

    闻言,盛长宁登时有些焦切起来,她就要起身来看,但被沈约圈着,又顾及到他还有伤在身,盛长宁根本无法动弹。

    沈约无声地笑了,“宁宁,我没事,再睡会应当就好了。”

    他既然这样说了,盛长宁自然不敢再乱动打扰他歇息了。

    “那……那你睡罢。”

    沈约稍稍收拢了臂弯,将怀中的人搂得紧了些,他顿了顿又道:“可现下没了困意,但整个人都是晕的……不若宁宁同我说些故事……”

    “故事?”盛长宁已经许久未看过从前爱看的话本子了,从前看过许多的故事也早已记不大清了。

    但听着沈约满心期待的语气,她是不忍拒绝他的,便道:“那便给你讲讲,遇见那只发怒的食铁兽罢?”

    “甚好。”

    盛长宁也缓缓阖上了眸子,回忆起那日的事来。

    “那日前辈赶到后,让那只食铁兽镇静了下来,只是那时急着要将你送回来,后来一切都妥当了,前辈要去看看食铁兽,却发觉……它已暴毙在了那片草地上。”

    盛长宁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哀柔,沈约能听出来,她这是在替那只刚诞下孩子,却辞别于人世的食铁兽难过。

    “我原还想着,要把那只小食铁兽给送还回去,如今……却是不能了。”

    沈约的手轻轻覆在盛长宁的手背上,虽然她是侧身而睡,可手仍垂置于小腹间,同从前一般,是不变的端庄规矩。

    “世有定法,命中所注定了那只幼崽要靠你来养了。”

    沈约慢吞吞地说着,那只小食铁兽左右才不过几天大,刚见面时连眼都未睁开,还偏上了阁楼,扒拉上了宁宁的衣裙,可见也是个有缘的。

    将这么一通话说明了了,盛长宁也觉得甚是在理,“是了,交与前辈和玚玉来养着,倒不如我来,更遑论……它确然与我有缘,哪哪都喜欢寻着我。”

    说着,盛长宁就直直坐起了身,从地上捞起一只毛茸茸的团子来。

    沈约遭到盛长宁的这般无情对待,甚觉委屈,恨恨地冲那小食铁兽瞧去。

    只见那幼崽已然半睁了眼,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盛长宁的臂弯间,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

    看着盛长宁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喜爱意味,沈约顿觉对自己方才说的话懊恼起来,这哪里是给宁宁找了分快乐?分明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招了个天敌!

    “宁宁……”沈约如临大敌,决定要速战速决,打消掉盛长宁要养幼崽的心才好,“我突然觉得,日后我们带着这只……食铁兽,是否会有些不太妥当?它可不比我们成人,恐怕需要每日进食鲜奶之类的来果腹罢……”

    “你瞧,还是让它待在这林子里比较妥帖,这样,前辈才能好生喂养它才是。”

    哪想,沈约费了口舌说了半天,盛长宁却丝毫不为所动,“我既然决定要养它了,自然会有法子的。”

    沈约就这样,眼睁睁地瞧着,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幼兽,将宁宁的目光尽数吸引了过去……

    ……

    等沈约精神好些了,他才发觉,他醒来后玚玉竟一回都未曾来看过他。

    问了盛长宁,盛长宁这才记起这事来,便道:“玚玉早在你昏睡的第二日便走了,阿紫娜带着他采到了佛陀朱草,他原是想着等你醒来见过他一面后再走,可一连等了两日你也不见转醒。”

    “他说在这里耗费了太长时日了,丝丝姑娘那边许是等不了了,便先辞行了去。”

    许是猜想到了沈约要说什么,盛长宁看了他一眼,继续安抚他道:“你别担心,前辈已经画了一条直接通往外界的路径图给他,有了那张图,他若是出不去还是能再回来的。”

    沈约放了心,轻轻拉过盛长宁的手,冲她笑了笑,“那我们呢……什么时候出去?”

    想到这个,盛长宁却沉默了下来,她反手回握住沈约,眸光定定地看向着他。

    “我想……让阿紫娜陪我们在这里走走。”

    听了这句话,沈约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宁宁还在自责着,为不能取到乌颜花给凤栎治病而自责。

    于是他笑得温然了些,欣然应允着。

    “听你的就是。”

    ………………

    自从老前辈回了阁楼,告诉了阿紫娜,盛长宁等人确实是这阁楼中的客人以后,阿紫娜便不再对人处处警惕起来了。

    盛长宁听老者说,她已经快六岁了,只是身形有些过于娇小,比寻常的孩子看着小了不小的样子。

    阿紫娜到底还是个孩子,听闻盛长宁要她带着出去玩儿时,她也兴奋极了。

    这些天,因着沈约之事,又有食铁兽莫名暴毙,还有兽潮之故,老前辈已经拘着阿紫娜许久了,不许她再出门乱跑。

    现下听说能再出去玩儿,她自然是再乐意不过的了。

    得了老前辈的准许,一行人这才动身出发。

    “宁姐姐,我们去临夜看月亮……”

    阿紫娜一出了阁楼,就异常激动,整个人宛若翩跹的小蝴蝶似的,生动活泼得不行。

    “在临夜那边看到的星空,很是美丽,月亮很大又很亮,周边的星子也亮亮的……”

    阿紫娜说着,唇边浅浅的梨涡都浮现起来了,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期待。

    盛长宁自然是由着她,阿紫娜在这儿长大,再知道不过哪里的风景优异。

    于是,她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笑着应了声,又去拉沈约的手,好不让他孤零零地落在一旁。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临夜

    临夜是一处高高的半峭壁,陡立在空旷的草地之上,显得有些突兀极了。

    这是盛长宁见到这处峭壁第一感受,她甚至还有些惊讶地出了声,去问身旁的小姑娘,“阿紫娜,这块地儿还有名字?”

    在这片密林中,可真真是什么奇异的东西都看过了。

    “对呀,这处峭壁就叫做临夜。还是阿紫娜取的名儿,宁姐姐你快些上来,上来你便知道了!”

    阿紫娜身形敏捷得很,几步便走了上前,盛长宁都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她的动作,小姑娘就迅速极了地蹭爬了上去。

    阿紫娜上去了后,便高兴地冲下面的盛长宁摇着手,兴奋极了地唤她上来。

    “小心些。”

    沈约伸手先扶着盛长宁上去了,自己这才几步利落地攀了上去。

    阿紫娜在上头看得真切,眼睛都微微睁大了起来,“你竟然这般厉害?”

    沈约扶着盛长宁站稳了,他这才冲小姑娘笑了,余光却瞥向旁边的人,忍不住自得了两分。

    “我这才稍稍使了些力罢了,小孩子家家的,自然是没见过还有轻功这种……”

    “小孩子?”阿紫娜又将眼睁得圆了几分,只是她的眼中这下却有了几分气恼,“我虽是小孩子,但也不见得你这个大人,只不过露了两手,便有何可在我这个小孩子面前骄傲的?”

    这一连番话砸了下来,别说是把沈约都给砸懵了,连盛长宁也跟着愣了愣。

    还是盛长宁率先回了神,看着沈约呆滞的神情,她禁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为顾及沈约的面子,盛长宁只好将笑意又生生忍了回去,然后拉了拉小姑娘的手,冲她道:“阿紫娜果然机灵着呢,你沈约哥哥这般能说会道的人,竟也让你说不出话来了。”

    板着面容一脸严肃的小姑娘,听了这话立马就露了唇边的梨涡,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那我们以后便不能与沈约玩了。”阿紫娜牵着盛长宁往前走了两步,拉着她坐下,小姑娘说这话时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盛长宁强忍着笑,用余光看了一眼仍旧失了魂一般的沈约,她转眸过来冲阿紫娜问道:“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方才沈约哥哥在言语间,惹着了阿紫娜的缘故?”

    阿紫娜认认真真地答道:“才不是。是爷爷说过,近朱者赤,近、近墨者……”

    “近墨者黑。”盛长宁替她补充着,但听明白了阿紫娜的意思,她这下子是当真忍不住了,轻轻笑出了声来。

    “原来……沈约哥哥是墨者。”

    沈约听见这声不断的笑声传来,一抬眼就对上了不远处的人的双眸,对方笑得眼眸弯弯,眼底还藏着万千的璀璨星辰。

    沈约心弦被她掀动,拾步向着盛长宁走去,笑意也染上他的眉梢。

    “所以不能与沈约哥哥说话了。”小姑娘歪倒在盛长宁身上,注意力很快又被旁的给引开了,她指了指上面的黑夜,叫道,“宁姐姐,你瞧,天上……”

    盛长宁顺着阿紫娜的手势,抬起头看去。

    只见,整片天空宛若一块巨大的幕布,近在咫尺之间,最令人震撼的是,那黑幕之上的星子明亮又皎白,仿若那颗颗盈亮的点缀,就在眼前。

    今夜的黑云遮掩了明月,盛长宁并未瞧见这轮月亮,但心头却已足够震然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近地瞧过天空,在这块陡峭的石壁之上,仿佛是有如魔力一般,他们都能将天上之物看得再清晰不过。

    “临夜……这名字果真起得是极好的。”

    盛长宁松惬地缓身下来,迎着夜间阵阵微凉的风,她只觉得心头无比地舒畅。

    阿紫娜很满意盛长宁对这名字的欢喜,“爷爷总说我不爱看书习字,可阿紫娜不同样能取出这样的名字,叫人赞叹叫好?”

    盛长宁笑着颔首,“是是。”

    赏过了月夜美景,又陪着阿紫娜闹腾了一番,小姑娘可算是折腾得累了,径直枕着盛长宁的臂弯,便昏昏沉沉地熟睡了过去。

    “可算是睡了。”沈约不大高兴地在盛长宁身边坐了下来,立马他就拉过了盛长宁的手,对她怀中的小姑娘不满极了。

    一直拉着宁宁的手,与宁宁说话,害得他都没能好好地同宁宁赏赏月,最可恶的是,这么小的姑娘居然还在宁宁面前大放厥词地诋毁他?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不就与你还嘴了几句吗?你一个长辈竟还同小孩子生起气来啦?”

    盛长宁见他这般模样,以为他是还在为阿紫娜的话在生着闷气,可她怀里还搂着小姑娘,着实不便来哄这厮。

    沈约不愿叫她觉得自己分外幼稚,便立马也收了面上委屈的神色,但他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垂着头,拉着盛长宁的手来捏捏着。

    “好了好了,我们先把阿紫娜带下去罢,夜里风大了些,免得她再着凉了。”

    盛长宁说着就要起身,沈约昏迷的这些时日,阿紫娜就得了场轻微的风寒,好在老前辈采了些林中的草药喂她,又不让她再出门乱跑,这才将风寒压制了下去。

    现下,可不要因着出来一趟,又让阿紫娜的风寒反复了起来。

    跟着盛长宁下了峭壁,沈约心中的委屈更甚了些,他脑海中的遐思也不由地飘远了,如今区区一个屁大的小丫头,就能将宁宁的心思给随便牵走。

    要是以后……以后他们的孩子若是出世了,岂非宁宁都不会拿正眼瞧他了!

    沈约越想着,心中的那抹想法也越发坚定起来了。

    “宁宁你慢着些……”沈约几步并作了两步走上了前去,又替盛长宁接过了她手中的小姑娘,他又状若无意中似地道,“宁宁,你觉得男孩好一些,还是女孩?”

    盛长宁闻言,只觉得很是疑惑,不明白这厮怎的就问起这个来了,但想起方才沈约的闷闷不乐,她便只好如实答道:“自然是男孩。”

    哪知她话刚落,沈约的脸就彻底地黑了下来。

    男孩?

    生来和他抢宁宁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别

    原本,赏月完的第二日,盛长宁决定要与老前辈辞别,离开这片林子,可阿紫娜闹腾得厉害,不愿她离开。

    无奈之下,盛长宁两人只得先安抚着小姑娘要紧,迫不得已在阁楼中又小住了两日。

    最后,还是趁着阿紫娜正在午睡,两人这才偷偷溜了出来。

    “这几日多亏你们看照着,阿紫娜不懂事,着实给你们添麻烦了。”老者将两人送出了阁楼外头,浑浊的老眼里带了些感激的神色。

    盛长宁却摇摇头,道:“阿紫娜很听话,并未给我们带什么麻烦,倒是晚辈,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尽兴过了,这一切都还得多谢前辈、多谢阿紫娜呢。”

    沈约也道:“若没有前辈收留我们,一路上还相助许多,我与宁宁当真不知该如何了。”

    说罢了,两人冲着老者就是恭谨地揖了一礼。

    快要临行了,盛长宁只觉得心中竟是难受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堵在心口处,无法拔除。

    老者见他们这般说着,倒很是欣慰地颔了颔首。

    盛长宁揖礼罢了,她一抬起头,余光瞥向那座阁楼,视线就顿了顿,沈约也追着她的目光看去。

    “阿紫娜,来——”

    盛长宁随即弯唇笑了笑,冲倚在门边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阿紫娜立即便踢踏着步子,噌噌噌地就下了木梯,她跑一过去就拉上了盛长宁的手,小脸上满是难过。

    “宁姐姐……你真的要走了?”

    小姑娘的脸肉乎乎的,盛长宁忍不住就蹲下身来,捏捏她的脸颊,但这一次阿紫娜便不曾反抗起来。

    平日里,小姑娘最厌恶旁人捏她的脸颊,和抚摸她的发顶,如今盛长宁要走了,她哪里还记得自己的这些不喜。

    不等盛长宁出声回道,阿紫娜的眼泪就和撒落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地滚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盛长宁还是第一回瞧她这样哭,初次见面时,小姑娘被玚玉拽着衣领子就不曾闪出泪花,如今却哭得伤心又难过。

    盛长宁心里也难受得紧,她替阿紫娜擦拭掉脸颊上的眼泪,拉着她的手来安抚着。

    “阿紫娜一直都说,自己最是坚强,对不对?现下让宁姐姐看看,阿紫娜有多坚强好不好!”

    盛长宁轻轻搂住了小姑娘,拍拍她的肩膀,“姐姐相信,我们以后定还能再见到,来我们拉钩。”

    “拉钩?”

    阿紫娜抽搭搭地垂下了眼睫看去,她学着盛长宁那样比划着手,两人一齐定下了约定。

    盛长宁再次抱了一下她,在她耳边道:“好了,这是我们两个的约定,以后一定一定会再见面。”

    小姑娘果然破涕为笑起来,她重重地点点头,“嗯!”

    “宁宁,该好了罢?我们要走了。”沈约瞧着这一幕,心中的不悦又开始作祟起来,他轻轻哼了一声,忍不住催促了一声道。

    “宁姐姐,等等。”

    阿紫娜忽而想起了什么,她从随身携带着的布袋中,拿出了一株绿植,放置在盛长宁手中。

    盛长宁端详着这株有些干枯了的植株,这植株虽有些失了水分,但上头的那两个小花苞,却还是如在土壤1中长活着一般。

    盛长宁只觉得这株草有些格外的眼熟,她便冲阿紫娜问道:“这是什么呢?”

    “可是……乌颜草?”

    沈约在一旁插了一句,语气有些不大确定地道。

    “算你有眼光。”阿紫娜有些得意起来,她道,“宁姐姐,这确实是乌颜草,是林中气候尚未改变时,我就采了一株,但采的这个只有花苞,花还未完全绽放……”

    盛长宁眼中已然盛满了惊喜,她抑不住心中的欢喜,凑在小姑娘的脸颊边轻轻亲了一口。

    “多谢你,阿紫娜。”

    被亲的小姑娘害羞不已,方才对盛长宁要离去的悲伤情绪,早已抛至了脑后。

    ……

    盛长宁是被沈约给拉走的,他十分十分地气恼,宁宁怎么能去亲那个死丫头?!

    她都还未亲过他……

    盛长宁从得到乌颜花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就是见着了沈约这般气冲冲的一幕。

    “到底是怎么了嘛?”盛长宁困惑不已,自从那夜,阿紫娜带着他们一齐去临夜回来后,他便就是这幅阴晴不定的模样了。

    “你……莫不是中了什么邪?”盛长宁小心翼翼地问。

    她记起来,这林子里是古怪多端的,随处都有能致命的阵法,莫不是沈约这厮,是误入了哪出处的阵法,这才性情异样了起来?

    听着盛长宁这般猜测的沈约,简直要一口血给呕了出来了,什么中邪?什么怎么了?

    他这是在生气!生气!

    沈约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是了,无论历经多少世,宁宁都还是这般性子的……

    情窍未开,更也不会懂,他如何会气,又为何会气。

    罢了罢了,自己选的人,哪里能怪得了她不懂自己的心思?

    “我没事……”沈约想罢了,顺势就牵住了盛长宁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只幸好这一世,他能在她面前剖白自己的心意,坦坦荡荡地同她执手。

    旁的,他也不再多求了。

    “我原是以为,凤栎的体寒之症我再不能帮上什么忙了,如今……却是柳暗花明了。”盛长宁将那株干枯了的植株,妥帖地放置好了,“有了这株乌颜花,我便能心安了。”

    他们临别时,老前辈还是待他们与玚玉一样,画了一条路径图给他们。此时沈约一面看着上面的地形,一面静静地听着身边人说着话。

    “这样帮旁人,你便能心安。”沈约收起了地形图,捏捏她的指尖,他笑道,“但我的心安呢,就是看着你一直与我十指相扣着。”

    沈约每一次这般说话,他的语气都是再郑重不过了的,盛长宁听着,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起来。

    她下意识地就想抽出自己的手来,但一下子又想到方才沈约刚说完的话,她便不敢再动了。

    他的心愿是这样的简单,她想让他心中一直安宁。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城

    顺利地出了这片林子后,接下来的路途就简单了许多,盛长宁两人默契地在心中达成了一致,步履皆是未曾改变过的快速。

    他们要快些回到扶风城中,毕竟袁兴和白露他们还在玚玉那儿,正等着他们回去。

    按照原路返还,再次入了扶风城中,盛长宁此刻的心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玚玉比我们早回去,给丝丝姑娘服下了佛陀朱草,那定然一切都好了,我们也能见着白露他们了……”

    盛长宁看着这城中一如既往的阴沉色彩,与那片密林中的景象是天壤之别。

    先前她看着会觉得心烦,想来是那时发生了太多始料不及的变故,而如今,所有一切的困难都迎刃而解,才叫人不论瞧着什么景色也是舒然畅意。

    沈约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盛长宁的怀中躺着的那只幼崽身上。

    宁宁非要带着这只幼兽,他没有法子阻拦她,可这一路上,这只食铁兽却着实令人费心了些。

    不是趴在小篓上睡得不舒服哼哼直叫,就是时常饿了便哼唧歪歪的,明明小日子是过得最舒坦的,却直扰得他们这一路上不得安生。

    真是……上辈子他也没做什么啊,怎的就引来了这等死懒的东西?

    沈约心里暗暗地想着,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是了,等见到了玚玉,便能把袁兴他们接回来了。等着吧,早晚有一日,他要叫袁兴把这只幼崽给埋了!

    “先回客栈罢。”

    沈约想罢了,回过神来冲盛长宁道,盛长宁正还一脸纳闷地瞧着他,想什么事呢竟这样的出神。

    可见他面色又再无异样之色,盛长宁便也没再追问下去,是了,现下最紧要的是,要先见到玚玉再说,而能联系到玚玉的地方……

    也只有他们进扶风城时,住进的那家客栈了。

    ………………

    这一次推开这客栈的门,竟然没再像前两回一般,被里头锁住了,盛长宁只轻轻一伸了手,那木门便吱嘎吱嘎地打开了。

    空气中,肉眼可见的漂浮着的漫漫灰尘,铺天盖地地迎了下来。

    盛长宁回头看了看沈约,从他的眼中,亦然看到了不解的意味。

    沈约心下微微一沉,眉目也凌厉地沉了下来,但他还是一把轻拉住了盛长宁的手。

    他掌心有力的温度,令盛长宁很是不安的心慢慢平宁了下来。

    “没事的,走罢。”

    沈约这般说着,牵着盛长宁的手,便踏进了客栈中。

    这里好像自从他们走后,便在无人问津过了似的,里头桌椅上的灰尘似乎更蒙重了些,人一走近了便会掀起一层呛人的尘埃。

    盛长宁见到这番情景,忍不住蹙了蹙眉,“玚玉回来后,好像没来过这儿。”

    说着,她又转步去了大门后面查看,先前被她重新安上两回的长栓,正维持着她最后一次放置的模样,好端端地杵插在门闩处。

    “他真的没来过……”盛长宁开始忧心起来,“他不会发生了什么事罢?难道是丝丝姑娘的问题?”

    按理来说,玚玉比他们先回来,为了日后能与他们顺利地取得联系,定然会先来这客栈一趟才是,再不济也会留下什么字条线索啊。

    可眼下这形势……怎么是他像消失了似的呢?

    盛长宁想着,又忍不住遐想更多,“玚玉他……不会是没回到扶风城来?”

    沈约压下了心中同样的担忧,被盛长宁紧张的小模样给逗笑了,他拉着人,上了二楼的厢房。

    先前盛长宁住过的那间厢房,依旧是原来的那般整齐妥当,除了有些灰尘以外,倒也是不影响休息。

    “别想那么多。”沈约拉着人落座,“我先去楼下的厨房收掇出些能燃烧的物什来,再烧些热水,然后你再好好洗漱一番,今日已经赶了许久的路了,你便先歇息,可好?”

    沈约为她接下来的行程都做了安排,妥妥帖帖的,盛长宁思来想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好点了点头应下了。

    临出门时,沈约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若你害怕,便唤我一声,我就在楼下的厨房里头,等热水好了,马上便会上来了的。”

    听他这般宠溺又处处谨慎小心的语气,盛长宁不禁笑了笑,怕他仍是担心,便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了。

    “知道了知道了。”

    ………………

    说来也奇怪的是,盛长宁和沈约两人,在这家客栈一连待了两日,却也不见玚玉的影子,连丝毫的消息也不曾传来过。

    因着这扶风城中并无什么活物,这些天来,一直都是用着老前辈给他们准备的干粮度日。

    可如若再不来人,盛长宁觉得,不是被这死城给闷死,就是被活生生地饿死了。

    但或许是现下外面的气候已然转暖,入了夜里,盛长宁倒也是不觉得冷,就是觉得这附近太过寂静,比那片林子里还要凉薄些,直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盛长宁终于没了睡意,起了身推门出去,走在这长廊上,她又不由地记起了上次。

    上次……沈约在这长廊尽头处醉酒,似乎还历历在目,但这么一想,这件事却似乎远隔经年一般。

    在长廊的转角处,似心有灵犀,盛长宁一抬眸,果不其然就看见了那时醉酒的主人翁。

    此时,他也正笑吟吟地看了过来。

    看着这周边,沈约似深有感慨道:“上回喝的那罐酒……哪知道后劲竟如此大,等第二日我清醒后,当时袁兴还与我说那时是你扶着我起来的,我还不相信着……”

    “可后来……”沈约又笑了,“你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我便想着,肯定是当时我冒犯了你,这才惹得你难得的气恼。”

    沈约这么一说,盛长宁也记了起来,想来……那时她便觉得沈约是个极好的人了,她又因着盛长清的身份,对自己掣肘远比旁人想的要多。

    那时的她,的确是不愿让沈约为他犯险,这才借题发挥,让沈约断了陪自己去林中采药的心思。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放下

    可那时,又如何能想得到,后来会发生这样多的事,令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再不愿逃避开来。

    而如今,盛长宁是深觉庆幸的,庆幸与沈约一路走来,他一直不曾放开她的手,与她并肩左右。

    她才能对他拥有足够多的勇气,生出接纳他的决心。

    两人的目光都带了丝怀恋过往的情绪,正相视一笑着时,楼下突而传来一声轻响。

    沈约心下一提,随即让盛长宁到自己身后去,可身边的人却是不依,她反而紧紧握住了沈约的手。

    楼下细碎的脚步声逐渐响起,沈约凝着眸子静静地等待着,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攥紧了手中的物什。

    紧接着……

    熟悉的声音传来了,“沈约?盛长清?”

    这句话刚落,楼下的人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了。

    “莫不是他们还待在那林子里罢……”

    听着这些话,盛长宁悬着的心也骤然一松,楼下的声音还在嘀嘀咕咕着,她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我们在这儿!”

    楼下正欲寻个坐处的玚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朝声源处抬头看去。

    就着朦胧的月色,众人都算是看清了对方,心下俱是松了一口气。

    众人找了处厢房,沈约去寻了根短小的蜡烛过来燃上了,这才使得室内亮堂了几分。

    “你怎的这么晚才来?前几日都跑到哪儿去了?”

    出声来问玚玉的是盛长宁,她坐在有些咯人的小榻上,歪着脑袋,神情恹恹。

    在玚玉出林子时,正是沈约昏迷期间,盛长宁不便送他。

    但又怕来日他们自己出了林子寻不着人,她便对玚玉交代过了,他出了林子约摸四五日后,便去这家客栈来候着他们。

    见她提起这个,玚玉面色却是微微一怔,很快地他又恢复如常了,“哦……三日前我来过,可你们并不在……”

    一旁久未说话的沈约,此时便起了身,将盛长宁床上的被褥铺开,又将人拉去了床上。

    他轻抚了抚盛长宁的乌发,轻道:“这么晚了,还不困?”

    见着这两人腻歪,玚玉不由也轻笑了下,自发地抬步往门外而去。

    “确实有些困了……”盛长宁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有些疲惫,“但玚玉他……”

    她总觉得今日的玚玉有些不对劲,表面上瞧着与从前没什么不一样,但盛长宁总感觉……他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什么似的。

    毕竟是一齐共患难过的朋友,她到底是有些担忧的。

    “那我去瞧瞧他,与他说说话,你就先睡觉可好?”

    沈约替她掖了掖被褥,眉宇间是再眷歆不过的温柔,盛长宁喜欢他这样的神情,便也笑了,应了声“好”。

    温薄的月光透过褪色的木窗,撒了一地的莹莹光辉,床榻上的人眉眼宁和,沈约收回了目光,伸手将房门轻轻阖上了,一转身就撞上了倚在长廊外的人。

    “过来。”

    沈约冲人轻道了一声,抬步去了长廊尽头的转角处。

    玚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眼中的情绪无波无澜,沈约一回过身来,便就瞧见了他这幅丢了魂魄似的模样。

    他不由皱了皱眉,“是丝丝……出问题了?”

    可玚玉却未再说话,沈约便知自己是猜对了。

    前世之时,他遇见玚玉时,便是丝丝的身体已经不保了,至于佛陀朱草,还是前世的玚玉相告之于他的。

    那时的玚玉说他有悔,没能替丝丝寻到这种灵草……这几日,回到客栈待了三日却未能见到玚玉,沈约心中便已然隐隐有预料了,上辈子发生过的,极有可能不再会有转圜。

    但……

    “佛陀朱草应是有用的。”沈约坚定地道,否则前世的玚玉,又岂会因未能去采摘这灵草,来救丝丝而成为心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听了他这话,玚玉抬起了头,他的眼底藏的痛色,令沈约顿时哑然。

    沈约倒是想说,这草有用还是你自己告诉他的,可重生这种灵异怪谈,若不是经历在自己身上,便是旁人说与他听他也是不会信的。

    沈约说不出话来,玚玉也重新垂下了眼眸,他似是失了力一般地滑坐在地上。

    他低低地说道:“如今算来,丝丝死了……已有八年了,这些年为了护她身体完好,巫魇禁术、豢养蛊虫,哪怕是要我手上染上人命,只要丝丝能好好的,我都在所不惜……”

    “可是……”

    “她已经回不来了。”听到后面,沈约眉眼已经沉凝了下来,“逝者已矣,生者自当向前看。”

    “或许你要拿宁宁来同我相较,可你心里再清楚不过,她们之前没有可比拟性。更何况,丝丝姑娘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你这般做当真有想过她吗?她生前算不得快乐,所以她现在死了,你也要叫她不安生?”

    沈约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可如今玚玉的生命步轨与前世是无甚大的区别的,迟早要走到他真正放下心结的那一步。

    看着地上的人的目光有了怔凝,沈约知道他这是已经明白了,于是他再缓缓道了一句。

    “这么多年了,就让她入土为安罢……”

    ……

    与玚玉说了这么多的话,沈约心里亦是忡怅极了,其实要说他与宁宁之间的缘分,倒是不如玚玉和丝丝的。

    他们之间,好歹相知相惜过后互有情意,可他和宁宁……前面两世的结局是无一例外地错过。

    用有缘无分这词来形容他们,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说完了?”

    厢房的门突而打开,吱嘎的声音,令搭手在长廊边的沈约陡然也回了神。

    他回过头去,眼前人的面容很娴静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同从前他记忆里永远端慧又从容的那个人,似有了抽丝般的分别。

    “说完了。”沈约迎上前去,下意识地攥紧了盛长宁的手,“怎么还没歇着?”

    “突然睡不着了……”

    盛长宁仔细地看着沈约的眉眼,忽然又笑了起来,“方才你在想些什么?莫不是你也有要放下的人不成?”

    听了这话,沈约也笑了。

    他一字一句,郑重极了地道:“怎么会,想拉着她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放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陪她

    第二日清晨,盛长宁很早就没了睡意,她睁开着眼却没有起身,望向窗外雾霭霭一片的景致,盛长宁不由就回想起昨夜听到的话。

    昨夜她虽然疲惫极了,却心中仍有担忧,不放心沈约的言行,便想起来看看。

    却不料听到了他们这样的一番对话,意料之外的,没有见他们争执焦躁起来,盛长宁便没有出去。

    只是虽然没有前因后果,从沈约的话里,还有玚玉的语气中,她能猜得出来,那位丝丝姑娘似乎不大好了,虽然带回去了佛陀朱草,却还是没能留住她。

    其实,盛长宁最是明白不过这种心情,是满心期许被浇了个透彻心扉的感觉。

    一如当年,她在长宁宫被喂下鸩酒。

    她期盼着的人,父皇、兄长,都不曾过来,就连站在她宫门边的那人,他也是那般的凉薄与冰冷。

    说出的话,一点点拔掉了她心头最后的温暖。

    毒酒流进她的咽喉时,她在想什么?她应是恨的,恨极了沈临之,也恨盛长慕的心狠,更怨父皇的袖手旁观。

    可在地府待了十载光阴,将她的傲骨磨得所甚无几,最后的日子里别说是恨了,她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差不多了。

    或许就是这般可怜,阎王这才略略高抬贵手,放她回来了。

    历经这么多年,她重回这人世间,先前她是极茫然的。她是要继续拾回那份恨意,将所有负她的人一一还报回去,又或是守着盛长清的身份,过个普普通通的人……

    直至来扶风城的路上,她都是在迷茫纠结的,不过幸好,在她徘徊的日子里,找到了那份令她动容的温暖,让她终于下了抉择。

    回想起这一路来,她自己这数十年的光载,仿佛是一卷延绵的画卷似的,不断在叙述、展开。

    有难过得想自绝的时刻,也有令她为之动容欢喜的日子,而未来,一定还很长很长。

    她只想要,沈约能陪她一起走。

    择一城安身,两人一齐携手,做三餐粥食,再不会受颠沛流离之苦。

    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终于穿透了那层层的灰霭,撒落在各地,盛长宁收回了目光。

    就如她一般,玚玉若放下心中曾固执着的那抹执念,他会活得很好。

    ……

    “玚玉走时留下了些吃食和饮水,他说要给他一点的时间,让他去处理一些事情,他还说不会令我们等得太久。”

    沈约将玚玉留下来的干粮,兑上了水熬制成了浓稠的羹汤,他一面用小碗盛了出来,一面对着盛长宁说道。

    听到他这样说,盛长宁便知玚玉是想通了的,她便点点头,“知道了。”

    “怎么了……”沈约看着她一副并不吃惊的模样,有些好奇起来,他紧紧地挨着盛长宁坐下,直瞅着她问道,“你怎的就不好奇呢?昨夜不是还说玚玉情绪不对劲吗……”

    盛长宁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她太过宽容还是什么的缘故,她只觉得沈约这厮,脾性越发地古怪起来了,总这般莫名其妙的紧张兮兮。

    但被沈约直盯着,盛长宁只好为他顺毛来安抚,“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果不其然,盛长宁这话一落,沈约便笑得格外地灿烂起来。

    “公主——”

    客栈的大门被人急急地推开了,迎着刺眼的光,盛长宁有些看不清大门前的人,只能瞧清眼前是一片扑迎而来的细小尘埃。

    “白露?”

    盛长宁蹙蹙眉,果然她话落,面前就飞扑过来一人,抱着她哭得好不伤心起来。

    凑得近了些,盛长宁这才瞧清楚,这一大群乌泱泱的人,为首的正是白露、袁兴和莫女官他们。

    好在,虽然时隔这么久不见,他们兴许是被拘禁得憔悴了些,看着倒是没有大碍的。

    白露在这边抱着盛长宁哭,袁兴那儿也染上了兴致似的,他倒是不敢径直抱上去,他家公子嫌弃的目光简直不要太明显了些……

    袁兴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拉着沈约的衣袖,抹着眼泪。

    “公子……奴终于见着你了!”

    沈约呵呵笑了两声,他想要抽回自己的袖摆来,奈何袁兴拽得太紧,他抽不出来便只好任人去了。

    这些人……

    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他想与宁宁好好培养感情的时候就出现了……

    ………………

    玚玉也算是言而有信之人,只过了一日的光景,他便重新回来了。

    “走罢。”

    袁兴被困得久了,见着这人仍还是觉得害怕,只敢跟在沈约后面,听着玚玉发了话,更是愈发不敢言语了。

    “要出扶风城?”盛长宁安抚地看了眼白露,让她们都跟在后头便是。

    玚玉回头扫了众人一眼,“自然了,送你们出去后,我也算是放下了一桩事了。”

    沈约在一旁细细看了玚玉的神色,见他确然是放下了的模样,心里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欣慰极了的。

    前世,他与玚玉算是一见如故,也是因着他虽为情困了数载,尔后却依旧能性情豁达之故。

    “玚玉,多谢你了。”

    沈约看着他,这般道了一句。

    ……

    送了他们一行人出了扶风城后,玚玉又顺道折返回城了,他也不说要再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遇见。

    只是,盛长宁看着他的身影,心头是觉得说不上来的寂寥之感。

    “他会过得好罢……”

    沈约笑了笑,顺势就又牵起了她的手,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映着她的身影。

    “会的,我们都会的。”

    这一世,虽然因着他之故,从头就改变了许多,尤其是在宁宁身上之事。

    可还有许多人,譬如玚玉,譬如林中的那位老前辈,又譬如有时的许多事,他们的命运像是注定了一般,不会轻易更改。

    或许这辈子,因为现在拥有了,所以所渴望的、所奢求的便也多了,他的心愿早已远远不止求宁宁安乐一生了,他还想陪着她。

    陪她了却前世所说、未完成的心愿。

    归隐田园,两人执手相看白头。

第一百三十章 浔阳

    一行人原路返回,与立夏和马车车夫汇合后,本是提议着就在扶风城前头,他们原先住过的那家客栈再歇两晚。

    可盛长宁思来想去的,总觉得心头蔓上异样的感觉,这种莫名的情绪落下片刻,她便立马就掀了马车的车帘子,喊了停。

    “沈约。”盛长宁唤了一声,一旁的白露和立夏就急得不行,“公主,让奴婢们下去同沈大人讲罢?”

    盛长宁微微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多言,她一面又径直地撩了帘子,白露连忙跟了出去,扶着她下了马车。

    沈约那边听了盛长宁的唤声,正翻身下马了来,见她也下了马车,他不由地凝沉了下眉,迎上前去。

    “怎么了?有什么事直接唤我过来便是,何须你亲自下来。”

    这些时日,在扶风城和那片密林中,宁宁着实受了不少罪,如今难得能让她有松懈脚程的时刻,他自是不愿她再轻易累着了。

    盛长宁摇摇头,又示意跟下来的白露和立夏先回马车上去,她这才翻出了怀中的地形图。

    这图是她从盛长琼那儿讨要来的,先前决定要去扶风城的时候,也是参照了这上头的地形。

    自决定撇下马车,让立夏和车夫候在原处,他们前往扶风城时,盛长宁为免稳妥起见,便将这张地形图放在了立夏身上。

    如今,功夫算是没白费,要是当时被她带进了密林中,恐怕早已不见了。

    沈约见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也挥了挥手屏退了周边的护卫,“可是我们走的路有哪里不妥之处?”

    “不是。”盛长宁将手中的地图展开了给他瞧,她又以指尖点着上头一处,道,“你看,这是我们现在赶的路,若按我们现下的脚程,原途返还,傍晚时分便能抵达我们先前住过的那家客栈。”

    “那时天色应当不晚,应当是极好的才是。”沈约想了想,却思虑不出有什么端倪之处,只好这般道了一句。

    盛长宁却是冲他摇了摇手指头,故作高深地道:“不不不,先前我便觉得那家客栈有些古怪,在马车上我便想了许久,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

    “更何况……这般原路返回,天色自然是还早的,但沈大人不觉得这样的行程颇有些无趣?这好不容易出宫来一趟,就这样静静地回去了,着实叫人有些遗憾了。”

    沈约听到这儿,算是已经明白盛长宁在想些什么了,他放下了高悬着的心,好笑地问道:“那公主……想做些什么?”

    盛长宁等他这句话等得已久,立马便欢喜地指点着地形图,道:“瞧,我们可以改道。往这条路岔过去,这边的路是铺了石块的大路,不会有什么马车被阻拦住的情况。”

    说着,她又往前点了点,接着道:“往这条路上走,便能直达到这座小城,我先前在永淮王府听过,这里可是离扶风城最近的、还颇为热闹的城池。”

    “想来,去这儿也能观赏到不一样的沿途风景才是。”

    看着眼前人笑得露出了贝齿的模样,沈约也弯了弯唇角。

    ………………

    地图上标明的小城唤做浔阳城,因着比那家客栈要拐上许多弯道的缘故,盛长宁一行人直至天色暗沉了下来,这才赶到的浔阳城。

    虽然夜色已然降临,但一入城内,里面的重重喧闹声还是抑不住地传了出来。

    久久未闻得这般热闹的声响,更多的不仅是激动,还有许多嗯怀恋之感。

    盛长宁很是欢喜,才刚入了城门口,她便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准备徒步。

    沈约一早便先派了人前行,去给这城中的城主递了交帖,此时便有人也早早地候在了城门外。

    盛长宁方一下马车,便有人迎上了前来,躬身行了叩首大礼,“微臣拜见公主殿下,恭请殿下入城。”

    这回,沈约诸多思量过后,并不如这一路上来,刻意地隐瞒了盛长宁的身份,而是在拜帖中,他便提及了盛长宁如今是微服巡访。

    在江北这等偏远之地,这城主的官位倒与他是不相上下的,若要让宁宁安稳地渡过几日,必然需要这城主恭谨相待。

    沈约与她通过气,面对城主的称呼,盛长宁自然没有什么意外,她上前几步将人搀扶起来。

    “城主快请起来,如今不在京城,无须多礼。”

    张礼放下了有些紧张的心,躬着身子请人进去,“公主一路上定然疲累了,微臣早早便命人备下了膳食和汤浴,还劳请公主轻挪芳驾。”

    盛长宁微微颔首,听着这位张城主毕恭毕敬的语气,她竟有些恍若经年似的,自从出宫之后,已经许久未曾这般被礼待过了。

    浔阳城虽然不大,但这座古城却是依山傍水而建,即便这儿多为北地荒芜之地,这儿的百姓靠着自然赋予的山水之物,也足够能果腹了。

    盛长宁重新上了马车,不大多时,便到了张礼为她安置的宅院中。

    院子挺大,一进庭院还有棵长得极好的树,天色太暗了,盛长宁也看不清这是何品种的。

    院子中还守着三四个婢子,显然是张礼派来服侍盛长宁的,一切吃食住行,都被细心如发地安排了妥妥帖帖。

    进了屋内,盛长宁这才稍稍放松了许多,转了一圈儿,那张城主果然已经在这儿备下了浴水,此时还冒着热气。

    看得盛长宁颇有些心痒。

    虽然此时的外头颇为热闹,但相较这些热闹而言,她还是想选择好好地泡个汤浴,洗去这数日带来的不适感。

    “你们都下去罢,去吩咐外头的那些婢子,本宫无须这么多人伺候。”

    盛长宁打发了众人下去,白露临走时,还迟疑了片刻,她折回身来问道:“公主,方才……沈大人同奴婢说,他可否能要了公主旁边的那间屋子,说是方便护卫着您。”

    正急着去泡澡的盛长宁闻言,脸色就是一僵,她瞥了眼白露欲言又止的神色,索性也扭过了头去,随即,她头也不回地进了里间。

    很快地,白露便听见她家公主从里间传来的声音。

    “随他去便是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惩戒

    在张礼安置的宅院中,好好地睡了一觉,盛长宁起来时只觉得身心舒畅。

    自打出宫决定来寻乌颜花后,她还从未这般睡过一个好觉了。

    “公主……”

    外头传来白露试探似的的轻唤声,盛长宁这才翻了个身,抬眼往窗边看去。

    只见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有些刺眼眩目的日光透过窗柩照射进来,撒了一地明亮的光辉。

    看着这情形,应是已然日上三竿了。

    盛长宁发觉到这点后,这才坐起了身来,冲外头的白露应了一声。

    她的话方落片刻,白露的脚步声便循声响起,传来的话语中也有些些急切。

    “公主,您可终于醒来了。”

    进来的是白露和立夏,两人手捧着洗漱用的盆钵和清水,看着她们面容上带着的焦急,盛长宁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这浔阳城中,还不许人睡得晚一些起来吗?

    “是城主大人,他一早就使了人来给您送早膳,可您久久不见转醒,那些膳食……都已热了好几遍了。”

    立夏说着,眼里都含着些窘迫的意味,“送膳的婢子们还在外头呢,奴婢们……又不敢扰您歇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盛长宁一边净了脸,又擦净了手上的水珠,一边听着立夏的话,她却是不曾有什么其他的神情。

    “没请她们进来?”

    听着盛长宁的问话,白露和立夏哪里敢隐瞒什么,忙回道:“回公主,奴婢们请她们进来小坐过好几次,可她们非要在门口站着,要等您醒来……”

    盛长宁听得只觉得越发窦疑,这好端端的,还有人非得找罪受不成?

    她起了身,白露连忙拿来干净的衣裳,一面为盛长宁更着衣,一面解释道:“公主,这衣裳还是昨夜沈大人出去买的呢,说是怕您今日醒来了,没干净的衣裳更换。”

    盛长宁垂眸仔细看了一眼,这衣裙的料子算不得上乘,但贴肤还算柔顺,花色也不会过分张扬艳丽。

    在这浔阳城中,怕也是能寻到最好的衣料了。

    盛长宁想着,眼底不觉露了丝笑意,但在白露看过来时,她又很快地收敛了起来。

    “立夏,你去,传本宫的令,请那些过来送膳的婢子们进里屋。”盛长宁拨了拨耳边白露刚为她戴上的翠石耳珰,出声吩咐道。

    立夏忙领命而去。

    白露一边替盛长宁挽着发,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甚觉奇怪地再道了一句。

    “公主,奴婢瞧着那些送膳的人很是怪异,看着并不像是过来送膳的,倒像是……来寻人似的!”

    寻人?

    盛长宁抬了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是盛长清的那张面容。

    许是随了盛长清的生母,面相清丽却远不能及她先前的容貌,更不能与绝代佳人有甚相提并论。

    她拾了桌台上的螺黛,轻轻点下了眼尾一笔。

    ……

    “妾拜请公主万安——”

    盛长宁一出来,一眼便瞧见了那些整齐一排的女子,她们皆是手中捧着盛了膳食的托盘。

    且,无一例外的,都是身姿娉婷,面容姣好之辈。

    看惯了盛长清的这张清丽的面容,乍然这么一看这些美人,还真真是颇为惊艳极了的。

    盛长宁垂下长眸,掩下眼底凉薄的嘲讽,她落了座,白露立即上前奉上了茶水。

    不闻上头人的发声,捧着膳食的婢子们,自然是不敢起身的,可她们已然在这儿等了许久,手乏腿软的,往常她们哪里做过这般的苦活?

    这般一想,众人的心中纷纷都有了怨气,红檀忍不住抬了头,瞧了眼上方端坐着的人,语气中带了丝的哀切。

    “公主殿下,妾身等人一早便在这儿等候许久了,您即便再有不满,也请您为着身子,好歹多少用一些吃食罢……”

    闻言,盛长宁微掀了长眸,抬眼看去,只要出声说话的女子身着一身红裳,那衣裳薄弱,配着她一脸的哀切可怜。

    简直宛若俏立枝头的红梅一般,楚楚可怜地随着劲风摇曳着,再娇弱不过了。

    而此时,盛长宁就是那股半点不怜香惜玉的风。

    可即便她盛长宁再蠢,也不会察觉不出这人低劣的手段,故意在话里明里暗里地说着她的不是。

    区区一介低卑的婢子,哪来的胆子?

    “她们不是城主府上的……丫鬟?”

    盛长宁微扬了眉梢,偏了偏头向旁边侍立着的白露问道。

    听着自家公主这般问话,白露便知晓了她话中的深意,连忙上前了一步,正欲说些什么。

    可白露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公主殿下,妾不是丫鬟,妾身们乃是城主府上的歌姬,今日前来,是得了城主的令……”

    盛长宁头也未抬,淡淡地落下一句,“立夏,掌嘴。”

    立夏今早可谓是受尽了这些人的脸色,现下听了盛长宁的这般吩咐,心里就是舒爽的一喜,她连忙福身应了一声。

    方才妄自出声的那位歌姬,已然被吓着了,她慌乱地看了眼神边的红檀,冲着过来的立夏便道:“你、你不能打我!我是城主选中的——啊!”

    重重的巴掌声响起,在这片分外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地清脆入耳。

    方才出声对盛长宁相讽的红檀,早被这一幕给吓着了,团聚在一齐的歌姬们,皆瑟瑟地在一旁打着哆嗦。

    立夏一连冲那出言不逊的歌姬扇了好几掌,等盛长宁发话了,她这才犹自不过瘾地停了下来。

    惩戒完了,歌姬们已然被吓得花容失色,险些连手中的盘子也要端不稳了。

    白露得了盛长宁的眼色,上前了两步,拿捏着姿态道:“都把手上的东西给端平了,当心摔了再挨一顿板子。”

    姑娘们闻言,自是再顾不得体态了,连忙捧妥当了手中的物什。

    被打的那位歌姬更是狼狈不堪极了,她摔倒在地上,眼泪直掉着个不停歇。

    白露走至众人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语气仍是一如方才的凝肃。

    “在公主面前,竟胆敢出言不逊,也幸得公主体恤,怜悯你们是乡野之人,才做不得计较,要是换作在盛京,犯下这等大罪乃是要行杖毙之责……”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灯

    白露和立夏得了令,将那些好不可怜的歌姬们都打出了门去,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盛长宁却觉得自己一整日的心情,皆被这些人给败坏了。

    白露回来了后,替盛长宁又换了盏热茶,想起方才的事,她又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公主,您说,昨夜那位城主瞧着待您这般恭敬,今日却又找这些人来让您气受,真是人不可看表面之态……”

    “连你都知晓,张城主待本宫有礼,如今却来这么一出,本宫倒觉得……有些古怪。”盛长宁端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

    茶汤清亮,并不是陈年旧茶,连这院子中备下的吃食、住行,都这般有心,这位张城主……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啊。

    “沈约去哪儿了?”

    盛长宁突而想了起来,今日自她起来这么久了,沈约那边竟都没一点动静的。

    不是说好了么……要带着她逛逛这浔阳城的,如今怎么像是不愿随她一齐似的,竟也不主动来找她……

    “沈大人?”白露不知沈约的行踪,她看了看立夏,立夏便想了起来,她忙回道,“公主,沈大人今个儿一早便出去了,隔壁屋子也一直未有动静,现下许是还未回来呢……”

    什么嘛,竟为了躲她,还一大早就跑了出去,现在都不曾回来?

    盛长宁愈想便愈气,她站起了身来,轻一甩袖摆,道:“去备一套简单出行的衣物,本宫要自己出去。”

    白露和立夏哪里敢忤逆她的意思,连连便应和了下去。

    ………………

    江北本就地处大楚的偏僻之地,自浔阳城至扶风城这一片,算得上是偏僻中偏僻了。

    盛长宁原以为这儿以荒芜出名,是因着这儿的土壤不易耕种劳作,可今日出去了,这才开了些眼界。

    浔阳城以此为名,是因着旁边有条浔阳江,延绵数里之地,没入深林尽头处,瞧不见源头源尾。

    在浔阳城生活的百姓大多以江中鱼类海杂为食,再不济了,还有山上的野菇野菜,都能食用。

    因而在这儿的百姓们,除了在家中方寸的土地中,种上一些能用以存储过冬的粮食之外,其余的时间里倒是再清闲自在不过了。

    这些事儿,还是一位在街边卖野山菌的大娘告诉盛长宁的,只是听了这些后,她还是有些好奇。

    “这边的生活的百姓,难道就只吃鱼类和野味吗?就不曾种些主粮?”

    听了盛长宁的问话,大娘就用一副“果然你是外地来的姑娘”的神情瞧着她。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儿若是种些豆类,那生得便是极好的,可若像外头种那些谷物,却是难以有收成了,何况,那些谷物的种子啊,皆是贵重的东西,我们这等乡村僻壤之地哪里有银钱去买呢?”

    盛长宁第一回听见说米面这种东西贵的,但转念一想,这儿到底是北地最荒芜的地方,这儿的人说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足为奇的了。

    “大娘,浔阳城以及北荒之地,日后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盛长宁摘下了耳边的玉珰,这对翡翠石耳坠,是先前她在永淮王府时,怕来了后戴些金银之物惹眼,便特地挑选了对不名贵的耳珰。

    将它放至大娘手中时,大娘显得格外惊诧,她连忙推拒了回去,“姑娘,承你吉言了,但这耳坠子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大娘,您便收下罢,这是我家姑娘略尽的一点薄意。”白露在一旁劝和着道。

    盛长宁冲人颔了颔首,并不欲再多言了,转身离去。

    偶遇这浔阳城,又从中了解到这样多的民生之息,盛长宁只觉得心头是沉甸甸的。

    自重生之后,她在宫中听到过许多的声音,在道盛长慕有多励精图治,开创了大楚空前绝后的盛世,她快要信以为真了。

    可能盛长慕确实有腕力,盛京城中的安乐之景,也确实令人舒心与信服。

    可待在那儿久了,就如一叶障目了,被眼前的安康之乐蒙蔽,再看不清了这片盛世之外的民生艰辛。

    她原是来想在这浔阳城中,好好休惬一番,可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叫她提不起多少兴致了。

    “公主!您快看!快看!”

    一旁的白露略有些激动地叫了起来,盛长宁下意识便蹙了眉,抬眼看去,当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她微微怔愣住了。

    只见满浮着糯白云朵的天空之上,正飘着一只只孔明灯,白夜之上的明灯虽远不如临夜时的惊艳,可看着那只只明灯远飞而去,消失在天边的尽头。

    盛长宁却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一般的,身上的烦心好似都随着这些孔明灯尽散而去。

    周边的的众人都三两地围群在一齐,皆抬首看着那些孔明灯,不知在议论着什么,热闹极了。

    盛长宁舒展了眉梢而笑,白露却是在一旁同立夏嘀嘀咕咕起来,“也不知是谁,白日里放这些孔明灯,要是在夜里放,定然更美了……”

    “白露姐姐……别说了。”

    立夏一抬头,就瞧见了什么不得了似的,神色惊惶地拉了拉白露,让她别再多言了。

    “你怎么来了?”

    盛长宁冲前面的人不温不地道,心里还是对这厮一声不吭就走了的事,还颇有些芥蒂。

    瞧着她这般模样,沈约就知她又是气了,虽然他也不知好端端的,方才还笑了的人,这怎么面对着他又变了脸色。

    看着他走过来的姿态,盛长宁突然福至心灵,她抬了抬下颔,“这……是你放的?”

    听到这句的白露,在一旁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懊恼不已。

    沈约顺势牵起她的手,今日出来他就换上了不显眼的衣服,如今牵着盛长宁,倒也没有惹来旁人的目光。

    他看着眼前的人,笑了笑,放低了声音地道:“是我,可欢喜了?”

    “明灯寄心愿,人人都在夜里放这孔明灯,可我觉得,你会喜欢白日里的明灯。”

    他轻声说着,盛长宁与他相视了一眼,她也轻轻地笑了。

    “是了,我很喜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市

    盛长宁听从了沈约的劝,在看完孔明灯后,便折回了宅院中。沈约说,在浔阳城中,夜市远比白日里要好玩许多。

    只是,方回到那处院子里不久后,张礼便亲自前来了。

    “微臣请公主安。”张礼躬身行了礼,态度与昨夜没什么区别,只是好似更加恭谨了许多。

    盛长宁坐在上首,掠了一眼过去,就将底下人的神绪看得清楚。

    方才沈约护送了盛长宁回来,途中,白露便悄悄将今日那些歌姬对盛长宁出言不逊之事,与他说了。

    但现下他瞧着张礼胆战心惊的这一幕,却仍是觉得不够解气。

    “张城主府中的人……倒颇是有些性子。”沈约微微偏了偏头,语气拿捏的是漫不经心,“如今不过一介歌姬,竟放肆到公主面前来了,待张城主日后进了京,岂非……要在御前失仪了?”

    张礼心中准备的一肚子话还未说出来,便听见了沈约这样的质问,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了,他双腿一软,径直地跪了下去,伏拜在地。

    “公主您请明鉴哪!微臣是万不敢去教唆了下人,来在公主面前失礼……”张礼伏首下去,心中简直心力交瘁。

    “既不是城主唤来的人,这城中究竟是谁,这般大的胆子敢假借城主的名头,来顶撞本宫?”

    盛长宁并不戳破张礼的避重就轻,只是今早之事,好歹她顶着盛长清的名头,尽管她在宫中无甚地位,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

    哪能容得了几个乡野中的女子来对她评头论足的?

    若她真是盛长清,可能便也不多计较下去了,可她不是。

    她盛长宁最忍不了这种耍心眼耍到她眼前的,从前宫中上下无人敢待她这般,只是却也见识过许多,如今又见到了,自然是再厌恶不过。

    “这……”张礼心虚地垂下眼去,他心中发慌得很,昨日自打知道了京城中的公主出宫巡访,已经快到了浔阳城后,他就那么稍稍提了一嘴。

    结果被朱氏那不成器的弟弟给听着了,直说那护卫公主前来的沈大人是要拉拢的,还说什么找些美人来……

    当时就被他训斥了一顿,原以为他已打消了这般念头,可结果……今早就有人来报,说是从他府中出去服侍公主的婢子们,皆被打了出来……

    他尚来不及问清个由头,便匆匆赶来了宅院里,现下听见了那位沈大人说的什么歌姬……他便已明白了几分。

    思绪陡转间,张礼便已咬牙狠下了心来,他重重地叩首下去。

    “请公主明鉴,此事实乃微臣……家教无方,是臣内子之弟一时糊涂行事,原想喊姑娘们哄公主开怀,却不想她们竟胆敢在公主面前失了分寸……微臣回去这便将她们杖责送出府去。”

    沈约挑了挑眉梢,他先向盛长宁看去,见她面上并无什么不悦之意,便冲白露点头示意。

    白露便几步上前而去,扶起了张礼,“城主快请起来。”

    “城主无须这般自责,歌姬们既已责罚,想来城主也定不会因着徇私便放了主谋罢?”

    盛长宁掀了长眸,指尖轻扣着手边的桌案,她的声音淡淡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张礼自然听得懂盛长宁说的话中的意思,连连道着,“是是,微臣定不会徇私。”

    ……

    送走了张礼,沈约却是一屁股落了坐,深深地叹了口气起来。

    盛长宁觑了他一眼,先挥手让白露她们先下去了,这才冲人问道:“这般愁眉苦脸的模样又是做什么?”

    “担心你。”沈约委委屈屈地回看着她,“白露都同我说了,今日那些歌姬所言所为,哪里仅仅是失礼这般小过错。”

    他可是记得,从前的长宁公主最是记仇不过,当年初见他言语得罪了几句,便寻了她一辈子,才知道她就是大楚最尊贵的嫡公主。

    而如今,轻松地放过了这些人,是在怕自己顶着盛长清的身份,言行多有不妥吗?还是旁的他不知道的缘故。

    “可我们现下,毕竟不是在京城。”盛长宁明白沈约的意思,“何况,我能知道张礼未曾说谎,这确实并非他的过错,只需罚有过之人,何须再大动干戈,万一闹到京城那边去了,便不好收场了……”

    “好罢。”

    沈约无奈地走至她身边,牵起了盛长宁的手,她向来都是这般,尊贵时她有睥睨一切的傲骨,即便如今落魄了,却还能思虑到其他的,更能轻易就将自己的棱角磨平。

    “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盛长宁轻轻倚靠在他怀中,听着他胸膛间有力的跳动声,她的心也似乎在慢慢地宁静下来了。

    她轻声道:“不会。有你在,陪着我就不委屈,何况……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在宫中时——”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盛长宁的话却戛然而止,沈约只以为她不愿提及自己曾经的那些过往,便未再追问下去。

    只轻轻地,又搂紧了怀中人几分。

    ………………

    浔阳城作为这片北荒之地最繁华的城池,虽比不得京城中的盛景,但在夜幕降临下来时,还是让在扶风城那边待了许久的盛长宁颇觉热闹。

    到了夜晚出来,更是就着夜色,无人能发觉她的身份。

    “那是什么?”

    盛长宁在那些点了烛灯的摊铺上看得兴起,这里卖的物件儿大多是百姓手工做的,虽当不得名贵之说,却胜在别致有趣。

    此时,她正看着这些草蔑编制的小人儿,眼眸亮亮的。

    沈约失笑地走过去,替她挡住了身边来往的人群,见她脑袋垂得低低地去看,便笑问道:“你喜欢?”

    “怎么会?”盛长宁也笑了,她回过头来,悄悄地冲沈约道,“那草蔑人偶做得丑极了,只是方才那摊主说,那里面还是按着京城里大名鼎鼎的世家公子们来做的,只是我寻了半天,也找不出哪个是你……”

    听到后面半句话,沈约的脸已经直接黑了。

    他垂头看去,那些摆在案上的小人偶们各个奇丑无比,根本不能拿五官来判断。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落寞

    “这、这里面有我?”

    沈约顿了半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闻言,盛长宁也沉默了片刻,猜测道:“难道……是你并不出名的缘故?”

    眼看着沈约的脸色愈发有风雨欲来的滋味,盛长宁连忙将人给拉走了。

    这厮容易发疯,若再让他杵在这儿,指不定要掀了这小摊了。

    “来瞧瞧这个,多好看,比那些草蔑人偶好看多了。”

    盛长宁拉着人走了几步,在一家铺子前又停住了脚步,欢喜地拣了一样递到沈约眼前,给他瞧。

    沈约垂了眼睑看去,女子的手是白生生的,十指纤细如葱,此时她的指尖处正捏着一支褚色的木发簪。

    许是方才疾行了几步,姑娘的面色宛若覆上了一层薄淡的胭脂,衬着眼尾加点上的小痣,她笑起来是动人的意味。

    顿时间,沈约有了一阵恍惚,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初见那一年,彼时她戴着鲛纱幕篱,他执着那支红宝石点翠钗。

    相视而笑间,他第一次心里慌乱如疾马过境,不知怎的就说出了那番冒犯的词意。

    但看着那抹气极而离开的倩影,他知道,那是他年少之时一眼就定下了的情意。

    “怎么了?你觉得它不好看?”盛长宁自己又瞧了瞧,这支木簪子虽然看着就并非名贵之物,可她却觉得甚好,也不知怎的就想给沈约看上一看。

    “不是。”

    沈约回了神,看清了那簪子上雕刻着的红鸾花。

    他不由笑了笑,接过簪子,替盛长宁别上了发髻,尔后他冲摊主问道:“店家,这支簪子多少银钱?”

    ……

    夜色越发地昏暗了,长街之上灯火仍旧通明,往来的人已然少了许多,周边的店铺都收下了帷番,阖紧了门扉。

    盛长宁让白露她们不必跟得太紧,她与沈约执着手,在撒满温润月光的小道上,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看着四下的小摊都收了去,热闹的烟火气息也逐渐熄冷下来,盛长宁抬头看了眼如幕的天边。

    她轻叹了一声。

    “从前,有人曾与我讲过安邦之道。他告诉我,百姓安乐就是徭役不兴,年谷丰稔之象,人皆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可我看着这里……”盛长宁扫了一眼四下,“这儿的人却觉得米粮乃是贵重之物,他们吃不起,也没必要用这些来充饥。”

    “这些话,你只能同我讲,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只言片语,可知道?”沈约静静地听她说完了,不免有些担忧。

    说与他听倒是无妨的,若是这些话传了出去,那可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如今的宁宁,到底是不比从前那般的地位,宫中不受宠的公主多了去了,何况宁宁又不愿让盛长慕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若是被冠上一个“蔑视君威”的罪名,失去公主的名分,宁宁的处境自然会艰难得很。

    盛长宁闻言,不由又觑了沈约一眼,道:“那我自然是知晓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旁人……”

    沈约立即就开怀地笑了。

    ……

    一行人再回到院子里时,夜色已经很深重了。

    月色隐没在层叠的云身后,使得四下一片漆黑与宁静,候在院中的婢子们早已掌上了灯火。

    莫女官今晚没有一起跟去,因而在屋中收备了妥当,热茶与热食等盛长宁一回来,便由婢子们呈了上来。

    “公主,洗浴用的热水也已经备下了,您若是疲惫得紧,奴婢现下便将水倒出来罢?”

    莫女官瞧着盛长宁面上带着的倦意,忍不住出声道。

    “再等等罢。”盛长宁摆摆手,却是示意她们离开,“本宫有些事与沈大人商议,你们且先退下。”

    莫女官垂着头应了一声,并不多问,便领着婢子们一一退去了。

    “这是怎么了?”

    只待人一走,门也关紧了,盛长宁便立即冲着沈约招了招手,她还坐在原位上,并不挪动着身子,应着她这般举动,显得她颇有些娇气的意味。

    沈约笑了笑,乖顺地举步过去了,只是他还未再开口说些什么,盛长宁便一下子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

    沈约被她这样的举动给怔愣了下,尔后回过神来,他抚上她的手背,轻声笑了笑。

    “突然这般,到底是怎么了?我如今竟有些越发摸不清你的心思了。”

    前两世的宁宁过得并不快乐,他从未见过她有这般的小女儿姿态,如今见了,他觉得欣慰极了。

    听了他突然这么说,盛长宁却是一愣。

    她也想了起来,如今的她是顶着盛长清的身份,这张脸更不是她自己的。

    而现下,沈约说他越发不懂她了,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成?

    这般想着间,盛长宁的心已经慢慢沉了下去,她确实是借着盛长清的身份才能重活于些人世间,可于死去的盛长清来说,她的这一切又何其不幸。

    只因她一念之想,接受了沈约的这份温暖,可到底……沈约要将这些暖意给予的人,是盛长清。

    盛长宁挣开了沈约紧握住她的手,她微微偏过了头去,“没事了,你先走罢。”

    沈约又连忙拉上了她的手,不愿松开,“怎的就恼了?你别恼,是我说错了话……”

    “逛了一夜,是我有些累了。”盛长宁打住他的话头,故作轻松地冲沈约笑了笑,“你也没说错什么,可能是这些时日发生太多事了,我只觉得心中有些压郁了些,放松几日应当便就好了。”

    沈约细细地打量了盛长宁面上的神色,见她确实并未露出什么不悦,他这才松开了皱着的眉,只好道:“今夜确实太晚了些,那宁宁你早些歇息罢,明日我再来……”

    “不用。”盛长宁轻声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我明日要去城主府一趟,你留在院子里就好了,或者……可以独自出去玩赏。”

    沈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始终神色清淡,他顿了顿,应了一声便推门出去了。

    看着他未曾停顿的身影,盛长宁收回了目光,努力掩下心中的落寞。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收奴

    盛长宁的心中,有一段最美好的过往,却并非是在宫中她尚是尊贵的长宁公主之时,而是初见那个少年的那一日。

    连阿南和阿北都不知晓的是,少时的盛长宁,尤爱公子的骨象之美。她见到沈临之时,曾以为他的皮囊便是世家公子之最。

    可后来。

    她却遇见了那个眉眼如春的少年,捏着那支红鸾点翠簪的手便吸住了她的目光,连随意地轻笑都是信手拈来的勾人。

    温润君子,女子自亦能好逑之,即便……这公子是再风流不羁不过,与温润二字有些搭不上边。

    或许,一念倾心便不过如此了。

    ………………

    “公主,您说今日要赴约城主府,现下……”

    瞧着用过早膳后,便已呆怔了许久的盛长宁,白露忍不住出声试探地问了声。

    盛长宁这才陡然回了神来,她扶扶额间,看着窗外已经高照的日头,她的眸光这才渐渐清明了些来。

    “更衣罢。”

    盛长宁的目光自那绚烂的朝阳上收回,她淡声道了一句。

    待她收整完毕后,城主府里派遣来的软轿,早已在院门边候着了。

    许是得了张礼的特意叮嘱,来的侍仆们皆是恭谨有加,领头的那人还对盛长宁热切极了。

    “奴拜见公主,恭请殿下大安。”

    一出来,盛长宁便听见了这声恭维的声音,可对方嗓音清润,即便是奉承之词,却生生叫人厌烦不起来。

    她抬了眸看去,只见一众儿乌泱泱的人伏拜在她跟前。

    其中,领首那人虽看不见他的面容,但瞧着身影,便觉得他气度颇有些不一般。

    方才出声的人,也正是他。

    “抬起头来。”

    也不知是怎么了,盛长宁竟无厘头地这般下了令。

    那人听了吩咐,却也丝毫未觉不妥,乖顺地扬起了头,将自己那张如艳似玉的面容露在了众人面前。

    在盛长宁一旁立着的白露窥见了这张脸,都忍不住小小地惊了一声。

    这世上,竟有这般的好颜色,生生把沈大人都给比下去了两分……

    想起了正“独守空闺”的沈约,白露又立即把视线投向了自家公主,她这个旁观者可是瞧得清楚的。

    那位沈大人这般不顾安危地陪着公主,一齐去摘那乌颜花,这其中的情谊,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可……

    就是公主,她分明也是对沈大人有意的,可为何有时……就如今日,公主又似在躲着沈大人,并不愿与他往来了一般。

    白露盯着地上跪着的男子,心里忍不住替沈大人捏了一把汗,她到底还是希望公主能与沈大人一起的。

    眼前的这男子,他虽有一副好皮囊,可却只是在城主府中的一介奴仆,又哪里比得上沈大人?

    “都起来罢。”盛长宁神情有些疏淡地收回了目光,她抬步往那轿边走去,在白露有些欣喜自家公主不为美色所动时,只见盛长宁却止住了步伐。

    她偏过头来,冲那位面容惊艳的奴仆问道。

    “你,唤作什么名?”

    ………………

    “公子——”

    “大事不好了!!”

    沈约正恹恹地提笔写字,听到袁兴这大呼小叫的声音时,他忍不住皱了眉,指尖拎着的那笔上的墨迹,便直直坠在了雪白的纸上。

    袁兴一进屋子来,见着那纸上晕染开来的一片墨迹,有些讪讪地闭上了嘴。

    沈约看了他一眼,先前勉强提起来的兴致也全然无了,他索性又提笔将那墨迹再描散开来,准备将这改成一副墨画。

    “说罢,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

    一股子冷瑟的气息飘忽而来,袁兴抖了抖肩,半抬了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汇道:“公子,奉宁公主她、她……”

    “她怎么了?可是出事了?”沈约拎笔的手一顿,眉目间的皱褶愈发深沉了些。

    “公主她今日从城主府中,带了一个侍奴回去,听许多人说他生得极其俊美——”

    袁兴忍着哆嗦,撑着一股子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口气便将前因后果全吐了出来。

    只是下一刻,他便瞧着自家公子呆愣在原地,手里捏着的狼毫如同失了力一般地,“啪嗒”一声轻响跌坠在案上。

    那原先被墨迹晕染的画上,已然成了漆黑一团糟,也已瞧不清原先勾勒出的轮廓了。

    袁兴等了半晌,在他自己都快实在憋不住了的时候,只听他家公子又开了口。

    “去城主府。”

    他的语气清冷极了,是袁兴摸不着头脑的镇定。

    这又是怎么回事了,那奉宁公主这般了,公子还要跑去城主府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问问那位容貌绝佳的奴仆是何许人也?

    袁兴心里也乱得很,这般胡糟地想着,他不忘忙不迭地应了下来,转身快步去吩咐底下的侍卫们。

    ………………

    浔阳城城主府内。

    “爹,您说,那奉宁公主向您讨要这么个侍奴是做什么?莫不是她真如外头传言那般,看上这么个卑贱之人了?”

    张礼听了这话,不由回过头来,眉头一皱,当即的训斥声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还要乱说话?先前罚你抄的书可抄完了?”

    张纹纹听了这斥责声,忍不住觉得心生委屈,她道:“上回分明是小舅舅出的主意,要我使人去那院子里,那些女子也都是他寻来的,我不过是按着他说的做了,您便要罚我!却并不理会小舅舅这个罪魁祸首!”

    越说着,张纹纹便越觉得委屈,上回那事,她只是被小舅舅怂恿着,这才闯了祸事。

    可爹爹却只罚她抄女则百遍,对小舅舅却是不闻不问的,这般的偏心,她怎么能服气?

    “你——”张礼见她仍不知悔改,还这般顶嘴,不由更气了,他正欲再说些什么之时。

    就见,外头候着的侍者匆匆进门来禀道:“大人!与奉宁公主一同来浔阳城的那位沈大人……现下正在大门外候着了。”

    张礼心头莫名地一凛,随即他回过神来,忙冲那侍奴喝道:“还不快把人请进来!快请去正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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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长宁介绍:
盛长宁死于历安三十九年,又在地府游顿数载,在她以为终要适应这“新鬼烦冤旧鬼哭”的日子时,阎王又一脚把她踢回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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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两世重生、1v1、不解风情长公主vs掏心掏肺小忠犬】盛日长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日长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日长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