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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舒道     不二朝txt下载     不二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约见

    秦绍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被惊慌失色所取代:“狗贼怎么在这儿?”

    容宿骑着马漫步而来,似乎在找寻什么,不时左顾右盼。

    秦绍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简直比见到征文先生本人还紧张,好似被捉奸在床的小媳妇,第一时间缩回楼里。

    怎么办,怎么办?

    容贼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秦绍猛地抬头看向褚英,“你昨天找他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按您的吩咐说的啊。”褚英茫然。

    “什么意外都没有?你从头到尾重复一遍我听听。”秦绍不安心地催促。

    褚英怔了怔,如实复述。

    马背上,容宿四下寻找听云的影子,路过一个姑娘都要盯着人家多看几眼,以至于他骑大马立在中央如雕塑一般,造成人人绕着走的盛景。

    “他一会儿就会走了。”秦绍安慰自己,还是忍不住蹲在围栏边探头去望,谁成想正对上容宿梭巡的目光。

    秦绍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往后门跑去:“快快快,快走!”

    褚英没搞懂状况,飞也似的追着秦绍而走。

    容宿腾跃而起,一脚踩在马背上跃到二层:“郡王?”

    秦绍刚逃出一步就后悔了,她堂堂昭和郡王来逛个酒楼还需要夺着容宿吗?可现在跑都跑了,就不能露馅,否则容宿害得觉得她怕了他。

    大成紧随其后:“属下去追?”

    容宿看了一眼自己的马背,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难以遮掩的挣扎。

    “我亲自去!”容宿狠狠捶了围栏一拳,人已经没过后门,直追秦绍而去。

    秦绍觉察到容宿紧追不休,脸都白了三分。

    狗贼,真的不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秦绍脑子里闪过种种噩梦,一个闪身飞过土墙,跃入一户宅院之中。

    容宿紧追而来,攀上土墙,赫然见到门口数人守卫,发现他后纷纷举起弓箭。

    秦绍与一个便衣打扮的男子走出屋来。

    “容先生何以长驱直入?”秦绍一本正经地问,气都不喘一口。

    容宿皱眉。

    难道是他看错了,方才那个人影不是郡王?

    褚英从一侧走出:“想必容先生是追踪我的脚步而来。”

    她这一句既圆了容宿的谎,也遮住了秦绍的事。

    “是容宿冒失了。”容宿告罪得很自然,却已经将小院打量个遍,眉头仍不能舒展:“郡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绍心里刚松口气的弦又绷紧。

    “有什么话,说吧。”她和容宿避到褚英身后。

    “郡王身份显赫,实在不该与人暗中密会,否则不但对大业不利,甚至还会有害您的安全。今日我能跟着褚侍卫来,明日别人也能。”容宿倒是比谁反应都快,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秦绍都快吐了。

    要不是你,我能错过和征文先生的约会吗?

    她的心都在滴血!

    若不是看到容宿那张脸,她就有点发毛,简直吃人的心都有,还听劝?

    “你怎么不说跟踪我……的人这件事?”秦绍反将一军。

    容宿心里也不舒坦。

    要不是褚英突然出现,让他以为发生什么要紧的事,至于错过和听云的约会?

    “郡王的意思是,我该不闻不问?”容宿冷笑。

    他扫过院内布置就知此地存在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加之秦绍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可见此地原本是想瞒着他的。

    “你好大的胆!”秦绍怒声斥责,但一双犀利的眼却在对上容宿目光时向下移了两分,她又觉得瞪容宿衣领简直太弱势,索性拂袖而走。

    屋内的人当即敞开门,请秦绍入内。

    果然是早有准备。

    容宿脸色更沉,一种叫不被信任的感觉迅速攻占他的四肢百骸。

    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主君,放弃见听云。

    那个全世界唯一一个肯将后背交给他,毫不保留信任他,爱着他的女孩。

    “郡王恕罪,下官不打扰了。”容宿声音冷得让秦绍牙齿打架,连院门都懒得走,一步翻上墙头而走。

    秦绍身上寒意如霜,半是愤怒,半是恐惧,让她在大夏天生生打了个颤。

    “郡王……我去解释一些?”褚英觉得这个误会不大值。

    “郡王御下还可再严一些,莫要令从属个个敢使性子才好。”一道声音从屋内传来。

    秦绍立起手掌,褚英立刻不再出声。

    “孔先生再次侯了数日,也算我御下之严吗?”秦绍瞬息带上标准表情,跨步进门。

    孔先生当即起身相迎:“是属下多嘴了。”

    秦维得知夺储无望,早在回长安后就决定投奔秦绍,他自然也是秦绍的从属,岂敢随意品评。

    “先生客气了,久闻衍圣公传人大名今日方才得见便让您看了个笑话,是该秦绍惭愧。”

    “不敢不敢,只是郡王突然造访,可是想要收网了?”这才是孔先生关心的事。

    秦绍脸上表情微一僵硬。

    她说这次纯是为了躲容宿,孔先生肯定不信……

    “确实为了此事,不过目前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她道,还意味深长地敲打孔先生:“维世子报仇心切,但却要小心隐忍,莫要坏了我大事。”

    孔先生脸色一凝,立刻诚惶诚恐地解释:“世子自南郊一事误杀大理寺侍卫后一直闭门思过,如今伤势方才痊愈,并不敢自作主张,还请郡王放心。”

    “有孔先生帮忙照应,本王自然是放心的。”秦绍顺水推舟,总算过了这一关。

    她心里还揣着征文先生的事,抬脚要走。

    “郡王留步!”孔先生开口。

    秦绍差点当场翻脸,却还得维持不动:“怎么了?”

    “我以为郡王是为此而来,原来郡王并不知情?”孔先生也小小吃了一惊。

    秦绍挑起一根眉头,孔先生就唤了声:“带上来。”

    便衣侍卫们从内间带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

    “朴泽?”秦绍惊喜不已。

    南郊行刺案唯一的证人,这下扳倒江泰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

    秦绍攥了攥拳头,沉声道:“摘下他的口塞,本王要亲自审问。”

    院外,树影东斜,如同容宿悠长的目光。

    听云没有出现。

    他坐在秦绍所在的酒楼二层等到太阳落山,也没有看到在下方寻人的女子。

    或许,她只是走了。

    “小二,拿酒来。”容宿叫道。

    他端起酒盅,就见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容宿抬头:“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死讯

    蒙世佂夺过酒盏坐到他对面,仰头饮尽:“好酒好酒。”

    容宿抬手给他满上:“来找我的?”

    “来找弟妹的,不过看起来,你并不算顺利啊。”蒙世佂似笑非笑。

    他的人在西坊市一走,就打听到容宿在二楼喝闷酒,可见是约见佳人有误,他这不是上赶着来安慰了吗。

    容宿抬手饮尽杯中之物,眼睛不时下瞟,可他希望的那个面带朱砂美人痣的姑娘并没有出现。

    秦绍这边尽快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不露端倪地匆匆离开,赶到时就见旗子已经换成了蓝色。

    先生有信给她。

    褚英正打算上前去取,蓦地被秦绍拽住,她回头去看,就见自家郡王脸上表情能杀人。

    “这个狗贼,怎么哪儿都有他!”秦绍低声咒骂。

    褚英这才发现,二楼窗边对饮的二人,不正是容宿和蒙二爷吗?

    秦绍心里更来气。

    先生近在咫尺,她却不能相认,岂能不气。

    容贼。

    怕是天生就能克她吧!

    但此时,秦绍也无计可施,她甚至不敢去取征文给她留的信。

    “再等等,”秦绍这次学聪明了,躲在酒楼一侧,避开容宿视线,当然也躲开了她心心念念的蒙世佂。

    “郡王,我看这二位吃得正欢,恐怕一时片刻不会走了。”褚英道。

    她搞不明白郡王这是在弄什么,不过她一句都不会多问,主子有主子的秘密,她只是郡王的侍卫,听命行事就行。

    秦绍等到各家张挂灯笼,容宿这狗贼还不动地方,气得她跺跺脚:“回府!”

    “容四哥,你还不回去啊,你不是约了改日再见了吗?”楼上,蒙世佂苦嚎,心里觉得做别人的好兄弟可真不容易。

    “她会来取信,”容宿平静道。

    只远远看上一眼就好,看上一眼,他就心安了。

    “四哥哥,”蒙世佂长声作揖:“您那心上人一看就不是小肚鸡肠的寻常女子,不会因为你一次爽约,就此生不复相见的。”

    容宿冷冰冰地目光拍在他脸上。

    蒙世佂干笑一声:“好好好,我说错话了,是赌气不见你,行了吧?”

    这他妈好兄弟真不是人当的。

    尤其是有一个老和尚动春心的兄弟。

    “对了,依你方才所说,那郡王应该是在谋划什么,你还不赶紧回去守住你第一宠臣的位置?”蒙世佂改用迂回战术。

    哪知容宿嘭地一拳砸在桌上:“你自己去吧。”

    蒙世佂翻了个白眼:“这也不是郡王的错,何况郡王既为主君,自不能什么事都透露给你。”

    容宿面色沉下来。

    “不是我说,你们容家上下就是吃了这个亏,这方面你那大哥就做的不错。为人臣属尽忠就好,岂能将主君把持掌心如臂使指?如此,是为大逆。”

    容宿拍案而起:“你在指责我父王擅权?”

    “不敢,我是提醒你。”蒙世佂轻飘飘道,丝毫不以为意,“你不觉得你对郡王的掌控欲过于强盛了吗?”有如容王对陛下一般。

    后面这句,蒙世佂没说出口,但容宿早已意会。

    容宿坐回去,脸色阴沉。

    “我并非掌控郡王,而是想……”掌控他的信任,容宿别过头:“好吧,或许你说的对。”

    他在容王羽翼下长大,行事作风,当与容王无二。

    “这或许是你容家诡异的安全感?但这绝对是错的。”蒙世佂道。

    蒙家也是世代尽忠的大将,甚至是从秦朝建国之始便代代传承,凭的就是这份臣属之心,规行矩步,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他并非想让容宿和他一般,只是希望容宿不要全然被容王影响,走了一代权奸的老路。

    这是在钢丝上跳舞。

    容王与陛下有上林苑七年共患难的情分,而容宿和郡王之间,单薄如纸。

    “蒙兄善言,我记得了。”容宿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除却蒙世佂,世上再无第二人敢说,也无第二日会好心提醒。

    蒙世佂摇头苦笑,并不信他的鬼话。

    “你要真记得才好。”

    容宿睨他一眼:“你怎么回了趟长安,就跟老嬷嬷一样啰嗦了?”

    蒙世佂忿忿给他一拳,二人哈哈大笑。

    当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容宿和蒙世佂酒气熏熏地离开。

    没见到听云,让他心中不快。

    本来已经动摇了,想去郡王府请罪的心借着酒劲儿又给抛到脑后。

    信任不信任的,又有何妨!

    待他们彻底离开,一个小孩子才从角落里跑出,取走旗杆下的密信,几经辗转,递到了秦绍手中。

    她有点不敢打开。

    先生会不会生气,气她爽约?或者……或者看到她因为容宿落荒而逃的样子?

    想到蒙世佂最后被容宿拉着喝酒的样子,她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狗贼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先生,只是先生还不知他是她罢了。

    “郡王?”褚英打断发愣的秦绍。

    架子上趴着的瑞雪也腿一伸,跳下来走到秦绍膝盖前,弓身一跃,钻进她怀中。

    瑞雪的体温比人高一些,秦绍怀中温暖,用下巴蹭了蹭毛茸茸的小脑袋,终于打开密信。

    雪白的猫儿在她怀里转了转,找到舒服的方式趴好,却被秦绍啪地一拍桌子惊得一个激灵,委屈巴巴地喵了声。

    秦绍赶忙给它顺毛,嘴上却乐开了花。

    先生也说自己有事耽搁,为爽约之事抱歉,还约她三日后在天香酒楼二层见面。

    这次,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瑞雪呼噜呼噜的声音听在秦绍耳中更是格外舒服。

    而大公主府却因为一只猫天翻地覆。

    江弋的金瞳不见了。

    自那日受了容宿一枚银雷惊吓后,金瞳就不知所踪,江弋以为它只是害怕躲起来,很快就会找回来,哪知寻了公主府上下也不见踪影。

    “弋儿你就别再找什么猫了,还是快看看你父亲吧。”大公主眼睛通红,人都憔悴了许多,冯皇后心疼得不行,咬牙切齿地催促五城兵马司和长安衙门速速追拿贼人。

    江泰却险象环生,抢救过来三回,太医们个个都是绞尽脑汁,谁也不知下一回能否回天有术。

    江弋噗通一声跪在大公主身前:“母亲,孩儿不是不去看父亲,而是……而是孩儿不敢呐。”

    此刻的小公爷倒是没了追杀秦绍时那样意气风发,他只像一个即将失去父亲的孤儿,哀声无助。

    大公主抱着儿子的头无声哽咽,丈夫若是一命归西,留他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是好啊。

    可惜,江泰苦熬数日已经油尽灯枯。

    大宫女跪着进门报丧:“殿下!驸马爷他,他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收网

    “泰郎!”大公主长呼一声,昏厥过去。

    “母亲!”江弋抱住大公主一时分不开身,又望着门外江泰房间方向急红了眼:“父亲!”

    大公主府一片缟素,消息传到宫内,冯皇后也差点哭昏过去,据说太医院忙得乱成一锅粥,两厢跑来跑去脚不沾地。

    长安的夜格外浓重,唯有一轮皎月浮浮沉沉,昭示着这将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秦绍得到消息,她黑发披肩,随意搭了件长衫站在门前。

    “终于能收网了。”

    ……

    秦维更夜起身,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锦袍,进入与正房连通的一个小稍间。

    稍间内挂着帷帐,层层纱幔被他亲手收起,挂在银勾上。

    “亦萱,给你报仇的时候到了。”

    秦维燃香敬上,叩了三个头。

    他身后,孔先生眼眶湿润,“世子待亦萱之情山高海深,只是她福薄——”

    “她是为了救我!”秦维嘶吼,“我眼看着贼人砍断了她的手指。”秦维抱住头,恨得不能自已以身相替。

    “亦萱是自愿的,若那时伤的是世子,哪里还有今日之情。”

    秦维摇摇头:“我辜负了亦萱,我比不过秦绍,即便亦萱替我挡了贼人,替我去死,我依旧当不了储君,做不了这大秦的帝王。”

    “世子慎言!”孔先生皮都绷紧了。

    “亦萱是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的脾气,她要的,只是世子的平安。”孔先生叹了口气,“可如今您投靠昭和郡王,却不知是福是祸。”

    “都不重要了,秦绍把我当枪使,做他的马前卒,我不在乎。”

    秦维站起身,眯着眼道:“我想当皇帝就是为了查清真相替亦萱报仇,既然我斗不过那个幕后凶手,就让斗得过的人跟他们斗。”

    秦绍利用他,他又何尝不在利用秦绍?

    孔先生叹了口气,看了眼孔亦萱的灵位,“希望世子的选择是对的。”

    亦萱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咱们的。

    第一缕朝阳升起,洒在金黄的宫墙瓦顶之上,熠熠生辉。

    秦维穿着瑞王世子的朝服,端着瑞王给他的印信,正步来到宫门前。

    “维世子,您这是做什么啊?”有人劝道:“大公主丧夫,陛下伤心难过连早朝都罢了,您甭管什么事还是回去吧,仔细牵连到。”

    这当然是中肯的话,秦维真心颔首道谢:“劳公公提醒,但还请您如常通禀。”

    皇帝勃然大怒:“朕看这小子是存心和朕过不去!”

    周福躬身道:“陛下息怒,维世子闭门思过多日,想也是真有急事才会求见。”

    “召他上殿。”

    秦维拿着瑞王印信,皇帝也不得不给他三分薄面。

    “臣秦维,叩请陛下天恩,替臣昭雪沉冤!”

    “鸣冤?”皇帝不耐烦地挥手:“鸣冤去大理寺宗人府,找朕做什么!”

    “此事大理寺审不得,宗人府……怕是不敢管,唯有陛下,当可一审。”秦维叩头道。

    皇帝盯着他:“朕现在没心情,你先把事情写成折子——”

    “陛下!”秦维哭喊一声,膝行上前:“臣要状告的,就是刚过世的大理寺卿江国公江泰!”

    “混账!”皇帝拍案而起。

    秦维双目赤红,若在平常早就吓得不敢说话,可今日他非但敢,而且声如洪钟:“陛下,江泰当日派人行刺臣下,杀我胶东从属二十九人,纵火烧毁驿站官舍六间,恳请陛下明察!”

    周福瑟瑟发抖,接过秦维递上的折子。

    皇帝目光怀疑,草草扫过一眼折子便摔在地上:“胡言乱语!”

    秦维闭上眼,陛下心中果然只在意女儿名声,他这个旁支的表侄生死冤屈,又算的了什么。

    “陛下明鉴,江泰犯案累累,除了行刺臣也曾行刺过裕王世子的昭和郡王!”

    “放屁!江卿刚过世你就来污蔑他,简直厚颜无耻!”皇帝信手捡了个折子丢在他脸上:“来人!把他给朕丢出去,丢到宫外去!”

    周福匆忙赶下台阶,拦着秦维道:“维世子您见好就收吧,国公爷刚过世您何必跟亡者过不去呢?要老奴说您就——”

    “陛下!”秦维倒像是布置好歹,绕过周福膝行爬到玉阶前:“陛下明鉴,南郊马场行刺一案,也是江国公所为!他差点要了郡王和臣等三人的性命,他为的是什么您不是不知道啊!”

    侍卫冲上前按住秦维,周福也在旁命人捂住他的嘴。

    “慢着,”皇帝忽然开口,周福挥挥手让侍卫退下,看向秦维却是叹了口气。

    “你说朕该知道什么?”皇帝口气十分危险。

    秦维吞咽一口口水,额上开始冒汗:“陛……陛下英明神武,岂会不知臣等三人若都遇难,渔翁得利的会……会是谁。”

    周福倒吸一口凉气。

    秦维可真敢说啊!

    他服侍陛下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自问一眼就能把人看个八九不离十,没想到竟然在秦维这儿走了眼。

    这主儿是一点儿也不怕事,还胆子奇大。

    不,不对。

    胆子大的不该是秦维,而是他背后的人。

    周福忽然想到了那面皮白净水滑讨人喜欢的昭和郡王,借胆子给秦维的,难道就是郡王?

    “你,你,你混账!”皇帝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绕过桌案直冲秦维而来,狠狠踹了一脚还不解气,竟是左右四顾,拔出抱剑內侍怀里的御用宝剑,铿锵一声寒光一闪,架在秦维脖子上:“你再给朕说一遍!”

    秦维感受到喉结上的一段冰凉,似乎看到亦萱倒在血泊里抽出的模样。

    “陛下就是杀了臣,臣也要说,您一直找的幕后黑手,山贼主谋,就在这长安城,就在大公主府,就是江泰!”

    皇帝狠狠再踹他一脚,高举的宝剑却被理智挡住,丢给侍卫。

    “好,好你个秦维,你要是敢污蔑朝廷命官,大公主夫婿,朕就把你碎尸万段!”皇帝的怒火都要蹿到头顶了。

    “召秦绍秦综!”

    皇帝一道圣旨降下,秦绍很快便到,唯有秦综胆战心惊。

    他自从遇刺后就被德王拘在府里学丹青,这些日子脑袋里都快灌满墨水了,看啥东西都是黑白的,可没惹事啊。

    不过在大殿前看到秦绍,他可乐得像只出笼的鸟。

    “绍哥!”秦综立马抱起大腿:“有绍哥在,我啥也不怕了。不过绍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一直被我父王拘在家里,成天就是画石头画鸟,父王还让我画草,那草有什么好画的……”

    秦绍:“……”

第一百六十七章:争婚

    “绍儿,”皇帝看到秦绍,心里的火气当时就熄了三分,但还是指着秦维道:“他说知道南郊行刺一案的真凶,你也知道吗?”

    秦绍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为难取代:“我……”

    皇帝面色凝重起来:“你怎么了?”

    “我……不知。”秦绍涩着嗓音道,秦维当即瞪大了眼:“郡王您怎能如此!”

    秦综则在旁小声嘀咕:“我是真不知道,如果有人问我的话……”

    “维世子,斯人已逝何必苦苦相逼。”秦绍低声劝说,秦维嘴角微抽却也只能顺着秦绍画好的道儿走,演这个白脸奸臣:“世子此言差矣,天理昭彰,难道任由恶人为恶不成!”

    皇帝站起来:“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陛下!”

    “陛下!”

    两人同时迈步上前,秦绍略显弱势,落后半拍,被秦维抢先道:“郡王心存仁厚实乃宽和之人,但臣不能眼见着陛下蒙在鼓里!”

    皇帝捏了捏拳头:“好,你说,你有什么证据,尽皆呈上来!”

    秦维松了口气,扭头对周福道:“劳烦公公了。”

    周福亲自到大殿门前传召,不多时,五花大绑的朴泽被带上大殿,虽他同行的还有端着一副画卷的孔先生。

    “陛下,此人乃是高丽世子李兆信的亲信,日前他感念郡王深恩不追究高丽之过,还原谅李兆信所做所为,便弃暗投明将一切因果全都说予臣听。”

    秦维话落,就由朴泽交代来龙去脉。

    “陛下圣明,我家世子一共见过江公爷三次,女刺客首领嘉华……两次。”朴泽看了眼秦绍,才颤巍巍继续道:“我们一直以为嘉华是国公爷的人,目的只是帮助我家世子绑架绍世子,作为回国的护身符。”

    “谁给李兆信的胆子!”皇帝怒斥。

    秦综也瞪大了眼睛,时隔多日,他才知道自己南郊遇刺的真相!

    朴泽则跪倒请罪:“陛下息怒!大妃病重,世子也只是想见母亲一面啊!”

    “陛下……”秦绍只唤了声,皇帝便知他心中旧情泛起,冷下脸道:“绍儿,你身为大秦郡王,行事切不可妇人之仁。”

    “臣明白。”秦绍拱手表示受教。

    秦维在一旁牙根直痒痒:秦绍妇人之仁?世上还有心狠手辣的吗?

    这只披着羊皮的狼,装得可真像那么回事。

    秦绍淡淡看了秦维一眼,秦维微打了个激灵,赶忙道:“朴泽!你且说清楚,江泰到底是不是南郊行刺案的主谋!”

    朴泽叩了个头:“陛下圣明!这件事真的和我家世子无关,世子只是受人利用,做了江泰手里的枪!”

    皇帝半晌沉默。

    秦维此前说得很清楚,杀了秦绍秦维秦综三人后,渔翁得利的人会是谁。

    江泰。

    这个平日并不算显眼的嫡女婿,他的儿子江弋是皇帝唯一的嫡系血脉。

    真到了那个时候,难保皇帝不会动心让江弋过继大宗,即便是让裕王之孙秦骋入宫,大公主也可以凭着嫡公主的身份代理朝政,主少国疑,还不是他江家一手遮天?

    “红口白牙,不知所云!”皇帝突然怒斥,“你有什么证据?”

    朴泽扑跪在地,叩头不休:“陛下明鉴,小的不敢说谎,这里有一副渔翁垂钓图是江泰所赠。”

    秦绍看到图微微错愕:“这不是李世子墙上那副吗?”

    皇帝看了她一眼,信了三分。

    “世子明鉴,江泰就是要我家世子牢牢记住,人为刀俎我为鱼***着世子跟他同流合污!”朴泽恨极了江泰。

    若非此人引诱李兆信,凭郡王对世子的深情厚谊,必定会履行三年之约。

    世子也就不用死了!

    朴泽恨得牙痒,巴不得生吞活剥了江泰。

    “传承安,不,还是传江弋上殿吧。”皇帝迟疑一下,到底不想惊动女儿。

    周福会意,命人以问情为由召见江弋。

    江弋红着眼上殿,他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外孙子,此时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形容憔悴,让皇帝好生心疼。

    “皇爷爷,”江弋声里都带着委屈,皇帝心一软,赶紧命人看座。

    秦绍看江弋是一百个不顺眼。

    这小子现在倒是装可怜了,对她喊打喊杀的时候可是威风凛凛。

    秦绍才不管自己是不是贼,伤她征文先生的人是江弋,参与夺储的人也是江弋,她岂能饶他?

    “小公爷,您可认识这幅画?”秦维指着垂钓图问道。

    “这不是我父亲的遗迹吗?”江弋站起身,指着画道:“这画日前被贼人从宝库盗走,怎么落到你手里?”

    皇帝脸色微缓:“是被盗走的?”

    “胡说八道!这话一直挂在我们府的墙上,好多人可以作证!”朴泽急道,“我没有撒谎,没有偷盗!世子,不,郡王您是见过这画的!”

    秦绍眉头微皱,正对上江弋狡黠的目光。

    好一个小公爷,可比他爹聪明得多,现在就要用这幅画拉她下水。

    作证就作证。

    她倒要看看,江弋还有什么底牌。

    “我,确实见过,不止我,容宿也曾到访李世子府,他也见过。”

    这次轮到江弋皱眉了。

    秦绍在搞什么鬼?倒好像跟容宿有仇似的,非要拉一个下水。

    “传容宿。”

    皇帝一声令下,容宿到殿,他自然不会否认。

    皇帝脸色难看起来,这么多人对上江弋一人,实在不利。

    “皇爷爷,恕孙儿不明白,这画……怎么了?”

    “哼,小公爷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秦维冷笑,“难道非要娶林家大小姐为妻的人,不是您?”

    秦绍仿佛被人冒犯了一般,腾地迈前一步。

    皇帝眯起眼来:“你们,都把朕搞糊涂了,谁来解释清楚。”

    “郡王,您若是此时不将事情说开,只怕和山阳县主的婚事不会如意进行。”秦维倒好像主导整件事的人一般催促,容宿则叹为观止地挑了挑眉。

    秦绍“被逼无奈”站了出来:“弋儿,你告诉表叔,你是否还要娶宗遥为妻?”

    江弋起身拱手一礼:“绍表叔恕罪,我父亲在时最大的愿望便是令我聘之为妇,如今父亲故去,我岂敢擅改。”

    “大公主——”

    “我问过母亲,她也是这个意思。”江弋早有准备,抢白一句。

    秦绍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慈祥脸谆谆善诱:“好孩子,你可知宗遥已经十六岁,若等你三年,便是十九之数,着实太久。”

    “只要我真心聘娶,年龄如何相关?倒是表叔您还较县主小上一岁,着实可以另觅佳人。”

    “混账!”秦绍呵斥,“我已得陛下赐婚,你安敢与我相争?”

    江弋不卑不亢:“我父亲在世时便和林家过了文定,是您与我相争。”

    “陛下!”

    “皇爷爷!”

    二人齐齐向皇帝讨告,弄得皇帝一头雾水兼着一肚子火:“成何体统!”

    “堂堂大秦宝殿,你们叔侄二人竟在此争一个女人,简直有辱斯文!”

    皇帝越想越气,指着大殿门前挂着宝镜的地方怒道:“你们都去鉴镜下照照,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倒打

    秦绍和江弋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

    这两位都是皇帝的心头肉,一个是亲弟弟的独子,他看中的继承人,一个是血脉相连的嫡外孙,哪个都舍得责罚。

    “都给朕滚一边去。”皇帝挥手,只瞪向“挑拨”秦绍与江弋不和的秦维。

    秦维一阵头皮发麻,分明是他最弱小无助,可偏偏要做这个挑事的人。

    但他,不悔。

    “陛下息怒,直消查明真相,是非曲直即刻明鉴。”

    皇帝冷哼一声:“好个秦维,朕平素倒是小瞧你了,说吧,你还有什么证据?”

    显然,一个朴泽口说无凭。

    那画也是两厢争执,短时间内无从下手,即便有证据证明画是江泰所画,也不能完全说明江泰就是主谋。

    “这就要请郡王来说了。”秦维道。

    秦绍瞪了江弋一眼:“你可知,江泰为何非要你取宗遥为妻?”

    “父亲彼时为我定下的是林家大小姐,谁是林家大小姐谁就是我的妻子,何曾要娶宗遥?”

    “言下之意,若是宗遥肯放弃大小姐的身份,你也愿意娶林若瑷了?”秦绍冷笑。

    如今已经确定神凰命格的预言指的就是林大老爷的第一个孩子,什么大小姐的名分,谁又在乎?

    江弋似乎没料到秦绍会在这件事上松口,“这……这是自然,不过谁都知道,林小姐失踪,恐已遭遇不测,表叔要我到何处去寻?”

    “小公爷可要慎言,臣还未听说过谁人如此诅咒自己的未婚妻呢。”容宿在旁表演了如何恭恭敬敬地插话,还能怼人。

    秦绍不肯将满意表露在脸上,显然还在记恨狗贼坏她好事的仇。

    “那便说定了,宗遥做林家次女,林大小姐继续做她的大小姐和国公夫人,小公爷意下如何?”

    江弋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不明白秦绍为何忽然不与他相争了。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当即道:“表叔恕罪,宗瑶姑娘已与我换过庚帖,这桩婚事,您还是别想拆了。”

    “哼,说到底还是不肯放手,看来南郊行刺之事小公爷也未必全然不知了。”秦绍一针见血地指出。

    皇帝坐直身体,“此事到底与宗瑶有何干系?”

    “陛下明鉴,宗瑶救臣性命于危难,两心相悦,奈何回了长安才知,她乃林家长女,背负了一个神秘预言。”

    “预言?”

    “三十多年前,玄言神僧曾预言林大人的第一个孩子会是神凰命格。”

    皇帝缓缓站了起来:“玄言神僧?”

    他思绪流转,一时想过许多旧事,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荒唐!”皇帝陡然爆喝,令众人屏吸。

    “不过一个僧人的预言,你们就要叔侄争妻,若是朕的皇位,你们还不杀得头破血流?”皇帝大骂,秦绍低下头脸上却带了三分笑意。

    看来陛下是信了。

    “皇爷爷!孙儿冤枉,孙儿根本不知道什么预言。”江弋跪倒在地辩解。

    “那方才要你娶林若瑷,你为何诸多推辞?”皇帝目光如刀,“真的只是因为江泰的遗愿吗?”

    江弋瑟缩一下:“是,是因为孙儿憋着一口气!分明是我江家先与林家议亲,凭什么要被表叔抢走!”

    “他已经让你了!”皇帝指着秦绍,又问一遍:“你可愿意娶林若瑷?你要是点头,朕现在就赐婚,让五城兵马司三日之内把人给你找回来!”

    江弋牙齿发颤,咚地叩了一声头:“孙儿全凭皇爷爷吩咐!”

    皇帝脸色微一松动:“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回去吧。”

    “陛下!”秦维跪倒,他还没看到江家四分五裂呢!

    “你还想干什么?!”皇帝恼火地拍着龙椅。

    他已经知道江泰跟这件事脱不开干系,但他又能怎样?难道能将唯一的女儿孙子也处置了?

    如今江泰身亡。

    息事宁人,是最好的结果。

    “陛下,江泰多番行刺,尚有余党在外逃窜,难道这些也算了吗?!”

    “放肆!你是在质问朕吗?”皇帝拍案而起。

    “臣不敢,臣只希望能昭雪沉冤!”

    江弋却咚咚叩了三个头:“孙儿才要请皇爷爷昭雪沉冤!”

    “你又有什么冤?”皇帝甩袖。

    “皇爷爷知道府上二次遭贼子光顾,导致我父亲病中受风这才回天乏术,如今故去还要被人凭空污蔑,孙儿愚笨有口难辩,但今日这番也叫孙儿认出了行刺的贼子!”江泰狠狠瞪过来。

    容宿脸色平静,袖中却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在他前面,秦绍首当其冲地迎上江泰目光,表现更是镇定如常:“小公爷是在说本王吗?”

    “自然是你,你偷取庚帖还要行刺我父亲,你到底存得什么心?”江弋红着眼怒斥,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秦绍笑容得体:“小公爷红口白牙就要凭空污蔑,简直可笑。”

    “难道你们不是红口白牙就要污蔑我父亲参与行刺?”江弋反戈一击,令皇帝侧目,面露深思。

    的确,秦绍秦维也都没有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如今又是死无对证,很可能只是一场误会,江泰……或许只是意外被牵连进去。

    江弋乘胜追击,只道:“当日行刺之事我也曾有耳闻,可若你们非要说,蒙世佂的黑甲军也和我父亲一样出现在南郊密林,怎么不说他就是刺客同谋,就想卖郡王一个好呢?”

    “江弋!”秦绍怒斥,被激出三分真火:“我念着骨肉情分不曾苦苦相逼,你倒欺上门来,真当我秦绍是泥捏的?”

    秦绍如此在乎蒙世佂的声誉,令容宿很是高兴,可一转眼他却觉得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儿来:琴谱真不该送那酸书生,找机会要回来。

    “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江弋反驳得好生孩子气。

    “容宿!”秦绍怒喝。

    “下官在。”容宿站出来,取出袖中一张地契交给小太监手上。

    皇帝扫了眼,“有什么说辞?”

    “这是一个秘密作坊的地契,臣到那处时,作坊已经废弃,但有人证实此地曾秘密生产过一种兵器,正是当日南郊密林行刺郡王的那群‘山贼’所拿的短弩。而地契之上的名字,乃是江国公生前心腹近侍。”

    皇帝怒目圆睁:“混账!他们好大的胆!”

    江弋却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冷笑,随即怒道:“父亲说的没错,果然是你们,你们自导自演妄图铲除异己,还要冤枉到我父亲的头上!”

    秦维腾地回头看向秦绍。

    倒打一耙?

第一百六十九章:本人

    “皇爷爷,你要为我父亲伸冤啊!”江弋哭喊。

    皇帝视线扫过众人,眉头不由得紧皱:“你且说来。”

    “林大人已经将宗瑶姑娘庚帖送到我家,却在那晚被刺客盗走还有意行刺我父亲,这是疑点一。孙儿有理由怀疑,偷庚帖的人,就是昭和郡王。”江弋言之凿凿。

    秦绍表情冷漠,感受到容宿看向她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早跟狗贼说了,否则容贼今天还不得跟她翻脸?

    至于这份地契……

    秦绍撇撇嘴,她没猜错,先生还是信任容宿,这样重要的证据果然交给容宿。

    不过没关系,等了结了这件事她就能与先生相认。

    到时自然真相大白。

    秦绍这边还有心分神,皇帝视线已经扫过众人,定在江弋脸上:“二呢?何谓自导自演?”

    就见江弋手捏地契,神情狰狞起来:“这份地契!父亲还清醒时曾嘱托孙儿,说他被人算计,不敢不死,如今父亲刚一过世你们就拿着这些所谓的证据污蔑他,岂非就是算计我父亲的人!”

    “不敢不死?”秦维冷笑,“谁还能逼他去死不成!”

    “维世子,”江弋此前还尊称秦绍一句表叔,但秦维这边都表了几表的小叔,他却不打算叫:“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你也要想清楚了,别给仇人当刀使!”

    秦维蹙眉看向秦绍。

    江弋的意思是,秦绍主导了一切?从入长安的行刺,到南郊的行刺,都是秦绍所为,江泰不过是恰好在现场替罪羊罢了。

    “滑天下之大稽!”

    秦维反应不慢,冷笑道:“南郊赛马本是我邀请众人,郡王不过受邀,李兆信之难更不可能是郡王自己绑了自己吧?”

    “没错!我和绍哥……郡王一起被绑,当时也听到李兆信说他被幕后真凶算计,这个人总不会是他的阶下囚吧。”秦综也道,他隐隐也听明白一些来龙去脉。

    “怎么不能?”江弋冷笑:“李兆信区区一个小国质子,若非当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凭什么得到郡王多番看中?”

    这倒是个理由,不过……

    “若非真像市井传言那样,是二人有断袖分桃之好?”江弋冷声。

    “放肆!”

    皇帝拍案而起,他断不允许自己的继承人和男人厮混在一起。

    “简直可笑,”秦绍满面不屑。

    朴泽更是瞪大了眼急急辩解:“胡说!我家世子和郡王清清白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恶意中伤!”

    “那又是谁在恶意中伤我亡父?!”江弋举起手中地契道:“这地契上的心腹今晨便服毒殉主,如今看来,分明是被你们灭了口!”

    死了?

    秦绍蹙眉,江家父子可真是好手段。

    索性来个统统死无对证。

    “小公爷的意思是,地契是伪造的?”容宿开口。

    “难不成是你在大公主府偷的?”江弋反将一军。

    容宿微微一笑:“自然不是偷的,而是一位证人交给我的。”他抱拳一礼,皇帝抬抬手,有内侍出门传召。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任艺璇出现在大殿门前。

    秦绍微微攥拳,征文先生连任艺璇都交给容宿了?

    不过也对,任艺璇作为此案最重要的线索证人,今日若不露面

    “是你!你就是害死我爹的刺客!”江弋红着眼扑过去,当日任艺璇可是脸都没蒙就去行刺江泰,画像早就挂满大街小巷。

    容宿横臂挡住他的去路:“小公爷想对证人做什么?”

    “容宿!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们行刺我父王!”江弋双目赤红,盯着秦绍和容宿。

    皇帝站起身,指着任艺璇:“你是刺客?”

    任艺璇一介白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瑟瑟发抖,话也说不太清楚,“是……是我,可我是为了报仇!”

    说到兄长血仇,任艺璇牙关紧咬:“江泰杀害我哥哥和其他参与造弩的匠人,他该死!”

    江弋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刺客竟然被容宿找到,还带到大殿上,局面一时失控,皇帝信任的天平逐渐倾斜。

    他神情微慌,心一横便道:“说到底,你们都是空口白牙,到底有谁亲眼见到我父亲行刺郡王了?倒是容宿和秦绍,你们窝藏刺客,图谋不轨,却是证据确凿!”

    “你休想借机重伤郡王,我确实亲眼见过江泰和我家世子密探!”朴泽勇敢出声。

    秦绍赞许看他一眼,没想到他会如此坚定。

    朴泽冲她点点头:“我知道世子心中所想,他觉得对不起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决不允许别人污蔑您的清白!”

    江弋皱眉:“我以为你忠心耿耿,没想到还是被秦绍收买,也是为了活命吗?”

    “你胡说八道!”朴泽急红了眼,“就是杀了我,事实也是事实!”

    江弋摇头:“绍表叔你可真有本事,让他这般信任你。”

    “有本事的是小公爷你,”秦绍微微点头,“颠倒是非黑白,你当仁不让。”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江弋拂袖,取出一封密信递上去:“皇爷爷,您请看!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信上吾儿亲启四个大字,展开也是略略几笔。

    那日得人消息,立功心切,铸成大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忘吾儿不要记挂为父之清白,保重,保重。

    江弋落泪:“父亲含冤而死,我身为人子岂能不为父亲清誉做证!便是今日皇爷爷夺了我的爵位,将我贬为平民,我也要替父亲喊一声冤!”

    秦绍与容宿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棘手。

    到底是江泰不信她的承诺,所以给儿子留了保命符,还是个中生变,让江泰觉得留书一封,就能自证清白?

    但不管是哪一条,江泰的罪片刻间是定不下来了。

    有小公爷这个亲外孙在这里以爵位相搏,皇帝要是能判下来才有鬼呢。但若就此作罢,秦绍心有不甘,她布局这么久,竟然在收网这一刻卡在了江弋身上,着实令人生气。

    “启禀陛下,山阳县主求见!”

    众人尽皆一怔。

    秦绍蹙眉,宗遥来做什么?

    “县主说有南郊行刺案的重要证据想亲自呈交陛下。”

    “哦?”皇帝扫过秦绍和江弋同样惊讶的表情,敲敲桌子:“传她进来。”

    宗遥入殿,他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不过脖子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嗓音也格外沙哑,“据说”是烧坏了嗓子。

    “你有什么证据?”

    “启禀陛下,臣女的证据,就是臣女本人。”

第一百七十章:不败

    “你什么意思?”皇帝缓缓站起身,“你知道谁是刺客?”

    “臣女当然知道,当时郡王深陷敌营,臣女就在林间树丛里躲藏,看得真真切切。”

    “你亲眼见到了?是谁?”皇帝问。

    秦绍忽然明白过来,宗遥是要压上她自己!

    “宗遥!”秦绍大步上前拽出宗遥手腕:“我不需要你如此冒险。”

    “怎么是冒险呢?郡王爱重我,我更该为郡王伸张正义。当日江国公带人说是救助世子,却把你骗到赵明诚的火药堆中,想炸死你,造成赵明诚行刺你的假象!若非郡王机敏,如今化成枯骨的便是郡王你了!”宗遥一语道破这层窗户纸。

    秦绍叹了口气。

    她千算万算,却漏算了宗遥待她的诚心。

    “宗瑶!你可知污蔑当朝国公是什么罪!”江弋爬起来怒骂。

    “江小公爷当晚也在现场吗?”宗遥不卑不亢地反问。

    江弋当然摇头。

    “那小公爷如何确定我是污蔑?我这个在场的人证你们不信,却要信一些子虚乌有的揣测,岂非可笑?”宗遥冷声。

    皇帝脸色一变:“宗瑶,你若撒谎就是污蔑朕的驸马,朕定不饶你!”

    “陛下明鉴,”宗遥跪倒在地:“臣女绝不敢有半句谎言。”

    “你不过就是个野丫头,为了攀附秦绍竟然替他做伪证!”江弋手指都在颤抖,蓦地瞳孔一缩:“我终于知道郡王为何非山阳县主不娶了,原来就是因为这个,郡王承诺给你王妃,乃至太子妃的位置,你便敢搏命欺君吗!”

    “江弋!”皇帝怒斥,江弋赶忙跪倒在地:“皇爷爷!您万万不能听信小人的挑拨啊!您看看我父亲的遗言,他真的是被人算计的啊。”

    皇帝脸色阴沉。

    宗遥却冷笑一声:“小公爷就不好奇,为何令尊偏偏要你娶我这个野丫头?还有我脖子上的伤,又到底如何得来的?”

    江弋瞥她一眼。

    宗遥摸了摸脖子上的白纱,哑着嗓子道:“当日我被人绑在密室,黑暗之中就有人审问我当初救郡王时的场景,一心想套出我是否知道真凶是谁。幸好我聪明,一直不曾说出自己知道江国公就是行刺郡王的刺客主谋,才保得一命。”

    “你胡说八道!绑架你的分明是……”江弋眼光闪烁,改口道:“爱女失踪,林大夫人得了失心疯,自然随便你怎么说。”

    “看来,绑架县主的人是谁,江小公爷是知道了?”容宿逮住机会逼问。

    “我当然不知!不过坊间倒是有所传言,至少与我江府绝无干系!”江弋冷着脸道。

    宗遥则向皇帝叩了个头才道:“陛下明鉴,臣女被贼人绑去逼问当日之事,最后还要烧死我,可见是有心人想掩盖真相。所以今日,臣女才要说出实情!就是江国公江泰勾结贼人行刺郡王,还杀人灭口除掉了场上所有证人!”

    “不可能!”江弋一人死不松口。

    “怎么不可能?”容宿冷冷一笑,“当日郡王身边护卫都是我派去的忠心手下,拜国公爷火药的福,死伤大半,但苍天有眼还留下两人!请陛下传召!”

    事已至此,就算皇帝想帮忙压着也不能。

    “带上来吧。”

    两个人被抬上大殿,一人双腿已断,另一人半截身子都包着纱布,奄奄一息。

    “皇爷爷,他们都是容宿的人,做不得人证啊!”江弋急急跑到皇帝面前申诉,可皇帝挥手让他闭嘴:“说!”

    “臣遵旨,”容宿走到二人身旁,指着秦绍道:“劳兄弟们相护,世子爷安然无恙,蒙陛下恩典已经受封昭和郡王。”

    二人十分激动,撑着一口气给皇帝颔首后又给秦绍颔首。

    “不必多礼!”秦绍急急道,还埋怨地看了容宿一眼。

    “你们都是救我性命的恩人,当日若非我糊涂,也不会置你们于险地,秦绍受之有愧。”

    她叹了口气。

    当时若不是她以身为饵,想钓出真正的大鱼,完全可以安然与容宿汇合。

    虽然最后揪住的不是容家而是江国公,但这些人为她付出性命,她可都记在心上。

    “你为何不告诉我?”她低声说予容宿。

    “世子也未同我说,”容宿淡然上前,朝皇帝拱手,便问:“尔等可还记得,当日到底是什么情形?”

    秦绍磨牙,这狗贼,还敢记恨她没把秦维的事告诉他。

    征文先生她都没告诉,还能信他这狗贼?

    “是江国公,”断腿的人颤巍巍道,声音虽小却足以传遍整个大殿:“江国公带来了八名绑了炸药的死士,有骗世子去人群中见贼人,那般贼人身上各个绑着炸药,世子机敏避到正中,才借机逃过一劫。我们这般兄弟躲得慢了,便……”

    “混账!”皇帝拍案而起,“绍儿,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是江泰了?”

    “是。”秦绍坦然承认,“陛下恕罪,彼时我毫无证据,亦不想牵连无辜之人,”这句话自然指的是宗遥了,“只能闭口不言,何况……何况他毕竟是我的堂姐夫。”

    皇帝勃然大怒:“天底下哪有要取堂弟性命的姐夫!”

    “皇爷——”

    “别叫朕皇爷爷,若非因为这句皇爷爷,江泰安敢生出谋逆之心!”皇帝怒斥。

    江弋跌坐在地:“谋逆……”

    原来刺杀秦绍,在陛下心中已经是谋逆的罪过了。

    江弋仰望着秦绍年轻得甚至有些稚嫩的脸,终于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陛下虽未明说,但恐怕早就已经和裕王敲定了过继之事。

    秦绍现在,虽然不是大秦的太子,但在陛下眼里,他已经是了。

    试问他一个国公之子,如何和大秦太子斗法?

    秦绍迎上江弋的目光,唇角露出一丝轻蔑又忍不住得意的笑意。

    没错。

    自从裕王松口,她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她没想到,江弋比她想得不堪许多,甚至连一个有力的证据都没拿出来。

    倒是容宿和宗遥的表现令她吃惊。

    皇帝下旨暂停江泰丧事,还命人彻查江国公府及其名下产业,虽未明说但这已经是足够分量的态度。

    大殿众人散去。

    秦绍牵起宗遥的手:“谢谢你……”

    “郡王不必言谢,”宗遥抿着唇,目光灼灼:“我只有这一条贱命,用它护你,我觉得值。”

第一百七十一章:女人

    二人身后,容宿眼皮子直跳。

    旁人不清楚,他可清楚这位宗遥县主的“真身”,如今看着郡王和他手挽手,容宿不由捂住了脸。

    “咳……”他有意站在二人身后清了清嗓子。

    宗遥触电般缩回了手,秦绍不耐烦地看向容宿:“容先生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容宿干笑一声:“下官送殿下回府。”

    “不用你送。”秦绍甩袖便走,像个移动的小火炉。

    宗遥朝容宿颔首,便想去追秦绍,蓦地容宿抓住他的手腕,他赶忙甩开,冷声呵斥:“放肆。”

    “县主学得可真快,已经有三分郡王妃的模样了。”容宿笑着收回手。

    宫道之中,他也不想太过放肆。

    “你到底想说什么?”宗遥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县主难道不知是谁把你从火场中救出来的?哦对,县主当时昏迷过去了。”

    宗遥脸色凝重:“是你?”

    容宿点头:“为人臣者,岂能让主君冒险。”

    宗遥左右看了眼,确定无人才安下心来,但对容宿也多了两分好感。

    “谢谢,”他低头真心实意地道谢,忽然浑身一抖,按住脖子上的围巾:“你……你都知道了?”

    容宿笑着点头:“县主不必慌张,郡王不欲让外人知晓。”

    “这么说,”宗遥挺直脊梁,端端正正的,少了三分忸怩作态,让容宿舒服多了,“你是郡王的内人了?”

    容宿傲然抬起下巴:“自然。”

    宗遥沉默片刻,忽然垂下眉眼,“我……”

    “县主不必多言,你的心思我也猜到大概。”容宿坦言,宗遥望着他一时竟有些畏惧。

    他怕得不是容宿,而是未来。

    一个男扮女装的他,便是郡王允许,又能在郡王府平安多久呢?

    “我只是想提醒县主,我能救你出火海,也能送你入火海。”他声音压得更低,冷漠且无情。

    宗遥表情漠然:“如真有那一天,不必劳烦四爷动手。”

    容宿露出一丝笑意:“只怕县主到时舍不得。”

    “你这是在侮辱我。”宗遥道,“我今日可以,来日也可以。”

    为了郡王赴死,他心甘情愿。

    容宿那丝笑意未散:“什么都没有的人可以轻易放弃,但当你什么都有了的时候……”容宿笑容一敛,朝宗遥拱拱手:“下官告退。”

    宗遥在容宿脸上看到了足够的威胁。

    他很确定,如果有朝一日他禁不住诱惑,不肯赴死,这个男人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一丝笑意将他扔进火海烧成灰炭。

    以全郡王名声。

    “你就不怕郡王记恨你吗?”宗遥突然问道。

    容宿身影一顿,停在两步之遥处,宗遥盯着他,等他转身解释。

    怕,还是不怕?

    容宿没有回答,只是猖狂大笑三声,大步离开。

    怕吗?

    当然怕。

    不怕吗?

    当然,不怕。

    容宿一生,从来如此。

    宗遥长吁一口气,微不可查地声音道了句:“希望你,也能不改初心。”

    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

    贪恋荣华,不肯去死。

    就让这个救他出火场的人,再将他送回去。

    宗遥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郡王?”他看到秦绍从宫道两边的另一个小门探出头来,还朝他比了比手指,示意他不要声张。

    郡王一直在这儿偷听?

    可郡王是怎么绕回来的?难道他对宫中如此熟悉?

    郡王应该也没入过几次宫吧……

    宗遥当然猜错了,秦绍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一草一木都了熟于心,当她发现自己气鼓鼓地离开却把宗遥一个人丢下,身后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容宿时,就急忙绕回来。

    看见两人交谈,便藏在身后小门没露头。

    现在容宿走远了,秦绍才出来,脸色讪讪:“我这不是回来接你的吗。”

    宗遥嫣然一笑。

    “郡王都听到什么了?”见到秦绍,他总能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秦绍挠挠头:“也没听到什么,但容宿这个狗贼的大笑我可听到了,哼!”

    怕不怕被她记恨?

    秦绍不争气地觉得,这个问题对于容宿来说真不是个问题。

    狗贼争权夺利,结党营私,上辈子足足变相囚禁了她十年之久,最后谋朝篡位,还会怕她记恨?

    秦绍眯起眼,容宿此人,一辈子,只会忠于他自己一人罢了。

    “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的。”秦绍抓住宗遥手腕,恶狠狠地等着容宿离开的方向。

    这一世,她不会让容宿伤害任何一个她在意的人。

    “郡王误会了,”宗遥心中感动,但还是如实道:“容四爷对您忠心耿耿,他没有要挟我,他只是……做了他为人臣者该做的。”

    秦绍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帮他说话?”

    宗遥苦笑,郡王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幼稚?

    “因为我羡慕他,”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成为您的臣属,光明正大地……”

    秦绍拍拍他的手:“委屈你了。”

    她的王府后宅必须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镇着,宗遥恢复真身的愿望,恐怕难以达成。

    “不委屈,能为郡王尽力是我的幸运,我该知足。”他看着秦绍攥着他的手,心道:我已经知足了。

    秦绍顺着他炽热的目光看去,手不自然地缩回,心里不舒服又觉得愧疚别扭极了,只道一声:“走吧,回府。”

    ……

    宫道前,容宿被江弋拦住:“那个面具人是你。”

    “小公爷在说什么,听不懂。”容宿淡然一笑。

    江弋冷笑:“要我分析给你听吗?出手就是数枚银雷弹,除了容家公子,我还没见过谁有这般阔气。”

    “原来小公爷是在说贵府上的三名刺客。”

    “四个。”江弋冷着脸道:“一个是你主子派来偷庚帖的,估计连你也是事后才知吧。另外三个,由你带队,啧啧,任艺璇是人证被陛下关进大牢,另一个还在外面呢吧。”

    容宿表情骤然冷了下来。

    江弋放声大笑:“我果然没猜错!没想到心狠手辣的容四爷,也有在意的人啊。”

    “随小公爷怎么说,”容宿轻忽一笑:“不过任艺璇交代过,她纠集的两名帮手本是江湖盗贼,如今已经各奔东西,您要是有心情就去抓好了,想来长安衙门会感谢您的。”

    “你别得意!”江弋咬牙切齿:“我迟早抓住你的女人,让她生不如死!”

    容宿森寒的眸光化作轻蔑一笑:“小公爷还是先想想,如何翻身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江氏

    江弋脸皮一抽,拂袖而去。

    他到底是大公主独子,皇帝唯一的嫡外孙,在没有确切证据前,谁也动不了他。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容宿眯着眼,眸中酝酿着诡谲的风波。

    而江弋回到府中也是大发雷霆。

    “到底是谁,到底在哪儿!”他翻遍了江泰留下来的书信、字画、宝库,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大公主慌慌张张地赶来:“弋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皇爷爷为何……”

    “母亲您别担心,儿子会料理好这件事的。”江弋安抚道,眼珠一转又问大公主:“母亲,父亲从前可有跟您提过什么神秘帮手?”

    大公主皱眉,摇了摇头:“什么神秘帮手?”

    江弋烦躁地摔了手中账本,在屋里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说出口:“父亲临终前跟我说,一定会有人在他走后污蔑于他,说他是……是南郊行刺案的主谋。”

    “荒唐!”大公主断然呵斥:“你父亲是我的驸马,行刺秦绍对他有什么好处?”

    江弋抿了抿唇:“他们说……父亲想要扶我夺储。”

    大公主腿一软跌进椅子里,半晌才拍案而起:“此贼当诛!”

    “这分明是要离间我与父皇、你与你皇爷爷的感情!此人是谁?本宫非要了他的命不可!”大公主是皇帝仅存的嫡系,威仪也不是吹出来的。

    “母亲息怒,此人……此人是秦绍、秦维还有容宿,还有那个宗瑶!”江弋烦躁地抱住头:“他们信誓旦旦说见到父亲行刺世子,我……我有时候都在怀疑,父亲是不是真的做了——”

    啪!

    大公主给了他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你父亲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他一向小心谨慎,哪有胆子做这种事?你是他的儿子,如果你都不信他,他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江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儿子错了。”

    大公主扶他起来坐下:“你刚才说要找什么神秘人物?你父亲都交代你什么了?”

    “父亲说他早已料到会有人污蔑他,所以安排了神秘人物拿着翻案的证据,可不知为何,直到今日皇爷爷相信了秦绍他们的谎言,这个人都没有出现。”江弋皱眉道:“儿子在想,会不会是此人并没有进宫的能力?比如他是府中一个侍卫,或者藏身民间?”

    大公主敲敲桌子:“此事的确蹊跷,按理说你父亲既然知道有人要冤枉他,这证据就该直接交给你才对,怎么会交给外人保管?”

    “母亲说的有道理!”江弋腾地站起来,“一定是我粗心,漏掉了什么。”

    大公主看着儿子,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你父亲不在了,只剩我们孤儿寡母,你一定要有出息,才能保住江国公保住娘。”

    “娘亲放心,儿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和江家和母亲作对的人!”江弋信誓旦旦地保证,又梳理起事情始末。

    “儿子怀疑,南郊行刺案就是秦绍自导自演的骗局。他来长安数月不曾得到储位,就想一举除掉秦综秦维,让陛下无人可选,但没想到李兆信中途反悔,只想绑架她做护身符回高丽。他情急之下就伪造了什么牡丹面具的女人,并且杀李兆信灭口,还炸伤父亲,用父亲做最后的替罪羊!”

    江弋不愧是将秦绍和容宿一起逼进冰窖的人,果然有几分本事。

    推断的虽然一个字都不对,竟然还算有理有据。

    “我的弋儿长大了,”大公主赞许点头:“好孩子,你想到什么就去做,凡是还有娘在,本宫堂堂大秦嫡公主,那秦绍若真是如此的卑鄙小人,本宫也断不允许他猖狂!更不会允许他接掌大秦江山!”

    大公主眸光湛湛,看得江弋都是神色一凛。

    “娘?”

    大公主神色放缓,脸是再度写满温柔:“去吧,为你父亲伸冤,为母亲伸冤。”

    “儿子明白!”江弋叩了个头,大公主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宫女来报说宫里有请。

    “这么晚了——”江弋很紧张,大公主却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自己站起身:“就说本宫马上就到。”

    她拍拍儿子的肩离开。

    江弋拳头紧攥,但想到自己的母亲到底是嫡公主,进了宫就算皇帝也不会人心对她如何。

    “秦绍,容宿,你们等着吧!”江弋磨牙切齿,目中也闪过一抹迟疑:父亲说的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他想来想去,唯有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深。

    容闳。

    江氏是他的嫡亲姑姑,容闳就是他的亲姑父。

    “五城兵马司负责后续清查,一定能查到些蛛丝马迹!”江弋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立刻命人备马。

    “小公爷恕罪!府上……府上被禁军围起来了,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小厮颤巍巍地禀报,昭示着大公主府岌岌可危的地位。

    江弋气得砸了三个茶盏。

    皇帝命人带走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把他软禁起来,分明是不信任他。

    也对,毕竟他才是整件事真正的“受益者”。

    江泰要夺储位,也是为了他。

    “皇爷爷,您好狠的心呐。”江弋忍不住低吼,拳头攥得青筋直冒。

    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代价。

    “姑姑姑父,你们呢……”江弋眼中唯一的希望,化成了容闳的影子。

    ……

    容王府。

    “大公主府被封了?这怎么可能?”江氏一身是孝,眼睛还红着,却扶着后腰站起来。

    她倒是没到显怀的时候,却因为珍视格外小心。

    “小姐您可别心急动了胎气!”春楠急忙劝道,又说:“今儿陛下召了小公爷,许是孩子那句话说错了,被陛下申饬,才会面壁思过——”

    “不可能!”江氏这点脑子还是有的:“陛下唯有这么一个嫡孙,得是多大的罪过才能如此苛责?何况如今哥哥才去,陛下岂能忍心?”

    越想,她的心越慌。

    “快,快去请世子来。”

    “不用请了,”容闳大步进来:“娘子,这件事你不能管,也管不了。”

    “相公,您可别吓我啊。”江氏脸比衣裳还白。

    容闳心一软,揽住爱妻的肩:“娘子你别急,江……舅哥人已故去,陛下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迁怒殿下和小公爷的。”

    “相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江氏盯着容闳。

    容闳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定是被蒙在鼓里,你那哥哥他……他办了糊涂事,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江氏一脸难以置信,随即跪倒在地:“我兄长一贯小心谨慎,断不会做出格的事,他定是被冤枉的,相公,你可要帮他伸冤啊!”

    容闳赶忙抱她起身:“娘子这是做什么!”

    昭和郡王府。

    褚英拿到了周家往来记录,送到秦绍面前:“郡王,查到了,当日宴上提前离席的贵人只有一位。”

    “谁?”

    “容王世子妃,江氏。”

第一百七十三章:天意

    “她为什么提前离开?”

    “据说是身上不舒服,宴会又太嘈杂,便告罪离开。”褚英道。

    这倒不是虚言,那日周家小姐带头找宗遥的麻烦,左右是个乱局,不过提前离席的确值得思索。

    毕竟是人家太夫人的寿宴,如此行事岂非骄矜,江氏是个稳重之人……

    “郡王可还记得那个春婷?”褚英提醒道。

    秦绍眯起眼,她当然记得,春婷是在容腾流放后,牡丹尊使布在她身边的第一枚棋,诱使她上钩,差点被反将一军。

    “当时我怀疑容闳是幕后主谋,所以没有多想,如今看来,既然不是容闳指使,那这个人应该也能自由出入容王府才对。”她说。

    “一定是她!容王虽然女人不少但都在王妃手底下压着抬不起头来,只有江氏有这个本事安排这一切,更何况她还是江泰的亲妹妹。”褚英断言。

    秦绍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嘉华从来狡猾,这次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发现真身?”

    褚英却觉得是她们真的抓住了嘉华。

    “容王府只有两个主事的女人,如果不是江氏,难道会是王妃?”褚英不屑道。

    容王妃今年都多大年纪了,保养得再好,这骑马射箭的事,她也不能身先士卒啊,更何况那日离席的人只有江氏,容王妃则是从头至尾都在宴会上的。

    总不能有两个嘉华吧。

    “宗遥也说,嘉华应是个年轻女子,”秦绍手指在案上敲敲打打。

    “或者,是我们猜错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武林高手?”

    “不可能,她必定身在朝局,否则岂会有这么敏锐的政治嗅觉?”秦绍哼了声,嘉华的每一步棋,走得都很精妙。

    譬如握住了宗遥是男儿身的底牌,却迟迟没有出手,甚至都没有告诉江泰。

    毕竟江弋今日在大殿上可是被逼到了绝境,却没有说出宗遥的秘密,可见他是真不知情。

    “此人在暗,我在明,棘手啊。”秦绍闭上眼。

    她决定换个思路。

    既然自己眼下解决不了这个难题,那容宿呢?

    容宿前世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前世……

    秦绍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她躲在房中足足半日没敢出门。

    她怕。

    怕遇见容宿。

    更怕遇见江家的冤魂们。

    “太子殿下呢?”门外,容宿的声音像索命的厉鬼。

    “哐当”,容宿推门而入,抱拳草草行了个礼。

    “殿下有三日不肯见臣,可是因为江泰一案?”容宿抢先开口。

    秦绍缩进宽大的椅子里,既不想露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殿下认为江家冤枉?”容宿挑眉。

    “大……大公主是我的嫡长姐,”秦绍舔了舔干渴的唇,找到了几分勇气一般,声音渐大:“江弋是我的侄儿,他们都是皇……”容宿危险的目光让她嗓门又降回来,只能猫叫似得越来越小:“皇族亲贵。”

    “殿下高看臣了,江泰被赐死国公府连坐三百多人,乃至小公爷断腿,大公主受不了刺激疯了都是天意,臣岂敢代天做主。”

    秦绍狠狠瞪过去,分明是你欺骗陛下,污蔑忠臣!

    容宿一眼扫来,她的目光又去盯旁边的花瓶。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秦绍抿唇,“江弋断了腿,是不是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这一点您不该问我,该问陛下才是。”

    秦绍扣了扣座椅把手,扯出一抹笑来:“你不是我的谋士吗?”

    容宿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殿下放心,只要小公爷不再有非分之想,陛下也不会斩尽杀绝。”毕竟血浓于水。

    那你呢?

    秦绍还是看着容宿。

    容宿却抱拳:“请殿下相信,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江山着想,断没有以权谋私之意。”

    “我当然相信容卿,”秦绍一脸标准笑容。

    容宿也不介意,径直告退。

    那一晚,她连夜写信给征文先生,不过蒙世佂当时并不在长安,所以大半个月之后她才收到回信,也只有草草的八个字:

    天命如此,稍安勿躁。

    先生说是天命,秦绍叹了口气,的确。

    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江国公府烟消云散,大公主疯疯癫癫和儿子一起被安排到皇庄疗养,也可以说是变相囚禁。

    她又能怎么办呢?

    容宿虽然待我恭敬,可每每见他,我便想起这太子之位是如何而来,这皇权之路是何等可怖。先生大才,何时可助我脱离此难?绍所求不多,唯堂堂正正四字而……

    “郡王,您怎么了?”

    褚英见秦绍手上青筋青筋暴起,忧心忡忡地问。

    “无妨,我只是觉得……”秦绍叹了口气:“有些事可能真的是天意。”

    前世容宿凭着力斩李兆信之功官声大震,她亦平平安安当上了太子,踏着李兆信的人头,走上了皇权血路。

    所以当江泰被赐死牵连甚广时,她下意识以为是容宿在陷害忠良。

    如今看来,不过是容宿顺藤摸瓜抓住了江泰这只老狐狸,至于小公爷,从断腿一事上可以看出他罪不至死,但双腿一断也彻底断了夺储的念想。

    大公主或许是前世最可怜的人。

    但夫婿儿子如此下场,自己又被父皇怀疑,承受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而今她重活一回。

    不过是把容宿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罢了。

    “不,我和他不一样。”秦绍腾地站起来:“我断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此言刚落,秦绍便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真的能做到吗?

    褚英展颜一笑。

    “郡王当然不会,郡王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满长安绝无仅有。”

    秦绍看向她,胸中气血翻腾,大步往门外走去,边道:“以杀止杀是下下策,我既然站在这儿,就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她仰头,仿佛看到前世容宿招牌式的冷笑。

    殿下,臣等着看。

    “嘭!”秦绍一掌拍在柱子上,灼热的刺痛让她双眼一糊。

    “郡王……”褚英也没想到秦绍会反应如此激烈。

    “派人去容王府,请容闳明日过来。”秦绍平静下来,掸了掸袍子:“本王,要请他喝杯茶。”

    容闳还在江氏房中,刚安抚了妻子,收到秦绍的帖子眉头一皱:“四弟可在受邀之列?”

    “郡王只请了您。”

    “他陷害我哥,现在还想害我夫婿?”江氏红着眼夺过帖子,唰唰撕得干净。

第一百七十四章:重要

    容闳还是来了。

    他略微有些得意,毕竟等了这么久的昭和郡王府大门,终于为他敞开。

    茶品三分,秦绍眉毛一掀,褚英呈上一只檀木盘。

    “今日请容世子来,是因为我这儿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世子。”

    容闳展开,是两张供状。

    “第一张的人想必容世子也认识,正是你三弟妾侍,春婷。这第二张也算不得供状了,只是一份证明。”秦绍道。

    容闳一扫而过,脸色顿时铁青:“春婷竟然和刺客有所勾结!”

    秦绍笑笑:“我初入长安,入住容王府,总要让宵小有些动作,才好映衬身份。”

    容闳赔笑,敬了一盏茶示意。

    “第二张,世子有何见解?”秦绍抿了口茶,慢悠悠道。

    容闳神情微变:“恕下官眼拙。”

    “宗遥被贼人掳劫之日,周府上下除了林家外,只有令夫人提前离席,这件事世子难道不该给本王一个解释吗?”

    容闳肩头紧绷:“世子误会了!”

    “愿闻其详。”

    “我家娘子虽是国公爷嫡妹,但素来娇弱,当日身体不适经我母亲允许方才告辞,断不会跟山阳县主被掳之事扯上什么干系。”

    “那她可曾回府?”秦绍淡淡一问。

    容闳动作一僵。

    “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肯回府?尊夫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世子是否真的一清二楚?”

    “不论如何,我家娘子断不会是郡王以为的贼人,您莫要被贼人误了方向!”容闳站起身辩解。

    秦绍眉头微皱,觉得有些棘手。

    “容闳,我知道你爱妻心切,但是非黑白不容有疑。”

    “殿下错了!”容闳耿直不折,抱拳道:“我家娘子当真娇弱,连马都骑不好,更别提弓箭了。她绝不会是此刻,更不会参与行刺,请郡王明察!”

    秦绍摇摇头。

    褚英有些急,上前劝道:“容世子您可要想清楚,郡王是在给你机会。”

    秦绍如今身份已经浮出水面,太子的宝冠很快就会落下。

    这个时候单独宴请他,还给他这两份证据,就是有意要招揽他。

    只要他肯低头,帮忙查证江氏和嘉华的关系,这份从龙之功便算是立下了。

    哪知,容闳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多谢世子美意,只是……我容闳出身将门,荣耀可以洒血来争,断不会卖妻求荣。”

    “放肆!”秦绍拍案而起,连褚英都是一抖。

    就见她脸色一沉:“你是在说本王冤枉江氏了?”

    “郡王并不了解真相,单凭两张供词就要定我妻子的罪,容闳不服!”容闳还敢顶着火上。

    “就凭她姓江!”秦绍也摊开说事。

    如今江泰野心暴露,江国公府必然树倒猢狲散,此时的江氏就如同当初赵大夫人一样,已经成了毫无用处,甚至会招来灾祸的人。

    聪明的,就会像陈家处置赵氏一样,速速找个由头处理干净。

    可容闳倒好,她把理由送上门,他还往外推。

    “她姓容。”容闳面无表情道:“她是我容闳的妻子,郡王若是因江家一案牵连,就请先治我的罪吧!”

    容闳跪地。

    秦绍都被他气笑了,没好气地坐回去,又道:“赶紧扶世子起来,我可当不起。”

    容闳坐回去。

    “本王也非不讲情意之人,你若是能证明江氏无罪,自然由你处置,但在此之前,她的行动必须有人监视。”秦绍退一步道。

    她原本也没想要江氏的命,只要她当真不是嘉华,秦绍也不介意江氏身在何处。

    但如今江家败落,她又想启用容闳,那就必须先帮容闳甩开江氏这个包袱。否则皇帝每每看到容闳,都会想到江氏,他就永远不能翻身。

    “臣知道郡王好意,但……恕臣不能领受。”

    秦绍怔住了。

    “容世子可知,在这长安城里,尚无人会拒绝我的美意。”她笑了,“你就不后悔?”

    容闳攥紧拳头,苦笑一声:“皆是为国尽忠,何敢言悔。”

    “糊涂东西!”

    秦绍气得捏紧拳头,茶碗都摔了,骂道:“滚回你的温柔乡吧!”

    容闳神色微松,抱拳道:“请郡王放心,我一定找到证据证明她的清白!”

    “郡王,咱们就不查江氏了?”褚英请示道。

    “查,怎么查?人家躲在容王府里,你敢去查?”

    “可以请容四爷查啊。”褚英径直想到容宿。

    秦绍撇撇嘴:“林大夫人昨晚就醒了,要不是出了江泰的事,那狗……容宿连朝堂都不会入,一早就得蹦过去查他娘的事,还会管我这边?”

    褚英噗嗤一声笑了:“郡王放心吧,四爷肯定还是要操心王府的事。”

    秦绍惊恐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希望容宿插手王府的事?”

    “难道不是您在想他吗?”褚英眨眨眼。

    “荒唐,”秦绍站立身,一脸的不可理喻,“我巴不得他别来烦我。”

    “是是是,那江氏这边……”

    秦绍神色一凝:“容闳不是说了吗,他会去查。”

    “可属下看容世子对江氏一往情深,”褚英声里流露出几分羡慕的味道,“若真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怕会为了保护江氏而跟您作对。”

    秦绍下巴稍抬:“不会的。”

    江氏短命,虽然她记不清容闳是何时变成鳏夫的,但他丧妻却是事实。

    所以秦绍猜测,前世江氏若真是嘉华,就是被容宿或容闳秘密处置了,若不是,也命不久矣,她也不介意容闳耽误一些时候。

    她甚至觉得,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比容宿要靠谱的多。

    同样都姓容。

    秦绍微不可查地哼了声,又道:“你去陈家瞧瞧热闹,看那个银铃铛,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褚英笑着摇头。

    “您到底还是关心容四爷。”

    “我是为了知己知彼。”秦绍一脸不可置信。

    容宿这狗贼跟她作了十多年的对,她当然要彻底地掌握他的动向。

    褚英赶到陈府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陈时见到她,立刻客客气气带着去了关押林大夫人的绣楼,这里还是大夫人从前的闺房。

    “容四爷不在这里?”褚英问。

    她还不了解自家郡王嘛,对容宿的动向必须了如指掌。

    “容四爷?他没来啊。”陈时懵了。

    褚英也慌了,容四爷既没有到郡王府去料理江国公的事,又没来陈家问银铃铛的秘密,他还能去哪儿?还有比这两件更重要的事?

    遥远的西坊市,廖记糕点铺子前,挂着一杆蓝旗招牌飘飘摇摇。

第一百七十五章:被骗

    “燕京口音在长安本就少见,若真有此人,咱们定能发现蛛丝马迹,可”大成禀报,脸色略显迟疑,找了一夜,满点消息。

    “你是说听云身份有诈?”容宿挑眉,脸上都快结霜了。

    “或许只是听云姑娘聪明,隐藏得好。”大成从善如流地表示。

    容宿手指上下敲打,他知道,大成说得没错。

    谢听云这个名字,既没什么名号在外,又从不肯泄露真容,如同凭空出现一般,除了她三番四次的信任,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容宿信任的理由。

    “我不会搞错,”她的情谊绝非作假。

    容宿素善察言观色掌控人心,听云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不会判错。

    “或许是你找得深,惊到了她。把人都撤回来吧,盯着江家的人就行。”容宿道。

    大成撇撇嘴。

    那位听云姑娘是小猫儿啊,还能惊到了。

    “是。”大成的人刚刚撤下,褚英安排的内线便去取了信函,几经辗转递到秦绍手中。

    “几时了?”秦绍匆匆问道。

    “酉时二刻。”褚英回话,秦绍嗨哟一声,先生通知她万事小心,还说今日酉时相见,看来是错过了。

    她不由埋怨:“怎么这么慢才送来?”

    “不知为何,廖记周边多了不少闲杂人,似乎是容王府的眼线,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位主子效力。”

    “还能是哪位,容宿呗。”秦绍气鼓鼓道,这狗贼,可真碍事。

    大约是知道蒙世佂上次去酒馆就是为了见她,于是派人专门盯着那里,想抓她个现行,却不知道她为了这件事准备了多少。

    能让狗贼得逞?

    不过先生急着见她,应该是因为知道任艺璇入狱,担心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安全会受到威胁。

    秦绍嘿嘿一笑。

    先生哪知,江弋就是把长安城反过来,也抓不住谢听云的。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冲进郡王府,抓她昭和郡王本人。

    不过被先生担心的感觉,竟然挺好。

    秦绍喜滋滋地写了回信:“一切安好,勿念。三日之约,勿忘。”

    不过廖记已经被容贼监视,或许应该换一个地方相会,比如

    秦绍想着,又添了两笔,才叫褚英送去。

    虽然后日才是第二次约见的日期,但秦绍已经急不可耐,不过她知道,还有一件比约见征文先生还重要的事。

    容宿不急着知道银铃的秘密,她却急。

    若是能从林大夫人着手,得知一些容宿从前的密辛,秦绍心里就更有底了。

    她换了便装,亲自来到陈府做客,拜会了老大人就以同龄人的身份跟着去了陈时处。

    陈时是心惊胆战地陪着,心里将他那位跋扈的姑姑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是惹了什么天大的祸事,招这么多尊神驾临?

    “郡王,请。”陈时硬着头皮,打开绣楼大门。

    “见过郡王。”大成熟稔地行礼。

    “你你怎么在这儿?”秦绍懵了,那容宿就在里边了?

    大成笑眯眯道:“郡王是来找我家爷的吗?爷就在里面,小的给您通报。”

    秦绍眼睛都瞪大了,狠狠瞟向陈时:“容宿也在?”

    陈时听出埋怨,好生无辜:“您身边的褚英走后不久他就到了,难道不是郡王的意思?”

    得。

    这误会可大了。

    陈时以为容宿是她派来的,大成以为她是来找容宿的。

    其实,她就是想抢在容宿前,独自审问林大夫人!

    “郡王。”容宿已经从屋内出来,脸色凝重,面无表情的样子让秦绍把质问的话吞到肚子里。

    “容先生,这么巧。”

    “劳烦郡王记挂,”容宿看不出脸色,只侧身让路:“郡王请进。”

    秦绍摸了摸鼻子,负手入内。

    绣楼是大夫人从前住过的,干干净净,不过屋里的摆件都被陈时贴心地拿走了,估计是怕大夫人发起疯来伤了自己。

    不过秦绍记得玉成先生说过,药粉的效果最多持续三天,现在已经是第四天晚上,大夫人早就应该恢复神智,但看陈时的模样,应该他还不知情。

    想来是林大夫人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加上林若瑷失踪,她只好继续疯癫卖傻。

    此刻的大夫人素衣素颜,尽显老态。

    屋内只有秦绍、林大夫人和容宿三人,秦绍也不打算卖关子:“问出什么了?”

    容宿手一抖,银铃铛挂在他中指上玲玲作响。

    “郡王在问话,大夫人,您不打算再说一遍吗?”

    林大夫人微微发抖,突然扑向秦绍:“郡王!”秦绍闪身避开,大夫人跪在她脚下拽着她的衣角:“郡王,我的若瑷是林家的女儿,是宗瑶的亲妹妹,您再宠爱宗瑶,也要考虑后嗣啊,您”

    容宿拎起大夫人的后襟,将人丢到一旁:“疯妇,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攀附郡王。”

    秦绍这才坐下:“倒是为难大夫人想了三天,就想了这样一个办法?难道你以为,林若瑷给我生个孩子,我就能饶了你们母女?”

    林大夫人盯着地面,在容宿的注视下躲躲闪闪。

    “到底什么事,容宿,还是你来说吧。”秦绍不想再耗时间。

    “郡王应该听过河西尹家?我生母便是尹家落罪前的嫡女,曾与我父王定下亲事。”容宿道。

    秦绍点头,且不说前世容宿给自己的母亲追加了多少荣誉,就说今生,她得到尹萱这两个字时,就派人探查过。

    “尹家是地方大族,出过三位一品大员,到我外祖那一代,还是朝中肱骨,只是他站错了队。”容宿表情漠然,陈述着早已知道的事实:“先帝当年清剿窦氏余党,尹氏一族获罪没入奴籍,我母亲被父王救下收入府内做了粗使丫鬟。”

    “看来,大夫人是和令堂有过交情?”

    容宿摇头:“我娘在河西长大,一生入长安三次,第三次就是被父王救回来的那次,如何会与陈家大小姐相识。”

    林大夫人被容宿拎起来,惊恐大叫:“是林心涵!是容王妃!”

    秦绍瞟了容宿一眼,容宿丢开林大夫人:“王妃与我生母有旧,二十年来,我竟从不知晓,娘亲生前也未曾告知半句,郡王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什什么原因?”秦绍被这样的容宿吓到了。

    依稀记得上一次他这幅阴狠模样,还是在逼她下旨赐死苏氏一族时候。

    “我母亲,被骗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定情

    自从他有记忆的那一天起,容宿就牢牢记住自己是一个庶子。

    他的娘亲出身卑微,是奴籍。

    所以有人骂他是贱种,他也无从辩驳,但他通常都会用拳头招呼他们。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娘亲不一样。

    不是所谓的温柔善良,而是因为她真的很优秀。

    从诗词历史到厨艺书画,她无不精通,即便拘在一间小院中教不了他骑马射箭,也会教他投壶马步练气力,没有书本也能将一切倒背如流。

    少年人眼中,这便是无所不能。

    当然,他也继承了娘亲这份聪明能干,博闻强记,武艺精湛,小小年纪便能将诗经倒背如流,还几次在演武场偷师,一套拳打得有模有样。

    终于有一天,他被容王发现了,那个……他应该叫父亲的男人。

    “容……”容王没能叫出他的名字,就被别的事引开注意力。

    那个他应该叫大哥的青年站得笔挺,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别灰心,四弟。”少年笑得如此和气,以至于他说出那句:“父王永远不会记得你。”时,容宿一时没反应过来。

    容宿嘭地打了他一拳,一击即退,跑得比兔子还快。

    当晚,是他第一次见到容王妃。

    “宿儿,你都长这么大了,都怪母亲疏忽,你是该上学的年纪了,可愿跟母亲走?”容王妃笑盈盈地张开双臂。

    容宿还没反应过来,娘亲就一把抱住了他。

    “王妃娘娘,我和宿儿贱命一条不敢劳王妃娘娘大驾,娘娘还是回去吧。”娘亲护仔地环抱着他。

    容王妃年轻气盛的脸上那么仁慈,仁慈到年幼的容宿也记不清她说了什么别的,只知道她下令让人分开他们母子,和他娘亲单独谈了一阵儿。

    王妃走了,日子依旧平静,可两年来,他娘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

    容王好像突然记起他这个儿子,八岁那年派人接他去学堂读书,去武场练武,严苛却不曾关注过他做得是好是坏。

    就像旁人说的。

    他人如其名,只是父王一宿之恩的产物,毫无意义。

    容宿越发努力,陪娘亲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以至于直到她昏倒那日,他才发现那个如神般无所不知的女人倒下了。

    “我河西尹家,一生忠义当头,行事从不后悔,可执意嫁你父王,我……我悔!”尹萱握着儿子的手嘱咐后事一样,容宿急红了眼,要抱她去看大夫。

    “宿儿!”尹萱拽着他的手不肯放手:“答应娘,不论用什么办法,忠于陛下,忠于大秦!我要让容恺同永远看到,我尹萱的儿子…我尹家的儿子才是……”她太过激动,咳出好些鲜红的血,染得容宿双目通红,骤然惊醒。

    双目再度聚焦,是秦绍惶惶的眼神:“你娘,被王妃林氏骗了?”

    “或许还有其他人,但这个银铃铛,定是林氏从我娘手里骗走的。”容宿道,还看了林大夫人一眼。

    “是,是她给我的,她让我用手里的匠人铺子融了它,再打个一模一样的,刻上她的名字。我看这铃铛造型独特,就偷偷另打了一个,昧下这枚。”

    “真是如此吗?你就没查到这铃铛有什么别的含义?”容宿冷冷问道。

    林大夫人摇头。

    “看来,我要砍掉林若瑷一只手,你才会老实。”容宿冷着脸道。

    “不!”林大夫人惊弓之鸟,再也不敢隐瞒:“我……我陪嫁的铺子里的人说,这银铃铛……这银铃铛是你父王亲自设计着人打造,交给,交给你娘的定情信物。”

    秦绍瞪大了眼,容王年轻时还有等番闲情逸致?

    “骗子!”容宿把铃铛丢在地上,林大夫人吓个半死:“我没有骗你!当年,当年容王被贬,你娘苦等他多年不肯改易亲事,这才被尹家丢到河西老家,不信你去问林氏,她都知道!”

    “我娘说她只来过长安三次。”容宿黑着脸道。

    “你娘在长安出生,就是第一次啊。”林大夫人急道:“林氏没必要骗我,是你娘骗了你,她怕你怨恨容王,她想保你!”

    容宿半个字也不肯信。

    秦绍都被林大夫人绕迷糊了。

    “所以骗了尹夫人的人是容王?”她试探着开口,容宿看过来,秦绍讪讪一笑。

    十有八九。

    容王要是针对尹萱情有独钟,怎么会对容宿母子不闻不问多年?任由心爱的女人满心怨恨孤独死去,也没去看最后一眼。

    所以这所谓的银铃铛,只是一桩争风吃醋的陈年旧事。

    容王妃不想让容宿的娘亲,一个奴籍出身的妾侍拿着容王亲自设计打造的定情之物,所以借口夺走,让手底下有首饰铺子的嫂子重打一个。

    合情合理。

    一场好戏期望落空,秦绍余光瞟了容宿一眼,看穿他平静下的狂风骤雨。

    她身上发毛,可不打算掺和容宿的家事。

    奈何林大夫人看到她要走,立刻上前拽住:“郡王!郡王!血浓于水,您放若瑷一条生路吧,我们保证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可以吃药,我可以一直吃那个药!我下半辈子就做个疯子,您放了若瑷吧!”

    林大夫人什么脸面也不要了,一心想保住女儿的命。

    秦绍眯起眼。

    容宿却像一涡移动的飓风一样拎起林大夫人,面无表情地给她灌了一口疯癫的药。

    秦绍想开口阻拦,她觉得这对母女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可看看容宿,只道:“宗遥在大殿上说了谎,别说走嘴了。”

    宗遥为了作证,说那日绑架她的是江泰,林家母女就只能是意外受难。

    这话,不能有出入。

    容宿颔首:“多谢郡王体谅。”

    他诚心诚意,秦绍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是体谅,我是觉得说了你也不会听我的。

    秦绍回了王府,容宿则派人暗地查了许多当年旧事。

    他不得不承认,林大夫人说的没错。

    骗他的人,是他娘自己。

    “难怪娘亲临终前会说,等父王,是她一生唯一后悔的事……”容宿坐在王府那间物是人非的偏僻小院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浓重的冲动。

    容宿摸出面具罩好,出现在房檐梁上,在夜色里上下穿梭,仿佛呼吸到格外自在的空气。

    “征文,”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

    容宿回头去看,满月勾勒出女子的身形。

第一百七十七章:流放

    容宿手摸向腰间刀柄。

    “别紧张,我只是来找你谈一个条件。”女子慢慢走近,圆月的光辉洒在她的牡丹面具上,优雅而诡异。

    容宿放松下来,哑着嗓子笑问:“嘉华姑娘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征文解命,你的小女贼全都招了。”嘉华笑道。

    容宿杀机迸现:“你抓了她?”

    嘉华倒退一步,“不要这么紧张,你看月色这么好,杀人放火的,岂不破坏气氛?”

    容宿警惕望向四周,虽是一片民居但若弄出动静也会有人出来观望。

    “换个地方。”

    他率先动作,嘉华果然跟在后面不紧不慢。

    容宿来到一片荒僻废弃的屋舍才停下,他飞身落入院中,嘉华就停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姑娘不下来聊聊?”

    “我打不过你,还是不要近身才好。”

    “我从未与姑娘交过手,姑娘如何得知不是我的对手?”容宿笑问。

    嘉华也笑了:“我从未与你见过,你不也是开口就能叫出我的名字?”

    二人静对片刻,同时大笑。

    “说吧,你要和我谈什么条件?”

    “江泰是个蠢货,死有余辜,但你的小女贼却在我的手里,如果你想要她活命,就拿任艺璇来换。”嘉华说。

    “我一介草民,如何能救出大狱中的人。”

    嘉华哈哈一笑:“你的确很谨慎,我查不出你是谁,但不意味着什么线索都没有。你有本事把任艺璇送进宫作证,就有本事救出来,明日,我等你的消息。”

    “慢着!”容宿急道:“就算我能想办法,一日时间也不够!”

    “这是你的事,我可知等一日。”嘉华转身便走。

    容宿眉眼一眯,腾地跃上房梁紧追不放。

    嘉华似乎早料到这点,四周嗖嗖冒出数个蒙面人,回头冷笑。

    “我凭什么信你?”容宿对峙。

    “就凭,你不敢赌。”嘉华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容宿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这个嘉华能精准无误地找到他,看来在长安城内势力不小,说不定早就得知这面具下是他容四本人,只是未曾戳穿罢了。

    容宿按了按眉心,换了装束连夜赶到昭和郡王府。

    秦绍已经就寝,被吵醒简直火大,知道来人是容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踹了踹鞋子让奶娘给他穿上,披了件单衣气势汹汹地冲出去。

    “容宿!”她对上容宿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嗓音干巴巴地:“到底有何要事?”

    “郡王恕罪,臣是想到了一个钓鱼的好计划。”容宿献策。

    秦绍挑眉:“你要我请旨放了任艺璇?不行。”她心里直突突,余光瞥见容宿脸色果然严肃起来,心跳得更快,下意识道:“你跟她什么关系?”

    容宿一本正经回答:“她是此案关键证人,如果出狱,江弋和嘉华都会有所行动,更何况南郊一役,短弩消耗不少,属下以为任艺璇对嘉华可能会有些用处。”

    否则也不会要挟他来换人了。

    秦绍眉头一挑:“你是要拿任艺璇作饵,掉嘉华上钩?”

    怪不得容宿前世孤独终老,那么一副痴心人的模样,嘉华都不肯嫁给他,敢情是他心里只有大业,压根没把人家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搁谁,谁能原谅?

    秦绍对此嗤之以鼻,自己总算有能赢容宿的一面了。

    至少在女人这方面,她可比容宿强得多。

    看宗遥对她就死心塌地……

    秦绍一顿,觉得这么想宗遥似乎有些过分,心里道了一声抱歉,嘴上则说:“此计毫无意义,如今江泰已死,我若跟江弋纠缠,只怕陛下会误会我心狠手辣不容人。”

    江弋到底是皇帝嫡亲的外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除非他自己找死,否则,她主动出手只会让陛下误会,如今储位近在眼前,秦绍当然不想冒险。

    容宿攥紧拳头,他不能确定听云是不是落在嘉华手中,但他却是不想冒险。

    “郡王放心,这件事只要处理的巧妙,不会……”容宿话没说完,就听外面嘈杂起来。

    秦绍听出,褚英拔剑追了过去。

    容宿也冲了出去,就见三名黑衣人一前二后沿着厢房侧脊滑下逃走,而褚英则率几名近卫紧追不放。

    他夺过一名侍卫的弓箭,迅速射出三箭,箭箭精准挡在三人身前,他们分心抵挡,顿时与褚英的距离拉近许多。

    褚英朝容宿颔首示意,高举宝剑:“抓活的!”

    江弋听到声音,猛地回头:“是她!”

    “爷?”两名黑衣侍卫一怔:“再不脱身来不及了!”说着,其中一人架起江弋胳膊飞窜,另一人丢下三颗银雷。

    唯有褚英脚踩院墙躲过银雷,一剑劈向断后的黑衣人。

    “带少主走!”那人眼看被包围,狠心将所有银雷丢在自己脚下,褚英急急翻滚避开,再回首另外两人已走得无影无踪,唯有断后之人浑身焦黑,没了呼吸。

    江弋奔行在夜色之中,心里窝着奇大的火儿。

    “就是那个侍卫,当日入府偷取庚帖的人就是秦绍身边的那个大侍卫,她是女扮男装!”江弋逃回府换好衣服,脸黑如炭。

    “小公爷息怒,咱们如今没有证据证明国公爷清白,倒是昭和郡王有山阳县主力证,咱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心腹侍卫叹了口气:“您今日也看到容宿与秦绍彻夜密谋,说不得就是在算计您,您可千万不能再出手了!国公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为了他也蒙冤受屈!”他跪地哀求。

    江弋显然不肯罢休:“秦绍,他以为自己能坐稳太子之位吗?”

    ……

    经过夜间的小插曲,秦绍和容宿都没再提放任艺璇的事,但不知为何,刑部第二日竟然提审了任艺璇,并且在她画押后,判了流刑。

    秦绍皱眉,作为要紧的人证,任艺璇竟然判得如此草率?

    刑部的人也十分无奈。

    秦绍才知,大公主在皇后娘娘那儿哭得梨花带雨,这任艺璇作为夜闯大公主府行刺公主驸马还杀了不少侍卫的罪魁祸首,能活命已经是看在她自首的份儿上,从轻处罚的了。

    “荒唐!”秦绍拍案而起,她当然不肯。

    “这一路多少机会,只怕她还没到刑地,就已经被人灭了口!”

    容宿也赶来刑部,脸色不善:“看来郡王这次没得选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再见

    任艺璇在牢里关了不过短短几日,犹如数年之久,耗得精气神都没了,带着枷锁走出大牢时,神色委顿。

    秦绍自然不会亲自露面,她站在宫墙之上遥遥望去,甚至看不清任艺璇的脸。

    “郡王有何打算?”容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吓了秦绍一跳:“你怎么在这儿?”她神色诡异地望着远处任艺璇一眼,这狗贼不该去送他的心上人吗?

    容宿摊手:“郡王觉得,下官应该在哪儿?那儿么?”他指了任艺璇的方向。

    秦绍目光躲闪:“我以为你们有些情分。”

    “几面之缘,我替她报仇,她替我作证,如此而已。”容宿说的很平静。

    这下轮到秦绍分不清状况。

    前世容宿说有个心爱的女人她不信,当今生任艺璇真的出现让她开始信了的时候,容宿又说跟人家不过几面之缘?

    “你会亲自带人暗中保护她吗?”秦绍问。

    或许会有救命之恩的桥段。

    “不,我派了大成去。”容宿摇头。

    秦绍挑眉,略有些不满:“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只派一个心腹去住持?”

    容宿躲开她的目光:“郡王恕罪,长安城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去做。”和听云的约会定在明日,不论嘉华是否真的抓到她,容宿都要亲自去一趟才行。

    如果他猜得没错,嘉华只是在忽悠他,那么明日听云一定会来。

    容宿捏捏手指,语气轻快起来:“郡王呢?饵已经撒出去,就派褚英一人,或许捞不住大鱼。”

    秦绍也躲开他的目光:“父王明日离开长安,我要去送他。”

    容宿挑眉,完美的理由,比他的好多了。

    秦绍大步离开,拐了个弯,脸上露出三分笑来,明日就能见到征文先生了,不知道先生见到她真容,会是如何惊讶。

    摊牌之后,秦绍觉得也有必要给蒙世佂讲一讲,容宿前世做的那些好事。

    而大公主府,尚在禁足中江弋已经因为大公主的眼泪,摆脱束缚。

    皇帝到底是不忍心伤了嫡长女的心,更舍不得江弋这个亲外孙。

    何况看当日情形,江弋十有八九是真不知情,所以才会硬着头皮非要为江泰翻案。

    此刻,江弋却自以为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只要抓住褚英,就能证明秦绍派人偷取宗瑶庚帖,就能在皇爷爷面前证明宗瑶是受了秦绍的买通。再抓住任艺璇,让她招出地契的事,就能证明此事与我父亲无关。”江弋在书案后运筹帷幄,纠集了手上所有人马还在外围雇了一些人替他打探,终于定下一套周密的计划。

    围绕着被流放的任艺璇,他展开了自己的攻势。

    “这一次,我亲自带队。”江弋道。

    ……

    裕王早就定下了回渝州的日期,皇帝本舍不得和弟弟分开,可裕王的理由是南疆不可一日无人驻守,让他无从拒绝。

    秦绍过继的事已成定局,礼部都开始草拟章程,所以他留在长安的意义也不大。

    更何况裕王一日在朝,那些对秦绍虎视眈眈的人就一日不敢真的动手。

    秦绍自己都觉得,自从父王进长安后,她的日子舒坦许多,舒坦得连个对手都快找不到了,只剩下江弋这么个孩子,和暗中那条虎视眈眈的美女蛇。

    “不必再送了。”裕王抱了抱女儿,长叹一口气。

    城墙上,皇帝站在那儿看着虽然鬓生白发但依旧英武不凡的弟弟,眼角有些湿润,但他不肯流露出半分,只是静静地望着。

    裕王回头朝他摇手,但更多的目光还是投给秦绍。

    皇帝也理解弟弟这份舐犊情深,命人将秦绍召到城墙上亲自送别。

    “父王!”秦绍略带哽咽地喊道,沿着燕翅楼追了上去,但裕王铁血多年,驻马回望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秦绍顿足,深吸一口气。

    她明白。

    父王是在告诉她,路是自己选的,不可以后悔,也不能后悔了。

    “我当然不悔。”秦绍喃喃,慢慢走回城墙上。

    该悔的,是前世的她。

    皇帝年纪渐长,独独承受不得离别,先一步回宫,秦绍则看了眼天色,也下了城墙。

    ……

    容宿很早就到了城东的大冰窖,他坐在那日的地方,漆黑又寒冷的冰室止不住他火热的心思。

    他想了许多。

    若此番能见到听云,他就带她回王府。

    不需要什么名分,但至少他能光明正大地保护她,不必担心她再被什么人抓走。

    哒哒。

    女孩的脚步声和滴水声交映,成了黑暗中最悦耳的乐声。

    “征文先生,”秦绍笑弯了眉眼:“太好了,这次终于没有被他打扰。”

    容宿迈向她的脚步一顿。

    “他是谁?”征文哑着嗓子问,“上次见面,你来了?”

    “我当然来了,我也有些事耽搁,但等我到了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人便先走一步。”秦绍斟酌一下,考虑蒙世佂对容宿的情义,没有用讨厌二字。

    但容宿何等善查人心,黑暗中只听语气便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

    他骤然攥紧拳头,拿在手中的面具都紧了三分:“听云,你说的可是容宿?”

    秦绍眉眼一挑,先生这次可终于上道了。

    “除了他还能是谁?容家一族个个野心勃勃,他那个大哥可能好些,不过想必是难斗得过他。”秦绍坦言,她既然想向蒙世佂坦白身份,就不打算瞒着她对容宿的态度。

    但当她上前一步时,征文却倒退一步,避开了她。

    “先生,我说错什么了吗?”秦绍攥了攥拳头,她知道这些话对于蒙世佂来说肯定很难接受,毕竟他和容宿是多年好友,但她一定要说:“或许先生现在不信,但有朝一日容宿的权力与日俱增,他们父子一定会反,他们的野心注定一发不可收拾!他是天生的野心家!”

    “够了!”容宿低吼一声,像藏在黑暗深处发怒的巨兽。

    他走向秦绍,带上了自己的面具。

    “看来,你对容宿的误解很深。”

    “我……”

    容宿哑着嗓子苦笑:“那你也不会喜欢面具下的我。”

    “你和他不一样——”

    “我们一样,我,容宿,我们一样,都是野心家,都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欲望。”容宿静静陈述,大步离开冰窖,“再见。”

    秦绍愣在当场。

    先生说什么?

    他也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欲望,他也是个野心家。

    他和容宿一样。

    都肖想过她的皇位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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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朝介绍:
女扮男装的世子秦绍重生后,想当太子做皇帝,且招蜂引蝶,迷妹一片。
秦绍:“娶哪个当太子妃呢?”
一代权奸容宿:“殿下,夺嫡呢,认真点!”
秦绍:“我不……不敢不听!”不二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二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二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