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王焊之死
李羽默然半晌,道:“我明白了,韦尚书被罢职赐死,你便是刑部的异类,难怪出事后没有人帮你了!”
伍天明笑道:“所以说,这个捕头我根本就不稀罕!这次的事让我彻底明白,这个朝廷已经没救了!杀了王焊后,我就重操旧业,小尖就拜托李兄照顾了!”
小尖急道:“不,我要跟着伍叔,你做大盗贼,我就做小盗贼!”
伍天明板着脸训斥:“你一个女孩家,做什么盗贼?听话!”
小尖号啕大哭,就是不肯答应。
李羽忽然道:“伍兄,你既然是韦尚书的人,那应该也是太子一党的人,他们为何不帮你?”
伍天明冷笑:“韦尚书事发之后,东宫只知明哲保身,连妻子都休了,又怎会与我沾上关系?”
李羽暗暗摇头,伍天明出身盗匪,难免有些愤世嫉俗,总喜欢把事情往坏的一方面想。
韦坚死后,他可能一直等着东宫派人联系他。
却不想他一个小小捕头,太子也许根本就不知他这号人物,怎会派人来找?
想到此处,笑道:“在下有一个提议,不知伍兄以为如何?”
伍天明挑眉道:“什么?”
“不知伍兄可愿离开刑部,屈尊在我手下担任一名金吾卫?”
伍天明动容道:“你留我在手下,不怕得罪李林甫吗?”
李羽平静道:“我确实不愿现在就竖此大敌,不过要想做成点事,光靠我一人是不成的,我希望伍兄能来帮我!”
伍天明眼中闪过奕奕光辉,道:“难得李兄看得起我伍某人,姓伍的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
小尖雀跃道:“太好了!伍叔不用去做盗贼了!”
伍天明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去把柜子里那壶酒拿出来,我今日要与李兄一醉方休!”
李羽摆手道:“喝酒的事以后再说,王焊何时离京,伍兄知道吗?”
伍天明一怔:“李兄不会还想去杀他吧?”
李羽冷冷道:“此人为了对付杨贵妃,杀了好几条无辜性命,我觉得还是送他上路比较好。”
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就算杀了他,别人也只会以为是杨家人做的!”
伍天明哈哈一笑,道:“既然李兄都不在乎后果,伍某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就去调查清楚。”
李羽道:“趁这点时间,我去找广平王殿下,让他出面,把你调到金吾卫来!”
伍天明忽然道:“对了,李兄不是今天与人有约吗?”
李羽无奈的耸耸肩:“只能让她再等一天了!”
当下,李羽先去了趟广平王府。
广平王并不在府中。
不过得知李羽来意后,木北直接出去了趟,也不知找了谁,很轻易就将伍天明的事办妥了。
李羽感激时,木北摆手道:“伍天明并无品级,此乃小事一桩。而且听王郎中的意思,刑部也巴不得他离开,没有任何为难。”
李羽问起王郎中来历。
木北答道:“吏部郎中王勉,以前在东宫当过属官,我已经关照过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
李羽道了声谢,又去金吾卫,找张守年告了个假。
回到家中已过了晌午,等了半个时辰,高华还没来,只好去了趟飞龙外司,找裴飞虎帮忙给高华传话。
紧接着,在伍家与伍天明汇合,后者已经打听清楚王焊的离京时间和路线。
两人换了夜行者,骑着快马,提前来到城东三十里外的白虎坡埋伏。
这里是王焊离京的必经之路。
伍天明背着重弓,箭袋里装着穿甲箭,届时,将由他出手将王焊射死。
倘若失手,再近身刺杀,李羽躲在高处用手弩接应。
斜月当空,皓影重重。
李羽趴在白虎坡一侧的山腰上,活动了一下脖子,朝旁边的伍天明问:“甚么时辰了,王焊怎么还没过来?”
伍天明抬头望了望夜色,道:“应该到亥时了。”
“他未时离城,从时间来看,早该到了才是!”
伍天明沉吟道:“像王焊这种人,事情一般比较多,可能是什么耽搁住了,再等等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都觉得事情不对劲,怀疑王焊从其他路走了,于是沿着来路搜寻。
在经过一座山丘时,两人脸色都变了。
这处官道一面临山,一面近水,原本也是两人打算伏击的地点之一。
只因离长安近了些,两人才改选后面的白虎坡。
银白的月光洒下,只见官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十多具尸体。
每人脖子上都有一道很细的伤口,脸上表情平静,似乎死的很快,还来不及感受死亡的痛苦。
一辆马车和十几匹无主之马停在路边,远处草坡上,还另有十几匹马。
这些都是良驹,尽管肚子饿了跑去吃草,也不会离主人太远。
尽管它们的主人已经死了。
伍天明来到马车旁,望着一具锦衣华服的男子尸体,这人便是两人的目标王焊。
“看来有人比我们抢先一步动手!从尸体留下的伤口来看,此人剑法之高,实乃我生平仅见!”
李羽默默来到一具黑衣人尸体前,心中不由有些发咻!
这黑衣人手臂上绣着四朵血花,正是当初追杀过他的四郎。
四郎旁边,另有一名黑衣人尸体,年龄比他小些,袖口上有五朵血花。
伍天明走了过来,望着五花男子,冷笑道:“这人就是指使顾府管家杀死顾之平的人。被我抓获,没想到被放了出来,死在此处!”
李羽望着两人脖子上的伤口,总觉得有些眼熟,过了半晌,说道:“既然王焊已经死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伍天明心知杀人者武功在他之上,倘若遇上,两人凶多吉少,遂点头答应了。
王焊的死很快就会被发现,深夜入城,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二人便在城外野店歇了一宿。
次日清晨,天际刚刚现白,二人早早入了城。
大街上灰蒙蒙一片,只有零星几个身影。寒风冷冽,街边沟渠和树梢上的露珠都结成了冰。
李羽与伍天明分手后,独自回到小院。
屋门是开着的,推门进去,高华正坐在屋子中心,脸色十分难看,似乎一晚未睡。
李羽摸了摸鼻子,歉然道:“我不是让裴都尉给你带话了吗?昨天有点事要处理,干嘛要等一晚上?”
高华咬着牙道:“大队人马都准备好了,你说推辞一天就推辞一天,你当别人的时间不是时间吗?”
李羽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不欲与她争辩,道:“我的事情处理完了,接下来都听你安排!你要不要歇息一会?”
“哪还有时间歇息?”高华哼了一声,霍然起身,道:“大队昨天已经走了,我们立刻出发,争取早点追上队伍!”
李羽答应一声,将准备好的包袱背上,又戴了个远行的斗笠,骑上照夜紫,与高华并骑离了城。
一路上,高华冷脸急行,直到了下午,脸色才好转了些。
李羽趁机与她搭话,问起一路花费问题。
到了黄昏,高华的‘灰白蹄’微吐白沫,两人只能停了下来,找了间官驿歇下。
此时已到日落时分,官驿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高华去找店伙打听大队消息,李羽找店伙要了上等草料,来到后院给照夜紫、灰白蹄喂食。
忽然,脚步声响,一名店伙引着一名旅客朝马槽走来。
那旅客的马十分雄壮,马头比照夜紫还高,脖子上的鬃毛又浓又密,显得脑袋特别的大。
“客官,您把马交给我就是了,去大堂用些膳食吧,我们家的驼掌最是远近驰名,您可不能错过!”
店伙一脸赔笑着跟在旁边。
第四十七章 高仙芝的态度
“我的马儿性子烈,你最好不要碰它,不然被踢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旅客冷冷回答,此人很高,全身藏在一个绿色的大斗篷后面,看不清体貌。
面容有如刀削,双目闪着白光,声音低沉沙哑,一看就知是个难惹的人物。
店伙嘻嘻一笑,并没有太当回事,笑道:“我们店有最好的草料,您要来一包吗?客官?客官?”
旅客听而不闻。
他的双眼在看到照夜紫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亮光,赞道:“好马!”
“你的马也不错。”李羽随口回道。
旅客目光转向李羽,心道:“此人亲自喂马,显是爱马之人。用的是上好马料,显然腰囊颇丰,就算我开口,也不会将此马卖我。”
叹了口气,默默找了个空槽,安置了马,又找店伙买了上好草料,一边喂食一边问:“白日里可有马队经过?”
店伙眸光一亮,知道生意来了,笑眯眯道:“客官说笑了,如今是岁末,每天打我们这里经过的马队,少说也有几十支!”
旅客道:“二十多人的马队,都穿着武服!轻车简从,没有带商货和镖货,从东向西,这样的队伍应该不多了吧?”
店伙笑道:“人来人往,不大记得清楚。”
旅客从腰囊摸出一缗钱,扯断线,数了一百个大子,放在店伙手中:“现在呢?”
店伙贪婪的看了一眼旅客手中剩下的钱,收回目光,擦了擦嘴道:“昨夜来了一队和您描述的一模一样的队伍,辰时便走了,朝西而去。”
他虽然贪婪,却不愚蠢,这旅客一看就是个狠人,在这样的人面前讨价还价,便是自讨苦吃。
旅客点了点头,忽然看了李羽一眼,道:“阁下的草料已经喂完了,还停在这做甚么?”
李羽笑了笑,转身朝大堂返回。
大堂内一片喧哗,跑堂声、喊菜声、谈话声此起彼伏。
李羽正要穿堂而过,忽听高华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她在大堂右角独占了个位置,桌上已经摆了两个菜,两副碗筷,已经在开吃了。
与公孙兰、秦国夫人等人吃饭时细嚼慢咽不同,高华吃饭时大开大合,手筷并用,毫无淑女风范。
李羽来到她对面坐下,也不多言,默默填着五脏庙。
高华吃的差不多后,擦了擦手,喝了一大口茶,朝李羽道:“你刚才干嘛去了?”
“给马喂草料,两包上好草料,我的照夜紫和你的灰白蹄各一包,共四十文钱。”
高华听他说的这么清楚,便知他是要报销。
瞪了他一眼,将一吊三百文大串拍在他面前,道:“像没见过钱一样,拿去吧,路上喂马的事都归你负责了!”
李羽笑嘻嘻的接过,两人早有言明,一路公费报销,他当然不会自掏腰包!
高华压低声音道:“他们辰时就出发了,咱们明日卯时出发,尽快追上去!”
李羽夹了一块羊肉咽下,慢悠悠道:“你们的大队人马是不是有二十多人、清一色的武服打扮?”
高华一愣:“你怎么知道?不会也找店伙买消息了吧?”
“是一个穿绿斗篷汉子问的,我恰好在旁边听到了!”李羽答道。
高华面色僵硬的站起身,道:“回屋里说话。”
到了房间,高华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窗,方才开口:“我们去朔州的消息是朝廷机密,他怎么会知道?”
李羽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无论他如何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
高华思索道:“能探听到这种机密的人,定是朝中重臣。”
“很可能就是李林甫的人!如果我们真查出了什么,相信此人就会有所行动!”李羽靠在椅背上。
“还不能肯定!”高华摇头道:“而且就算是右相的人手,也可能只是想了解情况,不足以证明是他谋划此事!”
“那咱们慢慢看吧。”李羽并不与她争辩,问道:“王将军目前情况如何?”
“他还不知道魏林弹劾他。”
高华走到床檐坐下,说:“我们这次的调查队伍里,有一名钦差。他手持密旨,到朔州后,会将王忠嗣软禁,秘密押送长安。”
李羽又问:“魏林呢?”
“他已经在去长安的路上了。”
李羽点了点头,先控制住原告和被告,再验证魏林提供的人证,确实是当下最合理的调查手段。
“那四名证人都是谁?”
高华道:“其中两人都是当年的朔州官员,一个叫郭海,一个叫裴晃,现在分别是朔州刺史和长史!”
李羽双眼一眯,道:“这两人当年是什么职位?”
高华答道:“一个是司马,一个是兵曹参军。”
李羽笑道:“这才几年时间,这两人的官运不错啊,升的挺快!”
高华皱眉道:“距今也有五年了,圣人最重人才升迁,倘若两人真有能力,升到现在这个职位,并不算罕见!”
李羽转而道:“另两人又是谁?”
“一个是朔州副防御使曹盖文,另一个是名商人,叫孙让。”
“这两人这几年也混的不错吧?”
高华听出李羽的意思,抱着双手,没好气道:“你怀疑他们通过做伪证来换取荣华富贵?不好意思,那你就错了!”
“为何?”李羽确实有此猜测。
“那个富商确实生意越做越大。”高华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曹盖文却不同,两年前被罢了职,如今已是白身。”
“他还活着吗?”
高华瞪眼道:“当然活着了,我知道你与广平王关系好,所以不喜右相,但在办案的时候,切不可感情用事!”
“是是是……”
李羽敷衍了一句,心中暗暗奇怪,如果曹盖文与李林甫有利益交换,不可能丢官罢职。
可若是两人没谈拢,他应该不会参与诬陷王忠嗣才对?
高华沉吟道:“无论如何,你的发现很有价值。我们不去追大队了,就跟着此人,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
追踪术是高华最得意的能力,凭借小老鼠灰球的帮助,她能远远缀在身后,不被目标发现。
次日天明,二人暗暗跟踪在绿衣斗篷男身后。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魏林弹劾王忠嗣的消息终于在朝野传开。
金吾卫右街衙门。
许信火冒三丈的冲进了李羽的公房,发现伍天明坐在李羽的位子上,登时气血上涌。
“姓伍的,谁准你坐在大胆哥位子上的!”
伍天明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是许兄啊。李兄有事离开长安几天,交代我这几天帮他照料一下新案子。”
许信道:“你一个刑部捕头,怎能跑我们金吾卫当值?!”
“伍某人已调到右街衙门,如今是李兄手下一名金吾卫,以后还请许兄多关照了!”伍天明拱手道。
“你也成了金吾卫?”许信难以置信。
“是的。对了,许兄,听说圣人今天在兴庆殿召开朝会,商议魏林弹劾王忠嗣将军的事,有这事吗?”
“有啊,听说朝会上争吵的很激烈呢!”
许信下意识点了点头,忽然一愣,道:“你别转移话题!就算你是金吾卫,按资质,也该排在我后头!”
“那是自然。”
伍天明随口接了一句,接着问:“太子一党肯定帮王将军说话,李林甫一党少不了煽风点火,其他大臣甚么反应?圣人又是什么态度?”
许信白眼一翻,道:“这些事我怎么会知道?”
伍天明笑道:“许兄和李兄是张街使的左膀右臂,你刚刚从街使衙回来,如今李兄不在,张街使定是找你谈论此事!”
许信登时大喜,不自觉昂首挺胸。
“那是!听张街使说,河北一系的武将主张严惩王将军,河西、安西一系的武将都认为魏林是诬告!”
“河西一系武将保王忠嗣再正常不过,安西一系的武将竟也支持他?高仙芝到底怎么想的,莫非他与王忠嗣不和的消息是假的?!”伍天明喃喃自语。
许信忽然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从街使衙出来?”
伍天明随口道:“你身上带着野猪鲊的味道,衙门里吃得起野猪鲊的人,只有张街使一人吧?”
许信见伍天明确有本事,说话又好听,觉得这个人能处。
遂走到案前椅子上坐下,和他闲聊起来。
伍天明应答了两句,忽然道:“对了,王焊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自然是不了了之了!坊间都在传贵妃殿下的荔枝案是王焊主谋,杨家人这是在报复,京兆府怎敢深查?”
伍天明点了点头。
这消息是他花钱找了十几个乞儿放出去的,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第四十八章 安禄山的刺客
“哎,听说你爹和王忠嗣不和,是不是真的?”李羽朝身边的高华问。
高华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的绿袍男,道:“也称不上不和,主要是王忠嗣此人太过目中无人,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
朔州与并州交界之处有一山,名为二头山,因两座山峰夹出一条百丈长的山谷而得名。
李羽和高华就位于二头山右边山峰的半山腰。
昨天下午,绿衣斗篷男忽然在山谷停住了。
两人绕到一座山峰上查看时,发现他在山谷口扎了个营帐,似乎打算在这里长歇。
过了一夜,等了半日,高华不耐烦了,打算下去擒住此人,被李羽拦住了。
他怀疑斗篷男在此处与什么人碰头。
高华答应再等半日,太阳落山前,倘若再没人过来,便打算动手。
李羽笑了笑,道:“你这次过来,令尊没有什么交代吗?”
“你别胡思乱想!就算我父亲对王忠嗣有不满,对他的本事却是认可的!他确实给我写了信,却是让我仔细查案,务必查出真相!”
高华双眼像猫头鹰一样瞪了起来。
李羽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甚么也没说啊?”
“我看你就是这么想的!”
李羽正要再说话,手机忽然震动。
大和是我老婆:“播主,检测到美女靠近,三点钟方向!”
李羽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女子骑着马从山谷另一头过来了。
那女子穿着和高华类似,一身红色武服,英姿飒爽,只是身材没高华那么高。
“你来迟了!”斗篷男靠在山壁上,面无表情地道。
红衣女子骑着马儿在斗篷男身前十米停住了,红唇轻吐:“暗号?”
“鱼刺!”
“信物?”
斗篷男随手抛了一样物事过去,红衣女子接过仔细看了,面现喜色:“你这样身份的人,正适合办这件事。”
斗篷男冷着脸道:“你还未解释为何来迟!”
红衣女笑了笑,柔声道:“边令城那个阉人太难伺候了,耽搁了不少时间。”
“王忠嗣已经押走了吗?”斗篷男又问。
“软禁起来了,没有立刻回去,料想那阉人又想索一笔财物才肯走。”
“河东军没什么反应吗?”
“王忠嗣治兵比主帅更严,就算他被杀了,只要不下军令,那帮兵丁就不会乱来!”
听到这话,李羽愣了一下,这两人背后之人似乎是个武将,并非李林甫的人。
斗篷男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这些还需要你告诉我吗?”
红衣女笑道:“说的也是,你以前在河东军做过副将,当然比我更了解。”
“废话少说,目标在哪?”
“刺史老爷和长史老爷自然在城中了,孙让那个奸商失踪了,我正在派人寻找。曹盖文隐居在灵武山,住在一间隐蔽的石堡中,这是他居所地图!”
说着,将一个卷轴样的物事抛了过去。
斗篷男接过,沉着脸道:“我先去解决曹盖文,回头再刺杀刺史和长史。在我杀死他们三人之前,你必须找到孙让!”
“孙让是小问题,我三日内定能找到。”红衣女道:“只是你要小心右相的人,他在这里根基很深,若是知道你的目的,很可能出手阻止!”
李羽暗暗一凛,这两人果然不是李林甫的人。
再联想到两人刚才的话、以及朝中形势,极有可能是安禄山派来的刺客。
斗篷男道:“用我的身份杀了这四人,王忠嗣就百口莫辩了,李林甫怎会阻止?”
红衣女道:“看来你并不了解右相的作风!他做事虽然狠辣,却有些古怪的规矩,只要这四人不违背诺言,他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斗篷男冷冷一哂:“想不到以狠辣闻名的右相,也会有妇人之仁!”
“我倒觉得,正是因为他讲规矩,手下才有那么多人替他卖死命!”
斗篷男沉默了一会,道:“我去武灵山期间,你除了找孙让外,也要摸清郭海和裴晃的作息规律!”
红衣女道:“这些我很早就查清楚了!”
斗篷男道:“那也继续盯着,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心理不可能没有压力,也许会改变作息习惯!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语毕,斗篷男跳上他那匹高头大马,从红衣女身边经过,没一会便消失在谷道中。
红衣女过了一盏茶时间,才跟着离去。
高华用力拍了李羽肩膀一下,喜道:“果然被你说对了,此人真在与人碰头!”
李羽揉了揉肩膀,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灵武山了!”
……
灵武山位于朔州以西五十里外,是一片连绵的山脉。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山上的树林中,李羽将刀当拐杖用,疲惫地跟在高华身后,问:“你的老鼠到底行不行啊,咱们已经在山中绕了一下午了!”
前夜,他们在二头山得知斗篷男要去灵武山杀曹盖文后,找人问清地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今日上午来到这座山脉。
进山后,才知红衣女为何要给斗篷男地图了!
这么大一座山脉,要想找到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无奈之下,高华只能将小老鼠灰球放了出来。
本来二人一路紧赶,又找本地农人问了近路,就是为了抢在斗篷男前头找到曹盖文,以免曹盖文被灭口。
形势所逼,最终还是得等着斗篷男,靠他引路。
晌午左右,灰球闻到斗篷男到来,‘叽叽’两声,为两人带路。
这一带,就从日中带到了傍晚。
灰球也有些垂头丧气,两只耳朵垂了下来,叫声变得有气无力。
高华听了李羽问话,停下脚步,将灰球收入腰间特制皮囊,道:“灰球有时候确实会出错,我们不能依赖它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羽只能切开直播间,向播友求助。
慕容晴:“播主,住在山上的人,一般会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居住,找人需先找水!我建议往西边走,那边峰峦很多,水源会比较多。”
西面?是哪?
李羽有些晕头转向,又不好意思发问,抬起头辨认着星星。
好半晌,也没找出北极星!
向教授:“小李,你们现在是在向南走,向右转是西面。”
小明爱大明:“哈哈,播主被转糊涂了。”
李羽脸颊一红,转向西面,朝高华道:“这边走!”
高华愣了愣,一边紧紧跟着,一边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别问,跟着就知道了。”
这座山显然人迹罕至,花草树木长的十分浓密,走了半天,也看不到路径痕迹。
最糟糕的是随着夜色转深,山中多了一层薄雾。
这些雾气冰冷潮湿,直往脖子里钻,没一会,李羽和高华睫毛上就多了一层冰冷的水珠。
李羽在脸上抹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提议去山脚歇一晚,忽然,听到远方传来甚么动静!
“是兵刃声!”
高华低忽一声,牵着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李羽牵马跟在后面,发现高华将马停在一边,在一堆茂密的树丛前蹲了下来。
他也松开马绳,上前蹲在高华旁边,用刀鞘拨开草丛。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一群身穿白衣的胡人将两名穿黑衣的胡人围住了。
黑衣胡人一男一女,男的袖子上有道一尺多长的伤口。
白衣胡人有十几人,个个面色凶狠,手中弯刀呈暗银色,上面闪着流水似的奇异花纹。
为首胡人操着一口晦涩的唐语,说道:
“马康,我已经警告过你两次,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嘴里吐出的下一句话,不是我想听到的内容,我保证你的脑袋立刻与脖子分家!”
黑衣胡人大声道:“阿维叶,阿拨斯家族才是先知正统继承人,你的主人伍麦叶家族是窃夺者,注定被先知惩罚!”
李羽吃了一惊,这群人嘴里竟然提到先知,该不会是阿拉伯帝国的人吧?!
高华低声道:“应该是白衣大食和黑衣大食,在长安城,这两帮大食人便经常惹事!”
李羽点了点头,大食人指的正是阿拉伯帝国的人。
既然同时出现白衣和黑衣,说明阿拉伯帝国正在内乱。
第四十九章 河西兵马使李光弼
白衣大食人舔了舔弯刀,狞笑道:“真遗憾,这句话不是我想听的,所以你去死吧!”
一个箭步过去,手臂一抬,一刀朝黑衣胡人砍去。
黑衣大食左手握刀,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高华手握剑柄,就要插手。
便在这时,另一边的花丛中窜出一道身影,瞬间与白衣大食斗在一起。
那人长的极为矮小,动作却格外的灵活。
他的武功也很古怪,竟背对着白衣大食,手中刀要么贴着腹部回刺,要么贴着肩膀回砍。
白衣大食根本看不清对方刀路,被逼的不住后退。
“哗啦”一声,白衣大食衣服被划开,急忙跳出战圈,喝道:“哪来的混货,敢管我们大食人的闲事!”
“笑话,这里是我大唐国土,岂能容你们大食人放肆!”
答话的并非矮小男子。
在他身后,站着名青衣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身材雄健,脸颊削瘦,嘴唇很薄,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白衣大食冷冷道:“任何违背哈里发意志的存在,无论个人还是国家,都会被我们伍麦叶王朝铁骑碾碎!”
“外族违命者,翦覆被大殃!你们想被我大唐亡国灭种呼?”青衣男子淡淡道。
矮小男子脸上闪现着狂热的光芒,大声道:“区区大食耳,未必是我倭国对手,怎敢在唐朝面前称大?”
李羽暗道,原来是个倭国人,难怪这么矮。
白衣大食首领气黄了脸,举起弯刀,大喝道:“我要以先知名义,审判你们的罪行!”
黑衣男子大声道:“麦儿旺二世不是我们的先知,他是无耻的窃权者!”
“异端,受死!”
白衣首领大怒,刀口转向黑衣男子,一刀朝对方头顶落下。
“喀嗤”一声,倭国男子挥刀架开他的弯刀。
白衣首领厉声道:“你们执意要多管闲事了?就不怕引起两国交战吗?”
那名黑衣大食女子上前两步,平静道:“阿维叶,唐朝不是那些附属伍麦叶王朝的小国,你的威胁,和你那只扁鼻子一样可笑。”
这女子带着黑面巾,声音虽夹杂着胡音,却说不出的美妙动听,让人易生好感。
青衣男子负着双手,道:“你们若是有亡国灭种的觉悟,就只管打过来吧!”
白衣大食心知碰到硬茬,正要撂几句狠话撤退时,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李羽也听到了,和高华对视一眼,二人皆有种奇异的感觉。
如此三更半夜,又是人迹罕至的荒山,竟然这般热闹!
来的是名白衣大食,随行的还有几名唐朝官吏,因路途难走,他们都是牵马而行。
那名白衣大食长的很胖,留着一撇半月型的大胡子,瞧见场中情况,飞快跑了过来。
“阿维叶,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白衣首领冷哼道:“托托正使,这是唐人干的,他们嘴里说要与我们大食交好,背地里却并不欢迎我们!”
“唐人?”
胖大食目光转向倭国男子和青衣男子,很快停留在青衣男子身上。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阻止我们缉拿叛徒?”
青衣男子冷冷一哂,并不言语。
胖大食脸一沉,转身对着唐朝众官吏道:“王兵曹,你都听到了,你们唐朝的平民都是这样没规矩的吗,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来的唐朝官吏中,除了三名吏员,还有一名穿青衣、佩铜鱼袋的官员。
那官员三十多岁,点头哈腰道:“托托正使先请息怒,容我了解一下情况。”
上前几步,朝青衣男子喝道:“是你打伤了大食使者?”
青衣男子斜睨着他,道:“你是朔州刺史府的兵曹参军?”
王兵曹皱了皱眉,道:“是的,不知阁下是谁?”
他已看出这中年人不是普通人,语气变得客气了些。
一旁的倭国人大声道:“王兵曹,这位是河西兵马使李光弼李将军!”
王兵曹脸色大变,两名大食人也吃了一惊。
李光弼负着双手,道:“王兵曹,这里是本朝国土,却让一群大食人在这里执法,你觉得合适吗?”
王兵曹猛地转过头,朝胖大食喝道:“正使阁下,我大唐律法严明,早有明文规定,外邦不准在本朝执法!”
阿维叶大声道:“我们是伍麦叶王朝的使者团!”
“哪里来的使者都一样!”王寺丞强硬道。
阿维叶还要再说,被托托正使拉到一边。
后者用大食语说:“阿维叶队长,这里毕竟是唐人地盘,我来这里有几次了,他们并不好惹,算了吧。”
阿维叶怒道:“我是奉哈里发旨意,来这里抓捕叛徒和异端!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止我对哈里发效忠!”
托托叹道:“现实一点吧,我的朋友。唐朝文官还好,武将对我等外邦人十分蛮横!咱们碰到的这个兵马使是唐朝有名的猛将,还是不要惹怒他为好!”
阿维叶沉默了一会,终于退让:“那好吧,等大队人马到来,咱们再动手。”
托托挠了挠脸颊,苦笑道:“阿维叶队长,刚刚传来消息,你手下伪装成商队的那一千人马,已经被安西都护府的唐人给扣住了!”
“他们……怎么敢?难道他们真的不怕与我们战争吗?连拜占庭帝国也那般畏惧着我们!”阿维叶呆若木鸡。
“很遗憾,现实就是这般令人无奈。周边那些国家对我们的畏惧,你别指望在唐人身上看到一星半点。”
阿维叶默然许久,终于接受了现实。
“我终于明白,艾琳为何会逃来这里了,她是想依托唐人庇护。”
托托耸了耸肩:“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如果你打算返回帝国,我可以帮你写封信,向哈里发解释这里的特殊情况。”
阿维叶一摆手:“不行,不完成使命,我绝不回国。”
托托一摊手道:“经过这次的事,唐人不会再容忍我们在他们土地上动刀,你想抓艾琳只会更加困难!”
阿维叶左右看了一眼,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马康为何会来这种荒山?”
“你怀疑艾琳就藏在这里?”
阿维叶道:“我今日在集市上打听得一个消息!这座灵武山上,住着一个致士的唐朝武将!”
托托眼中急闪:“不错,此处隐蔽难找,艾琳很可能就躲在那名武将家里!”
顿了顿,又觉为难:“那名唐人既然做过武将,艾琳又最擅魅惑之术,只怕不会乖乖交人!”
阿维叶道:“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托托知道他是最虔诚的信徒,自己本就劝不动他。
“那我就祝阿兄好运了,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些,不要让唐人抓到把柄。被激怒的唐人,可不会在乎我们使者的身份。”
阿维叶哼了声:“放心,我不会牵连到你的!”
白衣大食主动退让,事情便好解决了。
王兵曹向李光弼寒暄问好,李光弼皱眉道:“王兵曹,你这么清闲的吗?大半夜的,陪着这群大食人胡闹?”
王兵曹苦笑道:
“李将军有所不知,这群人是来参加万国来朝的大食使者团。往年,大食很少派使者,故而郭刺史十分欣喜,命卑职好生招待他们,亲自送到并州。
“哪知他们中途突然转道,说要抓捕叛徒。卑职也劝了几句,他们却不听,还说若是不帮忙,就转头回大食!”
“所以你就被他们拿住了?”李光弼冷笑道。
王兵曹低着头道:“下官有罪。”
李光弼训斥道:
“你是读书人,本轮不到我这个武夫说你。可你为何不多想想?他们奉命而来,真能想回就回吗?就算真回去了,只说明并无诚意!这样的使者团,不来也罢!”
王兵曹恭敬道:“下官受教了。”
李光弼摆手道:“行了,你带他们走吧,我看着这群王八羔子就来气!”
他的声音不小,众白衣大食都听到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第五十章 王韫秀上线
王兵曹答应一声,带着一众白衣大食人走了。
那两名黑衣大食一起来到李光弼面前,拱手道谢。
李光弼并不领情,冷冷道:“来到我们大唐地界,就给我老实一点罢,若敢作奸犯科,我第一个不饶你们!”
语毕,大步朝着西面方向去了。
“都听到没,给我老实一点,不然鄙人芥川守助也叫你们好看!”
倭国人跟着说了一句后,也急忙追了过去。
那名叫马康的黑衣男子望着芥川守助的背影,冷笑道:“狐假虎威的矮货,等我们推翻伍麦叶后,第一个灭了你们!”
黑衣女子轻轻道:“别逞口舌,他们在唐朝东边,咱们拿他们没办法的。再说了,此人刚刚还救了我们一命。”
马康道:“他们不都说了,是为了维护此地律法,根本没有救我们之心,何必感谢他们?!”
“我不与你争,咱们赶紧追上去吧,他们去的方向,好像就是艾琳躲藏的那座古堡所在。”
马康皱眉道:“他们不会也是冲艾琳去的吧?”
黑衣女子道:“多想无益,先去和艾琳汇合吧。”
马康答应一声,两人朝着李光弼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高华正要起身,李羽按住她肩膀,低声道:“那些白衣大食一定会去而复返,咱们再等等。”
高华点了点头。
过了没一会,那名叫阿维叶的白衣大食果然又带着人鬼鬼祟祟回来了,每个人背后都多了个包袱。
有个少了只耳朵的大食人在原地检查了一会,指着李光弼、黑衣大食离去的方向,说:“队长,他们朝那边去了!”
阿维叶道:“都脱了衣服,换上夜行服。”
众人答应一声,很快从一身白衣变成了一身黑衣,变得难以辨认了。
随着阿维叶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整齐划一的朝西面追去。
过了一盏茶时间,李羽二人也缀在了后面。
从空中俯瞰,四拨人一拨跟着一拨,形成一条直线。
半个时辰后,走在最前头的李光弼和芥川守助发现一条山道,沿着山道直行,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
右边那条路向上,左边那条路直行。
另外,左边那条路口插了块木牌,上面写着“狼谷”两个大字。
李光弼径直往右边那条路去了。
芥川守助停留了一会,待李光弼走远,将木牌抽出,戳在右边那条路旁,然后才朝李光弼追去。
半晌后,两名黑衣大食来到路口。
大食女子发现木牌后,“咦”了一声:“马康,好奇怪,怎么地图显示的路是朝狼谷方向!”
“艾琳给的地图一定不会错,肯定是石堡主人故意插上这根木牌,不让其他人靠近石堡!”
大食女子深以为然,两人朝着右边那条路去了。
又过少顷,白衣大食追杀而至。
“队长,有岔路,该往哪边走?”
“右边有块木牌,上面写的什么?”
阿维叶看了一眼木牌,道:“右边是狼谷,往左边走!”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正要朝左路奔行,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声。
“队长,后面有人!”
阿维叶皱眉道:“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有这么多唐人?”
思索了一会,把木牌拔了起来,插到左边那条路上,冷笑道:“这样他们就不会妨碍我们了!走!”
众大食很快消失在左边那条路。
在他们后方五百米左右,李羽和高华也听到了呼喊声,而且声音就在他们身后。
转身一看,只见一名富态打扮的胖子狂奔而来。
两名穿着武服的武者一左一右,几乎是夹着胖子在跑。
那胖子三十多岁,细皮嫩肉,头发乌黑油亮。经过李羽二人时,瞧见两人腰间配着刀剑,小眼一亮,停了下来。
“两位朋友,想不想发财?”
李羽问:“怎么发财?”
胖子回头看了一眼,急急取出两块金饼子,每块有杯口大小。
“等会后面会追来一名女人,我给你们一人一块金饼,你们帮我挡她一挡,如何?”
李羽道:“那女子为何要追你,莫非你偷了她东西?”
胖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我是福铁作坊的东家,怎么可能行盗窃之事?只要你们帮本人一次,以后还有重报!”
高华不耐烦道:“我们忙着呢,没功夫管你的破事!”
说着便要牵马离去。
胖子忽然眨了眨绿豆一样的眼睛,叫道:“你们应该是公差吧?”
高华倏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胖子,问:“你怎么知道?”
胖子赔笑道:“我们这些跑买卖的人,若是没一双好招子,早让人骗的骨头渣都不剩啦!”
顿了顿,接着道:“那泼女子要杀我,你们既是公差,理该阻止她行凶!当然,酬劳是少不了的!”
又递过两块金饼。
高华当了多年飞龙兵,一眼看出这胖子是奸滑之辈,那女子要杀他定有原因。
换个时间点,她也许会查明真相,办了这胖子。不过眼下正事要紧,不愿节外生枝。
正要出声打发了胖子,远处猛地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狗贼,别想逃,姑奶奶绝饶不过你!”
声音就在身后,距离不会超过两百米。
孙让脸色大变,向高华和李羽急道:“那泼女子来了,你们快过去拦她!”
也不等二人答话,将两名保镖也留下了,一个人飞也似的逃走了。
李羽注意到高华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刚才那女子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高华静静望着胖子来路方向。
说话间,一名身穿绿衣的女子从后方显出身影。
高华瞧见后大吃一惊:“王韫秀,怎么是你!”
那女子也有些吃惊:“高华!”
王韫秀?莫不是王忠嗣的女儿?
李羽仔细看向那女子,只见她浓眉挺鼻,额头宽阔,予人性情刚毅的感觉。
身高比高华稍矮一些,不过在女子中也算高个的了。
这女子和高华很像,身上都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故而容貌虽称不上秀美,却依然很有魅力。
王韫秀表情阴沉,瞥了两名保镖一眼,厉声道:“你们东家呢?”
二人都是武行中人,收钱办事,最讲信誉,明知不是王韫秀对手,还是挡了上去。
“姑娘请回吧!”
王韫秀那里还肯多言,上去便与两名保镖斗将起来。
拳来脚往,须臾功夫,两人都被王韫秀踢翻在地。
王韫秀也不再理会高华了,拔步急行,便要从二人身边绕过。
高华自然不会让她如愿,闪身挡住了。
王韫秀怒道:“你别碍事!”一脚朝高华脖颈踢去。
高华跨步上前,抬腿将王韫秀长腿架开。
“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王韫秀更不答话,一个旋身,另一条腿绕了个半圈,势大力沉的砸了过来。
高华柳腰向后仰折,避过这一脚。双手后按地面,身子倒立而起,又躲过王韫秀一个下踩。
两手一旋,双腿像风车一般舞动回击。
李羽驻足一旁,仔细观看两女打斗。
两女都以腿法见长,打起架来又凶又狠,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王韫秀腿法比较暴力,直来直往,如狂风扫落叶般横扫猛攻。
一棵电线杆粗细的大树被她扫到,立时断为两截。
高华并不愿与对方真斗,采取的是轻盈灵便的游斗战法。
她整个人像柳叶般随风飘舞,将王韫秀的攻势一一化解,偶尔还上一两脚。
幽暗的夜色下,两女身影交织在一起,乍分乍合,倒不像是在打斗,更像是合力演绎着一场奔放的舞曲。
第五十一章 可汗的金刀
斗了半晌,王韫秀心知自己离开飞龙司多年,武艺荒疏,不是这位老对手的敌手,于是主动退出了战圈。
“高华,你让开!算我欠你一次!”
高华不答反问:“你不是在长安吗?怎会出现在这里?那个胖子是谁,你为何要抓他?”
王韫秀脸色越来越黑,双拳紧握,似乎又有动手的征兆。
李羽插嘴道:“王姑娘,你要找那胖子,想必与令尊有关。我们就是来调查此事,你若如实相告,我们也好帮他洗脱嫌疑!”
王韫秀怔了怔,道:“你们和边令城一起来的?”
李羽不等高华说话,赶忙点头。
王韫秀叹道:“也对,高大司使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自然也是为了父亲的案子。不瞒兄台,那胖子便是孙让,四名诬陷父亲的证人之一。”
高华露出惊喜之色,嘴上却依然不饶人。
“你不会想私自调查此事吧?可别忘了,你已经不是飞龙兵了!”
“我被你亲手赶出飞龙司,当然永远不会忘记。”王韫秀面色又转冷了。
李羽忙安抚道:“王姑娘,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替令尊洗刷冤屈,不如将孙让交给我们吧!”
王韫秀沉默了一会,说:“我可以不对孙让出手,但你们调查时,必须让我跟着。”
高华下意识就要反驳,李羽急忙向她打来一个眼色,说道:“就让王姑娘跟着吧?她毕竟算半个涉案人,从她那里应该能得到很多信息。”
高华哼了一声,道:“你不知她性子有多急,根本帮不上忙,只会坏事!”
王韫秀气急而笑。
“我脾气急躁?这位公子,你评评理,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暴躁的女人吗?”
高华听了,顿时怒从心中起,几乎要跳起脚来。
“你说谁暴躁?”
李羽急忙道:“王姑娘,你要跟着也有一个条件,一路上都要听我们安排,不然的话,我们只能请你离开!”
王韫秀道:“好,一路上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并不提高华。
李羽生怕高华发作,抢着道:“那第一件事,你先告诉我们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半月前,我恰好离京,来朔州找父亲,他告诉我说,近日会有人弹劾他当年的事,让我暗中找到孙让。”
李羽和高华都吃了一惊,李羽急道:“令尊知道会有人弹劾他?”
王韫秀点头道:“一个月前,他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说,有人会以他当年酒醉后的言论弹劾他!”
高华道:“听你的意思,那句话王将军确实说过了?”
王韫秀怒道:“父亲当时已醉倒,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高华摇了摇头,一脸不信。
王韫秀道:“你们问完了吗?既然不信我的话,就赶紧把孙让和曹盖文抓起来,我就不信他们敢当着我的面撒谎!”
高华哼了一声,道:“就算你爹是酒醉后说出这番话,也难逃罪责。圣人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王韫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何尝没想过这种情况。
然而证明了是酒醉后的言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证明的话,必死无疑。
无论如何,她只能一试。
三人沿着山路继续前行,王韫秀独自走在前面,李羽二人牵马跟在后面。
月色朦胧,星辰黯淡,雾气已经开始散去。
不一会,三人来到一处岔路口,王韫秀看了一眼左边的木牌,便要往右边走。
“等会。”李羽喊住她,来到木牌前蹲下,道:“这个木牌似乎被人移动过。”
高华道:“莫非原本是插在右边?有人想引我们误入歧途?”
李羽在右边的路上又检查了一下,说:“这里确实有个孔,不过非常新。我想,木牌最开始插在左边,被人挪到右边,后又被挪回去了!”
一语未尽,左边那条路的方向,响起一阵阵惨叫声,还伴随着狼的嚎叫声。
高华惊道:“看来已经有人被害了!”
王韫秀脸色一白:“不会是孙让的声音吧?”
李羽道:“不会,孙让过来时,木牌已经插回原位了。”
王韫秀咬牙道:“还有一种情况,他过来时,木牌插在右边,为了引我们去狼谷,所以挪到了左边!”
李羽摇头:“他当时只顾着逃命,不可能有余力考虑这些事情。”
王韫秀点了点头,朝着右边山路去了。
李羽又让高华取出老鼠灰球确认了一番,二人才跟了上去。
由此而去,山道越来越险,蜿蜒曲折。
有的地方陡峭如壁,壁上凿有石阶,三人虽可顺利而上,拉马上去时,却废了一番功夫。
转了一个急弯,陡见峰壁中断,天然出现一个门户。
过了门户,地势渐平,已到了峰顶。
寒风更无山壁阻挡,呼啸着吹来,云雾随风飘荡而来。
若在白日,此情此景,定然教人心旷神怡。
然而在夜半时分,呼呼的寒风有如鬼哭狼嚎,只令人毛骨悚然。
王韫秀四顾遥望着,皱眉道:“没路了,该往哪边走?”
高华目力最好,在东北方向看到一条黑影。
三人走近一看,是条断壑,对面是座山峰,隐隐能看到一座屋堡。
断壑宽达五丈余,根本无法纵越过去。
王韫秀左右一扫,指着斜处道:“那边好像有条木桥。”
三人立刻走了过去,原来是根粗壮的树干。
树干两头都被铁钉固定,朝上一面削平,铺出一条半米宽的木道。
木道太窄,马儿过去太危险,李羽和高华只能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马拴在一棵树旁。
回到木桥前,高华当先走了过去,李羽本有些恐高,唯恐二女耻笑,赶忙跟了过去,王韫秀走在最后。
穿过木桥,来到石堡前,隐隐能看到里面透着光亮。
高华正要敲门,王韫秀忽然道:“你们谁会下棋吗?”
高华正要回答。
王韫秀道:“你就不用说了,棋艺连我也不如,和不会没什么区别。李公子,你会下吗?”
高华脸色僵住了。
李羽自己虽不会,直播间却有能人,答道:“略通一二,不知王姑娘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王韫秀斜了高华一眼,道:“你不会甚么调查都没做,就莽莽撞撞的来找曹盖文吧?”
“哦?不知需要做哪些调查才能来呢?”高华冷笑。
王韫秀白了她一眼,朝李羽道:“我来之前,听说曹盖文派人传出消息,打算举办一个棋会。头筹者将以‘血纹金刀’相赠!”
高华失声道:“血纹金刀?那不是突骑施苏禄可汗用过的刀吗?”
王韫秀淡淡道:“不错。此刀乃突骑施苏禄可汗昔年佩刀。苏禄曾佩戴此刀,在‘渴水日’战争中击败过大食人!”
“这刀不是失踪了吗?怎会在曹盖文手中?”
王韫秀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曹盖文曾随盖嘉运将军大破突骑施,确实有获得这把刀的可能!”
李羽暗暗皱眉。
这个曹盖文就像这座灵武山一样,整个人隐藏在一团迷雾中,叫人看不真切。
参与对付王忠嗣的四人中,只有他的下场最惨,独居在这荒山之中。
然而他既然隐居了,又为何突然举办甚么棋会?还将传说中的宝刀当做酬彩?
这不是主动招惹是非吗?
思索间,高华已伸手拍在古堡那座黝黑的大铁门上。
敲了好一会,大门才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名弯腰驼背、牙齿都快掉光的老仆人,他打量了三人一眼,阴恻恻一笑:“三位也是来参加棋会的吗?”
高华扬声道:“不错。”
老仆人点了点头,将大门拉开了一些,放三人进去了。
门后是一条漆黑的甬道,道口侧面墙壁上。
画了一个巨大棋盘,上面刻满了白子黑子,似乎是个残局。
老仆人用漏风的声音说:“先破解这个残局,才能参加棋会!”
王韫秀道:“在我们前面应该有个胖子来过的吧?他也破了这个棋局吗?”
老仆人不紧不慢地道:“凡是进去的人,都破解了棋局。”
二女都知问不出更多信息,不约而同看向李羽。
李羽切开直播间,立时便看到向教授打出了两个数字。
“十二,四!”
李羽点了点头,左右数了一下位置,伸手在十二、四那个位置点了点。
老仆人昏黄的老眼一亮,笑眯眯道:“小哥竟这么快就解出来了,甚好,甚好!”
转过身,提着一盏老油灯在头前带路。
第五十二章 古堡斗棋
沿着漆黑的甬道走了一阵,转过一个弯,视野骤然一亮,眼前出现一个大厅。
大厅十分宽广,四周都挂着壁灯,明亮如白昼。
厅内摆着八张桌子,每桌都有两人在对弈。
第一桌是名少女和青年。
那少女约莫十八九岁,五官精美,身材苗条,肌肤晶莹璀璨,碧绿的眸子如同宝石一样,勾魂夺魄。
两人看起来是在对弈,然而青年的眼睛更多时间停留在少女身上,对棋局并不如何在意的样子。
斗篷男坐在第二桌,与他下棋的是一名魁梧老者。
第三桌是矮者对决。
其中一人是倭国人芥川守助,与他对弈的人长的更矮,身穿华服,头束金冠,看起来像某个小国的王子。
第四桌是那两名黑衣大食男女。
由女子坐下对弈,男子站在后面观战。对手是一名高鼻深眼的胡人,身后也有两名伴当。
第五桌是两名书生相斗,二人神情最是放松,一边下棋,一边闲聊,俨然当做一场游戏。
第六桌坐着一名中年美妇,并无对手。
瞧见李羽三人进来后,目光立即投了过来。
最后两桌是空位。
厅内并无李光弼和孙让身影,想是与曹盖文相熟,被引入其他房间。
老仆人笑道:“小哥赶紧过去吧,赢下一局,才有资格留在堡中。”
李羽向高华低语了几句,旋尔,朝斗篷男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后者猛地转过头来。
“喂!你为何在这此处?!莫不是想偷我的马,一路跟踪过来?”李羽怒气冲冲的质问。
既然迟早要被斗篷男认出来,不如先发制人!
斗篷男露出几分惊疑不定的表情,冷冷道:“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那老仆走了过来,皱眉道:“两位认识吗?”
李羽哼了一声,道:“在一家驿店碰上过,他一直盯着我的马,我怀疑他一路跟踪过来偷马的!”
斗篷男哼道:“我比你先来,如何跟踪你?只怕是你在跟踪我,想偷我的马!”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李羽心中暗笑。
老仆人沙哑着声音道:“既然是偶遇,就不必多计较了吧!小哥先下棋,若是赢不了棋,只能请你离开!”
那美妇娇声道:“还请公子过来指教!”
李羽又哼了一声,这才来到美妇对面坐下,请出向教授,进入工具人的角色,将一颗颗棋子拍在棋盘上。
高华和王韫秀站在李羽身后。
高华看了一会,便耐不住性子了,一双眼睛在大厅扫来扫去。
王韫秀棋艺不俗,十几手后,看出李羽是棋道高手,兼且十分老道,心道:“此人谦虚内敛,与高华绝然不同。有他相助,父亲的事也许还有回旋余地。”
小半个时辰后,棋局陆续结束。
李羽轻松战胜中年美妇,引得后者连连跺足。
她嗔怪地看了李羽一眼,朝老仆人娇声道:“外面天色这么晚,又是荒山野岭的,不如让奴家歇一晚吧?”
老仆人赔笑道:“实在对不住,这是老爷的吩咐,还请娘子见谅。”
美妇朝二楼瞪了一眼,转身朝来时的甬道去了。
第一桌由那名少女取胜,不过对面的青年轻摇折扇,并没有离开的打算,那名老仆人也不过来驱赶。
斗篷男竟然也赢了。
对面的魁梧老者喃喃自语:“奇怪,我记得有几个子明明不是下在那里的,莫非我真的老眼昏花了……”
带着一脸遗憾,离开了大堂。
“哈哈,本大爷赢了!这就是本大爷的实力!狗屁的安国王子,以为会是本大爷的对手吗?”
第三桌的芥川守助情不自禁地大笑,待注意到周围人目光后,咳了一声,又装出彬彬有礼的模样。
安国王子恨恨看了他一眼,伸手在腰间刀柄上摸了摸,终究不敢造次,起身离开了大厅。
“喀嗤”一声,第四桌的胡人一刀将桌子砍成两半。
“这局不算,重新来过。”
大食女子面对着明晃晃的钢刀,毫不畏惧,笑道:“你是突骑施部的人吧,来到这里,是想夺回你们苏禄可汗的弯刀?”
当年西突厥被苏定方灭亡后,分为十姓部落,突骑施便是其中之一。
那突厥人冷哼一声,并不否认,用刀指着她。
“苏禄可汗当初就是从你们大食人手中,缴获血纹金刀。你们大食人是我们突厥人的手下败将,没资格与我们相争!”
大食女子道:“入乡随俗的规矩,你难道不懂吗?既然参加了斗棋比赛,自然要遵寻这里主人的规矩。”
老仆人望着破碎的桌子,冷冷道:“不错,你们已经输了,还请速速离开石堡!”
突厥人舔了舔弯刀,森然道:“要我们离开也可以,把血纹金刀交出来!”
“看来你们是诚心来捣乱了!”老仆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突厥人傲然道:“我们只是来收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其他客人都站在一边围观,没有一个打算插手。芥川守助露出兴奋的表情,似乎期待着双方厮杀起来。
李羽和高华对视一眼,两人都等着曹盖文现身。
便在这时,从二楼下来一名留着双环髻的美貌婢女。
她手上拿着柄扫把,像驱赶灰尘一样挥了挥,轻轻道:“外邦人在本朝府宅擅动刀兵,就算被杀,也不会触犯本朝律法哦!”
为首突厥人哈哈一笑:“这里的主人是个懦夫吗?只会派老人和女人过来说话,他为何不露面?”
双环髻婢女叹了口气,道:“好言难劝该死鬼,既然如此……”
最后一个“此”字出口时,足尖在原地一点,瞬间来到一名突厥人身前。
那突厥人刚举起刀,婢女便将扫帚柄端像长枪一样刺出,洞穿了突厥人脖子,动作快的异乎寻常。
突厥人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鲜血狂涌。
另一名突厥人怒吼一声,从侧面砍了过来。
婢女脚步斜错,避开刀锋。
这时,先那名被杀的突厥人手中弯刀刚好落地,婢女伸足在刀柄一踢,弯刀朝另一名突厥人脖子飞去。
“嗤”的一声,弯刀插入第二名突厥人脖中,后者打了个摆子,倒在血泊之中。
突厥首领又惊又怒,忽然转向,朝那名老仆人扑了过去。
老仆人不慌不忙的从袖中取出一支手弩。
“嗤”的一声,驽箭迅若流星的飞出,射在突厥首领脖子上。
突厥首领脸色瞬间变得乌青。
他用最后的力气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支青色小旗,掷在大厅梁柱上,旋尔倒地身亡。
此时,另两名突厥人还在血泊中微微颤动,这名突厥首领却比两人先死。
斗篷男冷笑一声,道:“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是一种毒药,毒如齐名,只要毒素进入血液,很快就能致命。
老仆人收了手弩,沙哑着声音道:“诸位不必惊慌,只要诸位没有歹意,我等绝不会伤害各位!”
转过头,朝第五桌的两名书生道:“你们谁输了,老奴送你们出去。”
两书生脸色都有些难看,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不参加了。”跟着老仆人离开了大厅。
李羽将突厥人临死掷出的旗子拔了出来,看着上面的狼形图案,讶道:“他死前为何要掷出这东西?”
大食女子道:“这是突骑施部的习惯,死前留下索魂旗,死后化作厉鬼,也要来报仇索命!”
李羽摇了摇头,将旗子插了回去。
芥川守助目光正盯在那名美貌少女身上。
见她和那名青年相谈甚欢,心中生出嫉妒之心,喝道:“喂,你明明输了棋局,为何还留在大厅内?”
青年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郭某人和你们不同,是曹世伯客人,刚才下棋也只是陪艾琳姑娘玩玩罢了!”
芥川守助心头更怒,转头朝那婢女喝问道:“棋局已经比完了,你们老爷还不出来吗?”
双环髻婢女道:“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先留下来歇息一晚,明日清晨,老爷再面见各位。”
第五十四章 盗取金刀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郭公子告辞离去。
艾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道:“那个倭国人和穿斗篷的都不足为虑,最后来的那个年轻唐人棋艺不低,我未必能取胜。”
曼莎道:“反正也是适逢其会,如果赢不了,只能放弃了。”
马康反对道:“只要能将血纹金刀带回去,必能增加我们阿拨斯家族声望!这种机会怎能错过?”
艾琳想了想,道:“我先通过棋会尝试一下,如果我输了,就只能盗取了。你们先做好盗取准备!”
“可刚才郭飞公子不是说了吗?弯刀藏在三楼。白日,都由那个老仆人守在门外,晚上则会启动机关,根本没有机会!”
艾琳道:“我比你们在这里多待一日,知道的更详细。每日酉时,那老头都会去敲暮鼓,这是盗取的好机会!”
马康道:“交给我了。明天下午,倘若你输了,我就趁老头敲鼓时混进去!”
……
石堡外,冷月如盘,银光铺地。
断壑旁边,只听“咔嚓”一声,阿维叶一刀将木桥砍断,木桥顿时掉入万丈深渊。
阿维叶转过头,盯着身后的石堡,满身血污,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可恶的混蛋,竟敢用诡计害我!以为几十头狼就能杀死我吗?就算我只剩一人,也要将你们这些异端全部消灭!”
乘着夜色,阿维叶朝着古堡一步步走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天明,李羽三人下到一楼大厅。
昨夜在桌子上躺了一夜,导致他精神很差。
目光在大厅扫了一圈,除了少女艾琳和郭公子外,所有人都在用早膳。
连昨夜没见到的李光弼和孙让也出现了。
孙让独坐一座,瞧见王韫秀后,浑身一震,急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王韫秀没多搭理他,和李羽、高华来到一张空桌。
这时,她发现李光弼也朝她看了过来,轻摇了摇头,后者心中虽疑惑,却也没有冒然上来询问。
过了一会,双环髻婢女端着餐盘过来,将一大碗粥和六张胡饼放在桌上,说:“荒山之上,没有好物,尊客请见谅。”
高华听到脚步声,朝楼梯口看去,瞧见郭公子和艾琳一起下楼了,道:“人都到齐了,是不是该请你们主人现身了?”
众人目光顿时都投了过来。
双环髻婢女道:“诸位请安心用膳,主人马上就会下来。”
就在这时,与大厅相连的甬道传来脚步声,老仆人沉着脸走了进来,尖声道:“是谁将木桥给毁了?”
众人齐变,芥川守助长身而起,急道:“木桥被毁了吗?那我们不会都困死在这里吧?”
老仆人皱着老脸道:“那倒不至于。堡后种了十几棵榆树,砍一棵就是。不过要做木桥,最少需两天时间。”
众人都松了口气,郭公子道:“定是输了棋的某人干的!要让本公子知道他是谁,定要他好瞧!”
老仆人直摇头:“木桥是从里侧砍断,定是堡中之人所为!”
此语一出,众人你望我,我望他,相互猜疑起来。
忽听楼梯口传来一声咳嗽,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魁梧男子大步走了下来。
老仆人和双环髻婢女直呼“老爷”,俱迎了过去,石堡主人曹盖文终于现身。
李羽朝他细细打量。
此人年岁并不老,双鬓却已全白。身材魁梧,腰脊却微微前弯。面容沉毅,双目却没什么光彩。
这人的外貌给人一种矛盾的感觉,就仿佛看到一位英雄好汉子,被某个大坎坷压弯了腰、丧了志!
“老陈,怎么了?”曹盖文问。
老仆人皱着老脸道:“老爷,不知是谁,把木桥给砍断了!”
曹盖文脸上没有任何反应,淡淡道:“这几日晚上,你辛苦一些,再做根木桥。”
老仆人答应了。
曹盖文走到众人中间,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眼,只在瞧见王韫秀时,微微愣了一下。
“茗玉,昨夜有几人胜了?”曹盖文朝双环髻婢女问。
“回老爷,本来有六人,不过只有五人留了下来。”
曹盖文点了点头:“五个人加上我、孙员外、李将军,一共八人,刚好可以再进行三场围棋比赛。胜者,我将以血纹金刀相赠!”
众人各自与同伴打着眼色,皆无异议。
李光弼忽然道:“姓曹的,我就浪费一天时间陪你胡闹,不过……”
曹盖文接口道:“只要棋局结束,我必给李将军一个答案。”
李羽心中暗暗诧异。
李光弼是王忠嗣的老部下,定是为王忠嗣而来,所问的,当然是王忠嗣是否说过那句话!
曹盖文为何非要让他下完棋后,才予以回复?
此人就像裹在一团迷雾,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意图!
曹盖文也不啰嗦,直接抽签开始了第一轮棋赛。
李羽的对手是那名美貌少女。
“公子有礼了,我叫艾琳,等会还盼着公子能手下留情!”艾琳朝李羽甜甜一笑。
李羽满脑子都是曹盖文的事,随口应了一声,下棋自然是向教授来。
这老头年纪一大把,自然不能对一个小姑娘下狠手,一局下来,以半子取胜。
郭公子站在艾琳身后,安慰道:“艾琳,你别伤心,这家伙只是运气比你好点!”
艾琳却不这么想。
她和当初的广平王一样,察觉出李羽保留实力,心想:“曼莎绝不是他对手,果然只能盗取金刀了。”
王韫秀站在斗篷男身后,后者的对手恰好是孙让,她不得不防着斗篷男暴起伤人。
两人棋艺都不怎么高明,不过下着下着,局势不知不觉,朝着斗篷男有利的方向发展。
局终,斗篷男取胜。
此时,另两局也分出了胜负,李光弼战胜曼莎,曹盖文战胜芥川守助。
木桥断了后,输了的人无法离开,只能留在石堡。午后,众人用了饭,开始第二轮比赛。
李羽第二轮的对手是李光弼,下了没几手,他便感觉向教授遇到了对手。
之前的棋局向教授下的很快,几乎没有思考,这次才刚开局,便经常陷入长思。
李羽不需要动脑,也不在乎胜负,每当李光弼落子时,目光四顾,观察着大厅中人情况。
艾琳、郭公子、高华、芥川守助站在他们一桌观战,曼莎、马康和婢女茗玉围在曹盖文和斗篷男那一桌。
除了守在三楼的老仆人,只有孙让回房休息去了,王韫秀为了保护她,也跟了过去。
未时初,曹盖文战胜了斗篷男,来到李羽一桌观战。
李羽和李光弼的棋局陷入胶着,因棋局未设时间限制,向教授和李光弼都下的很慢。
未时末,孙让和王韫秀先后下来了,孙让本来颇为畏惧她,见她进堡后没有胡来,逐渐放下戒心。
临近酉时,芥川守助忽然朝着斗篷男喊道:“兄台,你去哪?”后者正向大门外走去。
“我出去走一下!”斗篷男头也不回道。
王韫秀忽然伸了个懒腰,道:“这里太闷了,我也出去透透气。”跟着斗篷男出去了。
马康向艾琳打了个询问的眼色,后者点了点头。
马康大声道:“我昨晚没睡好,上去休息一下。”
孙让笑眯眯道:“我也去休息一下。”跟着朝楼梯口走去。
芥川守助打了个哈欠:“那我也去歇一下吧,吃晚膳时再叫我。”
眨眼之间,大厅内只剩下曹盖文、高华、茗玉、艾琳、郭公子和下棋的李羽二人。
郭公子心思根本不在棋局上,只一心一意说俏皮话讨好艾琳。
李羽向高华打了个眼色,高华点了点头,朝楼梯口跟了过去。
收回目光时,李羽突然注意到曹盖文的眼睛盯在郭公子身上。
那绝不是看一个后辈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向教授:“十四、十一!小李?小李?”
李羽回过神来,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再向曹盖文看去,他已经没有再看郭公子了。
便在这时,一阵钟声响起,是暮鼓之声,随即没多久,古堡三楼传来一阵惊呼声。
“来人,快来人啊!有人死在藏刀室里啦!”是老仆人老陈的声音。
李羽霍然起身,一路朝楼梯口直奔。
然而别人速度比他更快,当他来到楼梯口时,曹盖文、茗玉、艾琳、曼莎都已经抢先上楼了。
第五十三章 大食公主
石堡的客房都在二楼,那婢女只给获胜的每个人安排了一间客房。
故而,李羽只能和高华、王韫秀同住一间房。
屋内环境简陋,家具要么石制,要么木制。
窗户倒是有两面,一面朝外,能看到古堡外面的景况,一面朝内,与屋外的环廊相连。
李羽二人将斗篷男准备刺杀孙让和曹盖文的事告知了王韫秀,后者惊道:“是谁在背后指使?”
李羽沉吟了一会,道:“很可能是安禄山。”
王韫秀一拍桌子,咬牙道:“又是这个胖贼!既然如此,我们先把此人擒下,以免让他得手!”
李羽沉吟了一会,道:“我倒觉得,这个斗篷男可以利用一番。”
王韫秀愣了愣:“利用?”
“你们想,就算我们见到孙让和曹盖文,他们会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吗?”
王韫秀道:“抓起来逼供一番,曹盖文也许不会开口,孙让是个软骨头,定能让他老实交代!”
李羽缓缓道:“王姑娘是希望他招出令尊是在酒醉情况下,说出那番言论的,可对?”
“不错!”
“仅凭如此,根本救不了令尊!”
王韫秀咬着樱唇道:“那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李羽目光轻闪,道:“魏林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要这时候对王将军动手,显然是因为王将军近来受圣人冷落,有人觉得是除掉他的时机了!”
高华抱着手臂,咕囔道:“你又想说李林甫吗?”
王韫秀瞪了高华一眼,道:“李公子分析的有理有据,你莫要插嘴!”朝李羽道:“李公子请继续说!”
李羽接着道:“王将军说出此番言论,是在几年前,对方却忍到现在才动手!你们说,他们会随便就让人破坏他们阴谋吗?”
王韫秀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李羽道:“我若是没有猜错,这四个人都已经被李林甫控制,用寻常办法去问询,休想有任何收获!”
高华点头道:“说的也是,他们暗中布置这么久,我们会采取的行动他们应该都猜的着!”
王韫秀若有所思道:“李公子的意思是,咱们须得出其不意?”
李羽点了点头,道:“我们先不管曹盖文和孙让与李林甫有什么交易,我们只用做一件事,就能破坏他们的关系!”
王韫秀忙问:“甚么事?”
李羽微笑道:“让他们以为李林甫要杀他们灭口!”
高华目光一亮:“让他们以为斗篷男是李林甫派来的?”
王韫秀眼眸中异彩涟涟,欣喜道:“对啊,只要让他们知道李林甫要杀他们,就只能跟我们合作了!”
李羽笑道:“所以我们接下来只需盯着斗篷男,在他要下杀手时,救下两人。”
“我去盯着他!”王韫秀自告奋勇。
李羽道:“另外,还需要想法子制造一个原因。”
“甚么原因?”
“当然是李林甫杀他们的原因!好端端的,李林甫为何突然翻脸?总需要一个原因吧?”
高华听了,想了一阵,道:“除非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泄密了,不然李林甫不会杀他们吧?”
李羽笑道:“这不就是很好的理由吗?”
三人的屋子在最左边,与倭国人芥川守助的屋子相连。
芥川守助如同壁虎一样,趴在屋中右墙上。
他手上握着一根钻头模样的铁钉,正在缓缓凿着墙壁。
过了好半晌,墙壁终于被他钻出一个孔洞。
芥川守助笑了笑,将眼睛贴在孔洞上,立时便看到隔壁屋子的景况。
此间屋子,正是那名少女的客房。
眼睛刚对上孔洞,芥川守助的瞳孔瞬间睁大了一倍。
那名少女竟然在屋中跳舞!
除少女之外,屋中还有三人,两人是大食男女,另一人是郭公子。
看到郭公子时,芥川守助眼中充满了杀机,不过很快又将目光转到大食女子身上。
那女子将面纱取了下来,面容还不错,勉强算得上美人。
她正在弹奏一种椭圆形的胡琴,看起来像吉他。
旁边的大食男子马康腰间束着铃鼓,双手灵活的拍打着。
在两人乐声相伴下,艾琳如同一个精灵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音乐圆润动听,舞蹈光彩动人!
芥川守助来到唐朝后,最喜欢看唐朝女子跳舞,与她们一比,自己国家的女人跳的简直是鬼舞!
然而,艾琳跳的并不是唐舞,却也并不比唐舞逊色。
跳唐舞的女子,往往全身都在舞动,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
艾琳的舞蹈只有手脚有节奏的舞动,身子却挺得笔直。
脚步踩着奇异的韵律,双手行云流水的顺着节奏滑动,糅合出一种高雅之姿。
芥川守助痴迷的望着艾琳,眼珠子恨不得从眼眶中飞出去。
这一舞持续了两刻钟,艾琳酥胸已微微颤动着,曲乐逐渐高亢。
到了最后,艾琳以一个天女散花的动作,完成了最后一个舞姿。
音乐也同时停止。
屋内,三人并不知有人在偷窥,郭公子用力的鼓着掌,口中不住称赞。
马康将铃鼓放在桌上,望着关闭的窗户,说:“阿维叶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很快就会追来,也不知我们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一起舞乐了。”
郭公子一挺胸,道:“你们别怕,那些白衣大食再张狂,也不敢闯入曹世伯石堡杀人,你们就安心住下吧!”
艾琳幽幽道:“我们一路被追杀了半年,也获得过别国庇护,可最后还是只能逃跑!”
马康跟着道:“郭公子是不知道他们厉害!东逃过程中,有两个小国将我们奉为座上客,结果被阿维叶手下的白卫灭了国!”
郭公子吃了一惊:“灭国?他手下白卫有多少?”
“最开始是三千,经过一路消耗,目下只有一千,已被贵国安西都护军扣住。”
回答的是大食女子曼莎,她说话时永远都带着轻柔舒缓的韵律。
郭公子咋舌道:“三千人就能灭国,那还真是厉害呢!”
马康昂首道:“白卫是伍麦叶最精锐的部队,战力居所有国家之首,只有我们呼罗珊勇士,方能与他们一战!”
“听你这么说,我们唐军也打不过大食国的白卫了?”郭公子不悦道。
“郭公子,你别听马康胡说。”
曼莎瞪了同伴一眼,急忙解释:“你们唐朝和伍麦叶王朝一样强大,不然,我们也不会来寻求你们的庇护!”
郭公子面色稍霁,忽然注意到大食少女愁眉不展,忙问:“艾琳,怎么了,还在担心白衣大食吗?”
艾琳双手合十,朝虚空祷告了几声,缓缓道:“郭公子,有你的帮助,我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我只是……有些想念母国了!”
郭公子犹豫了一会,说:“你放心,我会尽快再找些商人筹钱,帮你在朔州建成那座清真寺!”
“不会太为难吧?”
郭公子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爹是朔州刺史,朔州的商人没有人敢不给我面子!”
“那太好了,只要有清真寺,我就能组织信徒,让他们护我回大食。等我哥哥击败篡夺者后,我就派人来接你,让你成为大食亲王!”
芥川守助又惊又喜。
这少女原来不仅长的美,竟然还是大食国公主,果然是最适合做自己妻子的人选!
第五十五章 藏刀室命案
李羽上楼时回头看了一眼。
李光弼依然坐在棋盘前,一丝不苟的盯着棋局,毫不受外界打扰。
三楼楼梯口左边第二间屋子,便是藏刀室。
李羽刚到门口,便听到曼莎惊叫声。
放眼看去,一名男子躺在地上,面色乌青,赫然是大食人马康。
男子躺在一个刀架前,刀架上摆着柄金光灿灿的金刀,上面隐有血色纹路流转。
高华已蹲在尸体前,沉声道:“人已经死了,尸体还是热的,刚死没一会。脖子上有支弩矢,中毒而亡!”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昨晚在大厅时,老仆人用手弩杀人的事。
艾琳盯着老仆人,厉声道:“是你杀了马康?”
老仆人急道:“别胡说,我干嘛要杀他?”
李羽心想:“如果是谋杀,只有上楼的几人有嫌疑,老陈嫌疑最大,孙让和芥川守助也值得怀疑!”
向后两人看去。
这两人表情都有些古怪,怔怔望着地上的尸体,眼中似乎带着后怕之色。
“定是……”艾琳咬着银牙道:“定是你发现他闯入藏刀室,以为他想盗取血纹金刀,所以杀了他!”
李羽来到尸体前,眉头皱了起来。
从尸体死前倒下的位置来看,弩矢射来的方向,是外窗方向。不可能是堡内之人所为!
向外窗看去。
高华已先一步来到那里,正在仔细观察。
见李羽看来,朝他点了点头,说:“窗纸上有个孔,凶手应该就是从窗外射死了死者。”
艾琳一个箭步来到窗边,先看了一眼窗上小孔,旋尔推开窗户,伸头朝外面望了一会。
“外面根本没有立足点,凶手怎么在外面杀人?!”
郭公子面色发白,道:“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这荒山野岭的,最容易出现这种东西!”
高华没好气道:“如果真是鬼怪,怎会用毒矢杀人?”
曼莎在尸体旁蹲了一会,语气低沉道:
“不一定是外面人杀的,也可能是凶手杀人后,将尸体挪动,让伤口朝着外面。然后故意在窗户上留个孔!”
郭公子拍手道:“对啊!这么说来,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老陈最有嫌疑!”
曹盖文蹲在尸体前,皱眉道:“看起来是见血封喉的毒,老陈,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仆人急道:“我敲完鼓一回来,就看到他死了,根本没进过屋子!”
郭公子冷笑:“你这话谁信?”
老陈急忙看向高华三人,道:“你们上来时,我就在门外,你们都看到了,是不是?”
芥川守助笑道:“不错,你当时确实在外面,但不代表你没有进去过!也不代表你没有杀人!”
孙让脸色发白,没有做声。
高华瞪眼道:
“鼓声与陈老丈的叫声,只隔了十几息时间。就算他能赶回屋外杀人,也不可能挪动尸体、又在窗户上弄一个小孔吧!”
李羽托着下巴道:“小孔还能提前留下,挪动尸体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而且,尸体也没有挪动痕迹!”
艾琳怔怔望着窗外:“难道凶手真是从窗外射出弩矢?”
突然,李羽注意到刀座右边地面上,有一块灰布。看外形,似乎是盖在刀座上、防灰所用的布。
灰布旁边,竟有四根木头,每根一米多长,碗口粗细,遂问道:“这几根棍子是做甚么用的?”
曹盖文捡起一根看了一下,皱眉道:“老陈,这东西哪来的?”
陈老头连连摇头,道:“我也不知,之前室内没有这东西啊?”
芥川守助哼道:“定是马康带过来,用来揭开防灰布的,他兴许担心布下有机关。”
郭公子疑惑道:“那怎么有四根?”
“那谁知道。”
曹盖文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至少确定凶手不是堡中人所为。现在的问题是,这位马康朋友为何要来藏刀室了……”
艾琳脸一红,没有吭声。
“你只有一支手弩吗?”高华忽然向陈老头问。
陈老头忙道:“还有一支备用,就放在屋子里!”
曹盖文道:“还不快去检查一下!”
陈老头应了一声,急忙离开了屋子。
这时,李光弼方从门外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怎么回事?”
芥川守助忙道:“这人被手弩射死了,不过弩矢是从外窗方向射在死者身上,窗外又没有立足之地,大家正谈论呢!”
李光弼默默走到窗边,仰头看了一眼上方,说:
“只需有根绳子,一端固定在石堡顶端,就可以顺着爬下来,并非难事!”
郭公子左右看了一眼,道:“可大家都在堡内……”
“不对!”艾琳打断道:“你忘记了吗?有两个人出去散步了!”
郭公子皱眉道:“你是说那名穿斗篷的男子和穿绿衣的姑娘?可他们为何要杀死马康呢?”
芥川守助背倚在墙上,瞥了一眼血纹金刀,道:“也许凶手也打算进来偷刀,所以把马康给杀了!”
曼莎目光也看向了金刀,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带走金刀?”
芥川守助哼道:“兴许是打算带走时,听到陈老头脚步声,只能落荒而逃了!”
高华斜了他一眼,道:“落荒而逃的人,还会记得把窗户关上吗?”
曹盖文沉声道:“凶手为何不带走金刀暂且不管,有一点可以肯定,凶手必定是堡外之人。”
郭公子哼了一声,道:“那肯定是出去散步的两人之一,我建议将两人都绑起来,好好审问!”
“你要绑谁?”
门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却是王韫秀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斗篷男。
王韫秀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我说你们怎么都不见了!这人是谁杀死的?”
郭公子哼道:“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凶手是从窗外出手杀人,必是石堡外的人,只有你们俩有嫌疑!”
斗篷男冷笑道:“人死在石堡里面,你们却想把责任推给我们?”
李羽向王韫秀打了探询眼色,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人不是斗篷男杀的。
他思索了一会,提醒道:“诸位,你们是不是忘了木桥被砍断的事了?”
艾琳秀眉一紧,道:“此事与马康的死有什么关联吗?”
李羽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昨夜另有一人经过木桥来到石堡这边的山崖,然后把木桥砍断?”
众人脸色都变了。
郭公子急道:“那人疯了不成,砍断木桥,他自己也走不了呀!”
艾琳脸色惨白,与曼莎对视一眼。
两人都想到了白衣大食,如果是他们,为了防止艾琳逃跑,极有可能做下此事!
那么他们杀死马康、又不取走血纹金刀也顺理成章了。
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有杀人。
便在这时,陈老头跑了回来,焦急地说道:“我备用的手弩不见了!”
曹盖文道:“看来真有人混进来了!此处小峰只有后面小树林能藏人,此人一定躲在林子中!我这就去抓他!”
取了血纹金刀,率先离开屋子,朝楼下奔去。
其他人纷纷跟了上去,只有李羽、高华、王韫秀和李光弼留在屋中。
李光弼在门口看了一眼,见众人都走远,朝王韫秀道:“世侄女,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是王大哥派你来的吗?”
“是我自己来的。”王韫秀低头回答。
“那这两位是?”
高华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们都是朝廷派来调查此案的飞龙兵,我叫高华,他叫李羽!”
李光弼摸了摸颔下胡须,道:“我当来的只有边令城,想不到你们一明一暗,竟来了两拨人,来的还是高都护的千金!”
李羽问道:“李将军来这里,也是为了王将军吧?”
李光弼坦然道:“不错!我就是来找曹盖文问个清楚的,郭海、裴晃和孙让的话我都信不过!”
“那曹盖文是怎么回答的?”
李光弼脸一沉,道:“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非要让我参加这狗屁棋会,才肯开口!”
李羽心中一动,道:“曹盖文应该知道李将军的棋艺水平吧?”
“那当然,他的棋就是跟我学的!”
高华忽然道:“曹盖文和王将军关系怎么样?”
李光弼道:“他总说一生只佩服两个人,除了盖嘉运外,就属王大哥了!”
高华露出困惑的表情,道:“那他后来有没有和王将军生出甚么龃龉?”
“没有,至少我不知道。”
高华沉吟道:“如此说来,曹盖文没有理由陷害王将军了?”
“这也正是我来找他的原因!”李光弼瞥了王韫秀一眼:“说实话,目前我对此事也有些摸不准,所以才找老曹问个清楚!”
王韫秀并不想多解释,走到门口,道:“我不放心孙让和曹盖文,先过去了。”
说完离开了屋子。
第五十六章 奇怪的铜镜
王韫秀离去后,三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李光弼问道:“她说不放心那两人是什么意思?”
李羽当即将斗篷男要杀两人的事说了。
李光弼虎目一瞪:“好大的胆子,我这就去擒了他,问问他是谁派来的!”
高华道:“此事我们已有计划,李将军就别多管闲事了吧。”
李光弼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倒是有件事,需要李将军帮忙。”李羽出声解围。
“说吧,只要能帮到王大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羽当即向他嘱咐几句,李光弼点了点头去了。
待李光弼足音消失,李羽朝高华道:“刚才你一直在楼上,有没有什么发现?”
高华微笑道:“幸亏我跟了上去,不然孙让已经让人给杀了!”
李羽讶道:“谁要杀他?”
“那个倭国人!”
“怎么是他!他为何要杀孙让?”
高华皱眉道:“我追上去的时候,听到他们正在口角,好像是芥川守助在跟踪马康,孙让又在跟踪芥川守助,被后者发现了!”
李羽沉吟道:“这三个人看起来都不认识,为何会跟踪对方?”
“那我就不知道了。”高华一摊手道:“当时芥川守助眼中已露杀机,若非我出现,他很可能就动手了!”
“这不正常!跟踪被发现,就要杀人,芥川守助疯了不成?”
高华不悦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怎么会,我是觉得芥川守助的行为不对劲,他绝不可能因为被孙让跟踪就要杀他,除非……”
“除非甚么?”
李羽沉默了一会,道:“除非孙让坏了他好事!”
高华是个很机灵的人,一听李羽这么说,立时省悟:“芥川守助也打算去偷血纹金刀!”
李羽点了点头:“说不定孙让也是如此,他们三人离开的时间点太巧合了。”
高华摸着下巴分析:“陈老丈一直守在三楼,只有敲暮鼓的时候才会离开,所以这三人都是打算趁机去偷刀!”
“你还记得芥川守助和孙让刚才的表情吗?”
高华双眼发亮:“他们有些害怕!是了,他们俩如果不是因为口角,很可能也会进入藏刀室,到时死的就不止马康一人了!”
李羽点了点头,开始在屋子里搜索。
高华跟在后头问:“你觉得凶手真是堡外的人吗?”
“从目前情况来看,确系如此,不过究竟如何,还要再检查一下现场再说。”
高华见李羽忙着搜索线索,也就不问了,和他一样开始搜索屋子。
小可爱就是我:“播主播主!你觉不觉得柜子上那面铜镜有些奇怪呀!这种屋子又没人住,怎会放着一面镜子?”
李羽愣了愣,走到柜前,那铜镜恰好和他视线平齐。
透过镜子,能够看到身后放着血纹金刀的刀座。
拿起铜镜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无特别痕迹。
八戒哥哥:“播主,去刀座旁边看一下吧。”
李羽答应一声,来到刀座前。
血纹金刀已被曹盖文取走,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刀座,放在一张矮几上,大约一米高,周围并无任何痕迹。
小可爱就是我:“刀座右边地面上,那块布是干什么的呀?”
小明爱大明:“应该是盖住刀座,防灰用的吧!”
听两人这么说,李羽走到旁边,将防灰布又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
眠晓不深:“咦,播主!布角好像有什么东西!”
李羽听了,立刻拿起布角检查,在其中一块布角上,发现一根像钓鱼线的白色细丝,将布角缠住。
细线一头绑在布角,另一头约莫手指长,线头被人弄断了。
小可爱就是我:“这是什么呀?”
眠晓不深:“好像是蚕丝!”
朝花夕拾:“布角上怎会有蚕丝呢?”
社会大哥:“会不会是平日不用的时候,用来挂起来的?”
众人猜测了一阵,想法千奇百怪,只不过都跟案情很难有所关联。
李羽放下防灰布,走到窗边,发现高华正盯着窗纸,看那个孔洞。
“有什么发现吗?”
高华道:“从孔洞大小来看,与马康脖子上的箭一模一样,我只是有些奇怪,凶手隔着窗户,为何能射这么准!”
李羽沉默不语。
奇怪的镜子、绑着蚕丝的防灰布、布旁边的木棍。
这些奇怪的痕迹,让李羽不禁怀疑,马康的死并非看起来那样简单。
正想着,石堡外忽然响起一阵呼喊声。
二人急忙离开石堡,顺着声音,绕到石堡后方。
在一片小树林入口,发现众人将一名黑衣人围住了。
王韫秀正在与黑衣人激斗,场边,曹盖文捂住右手臂,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似乎受了伤。
二人急忙上前问情况。
郭公子面色苍白地说:
“刚才我们正要进树林时,这名黑衣人从一棵树上跳下,一刀砍向艾琳。情急下,我上前去挡,险些被黑衣人杀死,幸亏曹世伯救了我!”
李羽心中大感惊异,曹盖文之前明明用那种眼神望着郭公子,为何还要拼着受伤去救他?
便在这时,王韫秀娇叱一声,一脚踢在黑衣人肩膀上,黑衣人连退几步。
芥川守助大叫一声“洗内”,抢步上前偷袭,一刀砍在黑衣人后背。
刀锋转了一圈,正要下杀手时,李羽喝道:“住手!”
芥川守助充耳不闻,一刀斩向黑衣人脑门,王韫秀和高华齐齐上前制止。
不过还有一人更快,后发先至,手指随意向前一伸,便轻松捏住了芥川守助长刀的刀背。
倭国人顿觉刀被铁钳夹住,丝毫不能动弹。
转头一看,出手的是李光弼,忙解释道:“李将军,这人就是昨晚我们碰到的大食人,死不足惜!”
说着将黑衣人手中武器夺下,又将他脸上面巾扯掉。
果然是白衣大食首领阿维叶!
曼莎大声道:“这人杀了马康,你们为何不杀了他?”
郭公子怒火上涌,道:“他还差点杀了本公子,你们动手砍了他,衙门那里自有本公子说话。”
阿维叶愣了愣,忽然哈哈笑道:“马康死了吗?那太好了!”
艾琳冷着脸道:“马康不是你杀的吗?你装什么傻?”
阿维叶狞笑道:“对啊,他就是我杀的,我迟早也会把你们都杀死!”
郭公子厉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吧!这样的贼子死有余辜,直接砍了了事!”
孙让忽然上前一步,朝阿维叶问:“是你将纸条放在我屋子里的吗?”
阿维叶冷笑不答。
一旁的郭公子问:“甚么纸条?”
孙让深吸一口气,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条。
“这是我下午回房休息时,在屋中发现的。上面写着‘血纹金刀’放在三楼左边第二间房,陈老头守在门外,只有酉时敲暮鼓时,会离开片刻。”
李羽脸色大变。
这分明是有人想将孙让引到藏刀室内杀死!
而且此人并不是斗篷男,王韫秀可一直跟着他呢!
莫非,还有人想要孙让的命?
郭公子将信仔细看了一眼,又放回孙让手中,狐疑道:“这信是谁放你屋的?”
孙让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就敢过去?就没想过是有人想害你吗?真是愚蠢!”芥川守助一副鄙夷。
孙让脸色胀红,无法反驳。
像他这样的商人,只要诱惑超过风险,胆子可以瞬间变得比谁都大!
李羽沉吟了一会,道:“从早上棋局开始后,只有王姑娘和孙员外离开过一楼,然而王姑娘比孙员外晚上楼,所以不可能是她。”
郭公子皱眉道:“那此人是何时将纸条放入孙让屋中的?”
高华抱着手臂,道:“这还不简单吗?自然是早上孙让下楼之后了!”
婢女茗玉道:“孙员外是第一个下楼的!”
芥川守助自嘲一笑,道:“这么说来,大家都有机会了?”
艾琳瞥了阿维叶一眼,沉声道:“也可能是他趁着我们下棋时,潜入石堡,将纸条留在孙员外屋子里!”
孙让道:“可纸条上写着唐文,他一个大食人,怎会写唐文?”
李羽心道:“纸条一定是另有人放入孙让屋子里,想引他进藏刀室,趁机将他杀死!”
会是斗篷男吗?
他离开石堡,也许就是打算从外面潜入藏刀室,只因被王韫秀跟踪,所以才无法出手!
芥川守助幸灾乐祸道:“看来咱们之中,有人想杀孙员外呢?”
李羽望着树林的方向,忽然眉头一皱,道:“我好像听到水声!”
陈老头道:“树林后面有个瀑布。”
李羽道:“我去看一下。”说着朝森林小径去了,高华担心他一人不安全,也跟过去了。
两人穿过小树林,哗哗水声顿时响彻耳膜。
这座山峰背面,竟然还有一座更高的山峰,瀑布就是从上面流淌而下。
第五十七章 替罪羊就是你了
峰檐处,延伸出一个一米长的石台,像是一个天然的观瀑台,弯曲流淌的瀑布,几乎快挨到了石台。
高华脸上流露出些许小儿女之态,伸足便要踏上石台。
身后传来陈老头的呼喊声:“别上去!”
高华疑惑的转过头。
陈老头抢步上前,挡在二人身前,忙道:“这石台被水打滑了,以前就有人失足掉下去过!”
高华望着瀑布,奇道:“水流不是没打在石台上吗?”
陈老头道:“瀑布时大时小,现在虽打不着,有时却能将石台整个盖住呢!以前这座石台有一丈宽,如今被瀑布越打越小了!”
高华听了,也就不坚持了。
三人一同回到树林外,只见众人还在议论孙让那张纸条的事。
曹盖文见三人回来,便道:“无论如何,杀马康的人已经抓到,咱们回石堡吧。用过晚膳,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棋会!”
孙让急道:“还没找出在我屋中留纸条的人,就这样算了不成?”
芥川守助幸灾乐祸道:“谁知道纸条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你自己留下的呢?”
孙让怒道:“我不是开玩笑,真的有人要杀我!”
其他人都没理他,各怀着心事朝石堡返回。
孙让走在最后,脸上充满怨恨。
回到石堡后,众人将阿维叶关在一楼一间库房中,从外面锁上,然后在大厅用晚膳。
饭后,曹盖文吩咐陈老头连夜制作木桥,然后让众人休息一晚,棋会明日继续。
夜幕降临,明月初升。
亥末子初,斗篷男悄悄溜出屋子,在回廊看了一眼。
见外面一个人没有,轻手轻脚的来到孙让的屋外。
“噗”的一声轻响。
内窗被戳了一个洞,向屋内看去,屋中却并无孙让身影。
正皱眉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在看什么?”
斗篷男大吃一惊,转头一看,身后站着王韫秀,顿时恼道:“你干嘛总跟着我?”
王韫秀哼了一声,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窥伺,还怪别人?”
斗篷男森然一笑,右手握住了腰间刀柄,道:“既然你要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韫秀一言不发,默默盯着他的右手。
过了好半晌,忽听脚步声响,只见孙让和李光弼从楼梯口现身。
“喂,你们在我屋外干什么?”孙让惊问。
斗篷男哼了一声,松开了握刀的手,返回了自己屋子。
王韫秀也不搭理孙让,径自离去。
孙让咬着牙道:“李将军,你看到了吧,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站在我屋外,一定不怀好意!你可要保护我!”
李光弼冷笑一声,道:“我不杀你就算好了,还想让我保护你?”
孙让强笑道:“李将军说笑了。”
“说笑?你敢参与陷害王大哥,光这一点,就足够我将你千刀万剐了!”
孙让急道:“我没有陷害王将军,当年他确实说过那句大逆之言,不信你可以问曹兄!”
李光弼笑了笑:“我不必问。”
“为……甚么?”
李光弼淡淡道:“你们的阴谋已经有人告诉我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装装样子,迷惑李林甫。”
孙让瞪大了眼睛,道:“甚么阴谋?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李光弼平静道:“你是不是太小看王大哥和太子殿下的实力了,你真以为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吗?”
“这、可是……”
“你在奇怪李林甫为何没有派人将此事告诉你?很简单,我们废了很大功夫,让他以为是你泄了密。要不然,李林甫为何派杀手对付你?”
孙让浑身巨颤:“要、要杀我的人是右相派来的杀手?是不是那个穿斗篷的?”
李光弼摸了摸颔下胡须,笑眯眯道:
“当然了!你只是我们的一颗棋子,韫秀故意把你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那杀手跟过来,看到你我在这里碰头!”
“不,不可能,郭海和裴晃不可能泄密,曹盖文更不可能!”
李光弼大喜,孙让说他们不可能泄密,那便说明,此事确实藏着甚么隐秘!
“哼!你一个将死之人,不需知道这么多。你只需知道,你的下场只有一个,为我们做替罪羊、被李林甫灭口!”
“你说什么我也不会信!”孙让大声道。
李光弼忽然朝下面大厅方向努了努嘴。
“看到没有,那一男一女都是朝廷派来的飞龙兵。他们已经知道真相,所以配合我们计划,特意来这里跟你碰面!”
只见一楼大厅,李羽和高华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聊天。
孙让错愕道:“跟我碰面?”
“对啊,到时候李林甫的杀手会这么向上面汇报,说你在这里与我还有飞龙兵密谈一番,准备卖了右相!”
孙让嘶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了,你的死会让李林甫安心,我们就能暗渡陈仓,将那个人带到圣人面前,告发李林甫的阴谋了!”
“那人是谁?”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孙让咬了咬牙:“你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
“这也算是我们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吧,如果你肯答应为王将军作证,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孙让怔了半晌,忽然阴阴一笑:“这才是你的目的吧,说那么大一套,就是想骗我反水!”
李光弼淡淡道:“就知道你是这个德性,那你就等着被灭口吧!”转身便走。
孙让急道:“你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那杀手吗?”
李光弼头也不回道:“李林甫派的当然是顶级杀手。你若是不怕死,就去找他吧,兴许他会在你死前陪你聊两句!”
孙让死死盯着李光弼的背影,冷哼道:“想吓唬我?没那么容易!”
待李光弼走远,急忙下到一楼,在李羽和高华旁边坐下,赔笑道:“两位上差从长安远道而来,辛苦了!”
高华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职责所在罢了。”
孙让忍不住问:“你们不想听我的口供吗?”
李羽正眼也不看他一眼,道:“你如果还是魏林奏章中的老说辞的话,我们没那功夫听!”
孙让急道:“事实就是如此,王忠嗣确实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我们四个都听到了!你们可不要被李光弼给骗了!”
高华淡淡道:“是吗!可你说的四人之中,有一人的说法不一样哦!”
孙让气急道:“是谁?我愿和他当面对质!”
高华随口道:“好吧,等离开这里,我们会让你们俩对质的!”
孙让瞧出对方话中的敷衍态度,暗自心惊:“难道真有人背叛右相?不然他们怎会这般相信王忠嗣?”
不对!
郭海他们三人都不可能反水,一定是他们联合起来在骗我!
想到此处,孙让哼了一声,站起身道:“既然两位不相信鄙人,咱们就走着瞧吧!”
眼瞧着孙让离去,高华将茶杯放下,皱眉道:“这小子没上钩,怎么办?”
李羽摸了摸眉梢,道:“毕竟目前只有一张纸条而已,还不足以让他方寸大乱。再等等吧,只要斗篷男继续下手,总能逼他来找我们。”
顿了一下,皱眉道:“你觉得杀死马康的人,真是阿维叶吗?”
“只能是他吧?”高华不假思索道,见李羽一脸郑重,皱眉道:“你怀疑是别人干的?”
李羽沉默了一会,道:“你不觉得现场有很多疑点吗,而且……”
“而且什么,怎么不说了?”
李羽望着高华的腰囊,道:“你的小老鼠跑出来了!”
高华低头一看,只见老鼠将头伸出腰囊,四顾张望。
于是将老鼠脑袋按了回去。
谁知老鼠将头又钻了出来,而且一副颇为烦躁的表情。
高华将老鼠放在桌上,皱眉道:“灰球,怎么了?”
小老鼠“吱吱”两声,沿着甬道离开了石堡,朝着后林跑去。
第五十八章 陈老丈的故事
李羽二人跟着老鼠来到树林入口,顿时皱起眉头。
林中传出一道夜枭般的哭声,令人浑身直发毛。
高华将老鼠收回腰囊,皱眉道:“定是这声音让灰球不舒服,听起来像是陈老丈的声音!”
李羽道:“进去瞧瞧吧!”
进了树林,月光洒下,只见一棵大树前,陈老头一边砍着树,一边唱着歌,泪水从昏黄的老眼不住流淌着。
听到二人的脚步声,他擦了擦眼睛,笑道:“两位还没歇息吗?是老汉的声音吵到你们了吧?”
高华慢慢走了过去,柔声道:“老丈,您是有什么伤心事吗,不妨说给我们两个听听吧?”
李羽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温柔的表情。
陈老头也愣了一下,苦笑道:“好姑娘,老头的事听了只会让你们不自在,歇息去吧!”
高华不知触动了什么往事,低下头道:“伤心的事憋在心里,自会越加难受,说出来就好了!”
陈老头怔怔凝视了高华一会,忽然靠着树坐下,说道:“我非哭自己,而是哭我那可怜的兄弟。”
高华走到陈老头身边,就着草地坐下,也不避脏。李羽则伫立在她身后。
陈老头接着道:“我是个没作为的人,沉溺于奇淫技巧之事,三十多岁,依然一事无成。婆姨带着孩子跟人跑了,幸得兄弟收留,方能度日。”
“我那兄弟是个天生的善人,平日与人红脸都少,急危救困,着实帮了不少人。不想老天没眼,我那侄子半点没继承到他品性,脾气乖张,还好龙阳男风。”
高华脸颊微红,暗啐了一口。
陈老头又道:“这也是前世冤孽,有一日,我那侄子突然开了窍,撞见个青楼女子,一眼便看上那女子,决意买来作妾!”
“我那兄弟只盼能传宗接代,也顾不得女方身份,满口应承下来。谁晓那女子在青楼牌头颇响,鸨子不肯放人,开出天价。”
“我兄弟唯恐此事成不了,侄子又转头与男人厮混。于是四处借钱,还将二十年心血守出来的店子给卖了,总算凑足了钱!”
“鸨子收了钱,原定三日后偷偷接过府。谁料那鸨子贪财,故意漏出风声。那女子颇有几个熟客,平日都转过为她赎身的脑筋,只是顾着家里人。”
“得知女子要被赎身,都开始争抢为那女子赎身,鸨子抬出规矩,价高者得。其中一个姓钱的公子,最是挥金如土之人,用数倍于我侄子的钱,奋退了其他对手,当日便将那女子拖走了!”
“我侄子得知后,便跑去找钱公子理论。钱公子岂是肯让人的,命手下人将我侄子好打一顿,抬回家后顺不过这口气,怄死了。”
高华怒道:“好没王法的事!后来呢?你们报官没有?官府有没有秉公处置?”
陈老头冷笑:“我兄弟自然不肯罢休,跑去衙门里告状,开始还算顺利,把钱小儿下了狱。没过几天,黑白颠倒,钱小儿被放,我兄弟死在狱中,家产也被抄了!”
李羽暗叹一口气,看到陈老头在这里哭泣,就猜到结果不会太好。
高华怒道:“判官司的官员是谁?你把他名字告诉我?”
陈老头默然半晌,叹道:“老汉已经看清了,这都是命!世道就是如此,活一天算一天吧!”
高华急道:“你不想为你兄弟报仇吗?让钱家还有那狗官逍遥法外,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陈老头站起身,把地上的斧头捡了起来,淡淡道:“报了仇我兄弟也回不来,再说,我也马上要下去陪他了,还讲究那些做甚么?”
高华再向他说话,老头彻底不搭理人了,只顾默默砍树。
两人回到大厅,各自陷入自己的心事中,好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许久后,高华抬起头道:“这件事只要去朔州城打听就清楚了,我想替陈老丈讨回公道!”
李羽迟疑了一下,道:“你觉不觉得……”
“什么?”
“如果杀死马康的不是阿维叶,那就只有一个人有嫌疑。”
高华万没料他要说的是这个,面带怒色道:“你怀疑陈老丈?”
李羽承认:“是的,之前我就隐有怀疑,只是想不到他动机。刚才听了他的故事后,动机也充足了!”
高华急道:“你忘了马康受箭的方向了吗?只可能是从外窗射的呀!”
“你还记不记得,那名突厥人被他射死之前,做了什么?”
高华怔了怔,道:“不就留了面旗子吗?”
“他射出旗子时,是不是转了个身?”
“你怀疑马康被杀时,也转了身,所以中箭部位朝向了外面?”
李羽点了点头:“你不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高华咬牙道:“那他为何转身?陈老丈怎么让他转身的?”
“这一点我也有了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李羽一摊手,道:“我现在缺乏证据支持这个猜想,等我找到证据后,再告诉你吧。”
高华转开头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陈老丈与马康无冤无仇,怎会杀他?”
李羽叹了口气,道:“你忘了孙让收到的纸条吗?”
高华吃惊道:“你是说,他想杀的是孙让?这更不可能了,他为何要杀孙让?”
“正是因为陈老丈没有杀孙让的动机,所以我一开始没朝这个方向想。但听了刚才的故事,你不觉得孙让很可能就是陈老丈的仇人吗!”
“怎么会!害死他兄弟一家人的是钱家人啊!”
“你忘了孙让是做甚么的了?”
“商人啊!”
“商人最大的特点不就是钱吗?陈老丈怕我们联想到孙让,当然要用一个假名!”
高华默然半晌,道:“这都只是你的猜测!”
李羽点了点头:“是的,我目前没有任何证据。”
高华站起身道:“夜了,我要去替王韫秀的班了。”默默朝楼梯口走去。
……
次日清晨,李羽迷迷糊糊的从桌子上坐起身,向床边看去。
床上只躺着王韫秀一人,高华昨晚接替王韫秀的班,整晚监视着斗篷男。
他起身的动作吵醒了王韫秀,后者起了身,与他一起出了屋子,在环廊拐角找到了高华。
“你要不要去休息下?”李羽歉然道,自己一个大男人让两个女子盯夜哨,实在过意不去。
高华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对李羽道:“昨夜,我想了一晚上,也许你的猜测是对的!”
王韫秀奇道:“甚么猜测?”
高华遂将李羽昨晚猜测的情况说了。
王韫秀点了点头,道:“案子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不过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顿了顿,望着斗篷男的屋子,道:“昨夜有动静没?”
高华道:“我每隔一刻钟就会去两人屋外检查一次。孙让没甚么动静,不过穿斗篷的家伙,子时左右,出来过一次,到一楼去了!”
“你没跟过去吗?他有可能通过孙让窗户潜进去呀!孙让没出事吧?”王韫秀十分焦急,连连发问。
高华笑道:“孙让用木柜堵住窗户,那小子进不去!我怕他用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没动。他离开后,我一直守在孙让窗边!半小时后,那家伙就回屋了。”
就在几人说话时,孙让推门而出,经过三人时重重“哼”了一声,朝一楼大厅去了。
王韫秀道:“我去保护他。”跟着离开了。
高华朝李羽道:“你准备怎么解决陈老丈的事?他如果要杀孙让,肯定还会出手!”
李羽道:“我等会再去藏刀室检查一下吧,看能不能找到证据!”
高华道:“我等会和你一起去。咱们先下去吃早膳,我快饿死了!”
来到一层,除了李光弼和芥川守助外,众人都在用早膳。用饭时,李光弼和芥川守助也相继下来。
饭后,茗玉给每人上了茶。
别人都直接拿着吃,孙让却叫道:“我说茗玉,我都来几次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我口味?赶紧拿糖过来!”
艾琳惊奇道:“你们唐人喝茶还要给糖吗?”
郭公子没好气道:“一般人谁会给糖?别理这怪胎!”
茗玉去厨屋拿糖过来,孙让舀了半勺,搅匀。
就在这时,斗篷男惊呼一声,道:“你们快看,库房的锁被人劈开了!”
众人齐齐看去,锁果真断开了。
艾琳快步来到门前,将门推开,脸色微变,道:“阿维叶被人杀死了!”
李羽来到门前,只见阿维叶胸口多了道致命伤口,地上鲜血已干,人已经死透了。
对于阿维叶的死,众人反应都很平静。
毕竟堡中想杀他的人很多,甚至没人多问一句是谁杀了他。
曹盖文和陈老丈一起将阿维叶抬出去,直接扔到峰底,然后回到大厅,向众人道:“继续开始棋会吧!”
孙让正喝着茶,忽然叫道:“老曹,你们家的糖放坏了,怎么一点甜味都没有!”
李羽微微一愣。
便在这时,王韫秀走了过来,附耳道:“刚才穿斗篷的趁你们注意力被库房吸引时,和孙让换了杯茶。我又趁他不注意,用我的茶和孙让换了。”
李羽点了点头,暗暗琢磨:“昨夜斗篷男下楼,应该就是为了杀阿维叶!再利用他的死吸引众人注意,趁机毒杀孙让。”
向斗篷男看去,他虽然自顾喝着茶,却时不时向孙让瞟一眼,显然在期待着对方被毒死。
曹盖文道:“李公子,李将军,你们可以继续那局棋了。”
李羽眉头一皱,他只想再去藏刀室、或者陈老丈的屋子里寻找线索,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棋局上。
正要拒绝时,向教授忽然发了一句话。
“小李,此人费尽心思促成这场棋会,定有目的,只有将棋会进行到底,才能知道他的图谋。”
小明爱大明:“我看您老就是想下棋吧!”
八戒哥哥:“我同意向老的意见,这个曹盖文不简单,他一定在盘算着甚么。”
李羽见二人都这么说,便答应下来,走到棋局旁,准备继续和李光弼对弈。
就在这时,斗篷男猛地站起身,朝大门方向走去。
郭公子问:“你去哪?”
“茅房!”斗篷男头也不回道。
王韫秀立刻跟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失踪的斗篷男
棋局再次开始,众人虽然都围在棋局旁边,却无心看棋,相互间低声说着话。
曹盖文见陈老丈直打哈欠,道:“老陈,你去歇息一下吧。”
陈老丈笑道:“那老汉去歇息两个时辰。”说着朝一楼房间去了。
郭公子抱怨道:“干嘛让他去歇息呢?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觉?让他赶紧把木桥做好不好吗!”
曹盖文冷冷道:“你若急着离开,可以自己去做一根木桥!”
郭公子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一刻钟后,王韫秀猛地冲入大厅,急道:“不好了,穿斗篷的家伙失踪了!”
……
茅房位于石堡西北角,只有四面一米多高的矮墙,没有屋顶。
高华站在一面矮墙外侧,皱眉道:“上面有绳子拖拽的痕迹!还有血迹!李兄,里面什么情况?”
李羽正蹲在茅房地面上,回道:“地上有很多土,还被翻过,看起来像土下压着甚么东西,被人扯了出来!”
高华转过身,朝身边的王韫秀问:“当时到底什么情况?”
“我一直守在茅房附近,忽然听到穿斗篷的闷哼声,接着又有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等我到茅房一看,斗篷汉已经不见了。”
郭公子站在茅房五米外,问道:“你守在茅房附近干什么?”
王韫秀道:“当然是如厕了,他在里面,我只能在外面等着了。”
李羽这时从茅房走了出来,沉声道:“从现场痕迹和王姑娘描述来看,斗篷男在上茅厕时,被人用绳子套住,拖了出去!”
芥川守助狐疑道:“我瞧那家伙武艺应该不会差,怎会这么容易被人偷袭?”
李羽道:“应该是有人在茅房地面上下了绳套,再用土填住,然后趁他如厕时,在外面用力一拉,套住斗篷男双脚,将他拖走!”
曹盖文皱眉道:“刚才大家都在屋子里,还能有谁暗算他?”
芥川守助阴阴一笑,盯着王韫秀道:“她不就在外面吗?”
高华冷冷道:“若是她杀了人,怎会过来向我们报信?”
芥川守助一摊手:“别冲我发火啊,我只是实话实话嘛,当时除了王姑娘,大伙可都在厅中呢!”
李光弼瞥了陈老丈一眼,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厅中。”
陈老丈急忙道:“李将军,老汉当时在屋中休息,怎可能出去杀人?”
李光弼道:“谁知道你有没有翻窗出去过?”
曹盖文道:“这不可能,老陈的屋子是库房改的,只有一个小天窗,连小孩都穿不过去!”
李羽心中一动,道:“还是过去检查一下吧!”
芥川守助笑道:“说得对,就算窗户出不去,也许还有暗道!”
陈老丈苦笑道:“那诸位随我来吧!”带着众人来到他的屋子。
曹盖文说的没错,这屋子只有一个极小的天窗,根本出不去人。
众人分头寻找,高华甚至放出小老鼠灰球,这老鼠除了鼻子灵,最擅长找机关暗道。
然而一圈找下来,却没有任何发现。
李羽蹲在一个废篓前,从里面翻出一团断掉的蚕丝线,眸光一亮,悄悄将蚕丝藏入袖中。
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是陈老丈杀了马康,也有线索证明。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陈老丈是如何杀死斗篷男的呢?
还有,他又为何要杀死斗篷男?
这时,芥川守助将陈老头的床翻了一遍,冷哼道:“屋中并无暗门密道,如此看来,只有王姑娘有机会下手了!”
李光弼喝道:“守助,你若是不想滚回倭国,就给我闭嘴!”
芥川守助脸色一白,低头不吭声了。
茗玉小声道:“如果不是王姑娘,那还能有谁?”
孙让叫道:“不会真是突厥人变成鬼来报仇吧?”
曹盖文淡淡道:“要是突厥人有这能耐,就不会被我们灭国了。”
艾琳忽然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地方也许还藏着一人,马康是他杀的,这个斗篷男也是他掳走的?!”
曼莎惊道:“艾琳,马康不是阿维叶杀的吗?”
艾琳道:“我总觉得他听到马康被杀的反应很奇怪,也许马康并不是他杀的!”
郭公子浑身打了个激灵,叫道:“这地方就这么小一点,我们也搜索过,怎么可能藏着人?”
高华忽然有些心烦意乱,转头一看,发现李羽不知何时离开了屋子。
她走到门口,才发现李羽正在大厅,手中拿着一个茶杯。
“李兄,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李羽招手道:“你们都过来一下,我有发现!”
待众人回到大厅,李羽说道:“我手中这杯茶是斗篷男喝过的,你们过来看一下,这杯茶下面有些糖沫子。”
孙让惊奇道:“他的茶又没给糖,怎会有糖沫子?”
“因为这原本是你的茶!”李羽盯着他。
李光弼心中一动,道:“李兄弟是说,斗篷男和孙让的茶调换了?”
李羽点头道:“是的,阿维叶就是斗篷男杀死的,他利用阿维叶的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趁机和孙让换了杯茶!”
孙让摸着脖子,惊惧道:“他、他给我下毒了?那我……”
王韫秀举着另一杯茶,道:“你不会有事,我已经把你那杯茶换过来了。”
取出一根银针,在茶水里搅了搅,取出来时,银针变成了黑色。
孙让脸色阵青阵白,顿了半晌,嘟囔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王韫秀将头转向一边,没有答话。
李羽忽然道:“其实你的救命恩人不止王姑娘一人,斗篷男也救了你的命!”
孙让惊愕道:“他、他怎么救我了?”
李羽道:“茅房的陷阱显然是事先就布置好了的,谁进茅房,谁就会遇害!”
郭公子失声道:“那不是看运气的吗?他不会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吧?”
艾琳轻轻道:“那斗篷汉子喝了茶就去了茅房,定是他喝的茶下了泻药!”
李羽沉声道:“一点不错,斗篷男喝的刚好是孙员外的茶,这才去了茅房,代替孙员外遇害!”
孙让呆若木鸡:“也、也就是说,除了斗篷男,还有人要杀我?”
芥川守助嗤笑道:“你运气真好啊,要不是穿斗篷的刚好也想杀你,现在失踪的就是你了!”
艾琳指着茗玉,道:“茶是她倒的,能下药的人只有她!”
茗玉急忙道:“不,我没有下毒!”
李羽道:“不是茗玉姑娘下的泻药,茶都是大家随便拿的,如果药在茶里,根本无法保证让孙员外拿到有泻药的茶!”
曼莎奇怪道:“那药是怎么下到茶水里的?”
李光弼抱着双手,道:“应该是糖吧!”
李羽颔首道:“是的,凶手知道孙员外的习惯,所以泻药被提前下到糖盒里了!”
艾琳皱眉道:“那凶手到底怎么杀死斗篷汉的呢?”
李羽默然不答。
他虽然可以肯定凶手就是陈老丈布置的手段,却不明白他是如何在石堡里面,将外面的斗篷男杀死!
郭公子忽然叫道:“我受不了了,这地方太诡异了,我要离开这里!”
曹盖文皱眉道:“那棋会……”
芥川守助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棋会?我们现在应该立刻把木桥做出来,然后离开这里!”
艾琳瞥了曹盖文手中的血纹金刀,道:“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曹盖文叹了口气,道:“也罢,那大伙都去小树林,一起把木桥做起来吧!”
没一会,众人都跟着曹盖文离开了古堡。
只有李羽、高华留了下来,王韫秀和李光弼跟着保护孙让去了。
李羽在原地思考了一会,也出了古堡,朝茅房走去。
高华跟在身后,皱着眉道:“李兄,你说对斗篷男下手的人到底是不是陈老丈啊?”
李羽答道:“一定是他。”
“可他当时明明在石堡里面呀?”
李羽沉默了一会,道:“他应该是利用了某种机关,只是我们还摸不清罢了。”
……
后面是解谜环节,凌晨两章一起更,让你们一口气看完。
第六十章 林中的血路
悬崖附近,众人将一根十几米长的榆树树干抬了过来,正在齐心合力削树皮。
动手的只有曹盖文、陈老丈、芥川守助和李光弼,其余几人都坐在一旁看着。
孙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脸色苍白如纸,显然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刚才两只脚都踏到奈何桥上了,又让人给拽了回来。
他当然能看出王韫秀、李光弼等人都在暗护他,也知李林甫确系要杀他,而且派了不止一拨人。
他本是个没有原则的人,又贪生怕死,这时候自然不打算硬顶了。
但商人心性作祟,又不想轻易就答应李光弼、王韫秀,图着趁机提点条件、要点好处。
正琢磨着向二人提甚么条件好时,李光弼忽然站起身,道:“这棵树不行,里面被虫蛀的厉害,容易断!”
曹盖文朝李光弼负责的那段看了一眼,眉头一皱,道:“老陈,怎么挑的树?”
陈老丈苦着脸道:“昨夜太晚,没看清楚,我再去砍一棵吧!”
郭公子跺脚怒道:“重砍一棵?这又要耽搁多久工夫?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待了!”
李光弼眼皮一抬,道:“你甚么活都不干,哪来那么多废话!”
郭公子唯一怕的就是李光弼,不敢吱声了。
曹盖文道:“我和老陈再去砍一棵树,你们在这等一会。茗玉,去堡里取点饮水过来备着!”
茗玉答应一声,朝石堡去了。
艾琳道:“我在这也帮不上忙,还是回石堡等着吧。”和曼莎一起跟了上去。
郭公子如影随形。
芥川守助瞥了孙让一眼,笑道:“孙兄打算在这待着呢?还是回石堡?”
孙让道:“我在这等着。”
芥川守助道:“那我就不奉陪了。”一副把孙让当做灾星的样子,转身走了。
原地只剩孙让、李光弼和王韫秀三人。
孙让心中已决定反水,面上却不动声色,翘着二郎腿,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
王韫秀毕竟年轻气盛,忍不住,开口道:“姓孙的,你也看出李林甫要杀你了吧?难道真不怕死?”
孙让暗暗得意:“小丫头,终究还是嫩了点吧!”笑眯眯道:“反正有你们给我当保镖,我有什么好怕的?”
王韫秀咬牙道:“你该知道,我们护你性命是为我爹爹!倘若再不配合,姑奶奶先宰了你!”
孙让摊开手,一副光棍模样,道:“既然如此,你就动手吧!”
“你……”
李光弼忽然站起身,像拎小鸡一样拎住孙让,走到悬崖边,将他伸到崖外。
孙让望着下方万丈深渊,顿时骇得魂不附体,大声道:“有话好说……好说……”
李光弼面无表情道:“我最后再问一遍,王大哥到底说了那句话没有?”
孙让惶急道:“他老人家真的说了呀!不然我向天借胆子,也不敢冒犯他呀!”
“那当年的事到底还隐藏了甚么秘密?李林甫和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孙让咬了咬牙,道:“告诉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王韫秀道:“你说!”
“你们只要能把朔州长史裴晃打为白身,我就告诉你们!”
李光弼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你先告诉我们当年事情的真相,我保证帮你扳倒裴晃!”
“那不行……裴晃不倒,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孙让牙齿打着颤道。
李光弼陡然将手放低了些,孙让尖叫一声,却还是没有开口退让。
李光弼默然半晌,将他拉了回来,扔在地上。
孙让紧紧按着发抖的双腿,浑身尽是冷汗,道:“只、只要你们帮我扳倒裴晃,我、我保证兑现承诺!”
李光弼握起一只拳头,冷冷道:“你若是敢耍花枪,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当然,当然!”
王韫秀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时刻跟着我,不准离开我十步以上!”
孙让笑道:“有王姑娘保护,孙某人求之不得。”
李光弼向王韫秀道:“去石堡吧,李兄弟和高丫头一直没过来,我有些不放心。”
……
李羽和高华站在小树林左侧边缘,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里离正面入口十来丈远,本没有入森林的路,尽是杂乱的花丛草木。
然而此刻,浓密的花丛之间,被拖出一条等人宽的血路。
两人从茅房开始,根据地上细小的线索,一路追到了这里。
这一路上,从开始的零星血迹,到后来的大片血水,再但现在的血路……
斗篷男在地上拖行过程中,所受到的创伤,令人为之侧目。
高华望着森林方向,脸色有些发白,道:“拖斗篷汉的绝不是人,力气太大了,简直像好几匹战马,同时在拖拽他!”
李羽深吸好几口气,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沿着血路前行,沿途花草上,不仅能看到鲜血,还有斗篷男破碎的衣服。
又走了一阵,前方传来水声,却是穿过了树林,来到瀑布前。
高华“咦”了一声,道:“石台上怎么有根树桩?”
那是根一米左右的树桩,大半都在石台上,只有小部分在内崖,也不知甚么人推上去的。
木桩上还绑着根绳子。
瀑布比上次见到的大,最外层水流,已经拍打在木桩上。
李羽目光盯在绳子上,忽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
……
临近午时,石堡内众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个个无精打采的坐着,没一个人说话。
每人桌前都放着杯茶,还在冒着热气。
但经历早上下毒事件,没有人敢轻易喝东西了。
一片沉寂之中,李光弼忽然站起身,朝王韫秀道:“李兄弟和高丫头还没回来,我去找他们一下。”
王韫秀道:“您小心一些。”
李光弼刚走两步,甬道口传来脚步声,却是陈老丈走了进来。
郭公子问:“老陈,是不是又砍好一棵树了?”
陈老丈笑道:“是的,已经弄好了。”
芥川守助站起身,道:“那我们一起过去,把树干抬过去!”
陈老丈摆手道:“不必着急,老爷说用过午膳再继续。”
茗玉问:“老爷人呢?”
陈老丈道:“他正在东圊,马上就过来了。你赶紧准备午膳吧!”
茗玉答应一声,朝厨室去了。
王韫秀道:“你看到李公子和王姑娘没?”
陈老丈摇头道:“并未看到他们俩。”
李光弼心中担心更甚,道:“我还是去找一下吧。”
从陈老丈身边经过时,忽然眉头皱起,道:“老陈,你手中怎么拿着一根绳子?”
陈老丈忙解释道:“绳子另一端握在老爷手上,毕竟还不知是谁掳走那位斗篷壮士,老爷一人如厕,总得小心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朝大厅中心走去。
郭公子哼道:“我还当曹世伯一点都不怕呢。”
李光弼隐隐觉得不对,站在原地没有动。
陈老丈走到孙让身边,向屋角的漏刻看了一眼,忽然喃喃道:“嗯,时间到了。”
将手中套成圈的绳子朝孙让脖子套去!
王韫秀早在暗中戒备,上前一步,将手伸入绳圈中握住。
正要质问,忽听陈老丈急喊道:“小姑娘,快松开!”
异变陡生。
王韫秀还来不及反应,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绳子上传来。
那绳套是个活口,受力下圈紧,将王韫秀手臂紧紧套住。
霎时间,她全身被带的凌空飞起,仿佛另一头有艘巨船在拖着她。
陈老丈反应最快,伸手抓住她一条腿,随即也被拖着朝甬道而去。
芥川守助反应不慢,下意识伸出手,然而伸到一半就收回来了。
艾琳和曼莎伸手去抓,却已经够不着了。
忽听李光弼一声爆喝,上前一步,扯住套在王韫秀手上的绳头。
绳子似乎停住了一瞬间,随即将李光弼拖在地上滑行。
到了甬道口,李光弼怒吼一声,一只脚蹬在门洞侧面的墙上。
绳子又缓了一下,随即骨折声响起。
李光弼额间冷汗直冒,心知再坚持,这条腿就废了。急忙收了右腿,和王韫秀、陈老丈一起被拖进甬道。
其他人都呆呆看着这一幕,吓傻住了。
三人像乒乓球一样,在甬道中撞了几下,随即被拖出门口。
王韫秀身上多处撞伤,一咬银牙,将陈老丈和李光弼推开。
随即,被拖出大门,在地上飞速滑行!
“世侄女!”
李光弼大吼一声,快步奔出大门。
忽然面色一喜,原来王韫秀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