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揭晓谜底
瀑布前，水流忽然变大，将木桩打下石台，消失在瀑布中。
绳子像蛇一样，在地上“沙沙沙”游动不停。
高华还在发愣时，李羽急忙取出腰刀，朝绳子上砍了下去。
“嘣”的一声，绳子断为两截。
砍的时候有一股恐怖的拉拽之力，将李羽拉得向侧面摔倒，朝石台滚了过去。
高华并不笨，在李羽砍下绳子时，就想明白一切，忙将他死死拽住，拉了起来，说道：“咱们快回去瞧瞧，石堡一定出事了！”
当两人回到石堡外时，众人都围在王韫秀身边给她处理伤口。
陈老丈被绑了起来，孙让正在踢打他。
高华怒火中烧，上前便是一脚，将他踢飞五尺多远。
孙让爬起身，叫道：“你疯了，这人差点害死我了！你干嘛打我？”
高华冷冷道：“你本来就该死。”
李羽走到王韫秀身边，问起刚才情况，听完后，向陈老丈问：“曹堡主在哪？”
“我用淬了麻药的弩矢将他弄昏了，安置在小森林里。”陈老丈垂头丧气地道。
李羽和高华一起去小森林找到曹盖文，将他救回石堡。
然后，众人一起在石堡大厅审问陈老丈。
“是你杀了马康吗？”
“那个穿斗篷的也是你杀的吧？”
“刚才那根绳子是怎么回事？你养了甚么怪物不成？”
“孙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谋害我？是谁派你来的？”
陈老丈不住冷笑，一言不发。
李羽在昏迷的曹盖文脸上撒了点水，后者总算醒了，茫然四顾，道：“出什么事了？”
郭公子冷笑道：“曹世伯，你养的好奴仆！”
高华道：“你嘴巴放干净点！甚么奴仆不奴仆？”
郭公子怒道：“你是不是在这里待久了，忘记我爹是谁了？”
高华不屑道：“只会靠爹的脓包，入不了本姑娘的眼！”
郭公子待要发作，被艾琳给扯住了。
她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早瞧出高华、王韫秀、李羽三人与李光弼认识，背景定不简单。
孙让指着陈老丈，朝王韫秀嚷道：“你差点被他害死了，也没话说吗？”
王韫秀没说话。
艾琳忽然道：“马康真是他杀的吗？他当时不是在堡内吗？到底怎么杀人的？”
“其实很简单，马康是他从堡内用弩矢射杀。只不过马康在死前，转了个身，所以看起来弩矢是从外窗射进来的！”李羽回答。
芥川守助道：“那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中箭就死，哪能转身？”
李羽从容道：“当然能，你们忘记了吗？那名突厥人也是中毒而死，他在死前，不也转了身？”
芥川守助哼了一声，又道：“就算如此，马康死前为何会转身？而且是向后转，一般来说，就算转身，也该向中箭的方向转过去吧？”
李羽道：“你们还记得血纹金刀的刀座旁边，有一块布吗？”
艾琳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一块。”
李羽道：“那块布周围还有四根木头，大约和刀座一般高，只要将木头立在四角，再盖上布，会怎么样？”
艾琳怔了一会，拍手道：“刀座就被遮住了！”
李羽道：“如此一来，刀座被完美遮住，马康进屋后，只会当布下面是个柜子，根本不会想到刀在这里！”
郭公子不解道：“可布后来还是被拉下来了，说明马康还是发现了刀座和金刀呀！”
李羽笑了笑，道：“刀座并不是马康发现的。他进屋后，四处寻找金刀所在。陈老丈敲完钟后，赶回门口，趁着他面朝镜子时，朝他射了一箭！”
“陈老丈事先在门口布置了根蚕丝线，那根线连着防灰布，当他射箭同时，也拉动蚕丝，将布扯了下来。”
“马康当时正盯着镜子，恰好透过镜子看到了血纹金刀，这才转身，让我们错以为他中箭方向是在外窗。”
“做完这一切后，陈老丈朝外窗射了一箭，留下一个孔洞。然后进入屋内，将蚕丝砍断。接着回到门口，大声呼喊！”
说完，李羽从袖中取出那截断了的蚕丝，道：“这便是我在陈老丈屋中发现的。”
众人见李羽说的合情合理，还有证据证明，齐齐看向陈老丈。
艾琳咬着牙道：“你要杀的既然是孙让，为何还要对马康下手？”
陈老丈终于开口了，叹道：“老头子既然奉老爷命看守血纹金刀，就不能让任何人将他偷走！”
郭公子瞥了曹盖文一眼，冷笑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芥川守助靠在一张桌子上，道：“就算马康是他杀的，他又怎么杀害穿斗篷的家伙？那家伙遇害时，他可一直在堡内！”
郭公子心有余悸道：“对啊，还有刚才那根绳子，到底是谁在拖拽？力道竟如此恐怖？”
李羽笑道：“水洪之力，当然不是人力所能抗拒！”
李光弼浓眉一扬，道：“莫非与后山的瀑布有关？”
李羽点头道：“绳子另一头系在木桩上，木桩被陈老丈推到瀑布边的石台上，只要瀑布变强，就会将木桩冲入悬崖。木桩坠落之力、加上瀑布水流之力，成为他杀人的工具！”
茗玉道：“难怪总看到陈老拿着漏刻在瀑布前发呆，想必，是为了计算瀑布变化的时辰。”
李羽接着道：“他也是用同样的法子，算好时间，给孙员外下泻药。在茅房土里埋上绳子，没想到斗篷男换了茶，代替孙员外去了茅房，这才被杀。”
孙让厉声道：“鄙人何时得罪过你了，为何这般费尽心思的害我？”
陈老丈忽然笑了笑，沙哑着声音道：“老汉本姓戚。”
孙让脸色一白，结结巴巴道：“你、你和戚修明是……”
陈老丈咬着牙道：“他是我唯一的兄弟。”
孙让嘴巴仿佛被人缝住，再也无法张不开。
高华见孙让表情，肯定了陈老丈故事的真实性，上前一步，朝陈老丈道：“你只要答应不再害孙员外，我就放了你，如何？”
艾琳怒道：“他杀了马康，应该让他偿命才是，怎能放了他？”
高华瞪了她一眼，道：“是你们偷东西在先，陈老丈身为藏刀室护卫，杀你们也在法理之内！”
郭公子冷哼道：“本公子和李将军都没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免去他的罪责？”
李光弼抬眼道：“她的话就是我的话，郭小子，你有意见吗？”
郭公子脸色阵青阵白，咬着牙道：“他还杀了那个穿斗篷的家伙，虽然那家伙看着怪讨厌的，总归是一条人命，难道也算了吗？”
高华冷冷道：“那人是个杀手，来这里是为了杀死孙员外，死不足惜！”
郭公子朝孙让瞥了一眼，道：“你也不追究了吗？”
孙让擦了擦额头冷汗，赔笑道：“这老丈应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年纪一大把的人了，总要多体恤一二才是。”
高华心道：“算你还识趣？”走到陈老丈身前，将他绳子解开。
陈老丈脸色复杂道：“孩子，你……”
高华板着脸道：“陈老丈，幸好你这次没殃及到无辜之人，否则我也无法袒护你。你兄弟的事就交给我了，你以后不许再干这种违法之事，明白吗？”
陈老丈怔怔盯了她一会，苦笑道：“老汉听你的。”
高华瞥了孙让一眼，道：“你过来。”
两人朝二楼走去，李羽、李光弼、王韫秀也跟了过去。
来到二楼梯口，高华威胁道：“姓孙的，陈老丈兄弟的案子，姑娘算捏住了。接下来你好好配合，我还能从轻发落，否则的话，现在就办了你！”
孙让低着头，面如土色，道：“这案子岂止是你们捏住了？”
王韫秀喝道：“什么意思？”
孙让苦笑道：“裴晃就是用这个案子胁迫我，参与指证你父亲，不然我怎会有这个胆量？”
李光弼冷笑道：“难怪你让我帮你们扳倒裴晃！”
高华急问：“当初断陈老丈兄弟案子的人，是不是裴晃？”
孙让摇头道：“不是他，不过他已经将此案的卷宗拿去了，相关证物也在他手中。只要他愿意，随时能用这案子让我们孙家万劫不复！”
高华厉声道：“你以为我就不能用这案子办你吗？”
孙让神色黯然道：“我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你们要怎么处置我，只管动手便是！”
王韫秀急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将我父亲案子的秘密告诉我们？李林甫到底用了甚么阴谋？”
孙让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若是不扳倒裴冕、将案宗证物取回来，我是不会开口的！”
王韫秀怒道：“你混蛋！”
孙让垂头丧气道：“你们都是我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我这个身不由己的小人物还能怎么办？只能保一点是一点了！”
高华冷哼道：“你是觉得我们不会拿你怎样！得罪李林甫比得罪我们的下场更严重，是不是？”
孙让苦着脸道：“我怎敢如此想？我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只能想法让家里多活几个罢了！”
说来说去，其实他还是觉得得罪高华、李光弼等人只会祸及自己。
得罪李林甫则会全家不保。
高华火冒三丈，却也无可奈何。
李羽道：“既然如此，孙员外的事我们去朔州再处理吧，眼下还是先找曹盖文问问情况吧。”
李光弼摆手道：“没用的，老曹是个铁打不开的脾气，只要他不肯说，谁逼他也没用！”
李羽笑道：“铁虽然打不开，棋也许能打开。”
李光弼愣了愣，道：“李兄弟此话似有深意？”
李羽笑道：“我现在也只是有些猜测罢了，咱们下去下棋吧，也许在棋局中，能够知晓一切！”
第六十二章 棋局中的秘密
下到一楼，得知李羽和李光弼要继续棋会，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郭公子绷着脸道：“还下什么棋？眼下应该立刻做好木桥，离开这里才是！”
“郭公子既然急着离开，自己去做木桥吧，我等并没有那么急！”
听了李羽之言，郭公子怒道：“曹世伯，你也要跟着他们胡来吗？”
曹盖文压根不正眼瞧他，朝李羽笑道：“李公子既然要下棋，那再好不过，你们现在就开始吧！”
郭公子气急，当即和艾琳、曼莎、芥川守助一起离开屋子，做木桥去了。
棋局终于再次开始。
之前的那一局，下到中盘，李羽和李光弼局面相当，谁也没占到优势。
此时再度交手，李光弼展现出凶狠的棋风，开始绞杀向教授大龙。
一开始，向教授还能勉力支撑。到了后来，年老思乏，精力有些跟不上，大龙频频遇险。
就连李羽都瞧出向教授要输。
便在这时，直播间一名长期潜水、名叫“张大胆”的播友忽然打出一行字。
“向老，再走下去，你必输无疑，不如让我来替你吧？”
向教授：“你有把握反败为胜？”
张大胆：“有。”
向教授：“那好吧，你来。”
张大胆：“播主，下一手，十二、十六。”
李羽依旧当他的工具人。
对面的李光弼却忽然发现，李羽的棋艺猛地上涨了一截，连施妙手，把快死的大龙做活了！
又对了几子后，李光弼杀不了大龙，己方实地已不如对手，叹了口气，道：“小兄弟棋艺深不可测，我认输了。”
向教授：“哈哈，直播间果然藏龙卧虎，朋友棋艺之高，令人佩服。”
张大胆：“向老过奖。”
曹盖文眼中闪着精光，道：“李兄，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直接开始如何？”
李羽问起张大胆意见。
张大胆：“正好，我也没尽兴，那就再来一局吧。”
曹盖文的实力果然不俗。
李羽虽然不擅围棋，但除了向老外，陈警官和八戒哥哥似乎都会两手，三人都对曹盖文赞不绝口。
不过从三人谈话来看，曹盖文依然不是张大胆对手。
棋至中盘，曹盖文在右下角下了一手后，张大胆忽然停住了，半天不发话。
李羽正觉奇怪。
向教授忽然打字道：“曹盖文这一手是自杀啊？放着中间的大龙不管，跑去护着右下角的小龙？没有这样下棋的啊？”
八戒哥哥：“此人棋艺不俗，会不会是设下甚么陷阱？”
陈警官：“大龙一死，再怎么精妙的陷阱也没用，我看这步棋另有深意！”
小明爱大明半天插不上嘴，这时终于打字道：“也许他想故意输掉，好将那柄刀送给播主！”
小可爱就是我：“对啊，也许刀中有什么秘密！”
张大胆：“六、十三。”
李羽照着下了。
又过了几手，张大胆杀小龙时，曹盖文又转头去救大龙，结果两头龙都岌岌可危。
到了最后关头，曹盖文舍了大龙，只保住小龙，以巨大的差距输给了张大胆。
李光弼是高手，已然瞧出这具棋另有深意，目光不住闪动。
高华和王韫秀则没想那么多，后者忙问：“曹堡主，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盖文盯着李羽看了一会，面无表情道：
“那你们听好了，当日那场私宴是我举办的。我只请了王将军、孙让两人，孙让又带来郭海和裴晃。宴至中途，王将军喝醉酒，说出了那番言论！”
王韫秀脸色巨变，道：“不对，无缘无故，父亲为何会说出此大逆的话？一定有阴谋！”
曹盖文淡淡道：“没有阴谋，这就是事实。你们走吧，我输了，这柄血纹金刀是你们的了！”
将刀留在桌子上，转身朝楼梯口去了。
王韫秀和高华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都在发怔。
孙让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们问他是没有用的！”
王韫秀霍然转头，急道：“为何这么说？他是不是撒谎了？”
孙让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帮我拿回卷宗和证物，你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高华狠狠瞪了孙让一眼，道：“李兄，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光弼忽然道：“甚么都不做，等木桥做好，咱们就离开。”
李羽点了点头：“不错，该离开了。”
王韫秀惊愕的望着两人，道：“就这样离开吗？”
高华与李羽相处的较久，知道他另有盘算，遂同意道：“也好，其他的事去朔州再说。”
王韫秀见三人都这样说，也不好再反对。
此时已临近黄昏，四人并孙让一起出了石堡，和郭公子四人合力做木桥。后来，陈老丈也过来帮忙。
亥时正，众人回石堡休息，次日又忙了一上午，终于将木桥做好。
几名男丁将木桥立在悬崖边，朝着正前方松手，“嘭”的一声，木桥另一端落在悬崖对面。
木桥另一头的背面，楔着几根长铁钉，一头扎入对面土里，立时稳稳撼住。
再把这边钉上铁钉，木桥便稳当了。
郭公子、艾琳、曼莎急急通过木桥，逃也似地离去了。
李羽、高华与陈老丈在崖边说话。
陈老丈老眼微红，道：“自从我兄弟死后，老汉便一直想着为他报仇。我知道曹盖文是孙让朋友，便入府为奴，一直等着报仇的一天。”
高华道：“您老放心，王将军的事情解决后，我一定不会放过孙让！”
陈老丈微笑着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两支手弩，道：“这是我自己改良的手弩，比军营的家伙更快。”
又取出两个油布包，道：“这是老汉这几年调制的见血封喉毒药，配合手弩使用，足以防身！”
接着又掏出一个古朴的皮质刀鞘。
“这是我昨晚给血纹金刀做的刀鞘，这刀虽然锋利，但太过扎眼，用刀鞘遮一遮为好。”
再伸手往怀里掏，却掏了个空。
苦笑一声，道：“就这些了，你们……你们去吧！”
两人与他告了声别，通过木桥离去了。
悬崖对面，郭公子三人早已不见了，芥川守助也向李光弼告辞先行，只有王韫秀、李光弼和孙让候着。
几人寻回马，先让马在山坡饱吃了一顿后，方才朝下山的路前行。
沿着山道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条小溪。
李羽先将孙让遣到小溪下游百米处，不让他听到几人说话。
然后在溪边一块圆石头上坐下，朝李光弼道：“李将军，我们就在这里说吧！”
李光弼也找了个地坐下，点头说：“也好。”
两女早等得急了，王韫秀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曹盖文为何不肯开口？”
李羽道：“其实曹盖文这几天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最后那一盘棋。他希望将自己的处境，通过棋局告诉别人！”
高华道：“他甚么处境？”
李羽不答反问：“曹盖文有没有什么亲人？”
王韫秀愣了一下，正回想思索时，一旁的李光弼道：“曹盖文有个儿子，叫曹龙。几年前父子决裂，断绝了关系！”
“知道两人为何决裂吗？”李羽又问。
李光弼摇了摇头，道：“此事我也是听别人提过一次，曹盖文从不在外面提他这个儿子！”
王韫秀省悟过来，道：“曹盖文不愿开口，是因为曹龙的缘故？”
李羽点头道：“刚才那局棋行到后来，曹盖文有意制造大龙和小龙都危险的局面，然后舍大龙而保小龙，这就是他想让我们知道的！”
李光弼接口道：“大龙代表的是王大哥，小龙便是他儿子曹龙。他希望我们帮他保护儿子。如此，才会救王大哥！”
高华怔了一会，道：“他这也太煞费苦心了吧！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们？”
李羽面色一沉，道：“原因只有一个，他身边有李林甫耳目，倘若将此事告诉我们，无异于告诉李林甫他要反水！”
王韫秀眼中闪现杀机，道：“陈老丈不可能是李林甫的人，肯定是茗玉！”
“要不要回头杀了她？然后再找曹盖文问个清楚，他儿子到底有什么危险？！”高华提议道。
李羽道：“不可，茗玉若死了，李林甫便会认定曹盖文反水。他儿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曹盖文绝不会再开口！”
“一点不错，若非如此，老曹早就宰了那丫头了！”
王韫秀咬着牙道：“那咱们这就去朔州，将曹龙找出来，送到曹盖文身边，他总能开口了吧？”
高华想了想，道：“这事我和李兄去做就行了。你们身份敏感，若是牵涉其中，对王将军没有好处！”
李光弼叹了口气，道：“侄女，这事我们确实不益再掺和了，不然又会成为李林甫攻击王大哥的理由！”
王韫秀深吸一口气，道：“那好，我留在石堡保护曹盖文，孙让的话……”
“我把他带去军营。”李光弼接口。
李羽欣然道：“有你们保护着这两人，我们也能安心调查曹龙、对付裴晃。”
三人约定后，与王韫秀在山坡分手。
第六十三章 转进刺史府
半路上，李羽问起芥川守助身份。
李光弼答道：“他是倭国贵族，父亲是倭国大王的堂弟，随遣唐使来长安。半年前，携老师石守长的信来朔方，想学习本朝骑兵战法。他老师和我有些私交，我便让他跟着我了。”
李羽皱眉道：“李将军真将骑兵战法传授给他？”
李光弼淡淡道：“倭国人表里不一，豺狼心性，我怎会帮他们磨爪子？他近来已意识到这是痴心妄想，打算回倭国了。”
李羽安了心。
几人又行了一阵，高华的小老鼠忽然冒出头来，朝着东面方向‘吱吱’叫了几声。
高华道：“那边有情况！过去看看！”
四人当即转向，朝东面而行。
未走多久，来到一处深谷，深谷下方传来“噼里啪啦”的兵刃声，回声不绝。
仔细看去，竟是芥川守助在与艾琳激烈搏斗。
郭公子捂着手臂坐在一旁，手上鲜血淋漓，曼莎倒在五米开外，一动不动。
芥川守助明显占据上风，一边斗着一边淫笑道：
“小美人，我是倭国皇室，你是大食公主，用唐人的话说，咱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不跟我回倭国去？我会好好疼你的！”
艾琳手持两柄短剑，怒道：“无耻矮贼，我宁愿死了，也不会跟你这种混蛋！”
芥川守助大怒：“既然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大爷不怜香惜玉了！”
动作陡然加快，又使出那种背对着敌人的剑术，不到十招，便将艾琳短剑击飞。
随后握住她一只手腕，拧到背后，在她光滑的脸蛋上摸了一下，笑道：“现在还由得你吗？”
便在这时，他感觉身后传来破空声，急忙转身。
只见高华满脸煞气，一刀朝他脑门劈砍下来。
芥川守助就地一滚，躲了开去，起身后又左闪右避，利用矮小的身材挨过了高华的一阵猛攻。
随后转过身，又使出背贴刀术，左右开刺！
他这种刀法的精髓在于用自己身体做隐蔽，让对方看不到刀路，也就只有招架闪避的份。
故而虽背对敌人，却稳如泰山。
然而他没料到高华和他的身高差距，高华比李羽还高半个头，一双长腿几乎快到芥川守助脖子。
故而芥川守助本来刺向她腹部的攻击，全都招呼在腿上去了。
高华双腿一夹，便稳稳夹住了芥川守助刺来的长刀。
纵身跃起，凌空旋身，芥川守助长刀顿时脱手，又连吃了她两记重脚，倒在地上呕血不止！
艾琳飞步上前，短剑刺在芥川守助额头上，倭国人嘴唇颤动了一下，咽下最后一口气。
艾琳拔出短剑，在芥川守助身上擦了擦，起身朝高华拱手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又向走过来的李羽、李光弼点了点头。
高华长刀归鞘，道：“举手之劳。”
李羽走到曼莎身边，只见她腹部两个血骷髅，已然断了气，叹道：“我们把她埋了吧。”
几人合力挖坑将曼莎掩埋后，已过了晌午。
沿着山路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来到灵武山脚。
李光弼带着孙让策马离去，轮到与艾琳二人分别时，却出现些状况。
艾琳不愿跟郭公子同行，道：“曼莎当时是为了救你，才会受伤。你却只知后退，害她被倭国人杀死！我不和懦弱之人同行！”
郭公子急道：“我、我不会武功啊！”
艾琳怒道：“这算什么借口？你有手有脚，不会捶他踢他吗？”
郭公子对艾琳迷恋极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我错了，艾琳，你原谅我吧！你如今只剩一人了，就让我照顾你吧！”
艾琳正眼也不看他，朝李羽和高华道：“我能和你们同行吗？我知道你们从长安来，我想跟你们一起去长安！”
李羽道：“我们来这里是有正事，暂时不会回长安。”
艾琳用幽怨的目光望着李羽，道：“我可以等你们，待你们办完事后，再带我去长安也行。”
便在这时，但听马蹄声响，只见一男一女飞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队骑兵。
那女子穿着蓝裙，披着蓝色貂皮大氅，长的十分俊秀，瞧见郭公子后惊呼道：“兄长，你怎么受伤了？阿龙，还愣着干嘛，快帮兄长包扎啊！”
郭公子站起身，任由那名男子为自己包扎手臂，皱眉道：“你们怎么来了？”
蓝衣女子道：“父亲见你几天未归，实在放心不下，派我们来寻你！”
名叫阿龙的男子呐呐道：“兄长，那、那个人没有难为你吧？”
郭公子面色一僵，恼火道：“我差点死在你们家了，你说算不算为难？”
李羽和高华脸色登变。
这个阿龙不会就是曹龙吧？
二人对视一眼后，李羽向艾琳低声道：“艾姑娘，我们可以带你去长安，不过你也要帮我们一个小忙。”
艾琳也不问什么忙，微笑着答应了。李羽随即附耳交代了几句。
曹龙身躯魁梧，面色刚毅，一身古铜色皮肤，显然在军营中历练过。
听了郭公子的话，忙问：“兄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郭公子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他，转身朝艾琳道：“艾姑娘，去我家住吧，你不是还想开清真寺吗？我可以帮你！”
艾琳笑道：“清真寺就不必了。让我去你家也行，你需得带上我这两位朋友！”
郭公子大喜过望，满口答应，于是一群人骑着马朝朔州城而去。
……
深夜，朔州刺史府。
“啪”的一声，大门重重关上，差点拍到李羽鼻子上。
屋内传来曹龙的声音：“别再来烦我了，我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情！”
接着是郭小姐的声音：“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向曹郎质问，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要不是看在兄长份上，早撵你们出去了！”
李羽被一阵抢白，只能离开，回到自己的客房。
半个时辰后，高华推门进来了。
李羽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呼！累死我了！”
高华走到桌边，拿着茶壶直接对着嘴巴喝了起来。
半壶茶入了肚子，方道：“我见过王忠嗣了，他的说辞和王韫秀一样，只说喝醉了酒，记不清那晚情况！”
李羽道：“边令城呢？他那边是什么结论？”
高华脸一沉，道：“边少监已经问过郭海和裴晃，两人都一口咬定，王忠嗣说过那句‘尊奉太子’的话！边少监的意思是，案情已经查清楚，可以收队回去向圣人复命了！”
李羽挑眉道：“孙让和曹盖文的供词他不问了？”
高华脸上闪过一丝青气，恼火道：“这阉人派人找过两人，结果没找到，便去找孙让家人和曹龙简单确认了一下，简直是敷衍了事！”
李羽心中一沉。
回来路上，他们已经了解了曹龙情况。
他以入赘的身份进了郭府，当了郭府上门女婿，牢牢与郭府绑在一起。
曹盖文应该是怕自己反水后，郭府被抄家，曹龙也会牵连其中。
这几乎无解，除非曹龙愿意休妻，与郭府断绝关系，否则曹盖文绝不会改口。
然而曹龙与曹盖文就是因为郭家小姐而决裂，想让他休妻比登天还难。
“那你有没有劝边令城暂时留下来？”
高华斜了李羽一眼，笑道：“我当然劝了，他本来不答应的，一心要在岁末赶回长安，而且年初，圣人就要去华清宫了。”
“华清宫……”李羽喃喃道，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顿了一下，笑道：“本来不答应，也就是说，还是答应了？”
“对，他最后答应再留三天，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高华朝他挤了挤眼。
“我又不认识他？他干嘛给我面子？”
高华笑道：“边令城是贵妃殿下身边第一个得用的人，自然要给你面子了？”
李羽点了点头，当初帮助杨玉环的好处，开始从各方面显现出来。
只要王忠嗣不被立刻押送长安，他们就还有一线机会。
第六十四章 崇福寺
眼下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不仅要查出此案隐情，还要抢在王忠嗣回长安被定罪前！
如果等到李隆基下旨审判，就算事后洗刷冤屈，也没有办法平反。
除非李隆基死了。
高华问道：“你找曹龙谈过话了吧？结果怎么样？”
李羽摇头道：“父子嫌隙很深，我一提到曹盖文，他立刻翻脸。”
高华想了一会，苦恼道：“那怎么办？要不然先去处理裴晃的事吧？”
李羽道：“相比孙让，我还是更相信曹盖文！而且只要曹盖文这边突破了，孙让那边也有办法让他开口！”
“可曹龙这副态度，根本没有半点机会嘛！”
李羽沉吟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郭家应该是设下相思局，控制了曹龙，从而逼迫曹盖文就范！”
高华撇嘴道：“我瞧那郭小姐也没多美，真不知曹龙怎么想的，竟为了她与曹盖文决裂！”
“如果你是郭小姐，这种情况下，你会真的喜欢上曹龙吗？”李羽忽然问。
高华‘啐’了一口，脸上飞起一丝红霞，道：“别胡说八道，谁会喜欢曹龙啊！”
李羽笑道：“我只是假设，你也是女人，应该比较了解女人的想法吧？”
高华思索了一会，道：“我若是碰到这种情况，绝不会喜欢曹龙，甚至还会厌恶他！”
李羽一拍膝盖，道：“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只要让曹龙知道郭小姐并不喜欢他、只是在利用他，曹龙或许能回头！”
“如果郭小姐对曹龙真有感情了呢？”
李羽一摊手，道：“那就只能放弃曹盖文，去找裴晃了！”
……
朔州，城南一间宅院。
距离岁末只有三天，别的府宅都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这间宅院却寂静清冷，如同一座空宅。
后院一间石亭旁，一名红衣女子正在一座小池塘旁边喂鱼。
忽然，一名穿着灰衣、伙计打扮的男子穿过月亮门，进入后院。
这人走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来到红衣女子背后三丈距离站定，说道：“姑娘，刚刚传来消息，孙让和李光弼一起下了灵武山，曹盖文也没有死。”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没有消息，就知道要出变故。”
灰衣男子道：“既然长安派来的人失手，咱们要不要接手？若能杀死这四人，节帅一定会高兴的！”
红衣女子冷冷道：“咱们有咱们的事要做，怎可擅作主张？我会飞鸽汇报此事，你我安心待命吧！”
灰衣男子答应一声，告退下去了。
次日清晨，李羽和高华定好计策，又去找曹龙，不料找了许久，竟找不到两人踪影。
向下人询问，方知两人都出门了，还带了衣物，估计几日都不会回来了，问起去处，都说不知。
高华将李羽拉到廊角，低声道：“不会是咱们的身份暴露了、他躲着咱们吧？”
李羽也有些没底。
便在这时，艾琳从走廊另一侧走了过来，微笑道：“怎么都皱着眉，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李羽心中一动，道：“你知道曹龙和郭家大小姐去哪了吗？”
“不知道，不过你们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打听一下，随我来。”
两人跟着艾琳来到郭公子房间，艾琳敲门进去了，不到一盏茶时间，郭公子亲自将她送出来了。
“艾琳，你若是也想上香，我可以陪你去！”郭公子殷勤地道。
艾琳假意含笑，道：“今儿个不去了，改日要去的话再找你。”
郭公子又说了几句体己话，艾琳假意应付着。
郭公子又问她今天要去哪里玩，艾琳只说要回屋休息，郭公子非要亲自送她回屋，艾琳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了。
二人暗暗跟着。
等到郭公子离开，艾琳推开自己屋门，在远处假山发现李羽二人后，走了过来，埋怨道：“问了几句话，可把我缠死了！”
李羽笑道：“之前在石堡，你和他相处的不也挺好的吗？”
艾琳想起曼莎，眼圈立刻就红了，道：“当时没瞧出他真面目，现在越看越觉得讨厌！”
高华忙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消息问出来了吗？曹龙去哪了？”
艾琳笑道：“他们去了城东的崇福寺，你们要去的话，也带上我吧！”
高华道：“我们是去办正事，你跟着干嘛？你且等几天，办完事后就带你去长安！”
艾琳撅嘴道：“过河就拆桥！”
李羽心中冒出一个主意，笑道：“也好，那你跟着来吧，不过一路上都要听我们安排！”
三人当即离开刺史府，策马出了城，朝着东郊崇福寺而去。
崇福寺是朔州最有名的几座寺庙之一，由鄂国公尉迟敬德奉旨建造。
近百年过去，这座寺庙名气越来越大，属于河西最有名的上流寺庙，只接待达官贵人。
穷人就算想花钱进去上香，也不让进去。
寺庙位于白岭山，与另一座黑岭山相邻。
远远看去，两座山似乎浑然一体，却不知被甚么力量从中砍成两半，变成两座山。
两山之间最近的地方相隔十米不到，中间形成一条瀑布。
这瀑布很温和，不似灵武山石堡后的那座瀑布狂暴。
水流在山下形成一片湖泊，名为双岭湖，湖水清澈，烟波浩渺。
无论是山下附近的几百顷良田，还是这双岭湖，都是僧产，归崇福寺所有。
山道修的宽整洁净，前门雄奇壮丽，在山下就能看到。
三人下了马，从黑岭山经过时，忽见路边摆着很多祭祀之物。
一颗猪头，一颗羊头，一颗狗头，地上铺着白茅草，旁边还有一个铁笼子，里面放着只杂毛鸡。
艾琳十分好奇，道：“这是祭祀的东西吗？”
高华蹙眉道：“看起来像是太牢仪式，祭祀山神用的。不过应该是牛、羊和猪，怎么用狗替代了牛，好生古怪！”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呼喝声：“喂，你们在那里做甚么，还不快离开，小心被山妖捉去吃了！”
转头望去，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农正在远处不住招手，却没有过来。
几人走了过去，李羽奇道：“老丈，你刚才说山妖？难道这山上真有妖怪不成？”
老农敬畏的看了一眼山上方向，道：“当然了，这黑岭山有个黑岭洞，里面住着只山妖，你们莫要在这久待，赶紧走吧！”
高华失笑道：“老丈，你们一定是被人给骗了，天下间哪有什么妖怪？”
老农摇了摇头，喃喃道：“好言难劝该死鬼，那就随便你们了。”转身离去了。
高华望了一眼黑岭山，笑道：“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李羽道：“正事要紧，这里毕竟比较偏僻，很多百姓都很迷信，不必管就是了。”
当下三人继续前行，很快来到白岭山脚，沿着山道走了没一会，来到第一道山门。
门外有个木屋，里面走出一个和尚，拦住去路，问起三人身份，李羽只说是来找曹龙夫妻。
那和尚一双眼睛立刻吊了起来，道：“我们这地方，岂是随便能来的？莫以为报个名字就能进门，快走快走！”
李羽道：“那我们来上香，总可以吧？”
和尚斜眼觑着三人，道：“你们家中可有人做官？”
李羽摇头。
“家资可有十万之数？”
还是摇头。
和尚不耐烦的摆手驱赶。
“我老早看出来啦，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向南十里外，有座红云寺，你们去那里上香吧！”
高华登时来了脾气，上前一步将和尚拎了起来，娇叱道：“长安城的寺庙也没你们这么大谱，再敢拦着姑娘，就砸了你们破庙！”
那和尚被一个女人举起来，还挣脱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喊大叫道：“快来人啊，有人闹事！”
第六十五章 裙下之臣
霎时间，外门被推开，五六名和尚从门后闪了出来。
这些和尚个个膀大腰圆，手持木棍，喝道：“快放下人来，不然把你一顿好打！”
高华冷笑一声，随手将守门和尚扔到一边，便要上前教训他们一顿。
艾琳忽然道：“我们是来募捐的！”
一个年近四十、肥头大耳的和尚拦住准备动手的和尚们，上前叫道：“捐多少？我们这里最低也要三千起步！”
艾琳从腰间取出一粒金豆，道：“也就是个小玩意儿，你们瞧够不够进去？若是不行，我们走就是了！”
众和尚都吃了一惊。
那金豆虽小不溜秋，起码也得有二两以上，就算是半金，价值也在六千钱以上。
大耳和尚赔笑着上前，说道：“几位请进，不过先和你们说一下，本寺住宿、用膳都要另计费用！”
高华冷冷道：“少废话，赶紧带路，不会少你们一个子！”
大耳和尚毫不生气，笑嘻嘻的头前引路。
一边走着一边介绍：“下等禅房两百一天，中等禅房五百一天，上等禅房一千一天，不知几位要住甚么样的禅房？”
李羽暗暗咋舌，客栈住一晚也只要二十到五十文钱，这寺庙竟然贵上好几倍，简直是抢钱！
“少废话，三间上等禅房！”
听了高华回答，李羽有些牙疼。转念一想，反正是公款花销，也就懒得多管。
甫过正门，前方出现一座五楹大殿，门楣上有一牌匾，上书“天王寺”三个鎏金大字。
天王寺门外有两个大石狮子，其中一个狮子旁边，有个胖和尚正靠着打盹，旁边摆着两根拐棍。
一名六七岁小童悄悄靠了过去，抓起一根拐棍，便要拿着玩耍，谁知拐棍太重，朝小童压了过去。
幸而胖和尚醒了过来，伸手拉住拐棍，随即朝小童恶狠狠道：“滚远一点，别碰我的拐棍！”
小童立刻就哭了，不远处，一对夫妻急忙跑了过来，与胖和尚理论起来。
李羽顿时皱起眉头，对这寺庙的和尚印象更差了。
大耳和尚忙解释道：“我那师弟瘸了腿，最不喜别人碰他拐棍，并没有恶意。”
朝胖和尚远远喊道：“师弟，还不快和人家道歉！”
胖和尚嘟囔了一声，向夫妻道了歉，杵着拐棍一瘸一拐走了。
过了天王寺，二进有三座殿，左右分别是钟楼、鼓楼，中间是座二层阁楼，名为千佛阁。
继续前行，道路变得越发险峻，许多建筑都是临山而建，有文殊堂、地藏殿、三宝殿、观音殿等。
其中地藏殿一半嵌山、一半腾空。
站在上面，有种腾云驾雾之感，鬼斧之工，令人叹为观止。
行至半路，大耳和尚与一名矮个和尚交接了班，转身离去了。
矮个和尚朝三人双手合十，微笑道：“贫僧慧法，几位施主请随我来。”
崇福寺所有客房都位于迎宾阁。
这座阁楼也是依山而建，形状古怪，呈三角柱形，分为前后两楼。
前楼一层是厅堂布置，二层是望楼，供众人喝茶聊天，欣赏风景。
客房都位于后楼。
几人来到前楼大厅时，立时就看到了曹龙和郭小姐。
厅中布置十分雅致，在东南西北摆着四个矮桌。
曹龙二人就位于在西面矮桌边，跪在蒲团上。除二人外，另有三男一女。
六个人谈笑正欢，都没有注意到这边。
慧法笑道：“桌上有茶，几位可以自用。每日辰正、午正、酉正在此间用膳，这是三位的门房钥匙，不知几位打算住几天？”
高华从腰囊中取出孙让给的那块金饼，扔给慧法道：“我们先住着，要走时再说，别来啰嗦！”
这金饼比刚才的金豆还重，价值万钱之上，够三人住上三五天了。
慧法十分识趣，一句话不说便退下了。
三人在另一张矮桌边坐下，艾琳瞥了曹龙一眼，低声笑道：“你们是冲他来的吧？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李羽正偷偷观察郭小姐，听了说道：“你觉得郭小姐喜欢曹龙吗？”
艾琳转头盯着郭小姐看了一会，微微摇了摇头。
李羽忙问：“怎么看出来的？”
艾琳想了一会，道：“具体来说，应该是对异性的态度吧。你们看，他们有两女四男，当郭小姐和其他三名男子说话时，曹龙会显得比较紧张。”
李羽斜眼看去，此时郭小姐正在和一名很英俊的青年说话。
一旁的曹龙果然反应很大，目光不停的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艾琳又道：“这位郭小姐不仅不喜欢曹龙，而且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与其他三人说话时，没半点顾忌，也根本不关心曹龙反应。”
李羽摸着下巴，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
艾琳托着腮，接着道：“曹龙对郭小姐就不同了。根本不正眼看另一名女子。而且我们进来时，那三个男的都偷偷瞧了我和高姐姐几次，只有曹龙当我们俩不存在呢！”
高华脸红了，忙道：“他们是偷瞧你，怎么可能有男人偷看我！”
艾琳嘻嘻一笑，道：“高姐姐看来对自己没有清楚的认识呢，李公子，你来说说，咱们高姐姐生的美吗？”
李羽咳了一声，道：“你们俩都是美人，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说正事！”
高华脸更红了，端着茶杯挡住脸。
艾琳笑道：“你们又没告诉我找曹龙做甚么？我哪知道你们的正事是什么？”
李羽低声道：“我们想拆散他和郭小姐！”
艾琳愣了一下，俏皮的眨了眨眼，道：“要不要我施展美人计？我最擅长这种事的哟！”
李羽想了想，道：“只需让曹龙明白郭小姐并不喜欢他就行了。与曹龙同桌的几人是谁，你知道吗？”
艾琳笑道：“倒也见过面，说过几句话。那个很有气质的女子是薛家大小姐，可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呢！”
李羽点头赞同。
这位薛家小姐和郭家小姐容貌差不多，却多了一股华贵之气。
除曹龙外的三个男人中，除了一个不怎么说话，另两人明显都在讨好她。
高华奇道：“她武艺很高吗？看着不像习过武啊！”
“我指的不是武艺，而是女人的本领！你们瞧见没，旁边三个男的都是她裙下之臣。我上次见她时，这三人就在身边，可见她的手段！”
李羽道：“那三人是谁？”
“听说是朔州四大作坊的少东家。对了，那个穿花衣服的家伙，就是孙员外的儿子孙荣！”
李羽微微一惊，细细观察着孙荣。
此人在六人中最活跃，经常讲出一些趣话，逗的两女娇笑不止。
艾琳用手指点了点下巴，道：“奇怪，前两次见到这女人时，四大作坊少东家都在，今次怎么少了一个。”
话音刚落，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但见门外冲进一名格子衫青年，急步走到六人那桌前，双手抱拳，道：“阿琳，对不起，我来迟了！”
薛琳手中握着一柄小圆扇，淡淡道：“黄韬，你来不来是你的自由，本姑娘也没强你，何必道歉呢？”
格子衫青年急道：“不，不，我答应你要过来的，结果却来迟了，是我的不是！你原谅我吧！”
孙荣抬了抬眼皮，道：“黄韬，你还真不识趣啊。当初是你鼓动阿琳来崇福寺上香，如今却自己迟到一天，我看你心中根本没有阿琳！”
另一名高瘦青年道：“可不是吗？两天前阿琳的马球队与裴家马球队比赛，那么重要的日子他也没过来！阿琳，这小子根本不可靠，以后有事都别叫他了！”
格子衫青年急道：“阿琳，前日我母亲病了，我实在抽不开身，我已经派人跟你解释过了呀！”
薛家小姐木然道：“是啊，你黄公子是个大孝子，回家陪你母亲去吧，还来找我做甚么？”
三男中最后一人忽然拍手道：“说的对极了？你看孙荣，老爹失踪多日，还每天在薛府按时点卯，黄韬，你怎比得上人家？”
这人英眉挺目，身材修长，在三人中最为俊朗。之前一直很少开口，任由孙让和高瘦男子讨好薛琳。
孙荣脸色一白，怒道：“魏源，你这话甚么意思？”
魏源哂笑道：“我只是忽然感到厌倦了，你们继续争吧，我退出！”
第六十六章 失踪的薛家小姐
听到此话，其他三人都吃了一惊，连不远处看戏的李羽三人都有些意外。
魏源站起身道：“我不奉陪了，告辞。”
刚要离开，薛家小姐突然道：
“魏公子，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们薛家不和你们魏家做生意了，你们还能保住朔州四大作坊的地位吗？”
魏源脸色微变，道：“你想用当年对付沈开的手段对付我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薛家小姐脸色阵红阵白，咬着樱唇道：“黄韬，你帮我教训他一顿，我就原谅你了！”
黄韬迟疑了片刻，朝魏源道：“魏兄，咱们有日子没交手了，切磋一下吧？”
魏源叹道：“你们还看不透吗？她一直把我们当狗一样耍乐，你以为她将来的郎君真会在我们中挑选吗？”
黄韬喝道：“至少你是没机会了！”
抢步上前，连连出拳。
魏源一边稳步后退，一边招架住黄韬的攻势。
两人年纪轻轻，武艺竟都还不错，拳来脚往，打的煞是好看。
艾琳看的津津有味，笑道：“那个魏源倒有些本事。”
高华嗤之以鼻：“花拳绣腿罢了。”
艾琳见过高华武艺，笑道：“他自然不能跟高姐姐相提并论了？”
斗了半晌，打斗声将矮个和尚吸引过来了。
后者似见怪不怪，只远远望着，并不过来劝架。
又过十几招后，魏源一拳打中黄韬肩膀，后者连退三步，表情颇为狼狈。
魏源得胜后，朝几人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薛家小姐高声喊道：“魏源，你要是离开这里一步，我保证你们魏家明年的生意一单也做不成，你信是不信？”
魏源浑身颤了一颤，脚步停住了。
薛家小姐继续道：“你可以不管自己，但你连家人也不管了吗？若你真的不在意，那就走吧！”
魏源站了半晌，默默走到薛家小姐身边，又坐了回去。
薛琳大为得意，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抬着下巴道：“魏源，我绝不会再选你了，而且在我嫁人之前，我也不准你娶妻，你记下了吗？”
魏源咬了咬牙，慢慢点了点头。
一旁的郭小姐一直都在看戏，这时候忍不住笑道：“薛妹妹，你可真调皮，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薛琳笑道：“郭姐姐说笑了，男人就要好好调教才是。”觑了曹龙一眼，道：“你不是把你夫君调教的很好吗？”
郭小姐看也不看曹龙一眼，嗤笑道：“他哪里比得上人家魏公子，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身边的男人都这么优秀！”
李羽听了目光一亮，正期待着曹龙露出怒色，谁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薛琳站起身，笑道：“走，去我房间，咱们姐妹说几句体己话，不理这些臭男人！”
郭小姐笑着答应一声，也不征询曹龙意见，和薛琳一起离开了，只剩下五个男人面面相觑。
从李羽身边经过时，薛琳还朝李羽抛了个媚眼，郭家小姐则瞪了二人一眼。
两女出门后，艾琳表情有些凝重。
“有些不妙啊，那个曹龙似乎已经被郭小姐磨去了菱角，就算知道郭小姐在利用他，恐怕也难以挣脱了！”
李羽也有类似的感觉，皱眉道：“也就是说，得先想个法子，让他恢复心气？”
艾琳摇头道：“这可不容易，尤其是短时间难以做到！”
高华道：“那你有什么主意吗？”
“现在没有。不过若是能多了解他一些，也许还有办法。他们似乎对你们俩颇有戒备，不如让我去接近曹龙吧？”艾琳自告奋勇道。
李羽沉吟片刻，道：“那好，就有劳艾姑娘了！”
艾琳微微一笑，起身朝对面几人走了过去。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对面几人很快便邀她坐下，有说有笑起来。
高华皱眉道：“她这么积极的帮我们，会不会有什么图谋？！”
李羽摸着下巴道：“她最多事后向我们开条件。只要她能帮我们让曹龙离开郭家，答应她几个条件也无妨。”
“那倒也是，不管她有何要求，让王韫秀去办就是，不必咱们费心！”
不觉间，日落黄昏，曹龙忽然起身，离开了大厅，黄韬和高瘦青年也相继离去了。
艾琳看起来也不着急，继续和孙荣、魏源闲谈。
这时，已有其他客人来到大厅。
来了两拨人。
其中一拨是一男一女，那男的瞧见李羽后，怔了片刻，带着女伴走了过来，道：“李兄，还真是哪里都能见到你啊！”
来者正是崔子行。
李羽没好气道：“在下也有同感。”
高华还是第一次见李羽对人这般不客气，不由多看了崔子行一眼。
崔子行的女伴是名穿着妩媚的女子，虽是寒冬腊月，依然将自己姣好的身材显露出来，未语先笑三分，道：“崔公子，这位公子是你朋友吗？”
崔子行哼道：“算是个熟人吧。”
上次他见杨家式微，蛊惑自家堂兄与杨府切割。
后来杨家复起，韩国夫人怎肯放过他？
大过年的，将他打发到朔州，说是让他体会塞外风光，其实就是流放几个月，以作惩戒。
崔子行打了招呼后，正要带着女伴离去时，忽然瞥到一旁的高华，先是一愣，随即欣喜道：“您是高府千金吧？”
高华点了点头。
崔子行秒变笑脸，坐在二人身边，为二人介绍起身边的女伴，道：“这位是玉卓院的头牌，玉玲姑娘。”
玉玲向两人微笑见了一礼，也跟着坐下。
玉玲脸上笑容亲切，声音又柔和动听，说着一些塞外趣事，很快活络了气氛。
过了半晌，有和尚们端来膳食，四人一起吃了起来。
然而吃完后，薛琳、郭家小姐几人却迟迟没有过来。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郭家小姐、曹龙几人一起冲入大厅，脸色都苍白的可怕。
郭家小姐四顾扫了一眼，朝孙荣等人喊道：“你们看见薛家妹妹没有？”
孙荣等人都说没有。
郭家小姐跺了跺脚，怒道：“薛家妹妹不见了，你们还坐着干什么，一起过来找啊！”
这一句话下来，厅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瞧见郭家小姐几人奔出大厅后，李羽和高华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动静越来越大，最后方丈弘明也被惊动，全寺僧侣和客人一起在寺中搜索。
崇福寺虽然修建的华丽，却因为地形原因，并不算大。
很快，众人就将寺庙翻了个遍，却依然找不到薛家小姐踪影。
天色已黑，再找只会越来越难，弘明带着四名慧字辈弟子，在迎宾阁外与郭家小姐商议。
弘明是名六十多岁的和尚，身材魁梧，胡须半黑半白，双手合十道：“今夜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找如何？”
郭家小姐怒道：“不行，也许薛家妹妹正处于危机之中，等到明天，说不定就只能找到她尸体了！”
“可全寺都找遍了呀！”
一名眯缝眼的中年和尚道，他叫慧信，是弘明的二弟子。
一名香客道：“会不会下山了？”
大耳和尚摇头道：“我守着山门，并未看到她离开，她一定还在寺中。”他叫慧海，是弘明大弟子。
弘明向矮个和尚问：“慧法，藏经阁找过没有？”
慧法是三弟子，就是带李羽二人到迎宾阁的和尚，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师父，已经查过了。”
弘明又向最后一名慧字辈和尚问：“慧戒，观音殿检查过没？”
慧戒便是天王寺门口打盹的瘸腿和尚。
手上捏着两根拐杖，双臂或许因长年撑着拐杖，比普通人的大腿还要粗壮。
“回师伯，检查过了，里面没人！”
弘明皱眉道：“那就怪了，人还能藏在哪里呢？”
郭家小姐娇叱道：“薛家妹妹若出了事，你们应该知道后果吧？”
一旁的崔子行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道：“我上山时，听说附近有山妖，不会是被山妖捉去了吧！”
众和尚脸色大变。
郭家小姐大怒：“混账东西，再敢胡言乱语，姑奶奶先把你扔到黑岭山喂山妖！”
崔子行可不怕她，冷冷道：“区区一个刺史女儿，好大的威风啊！”
郭家小姐听他口气大的很，忙问：“你是何人？敢瞧不起本州刺史？”
崔子行并不理她，朝身边的玉玲笑道：“玉玲姑娘，你们朔州的女子可真厉害啊，我堂嫂那样的一品国夫人，也没她这么威风呢！”
第六十七章 被山妖抓了？
众人听到“一品国夫人”几个子，除了李羽和高华知道他底细外，都变了脸色。
郭家小姐忙道：“就算你堂嫂是国夫人，也不能咒薛家妹妹吧，她哥哥也是二品县公呢！”语气软弱了不少。
崔子行十分得意，正要继续耍威风，李羽插嘴道：“诸位有功夫吵架，不如想想怎么找人吧！”
曹龙沉声道：“所有地方都找过了，还能怎么找？”
大耳和尚慧海自从听到山妖后，脸色就没了血色，忽然道：“师父，会不会……会不会在瀑崖里面？”
弘明大怒：“瀑崖已经锁住了，钥匙由你们四个人轮流掌握，她怎么可能进去？”
瘸腿和尚慧戒忙道：“今日钥匙是我掌管，我并未开过瀑崖的门，女施主不可能进去！”
高华不耐烦道：“啰嗦那么多干什么，既然有地方没找过，去瞧一眼就知道了！”
弘明急道：“不行，那个地方不能进去！”
崔子行煽风点火道：“为什么不行？你们寺庙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郭家小姐急道：“立刻带我们去，不然我立刻就报官，砸了你们这破庙！”
慧法忙道：“几位施主请息怒，瀑崖是本寺离黑岭山最近的地方，时常有人在那里看到山妖，弘空师叔也是……”
弘明厉声道：“慧法，住嘴！”
魏源狐疑道：“方丈大师，为什么不让他说了，你们若是继续欺瞒，我们恐怕无法再相信贵寺了！”
弘明沉默了良久，苦笑一声，道：“你们既然不怕山妖诅咒，那就只管去看吧，请恕贫僧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李羽朝慧法问：“大师，你可以继续说了，贵寺的弘空大师是不是看到过山妖？”
慧法是三个弟子中最听弘明话的，见弘明离去，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大弟子慧海见他不开口，便说道：“弘空师叔就是在瀑崖被山妖杀死的，自那以后，瀑崖就彻底锁死了！”
李羽略一沉吟，道：“是有人看到山妖杀人了吗？”
慧海道：“那倒没有，不过弘空师叔被杀时，山上的弟子都在一起，没有人有机会作案！”
二弟子慧信道：“而且弘空师叔被杀前，山妖十分狂躁，不仅经常彻夜嚎叫，还将村民的贡品都踩碎，用贡品残骸，在地上留了个“空”字。”
崔子行笑道：“一群和尚竟然怕一只山妖，我看你们寺庙该关门了！”
慧法咕囔道：“那山妖是被怨灵唤醒，因怨念太深，故法力高强。我们合寺之力，也只能将它镇在黑岭山！”
高华冷冷道：“别罗嗦了，你们立刻带路去瀑崖，它若是敢出来，姑娘一刀宰了它！”
几名和尚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不决。
郭家小姐喝道：“快去，不然拆了你们寺庙！”
众和尚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
迎宾阁和观音阁之间有个穿堂，通过穿堂东面的大门，前行百步左右，便能看到一扇铁门，门后能听到水声。
李羽听到山妖时，并不觉得可怕，却被这扇大门给震住了。
大门上挂满了法器、灵符，地上到处都是法阵，门上用两条手臂粗的锁链给锁住了，一条金锁，一条银锁。
这些和尚除妖不行，倒很会给妖怪造势！
瘸腿和尚取出钥匙，开了锁，一片瀑布立刻出现在众人眼前。
门后是一片八十平米左右的崖地，悬于山体之外。
就像山壁上建了个观台，能直观瀑布景色，难怪叫瀑崖。
瀑崖一览无遗，并无任何人影，郭小姐喃喃道：“怎么会，连这里也没有的话，她到底去哪了？”
曹龙走过来，揽住她肩膀道：“岚儿，你别急，一定能找到的！”
郭岚烦躁道：“你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艾琳忽然笑道：“我倒觉得曹公子说的有道理，我以前弄丢东西时，越是急着想找回来，越找不到。等不去找了，反会自己冒出来。”
郭家小姐瞪着她道：“一派胡言，人能和东西比吗？”
趁着几人说话时，李羽走到瀑崖边沿，伸了伸手，便能摸到瀑布的水流。
向下方望了一眼，心道：“不会有人将薛琳从这里扔下去了吧？”
一名香客忽然走到瀑崖右侧边缘，道：“那边有个窗户，是谁的屋子？”
慧法道：“那是弘普师叔生前的屋子，如今已没人住了。”
那香客脸色微变，道：“他也死了吗？不会也是被山妖杀死的吧？”
慧法忙道：“那倒不是，弘普师叔是自杀的！”
慧信阴沉着脸道：“也有人说是受山妖诅咒而死。”
众人一连听到两个和尚的死讯，而且都与山妖有关，心中都有些发毛起来。
慧海抬头望了一眼瀑布，道：“还是快走吧，这里离黑岭山太近，别把山妖吵醒了！”
高华抱着胳膊，道：“你们总说有山妖，到底是你们亲眼见过，还是道听途说？”
慧海颤声道：“我虽没见过山妖，但很多村民、甚至寺中很多弟子都见到了，就连二师弟也见过一次！”
众人都吃了一惊。
郭家小姐惊疑不定的望着慧信，道：“你真见过山妖？”
慧信眼睛眯得连缝都快看不到了，道：“我确实在山脚见过一次，那山妖就站在半山腰，头顶双角，青面獠牙，极为骇人！”
高华手按在刀柄上，冷笑道：“肯定是人假扮的！”
慧信急道：“还有人近距离见过，那山妖有一丈多高，人怎么可能长那么高？”
高华愣了愣，握刀柄的手不自觉放了下来。
郭家小姐咬着嘴唇道：“无论是不是山妖所为，都一定要找到薛家妹妹，你们派几个和尚去对面山上找一下！”
慧海惊惧道：“那怎么行，若是惹怒山妖，大家都会没命的！”
李羽忽然道：“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早晨，我和我的同伴去对面山上看一下！”
郭家小姐看了看天色，终于答应下来。
离开瀑崖没多久，除了郭家小姐一拨人、李羽三人、崔子行二人外，其他香客都悄悄溜走了。
客房中，李羽和高华商议了一阵，两人都觉得刚才慧法提到弘空时，弘明方丈的表情不对劲。
于是，将慧法喊入房中，询问弘空之事。
慧法一开始不愿意说，被逼得没法，只好说了。
“弘空师叔是两年前死的，他和师父关系最好，精通医术，朔州城内不少贵人得病后，都专门跑来本寺，求他医治。”
李羽给他倒了杯茶，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们方丈不让你们提他？”
慧法道了声谢，道：“其实师父对弘空师叔的死并不忌讳，有时候自己也会提起。他是怕有人因弘空师叔的死，提到弘普师叔，才禁止大家议论。”
高华愣了一下，道：“等会，听你这么说，弘空的死和弘普的死有什么关联吗？”
慧法叹了口气，道：“弘空师叔死后的第三天，弘普师叔就自杀了。”
高华猜测道：“会不会是弘普杀了弘空，然后自杀？”
慧法连连摇头：“我们刚才说了，弘空师叔不可能是寺中人杀死的，他死的时候，寺中所有僧人都在天王殿早课！”
李羽忽然道：“你说贵寺方丈不让你们提弘空之死，是怕扯到弘普！那他为何不愿你们提到弘普？”
慧法低下脑袋，小声道：“那就不知道了。”
第六十八章 求医的夫妻
李羽觑着他表情，暗道：“弘普的死只怕有些蹊跷。”
遂换了个话题，道：“黑岭山山妖的传说，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
慧法嘟囔道：“不是传说，山妖是真的！”
李羽道：“就算是真的，总有个开始吧，难道建寺以来，就一直有这只山妖？”
慧法回想了一会，道：“这只山妖有百年道行了，不过以前一直很温顺，从不闹事。直到三年前，才忽然暴躁起来，频繁出来活动！”
李羽心中一动，道：“三年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慧法脸色又开始发白，低声道：“两位施主何必多问，这些事知道了也只会引人噩梦，还是不知为好。”
高华喝道：“叫你说就说！少废话！”
慧法愁眉苦脸道：“那你们听了后做噩梦，可别怪小僧。”
李羽唱白脸道：“不会的，大师只管放心大胆的说！”
慧法咽了口吐沫，慢慢道：“三年前一个晚上，有一对夫妻找上寺来，当时那妻子得了疮病，想求弘空师叔医治。但弘空师叔治病是收费的，他们付不起钱，便被请下山去。”
高华冷哼道：“是赶下去的吧！”
慧法默然了一会，接着道：“他二人不知为何，竟跑到黑岭山那座山妖的洞穴住下了。男的每天白天跪在山脚，求弘空师叔医治他妻子！”
“嘭”的一声，高华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慧法低声道：“我还要继续说吗？”
李羽道：“我看你不是怕我们做噩梦，是怕自己做噩梦吧？”
慧法小声道：“我其实也不认同弘空师叔的做法，但师父说，弘空师叔也是为了寺庙生计。”
李羽道：“你继续说吧。”
慧法点了点头，道：“某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那丈夫又抱着妻子闯入寺庙，说她妻子快不行了。那时，我们才发现他妻子怀了孩子，而且快生了。”
“弘空师叔见那妻子确实挺不过去了，便答应医治，还派人下山请了婆子，为那女子接生。”
“后来大师兄忽然回来了，瞧见那对夫妻后，将师父、师叔拉到一边，也不知说了什么，师父命人将他们又赶下山了！”
李羽挑眉道：“这是为何？”
慧法摇头道：“我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后来问大师兄他也不肯说，只说必须赶走那对夫妻，不然会危及本寺安危！”
高华长刀重重杵在地上，问：“后来呢？那对夫妻怎样了？”
慧法叹了口气，道：“他们又回到黑岭山，那妻子惨叫了一夜，母子都死了，丈夫也撞墙死了。据说就是那妻子死后化作的怨灵，唤醒了山妖！”
李羽半晌说不出话来。
高华忽然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相信有山妖了，因见不得你们的所为，才将弘空和尚给杀了！”
李羽心中一动，莫非有人瞧不过弘空的行为，借山妖的名义，杀死了他？
……
“你烦不烦啊，都这时候了，有空和我说这些废话，不如去把薛妹妹找出来！”郭岚对着曹龙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曹龙道：“明早我便和他们一起去黑岭山。”
郭岚咬牙切齿道：“要是找不到薛家妹妹，我非要让爹爹拆了这座庙不可！”
曹龙皱眉道：“兴许真是山妖作祟，并不干那些和尚的事呢？”
郭岚恼怒道：“事情既然发生在他们地界，他们就有责任！”
曹龙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了，柔声道：“岚儿，夜深了，咱们歇息吧！”
郭岚顿了一会，道：“这里可是寺庙，咱们暂时分开住吧。而且薛家妹妹失踪了，人家哪有心思做那种事！”
曹龙沉默了一会，道：“那你早点休息吧。”推门离开了房间。
夜色如墨，朔风凛凛。曹龙默默站在走廊上，双手撑着横栏，抬头望着明月。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
“曹公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吗？看你表情，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吗？”
曹龙转头看了一眼，道：“是艾姑娘啊，在下并无烦恼。”
艾琳走到曹龙身边，笑道：“你该不会也在害怕山妖吧？”
曹龙失笑道：“别说我不信这等东西，就算真有山妖，曹某人也一枪刺死了它！”
艾琳鼓掌赞道：“你们唐朝男子个个都是英雄人物呢！不过就算你不怕，尊夫人总是怕的吧，你怎不去陪着她？”
曹龙神色一黯，没有说话。
艾琳察言观色，思忖了一会，说道：“你夫人与那位失踪的姑娘关系很好吧？”
曹龙点了点头：“是的，薛家大小姐是拙荆最好的朋友。”
艾琳双手横压在围栏上，说：“那就难怪她那么着急了。”
曹龙又不吭声了。
艾琳用眼角觑着对方表情，心知他此刻心烦气躁，继续强留，只会增加对方恶感，也打探不到情报。
遂浅浅一笑，道：“我要去休息啦！”
不等曹龙回话，转身信步去了。
回到三人客房外，只有李羽房间掌着灯。
艾琳直接推门进去了，见两人正在喝茶谈话，哼道：“你们倒是清闲自在，让我一个人去打探情报！”
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始终不见两人回话。
抬头向两人看去，忽然“咦”了一声，道：“你们表情怎么都怪怪的？”
李羽调整好情绪，道：“刚才听了些糟心的事。你那边进展如何？”
艾琳笑道：“下午我和孙荣、魏源等人闲聊时，打听了一下曹龙的事，发现他有一个奇怪的喜好！”
李羽道：“什么喜好？”
艾琳笑道：“他特别喜欢打铁，立志成为最优秀的铁匠。便是因为这个喜好，一直与曹盖文吵架，父子关系长期紧张。”
李羽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曹盖文父子决裂的主因并非郭岚，她只是个导火索了？”
“可以这么说！曹龙在军中辞了副将之职，在朔州城开了个铁匠铺。郭岚隔三差五就去找他打首饰，对他手艺赞不绝口，这应该是两人感情的基础！”
李羽顿觉希望大了不少，这说明曹龙之所以喜欢郭岚，一部分原因是后者肯定了他的志向。
只要让他看清艾琳只是利用他，未必不能省悟。
次日天还未大亮，李羽便听到一阵鼓声。
出了屋子一瞧，只见慧法站在楼下，正在招呼迎宾阁的众人去大厅集合。
李羽和高华一起下楼，向慧法询问情况，二人听完慧法的话后，皆吃了一惊。
原来卯时左右，慧海持了铁门钥匙来铁门口检查时，发现铁门上的灵符都被烧成灰烬。
开门一看，竟在瀑崖发现一只断掉的胳膊，这才紧急通知众人。
众人在大厅集合后，一起来到瀑崖。
地上果然有只断掉的胳膊。
李羽在胳膊旁检查了一下，沉声道：“从胳膊附近血液干涸的程度来看，这只胳膊放在这里至少超过一个时辰。”
郭家小姐指着胳膊上的戒指，尖声道：“这是薛家妹妹的戒指，这条手臂一定是她的！”
众人表情立刻都变了。
大部分人都惊愕不已，唯有崔子行身后的玉玲姑娘露出一丝冷笑。
黄韬一把拎起慧戒的衣领，怒道：“昨天铁门的钥匙是归你管，只有你能在这里杀死阿琳！”
李羽愣了一下，目光转到黄韬身上。
慧戒急忙道：“我只是白天掌管钥匙，晚上钥匙由弘治师叔掌管。”
慧海跟着道：“确实是这样，我早上是从弘治师叔那里领的钥匙！”
郭岚尖声道：“别理钥匙了，赶紧去找薛家妹妹吧，她也许还没死呢！”
崔子行四顾看了一眼，道：“这地方一眼就能看个通彻，还要怎么找？”
曹龙走到崖边瀑布前，朝下面看了一眼，沉声道：“也许薛姑娘被砍断一只手臂后，掉入瀑布中！”
郭岚跺脚道：“那还等什么，快下去找啊！”
众人全都下了山，分头带着和尚在双岭湖搜索，然而找了许久，依然没有找到薛琳的下落。
第六十九章 蛇蝎美人
这时，寺中响起辰鼓声，众和尚都要回天王殿上早课。
郭家小姐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上什么早课？若是找不到薛家妹妹，我让你们永远都不能再上早课！”
慧海最为圆滑，知道郭岚是得罪不起的人，赔笑道：“那容我去向师父禀明一声情况！”
李羽忽然道：“发现断臂的事，你们没有向弘明方丈汇报吗？”
慧海忙道：“当然汇报了，师父让我们先通知你们，说他晚些过来。”
李羽抬头看了一眼山上的寺庙，沉声道：“我们都找了快半个时辰了，令师却迟迟不到，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慧海脸色大变，转头便朝上山的路奔去。
其他和尚也都跟着去了，李羽和高华紧随其后。
魏源忽然左右看了一眼，道：“怎么没见到黄韬？”
孙荣脸色微变，道：“不会也出事了吧？”
崔子行冷笑道：“他根本就没下来，我和玉玲下山时走在最后，回头看时，发现他转头折回去了！”
高瘦青年吃惊道：“他不是一向最关心阿琳吗？怎会折回？”
艾琳笑嘻嘻道：“他只看到琳姑娘手臂时，就确认琳姑娘死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曹龙脸色一沉，道：“莫非是他杀了薛大小姐？”
郭家小姐神色一厉，道：“我们也都回去，找黄韬问个清楚！”
几人也朝寺庙返回。
李羽跟在慧海身后，刚来到一间雅致的禅房外时，便撞见慧海从里面冲了出来。
“不好了，师父不见了！”
继昨晚之后，崇福寺又开展第二次大搜索，这次因为是方丈失踪，比上次搜的更加仔细。
郭家小姐等人也加入搜索行列，因为黄韬也不见了。
没过多久，便有和尚向慧海报告，说弘普生前的那座禅室外有脚印，而且推不开门，里面似乎被反锁了。
众人立刻聚集到弘普的禅室外，高华上前推了一下，果然推不开。
慧戒愕道：“自弘普师叔圆寂后，他的门从未上锁，为何会打不开？”
高华冷笑道：“很简单，因为里面有人将门给堵住了！”
伸出一脚，踢在门上，里面传来一道闷哼声，大门被踢开了。
众人涌入屋内，只见黄韬正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带着惊恐万分的表情。
郭岚厉声道：“你躲在这里做甚么，是不是……”
一语未必，慧法忽然惊呼一声，叫了声“师父”，朝着里屋奔去。
众人跟上去一看，只见里屋墙角有张椅子，椅子上绑着名老和尚，正是弘明方丈。
慧法来到弘明跟前，只见他脖子被绳子固定住，仰面朝天，脸上贴着几张薄纸，上面已经湿润。
慧法急忙将薄纸揭开，只见弘明面色狰狞，双目圆瞪，在鼻下一探，已经没了呼吸！
慧海、慧信都扑倒在弘明脚下，个个哀嚎不止，只有慧戒并非弘明弟子，只低着头抹泪。
李羽走到弘明身边，发现他身上并无伤口。
高华从慧法伸手接过薄纸，朝李羽道：“凶手应该是用纸盖住弘明的脸，再慢慢倒水，让他窒息而死！”
李羽点了点头，蹲下身子，眉头微微一皱。
奇怪，弘明怎么全身都湿透了？连鞋袜也被水打湿！
凶手用水刑杀他的话，根本用不了多少水才是！
忽然，他猛地想起甚么，抬起头来，发现弘明头顶之上，有一面天窗，大约离地面三丈高。
李羽眼中亮光轻闪，暗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凶手要选择在这里杀死弘明了。”
忽然，慧海猛地站起身，一个箭步来到黄韬跟前，上前就去捉他，喝道：“你为何要杀我师父？”
黄韬向旁边一闪，急道：“不是我杀的，我一来他就已经死了！”
郭岚指着黄韬，厉声道：“薛家妹妹也是你给抓了吧，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上前抓住这贼子！”
声音刚落，曹龙便抢步上前，连连出拳，十几招后，将黄韬擒住。
郭家小姐上前喝问：“薛家妹妹被你掳到哪里去了，快说！不然立刻砍了你一只手！”
黄韬惶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曹龙沉声道：“那你为何看到薛姑娘手臂后，就认定她被杀了？”
黄韬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猜的……毕竟失踪那么久了……”
“放屁！你以前一直像跟屁虫一样缠着阿琳，这次阿琳出事了，你为何不一起下山寻找？”
“我、我……”
慧海喝道：“我师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杀他？”
黄韬急道：“不，我真的没有杀他！”
慧信冷笑道：“还不承认，那师父是怎么死的？你又为何恰好在这里？”
李羽忽然道：“黄韬，你要知道，这是你唯一辩解的机会，你若是再有隐瞒，就会被当做杀死弘明方丈的凶手，将来想说也没人听了！”
慧海愣了一下，道：“李公子，你这话甚么意思？莫非杀害师父的人不是他？”
“是不是他，就看他肯不肯老实招供了，他若是愿意替真凶背黑锅，咱们谁也没办法！”
慧信道：“人账并获，还有什么好问的，师父一定是他杀的！”
高华冷冷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嫌犯，都有开口的权利，你不让他开口，莫非有什么目的不成？”
慧信急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高华不客气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都闭嘴听着！对了，赶紧派个人去报官，派个仵作过来验尸。”
慧信向慧海看了过去，后者道：“就听他们的吧，顺便再通知一下弘治师叔，如今只能由他出来主持局面了。”
慧信领命去了。
李羽走到黄韬跟前，道：“你还要继续隐瞒吗？”
黄韬神色黯然，低声道：“我若是说了，只怕你们更要以为是我杀了薛琳！”
李羽目光一亮，笑道：“你不说的话才是百口莫辩，只要你说了，还有一线生机。当然了，前提是你确实没有杀人！”
黄韬急道：“我当然没有杀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不过我确实知道有人要杀她！”
郭岚急问：“是谁？”
曹龙见他老实交代，便松开了他手。
黄韬坐在地上，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跟他书信来往了几次，他向我询问薛琳的消息，我都告诉他了。”
高华笑道：“也就是说，你把薛琳的行踪出卖给他了？”
黄韬点了点头。
孙荣难以置信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他给了你钱吗？”
听到“钱”字，黄韬咬了咬牙，道：“他没有给我钱，只告诉我说要杀了薛琳，我就下定决心要帮助他了！”
郭岚花容失色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不是一直追求薛家妹妹吗？”
黄韬咬牙切齿道：“我黄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像狗一样，永远趴在她脚下？！”
这话一出，孙荣和高瘦青年都涨红了脸。
黄韬恨声道：“一年前，我便看清她的嘴脸，打算离开她！然而她却不肯放过我，她利用她们薛家的权势，导致我们家生意出现巨大亏损。”
“她又掐断我们家所有人脉，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求她。她为了永远控制我，以子母钱的方式，借了我一大笔钱。”
“一年不到，那笔钱就涨了十倍子钱。除非她主动放手，否则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的掌控。就在这时，有人给我写了封信，说要杀了这蛇蝎一样的女人，我当然要帮他！”
孙荣愕然道：“这……这不是和沈开的情况一样吗？”
李羽心中一动，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沈开的名字了。
黄韬自嘲一笑，道：“是啊，当初我帮她对付沈开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沈开。”
魏源冷冷道：“你比不上沈开。”
黄韬点了点头，道：“对，我确实比不上沈开，他选择抗争到底，最终被那女人搞的家破人亡，我没他那样的勇气！”
高华催促道：“我们没空听你那些破事，你赶紧说，那凶手还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关于他信息的线索？”
黄韬沉默了一会，道：“前几天，我开始质问他为何还不向薛琳动手，他终于告诉我，只要薛琳去了崇福寺，他就会动手！”
高华冷笑道：“看来这凶手就是这寺庙中的和尚了！”
几名和尚脸色都变了。
孙荣恨声道：“难怪前几天，你老在阿琳面前提到崇福寺，还鼓动她去崇福寺为她母亲祈福！”
黄韬咬牙道：“不错，我就是为了给那凶手制造机会！我本以为那家伙会立刻杀了薛琳，所以故意迟到一天，谁知过来后，她却依然活着。”
郭岚目光在几名和尚身上扫了一圈，急问：“那凶手还留下甚么信息没有？他有没有告诉你薛家妹妹在哪？”
“我不知道。”
慧海上前一步，道：“那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我师父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过来时老和尚就死了。我来这里是因为昨晚回房间时，看到他给我留了封信，说他已经杀了薛琳，让我巳时来这里取欠条！”
慧海问：“甚么欠条？”
黄韬静默了一会，道：“来崇福寺之前，我和薛琳说好，要在崇福寺将钱都还给她，让她把欠条带上。那人答应过我，只要杀了薛琳，就把欠条给我！”
第七十章 藏污纳垢之地
晌午，官府中人到来时，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
虽然黄韬的说辞并无错漏，然而经衙役调查后，黄韬依然被锁定为第一嫌疑人。
因为发现薛琳手臂时，几乎所有人都下山了，只有六名和尚和黄韬留在寺中。
那六名和尚中有四人守着藏经阁，相互证明，谁都没离开过。
剩下两人是弘治和服侍他起居的小沙弥，两人也都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只有黄韬没有人证，而且恰好和死者在一起。
只要不出现新的证据，他必将以凶犯的身份被带走。
高华来到瀑崖时，发现李羽正拿着一根长竹竿，将一头伸入弘明的屋子，上前问道：“你在干嘛呢？”
李羽没有答话，将另一头移到瀑布上，很快，瀑布中的水顺着竹竿，流入窗户内。
高华皱眉道：“你不会怀疑凶手是用这种方式，将水滴落在弘明脸上的吧？”
李羽将竹竿收了回来，笑道：“你觉得不可能吗？”
“不是不可能，而是没必要！他直接在屋子里杀人不更方便吗，何必这么麻烦？”
“那你觉得凶手是谁？”李羽反问。
高华犹豫了一下，道：“根据仵作检验，弘明是在我们到达前，半个时辰内被杀。虽然黄韬的那番说辞看起来没问题，但从实际情况来看，只有他能杀死弘明了！”
“其他人怎么看？”
高华道：“大部分人都觉得是黄韬，也有少部分人怀疑是山妖作祟。”
李羽将竹竿靠在墙上，道：“真理往往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
高华吃惊道：“你也相信有山妖？”
李羽笑道：“怎么会，我只是随口一说。对了，他们有没有调查那只手臂？”
高华点头道：“已经确认是薛琳的手臂，不过上面有些奇怪。”
“奇怪？”
高华抱着胳膊，道：“手臂上有撞击过的痕迹，上面却没有淤青。”
李羽动容道：“这说明手臂是被砍断后，才受到撞击。”
高华道：“我也是这样猜想的。”顿了一下，道：“目前那些衙役已经排除了弘治的嫌疑，他晚上一直在屋里，有几名和尚能作证，钥匙也没有被盗的迹象。”
李羽双眉一扬，道：“那他们有什么看法？”
高华撇了撇嘴，道：“那些衙役能有什么见识？他们认定是四个慧字辈的和尚趁着看守钥匙时，去城里打了把一模一样的，然后昨天晚上将薛琳带入瀑崖杀害！”
“之前我们在寺里根本找不到薛琳，他们不知道吗？”
高华摊手道：“他们觉得是我们找的不够仔细，漏过了什么地方！”
“那薛琳尸体呢？照他们的说法，薛琳尸体应该在双岭湖内才对！”
高华哼道：“他们正在派人搜湖呢！我以前和这些地方上的衙役打过交道，他们脑袋固化的很，查案时非常死板！”
李羽叹了口气，道：“这也不能怪他们，这案子太过匪夷所思。”
高华歪着头道：“你不会一点头绪都没有吧？”
李羽道：“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高华脸一红，道：“我虽然没有，但我看你刚才离开时，嘴角带着笑容。你若是没有头绪，傻笑什么？”
李羽失笑道：“你眼睛真够尖的！”
高华喜道：“你果然发现什么了吧，快告诉我！”
李羽顿了一下，道：“我现在也只是些胡乱猜想，还需要验证一番才行。”
高华忙问：“怎么验证？”
李羽摸着下巴凝思了一会，道：“先去找弘治，这案子很可能与当年那对夫妻有关，咱们再了解一下当年情况！”
崇福寺弘字辈的僧人本有四名，弘空和弘普死了后，便只剩下弘明方丈和弘治和尚。
根据高华打听到的情报，弘治和尚平易近人，对弟子又极有耐心，以前是寺中人缘最好的长辈。
后来弘空、弘普相继死亡后，他性格也发生很大变化，很少再出现在年轻弟子面前。
独居在观音殿旁边的小殿。
除了晚上保存一下瀑崖钥匙外，几乎不再接触寺中俗事。
李羽二人绕过迎宾馆，从观音殿经过时，忽然瞧见崔子行、玉玲姑娘正在和慧信争吵。
李羽上前问道：“你们在吵什么？”
慧信哑口不言。
玉玲冷笑道：“我不过要在观音殿供奉一块牌位，这和尚却就是不肯！”
崔子行道：“可不是吗，这破庙黑心的很，一块牌位一年收两千钱！哼，我们都答应给钱了，这臭和尚竟还是不肯！”
慧信摆手道：“不行就是不行，你们速速离去吧！”
玉玲冷笑道：“是你们心虚了吧？当年做出那样的事，也未见你们有忏悔之心，只知一味的遮掩！”
慧信怒急道：“施主再口出不逊，莫怪小僧不客气了！”
崔子行大怒：“我们怎么口出不逊了，好霸道的和尚！别人都说佛门是藏污纳垢之地，我看一点没错！”
高华瞥了慧信一眼，见他脸上青筋暴起，讶道：“玉玲姑娘，你们到底要供奉谁，为何这和尚这般着急？”
玉玲沉默了一会，道：“她叫柳茹，是我以前的一个好姐妹。”
李羽脑中猛地一闪，道：“她是不是得过疮病？”
玉玲愣了一下，吃惊道：“你也认识茹姐吗？”
李羽心中豁然开朗，道：“只听过她的事罢了，她丈夫是不是叫沈开？”
玉玲表情瞬间变得苍白，默然半晌后，答道：“是的，茹姐嫁给了沈公子。”
李羽眼中闪着精光，道：“玉玲姑娘能不能和我们说一下他们夫妻的事？”
玉玲稍稍犹豫了一下后，点头道：“可以。”
慧信插嘴道：“你们要说去别的地方说，别堵在观音殿门口！”
高华目光如刀，瞪视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慧信被高华气势所逼，嗫嚅了半晌，转头走了。
高华转向玉玲，道：“你可以说了。”
玉玲低下头，轻轻道：“茹姐和我一样，本是一名伶人。后来她被沈公子赎了身，又帮她改了良籍，嫁入沈府，当时姐妹们都好羡慕她。”
“后来听说薛家联合其他几个豪商大家，将沈家的生意整垮了，沈公子卖了家中所有产业，方才还上债务。”
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恨薛家大小姐依然不肯放过他们，两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我去看过他们一次，当时茹姐已得了疮病，成日自责，觉得是她害了沈公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说他们离开了朔州城，也不知去了哪里。后来我在城郊打探了几次，终于知道沈公子是去找弘空和尚，希望他能救治茹姐的疮病……”
高华沉着脸道：“后面的事你不必说了，我们已经知道了！”
玉玲气愤道：“这破寺庙对茹姐见死不救，我就是要供着茹姐的牌位，让这帮臭和尚也别想活得自在！”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几个和尚的喧哗声。
“甚么？又出命案了？在哪？”
“还能在哪，当然是瀑崖啊！死状和弘空师叔一模一样，定是山妖作祟！”
“直娘贼，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我不念经了，我要还俗！”
李羽抢步上前，急问：“是谁死了？”
一名和尚嘟囔道：“好像是一名姓孙的施主。”
李羽更无二话，飞奔到瀑崖外，刚到铁门，便听到瀑崖传来恐怖的惊叫声。
“啊！！”
是郭岚的声音。
李羽和高华几乎同时穿过铁门，只见瀑崖上站着郭岚、曹龙、艾琳、魏源、慧海五人，地上躺着孙荣。
孙荣已经没气了，却没有人去注意他。
五人全都抬头望着对面山峰的峰顶。
李羽抬头的瞬间，心脏骤停了一下，只见对面峰顶之上，站着一个头顶双角、青面獠牙的怪物。
那怪物平伸手掌，像野兽爪子一样的手上，抓着高瘦青年严何的脑袋。
严何一动不动，双目圆睁，被怪物凌空拎着。
脑袋和怪物肩膀差不多高，双脚离地却有一米左右！
由此可知，怪物确实有一丈多高！
第七十一章 武僧弘普
众人都骇得魂不附体，连李羽也被惊吓住了。
震动的手机让李羽清醒了一些，切开直播间。
陈警官：“小李，别被吓住了，那是障眼法，赶紧过去追！”
张麻子：“播主，别怕，我将画面截屏，用PS放大处理了，那怪物是假的，脸上戴的是面具！”
大和是我老婆：“卧槽，还能这样搞！”
李羽心中一定，转身朝山下奔去。
高华见李羽动作，也回过神来，娇喝道：“你们都清醒一下，那绝对是假的，跟着我过去抓住他！”
除了郭岚外，其他几人都跟着下山了。
有人带头，众人恐惧之心都减少了一些，一路上不少和尚也加入队伍。
进入黑岭山后，李羽放慢了脚步，等高华追到身边后才全速前进，沿着山道奔行。
没多久，两人便在一处岔路口停住了。
后面的人这时追了上来，慧海喊道：“左边是黑岭洞，山妖太猖獗了，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收了他！”
话音刚落，一道凄厉刺耳的声音猛地炸响。
“嘎嘎嘎！！”
听起来像是夜枭在嘶鸣，又像是老妇人在啼哭，再听，又似是有人在怪笑。
不少人脸色都变了，心中的勇气如潮水般褪去。
李羽毫不受影响，朝着声音方向奔去，只有一小半的人跟了上来。
很快，前方出现一个山洞。
进入山洞后，怪叫声变得更加尖锐，炸的人耳膜发疼，李羽虽明知是有人搞鬼，还是有些瘆得慌。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握在他手背上，转头一看，是高华。
她脸色很白，手也在颤抖，却依然紧跟在他身后。
李羽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在山穴内前行。山洞并不深，五十步后，前方出现一个山穴。
甫一进去，高华浑身一颤，抱住了李羽手臂。
山穴地面上，到处都是阵法、符纸，穴顶则插着几百根铜棍一样的法器。
怪叫声在山穴内达到顶峰，几乎就像四个拖拉机围着人打转一样吵！
高华目光在山穴飞快的扫了一眼后，发现几具骸骨，颤声道：“李羽……里面好像没什么东西，咱们快走吧！”
她声音比并不小，但李羽只听到她嘴唇颤动，却听不到她声音。
不过高华在拖着他往后走，还是能感觉到的。
李羽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人都没跟过来，心道：“这声音并非一直有，等怪声消失了，再过来探索不迟！”
遂牵着高华退出洞穴。
洞外，众人围成一圈，有兵刃的都把兵刃掏出来了。
慧海见他们出来，忙问道：“两位进去可发现了什么吗？”
高华没好气道：“甚么也没有！”
“既然如此，咱们回去吧。你们运气已经算好的了，近年来也有野和尚、野道士进去过，结果每一个人活着出来。”
听了慧海的话，众人又是一阵战栗，李羽和高华则想起在洞穴中的骷髅骸骨。
回头看了一眼洞穴后，李羽跟着众人下山了。
下到山脚时，怪叫声停了下来。
魏源脸色苍白道：“这声音绝非人能发出来，看来此处果有山妖！”
和他想法的人很多。
回到寺庙后，崔子行和玉玲匆匆忙忙便退房走了。
高华也被吓得不轻，回房后坐了一个时辰，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好半晌，李羽忽然站起身，高华忙问：“你要去哪？”
“去找弘治和尚，有些事，还是要找他问个清楚。”
“我和你一起去。”
……
弘治和尚是弘字辈和尚中，年龄最小的一个，然而从外貌来看，却比弘明方丈更加苍老。
他的脸很长，像张驴脸，面容呆滞，听了李羽问话后，好半晌才答道：“你问弘普师兄的事？”
李羽沉声道：“大师，我想知道的是，几年前，那对求医夫妻死了后，弘普大师回寺后的反应！”
弘治面容终于出现变化，凝视着李羽道：“你问这个做甚么？”
李羽道：“这两天山妖作祟的事，大师难道不觉得眼熟吗？当年弘空大师就是被山妖杀死的吧？”
弘治双眼眯成一条线，道：“这次山妖杀的是香客，与当年弘空师兄被杀，并无关联！”
高华冷哼道：“如果弘明也是山妖杀的呢？”
弘治脸色大变，道：“这不可能！山妖……山妖……”
李羽悠悠道：“您是想说山妖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杀害弘明方丈，是吗？”
弘治失声道：“你……你怎么……”
李羽见他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声道：“当年假扮山妖的人就是弘普大师，就是他杀了弘空大师，对不对！”
弘治叹息一声，合十道：“阿弥陀佛，此事已过去多年，施主为何非要寻根究底？”
李羽沉声道：“过去了？你可知道，正是因为你们的遮掩与逃避，才会发生今日的事？”
弘治呆呆不语。
李羽喝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次死的人都是与当年沈开夫妻有关的人！薛琳、孙荣、严何、弘明！你再不老实交代，死的人还会更多！”
弘治面色枯白，沙哑着声音道：
“弘普师兄是本寺第一武僧，有一次，他在朔州城抓捕一名淫贼时，被那贼子偷袭，受了重伤，幸亏被一名青楼女子所救。”
“那女子就是柳茹姑娘，对不对？”
弘治点了点头。
高华省悟道：“难怪柳茹和沈开在绝境之下，会来你们寺庙，想是希望借助弘普的关系，让弘空给她治病！”
弘治低着头道：“两人死后，弘普师兄才回到寺中。得知此事后，十分愤怒，与弘空师兄大吵了一架。”
“我们都没想到，他竟会那般极端，假扮山妖将弘空师兄杀死了！方丈师兄虽没有证据，还是怀疑是弘普师兄干的，便找他质问。弘普师兄受激不过，承认了此事。”
李羽忙问：“他是怎么杀死弘空的？”
弘治摇了摇头：“他没有说，方丈师兄也没有追问，只迫他自尽，否则就去官府告发他。弘普师兄不愿本寺名声受累，便自尽身亡了！”
李羽追问：“这事有谁知道？弘普有没有弟子？”
弘治道：“四名慧字辈弟子都知道，慧戒就是弘普师兄的弟子。”
李羽猛地站起身，朝高华道：“走，快去找慧戒！”
……
魏源推开屋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噗通”一声，直接躺在了床上。
薛琳的尸首依然没有找到，倒是严何的尸体在双岭湖中被发现了。
他和孙让一样，都是被人刺穿了咽喉。
仵作虽然说是枪伤，但所有人都认定是山妖所为，包括他自己。
然而，山妖为何要杀孙让和严何呢？魏源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魏源站起身，正要去开门，忽听郭岚的尖叫声在门外响起。
“啊！！山妖进寺了！”
魏源正在发愣时，‘轰’的一声，大门被砸开，山妖就站在门外。
这怪物因为太高的缘故，魏源根本看不到它的头。
只能看见一件布满螺旋花纹的褐色长袍，将山妖全身罩住了。
山妖手中还提着根丈许长的长枪，它将长枪抬起，枪尖对准魏源脖子。
魏源惊惧之下，大脑一片空白，竟无法挪动脚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怒喝声：“住手！”
随着声音，一支弩矢从下方射了过来。
那山妖出乎意料的敏捷，横跨一步，躲了过去，然后扔下长枪，伏低身子，进入隔壁孙荣的屋子。
李羽和高华飞快奔上二楼，进入孙荣屋子后，发现后窗开着，来到窗前一看，山妖已经不见了。
没过多久，众和尚都过来了，在周围到处搜索，山妖却仿佛凭空消失一样，再看不到踪迹。
第七十二章 山妖就是你
迎宾阁，大厅。
接连发生怪事，郭岚终于受不了了，尖声叫道：“我再不想待在这里了，我要离开！”
刺史府来的张捕头赔笑道：“既如此，卑职护送大小姐回城吧。”
慧海苦着脸道：“以前师父还在时，山妖绝不敢进寺！两位再等一会，等三位师弟搜索完毕，确认山妖已不在山上，我就护送各位下山。”
过了半晌，慧法和慧信先后回来了，都说没有任何弟子看到山妖。
又过一会，慧戒和尚也进入大厅，说道：“我带人在北面也找过了，没有发现山妖。”
慧海面色苍白，喃喃道：“这妖孽当真有隐身术不成？”
郭岚急道：“别废话了，本姑娘要立刻下山！”忽见李羽将大门关上，惊道：“你关门做甚么？”
李羽淡淡道：“当然是防止山妖逃跑了！”
众人脸色齐变，慧海惊道：“施主此话何意？”
高华冷冷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根本没有山妖，而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郭岚嚷道：“怎么可能是人？我看的清楚，那山妖有一丈多高，青面獠牙，身体像抹布一样，绝不是人！”
李羽走到慧戒身前，道：“慧戒大师，能将你的拐棍给我看一下吗？”
慧戒脸色微变，咬牙道：“你是在拿我瘸腿开玩笑吗？”
李羽冷冷道：“是你在跟大家开玩笑吧！假扮山妖是不是很有趣？”
众人脸色齐变，慧海失声道：“你说山妖是慧戒师弟假扮的？”
张捕头哼道：“一派胡言，他一个瘸子，怎能假扮山妖？啊，不对，山妖根本就不可能是人假扮的！”
李羽从容道：“慧海大师，你们就没发现吗？慧戒大师的拐棍比一般的拐棍要重得多！”
慧海哼道：“我怎么知道！”
慧法忙解释道：“慧戒师兄从不让任何人碰他的拐棍，所以……”
李羽打断道：“他正是怕你们看出拐棍秘密，才不让人触碰！进寺时，一个六七岁小童想偷玩他拐棍，差点被压倒了！试问普通拐棍，怎可能那么重？”
慧戒咬牙道：“重一些的拐棍更加结实，我难道用不得吗？”
李羽伸出一只手，道：“那你敢给我检查一下吗？”
慧信眯着眼道：“慧戒师弟，既然他要检查，你就给他检查一下又何妨？”
慧戒紧握着拐棍，一语不发。
李羽道：“你不给也无妨，我还是能猜得到，你这拐棍里还藏有一根细的，能够拉伸出来。到时，两根拐棍就变成两根高跷，你踩在上面，戴个面具，披上一件大号袍服，就能化作山妖模样了！”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魏源上前几步，喝道：“让我检查一下你的拐棍！”伸手就要上去夺。
慧戒抬起拐棍，向前一刺，冷冷道：“拿得过去你就试试？”
他刺的太快，魏源闪躲不及，肩膀被拐棍刺中，顿时倒地不起。
慧海、慧信齐喝一声，同时挥拳上前，慧法迟疑了一下，也加入战斗。
三名和尚齐斗慧戒，却丝毫占不到便宜。
只见慧戒提着拐棍，大开大合，举重若轻，将三人都逼在半丈之外。
慧海厉声道：“原来你是装瘸！”从一名弟子手中接过木棍，一棍朝着慧戒脑门砸下。
慧戒表情狰狞道：“大师兄，若非你当初将沈开夫妻得罪薛家的事说出来，方丈和弘空师叔就不会见死不救，师父也就不会因杀了弘空师叔而自杀，你最该死！”
魏源惊愕道：“沈开夫妻？见死不救？你们在说什么？”
高华淡淡道：“魏公子，当初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的沈开夫妻，就是死在黑岭山的！”
魏源浑身巨颤，仿佛被人掐住脖子一样。
慧海三人都从弟子手中接过木棍后，已渐渐占据优势。
突然间，异变陡生。
慧戒对慧法、慧信挥向自己胸口的棍子视而不见，接连两柺，朝慧海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慧海木棍被砸断，脑袋被拐棍砸了个正着，头破血流，瘫倒在地。
慧戒胸口中了两棍，朝着大门飞了过去，却像没事人一样，在半空中转身，朝李羽和高华各挥出一棍。
李羽急忙退开。
高华长腿一扫，将挥向自己的拐棍踢开，长刀斜向上划过，直砍慧戒胸口。
慧戒与高华只交手一招，就知对方武艺不比他弱，不闪不避，用肚子硬接了高华一刀。
“哗啦”一声，慧戒肚子被划破，里面掉出一个青铜面具和一件褐色袍服，原来他的胖肚子也是伪装！
他本人趁机撞开大门，逃了出去。
衣诀声接连响起，众人纷纷追了出去。
夕阳半落，已是黄昏时分。
慧戒一路逃离下山后，直奔对面的黑岭山。
李羽在经过双岭湖时，心中一动，让慧法带着一众弟子守在湖边。
便在这时，夜枭般的怪叫声又从黑岭山上传了下来。
李羽来到黑岭洞时，已有很多人进了洞。
既然山妖是假，怪叫声也不可能为真，众人畏惧之心大减。
然而，当众人进到那座山穴时，怪叫声太过嘹亮刺耳，皆不由停下了脚步。
李羽来到山穴，也被怪叫声震的耳膜难受。
便在这时，手机震动，切开直播间。
学海书山路：“播主，我叔叔是声学专家，我昨天将声音录了下来，拿去给他听了，他说这是经过放大的风声！”
向教授：“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穴顶那些金属棍子，是用来扩音的了！”
李羽大喜，让众人将穴顶的铁棍弄下来。
穴顶并不高，和尚们用木棍将铁棍打落，然后扔出洞穴之外，声音果然变小了很多。
随即，众人在洞穴发现两条通道，声音是从其中一条传来。
李羽、高华、张捕头和慧信进洞搜索，其余人守在洞穴。
前行不久，洞穴尽头出现一个通风口，被人用一块大木板挡住，只留一条缝隙，又用大石顶住木板，才产生了尖啸风声。
移开木板后，尖啸声消失。
回到洞穴后，众人一起进入另一条通道。
没走多久，前方传来水声，又行一阵，来到一座小洞穴。
准确来说，并不是洞穴，洞内另有一个出口，恰好被瀑布挡住。
瀑布水流从洞穴口流淌着，如同一面水墙。
众人进来时，慧戒就站在瀑布前，浑身尽是鲜血。
瞧见瀑布后，李羽心中的猜想全部得到证实，上前一步，说道：
“你制造山妖谣言，利用风声伪装山妖叫声，又将闯入洞中的人残忍杀害，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个洞穴吧！”
慧戒冷冷道：“不错！”
郭岚急道：“薛家妹妹呢？你把她藏哪去了？”
慧戒笑道：“在你们过来之前，我已把她杀死，扔进了瀑布里！这地上的血都是她的！”
郭岚惊呼一声，软倒在曹龙怀里。
李羽沉声道：“你逃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杀死她吧！”
“那是当然，她第一个该死！本想杀她之前，好好折磨一番，不料竟被你们这些外人发现我的秘密。没办法，只好送她上路了！”
魏源咬牙道：“你是为了替沈开和柳茹报仇？”
慧戒冷冷道：“不止是他们，还有我师父弘普大师，他们都是你们这群混蛋害死的！”
李羽道：“所以你就利用这片瀑布，将他们一一杀死，就像你师父弘普当年杀死弘空一样！”
慧戒走到洞侧，捡起一根一丈多长的枪，道：“不错，瀑布对面就是瀑崖，师父便是用这根枪，穿过瀑布，将弘空杀死！”
“阿弥陀佛，难怪弘空师兄被杀时，所有人要么在做早课，要么不在山上。原来竟有这样一处所在。”
第七十三章 再找李光弼
弘治和尚从通道慢慢走了进来。
慧戒眼圈一红，道：“师父自尽后，我在他遗书中知道这处地方。当时我就立下死志，要将害死师父的所有人杀死，告慰他在天之灵！”
慧信厉声道：“这么说来，我师父真是你杀的了？”
“那是当然。昨天黄昏时分，我先将薛琳打昏，绑了起来，然后将她从瀑崖扔到这里。”
说到这，十分得意道：“可笑你们还在寺内寻找。就算你们把崇福寺挖地三尺，也如何能找到她？”
高华喃喃道：“那今日早上的手臂，也是你从这边扔到瀑崖上？”
慧戒得意道：“当然。我先将钥匙交给了弘治师叔，然后半夜潜入这里，砍下那女人一只手臂，扔到对面。如此一来，你们最多怀疑弘治师叔，绝怀疑不到我！”
高华哼道：“难怪手臂有碰撞痕迹，却没有淤青。”
郭岚脸色煞白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李羽道：“他是为了将弘明的死嫁祸给黄韬！”
慧戒冷冷望了李羽一样，道：“不错，昨夜我将薛琳手臂扔过去后，就去了方丈屋子，先将他制服，然后将他绑在师傅的屋里。”
李羽接口道：“你将他放在天窗正下面，脸上盖着纸，用绳子固定住脖子。当众人发现薛琳手臂、去双岭湖搜寻时，你跟着下山，悄悄来到这里。
用一根长竹棒伸到弘普屋子那面窗户。瀑布的水顺着竹棒流下，落在方丈脸上，让他窒息身亡！”
慧戒恶狠狠地盯着李羽，道：“你如何知道的？”
李羽笑道：“你没发现你这个手法有个破绽吗？”
“什么？”
“水流太大了！”李羽一字字道：“正常人受水刑，根本不可能像弘明一样全身湿透。我当时就猜到，杀弘明的另有其人！”
慧戒怔了一会，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个疏忽。”
李羽接着道：“你用信将黄韬骗到弘普屋子里，就是为了让他当替罪羊！”
慧戒冷哼道：“当初陷害沈开夫妻的人中，他也有份！我没杀他，已经看在他配合我的份上了！”
李羽又道：“你不杀薛琳，除了为了让她多受折磨，也是想利用她杀死孙荣和严何！”
“不错！我让她写了两封亲笔信，约这两个混蛋到瀑崖来，谁知只有孙荣一人过来了，严何却逃下了山。我先杀了孙荣，然后下山追上严何，将他也杀了。”
李羽忽然道：“隔着瀑布，你就算能用长枪刺过去，然而看不清对面情况下，如何能刺的准？”
慧戒得意一笑，走到穴壁，捡起一根空心竹竿，道：“将这东西穿过瀑布，就能看见对面情况了。”
就在这时，李羽喝道：“动手！”
弘治倏地上前。
慧戒急忙朝瀑布奔去，打算跳瀑布逃走，却被弘治抓住肩膀，两人立刻缠斗起来。
高华和魏源绕过两人，堵在瀑布口。
弘治身形瘦小，与魁梧的慧戒比起来，就像一个孩子。
然而，他动作极为灵活，快的就像鬼影一般，绕着慧戒旋转，慧戒根本碰不到他分毫。
两人斗了五十多招后，慧戒动作放缓。
弘治出手陡然加快，双手抱着慧戒一只胳膊反拧到身后，双足蹬在慧戒后背。
“咔嚓”一声，慧戒一只手臂折断。
又斗几招，另一只手臂也被弘治折断。
慧信箭步上前，一棍打在慧戒双足上，慧戒跪倒在地，被弘治和慧信擒住。
李羽望着不住挣扎的慧戒，缓缓道：“你为师报仇，杀死薛琳、弘明他们，还算情有可原。可你为何要将闯入洞穴的无辜之人杀死？”
慧戒愣了一下，停止了挣扎，低着头道：“这个报仇计划必须依靠此处山洞，我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里！”
李羽沉声道：“为了自己的目的，视人命为儿戏。你这样做，与见死不救的弘明、弘空又有什么区别？”
慧戒垂下了脑袋，一语不发。
……
薛琳的尸体在双岭湖被发现，黄韬被无罪释放了。
郭岚和曹龙护送薛琳的尸体回到城中时，已到了亥末。
李羽三人并没有回郭府，在朔州城西找了间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自比不上郭家的客房，屋中隐有一股怪味。
“咔嚓”一声，夜风吹开窗户，红烛随风摇曳。
艾琳坐在桌前，托着腮道：“离开郭府的话，就打听不到消息了哦！”
李羽走到窗边，将窗户掩上，说：
“崇福寺之事闹得太大了，我仔细想了一下，以郭海和裴晃在朔州的势力，很容易查出我们身份。到时咱们在他们眼皮底下，绝无胜算。”
高华点头道：“说得对，而且瞧曹龙那副窝囊样，劝说是没用的！”
艾琳笑了笑，道：“那不知两位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高华沉默了一会，道：“为今之计，只能用强硬手段，将曹龙抢过来，把他送到曹盖文面前！”
艾琳噗嗤一笑，道：“只怕到时候曹龙反抗更加激烈。而且只要曹龙不休妻，郭家出事的话他也会被牵连。姐姐觉得曹盖文会开口吗？”
高华闷哼一声，朝李羽道：“你有法子没？”
李羽点头道：“有！”
高华忙问：“甚么法子？”
李羽倚在窗边，抱着胳膊道：“你们觉得，郭家是不是在利用曹龙牵制曹盖文？”
高华脱口道：“那还用问，明摆着嘛！”
李羽笑道：“那什么样的情况下，郭家才会停止利用曹龙，向他摊牌？”
艾琳手指点着下巴，道：“当然是曹龙没有利用价值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曹龙才会没有价值呢？”
高华眨了眨眼睛，道：“事情尘埃落定之后？”
李羽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等到那时候，我们也甚么干不成了。其实曹龙的价值来源于曹盖文。只要曹盖文死了，他自然没价值了！”
高华眸光一亮：“你是说让曹盖文假死？”
李羽笑着点了点头。
艾琳质疑道：“曹盖文突然被杀，他们难道不会起疑心吗？”
李羽笑道：“那要看是谁杀他了！我相信李林甫、郭海他们早已调查过石堡的事，知道斗篷男身份！”
艾琳省悟道：“你想假扮安禄山的刺客，杀死曹盖文？”
李羽点头道：“这是最不会引起怀疑的选择！要施行这个计划，关在在于茗玉。只要能骗过她的眼睛，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高华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咱们立刻去石堡吧！后天一大早，边令城就要押王忠嗣回京了！”
李羽沉吟了一会，道：“咱们先去找李光弼将军。一来，若是有尾巴跟着我们，可以清除掉。二来，刺客的人选，还需要李将军帮忙。”
因时间紧迫，三人只略略休息了半晚，次日寅时便起来了，朝西北方向的河西军大营去了。
辰时不到，三人来到朔方县。
大营位于朔方县北面十里，垒有高墙，多年经营之下，已形成一个军镇。
通报后，一身戎装的李光弼亲自迎了出来，将三人带入自己营帐，问起曹龙情况。
李羽将曹龙现状说明，又说出自己的计划，李光弼听完后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们等一会。”
没过多久，他带着一人回来了，那人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竟和斗篷男有七分相似。
李羽微微动容，道：“这位是？”
李光弼伸手示意三人坐下，然后走到上首案几后落座，缓缓道：
“昨天晚上，韫秀侄女派人告诉我，已经查清那刺客身份。他叫梁刚，做过河西军校尉，是梁铜兄弟的亲弟弟！”
魁梧男子大声道：“李将军，那畜牲十年前干下强奸民女的混账事，被王将军逐出军营，我没他这样的弟弟！”
李光弼凝视着他，道：“梁铜，你弟弟投到河北安禄山麾下，干了陷害王将军的事，你说该怎么办？”
梁铜气的脸都红了，大声道：“某去杀了安禄山那龟儿子！”
李羽这时已明白李光弼之意，见他看了过来，朝梁铜道：“梁将军，眼下有个机会可以帮助王将军，你愿不愿意干？”
梁铜是个直肠军汉，没有多想，粗声道：“只要帮得上王将军，需要我干什么，开口便是，有甚好说？”
李羽沉吟了一会，朝李光弼道：“李将军，我的计划还需要两个人，假扮曹盖文！”
李光弼二话不说，又离开了营帐，过了好一会，带着两名汉子回来了。
那两人身形和曹盖文差不多，容貌却差很多。
李光弼道：“暂时只能找到这样的，你看能不能用？”
李羽点了点头，环视一圈，道：“为了不引起茗玉怀疑，我和高姑娘不能回石堡，这个计划要李将军来主持。”
“也好，李某人这次全听李兄弟调用便是。”
第七十四章 曹盖文之死
午时刚过，茗玉端着午膳，来到藏刀室，只见曹盖文站在刀座前，默默凝望着座上一把刀。
她没有打扰，静静在外面候着。
刀已生锈。
这是八年前，曹龙亲手打造，送给自家父亲的佩刀。
然而，换来的却是曹盖文的一顿臭骂，还将刀扔到湖里。
曹盖文与曹龙断绝父子关系后，没多久就被罢官，独自隐居在古堡。
大约两年前，曹盖文不知为何，将此刀捞了出来，摆在刀架上。
两年前，刀架上摆着的一直是血纹金刀。
两年后，血纹金刀被曹盖文随意挂在书房，这把锈刀，反成了藏刀室新主。
也就曹龙回到石堡、或两天前石堡棋会时，两刀才会调换一下位置。
如今，血纹金刀已被曹盖文送人，再没有刀与这把锈刀争抢刀座了。
过了少顷，曹盖文从刀室走了出来，去了书房。
茗玉紧跟其后，将托盘放在书桌上，便准备退下。
陈老丈忽然走了进来，满脸欣喜道：“老爷，李光弼将军来了！”
茗玉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
任何外人来到石堡，她都会绷起心弦，严阵以待。
曹盖文表情很平淡，问道：“他一个人吗？”
陈老丈答道：“带了两个从人，正在大厅和王姑娘说话。”
曹盖文沉默了一会，道：“茗玉，招待一下，告诉李将军，我用完膳食后再去见他。”
茗玉答应一声，跟着陈老丈下去了。
来到一楼大厅，茗玉先看了一眼李光弼，随后扫向李光弼身后，瞳孔微微一缩。
她眼里十分高明，一眼看出两人身形与曹盖文相似。
她一边琢磨着李光弼带两人过来的用意，一面迎了上去，款款行了一礼，道：“李将军，您可用过午膳，要不要进些吃食？”
李光弼道：“不必了，你们老爷呢？我要见他。”
茗玉道：“老爷正在用膳，恐怕要膳后才能见您呢！”
“无妨，我等着。”
曹盖文吃完午膳后，在书房与李光弼见面。
茗玉以送茶的借口进去了，然后守在一边，没有出去的意思，曹盖文也不赶她。
“老曹，我回军营后，调查了那名斗篷男子的身份，发现他是安禄山派来的刺客！”
曹盖文平静道：“我猜到了。”
茗玉听了后，暗暗点头，这和她得到的消息吻合。
“我刚得到密报，安禄山派了新的杀手要来刺杀你。你留在此处太过危险，不如去军营躲一躲吧！”
“不必了，我哪也不去！”曹盖文语气很坚决。
李光弼叹了口气，道：“你这倔脾气，我也猜到你不会去。我带来两名和你身形差不多的人。这几日，你和他们穿一样衣服，带一样面具，总可以吧？”
曹盖文皱眉不语。
李光弼沉着脸道：“我不是为你！那杀手和之前一样，也是河西军出身，你若死在他手中，王大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曹盖文终于点头道：“那好吧。”
当天下午，曹盖文和李光弼带来的两人便化作一样的打扮，连茗玉分辨三人，也要花一番功夫。
她既有监视曹盖文任务，也收到保护他的指令。
故而，整个下午，一直跟在真正的曹盖文三丈之内。
临近傍晚，曹盖文又去刀室时，茗玉就要跟上，王韫秀忽然从楼梯口出来，拦住她，说：“你这样跟着，不是告诉刺客，他就是真的吗？”
茗玉只得放弃跟随，来到藏刀室对面的环廊。
这里能将藏刀室的情形，看得最为清楚。
大厅的壁灯都被点亮了，墙壁被照的红橙橙的，李光弼和王韫秀坐在厅内，低声交谈着。
茗玉站在三楼回廊，目光望着大门，心道：“安禄山平日对相爷毕恭毕敬，行起事来却毫不顾相爷，只怕之前的恭敬都是装出来的。”
正想着，一名军士忽然慌里慌张的奔进石堡，急道：“李将军，不好了，守在木桥的几名军士都被杀了！”
王韫秀猛地站起身，咬牙道：“果然来了，还如此的明目张胆！我去瞧瞧！”说完大步离开了古堡。
李光弼虽然也站起身，却并没有出去，驻足在楼梯口，渊渟岳势，仿佛一尊门神。
茗玉看了李光弼一眼，暗赞：“不愧是沙场宿将。”
过了半晌，石堡外隐隐传来打斗声，李光弼依然一动不动，守在梯口。
须臾，忽听王韫秀娇叱声传来：“李叔叔，他进来了！”
李光弼静岳如山，一动不动，一双发亮的眸子盯着甬道口。
但听脚步声急响，一名穿着斗篷的男子冲了进来，王韫秀紧跟在后。
那男子与斗篷男长的极为相似，浑身都是泥土和鲜血，右手臂还有一道伤口，显见为了进来，牺牲不小。
茗玉心中一凛，暗道：“果然又是安禄山派来的人！”
李光弼倏地动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来到斗篷男身前，伸手向他抓了过去。
与此同时，王韫秀也朝他后背扫了一腿。
斗篷男一边极力闪躲，一边抬头张望。
瞧见茗玉后，目光瞬间亮了，转头朝茗玉正对的方向看了一眼，大吼道：“三层第二间屋子！”
话音刚落，便被李光弼和王韫秀合力制服。
茗玉脸色大变，知道自己暴露了曹盖文的方位，下方的李光弼怒道：“蠢婢，还不快去藏刀室看看！”
他开口之前，茗玉已跑起来了，心中大为懊恼。
与此同时，另两名假扮曹盖文的男子也冲出房间，朝藏刀室而去。
忽听“砰”的一声，似乎是一扇窗户被砸破了，随即藏刀室传来打斗声音。
三人刚到藏刀室，一个柜子忽然堵在大门口。
透过缝隙，茗玉看见曹盖文被三名黑衣男子围攻，另三名黑衣人堵在柜子后面。
她又惊又怒，正要一脚踢在柜子上时，忽听“噗嗤”几声，三根长枪穿过柜子，刺了出来。
茗玉只能收腿闪避，却不小心与另一名假扮曹盖文的男子撞到了。
这也没法，门口太过狭小，三人又都想进去。
茗玉虽然焦急，心中却不失冷静，跨步来到内窗，一脚踢开窗户。
正要进去时，一柄钢刀斜刺而来。
她一咬牙，伸双手夹住刀柄，手掌顿时被磨出血来，不过也将刀势阻住了。
往后一收，长刀被夺了过来，再往前一推，刀柄砸在对方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
茗玉趁势钻窗进入藏刀室，刚立起身，只见曹盖文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脖子上有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一名黑衣人叫道：“曹盖文，你背叛王大将军，这就是你的下场！弟兄们，走！”众人纷纷穿窗离去。
茗玉顾不得追击，飞步来到曹盖文身边，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她心中愧怒不已，正要再探脉搏时，“轰”的一声巨响，门口木柜被李光弼一脚踹开。
他箭步来到曹盖文身边，探了探鼻息，脸色顿时一变。
王韫秀跟着进屋，急问：“怎样了？”
李光弼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一口气！黄勇，洪破敌，你们处理一下曹兄弟伤口，其他人都跟我出去。”
茗玉先是一愣，随即省悟：“他想隐瞒曹盖文之死。”
王韫秀想要上前检查曹盖文伤势，也被李光弼阻止。
李光弼强行将众人都赶了出来，在门外，向王韫秀附耳低语了几句，后者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茗玉见了，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就在这时，李光弼忽然把茗玉独自拉到角落，沉着脸道：“我进来时，你探过曹盖文伤势了？”
茗玉感觉他眼中带着杀机，忙道：“没有。”
李光弼冷笑道：“他倒在血泊之中，你既不去追敌，怎会不检查他伤势？”
茗玉沉默了一会，道：“奴婢确实探过，不过奴婢可以保证，绝不会乱说话！”
李光弼森然道：“事关王大哥生死，对不住了，李某不能将他的安危系于你一个小小婢女身上。”
茗玉心中一沉，李光弼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曹盖文已死，她没了留在这里的意义，暴露也无妨。
想到此处，急步奔到廊栏，伸手一按，翻了过去，径直朝一楼大厅坠落。
身后传来李光弼的怒喝声，她没有回头，落地后一个翻滚，起身后朝甬道飞奔而去。
离开古堡后，门外两名守门军士瞧见她冲了出来，都有些发愣。
直到李光弼跟着奔出，两人才发足追击。
然而，连李光弼都追不上茗玉，更别提他们了。
茗玉几乎如同一道鬼影般，飞速掠过木桥，转头一看，李光弼站在木桥另一边，不敢再追了，远远喝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潜伏在曹盖文身边？”
茗玉一声不答，袖中滑出一柄短剑，将木桥削断，然后转身离去了。
对面停着许多军马，茗玉挑选了一匹最好的，牵马下山。
当她策马回到朔方城时，已是子夜时分。
第七十五章 李隆基的怪病
刺史府，密室。
朔州刺史郭海亲自给茗玉倒了杯茶，微笑道：“二娘这些日子辛苦了，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曹盖文不会怀疑吧。”
茗玉哼了一声，道：“你们也太小瞧此人了，他早就怀疑上我了。”
郭海笑道：“那也是，不过他儿子被绑在咱们船上，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茗玉默然半晌，道：“曹盖文死了。”
郭海大吃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叫道：“怎么会死了？”
茗玉沉着脸道：“是安禄山派的刺客，动手的人，应该是他这几年收服的河西兵。”
郭海吁了口气，道：“那还好，此事传到朝廷，别人都会认为是王忠嗣派人干的，对计划有利无弊！”
茗玉冷冷道：“相爷说过，只要曹盖文听话，就留他一命。如今曹盖文没有背叛，却被杀死，这对相爷的威望有损！”
郭海忙道：“那也是，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
茗玉道：“安禄山在朔州安插的暗桩，你清楚吗？”
郭海笑道：“这是我的地盘，我当然清除。暗桩管事叫红娘，开了间瓷器店，手下有八个人，都是好手。”
“做掉三个，给他们一个警告！”
郭海眼中闪着冷光，道：“也好，我明天就派人动手。”
茗玉又道：“边令城何时押着王忠嗣回京？”
郭海正要说后日，忽然想到已经过了三更鼓，遂答道：“明日一早。”
茗玉想了一会，道：“我让你调查的两个人，查出眉目没有？”
郭海表情一肃，道：“查出来了，这两人一个是高仙芝女儿，飞龙司首席司查使！另一人是金吾卫右街队正，长安有名的查案好手！”
茗玉脸色微变，道：“难怪他们能侦破古堡案子，这么说来，他们和边令城是一起来的了！”
郭海道：“是的，他们应该都是冲着王忠嗣的案子而来。”
茗玉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道：“他们离开石堡后，有什么动静？”
郭海道：“两天前，薛府大小姐在崇福寺被杀时，他们刚好就在崇福寺！对了，他们还来我府上住过一夜。”
“他们找你问过王忠嗣的事吗？”
郭海困惑道：“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他们歇了一晚就去了崇福寺，并未找我询问。”
茗玉喃喃道：“崇福寺？崇福寺能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感兴趣？”
郭海摇了摇头，道：“兴许只是因为临近岁末，想去祈福罢了！”
茗玉道：“算了，不管他们了，孙让的下落查清楚了吗？”
“早查清楚了，被李光弼藏在军营。不过这奸商我很了解，最是贪奸耍滑、见风使舵。只要我和裴长史不开口，他绝不会说出当年的事！”
茗玉瞥了他一眼，道：“万事没有绝对！与其防这防那，不如让边令城早点带走王忠嗣。只有他被定罪，才算大功告成！”
郭海皱眉道：“这阉人架子大的很，我也劝过他几次，他根本当耳旁风。”
茗玉从怀里取出一个草环，道：“这是几天前，相爷命人送来给我的，看来相爷早猜到形势会变成这样。”
郭海奇道：“这草环有什么用？”
茗玉笑道：“对别人没用，对边令城却有奇效。他当年得罪过武惠妃，差点被处死，是相爷在惠妃面前求情，他才活到今日。当时他亲自编了这个草环，送给相爷。”
郭海喜道：“太好了，只要王忠嗣到了长安，见到圣人，就再无翻身机会了！”
茗玉接着道：“李光弼打算掩盖曹盖文之死，你明日将此事散播开来，必须让边令城在离开之前，听到这个消息！”
郭海笑道：“我这就去安排！”
……
翌日上午，曹盖文的死讯像潮水一般，传遍朔州城大小角落。
李羽、高华和艾琳躲在郭府对街的转角，等了快两个时辰，依然没有等到预期的那一幕。
艾琳道：“要不然，我进郭府打探一下吧？”
李羽道：“再等一下。”
话音刚落，郭府大门大开，几名家丁将曹龙像破麻袋一样扔了出来。
随即，曹龙的一些衣服行李、打铁工具，也都被扔了出来，在大街上散落一地。
周围不少路人看到了，却不敢过来瞧热闹，远远避在一边。
曹龙浑身淤青，挣扎着爬起身，红着双眼，喊道：“郑管家，你们这是做甚么？谁让你们这样做的？阿岚呢？！”
郭府管家站在石阶上，一脸鄙夷的望着曹龙。
“俗话说龙生龙子，虎生虎儿，你父亲好歹做过四品防御使，怎会生出你这种蠢物？！曹龙，你被休了，大小姐说了，再不想看到你那张脸了！”
说着将休书扔在他身上。
上面有官府盖印，无需他同意，便可强制执行。
曹龙仿佛被人在脑袋上开了瓢，塞了一团浆糊，表情呆滞。
“砰”！
郭府大门被关上，没了曹盖文，曹龙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铁匠，郭府人连多向他解释一句的精力都欠奉。
曹龙就像一摊烂泥，目光呆滞的躺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站起身，行李也不管了，休书也不看了，行尸走肉般走在大街上。
李羽三人急忙上前，捡起休书，看了一眼后，塞入袖中，然后跟上曹龙。
待远离郭府后，艾琳上前叫住曹龙。
“曹公子！”
曹龙转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过身，继续游走在大街上。
高华不耐烦了，上前打昏曹龙，扔在马上，带着曹龙朝灵武山返回。
……
灵武山，石堡。
曹盖文站在床边，默默望着眼神呆滞的儿子，脑海中回想着他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半晌后，他站起身，出了屋子。
李羽、李光弼、高华和王韫秀早在门外等候多时。
不等四人开口，曹盖文便道：“去书房说话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五人来到书房，陈老丈奉了茶，关上门出去了。
曹盖文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望着茶水形成的漩涡，慢慢道：“王将军那日之所以喝醉，全是因为我的原因！”
王韫秀立时站起身。
按她原来的脾气，定要愤怒质问曹盖文一番。
然而经过这遭磨砺后，出声之前，头脑便恢复了冷静，慢慢坐了会去。
李光弼沉声道：“我与王大哥相处几十年，也只见他喝醉过一次！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他喝醉酒？”
曹盖文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转向李羽，道：“你的血纹金刀还在吗？有没有突厥人找你麻烦？”
李羽愣了一下，先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心中忽地一闪，道：“王将军喝醉的原因，莫非是因为血纹金刀？”
李光弼听了，脸色大变，盯着曹盖文道：“是因为突骑施？”
曹盖文慢慢点了点头，叹道：“李将军想必也知道，王大哥心中一直有两个忧虑。一个是安禄山，另一个便是突骑施！”
“当年盖嘉运将军击败苏禄可汗，突骑施分裂成“黄姓”和“黑姓”两部。两部都希望征服另一部，恢复突骑施当年的强盛！”
“苏禄可汗虽然死了十年，威望却不减反增，血纹金刀在突骑施大小部落中，便相当于本朝玉玺的作用。只要哪一部得到，就能击败另一部，统一突骑施！”
李光弼沉着脸道：“不错，西突厥十部中，还是突骑施最强，只要他们恢复元气，将成为心腹大患！”
曹盖文道：“所以这些年来，王将军一直在寻找血纹金刀。”
王韫秀怔怔道：“所以你得到金刀后，父亲才会因为太过高兴，喝醉了酒吗？”
曹盖文点头道：“此刀本在苏禄一名亲卫手中。那亲卫本想交给苏禄的儿子土火仙，后来土火仙归降本朝，他便自己留了下来。”
“后来此人病死后，此刀被他儿子继承。他儿子因看中一匹好马，用此刀与别人交换。得刀的马商带着刀准备来朔州售卖，遇到马贼，人刀并失。”
“那伙马贼恰好被我手下一个副将带兵剿了，他得到此刀时，并不知此刀来历，将它献给了我。”
李羽脸一黑，将血纹弯刀从背上解了下来，递回给曹盖文，道：“既然此刀如此重要，还是还给曹将军吧！”
曹盖文却不肯接，道：“曹某人说过的话从不反悔，既然小兄弟赢了棋局，这刀就是你的了！”
拿着这把刀必定被突厥人盯上，李羽哪肯答应，道：“就怕我护不住刀，又落入突厥人手中，那就不美了。”
李光弼看出李羽想法，伸手接过金刀，道：“既如此，就由我来保管吧。”
曹盖文道：“我得了金刀后，请王将军来府邸，原本想将刀送给他。”
脸色忽地一沉，道：“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孙让请了过来。就是他，把郭海和裴晃带了过来。”
王韫秀焦急道：“父亲到底为何说出那番话来，是不是中了他们阴谋？”
曹盖文顿了一下，慢慢道：“应该是巧合吧，当时王将军已喝醉了，不知谁把话题引到圣人年前生的一场怪病上。”
高华忙道：“是圣人从骊山回来的那一次吗？”
曹盖文点了点头，道：“当时圣人病的蹊跷，太医们治了一个月都查不出病因，宫中所有人都担心圣人驾崩。”
“当时太子根基不稳，有传言说大皇子与右相暗中勾结，准备争夺皇位。王大哥醉酒时听到这番话，便大声道：‘若有动乱，某将尊奉太子。’”
王韫秀惊喜不已，紧握着双手道：“原来是这样！太好了，圣人若是知道真相原委，定会原谅父亲！”
李光弼虽然也松了口气，表情却并不乐观，叹道：“只凭曹兄弟一人证词，只怕无法取信圣人。”
高华摸了摸眉梢，道：“曹将军既然开口了，孙让那边应该也该松口了吧？”
李光弼摇头道：“那商人奸滑的很，就算现在答应了，谁也不能保证他在圣人面前，会不会反水！”
王韫秀急道：“难道没别的办法吗？”
高华想了想，道：“只要听了曹将军证词，我相信圣人应该有三成机会相信王将军吧！”
曹盖文淡淡道：“无论如何，你们达成了我的要求。不论机会多小、结果如何，我都愿在圣人面前为王将军作证！”
王韫秀咬牙道：“还有没有办法能提高些机会，再多一成也行啊！”
高华冥思苦想了一会，转头看向李羽，道：“你有办法没？”
李羽点头道：“有，而且我能将机会提高到九成，不过你们都需要听从我安排！”
李光弼吃惊的望着李羽，王韫秀更是双眸泛出红光，高华锤了李羽一下，笑道：“快说，有何好计？”
李羽瞥向李光弼，道：“首先，要将孙让带过来，这个计划，他是关键人物！”
李光弼霍然起身，道：“我这就去带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