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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九玄     我在唐朝直播破案txt下载     我在唐朝直播破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边令城

    芳雅园是朔州城第一园,位于城内东南角,园主是朔州第一大家族——薛家。

    这一代薛家家主叫薛灿,天宝初年,薛灿得蒙恩典,到长安参加了皇家夜宴,顺便参观了皇家园林——芙蓉园。

    回到朔州后,便斥巨资,以芙蓉园为模板,打造了个一模一样的芳雅园。

    芳雅园面积虽小上几倍,景致也远不及芙蓉园,然在这这边塞城市,能有这样一个园林,也算一大景观。

    各大文人才子们只要来到朔州城,都少不得去芳雅园打卡。

    于是,此园名声越来越响,连塞外突厥贵族,也以来此园观景为荣。

    边令城来到朔州城后,便被安排在芳雅园最宽阔、最舒适的朝鹤楼住下。

    几天下来,他将此园各处景致逛了个遍。每经一处,必留下一幅画作。

    每幅画皆磅礴大气,又不失细腻真实,让人很难相信这画出自一个宦官之手。

    有此才艺,按理来说,边令城的宦官生活应该顺风顺水。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三十岁以前,边令城一直是个不入流的小太监,这也怪不了谁,只因他总是跟错主子。

    凡是边令城服侍过的妃子、昭仪,通常不到几年就垮台,或打入冷宫、或暴病而亡、或贬为低级的嫔、才人。

    故而,边令城根本不及冒头,就又得换一个新主子。

    此般不得志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不惑之年。

    三十岁以后,边令城仿佛被开了天门,从服侍咸宜公主开始,一路窜高。

    后来转投梅妃,接着攀上杨贵妃,完成惊天逆袭。

    年内,在杨贵妃举荐下,他跟着高仙芝平定了小勃律国。

    其实到了西域后,他便裹足不前,军事上完全是高仙芝一个人出力。

    但高仙芝很慷慨,将功劳掰开了,分给他一半。

    他也投桃报李,回长安后,在李隆基面前,将夫蒙灵察嫉妒高仙芝的事说了。

    李隆基大手一挥,安西四镇的都护改姓了高。

    时至今日,边令城的威望隐隐直逼高力士,一般重大事情的外派,李隆基都会让他担任。

    高华虽然是此次调查小组的组长,实则边令城的汇报才是最重要的。

    到时候,李隆基也会直接听取他的奏报。

    十二月三十。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冬日少有这种好天气。

    郭海带着茗玉来到朝鹤楼时,边令城正在庭院中晒画。

    他和所有太监一样,皮肤都保养的很好,四十多岁,却不显老态。

    因经常晒太阳,也不像其他太监般,身上有种病态的苍白。

    若只看外貌,就像一个教书先生。

    郭海走上前,笑道:“边少监好兴致。”

    边令城转过身,微笑道:“郭刺史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通常主人对客人说这句话时,都代表着客人并不受欢迎。

    郭海暗暗有些不悦,心道:“就算你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宦官弄臣,也敢在我面前摆大?”

    茗玉更是直截了当,取出草环,递了过去,道:“边少监可还认得此物?”

    边令城脸色立时变了,上前托住草环,问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边少监将此物送到了哪里,此物便从哪里而来。”

    边令城沉默了一会,道:“两位请进屋说话吧。”

    进入大厅,三人分宾主坐下,一名小太监进来奉了茶,茶毕,边令城缓缓道:“说吧,右相想让我做甚么!”

    茗玉笑道:“边少监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右相希望您今日就回京,莫要让圣人久候。”

    边令城眼角挑了挑,沉默一会后,缓缓道:“今日酉时之前,本监就会离开朔州。”

    郭海和茗玉见达成目的,欣然离去。

    过了半晌,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皱眉道:“干爹,您真要今日就回长安吗?这样岂不是违背了与高司使约定?”

    边令城随手将草环扔在桌上,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道:“我送李林甫草环的事,天下皆知,我若拒绝他,世人会将我看做背恩无耻的小人!”

    小太监名叫戴守礼,是边令城八个义子中最机灵的一个,说道:“李林甫已经与贵妃殿下交恶,咱们帮他的话,贵妃殿下那边如何交代?”

    边令城长叹一声:“这正是我烦恼的地方。”

    戴守礼眼珠子一转,道:“干爹,我倒有个主意,不过您可能要受点罪!”

    边令城忙道:“快说,若能不损名声、又不得罪贵妃,受点罪算什么!”

    戴守礼道:“为今之计,只能用苦肉计了,弄伤一条腿,那就想走也走不成了。”

    边令城目光一亮,道:“不错。如此一来,就算李林甫将此事宣扬出去,别人不知内由,也不会说我忘恩负义!”

    戴守礼笑道:“您次日带伤出发时,别人还会觉得您为了报恩,不惜拖着伤躯而行,反会搏个重情重义之名。”

    顿了顿,又道:“回宫后,您就将经过禀告贵妃殿下,她见您宁肯断腿,也坚定站在她一边,只会对您赞赏有加!”

    边令城面色一狠,道:“去让人取根棍子来吧!”

    ……

    下午未时,李光弼带着孙让回到石堡。

    书房中,孙让得知曹盖文已经供出一切,苦笑道:“既然曹兄都说了,你们还问我做甚么?”

    李羽道:“我们无需你在圣人面前作证,只需你完成一件事,就对你从轻发落。”

    孙让低着头不语,眼珠子乱转。

    曹盖文冷冷道:“老孙,你我认识几十年了,我很了解你,只要稍有一点退路,你就能玩出十几种花样!”

    孙让强笑道:“曹兄说笑了,我哪还敢耍花样!”

    曹盖文道:“你这是身在油锅之中而不自知,要不要我帮你分析一下你目前处境?”

    孙让怔了一会,沉着脸道:“你说。”

    “我不说你也知道,你现在只有两条路。所以也只有两种下场。第一,继续助纣为虐,陷害王将军……”

    “我也是被逼无奈,无可奈何啊!”

    曹盖文冷笑道:“别人管你许多?如今李将军等人已知王将军是被陷害,到时河西军都会知道。倘若王将军出事,那些兵丁会怎样对你,你该清楚吧!”

    孙让脸色惨白,道:“可如果我反水,右相和裴晃便会利用当年的案子,一样能让我家破人亡!”

    李羽插口道:“事成之后,我们会帮你,虽然你有罪,但罪不至死,我们会尽量保全你性命。”

    高华哼了一声,道:“倘若王将军被害,我们都会不会放过你!当然了,你也可以指望李林甫保你!”

    孙让面色如土。

    王忠嗣的案子结束后,他对李林甫再没有利用价值。以那位右相为人,怎肯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权衡片刻后,低声道:“你们想让我去圣人面前作证吗?”

    王韫秀不客气道:“你这种反复无常之人,我们可信不过你!”

    李羽笑道:“不必你冒太大风险,只需你接下来照我的计划行事便可。”

    “甚么计划?”

    李羽反问道:“你在朔州城应该有不少秘密据点吧?”

    孙让迟疑了一下,道:“有五个秘密藏身点,不过有三个都暴露了。”

    李光弼笑道:“不错,连我的情报,也只知道你有四个藏身点!”

    孙让低头不语。

    李羽继续道:“你最后那个藏身点中,有没有密室?”

    孙让低声咕囔道:“有两间密室,一处密道。”

    李羽欣然道:“那就更好了!你先把藏身点地图画一个下来,密道、密室出口都要标记清楚。”

    孙让答应一声,用笔画了地图,李羽照着画了一份,说道:“好了,你可以返回朔州城了。”

    孙让愣了愣,道:“我若是回城了,以郭海在城中情报网,很快就能找到我!若是知道我反水,定不会饶我!”

    李羽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只要告诉他们一件事,他们就绝不敢杀你,反而是千方百计的求你!”

    说着附耳与他交代了几句。

    孙让听了,脸色稍稍好转,道:“那之后呢,我还需要做甚么?”

    “什么也不必做,只需待在与密道相邻的屋子里!李林甫的人来找你,不理他们,只说让郭海和裴晃与你说话!”

    孙让道:“他们来了,我和他们说什么?”

    “当然是说当年那场私宴的事!将话题锁在上面,至于怎么说,就不用我教你吧!这个你服下。”

    递过一颗药丸。

    孙让愣了一下,惊惧道:“你们要给我下毒?”

    曹盖文冷冷道:“这是我的提议,你这个人没有半点可信之处,还是用这种方法稳妥些。”

    李羽安抚道:“只要你不耍花样,我们自会帮你解毒。”

    孙让别无选择,只得服下毒药,悻悻离去。

    李光弼和王韫秀也按照计划下山。

第七十七章 西花街澡堂

    李羽和高华正要跟着离去时,三楼忽然传来一道哭声。

    几人上楼,循声来到藏刀室,发现曹龙跪在那柄生锈的刀前,泣不成声。

    曹盖文走了过去,蹲在他跟前,轻轻道:“龙儿。”

    曹龙抬起头,嘶哑着声音喊道:“爹!”猛地扑在曹盖文膝盖上。

    曹盖文颤抖着伸出手,轻抚在儿子后背上,眼中留下一行浊泪。

    夕阳透过窗户照入,在两人身上洒下一层金色的光辉。

    李羽和高华都不忍心打断这画面,悄悄离开了古堡。

    下山后,两人一路返回朔州城,直奔边令城所在的芳雅园。

    来到朝鹤楼时,已是黄昏时分。一名小太监正带着一名郎中走了出来。

    “小戴公公,出什么事了吗?”高华上前问。

    戴守礼苦着脸道:“高司使,您总算回来了!边少监下午在园中骑马时,不慎伤了腿!”

    李羽微微一愣,边令城是带过兵的人,怎会突然从马上摔下来?

    与高华对视一眼,二人都察觉到中间有蹊跷。

    来到边令城寝屋,只见他双腿都绑上了厚厚的绷带,脸色惨淡,不似假装。

    边令城命其他人退下,只留下戴守礼。

    打量了李羽一会,微微一笑,道:“难怪贵妃殿下时常提起李校尉,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李羽也有些意外。

    边令城和印象中翘着兰花指的太监全然不同,文质彬彬,声音也很响亮。

    “在下也久闻边少监之名了。”

    高华性子比较急,不等两人继续寒暄,便问道:“边少监,你这腿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你真的摔了马!”

    边令城哈哈笑道:“两位是自己人,边某就不隐瞒了!不错,这腿伤是边某自己弄伤,做给李林甫那帮手下看的!”

    李羽问起详情,边令城遂将草环的事说了。

    “边某当初不得志时,确受了李林甫恩惠!有恩本该报答,然而,边某又先答应过你们!做人岂能无信?故而只能出此下策了!”

    李羽笑道:“边少监果然是一诺千金之人。不过我二人这次过来,却是希望能立刻带着王忠嗣将军,返回长安城!”

    边令城一愣,道:“你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高华道:“我二人已查的差不多了,不过有些证词,还需要再验证一下。”

    边令城不解道:“验证?既如此,又为何急着离开?”

    李羽笑道:“我们离开主要是让他们能放松一些。就和您摔马一样,离开只是假象,做给他们看的!”

    边令城默默凝视二人片刻,欣然道:“高司使和李校尉的断案能力,本监是相信的。既是你们的决定,本监听安排就是。”

    ……

    刺史府,书房。

    郭海破口大骂:“这个阉狗,明明答应了我们,却言而无信,简直岂有此理!以为弄个马伤就能混过去,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茗玉淡淡道:“世上忘恩负义之人本就占着多数,你再骂也无用。”

    郭海板着脸在椅子上坐下。

    “那就再等一天吧,反正曹盖文已死,他们能指望的也只有孙让,他没那么容易开口!”

    “只要孙让还在他们手中,我们就不能大意。”茗玉语气低沉道。

    郭海冷笑道:“倘若那奸商反水,咱们就将他干下的缺德事都抖出来。到时候,别说圣人,普通人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茗玉沉默了一会,道:“无论可能性多低,我们也不能因此就放松,必须把最后一丝可能也掐断了!”

    “可孙让在河西军营,我的手根本伸不进去。”

    茗玉皱了皱眉,露出思索的表情。

    便在这时,郭岚走进书房,说道:“父亲,刚刚北门传来消息,孙让打扮成突厥人的模样,从北门进城了!”

    郭海目光一亮,急问:“在哪落脚?”

    “西花街澡堂!”

    郭海脑中一闪,喃喃道:“他以前就去过那澡堂一次,因后来再没去过,我就没多想。如今看来,那地方应该是他据点!”

    茗玉长身而起:“我去把他带回来。”

    话音刚落,郭公子也走了进来,欣喜道:“父亲,那阉人总算走了!”

    郭海惊喜道:“当真?”

    “千真万确,从东门走的!”

    茗玉秀眉微蹙,道:“边令城搞什么鬼?他若是守信,就该酉时之前离开。若是反悔,应该明日走,为何选在现在?”

    郭海哈哈一笑,道:“不必想那么多,他既然押着王忠嗣离开,咱们的任务算是大功告成了!”

    茗玉问郭公子:“高华和李羽呢?”

    “也一起走了。”

    茗玉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找孙让,李光弼不会无缘无故放了他。在弄清原因之前,还不能大意!”

    ……

    孙让穿过穿堂,来到后院。

    刚在后堂坐下,负责管理澡堂的孙执事并着妻子,一起过来请安。

    “老爷,您很久没过来了!外面都在传您失踪了,这几日,我夫妻一直在替您担心着呢。”

    孙执事是孙让远房亲戚,要在族谱找半天才能找到的那种。

    孙让将这处产业给他夫妻打理,生意所得银钱,皆归夫妻所有。

    再加上孙让对身边人慷慨,每次过来,都会赏二人一些钱财器物。

    故而,两人对他十分忠心,按照孙让的交代,从不和邻里来往。

    若是平日,孙让自能体会两人是真心关心自己。

    然而他如今处境实在险恶,心情就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病人一样,心中被负面情绪充斥着,冷笑道:

    “成天只顾着来我跟前讨赏,我上辈子欠了你们还是怎的?还不给我滚!”

    夫妻两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低着头告退。

    两人退到门口时,孙让又压住火气,喊住了两人,上前向两人致了声歉,苦笑道:

    “兄弟、弟妹,这次的坎儿,我怕是闯不过去了。心情有些烦躁,刚才那些混账话,你们别往心里去。”

    孙执事垂泪道:“老爷严重了,是我们太没用,帮不上您。”

    孙让鼻子有点酸,深吸一口气,将怀里剩下的金饼全取了出来,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赏你们东西了。你们拿着这些东西,立刻离开这里,澡堂让下人打理便是。一个月后,倘若这里未被封,再回来吧。”

    孙执事咬着牙道:“老爷,大少爷……他……”

    “他怎么了?”孙让急问。

    孙执事正要据实而说,被妻子拉住了,又给了一个眼色,遂低着头道:“大少爷几天前去了崇福寺,那里发生命案,他受了些惊吓……”

    孙让松了口气,摆手道:“行了,你们赶紧走吧!”

    孙执事拉着妻子跪下来拜了一拜,然后夫妻一起走了。

    孙让来到与密道相连的书房,刚将灯掌起,不由霍然一惊。

    原来李光弼正坐在书桌后那张椅子上。

    “密道和密室我已经检查过了,算你还老实。等会要说的话,都还记得吧。”李光弼站起身道。

    孙让默默点了点头。

    李光弼不再多言,来到书架上,在第二层一个凸起处拧了一下,“嘎吱”一声响,书架横移,露出一个相连的密室。

    “你这密室设计的还不错。”

    李光弼赞了一声,很快消失在书架后。又是一声“嘎吱”响,书架恢复原位。

    孙让默默走到桌案后,靠坐在椅上。

    一阵风吹来,将半掩的窗户吹开,屋中的灯火随之熄灭。

    他也懒得起身再掌灯,就这样与黑暗相伴着。

第七十八章 孙让之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响起。

    大门被推开,茗玉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走了进来。

    一片漆黑之中,她脸上倒映的灯光显得格外阴森,看起来就像幽魂。

    她将门关上后,就那样站在门口,漠然道:“你出卖了我们!”

    孙让坐直了一些,脑袋飞速运转着,道:“我若是什么都说了,他们会放我回来吗?”

    茗玉倏地动了。

    仿佛一团鬼影般,瞬间来到孙让身前,掐住他脖子,一抬手,将他两百多斤的身体举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放你?”

    孙让痛苦的挣扎着。他很明白,只要下一句话不是茗玉想听的,她会毫不犹豫拧断自己的脖子。

    “我、我将写着我供词的一张纸,交给了一名亲信,让他带去长安。只要我的死讯传到长安,那名亲信……就会将那封信……送到广平王府!”

    “信上写了什么?”

    “我……将当初那场私宴上发生的一切,都写在上面了!”

    茗玉心中急沉,手上却放松了些力道,冷冷说道:“那封信,只怕已经落在李光弼手中了吧?”

    孙让喘了几口气,道:“没有的事。我是在十天前,让手下带信去长安。”

    茗玉双眼眯成一条线:“十天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孙让闷哼一声,道:“右相这样的大人物,要对付我只是跺跺脚的事,我也得留条后路不是!”

    茗玉脑中忽地一闪,急道:“你将那名手下的位置,告诉了他们,所以他们才急着回京,是不是?”

    孙让呐呐道:“我、我也是没办法!”

    茗玉心中盘算:“倘若现在问出那人下落,用飞鸽传书,还有机会抢在他们前头!”

    念此,将孙让放回椅子上,轻轻道:“你留下这么一个后手,又将那人位置告诉他们,我都能理解,也不怪你!”

    孙让警惕道:“当真?”

    茗玉心中虽急,动作却不慌不忙。

    她慢慢走到灯罩边,慢慢用手中的灯点燃灯座上的大蜡烛,整个大厅骤然变得明亮。

    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身上冷酷的杀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情人般温柔地说道:“孙员外何等聪明的人,应该知道用什么交换吧!”

    孙让不禁呆了一下,随即定住心神,哼道:“你想知道我那亲信在长安落脚的位置?”

    茗玉轻柔道:“是的,只要你告诉我,你之前做下的一切,我们都能原谅你。”

    孙让咬着牙道:“姓孙的虽算不上聪明,却也知道,你这种女人说出的话,半个字都信不得!”

    茗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道:“那你要怎样才开口?”

    孙让往椅子上一靠,道:“叫郭海和裴晃过来和我说话,我只愿和知根知底的人谈条件!”

    茗玉轻轻道:“你要知道,只要李光弼他们得到那封信,右相就绝不会饶你。你浪费的时间越多,距离死亡就越近!”

    孙让闭上双眼,一副不愿再交涉的模样。

    茗玉见此,默默离开了屋子。她吩咐人去找郭海和裴晃,自己则去了孙府。

    孙府后院,一名家丁打着灯笼从穿堂经过。

    茗玉从树后倏地逼近,擒下那家丁,拖到树后,掐着他脖子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分欺瞒,就拧断你的脖子。”

    家丁浑身颤抖,连连点头。

    茗玉道:“十天前,你们府上可有家丁去了长安?”

    家丁先摇了摇头,顿了一下,说道:“庞副管家十天前离开了府邸,不过谁也不知去了哪里!”

    茗玉打昏家丁,又抓了两人询问,见回答都是一样的,方确认孙让并未撒谎。

    她并不知道,在自己来之前,王韫秀已经来过一次。

    回到澡堂后院,在庭院等了一会,郭海和裴晃便一起来了。

    茗玉上前将情况告知了二人。

    裴晃是名瘦长男子,头发束的一丝不苟,颔下留着一缕长须,年龄看起来比郭海小几岁。

    两人进屋后,裴晃关上门,朝孙让道:“孙兄,将你手下在长安的落脚处告诉我们吧,这对你我都好!”

    孙让恨声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带着你们参加老曹的私宴!”

    郭海哼了一声,在墙角一张椅子坐下,道:“若没有那件事,你儿子现在已经被处斩了,你们孙家的生意,也不可能有现在这般规模!”

    孙让怒道:“我宁愿丢个儿子,也不该参与你们陷害王将军的事!”

    郭海冷冷道:“我们怎么陷害他了?那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难道还有人逼他?”

    “不错,他是说了那话。可那是在酒醉之下,听到你们提及圣人生病、担心大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才说的!”

    裴晃冷冷道:“无论他是什么情况说出来,总归说了此话,我们并不算陷害他,你有什么好怕的?”

    孙让咬牙道:“你们让我和老曹隐瞒酒醉的事,又不准我们提起当时他说此话的情况,就存着陷害的心思!”

    郭海一拍桌子,怒道:“我们现在没功夫和你扯这些!再说,你当初都答应了,我们救了你儿子,又一直照顾你们孙家作坊,如今可容不得你反悔!”

    裴晃走到孙让身前,俯视着他,道:“我们再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孙让直视着他,道:“我需要你们一人写一个保证书,事成之后,不得伤害我们孙家任何一人!”

    裴晃与郭海对视一眼,笑道:“这有何难?只要事情成了,我们又何必再为难你?”

    孙让接着道:“倘若河西将领找我麻烦,你们也要帮我!”

    郭海起身道:“行,应你便是!”

    “我侄儿明年参加科举,你们也要想法子让他……”

    郭海怒道:“前面两个条件已经是我们底线了!再敢得寸进尺,大家就一拍两散。反正那封信也未必能有多大作用!到时候你们孙家的下场,哼哼……”

    孙让赔笑道:“郭刺史何必生气,这不是商议着吗?那好吧,只要你们答应前两个条件,我就将我那亲信下落告诉你们!”

    裴、郭二人正要写下保证书时,茗玉忽然推门进来,面罩寒霜,分别在裴晃和郭披耳畔低语了几句。

    两人脸色都变了,死死盯着孙让。

    孙让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呐呐地问:“怎、怎……”

    话还未说完,一点寒光在眼中不断放大。

    ……

    书架后的密室中,烛火噼啪响着。

    这间密室只有书房一半大小,与密道相连。里面除了李光弼外,还站着李羽、王韫秀和高华。

    另有一名锦衣男子坐在轮椅上,双腿缠着白布条,赫然是边令城。

    他皱了皱眉,道:“怎么没声音了?”

    边令城身后还有一名小太监,是他的义子戴守礼,答道:“是不是都走了?”

    李羽也觉不对劲,趴在墙上听了好一会,外面没有半点声响,又过了一会,他伸手在控制机关的机括上一拧。

    “嘎吱”一声,书架横移,外面的书房却一片漆黑。

    王韫秀提着盏灯,箭步进入书房,脸色登时大变。

    书房中没有一个活人,只剩下一具尸体——孙让的尸体。

    孙让就坐在椅子上,脖子上插着柄飞镖,脸上残留着惊恐之色。

第七十九章 闯出朔州

    “外面出什么事了?”

    密室中传来边令城的声音,未几,戴守礼将他推了出来。

    边令城看见孙让尸体后,怔怔道:“他们怎么把孙让杀了?”

    王韫秀道:“会不会因为孙让招供出手下位置,他们就杀人灭口了?”

    高华眉头皱的很紧,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李光弼沉声道:“如果我是他们,就算要杀孙让,也会等到找到信的下落后再动手!”

    边令城微笑道:“无妨,既然本监听到了刚才那番言论,自然如实禀告圣人。我可以担保,王忠嗣将军不会有事啦!”

    李羽忽然道:“你们刚才听到开门声没有?”

    高华道:“听到了,应该是郭海、裴晃的同伙进来了吧,可能就是茗玉!”

    李羽接着道:“那人进来后,书房就没了声音!一定是他们又得到什么消息,知道孙让在撒谎,所以才将他灭口!”

    戴守礼惊道:“莫非他们知道我们悄悄返回朔州了?”

    高华愣道:“这不可能啊,我们既然进城时都没有暴露,他们怎会突然知道?而且我们也让沈司使押着王将军继续前行,应该没有破绽才是!”

    李羽心中一咯噔,从牙缝里吐露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沈司使那边有内奸!”

    众人脸色都变了。

    那内奸定是探知到边令城、高华和李羽不在队伍里,把消息传回朔州城。

    对方得知后,猜到己方计划,遂杀了孙让离去。

    边令城叹了口气,道:“飞龙兵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不可能轻易被收买,问题应该出在我的人身上!”

    话锋一转,道:“不过既然让我听到他们那番话,无论他们怎么做,都休想再继续陷害王忠嗣将军!”

    王韫秀忽然道:“除非我们都死了,那这里发生的事,就传不到圣人耳朵里了!”

    戴守礼惊道:“他们怎么敢?”

    高华冷笑道:“他们连王将军都敢陷害,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边令城忽然放声大笑:

    “你们放心,李林甫那般精明之人,怎会做亏本生意!他陷害王忠嗣将军,主要在于王将军失了宠,圣人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真怪他。”

    “如果他把我们杀死了,那性质就不同了。以圣人的英明神武,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他的末日就到了。他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李光弼赞同道:“李林甫行事虽然胆大妄为,但一直都是顺着皇帝的心思,他没胆量杀我们!”

    李羽也表示同意:“他手下的人若是要害我们,我们出来时就受埋伏了!”

    王韫秀略略心安,道:“那他们还能怎么办?边少监已经听到他们的阴谋,圣人迟早能知道真相!”

    李羽心中忖度了一会,道:“我若是他们,会设法将我们困在朔州城,然后从沈司使那里抢走王将军,押入长安。只要圣人处置了王将军,那一切都晚了!”

    众人都是一愣,觉得这种情况最有可能,急忙离开澡堂,一同来到东门。

    瞧见东门口站着数百名兵丁后,高华觑了李羽一眼,叹道:“又叫你猜对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咱们怎么出去?”

    王韫秀面容一厉,道:“我打头阵,咱们冲出去!”

    边令城脸色有些苍白,道:“那怎么行,咱们就这几个人,怎敌得过这许多兵勇?要不然本监请出圣旨,谅他们也不敢阻拦!”

    李羽摇头道:“他们明知你有圣旨,还敢在这里派兵阻拦,定有应对法子!”

    李光弼指着城门左侧一座高楼,道:“你们瞧,那座楼时不时会闪过亮光,里面定伏了人。”

    李羽一拍手,道:“我明白了,只要咱们冲出去,楼中的人就会冲出来刺杀我们,那些兵丁就能以“保护”我们的名义,将我们软禁起来!”

    高华苦笑道:“果然布置的滴水不漏,其他门估计也有类似的布置,咱们看来真出不去了!”

    王韫秀求助的看着李羽,道:“李公子,你一向足智多谋,定有办法的!”

    李羽眉头紧皱,在原地苦苦思索。

    过了好半晌,脑中忽地一闪,眼睛闪着亮光道:“他们虽然留下布置,但毕竟时间匆忙,也许还有漏洞可钻!”

    边令城忙问:“什么漏洞?”

    李羽笑道:“他们就算猜出我们计划、知道刚才书房中,我们就躲在暗处偷听。但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有几个人!”

    王韫秀不解道:“这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咱们兵分两路,由我和高姑娘、边少监去自投罗网,让他们把我们抓起来。”

    “只要我们被抓,城门口的兵丁必然押着我们离开,李将军和王姑娘就能趁机逃出城了!”

    李光弼点了点头,沉着脸道:“出城后,我就调兵入城,救你们出来,我看到时有谁敢阻拦我们!”

    王韫秀忙问:“需要我做什么?”

    李羽道:“出城后,我们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长安,你去石堡一趟,将曹盖文接下来。”

    王韫秀答应了。

    李羽还不放心,找边令城借了戴守礼,写下封信,让他带着信直奔长安,将信交给广平王。

    诸事交代妥当,李羽、高华骑着马,护送着边令城的马车来到城门口。

    高华取出飞龙司令牌,大声道:“我们是飞龙兵,要出城办案,还不速速开城!”

    这些兵丁都是刺史府府兵,听了高华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高华正要再开口,衙役们忽然从中分开,一名官员走了出来,正是那日见过一面的王参军。

    王参军上前验过高华令牌,微一拱手,道:“高司使请见谅,今夜刺史府出现刺客,郭刺史下令全城封锁,不许任何人离开!”

    高华冷笑道:“我等奉旨查案,你们也要阻拦不成?”

    “这个嘛……”

    “是不是要本监将圣旨请出来,你们才肯让路!”

    马车中传出边令城愤怒的声音。

    声音刚落,远处那座高楼上忽然跃下十几名黑衣人,朝马车冲了过来,嘴里喊道:“阉狗,你敢押走王将军,我们要你的狗命!”

    边令城明知是假,也气的脸色发青。

    王参军急忙喊道:“来人,快保护边少监!将他们带入安全地方!”

    众衙役一拥而上,将李羽等人团团围住了,有的牵马,有的拉车,强行拉着他们朝南街去了。

    李羽三人假意露出惊怒表情,不住呵斥,很快被带入城南一间小院关了起来。

    ……

    卯时左右,晨曦微白,一队骑兵来到城南小院,为首的是朔州长史裴晃。

    他并不下马,朝守在门外的王参军问道:“怎么样?”

    王参军道:“都在里面呢。”

    “有动静吗?”

    “没有,十分安静。”

    裴晃愣了一下,皱眉道:“昨夜他们被抓后就有人闯城离开,似乎有点不对劲。这样,等会他们若吵着要走,就放了他们,然后再来一场刺杀,给他们挪到刺史府去!”

    王参军迟疑了下,道:“裴长史,咱们这般做,岂不是得罪死他们了吗?”

    裴晃冷冷道:“你只需听令行事,出了事也挨不到你头上!无论如何,必须再让他们在朔州待一天。到了明天,就可以放他们走了!”

    王参军正要答应,忽觉脚下地面震动。

    一名衙役从大街上飞马奔来,下马后朝裴晃汇报道:“裴长史,李光弼带着五百军马强行入城,城门卫挡不住他们!”

    裴晃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盯着传信衙役身后大街,咬着牙道:“人都来了,还用得着你汇报吗?”

    “轰隆隆!”

    只见一队黑压压的兵马奔行在大街上,人数和守在小院外面的府兵衙役差不多,威势却有云泥之别。

    微白的晨曦洒在他们脸上,每个人都没有太多表情,眼中闪着白光,慑人的杀气扑面而来。

    李光弼穿着一套黑色铠甲,径直来到裴长史身前。

    后者一咬牙,大声道:“李将军,你未经允许,擅自带兵入城,可不合规矩!”

    李光弼淡淡道:“听说有人冒充河西军刺杀朝廷派来的查案官员,我怎能不过来瞧瞧?”

    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亲卫来到门口。

    守在门外的府兵们,就像被舰船破开的水浪,自动让到两边。

    裴晃急道:“我们已将三位钦差保护周全了!”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李羽走了出来,冷笑道:“你们是把我们软禁的周全了吧?”

    高华也推着边令城出来了。

    边令城冷冷瞥了裴晃和王参军一眼,一字字道:“昨夜在这里发生的事,本监会如实上报圣人,你们给我记住了!”

    有李光弼军队震慑,裴晃再不愿放人,也无可奈何。

    只能眼睁睁望着军队簇拥着三人离开了朔州城。

第八十章 李林甫

    出城后,李羽几人在城外一处岔路口看到了骑马等候的王韫秀,曹盖文也在旁边。

    几人合并一处,挑选五十名精锐兵士,星夜奔驰,追击飞龙兵大队。

    两日后,众人追到宁州一间驿站,先追上了飞龙兵和边令城随从。

    带队的是另一名司查使沈飞,从他口中得知,一群刑部官员找来,带上中书省公文,将王忠嗣带走了。

    沈飞起初自然不肯,然而高华、边令城都不在,他一个小小司查使,哪拦得过对方?何况对方还有中书省公文。

    最后,王忠嗣被他们带走。

    沈飞本想尾随在后面,谁知对方速度极快,沿途还做下绊子,将他们引入宁州一座县城。

    那县城县令也与他们沆非一气,耽搁了他们不少时间,刚出县城,便被李羽等人追上。

    驿站百米外的一处山坡下,高华抱着手臂,正在数落沈飞。

    “亏你还是个飞龙兵排名前十的司查使呢,竟被人家这般戏弄,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沈飞低头受训,不敢反驳。

    王韫秀抬头看了一眼下坠的夕阳,道:“咱们继续追击吧,应该离他们不远了!”

    高华反对道:“先揪出内奸,免得他又通风报信!”

    曹盖文想了想,道:“据龙儿说,郭海训了不少飞鸽,你们从朔州城出来时,他们只怕已用飞鸽通了消息。”

    李光弼沉声道:“以李林甫的势力和手段,要想阻拦我们,绝非难事。”

    王韫秀转头看向李羽:“李公子,你怎么说?”

    “我们不必追赶王将军,只需让边少监见到圣人,王将军就有救了!”李羽回答。

    边令城笑道:“不错,关键是让本监见到圣人,他们的一切阴谋,就都无法得逞了!”

    李光弼浓眉一挑,大声道:“拿地图来!”

    一名军士取出份地图,摊在地上。

    众人聚在地图边,李光弼在地图上一指:“从宁州去长安有两条路,一条官道,一条小路。要想避开李林甫布置,我建议走小路!”

    高华道:“我没意见,但我总觉得应该把内奸的事先处理了!”

    王韫秀道:“现在没功夫管这种小事,就听李将军的,大家改走小路!”

    “小事?内奸若不处理,若是通风报信的话,咱们走小路的事不就暴露了?”

    “时间紧急,要抓内奸,需要耽搁多少时间?”

    听两女争吵,曹盖文提议道:“可以将这些飞龙兵和侍从都留下,不告诉他们我们走哪条路就是了!”

    高华依然反对:“那内奸不会偷偷跟过来,根据地面痕迹判断我们走的方向吗?”

    李光弼瞥了边令城一眼:“除非让飞龙兵将所有嫌疑人都绑起来、看护着,不准他们随意行动!”

    边令城眯着眼不说话,显然不大同意。

    王韫秀又向李羽看了过来,她知道高华比较听李羽的话,遂道:“李公子,你觉得走哪条路好?”

    李羽毫不犹豫道:“咱们走第三条路!”

    ……

    长安城,平康坊。

    大年初四,整座长安城还萦绕在新年氛围中。虽寒风飒飒,街上依然欢声笑语、驴嘶马鸣,好不热闹。

    李林甫的相府位于坊西。

    按理说,以他如今权势,这时家门外该是车水马龙、冠盖如云才对。

    然而相府门外,却意外的安静。

    并非别人不想拜访李林甫,而是这位右相有个规矩,每个月初四、十四、二十四这三天,从不见客。

    这个规矩很怪,却没人敢违背。

    有传言说李林甫的父亲,是某年某月初四死的。

    究竟如何,就没有人知道了。

    相府占地面积并不如安禄山府邸大,但内中每一处山石溪水、每一座楼台殿宇、每一条走廊曲径,皆由李林甫亲手设计。

    凡进过相府的人,见识到相府慧心胜妙、独具匠心的布置,都不由暗暗佩服李林甫胸有丘壑。

    现在是晌午,本该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相府却万籁俱静。

    府中,上至主人、下至奴仆,都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就算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说的内容全是公事,没人敢嘻笑打闹。

    平日相府也不是这般的。只因一刻钟前,府中响起九道鼓声。

    这是“静鼓”,代表李林甫正在与手下心腹商议大事!

    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干扰到李林甫。

    相府后宅,有一个形如偃月的厅堂,名为月堂,是李林甫与人商议大事的地方。

    此时,月堂内气氛凝重,共有五人,四个坐着,一个站着。

    左边坐着的两人身穿青丝软袍,头束高冠,长袖飘飘,皆文士打扮。

    右边两人面色黝黑,皮肤粗糙,膀大腰圆,一看就知是朝廷武将。

    王鉷便是两名文士中的一个,他将目光从董延光身上收了回来,转头看向李林甫的后背。

    李林甫已经六十多岁了,身材高瘦,后背依然挺直。

    半黑半白的双鬓间,点缀着一双锐利、坚定的双眸。

    他的手指修长,皮肤依然有活力,并没有干枯,与一般的六十多岁老人大为迥异。

    他此刻站在一张楠木架子前,擦拭瓷器。

    这是他众多古怪爱好中的一个,每当凝神聚思时,他就喜欢擦拭器物。

    王鉷见李林甫放下瓷器,忙道:“相爷,属下刚才仔细想过了,他们使的定是瞒天过海之计!”

    李林甫走到椅子上坐下,欣然道:“说来听听。”

    王鉷捻须笑道:“他们到了宁州后,其实已经知道我们在边令城身边安了线人。将飞龙兵和众侍从留在原地,便是证明!”

    董延光道:“照王中丞这么说,他们表面走官路,是为了让线人提供假消息,实则朝小路去了?然而,我们在小路也设了关卡,并未看到他们!”

    王鉷不急不徐道:“谁说他们朝小路去了?”

    “那你什么意思?”

    王鉷微笑道:“一共就只有两条路,他们难道就不会想到,我们会将两条路都给堵住吗?!”

    另一名武将名叫王宽,也是个急躁性子,催促道:“王中丞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真个急死了个人!”

    王鉷很喜欢看别人急躁,对方越急,他自己就越气定神闲,笑道:“那线人最新回报,说金吾卫大队已沿着官道返回,可对?”

    王宽愣道:“那又如何?”

    王鉷笑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若是没猜错,他们已悄悄潜回大队。他们以为我们不会再防备大队,所以想潜在队伍里,回到长安。”

    王宽道:“不能吧?咱们的人也在队伍里,难道会发现不了?”

    王鉷道:“那名线人应该已经落入他们控制中,他们想让我们知道什么,我们就知道什么!”

    董延光一拍大腿,笑道:“若是如此,他们就想岔了。左武卫在高陵坡操练,两日之内,谁也别想过去,只能绕远路!”

    这时,默默倾听的李林甫忽然道:“王忠嗣到哪里了?”

    “已过了朗木山,今夜就能到长安。”另一名文官恭恭敬敬的回答。

第八十一章 止损之道

    此人叫陈希烈,担任黄门侍郎,自从左相李适之被李林甫整垮后,门下省的权利都落到他手中。

    李林甫一党中,他虽然官职最高,却胆小怕事,平日和李林甫说话都战战兢兢,地位远不如王鉷和董延光。

    李林甫沉吟了一会,又道:“茗玉传来的信息,你们可都看过了?”

    四人皆点头应是。

    “你们既然看过,就该知道,他们中必有一个善谋之人,所以才能逃出朔州城!”

    王鉷动容道:“相爷怀疑,他们被李光弼所救,并非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李林甫端起茶杯,轻轻摇晃了一下。

    “李光弼当时一定也藏在城中。边令城他们几个故意被抓住,就是为了让李光弼逃走,然后调兵来救他们!”

    董延光摸了摸颔下的大胡子,道:“就算他们在这件事上做得高明,可咱们堵死了入长安的两条路,他们还是无可奈何呀!”

    王宽道:“会不会他们绕远路,从其他方向入长安?”

    “不管哪条远路,都要多花两天以上时间。那时王忠嗣早已定罪,就算边令城见到圣人,圣人也不会更改旨意。至多,将来处置了魏林、郭海、裴晃几人!”

    王鉷比较细心,忽然道:“边令城身边不是有个叫戴守礼的小太监吗?好像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

    董延光也愣住了,好半晌后,惊道:“那阉人不会一路追着王忠嗣吧?很可能在咱们封路前,已进入长安境内!”

    王宽不以为然道:“戴守礼不过一个不入品的宦官,又不是边令城,就算他入京了,又能做甚么?”

    李林甫将茶杯放下,缓缓道:“戴守礼目前是他们唯一活子,这颗子落入别处,自然没用!倘若落到东宫,又当如何?”

    四人脸色齐变,倘若太子知道那边情况,很可能动用力量将边令城接回长安。

    只要边令城在王忠嗣被处置之前见到皇帝,一切就完了!

    董延光霍然起身,道:“我立刻去监门卫传令,让他们严密审查入城之人,绝不让那小阉狗入城!”

    王宽跟着道:“我去守住兴庆宫入口!”

    王鉷思忖了一会,道:“我派人守住广平王府门口。”

    董延光和王宽说话时,李林甫都只点了点头,直到王鉷提出守广平王府时,才露出一丝赞赏的表情。

    “去吧,仔细些,莫要前功尽弃。”

    ……

    戴守礼连赶了几天路,满脸尽是风尘之色。当他再次看到巍峨的长安城时,心中松了口气。

    然而,当他准备入城时,忽然发现了异状。

    入城检查,比平时严格多了!

    当他看到一名城门卫仔细检查一名入城百姓的胡须时,后背一凉,知道这些城门卫是冲自己而来。

    他若无其事的来到城门外一间茶棚,要了壶茶,慢慢喝着。

    一边喝,一边向店伙打听今日都有哪些大人物出城了。

    当得知咸宜公主的马车出城后,赏给了店伙十枚大子,在茶棚长坐下来。

    临近酉时黄昏,官道远处,出现一辆奢华的马车,旁边跟着三十多名侍卫保护着。

    戴守礼霍然起身,来到马车前,向一名侍卫递过一块令牌,不久,便被一名婢女带入了马车。

    咸宜公主是边令城的贵人,边令城发迹后,三天两头就往公主府跑,不是送这个、就是孝敬那个。

    戴守礼每次都跟随同去,小嘴又甜,去的多了,咸宜公主自然欢喜他,故而招他进马车说话。

    城门守卫自然不敢搜公主马车。

    于是,戴守礼就这样混入城中,向咸宜公主告辞后,直奔广平王府。

    来到广平王府时,已是酉时过半,暮色降临。

    戴守礼穿过大街,正要去府门外通报时,忽觉后背一痛,失去了知觉。

    花大郎无声无息的站在戴守礼身后,用肩膀扶住他,嘴里嚷嚷道:“臭小子,叫你不要喝这么多酒,偏不肯听,现在醉的跟死猪一样,谁耐烦照顾你!”

    说着,扶着戴守礼,消失在大街尽头。

    他离去不久,一名胡服少女骑着匹小花驴,慢慢沿着街来到广平王府。

    嘴里咕囔道:“明明答应带人家来长安,却让我一个人先来,还让我帮忙跑腿送信。哼!要不是看在你们救过我一命,我才不帮你们呢!”

    此女正是艾琳,她比戴守礼还要早几日离开朔州城,只因沿途走的慢,反落在戴守礼后面。

    当初李羽得知李隆基要去华清宫时,就动了心思。

    后来定下让曹盖文假死的策略时,便留下后手,让艾琳帮忙带一封书信给广平王。

    戴守礼和艾琳一明一暗,只要一人见到广平王,让其去找杨贵妃,劝李隆基提前去华清宫,事情就好办了。

    届时,就算王忠嗣回京,时间上也还有转圜余地。

    这时,艾琳骑着花驴,终于瞧见了广平王府大门,点头道:“嗯,就是这里了。”慢慢赶着驴子过去,立刻有侍卫上前拦住。

    因她长的貌美,侍卫对她还算客气,轻轻道:“姑娘,这里是王府重地,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艾琳昂着精致的下巴,傲然道:“是一个叫李羽的人让我给你们王爷送信,还不速速通报!”

    ……

    戴守礼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到相府。

    月堂中,几人依然默默等候着王忠嗣入京。

    他们都经历过大风大浪,深知越是紧要关头,越容易出问题,故而并没有大意。

    戌时中,屋中烛火转暗。

    王鉷站起身,正要去剪一下灯芯时,侍御史吉温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布满阴云。

    屋中几人都有不好预感。

    李林甫抬起目光,缓缓道:“有什么新情况?”

    吉温没有寒暄,直截了当道:“相爷,圣人刚刚下旨,明日出发去华清宫,百孙院的皇孙们也都会带过去!”

    李林甫一怔,道:“明日早上?”

    王鉷沉着脸道:“不是说初六早上出发吗?怎地突然提前了?”

    就算王忠嗣今晚入京,这个时间点是不可能获得李隆基召见,只能等到明日。

    如果李隆基明日去华清宫,那么最多将王忠嗣带着同行,审问王忠嗣就要到华清宫以后!

    吉温答道:“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

    李林甫眯着眼道:“今晚太子一党有谁入宫了?”

    吉温道:“一个时辰前,广平王入宫向杨贵妃请安。”

    李林甫瞳孔一缩,抬头望着虚空不语。

    王鉷也猜到问题所在,惊怒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抓了戴守礼,他们到底如何与广平王联系的?”

    董延光反应较慢,愣道:“圣人提前去华清宫,是他们捣的鬼?”

    “这还用问吗?自从圣人将杨玉环接回宫后,恩宠更胜从前,能让圣人提前去华清宫的人,只她一人!”

    董延光想了想,道:“那也无妨,我们可以将边令城多阻几日。”

    王宽道:“他们会不会直接转道去华清宫?”

    董延光摸了摸胡子,冷冷道:“那就去华清宫的路也给堵上!”

    李林甫长身而起,吩咐道:“吉温,你亲自去一趟朔州,告诉郭海和裴晃,本相会按照约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吉温只微微愣了一下,便点头道:“属下即刻出发!”

    “等会!”

    王鉷急忙喊住吉温,转头朝李林甫喊道:“相爷,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边令城还未见到圣人,您何以轻易放弃?”

    董延光三人也都紧紧望着李林甫,心中充满不解。

    李林甫缓缓道:“王鉷,你也精于棋道,难道不明白及时止损的道理?”

    “可是……”

    李林甫抬了抬手,打住了王鉷的反驳。

    “李豫既然进宫,就说明他们的布置比咱们深了一层。这时候纵然反击,也是步步落在后手,只会徒增损耗。”

    “近年来,本相与李亨相斗,占据很大上风,他却还能保住太子之位,就是因为他擅长止损之道。在这点上,你们实该向他学习一番。”

    董延光跺了跺脚,不甘心道:“可咱们为这个计划谋划那么久,废了那么多心血,难道就这般轻易放弃不成?”

    李林甫反问:“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董延光道:“还是用军队操演的借口,堵住宁州去华清宫的路,然后尽快促成圣人将王忠嗣定罪!”

    吉温插嘴道:“董大将军,您还不明白吗?他们既然设法让圣人提前去华清宫,怎会继续留在宁州?”

    董延光愣了愣,终于明白了。

    对方把他们给耍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走官道,也没有走小道,这都是迷惑他们的手段。

    他们走的是第三条路——华清宫!

    陈希烈叹道:“既然他们和广平王取得联系,广平王和太子必然会有动作。我们再想阻止边令城面圣,已不可能了!”

    董延光用力一锤大腿,发出一声不甘心的低吼。

第八十二章 华清宫面圣

    华清宫又名温泉宫,位于长安以北,六十里外。背靠骊山,南临渭水。

    经李隆基几次扩建,规模宏大,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

    这座离宫以温泉为中心,向山上和山下拓展。

    宫殿建筑鳞次栉比,缭墙环绕,殿内有荔枝园、芙蓉园、梨园等。

    李光弼将李羽几人护送到骊山脚下后,便带着士卒离去了。

    王韫秀在山下找了个农户暂住,只李羽、高华、边令城带着曹盖文进入华清宫。

    穿过津阳门后,边令城彻底放松。

    华清宫内,许多留守宦官、宫女、侍卫都是他的人,只要李隆基能来,再不怕李林甫阻挠。

    边令城将几人带到一间偏殿安置好,然后派人去长安打探消息。

    待听得皇帝出行队伍已朝华清宫过来时,大喜过望,将消息告诉了几人。

    于是,四人在华清宫又等了两日,第三日下午,李隆基御驾终于莅临华清宫。

    边令城先独去见驾,去了未多久,一名小太监过来传旨,李隆基召见高华、李羽和曹盖文面圣。

    三人跟着太监穿廊过殿,通过昭阳门,沿着一条名为‘玉辇路’的盘道上山,来至华清宫主殿——长生殿。

    长生殿位于一高一矮两座山峰之间,与百炼厅、明珠亭相连,是李隆基和杨玉环寝殿。

    长生殿外,边令城早已等候多时,见三人过来,忙上前笑道:“圣人已明真相,再有贵妃殿下说话,已赦了王将军的罪。”

    李羽和高华相视而笑,奔波这许多天,总算大功告成!

    边令城又道:“快进去吧,圣人对你们非常满意,待会定有嘉奖。”转头向曹盖文道:“你且在外等一下。”

    李羽忽然道:“圣人知道幕后是谁捣鬼吗?”

    边令城脸色微变,左右看了一眼后,走到李羽身边,附耳道:“李校尉,听我一句劝,以后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在圣人面前说右相半句不是。”

    李羽心中一凛,点了点头,跟着边令城朝大殿走去。

    穿过殿门,进入长生殿,只见整座大殿地板都是汉白玉所砌,光可鉴人。

    中间铺了一块白色圆形绒毯,绒毯中间又铺了条红色长毯,一直延伸到石阶坐台。

    上首坐台上,摆着一张近两米宽龙榻,榻前摆着龙案。

    李隆基站在龙案前,抱着杨玉环柳腰,握着她纤手,二人谈笑有声,也不知在写字还是作画。

    李羽悄悄打量着李隆基,只见他穿着明黄色龙袍,身材魁梧,面容威严,双鬓虽已见白,却依然神采飞扬。

    与三十不到的杨玉环站在一起,也不会让人意识到两人年龄差距。

    与在杨府见面时,杨玉环妆容打扮的更加华贵,身材还是那般丰满。

    李羽没有多看,目光转向李隆基斜后方的一名老者——高力士。

    这位给诗仙脱过靴子的老太监比李隆基大一岁,皮肤却比李隆基保养的还好。

    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一团和气,像一个减了肥的弥勒佛。

    边令城进入大殿后,整个人仿佛变轻了几斤,轻手轻脚的走到高力士身后站着,一句话不敢多说。

    还是高力士轻轻开口道:“陛下,贵妃殿下,他们来了。”

    李隆基这才放下笔,抬头朝两人看了过来。

    因是第一次见李羽,李隆基目光在他身上多打量了一会,微笑道:“李卿,朕听说你外号叫大胆,什么都不怕。如今站在朕跟前,心中可有畏惧?”

    李羽怔了怔,万料不到李隆基会问这样一句话。

    若说不怕,会让他觉得帝王威严被冒犯。若说怕,他也许会追问怕什么,又或因李羽胆小而印象大减。

    皇帝心思之难测,可见一斑。

    李羽略一思索,正要开口时,直播间一名叫“贠明远”的播友道:“播主,这个时期的李隆基只爱听奉承话,而且好大喜功、热衷于开疆阔土,可以往这方面考虑回答!”

    李羽暗暗点头,拱手道:“臣不怕陛下!”

    李隆基似笑非笑道:“为何?”

    李羽朗声道:“臣是个武人,自进金吾卫后,脑中就只想着两件事。第一,是尽忠职守,上报君恩。”

    李隆基笑道:“第二呢?”

    “战场杀敌,报效国家!”

    李隆基哈哈一笑:“有志气,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朕,为何不怕朕?”

    “陛下是圣明之君,臣觉得只要做好这两件事,就没什么好怕的!”

    李隆基大笑:“说得好!只要你忠心不二,就永远不必怕朕!”转头笑道:“贵妃,还是你眼光准,给朕推荐的两个人才,一个比一个好!”

    杨玉环嫣然道:“若非陛下治理出这等乾坤盛世,他们也未必有这般好!”

    李隆基龙颜大悦,向高力士道:“李卿目前身居何职?”

    高力士微笑道:“从八品御武校尉,知金吾卫右街队正。”

    李隆基浓眉一皱,道:“八品校尉为何还是队正?”

    “刚升的御武校尉,按规矩,一般要经过年中吏部考核,才能授新职事官!”

    李隆基摆手道:“还是这般死板!朕早就说过,对优秀的人才,就要破格任用。传旨,升李卿为正七品致果校尉,知金吾卫右街副街使!”

    李羽大喜,叩首道:“叩谢圣恩!”

    李隆基笑道:“平身吧,记住刚才的话,好好办差,莫要辜负朕的期许!”目光转向高华,道:“高司使,朕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的爵位是六品宝林吧?”

    高华拱手道:“回陛下,是的。”

    李隆基大手一挥,道:“传旨,升高华为五品乡君,赐金银器物十件!”

    出了长生殿,李羽和高华都面带喜色,在殿外谈笑了一阵,曹盖文也出来了。

    两人问起情况,他摸了摸鼻子,笑道:“万幸,没有让我在大牢过下半辈子,可以回朔州陪儿子安度晚年了!”

    三人回到偏殿后,玄宗又下了恩旨,让李羽和高华在华清宫住三日。

    供宗室子弟使用的‘九龙汤泉’,也恩准两人使用。

    于是,当天下午,两人在华清宫外与曹盖文分别。

    到了晚上,各用篮子装着换洗衣服,来到九龙汤泉,准备泡温泉。

    两人在外厅分手后,李羽来到男池外的换衣室。抬眼望去,左右各有一排四五平米的换衣间。

    他找了间无人的衣室,正脱着衣服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道声音响起。

    “这里应该没人了,就这里说话。”

    李羽微微一愣,探头向外面看去,换衣室竟多了四个人。

    最年长的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坐在一张长木椅上,另有两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将另一名少年押着,按跪在地。

    什么情况?这里不是宗室子弟才能用的温泉吗,莫非这几人都是皇子皇孙?

    年长青年沉着脸道:“李俅,咱们是亲兄弟,也一起经历了大起大落,本该相亲相爱才是,你为何老是与我作对?”

    被强跪在地上的少年冷笑道:“兄弟?你还把我当兄弟吗?你恨不得自己是王伯的儿子吧?”

    青年脸色大变,甩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什么王伯?应该叫父王!从今以后,我们只有他一个父王。这是皇爷爷的意思,你为什么就不明白!”

    李羽心中一凛,这些人果然和广平王一样,都是皇孙。

    广平王在皇孙中排老二,那么年长青年应该就是大皇孙了。

第八十三章 五皇孙

    正想着,年长青年忽然注意到了李羽,倏地站起身,厉声道:“你是甚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李羽走出衣间,道:“在下金吾卫副街使李羽,蒙圣人恩典,允我来此处沐浴。冲撞了几位皇孙殿下,还望恕罪。”

    大皇孙冷冷道:“滚出去!”

    李羽眉头皱了皱,没有动。

    便在这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人,笑吟吟道:“大皇孙殿下,圣人恩准李副街使来此沐浴,你却让他滚。若是圣人知道了,您可是会吃板子呢!”

    来者正是边令城。

    大皇孙脸色急变,挤出一丝笑容,道:“边少监误会了。”朝李羽一拱手:“本殿下适才冒犯了,请包涵。我们走!”

    带着两名少年皇孙离去了。

    另一名叫李俅的皇孙被撞见丑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飞快的离开了换衣室。

    李羽用拇指戳了戳三人离去的方向,道:“边少监,这是怎么回事?”

    边令城笑道:“进温泉池我再和你细说。”

    九龙汤共有九个单独的温泉池,五个男池,四个女池。

    每池独立,用木墙隔开,隔音效果极佳,李羽泡在其中一间时,根本听不到相邻浴池的任何声音。

    边令城将全身浸入暖泉中,闭着双眼,惬意的呻吟了一声,道:“李校尉知道刚才四人是谁吗?”

    “应该都是皇孙吧?”李羽与他并肩泡着,在这烟雾缭绕的环境中,说话也不觉变得慢悠悠的了。

    边令城将声音压低了些,道:“他们可不是普通皇孙,你知他们父亲是谁吗?”

    李羽摇了摇头。

    边令城凑到李羽耳畔,低声道:“前废太子李瑛!”

    李羽微微一震,立时明白了刚才几人话中之意。

    李瑛是李隆基第二个儿子,是李亨之前的太子。

    大约十年前,武惠妃受玄宗专宠,为了让自己儿子做太子,武惠妃勾结李林甫,诬陷李瑛和另两名皇子造反。

    李隆基的反应更令人想不到,不仅废了李瑛太子之位,还将三个儿子贬为平民,全部赐死。

    后来武惠妃之子李琩与李亨争夺太子之位,因武惠妃突然暴毙,李亨取得了最终胜利。

    李瑛被赐死后,大皇子李琮没有子嗣,玄宗便将李瑛的五个儿子都交给李琮抚养。

    李羽低声道:“刚才的四人,都是前太子之子吗?”

    边令城点了点头,道:“那个对你出言不逊的就是大皇孙李俨,不是什么好品性,跟了庆王殿下后,百般讨好,绝口不提亲生父亲。”

    李羽思索了一会,道:“那位被欺负的皇孙呢?”

    “他叫李俅,皇孙之中排第五,算是唯一还念着他父亲的人了。几年前,宫中不准提“前太子”时,他偷偷祭拜父亲,被圣人训斥了几次。”

    “这几年,圣人怀念起前太子,不再禁别人提这事,还经常将五皇孙喊去说话。据说,圣人还有意让他来承袭庆王之位呢!”

    李羽心中一动,暗道:“这应该就是李俅受欺负的原因了。”

    泡完浴,两人回到换衣室更衣时,一名小太监忽然飞奔进来,急急忙忙地说:“监公,不好了,刚才出了一件大事!”

    边令城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道:“慌什么,慢慢说。”

    小太监上前伺候着边令城穿衣,嘴里说道:“刚刚飞龙兵把五皇孙给抓走了,直接押去长安了!”

    边令城一愣,道:“因为何事?”

    “据说在延兴街上,有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其中一辆马车中掉出具尸体,您猜那是谁的马车?”

    边令城没好气地在小太监头上敲了一下,道:“小兔崽子,还敢让本监来猜?想必是五皇孙的马车吧?”

    小太监趁机拍马屁:“您老英明,就是五皇孙的马车。延兴街最是拥挤,许多百姓目睹到尸体,再加上死的是名少女,街坊已经传出不少谣言呢!”

    边令城眉峰一聚,道:“圣人知道了吗?”

    “岂能不知?还大发脾气呢,让大理寺、御史台、宗正寺联合会审。倘若属实了,只怕不会轻饶。”

    边令城朝李羽道:“李校尉,出了这档子事,贵妃殿下可能会问起,我需尽快了解情况,告辞了。”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差点忘了,贵妃殿下让您赶紧把那本书后面的部分写完,交给秦国夫人!”

    李羽答应一声。

    来到外厅,并不见高华人影。

    等了半个时辰后,高华才和一名少女一起出来,赫然是清晖园见过的宁国公主。

    两人沐浴后,身上都带着水汽,水灵飘渺间,李羽发现高华的身材出乎意料的好,不由多看了两眼。

    宁国公主一见李羽,立刻上前质问:“喂,李队副,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公主府请安?是不是忘了本公主?”

    高华忙解围道:“公主殿下,李兄已经升到副街使了,而且他经常在我跟前提起您。”

    宁国公主愣了一下,拍了拍李羽肩膀,眉开眼笑道:“不错啊,不愧是本公主看中的人,改日我将你引荐给父王!”

    李羽笑道:“多谢殿下。”

    三人一起离开九龙汤,宁国公主邀请两人去自己宫殿说话,李羽忽然道:“殿下,您知道五皇孙的事吗?”

    宁国公主愣了一下,道:“你是说李俅哥哥吧?他出什么事了吗?”

    李羽遂将刚才听到的事说了。

    宁国公主惊愕道:“不可能吧,李俅哥哥怎么可能杀人?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李羽目光一闪,道:“殿下是觉得,以五皇孙殿下的品性,不会做这种事?”

    宁国公主连连点头,嚷道:“当然了,他虽是大王伯继子,但品性和李俨他们完全不同,最爱打抱不平,帮助别人。”

    眼圈忽然红了,道:“小时候在百孙院时,哥哥封王离开那一阵,李俨他们几个专门欺负我。若不是李俅哥哥护着我,我不知要挨多少打呢!”

    李羽沉声道:“听说圣人十分震怒,五皇孙殿下已经被押去长安了。”

    宁国公主跺了跺脚,叫道:“不行,我要去了解一下情况,说什么也要帮帮李俅哥哥!”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高华皱紧眉头,道:“据我在宫里听到的传闻,一众皇孙中,这位五皇孙算不错的了,希望是个误会。”

    李羽回想起李俅被三个兄弟欺负的模样,心中不由起了疑心。

    然而毕竟这案子不归他管,也只能想想罢了。

    两日后,到了离开的时候。

    骊山脚下,边令城将二人送过了望仙桥,李羽趁机问起李俅情况。

    边令城摇头道:“五皇孙已经招认了。”

    李羽吃了一惊:“他认罪了?”

    “是啊,谁也没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圣人昨天得知结果时,气的整晚没有进食。”

    李羽默默不语,由三个衙门联合审理,犯事的又是皇孙,料来不会出现屈打成招的事儿。

    那李俅为何会招供呢?

    告别边令城后,二人先去农宿找王韫秀,得知她早已回长安,于是两人也全速朝长安返回。

    骊山与长安城之间是一片开阔的草原平地。

    纵马狂奔在草原上,会有种天地广阔、心中那点小小烦恼不足一提的感觉,心情不由舒展起来。

    高华骑在前头,忽然回眸一笑道:“李兄,咱们这次为了救王将军,先去灵武山,又去崇福寺,最后逃离朔州城,可都多亏你啦!”

    李羽心情大好之下,生出几分童趣之心,笑道:“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呢?”

    高华眨了眨眼,道:“应该是你谢我才对!”

    “为何?”

    “若不是本姑娘慧眼识珠,你怎么有机会参与到这么大的案子来?若非此功劳,你又怎能这么快升到副街使?”

    李羽哈哈一笑,道:“有理,那为了感谢高姑娘的慧眼,小弟回京后,请你一顿好的!”

    高华笑道:“你那么穷,我就不压榨你的钱袋了。这样,我父亲本月十二就要回安西。你必须抽个空,来我们家一趟,我介绍你们认识!”

    李羽暗暗感激,高华分明是想将自己引荐给高仙芝,这对他将来的前途必然大有裨益。

    “好,我一定拜访。”

第八十四章 返回长安

    随后,两人又谈起案情后续情况,主要是李羽问,高华答。

    根据朔州传来的最新消息,郭海和裴晃都自尽身亡,死前都留下遗奏,承认陷害了王忠嗣。

    两人只说和魏林共同策划此事,目的依然是魏林那一套说辞——不满王忠嗣怯战,希望换一个节度使,进攻石堡城。

    这份遗奏切中了李隆基想要打下石堡城的心思。

    而且把此事牵出来后,李隆基自然会想到今年攻打石堡城失败时,王忠嗣要负很大责任。

    这样一来,李隆基对王忠嗣被陷害的怒气消了许多。

    进而,对郭海三人陷害王忠嗣之事,也不愿深究了。

    处理结果不仅没有牵扯到李林甫,连郭、裴、魏三家族人也未受到牵连。

    高华见李羽不说话,忙道:“你不要太泄气,我听说圣人准备任命韦见素为黄门侍郎,这说明他已经对李林甫有猜疑了。”

    李羽不由放慢马速,问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李林甫权掌中书省,门下省本是左相李适之控制,去年李适之死了后,圣人一直没有任命新左相。”

    李羽若有所思道:“所以门下省大权,都落在黄门侍郎头上。”

    高华赞道:“就是这么回事。在李林甫操弄下,黄门侍郎一直空缺一个,故而这大半年来,陈希烈一直控制着门下省。”

    李羽暗暗点头,中书省、门下省原来都在李林甫控制下,这就难怪他能为所欲为了。

    如今玄宗忽然任命韦见素为黄门侍郎,门下省也就不再是李林甫说了算,确实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回到长安城时,已过了戌时,城门早就关了。

    两人在城外找了客店,住下一晚,次日清晨,一起入城,在光化门分手。

    离开长安不过十几天,回来后,竟生出一丝归家的感觉。

    此时年关已过,天气开始转暖。

    牵着马行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大街上驴嘶马鸣、人声鼎沸,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一路回到平康坊,小兴街。

    街道上比平日又多了些生意担子,以前只有卖吃的,如今新添了几个泥人摊位,闹哄哄一群孩子围在摊边玩闹。

    院门口大门又没锁,推门进去,熟悉的酒气扑面而来,看来黄庶又喝了不少。

    来到北面正屋,酒味更重了。

    只见黄庶趴在床上,衣服鞋子也没脱,冻的将被子卷成一团。

    李羽上前帮他脱了鞋子,扶他躺正,又帮他盖好被子。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王韫秀的声音传了进来:“李公子,你在家吗?”

    李羽出来将门打开了,门外除了王韫秀外,另站着一名极其雄壮的男子。

    那男子比李羽高出一个头,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窄袖武袍,皮肤呈古铜色,虎臂狼腰,顾盼之间,凛然生威。

    在和边令城假意离开朔州城时,李羽曾见过王忠嗣一面,他当时意态消沉,故而没有机会说话。

    这次再见,总算领略到这位沙场猛将的风采,微笑着拱手:“在下李羽,见过王将军!”

    王忠嗣一抬手,低沉着声音道:

    “李兄弟莫要多礼,这次事情原委,韫秀已详细和我说了。王某人此生不求显贵、也不怕死,却也不愿背这样的罪名而死。李兄弟的恩情,王某人记下了!”

    李羽忙道:“王将军严重了,查出真相,本是我分内之事,更何况将军是我敬慕之人!两位别站着了,请进来说话。”

    王韫秀入内后,见小院破败,问李羽为何住在这种地方。

    李羽笑答:“这小院并非我所有,在下只是一个租客,两位这边请,寒室简陋,招待不周。”

    父女二人进屋后,李羽将聂子瑶上回带来的茶叶取出来,煮了一会,便拿出来招待客人。

    三人寒暄了一阵,王忠嗣话不多,主要是王韫秀说话。

    话题转到围棋上,王韫秀笑道:“李公子棋艺高超,连李光弼将军都下不过他呢!”

    王忠嗣动容道:“竟有此事。”

    王韫秀笑道:“父亲,你以前不是也总喜欢下几子吗?何不与李公子切磋一局?”

    李羽忙道:“我屋中没有围棋。”

    “那还不容易,我去买一副就是了。”王韫秀站起身,兴冲冲就要出去。

    李羽见王忠嗣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这局棋是免不了了,忙道:“不必买了,我找屋主借一副就是。”

    来到黄庶屋子,笑道:“黄叔,借你围棋一用。”

    黄庶的围棋颇为名贵,棋盘虽是木制,棋子却全是蓝田玉制成。

    李羽拿着围棋回到屋中,将棋盘放在桌上。

    王韫秀十分兴奋,站在一旁,笑容满面道:“父亲,你如果输给李公子,可要有个彩头!父亲?你怎么了?”

    王忠嗣一言不发,凝望着木制棋盘。

    李羽顺着他目光望去,发现他目光落在棋盘角落,那地方,画着一个头冠图形。

    王忠嗣伸手在头冠上轻轻抚摸着,虎目中竟凝聚一层雾气。

    王韫秀惊愕道:“父亲,您怎么了?”

    王忠嗣默然半晌,轻叹道:“想起一个故人,他的棋盘上也有一个类似图案。”

    李羽心中一动,道:“这棋盘主人名叫黄庶,该不会就是将军的故人吧?”

    王忠嗣摇了摇头:“我那位故人的棋盘四角都有图案,而且,他已经死了……”

    忽然站起身道:“李兄弟,我想起了些往事,心绪不宁,今日无法对弈。改日再找你下棋吧,告辞。”

    王韫秀急道:“父亲,您怎么说走就走啊!”见王忠嗣远去,跺了跺脚,朝李羽歉然道:“李公子,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李羽将两人送走后,回到屋内,盯着棋盘不语。

    ……

    商州,李家村。

    唐朝时期,李姓是国姓,开朝以来,李姓人氏数量激增,除了因李姓易得富贵、开枝散叶外,改姓李的人也有不少。

    虽然中间某个时期,武姓曾一度压倒李姓,但最终还是正本清源,李姓再度成为第一大姓。

    话虽如此,姓李的也不能个个富贵。

    就说李家村,都姓李,出去混成个人样的也就两三个。

    而且也只顾得上自己,要说提携帮衬族人或同乡,都还没这个能耐。

    不过最近,村中有个李姓人忽然把户籍转到了长安。不少村民都开始关注这事,隔三差五的去李贵家打听。

    转户籍的人正是李羽,可村民为何都去找李贵呢?

    只因当初李羽父母双亡时,便是李贵一家,帮忙料理了丧事。

    李贵家住在村尾,这几天村民频繁过来询问,他心里也开始活泛了,寻思着李羽只怕真在外面出息了。

    原本白日里,他还在外面做点工计。

    这几天也不去了,天天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时不时搓搓手,再朝妻子黎氏埋怨一句。

    “都怪你当初没眼力见,人家羽子感激咱们,要认做咱们义子,多好的事啊!你倒好,硬生生把好事给黄了!”

    黎氏是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性子泼辣,力气又大,有次狼跑到家里来吃鸡,被她抓着尾巴抡死了,是个受不得气的。

    这次因觉得自己担点责任,也就没反嘴。哪知李贵蹬鼻子上脸,埋怨个不停,顿时来了火气。

    “只怨我一人吗?当初咱们自家五口人都填不满嘴,怎能再养一个。我当时反对时,也不见你放一个屁!”

    李贵双手拢在袖里,挨着墙坐了,说道:

    “算了,过去的事也别提了。我琢磨着明天去一趟城里,找找谢家大郎,让他帮忙打听着,羽子是不是真得了富贵!”

    黎氏想了想,道:“也是个主意。谢大郎开茶馆的,人面广,让他打听准能有信!”

第八十五章 美人的请求

    夫妻二人正商量着,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黎氏只当又是村民过来瞎打听,让长子李春去对付。

    李春开门后,高声喊道:“阿爹,阿娘,谢家大爷来啦!”

    夫妻俩急忙把谢大郎迎进屋里,黎氏见谢大郎还提了条鱼,笑的合不拢嘴,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谢大郎开茶铺的,最会说嘴,笑嘻嘻道:“先来拜拜香,就怕您二位将来有了富贵,就忘了姓谢的了!”

    李贵见谢大郎也这么说,喜的心里直发痒,故意叹了口气,道:“今年办冬事都艰难,哪谈得上富贵?”

    谢大郎笑道:“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

    黎氏一颗心砰砰乱跳,忍不住道:“您就别绕嘴了,赶紧和我们说说,是不是羽子真发迹了?”

    门外的李春也将脑袋伸了进来。

    谢大郎喝了一口凉茶,抹了抹嘴,笑道:“王忠嗣大将军,听说过没有?”

    黎氏忙道:“能不听说吗?那可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动动手指头就能杀几百个蛮胡呢!”

    谢大郎摇头道:“过了,过了。王将军也是个人,最近遭奸人陷害,得亏咱羽子破了案,救下王将军。圣人一高兴,就赏了他个七品大官做!”

    李贵夫妻都瞪大了眼珠子,好半晌后,还是李春在门口嚷道:“羽哥儿当上官老爷了吗?”

    黎氏回过神来,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脸颊发颤的叫道:“我怎么那么浑呢?好好一个儿子,怎么不要呢?”

    李贵又挨着墙坐下,不住唉声叹气。

    谢大郎也听说过两人拒绝李羽认亲的事,宽慰道:

    “若是羽哥儿认了你们,现在也就在地里干活,哪能做上大官儿?如今情分虽差了点意思,但只要他提携你们一把,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黎氏大觉有理,忙道:“谢大爷,您是个有见识的,依着您,咱们该怎办呢?要不要孩子他爹去长安串一串门?”

    谢大郎来的本意,就是要帮着李贵家谋一番富贵。

    他与李羽没半点情分,只有先让李羽提携李贵家,然后才能让李贵家提携自己。

    主意他也想好了,当即道:

    “要我说呢,就着你们当年帮他父母处理丧事的情分,他一定会照承你们。但人情这东西,用一分少一分,又隔这么远,迟早要霍霍完!”

    李贵愁眉苦脸道:“那该怎好呢?”

    谢大郎目光转向李春,笑道:“要想细水长流,就得让春哥儿去长安,有羽哥儿照承着,还怕春哥不出头吗?春哥儿出息了,你们还没好日子吗?”

    黎氏喜道:“果然是个细水长流的法儿!孩子他爹,明天你就带着春哥儿去长安,家里我看着就行。”

    李贵连连点头。

    无论李春能不能像李羽一样混出人样,最起码吃喝有了着落,家中能剩下一张嘴的嚼用,没理由不答应。

    正要开口时,谢大郎插嘴道:“最近商州去长安的道上不太平,上个月,有人在黑龙坡附近发现几十条尸体!”

    夫妻俩顿时都变了色,倒是李春喊道:“我不怕,我要去长安找羽哥儿!”

    谢大郎笑道:“谁说不带你去呢?不过总要小心些才是。正好明天我要和一群朋友去长安赶西市,春哥儿就跟着我去吧。”

    李贵夫妻都没多想,不住向谢大郎道谢。

    当晚,黎氏把鱼炖了,又找村长家借了瓶酒,算是给儿子践行。

    次日一早,李春背好一个包袱,告别父母,去城里找谢大郎。

    辰时中,七八个像谢大郎一样的小商贩结了伙,带上李春,一起朝着长安去了。

    ……

    临近戌时,李羽将自己在华清宫写的红楼手稿交给秦国夫人,然后将她送到门外。

    回屋后,将门拴上,背靠着门,只觉浑身疲惫,长长吐出一口气。

    今天一整天,他就像个陀螺一样,忙的没有停过。

    一大清早,先去金吾卫衙门点卯还假。

    张守年对他态度又有了很大变化,不再有上下之别,完全将他当做同僚朋友,隐隐还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成为副街使后,他也有了一个独立的小衙门,可以组建自己的小班子。

    当即将伍天明、许信、宋玉等熟悉的手下都调了过来,还将三人都升了队副。

    以后金吾卫右街衙门的任何决策,也都将经过他的意见。

    升职的手续已不必他亲自去办,自有手下人跑腿。

    于是他趁着上午时间,先去户部领了凭信,再去太仓领了禄米。

    因为他升为正七品是今年的事,故而禄米是按照他去年从八品标准发放,一共六十七石粮食。

    他一个人的话,吃几年都吃不完,而且又没地方放。

    太仓倒十分灵活,官员如果不想要米的话,可以换成等价的钱或者绢。

    一石米一百五十钱。李羽将六十石米换成五贯铜钱,二十匹绢,再加上剩下的七石米,一起运回家中。

    除了禄米外,他还有两顷职分田,两倾永业田,以后每个季度都能收租。

    官田都由工部屯田郎中管理,有的官员自己收租,有的则委托工部代收。

    虽然让工部代收会扣除一点手续费,李羽为图方便,选择了后者。

    升为七品后,官员还能去太仆寺领一辆公家马车使用,另外,也能去刑部领十几名官奴。

    李羽有照夜紫,也就懒得要马车了。居住的屋子那么小,奴仆领回家来,住都住不下,于是这两样福利都放过了。

    这些七七八八的杂事忙完,便到了下衙时间。

    张守年在董家酒楼定了一套包间,将金吾卫队副以上的人员都请了过去,坚持要给李羽举办烧尾宴。

    盛情难却,又不用自己花钱,李羽也只好去了。

    一顿饭吃完,刚回到屋子,秦国夫人就过来讨要手稿。好不容易将秦国夫人招呼好送走,只觉浑身疲惫不堪。

    正要回屋子歇息时,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李公子,你在家吗?”

    听到这声音,李羽顿觉疲惫一扫而空,飞步来到门口,将门打开,只见公孙兰俏生生的站在门外。

    李羽将她迎入屋中,将昨天招待过王忠嗣的茶饼拿出来,仔细的烹煮好,然后拿出来给公孙兰倒上。

    公孙兰呡了一小口后,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道:“听说你升为副街使了,恭喜你了!”

    李羽搬着椅子在公孙兰对面坐下,笑道:“托福。对了,公孙姑娘,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

    公孙兰抬起头道:“你问。”

    “王焊是不是你杀的?”

    公孙兰诧异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李羽奇怪道:“你为何要杀他?”

    公孙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那天,我听到你们说他是荔枝毒案的幕后黑手,却没有受到该有的处罚……我有些气不过,就把他给杀了!”

    李羽怔了一下,道:“你为何气不过?是不是因为杨贵妃的原因?”

    “杨贵妃?”这回论到公孙兰愣住了。

    “你那天不是说有急事入宫吗?后来我才知道杨贵妃被赶出宫了,你说的急事应该就是此事吧?”

    公孙兰柳眉一皱,道:“不是。”

    “那是为何?”

    公孙兰沉默了一会,忽然望着李羽的腰间,问道:“我送你的香袋呢?你放哪了?”

    李羽微一迟疑,将衣领解了,从里面袄襟中取出公孙兰送的香袋。

    公孙兰见他贴身收着,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小声道:“我那天回宫不是因为杨贵妃,而是因为梅妃殿下。”

    李羽愣了愣,随即豁然开朗:“那么你杀王焊,也是因为梅妃殿下?”

    公孙兰点了点头:“是的,他差点害死了梅妃殿下,我饶他不过!”顿了一下,支吾道:“你……你会不会抓我?”

    李羽哈哈笑道:“这种败类本来就该死!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抓你呢?”

    公孙兰微微一笑,俏皮的眨了眨眼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抓我,所以才告诉你。”

    李羽心弦跳了跳,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公孙兰吃了一惊,忙把手抽了出来,脸红的像烧饼,道:“我、我有事找你帮忙!”

    李羽虽然被拒,但见她反应,便知她并不讨厌自己,笑道:“姑娘但有差遣,在下敢不从命!”

    公孙兰道:“你知道五皇孙吗?”

    李羽一愣:“不仅知道,还见过一面。”

    公孙兰紧盯着李羽:“他杀人的事你也听说了吧?你相信他真是杀人凶手吗?”

    “不相信。”

    公孙兰欣然道:“太好了,你能不能调查一下他的案子,证明他的清白?”

    李羽笑道:“这是你的要求?还是梅妃殿下的要求?”

    “无论梅妃殿下想做甚么,我都会帮她完成。”公孙兰语气很坚定。

    “你和梅妃殿下之间……”

    “梅妃殿下对我有恩。”公孙兰简短的回答。

    李羽也不好再多问,忖度了一会,道:“这案子我并没有办案权,只能暗中调查。”

    公孙兰低声道:“办案子的事我不懂,我就跟在你身边,帮你打下手。”

    李羽笑道:“你不用回宫吗?”

    “梅妃殿下放了我假,在调查这个案子期间,我都可以不用回宫。”

    “那你这几天就住在我这吧,我还是去住东边那间厢房。”

    不等公孙兰拒绝,李羽便去屋子里更换床单、被子。

    刚换好,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砰砰砰”的敲门声,紧接着艾琳的声音传了进来。

    “李羽,你在不在里面?”

第八十六章 刑部探查

    李羽急忙到院子开了门,只见艾琳牵着一匹小花驴,一脸不善的站在门外。

    李羽笑道:“艾琳姑娘,你怎么来了?”

    艾琳瞪着他道:“你们唐朝人过河拆桥的本领本姑娘算是见识了,这次王忠嗣案子的事,我没少帮你们吧?事成后,你们就把我甩在一边了?”

    李羽赔笑道:“哪能啊,我和高华也是昨天才回长安,刚处理了些杂事,准备过两天就去找你!”

    艾琳哼了一声,将驴子的缰绳甩给他,大步走进院子。

    甫一进门,立刻捂住鼻子道:“怎么这么重的酒味?你不会是个酒鬼吧?”

    李羽将驴子牵到照夜紫旁边系好,笑道:“这里的屋主并不是我,这边来,这间屋子才是我的!”

    将艾琳引到西厢房。

    艾琳刚一进门,便瞧见了公孙兰,怔怔看了她一会,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她腰笑道:“姐姐,你生的真好看!”

    公孙兰被吓一跳,不知所措的看着李羽。

    李羽咳了一声,道:“快松开,你好歹也是大食国叛军公主,注意一下形象!”

    艾琳转头瞪了李羽一眼,哼道:“我们阿拨斯家族才是正统,伍麦叶家族才是叛军!”

    松开公孙兰的腰,四顾看了一眼,发现仅有的两张椅子分别被李羽和公孙兰坐了,难以置信道:“喂,你家也太穷了吧,连椅子都不多置几张吗?”

    李羽脸上有些挂不住,道:“这叫节俭!谁说我没钱了!在这等着,我去里间给你搬张椅子。”

    从里间搬了张矮几出来时,艾琳已经抢了他的椅子坐下,只好自己坐在矮几上。

    艾琳看了公孙兰一眼,笑嘻嘻道:“我就说嘛,我长这么好看,李公子为何总不正眼瞧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美事了?”

    李羽和公孙兰脸都红了,前者催促道:“别胡说八道,有事赶紧说事!”

    艾琳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问:“高姐姐呢?”

    “她自然回她家了!”

    艾琳伸直了腿,笑嘻嘻道:“我要在长安待一段时间。你也知道,我两个伴当都死了,只好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日子了!”

    李羽忙道:“你去高华家借住吧,她爹是安西四镇的节度使,家里空屋子比较多。”

    艾琳神色一凝,轻轻道:“她爹是高仙芝嘛,我自然知晓。整个西域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之一。”

    李羽动容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艾琳眼中露出一丝仇恨之色,咬牙道:“自然是伍麦叶家族的东部总督伊本.卡西木,他是个屠夫,我们阿拨斯家族很多人都死在他手中!”

    李羽沉默了一会,道:“我还以为你会趁着这次机会,接近高仙芝将军,让他出兵帮你们对付伍麦叶家族呢!”

    艾琳骄傲的扬起下巴,道:“我们大食国的内事,自己就能够处理好,不需要你们唐朝插手!”

    李羽暗赞一声,笑道:“那好吧,只要你不嫌弃,可以住我这里,不过要过一阵子才行,这几天公孙姑娘要借住这里。”

    公孙兰忙道:“让她住吧,我可以回宫里住,早上再来找你。”

    艾琳觑了一眼李羽的表情,笑道:“我就不讨人嫌了,这几天我会去怀远坊祆教祠住着,你这边空出来了,再来找我吧。”

    说完将茶一口喝完,咂了咂嘴道:“茶叶不错,煮茶的手艺还有待提高!”站起身,笑道:“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搅你们了!”

    李羽正要送她出去,公孙兰忽然道:“你若是不介意,咱们同睡一张床吧,你一个人住教祠,怪孤单的。”

    艾琳倏地转身,一个纵扑,又抱住公孙兰的柳腰,笑嘻嘻道:“姐姐心肠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次日清晨,李羽从带着霉气的木床上爬起身,桌上有个水杯,里面泡着根嫩枝。

    李羽拿起嫩枝,沾了点食盐,然后来到院子石井边,打了缸水,用水杯舀了清水,用嫩枝刷着牙。

    还没刷完,照夜紫就开始发出叫声,招呼他去喂食,一旁的花驴跟着乱叫,像一个小跟班。

    李羽快速刷完牙,又用清水洗了脸,拿着一包草料给驴马喂食,又将夜壶的水倒在泔水桶里。

    正铲着马粪时,公孙兰忽然拿着夜壶出来了。在马厩瞧见李羽后,‘嗖’的一声,瞬移般返回了屋子。

    李羽暗暗好笑,将铲好的马粪挑了出去,倒在后街的沟渠里,然后去门口的摊子买了四人份的早点。

    回到小院,提着早点进入西厢房,却发现屋中一个人都没有。

    李羽正觉奇怪,忽听正屋传来艾琳的笑声。

    拔步进入北面正屋,只见艾琳正在和黄庶下围棋,公孙兰在一旁观看。

    黄庶注意到李羽进来了,抬头笑道:“小李,我和你这位大食朋友切磋一下棋艺,你也过来看一下吧,要想进入权贵圈,不会下棋可不行。”

    没有醉酒时,他一向文质彬彬、温文尔雅,除了上次见到公孙兰时是个意外。

    艾琳笑道:“黄大叔,你在说什么呀?李公子的棋比你下的还要好哟!”

    黄庶愣了一下,目光在李羽身上打量了一会,道:“那很好。”瞥了眼李羽手上的早点,道:“小李买了早膳,艾姑娘,我们用膳后再下吧,别放冷了。”

    艾琳自无异议,李羽将买来的汤饼、肉粥放在桌上,四人围着桌子吃,都不说话。

    黄庶最先吃完,站起身道:“我去煮茶。”说着独自进入厨室。

    过了一会,艾琳也吃好了,负着双手,围着屋子鉴赏着屋中的器物和书画。

    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李公子,你看黄大叔的屋子布置的多雅致啊,虽然酒味重了点,你真该学学!”

    李羽撇了撇嘴,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黄庶端着茶具和火盆出来了。

    茶是上好的茶饼,器皿也很精致,只不过黄庶和李羽一样,并不会煮茶。

    一阵手忙脚乱后,苦笑道:“很久没动手煮茶了,你们将就着喝吧。”

    茶毕,李羽留下艾琳继续陪黄庶下棋,他和公孙兰离开了小院。

    如今身为副街使,不去衙门点卯也不会有人管。

    不过为了了解案情,李羽还是去右街衙门喊上了伍天明,打算利用他的人脉,在刑部探听消息。

    进入皇城大道,伍天明走在最前面,忽然回头道:“我先声明,刑部里面,还愿意和我打交道的人,只剩半个,你们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李羽快步跟着:“为什么是半个?”

    伍天明一摊手:“那小子叫王大魁,以前是我手下。虽然我以前很关照他,他人都是会变的,他现在是否还听我的话,就不得而知了。”

    李羽不以为意,道:“总有一半机会,先试试吧。”

    来到刑部衙门,走在穿堂时,沿途不少官吏都投来了不善的目光,大部分都是针对伍天明的。

    伍天明却没事人一样,似乎已经免疫了这些恶意。

    期间,还有官员过来询问三人来干嘛的,李羽亮出副街使身份,对方便客气许多,不再为难。

    伍天明看的颇为羡慕,咂嘴道:“记得两个月前第一次听说你时,你还是个小小骑卫。如今都当上副街使了,看来你确实是个做官的料!”

    李羽笑而不语。

    来到一个倒堂,伍天明独自进入屋子,没一会,领了一名独臂男子出来了。

    “李副街使,他就是王大魁,关于五皇孙的案子他知道一些,你尽管问便是。”

    王大魁长的颇为矮壮,虽只有一条胳膊,精气神却很饱满,朝李羽行了个单手礼,道:“见过李副街使。”

    李羽将他带到一棵枯树下,问:“不知五皇孙案子目前进展如何?”

    王大魁道:“按照惯例,会有初审、终审两次审理。第一次审理由大理寺少卿、御史中丞、宗正寺少卿同审,五皇孙当堂认罪。”

    公孙兰道:“能不能说一下……他认罪时的情况,是否有受到胁迫?”

    王大魁苦笑道:“在下不在现场,并不知这些详细情况。”

    李羽道:“那终审是什么时候?”

    “两日后!目前三个衙门正在取证,验证五皇孙的证词。等终审结果出来后,将由圣人做最后圣裁!”

    “五皇孙目前关在哪?”

    “宗正寺。”

    李羽沉默不语,以他目前的官职和人脉,很难进入宗正寺大牢。

    正想着要不要找广平王求助时,心中忽地一动,拍了拍额头。

    “差点忘了她,咱们去找一个人,她一定会为我们提供情报。”

第八十七章 前往公主府

    从皇城东门而出,穿过崇仁坊后,便是与兴庆宫相连的四大坊之一,胜业坊。

    这座里坊坐落着许多皇亲国戚、高官豪绅的府宅,土地价格比平康坊更高。

    在胜业坊中,府邸面积最大的是长公主府。

    长公主封号是玉真公主,是李隆基最宠爱的妹妹,一年有半数时间都在王屋山修炼。

    不少诗人才子特意跑去王屋山住上几个月,做一些诗句,就是为了博得她的青睐。

    除了长公主府外,咸宜公主府占地面积排第二。

    这位公主是李隆基和武惠妃的女儿,也是李隆基最宠爱的女儿。

    当年杨玉环能够发迹,就是靠她将杨玉环引荐给弟弟李琩。

    与这两位相比,宁国公主虽然也是公主,却是因李亨休妻后,李隆基为了安抚儿子,才封了个公主,其实并不受宠。

    只在坊南划了十几亩地,建了座很小的公主府。

    李羽三人在门外通报后,很快被引入公主府。

    公主府总管是名三十多岁的太监,姓魏,在走廊引路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正在发脾气,你们等会都小心说话。”

    李羽答应一声。

    来到暖阁外时,魏公公先贴着门仔细听了一下,笑道:“没有砸东西了,算你们运气好。我进去通报,你们在这候着。”

    进去没多久,一道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正是宁国公主,拉着李羽便朝暖阁走。

    “李羽,你来的正好,本宫还准备让人去找你呢!”

    一旁跟出来的魏公公瞪圆了眼睛。

    暖阁内布置华丽,只不过地上有很多碎瓷器,几名太监侍女正在清扫。

    李羽将公孙兰和伍天明介绍给宁国公主,重点介绍了伍天明,公孙兰身份敏感,只提了个名字。

    宁国公主朝两人随意点了点头,转头朝李羽道:“李校尉,你说气人不气人,李俅哥哥当年那么照顾我,如今他出事了,父王和王兄却让我不要管他!”

    李羽叹了口气,道:“这也没法子,名义上五皇孙是庆王殿下继子,庆王殿下与李林甫走的很近,太子殿下实在不便插手。”

    宁国公主眼圈儿立刻就红了,跺脚道:“为什么很多简单的事,都要扯那么复杂?我只知道李俅哥哥以前待我很好,难道我连报答他都不可以吗?”

    李羽默然不语,心道:“这就是出身皇家的魔咒,虽然含着金钥匙出生,但也要承受相应代价。”

    宁国公主凝视着李羽,道:“李校尉,这事本宫不方便出面,所以想让你帮我调查,你可愿意?”

    李羽朗声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了解此案情况,帮助五皇孙殿下洗刷冤屈!”

    宁国公主喜道:“那太好了,你问,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嗳!都别站着,坐下说话!来人,看茶!”

    三人落座,茶毕,李羽方道:“不知殿下见过五皇孙殿下没有?”

    宁国公主面色一沉,颔首道:“见过了,不过他应该是受到威胁了,坚称那名女子是他杀死的!”

    李羽道:“那殿下与他说话时,他神情是否不自然?”

    宁国公主停顿了一下,苦着脸道:“说实话,我感觉李俅哥哥似乎并没有被人诬陷的怨恨或委屈,反而非常平静。”

    随即又接着道:“不过人肯定不是他杀的,因为那女子是李俅哥哥手下一名婢女的妹妹,他不可能干下这种事!”

    李羽问道:“那女子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因是什么?”

    宁国公主一边捋着耳边头发,一边回答:“听说是五天前未时到戌时之间死的,胸口有一道半尺深的伤口,失血过多而死。”

    “那女子被杀的时间段,五皇孙殿下又在哪里?”

    宁国公主闷了一会,低声道:“他说他去了大慈恩寺上香,但是……根据调查,并没有和尚看到过他。”

    李羽沉默无言。

    从目前情况来看,李俅的嫌疑确实大,不仅与死者有间接关系,还在不在场证明上撒谎了!

    伍天明忽然道:“死者的姐姐、也就是那名婢女,她怎么说?”

    宁国公主脸上闪现怒色,道:“那背主的贱婢,竟说李俅哥哥曾强迫她将妹妹带去百孙院侍寝,她妹妹一直不肯,这才丢了性命!”

    李羽轩眉一挑,道:“凶案地点查到没有?”

    宁国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城南大业坊一间院子,屋主是李俅哥哥。”

    好半晌,李羽和伍天明都没有吭声,公孙兰则自始自终没有说话。

    宁国公主见了,皱紧眉头道:“你们不会也觉得是李俅哥哥做的吧?”

    伍天明摸了摸鼻子,没有吭声,他确实已经倾向于李俅杀了那婢女。

    李羽忽然笑了笑,道:“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五皇孙殿下确实嫌疑很大,但很多案子,真凶往往是嫌疑很小的人。”

    宁国公主雀跃道:“我就知道没找错人,你好好查,只要查清楚了,本公主重重有赏!”

    离开公主府后,艳阳高照,已到了晌午。

    三人行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伍天明忽然道:“李兄,你真觉得五皇孙不是凶手吗?”

    李羽道:“我希望以他不是凶手为前提,继续调查下去。”

    伍天明一愣:“你就这么相信他?”

    李羽正色道:“他是凶手的情况,已经有大理寺、宗正寺和御史台在调查了,咱们调查另一种情况才有意义,不是吗?”

    伍天明不置可否。

    这时,三人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公孙兰忽然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挡在李羽身前。

    伍天明仅比她慢上一步,也跨前一步,挡在李羽侧前方。

    “笃笃笃”一阵连响声,从斜对面一间茶楼射来七八支弩矢。

    伍天明刀还未出鞘,便见一道白光闪过,弩矢被全部击飞。

    公孙兰足尖一点,眨眼间便掠到斜对面的茶楼,纵身一跃,跳上一个摊子棚顶,又借力一点,跃上三楼窗户。

    当伍天明和李羽来到茶楼三层包房时,只见地上躺着两名胡人,脖子上都有一道红线。

    伍天明脸色微变,立时想起了王焊的尸体,暗道:“原来杀王焊的人是她!”

    公孙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对不起,他们用自杀的法子暗算我,我一时失手就把他们杀了。”

    李羽关切道:“没事,死了就死了。你没受伤吧?”

    “没事。”公孙兰摇了摇头。

    伍天明摸着下巴道:“从刚才弩矢射来的方向来看,是朝着李兄下半身而来,他们应该并非要杀李兄。”

    李羽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便在这时,茶掌柜和店伙一起进来了,瞧见地上尸体后,店伙张嘴便叫道:“杀人……唔……”

    叫到一半,被茶掌柜给捂住了嘴。

    茶掌柜是个有眼力见的,上下打量着伍天明和李羽,道:“两位爷是在衙门里当值的吧?”

    伍天明点头道:“我们是金吾卫,这三个人都是贼匪,莫要声张!你们立刻去金吾卫右街衙门,找一个叫许信的骑卫,让他带几个人过来。”

    说着取出金吾卫腰牌。

    茶掌柜擦了擦额头冷汗,连连点头,转身去了,还把门给关上了。

    伍天明望着三具尸体,皱眉道:“李兄,这三人你认识吗?他们为何要杀你?”

    李羽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皱着脸道:“他们是突骑施部的突厥人。”

    伍天明奇道:“突厥人为何要杀你?”

    李羽思忖了一会,脸色忽然变得凝重,道:“也许和血纹金刀有关。”将石堡发生的事,简略告诉了二人。

    伍天明疑惑道:“既然金刀已不在你手中,他们为何还来找你?”

    李羽想了一会,道:“也许他们并不知金刀被我送给李光弼将军了吧。”

    他心中其实还有一个猜想。

    有人故意传播假消息,想借突厥人的手除掉他。这其实最有可能,而且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茗玉。

    但愿不是这种情况,否则的话,说明李林甫已经注意到他,那以后的日子就麻烦不断了。

第八十八章 访客

    未时,小兴街,黄庶府外。

    李春和谢大郎站在街对面,都有些生怯,不敢过去敲门。

    按说呢,黄庶的小院并不如何华丽,以谢大郎见多识广的招子,不该有怯意才是。

    不料,本要去敲门的时候,忽然咕噜噜来了一辆豪华马车,两人顿时吓了一遭,躲到街对面,巴着眼张望。

    从车中下来一男一女,男的魁梧彪悍,女的眉清目秀,都是体面人,还提着礼物,敲门进去了。

    两人心中就多了几分怯意,心想羽哥儿如今来往的都是这样的富贵人,也不知还肯不肯搭理以前的穷乡邻。

    挨了一会,还是谢大郎脸厚,鼓了李春几句话,两人又朝门口蹭了过去。

    还未敲门,哗啦啦又来了一辆马车。

    下来的还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身姿修长而不失英武,女的二十多岁,高高个,挂着披风,站的挺直,像个女将军一样威风。

    两人转身又回到街对面,蹲在墙角,手拢在袖子里,都有些发窘。

    李春望着那两人进去了,低声道:“谢大爷,你看见没,羽哥儿的客人个个比城中的张员外还体面,我是个什么东西,还是别去打嘴现世了吧!”

    谢大郎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别说丧气话!你去了,就算遭了嫌弃,又不会少块肉多个疤?”

    “话又说回来,若是羽哥儿念着你们家以前的好,看他如今的富贵,还不够提携你的吗?就怕到时候你有了好,忘了姓谢的了!”

    一番话把李春说的心砰砰直跳,站起身道:“您说哪里话,只要今遭羽哥儿认了我,绝忘不了您谢大爷!”

    正要过去时,谢大郎喊道:“回来。”

    李春回到他身边蹲下,不解道:“怎么?”

    谢大郎道:“羽哥儿正在接待客人,这时候过去,自会给他添麻烦,等那些客人走了,咱再过去不迟。”

    李春笑道:“还是得您!要我一人儿来,可不就讨人嫌了吗?”遂安安心心蹲在街对面等着。

    没过多久,谢大郎耳朵动了动,惊道:“院子里好像有“邦邦”的声音,你听到没?”

    李春侧耳听了一会,确实隐隐听到棍棒碰撞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慌,李春道:“莫非刚才那些人不是客人?而是要害羽哥儿?”

    谢大郎琢磨了一会,忽见黄庶院墙旁有棵枯树,计上心来,道:“咱们爬上那棵树,瞧瞧里面情况。”

    李春答应了,于是两人来到树边,李春很轻松便爬上去了,谢大郎不怎么灵活,爬的甚是艰难。

    恰好摊子边玩闹的孩子们见了,都过来拍手耍闹,指指点点。

    谢大郎挥手呵斥了一阵,见孩子们太多,实在赶不走,便买了些糖给他们分着吃了。

    两个年龄大的孩子还挺仗义,帮忙推着谢大郎屁股,再加上树上的李春伸手拉,谢大郎总算上去了。

    站在树梢上,院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只见刚才进去的两拨客人竟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打斗的是两名男子,三名女子站在一边观战。

    两人看了一会,只觉眼花缭乱,棍影分飞,哪里看得详细?

    谢大郎低声道:“我的乖乖,这两人怕不都是军中的爷们?瞧那棍子使的多有气势,疤老三那样的货,一棍子都挨不过!”

    疤老三是商州城的地痞无赖,专门欺行霸市,因与衙门搭着关系,没人敢得罪他,是谢大郎这种小商最畏惧的人。

    李春奇怪道:“怎么没见着羽哥儿?该不会找错门了吧?”

    谢大郎连声道:“绝没有的事,我花了五个大子才打听到的消息,哪能有假?兴许是出门了!”

    ……

    大业坊,五皇孙私宅附近。

    李羽、公孙兰和伍天明在十字街碰头,李羽向两人道:“我这边没有找到目击者,你们那边如何?”

    公孙兰摇了摇头。

    伍天明道:“我这边也问过了,五天前,从未时到戌时,没有任何人瞧见过五皇孙,也没见过他的马车。”

    方才被突厥人袭击后,许信带着人过来将尸体带走了,三人则来到大业坊,继续调查。

    根据宁国公主的消息,那少女死亡时间是五天前的未时到戌时,如果真是五皇孙所为,那么也许有人目击到他来到这里。

    结果没有目击者,虽不能完全排除五皇孙嫌疑,至少降低了不少。

    公孙兰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李羽摸着下巴,沉吟道:“五皇孙说自己去了大慈恩寺,我建议下一步去大慈恩寺。只要能找到目击证人,就能还他清白。”

    伍天明道:“调查五皇孙的三个衙门,必定已将那里的和尚香客问遍了,咱们过去,未必能有收获。”

    公孙兰蹙紧眉头,道:“会不会是那些和尚和香客被人收买,做了伪证?”

    伍天明耸了耸肩:“除非那三个衙门的官差都是蠢货,不然那么多人做伪证,不可能没半点发现。”

    公孙兰思忖了半晌,道:“如果他们没有撒谎,就只有五皇孙撒谎了,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李羽脑中猛地一闪,暗道:“难道是……”

    伍天明道:“李兄,咱们还要不要去大慈恩寺,你做决定吧!”

    李羽沉默了一会,道:“大慈恩寺要去,那名死者的姐姐也要接触一下!”

    伍天明道:“大慈恩寺就交给我好,你们去找死者的姐姐,分头行事比较快。”

    李羽点头同意。

    三人在大业坊分手,李羽和公孙兰朝着广平王府而去,要想接触凶案证人,必须借住广平王的帮助。

    来到王府后,得知广平王昨天收到旨意,去华清宫伴驾,天色已晚,两人只好返回平康坊。

    回到小兴街,已到了戌时,月上枝头,清光似水。

    街上的摊子大部分都收了,只有一名老婆婆依然守着泥偶摊位,朝街上的行人叫卖着。

    这婆婆姓王,是个老寡妇,自家的两亩薄田被女婿抢了去,全凭这泥偶摊子过活,每天起的最早,收摊最晚。

    李羽每次看到了,总会买两个泥偶,送给街上的小孩子玩耍。

    今日自不例外,上前买了个小黑驴子泥偶和小白马泥偶,将小白马泥偶送给了公孙兰。

    公孙兰接过泥偶,拿在手上摆弄着,脸上带着浅笑,看起来十分喜欢。

    回到屋门口,推了推门,竟直接推开了。

    进入小院,只见艾琳独自一人,搬了张椅子坐在井口边,抬头望着月亮。

    李羽二人进来时,她就像没察觉似的,依然高昂着下巴,对着月亮发呆。

    李羽将小黑驴泥偶在她身前晃了晃,笑道:“买给你的!”

    艾琳一把抢过泥偶,冷哼道:“一个泥偶就想让我消气吗?”

    李羽奇道:“你在生谁的气?”

    “废话!当然是你了!一走就是一天,你知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人,发生了多少事!我都感觉自己成你的小管家了!”艾琳气呼呼地数落。

    李羽赔笑道:“辛苦艾姑娘了,别生气,咱们先进屋,我再慢慢跟你赔罪!”

    艾琳站起身,道:“赔罪的事慢慢再说,你先帮我和公孙姐姐收拾一下屋子,你那小破屋子哪能住人?我们今晚要住大屋子!”

    李羽一愣:“哪有大屋给你住?”

    艾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北面正屋,笑道:“自然是黄大叔那间屋子,他那才是人住的屋子,不过床单和被单要换一下。”

    李羽皱眉道:“你们住那里?那黄大叔住哪?”

    艾琳叹了口气,道:“他走了,说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永远也不回来了。还说将这间院子送给你。”

    李羽愣住了。

    公孙兰也有些诧异,用手捂住嘴,轻轻道:“他为何突然要走?是不是……因为我擅自住进来的缘故?”

    艾琳笑嘻嘻道:“公孙姐姐真会说笑,你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会有男人不欢迎呢?”

    顿了一下,叉着腰道:“不过也是有些古怪,那位黄大叔的行为实在叫人看不透!”

    李羽沉着脸道:“咱们先进屋,你将今天发生的事,详细和我说一遍。”

    艾琳见他表情郑重,便没有再嬉闹,点了点头。

第八十九章 高仙芝和王忠嗣

    三人一起进入西厢房。

    桌子上摆着黄庶的那副蓝田玉围棋,而且棋盘角落处,那个头冠的图案竟然被划掉了。

    艾琳咳了一声,说道:“那我就从王忠嗣将军和王韫秀过来拜访说起吧。他们来了后不久,高仙芝将军和高姐姐也来了。”

    李羽微微一惊,道:“他们来做什么?”

    王忠嗣父女过来还情有可原,然而以高仙芝的身份,自己又和他没恩情,怎会屈尊来访?

    艾琳用手指点着下巴,道:“听高姐姐说,安西都护府传来消息,吐蕃境内有大量调兵的动向,所以高将军打算明天返回安西。”

    “他酷爱围棋,听说你下棋赢了李光弼,所以想在离开之前,找你切磋一番。”

    李羽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艾琳一摊手,道:“当然是打起来了!高仙芝向王忠嗣挑战,结果打输了,后来两人又较量围棋,高仙芝扳回一城。”

    李羽心道:“难怪桌子上摆着棋盘。”

    艾琳伸出一根手指,道:“对了,我不是说黄大叔很古怪吗?你们猜怎么着,王忠嗣和高仙芝打架时,他竟然躲在屋里不出来!”

    李羽目光灼灼道:“他变得古怪,是从高仙芝将军过来时开始,还是王忠嗣将军过来时开始的?”

    艾琳想了一会,道:“好像王忠嗣过来时,他就不对劲了,开门也是我,待客也是我,他根本不露面!”

    李羽指着棋盘道:“这上面的划痕,也是他留下来的吧?”

    艾琳嚷道:“可不是吗?我找他借围棋时,他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将棋盘上的图案划掉了!”

    李羽心道:“看来王忠嗣嘴里死掉的故人,就是黄庶!这中间也许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正想着,忽然瞥见公孙兰在掉眼泪,不由惊道:“公孙姑娘,你怎么哭了?”手忙脚乱的拿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

    公孙兰怔了怔,在眼眶上抹了一下,望着手上的泪水呆住了,道:“我也不知怎地,忽然有些难受。”

    艾琳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觉得挺可惜的,黄大叔年龄虽大了点,却是我见过最有风度的唐人了,本来还想跟他交个朋友呢!”

    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他走之前,让我转给你一句话。”

    “甚么话?”

    “他说如果五皇孙的案子落在你头上,希望你可以全力以赴,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李羽心中倏地一惊,不由站了起来。

    艾琳讶道:“你怎么了?”

    李羽深吸一口气,慢慢坐了回去,摇头道:“没事,屁股抽了一下。”

    他已猜到黄庶身份,这事还是不要牵扯太多为好。

    艾琳白了他一眼,哼道:“事情还没完呢,后面的你还要不要听?”

    “当然。”

    艾琳喝了口茶,道:“王忠嗣和高仙芝斗了个一胜一败,高仙芝本来想邀请王忠嗣去他府上,两人来一场沙盘推演,被王忠嗣拒绝了。”

    “后来天色晚了,你又不回来,高仙芝和高姐姐便准备打道回府。就在那时,他们发现府宅周围,躲着几名鬼祟之人!”

    李羽皱眉道:“甚么人?”

    艾琳道:“他们俩一起出手,把那些人都给抓了,审问后,发现是突骑施人!”

    李羽沉着脸道:“想不到他们竟找到这里来了!”

    艾琳笑道:“看你表情,应该在外面也遇到过他们吧?经我和高姐姐分析,一致认为他们是为血纹金刀而来!”

    “高仙芝将军发现这群突骑施人中混着两个唐人,怀疑有人在背后捣鬼,便带走了这群人,准备亲自审问。”

    “王忠嗣将军也走了,他打算派人去河西,让李光弼将军将血纹金刀送过来,他要亲自献给你们唐朝皇帝。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

    李羽暗暗点头,王忠嗣的做法确实能一绝后患。

    而且操作得当,还能获得李隆基好感,消除石堡城之战的负面影响。

    艾琳伸了个懒腰,道:“就这些了,咱们赶紧收拾屋子吧,天色不早了,我累了一天,想早点休息了!”

    黄庶的正屋有两间卧房,刚好能让公孙兰和艾琳都住下,李羽则住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尽管累了一天,李羽却因为心事睡不着觉,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

    次日天刚亮,院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李羽披上外衣,开了门,敲门的是高华,她似乎也没睡好,瞪了李羽一眼,质问道:“你昨天去哪了?”

    李羽打了个哈欠,道:“当然是查案了。五皇孙的案子!”

    高华哼了一声,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和那位公孙姑娘一起出去了?查案还要带着她吗?”

    李羽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就是她委托我私下调查此案。”

    高华愣道:“她为何对五皇孙这么关心?她到底是什么人?”

    李羽敷衍道:“公孙姑娘的身份比较特殊,你就别问了。不提这个了,你爹不是今早就离开吗?怎么还有空过来?”

    高华瞪眼道:“还不是因为你!赶紧换身衣服,跟我去趟飞龙内司,我们昨天捉到的突厥人中,有两名唐人,说是你同乡!”

    ……

    飞龙内司位于兴庆宫,司署离正殿十分偏远,三间齐整的殿宇,左右两排精舍,门楣也不挂牌子,颇显隐秘。

    大牢在第二、第三两间殿宇之间,地下三层,关押的都是最穷凶极恶的各国细作。

    高华在内司权威很高,带着李羽一路进了大牢,也没有人多问一句话。

    大牢虽有些潮湿,但十分暖和,内间也不像金吾卫右街大牢那般脏乱,地上干干净净的。

    来到地下二层,高华在一间牢房外停住脚步,牢内关着六个人。

    李羽正辨认着六人模样,冷不防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扑到木栏上,嘶声喊道:“羽哥,快救我啊!”

    李羽瞪大眼睛瞧了一会,皱眉道:“你是李贵大叔家的李春?”

    李春眼泪汪汪道:“羽哥,我就是小春啊!以前总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小春!”

    李羽赶忙道:“他真是我同乡!”

    高华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命手下人将两人放了出来,说:“他们当时躲在树上,我爹和王将军就把他们当成突骑施人的向导了!”

    两人出了大牢后,李春脸上带着愤愤之色,谢大郎却满脸堆笑。

    “不妨事,不妨事,是我们不该待在树上,不怪两位大将军。”

    又朝高华一拱手道:“还得多亏这位姑娘,我们一说是羽哥儿同乡,她就没对我们动刑!”

    李羽皱了皱眉道:“你是……”

    李春忙道:“羽哥,他是爹爹的朋友,城里谢家茶铺的新掌柜,谢大爷。这次就是他带我来找你的!”

    李羽点了点头,笑道:“那行,你们都跟我回去吧。”

    高华将三人送到宫门外,将李羽拉到一边,道:“我们从这几名突厥人口中问清楚了,有人散播谣言,说血纹金刀还在你手中,所以才找上你。”

    李羽点头道:“定是茗玉和李林甫!”

    高华一脸郑重,道:“李林甫应该不会关注到你,我觉得更可能是茗玉对你的报复。你最近小心些。”

    “你说的有理,她既然借突骑施人的刀对付我,就说明她自己无法出手,想来这次事后,李林甫也得老实一阵子了。”

    高华道:“我们已经在全城抓捕突骑施人了,不过应该还有漏网之鱼,你外出时,千万不要一个人!”

    李羽答应了。

    高华亲自将李羽三人送回到平康坊小院,然后方离去。

    推门进入小院,公孙兰和艾琳都起来了。

    李羽为四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便独自将李春和谢大郎拉到西厢房,寒暄了几句后,问起李春来意。

    李春支支吾吾,不大好意思开口。

    还是一旁的谢大郎帮衬着说道:

    “李副街使,春哥儿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儿郎,一直盼着和您一样,能在金吾卫当差,又怕给您添了负累,所以一直不敢来。”

    李羽登时猜着二人来意,心中琢磨了一会,道:“我在四门学有一个荐额,小春你年纪还轻,若是愿意的话,我就送你去那里读书,如何?”

    李春喜不自禁,连声道:“愿意,我愿意读书!”

    一旁的谢大郎暗叹一口气,既为李春高兴,又有几分羡慕。

第九十章 混入大理寺

    早膳后,李羽先带着李春二人去了右街衙门,让许信帮忙办理李春在四门学读书的手续。

    接着,又在衙门里打听了一下那婢女的事。

    那婢女名叫陈娇,她妹妹叫陈裳,姐妹俩都出身农家。

    因父亲嗜赌,家中度日艰难,先后将两女卖了贱籍。

    陈娇靠着一张甜嘴,被百孙院的执事太监看中,买进了百孙院。

    陈裳虽比姐姐更有姿色,但口拙木讷,被一中户人家买入门,当了侍婢。

    陈裳被杀后,陈娇成为第一人证,被安置在大理寺,随时接受询问。

    因太子不愿介入此事,李羽也不想再去为难宁国公主,决定直接去大理寺衙门。

    用他这个副街使的身份碰一碰,看能不能见到陈娇。

    同行是冤家,这话一点不错,李羽刚报出身份,大理寺门卫便露出戒备表情,只当他是来抢案子的。

    通报后,大理寺一名姓耿的寺丞出来了,皮笑肉不笑的说:

    “李副街使的大名鄙人早就听过,不过这案子由圣人亲自指派,你们金吾卫就别插手了吧!”

    李羽见此,只能拱手道:“打扰了。”转身走了。

    回到街角,公孙兰上前问道:“怎么样?”

    李羽摇了摇头:“用正常法子,估计是进不去了。”

    公孙兰想了想:“要不然等到晚上,我翻墙进去找她吧?”

    李羽摇了摇头,略一沉吟,道:“据我所知,大理寺会将相同案子的证人安排在一起,咱们可以用另一个方法进去。”

    公孙兰眨了眨眼:“什么法子?”

    李羽笑道:“以被告的身份。”说着上前两步,附耳道:“你等会过去,这样说……”

    小半个时辰后,公孙兰换上一身村姑衣服,来到大理寺衙门外,立时被门卫拦住。

    “大理寺重地,闲人不得靠近!”

    公孙兰喊道:“官爷,民妇要状告五皇孙!”

    门卫大吃一惊:“你要状告谁?”

    “五皇孙!”

    门卫忙道:“你在这等一会,我进去通报一声。”

    过了没多久,耿寺丞又出来了,向公孙兰打量了几眼,道:“要状告五皇孙的人就是你?”

    公孙兰点头道:“是的。”

    “你要告他什么?”

    公孙兰脸颊微红,低声道:“他、他想要奸污民妇。”

    耿寺丞目光一亮,道:“你随我进来。”将公孙兰带到寺署西侧的客房,向她详细询问情况。

    公孙兰只说自己是长安城东郊村民,因丈夫早死,守了活寡,五皇孙经常骑马来村中调戏她。

    耿寺丞心想,这案子虽和陈裳案子扯不上关系,但可以当做五皇孙好色的佐证。

    他越想越兴奋,兴冲冲便去找上官汇报去了。

    公孙兰待他离去后,探头在门外观察了一会,发现附近守卫并不森严,便悄悄在各屋搜索起来。

    不久,在与她相隔三间房的屋子内,发现一名年轻女子。

    屋外有两名大理寺衙役守着,公孙兰悄无声息的来到窗边,推开窗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潜了进去。

    陈娇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忽觉脖子一凉,肩头多了半截长剑。

    她下意识就要惊呼出声,被公孙兰捂住嘴。

    “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杀了你!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陈娇不住点头。

    公孙兰松开手,低声道:“我问你,五皇孙殿下真的强迫你、让你带妹妹去百孙院侍寝吗?别出声,只点头或摇头。”

    陈娇又点了点头。

    公孙兰眉头一皱:“你觉得是五皇孙殿下杀了你妹妹吗?你别怕,尽管说实话!我是圣人派来的密探,可以保护你安全!”

    陈娇没有迟疑,不住点着脑袋。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来过这里,不然就杀了你。”

    话音落下不久,陈娇发觉脖子上的凉气消失。

    转头一看,身后甚么都没有,只残存了一丝淡淡的香气。

    大理寺戒备虽严,出去却不难。公孙兰觑着一个防御薄弱的地方,翻墙潜出,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围着大理石绕了半圈,在大街上找到了李羽。

    他正和一群巡街的金吾卫待在一起。

    两人会合后,公孙兰将探听到的情报说了,李羽眉头顿时一皱。

    直播间。

    奥特曼打小怪兽:“唉,可惜不能当面问,不然用我的动作心理学,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否说谎!”

    小明爱大明:“我总觉得这位五皇孙怪怪的!”

    小可爱就是我:“就是就是!”

    燃烧的胸毛:“可惜老陈和八戒哥哥都不在线,不然他们应该有办法判断陈娇的话是真是假!”

    奥特曼打小怪兽:“放屁,见不到真佛,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大和是我老婆:“要我说呐,如果我是播主,早就跟公孙兰游湖泛舟、共赴巫山了,还管什么破案子?”

    社会大哥:“放屁!那个公孙兰可不像外表那么简单,看她杀完人后的模样,只怕手上有上百条人命了。”

    小明爱大明:“说的就是,而且人家跟着播主,也是为了五皇孙。要是能破案子,一定能大幅提高好感度!”

    老崔:“播主,不妨问一下公孙兰,陈娇回答时是立刻回答、还是迟疑一会回答、又或是带着怒气回答!”

    李羽愣了愣,心中一动,向公孙兰转述了问题。

    公孙兰回想了一会,道:“好像立刻就回答了,并没有犹豫!”

    老崔:“播主,那个陈娇一定提前就准备好了答案,根本没有思考就回答了。”

    燃烧的胸毛:“那又如何?”

    老崔:“这反应了她目前的精神状况。如果她妹妹真是五皇孙所杀,她满脑子想的应该是仇恨、愤怒,回答问题时会充满情绪,不会出现立刻回答的情况。”

    小明爱大明:“那她现在是什么精神状况?”

    老崔:“她立刻回答,说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回答别人问题。这代表着,有人提前告诉她,让她怎么回答问题!”

    奥特曼打小怪兽:“我明白了,定是真凶买通了她,让她做伪证!”

    李羽:“还有一种可能。”

    奥特曼打小怪兽:“什么?”

    李羽:“指使她的人,就是五皇孙本人!”

    公孙兰见李羽久久不语,以为他认定五皇孙是凶手了,轻轻道:“李公子,明日才是终审,我们还有一天时间。”

    李羽笑道:“你放心,我会调查到底,不过需要你再去找一趟陈娇。”

    公孙兰欣然道:“这个容易,我已经摸清大理寺防备,也知道陈娇住处,晚上就去找她。是要用拷问手段,再向她询问吗?”

    李羽道:“不用拷问,这次你这样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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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唐朝直播破案介绍:
李羽点开一个诡异的直播软件,穿越为唐朝一名金吾卫右街骑卒!随行的还有一部能直播的手机!在直播间网友的热心帮助下,他发现不用自己动脑筋,就能轻松破获大案!我在唐朝直播破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唐朝直播破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唐朝直播破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