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双雄
自秦绍退出大殿的那一刻,两道旨意就通传六部。
容宿正好在东宫当差,就听到一片恭贺声,当然,也不乏等着看容家兄弟相争的好戏之辈。
毕竟容宿和容闳,一个背后是秦绍,一个背后是陛下和容林两家,最后詹士之位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却从没有人猜到,这场搅动风云的任免背后,只是一个“乡野先生”写个笔友的一封信。
容宿越发珍重起征文这个身份。
没想到错过了听云,却在别处开了花。
另一边,小容妃从大殿退了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急匆匆地让大丫鬟往府里报了信。
“许是我们操之过急,让太子起了疑心。”容王妃自责起来,“不过好在陛下眼光独到,知道闳儿才是未来的容王,即便是提任东宫也能在职位上压容宿一头。”
“可大爷到底在东宫办事,太子殿下偏爱四爷只会让大爷难办啊。”徐嬷嬷道。
容王妃忍不住捏起帕子:“一定有办法。”
小容妃等了许久,没等来王妃的主意,倒是等来一位稀客。
“毓灵公主来了,”宫女们禀报的时候,容岚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毓灵虽然不是嫡出,却一直是冯皇后养在心尖儿上的人儿,平日不说眼高于顶也很少与宫妃们来往,今日登门难道是皇后那边有什么吩咐?
“公主殿下,”容妃颔首,毓灵客客气气地行礼:“容妃娘娘。”
她简单寒暄两句就道明来意:“前几日曾与容世子妃有过几面之缘,如今斯人故去,毓灵抄了两卷佛经拖大公主转呈容府,聊表心意。”
容岚挑眉,没想到江氏还有这手段能结交到毓灵公主?
“有劳殿下了,”她匆匆吩咐人接下,毓灵则落座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宫中琐事。
“皇后娘娘的头风又犯了?”小容妃紧张道:“如今大公主疯疯癫癫,也难为皇后娘娘了。”
毓灵眼眶微红,捏着袖子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忽然就道:“母后病中这些日子,本想吩咐娘娘打理宫中庶务,不过那日贵妃娘娘来探病,说要为母后分忧,便揽了活去。”
小容妃微微错愕,毓灵目光闪烁忽然站起身:“贵妃娘娘想也是好意,天色也不早了,本宫还要侍奉母后用药,就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小容妃送走毓灵,一脑袋的问号:“公主是特意来提醒我的?”
“毓灵公主素来不掺和后宫的事,怎么今日如此主动,还言辞闪烁的?”身边嬷嬷也拿不准,小容妃摸着那两卷佛经:“去查查,坤德宫这几日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几日心思多放在东宫那边,若真如毓灵所说,那便是让容贵妃抢了个便宜,夺了她协理六宫的机会。
“都人老珠黄了,还想着争权夺势。”容岚忍不住磨牙。
……
东宫。
秦绍还没回来,容闳容宿二人就已经站在殿上等候,一左一右,势如水火。
“大哥后来居上,当真好手段。”容宿道。
“若说后来居上,还是四弟擅长得紧。”容闳冷笑顶回去。
容宿低低笑了声:“我道大哥还要装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出丧妻之痛了?”
“容宿!”容闳低喝,拂袖背过身:“这里是东宫,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
容宿抱肩:“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他紧盯着容闳脸上的每一寸表情:“我那位大嫂是怎么死的,想必大哥比我清楚。”
容闳磨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要殿下永远对你心存愧疚,大哥这招才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容宿冷笑着挑眉。
容闳好像被激怒的豹子,一把揪住容宿领口:“你禽兽不如!”
容宿反扣住他手腕:“这句话大哥说得是自己吧!”
“嘭”地一声,容闳一拳砸在容宿脸上,容宿吐出一口血,嘿嘿一笑,忽然后退半步:“长幼有序,我绝不敢与大哥相争,大哥何必如此?”
“容闳!”门外一道威严的女子声音响起,斥道:“你多大的人了,竟然对弟弟动手!”
容闳狠狠瞪了容宿一眼,回身垂头:“姑姑息怒。”
一身金光闪闪的容贵妃保养得当,看起来竟然只有三十多岁,但呵斥起人来颇有容王的气势,令两位容家少爷都后退一步主动认错。
“是我出言不逊得罪了大哥,”容宿主动道,“只是容宿不敢辜负殿下抬爱,来日若有行事不妥之处,还请大哥多多包涵。”
容贵妃看向容闳。
“四弟哪里的话,”容闳咬牙切齿,这小子又找贵妃撑腰!
“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他心里像扎着根刺,可贵妃面前只能忍下这口气。
容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太子殿下还没回来?”
她如今代掌六宫,自然要关心一下太子殿下的饮食起居,看看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
“姑姑放心,殿下一切都好。”容宿先一步开口,到好似对秦绍了如指掌。
容贵妃微微一笑:“好孩子,那本宫就先回去了,殿下若有什么需求,你就遣人到嘉祥宫里招呼一声。”
“贵妃娘娘,”容闳唤住,“恕侄儿多嘴,东宫朝臣往来,人多嘴杂,您还是少来为上。”
贵妃睨他一眼:“好一个忠心耿直的乖侄儿,可你又唤我贵妃,到底是在劝你姑姑,还是在觐见贵妃?”
容闳撩袍跪倒:“姑姑息怒。”
“哼,”容贵妃拂袖而去,她对于小容妃入宫之事耿耿于怀,这容闳自然没什么好感。
容宿在旁笑得好似个奸佞小人。
当初容岚入宫,王妃就已经将容贵妃得罪透了,如今容宿还想装好人,真当人家是傻的。
容闳走向容宿,脸色终于不是那副慈眉善目。
“四郎也别得意得太早,”他低声警告:“你这样冷血冷心的人,永远捂不热殿下的心。”这一刻,容闳脸上竟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容宿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一句:“那就来日见分晓。”
“两位大人,郡王出宫了,让您二位不必久等,便先散了吧。”小太监来报。
容闳拂袖便走。
容宿摸了摸还在酸痛的下巴,神情若有所思。
第二百一十章:教坏
秦绍骑着马走在大街上。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错,是非常不好。
秦绍现在最后悔的不是给容宿求了个正四品的差事,而是后悔前世没好好跟容宿学学阴谋诡计,尤其是离间计!
“怎么才能把先生和狗贼分开啊!”秦绍在心中仰天长叹,恨不能早重生个十年八年,冲进长安拆散他们这对好兄弟。
褚英牵了马问道:“爷,咱这是要回府吗?”她们是便装出行,说话只能藏头露尾。
“不了,我散散心就得回去了。”东宫还一摊子事没料理呢。
“不是有四爷吗?”褚英表示。
再不济,还有个容闳少詹事,虽然是个兼领,但有点脑子的都会知道把东宫的事排到最前边吧。
“回吧,不逛了。”秦绍反而更急着回去。
她倒并非不放心容闳,而是前世对于容家根深蒂固的心理阴影,让她下意识觉得把东宫交给容家兄弟打理,那就是自寻樊笼。
秦绍掉转马头,就撞上一片吹吹打打的白丧事。
几个白衣缟素的人抬着棺材,许多人在前后撒着纸钱,三四个啜泣痛哭的女人走在一旁,还有戴孝的两个孩子,而竖起的两杆白旗上则写着“庸医害命”四个大字。
“这是什么热闹?”秦绍驱马避开丧队,看着他们哭哭啼啼地消失在拐角。
“八成是哪家药铺的庸医治死人了,”褚英道,踏过一片纸钱,牵起秦绍的马往宫中方向走去。
秦绍点点头,她就是觉得打头的那个男人有点眼熟。
天色渐沉,秦绍换了太子冕服,坐在大殿上看折子。皇帝有心培养她做继承人,所以不论课业还是折子,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幸好秦绍前世是经历过一世的,当时的侍读还是容宿那个黑面瘟神,秦绍哪敢不用心读书,如今学起来则“天赋异禀”,速度堪比过目不忘的容宿,这才有了一星片刻闲逛偷懒的时间。
当然,时间也并不多,她还得赶着看完这批折子才能就寝。
大秦幅员辽阔,光是属国就有十多个,西南都护府还有林立的众多藩国,更别说自己版图内的九郡百县,军事民情吏政,哪一样她都要操心。
这一看,便是深更半夜。
陈氏忧心她熬得太晚,各两刻钟就要来看一眼是否需要就寝。
可秦绍心思沉浸在政事上,一熬就到了三更天,才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问时辰。
奶娘心疼的不行:“殿下这么熬身体哪里受得住啊。”
“不妨事,我还年轻。”秦绍笑嘻嘻道,“而且我开心啊。”
前世她受制于容宿,政事之上很难自己拿主意。
可今生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我的意见父皇都会考虑,江淮河道的事,父皇用得就是我的回复,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秦绍喜滋滋地摆出三本折子,“我可以放开手脚做事,奶娘你明白吗?”
陈氏笑得开心,捏着秦绍的肩膀:“我哪里懂这些,殿下明白就好。”
秦绍把折子归拢到一边:“我明白,我当然明白,这些事大多都是……”她声音戛然而止。
“都是什么?”陈氏不明白秦绍怎么突然顿住了。
秦绍喉头动了动,忽然甩开陈氏的手,翻起折子挨个看个仔细。
“江淮……盐道……治军之策,”秦绍把折子翻得乱八七糟,瞬间像是失了精气神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殿下?”陈氏不知道秦绍发什么疯,急得满头是汗:“殿下您可别吓唬奶娘,是……是哪个折子写的不好吗?您重写就是了,别心急啊。”
“不,不是不好,”秦绍喃喃,大大地眼睛看向陈氏竟然带了一丝委屈:“是太好了。”
奶娘哭笑不得:“好还不好?您可真是个小祖宗。”
秦绍撅着嘴,一把抱住奶娘的腰崩溃地蹭了蹭:“不好不好太不好了!”
因为这些……都是狗贼的对策啊!!
秦绍前世耳濡目染,听到的看到的学到的都是容宿展示给她的东西,折子上的军情政治也都是容宿教她如何批复,确切的说是容宿口述她负责写。
当时她满心反抗,只觉得狗贼以权谋私,说的狗屁不如,不如狗屁!
今生自在起来,她处理政务如鱼得水,一心以为能大展宏图,让容宿也看一看什么才是为民着想,却发现自己用的竟然和前世容宿所用之策十分相似。
几乎就是容宿的翻版!
“殿下……”奶娘喃喃着,心疼地摸了摸秦绍的头。
王妃娘娘若还在世,难道真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过着这样的日子吗。
别人家的女儿此刻恐怕都是待字闺中,闲茶花来聊烹茶,风花雪月地等着父亲兄弟挑一门嘉婿,举案齐眉。
而秦绍却要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勾心斗角,如今还要加一个后宫,被不知道多少人算计着,着实艰难。
“孤就不相信!”秦绍忽然推开陈氏,不服气地咬着牙,把折子全摊开在桌面上。
“胶东是盐税大省,当初他派了心腹过去就是要抓在自己手里,我也要派自己的人去。”秦绍眯起眼,写下了陈时二字。
又翻了几个折子,秦绍修修改改,终于承认一件事。
她如今做出的决定和当初的容宿基本一致。
七成是因事情本该如此,另外三层的确是容宿存了私心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在地方,可今生选择权到了秦绍手里,秦绍发现自己……也一样。
盐铁乃国之命脉,东南富庶之地是国之仓廪,哪一处不得放置自己信得过的人?
“一定是容宿教坏我了!”秦绍腾地站起来,把笔一扔,气呼呼地出了大殿。
陈氏脸色古怪起来:“好端端地怎么念叨起容四爷了?”
秦绍冲进寝殿,一路跪倒的宫女也懒得说一句平身,还是奶娘跑着追过来抬了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宫女内侍们才敢起身。
“殿下?”陈氏唤着,绕过寝殿的屏风,一时哭笑不得。
只见秦绍一头扎进被子里,上半身捂个严严实实,两条腿还耷拉在外面,明黄绣龙纹的靴子更是只蹬掉一只,剩下半只还挂在脚上。
到底还是个孩子。
陈氏走过去扯了扯被子:“殿下快撒手,这大热的天也不怕闷着。”
“秋天了,不热!”秦绍闷闷地喊道。
也只有在奶娘面前,她才会有这么娇气的一面。
“好了好了,殿下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奶娘说说不行吗?”陈氏安慰道。
秦绍裹着个被子,露出一颗脑袋,嘴嘟得能挂油瓶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人命
这事她要怎么开口?她能怎么开口?
秦绍仰天长啸,最后栽倒在被子里,陈氏宠溺地笑笑帮她拖了鞋袜:“夜深了,殿下还是先歇了吧,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上早朝了。”
“嗯,”秦绍如奶娘所愿地钻了被窝,脑袋里想的还是容宿。
她比前世多活十年,眼界和见识都不一样,同样的问题也能看出不同的答案。比如容宿执政的那些手段,虽然血腥阴冷,令人不齿,但结局却是……
江淮盐道的大贪官是他的人揪出来的,牵连官吏近百人。
东南沿海的匪患也是他派人血腥镇压的,保一方风平浪静。
秦绍自己坐在太子的位子上做主时才发现,她的选择不多,而容宿当初作出的很多她看起来阴险歹毒、以权谋私的选择,都恰恰是最妥当的那一个。
或许……容宿并没有她想得那么不顾百姓生死?或许他也没那么穷凶极恶?
秦绍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你可别忘了父王是怎么死的!”她心道,容宿这俩字刚刚积累出来的好感瞬间全无。
前世她当上太子的第三年,西南边境的大土司联合突厥人同时犯境,大秦西线全面告急。
那一战打了足足两年之久,大秦多年的休养生息耗得七七八八,突厥人当然也不好受,所以他们在第二年初就派杀手潜入关中暗算裕王。
裕王不察,中了毒箭昏迷不醒,西线告急。
那时朝局动荡,流言漫天飞,甚至有人说裕王是假装中毒要放突厥人进来与之共享江山。
秦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容宿却不允许她为裕王辩解一个字,甚至连她偷偷写的求陛下派太医的折子都当着她的面烧毁,还警告她再敢如此就杖毙奶娘陈氏。
后来容王亲帅容家军赶赴西线,并接裕王回朝,但彼时毒已深入骨髓,药石无效。
皇帝大怮,召集天下名医,却得出这是西南奇毒,需西南巫医方能配置解药。
秦绍曾听过容宿在那边有一支商队,可容宿矢口否认,根本不肯为裕王冒险求药,秦绍甚至拉下脸来求他,他都不肯答应,以至于裕王不治身亡。
这深仇大恨,秦绍怎能忘记。
榻上的女孩咬牙切齿:“有过几分政绩又能怎样,还是掩盖不了他的狼子野心!”
次日早朝,秦绍顶了一对黑眼圈,好在政务不多很快就散了朝。
刑部的曹国舅犹犹豫豫看了她好几眼,秦绍放慢脚步:“国舅爷有什么事吗?”
曹国舅是曹太后的哥哥,虽然跟秦绍没有什么血亲关系,但好歹还挂着个国舅爷的名分在六部占据一席之地。
“殿下还没听说吗?”曹国舅斟酌着道:“郡王府的事?”
秦绍挑眉:“郡王府怎么了?”
身后容宿大步走来:“这事,太子殿下合该问问方统领。”
秦绍望去,方昭然果然等在一旁。
“殿下,”方昭然脸色有些难看:“殿下可还记得渝州城时,跪在王府门前求治病的那个姓柴的富商?”
秦绍点点头。
当时还是方昭然给柴孝子消息,对方才知道治疗痈症的圣手柳家传人柳玉成就在裕王府做宾客,而方昭然也利用柴孝子的娘亲进府医治的功夫将秦骋偷运出府。
不过被秦绍和容宿各自插了一杠子,搅得一团糟。
“此人不是回乡了吗,怎么到长安来了?”
“他非但到了长安,还去了殿下的郡王府呢。”容宿不咸不淡地开口,方昭然狠狠瞪他一眼:“是下官失察。”
“到底怎么回事?”秦绍皱眉,忽然想起什么:“那个披麻戴孝的男人,是他?”
怪不得秦绍当日觉得男人眼熟,但她在渝州其实只草草扫过其一眼,根本记不住面貌,所以并没有发现街上的男人就是柴孝子。
“是,他娘病死,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说是玉成先生的药有问题,治死了人命。”
秦绍呵笑一声:“先生当时若不给他娘治病,早就出了人命,现下延了大半年的时间还不知足?”
“殿下放心,这都是刁民闹事,绝不会影响到殿下的声誉!”曹国舅忙不迭地献上忠心。
容宿眉头微皱:“殿下还是去看看吧,这柴家是江南富贾,财力不容小觑。”
“不去,我还有折子没看呢。”秦绍拒绝的干脆。
容宿莫名其妙,郡王就是发脾气也该冲着方昭然发才对吧……
方昭然扬起唇角:“四爷接过。”
容宿哼了声离开,但方向却是紧随着秦绍朝东宫而去。
曹国舅回去就派人把围着郡王府的那些挂孝的人驱赶开,差统领还吼道:“再敢闹事要你好看!”甚至有人去冲撞棺椁。
柴孝子丧母本就心酸,顿时红了眼,竟然率领家奴跟差役动起手来。
事情闹大,郡王府不得不派护卫出来镇压。
玉成先生得知事情因自己而起,也没有抗拒,直接出府相见。
柴孝子指着他,手一直在抖:“亏我敬你如再生父母!你竟害我母亲性命!”
“令堂的病老朽虽然只有七成把握,但让你接人走时病人痈疮已褪,只需尽心调养便可安享晚年,至于你回去之后病情是否改变,老朽也不能保证。”玉成先生说的中肯。
“笑话!我母亲就是吃你开得药,初时精神上佳都能下地行走,可没过半年病情就开始反复,不但背疮复发,连头发也掉光了,人整日昏昏沉沉呕吐不止……”柴孝子泣不成声,缓了好半天才道:“我知道你许了愿不肯再医痈疮,可你即便不医,也不能打着治好了再害命的主意啊!”
玉成先生被这盆脏水泼得一个趔趄。
“老朽行医多年,怎会做这等下作行径,到底是谁人污蔑于我!”
“你别想狡辩!”柴孝子一把抓住老先生的手:“今日就是你有天皇老子撑腰,也要给我娘亲偿命!”
“放肆!”一声断喝从郡王府大门内响起:“王府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宗遥出现,一挥手护卫们冲上前拿下柴孝子救回玉成先生。
“多谢县主,”玉成先生从怀里取出一颗静心丸吃了,才缓过些气色,心中愧悔:“是老朽给殿下添麻烦了。”
“先生不必自责,有人要坏殿下的名声,什么招数都能试出来。”宗遥安抚道。
玉成先生望向他的眼神变了变。
难怪殿下会选择宗遥,纵观长安城只怕也没有哪个贵女能如此当机立断地下令与柴家的人冲突了。
“老朽想验一验尸体。”玉成先生提出
第二百一十二章:奇毒
“你自己就是大夫,要是动了什么手脚,我们跟谁说理去?”一个女子哭哭啼啼道。
柴孝子顿时点头,下令让人将母亲棺椁护起来,不许玉成先生靠近。
“那就请仵作来。”宗遥道。
他的身份今非昔比,甚至有人背地里已经以太子妃之名称呼他,自然一句话就能请的动长安仵作。
刑部大堂,仵作们将粗略检查结果汇报上来:“看死者的状态和生前情况描述,老人家的确死的蹊跷。”
“何以见得?”玉成先生问。
“死者手足皮肤上有大量皮癣,头发掉光,生前据说有恶心、神智失常等症状,显然并非是单纯的年老所致。”一个仵作道。
又一人补充道:“柳先生是大医,当清楚痈症并不会导致这些症状。”
“的确如此,”玉成先生点头。
“你还说不是你故意为之!”柴孝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扑向玉成先生。
宗遥早就派了人贴身保护,挡住了柴孝子。
曹国舅也狠拍惊堂木:“你有何证据,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大人明鉴!”柴孝子跪倒:“草民初到渝州时,柳玉成本不肯医治我母亲,因为他曾许下诺言,但后来托人所求他答应医治,却有怕世人笑他食言而肥,就故意在方子里下毒,谋害我母亲!”
“方子绝没有问题!”玉成先生辩白。
柴孝子递上方子:“我已请人看过,方子是没有什么问题,那是因为你在给我娘治病的时候用了别的毒物!现在两两相合就要了命。”
“柴大官人,这些话不是你一个人想到的吧?”宗遥的声音从帷幔后响起。
柴孝子脸色一怔:“没有人提醒我,这些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那你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秦绍人未到声先至。
刑部立刻派出许多衙役清出一条道来:“殿下请!”
秦绍大步上前,曹国舅让出了堂上主位,她摆手表示不必:“孤只问你一句,这病治都治了,难道你娘再度病死,对玉成先生有利可图?”
柴孝子喉结上下滚动:“太子殿下只凭一句话,就能否认这些证据吗?”
“你有什么证据,就凭这张药方?可笑!”曹国舅挥挥手,压根不打算再审。
“你这分明是官官相护!”柴孝子哭号一声,曹国舅。
秦绍眯起眼:“你这么确定是先生害你母亲性命?”她和宗遥一样,怀疑柴孝子若不是被人利用了,就是从当初救人起便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局。
柴孝子攥紧拳头:“就凭我娘是中了南越奇毒身亡!除了你们裕王府的人,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南越的毒?”
“南越奇毒?”秦绍眉头上扬,忍不住轻笑一声:“玉成先生是我东宫坐上高宾,便是当时在王府亦是地位超然,你虽腰缠万贯,但不过是蝇头小民,何必与你一般见识。还南越奇毒,”秦绍泠然拂袖,“大材小用。”
这人不是蠢就是坏,秦绍不留半分情面,柴孝子差点气昏过去。
“刁民无理取闹,不必再审了!”曹国舅站出来喊道,还没等秦绍开口,刑部功曹里的一个小官竟然站出来:“大人,这不妥吧?”
小官身边的人匆忙拉他一把:“你新来的,乱说什么话!”
“案子还没审清,大人就停了,对……对殿下的声誉也有影响。”小官鼓起好大的勇气,顶着曹国舅的目光开口。
他在后堂负责记录,秦绍看不太清,便道:“出来说话。”
“殿下息怒,这是前几日派到刑部的小吏,不懂规矩。”曹国舅走下主案,秦绍却绕开他亲自走向小官,“你叫什么名字?”
曹国舅叹了口气,这愣头青,这次可闯大祸了。
但求太子殿下不要牵连到刑部上下才好。
小官捏了捏拳头,鼓足勇气站出来:“下官何启盛,初到刑部司职,但下官所言句句依证大秦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秦绍笑笑:“何启盛?名字不错。”
何启盛有点懵地看着秦绍搭在他肩头拍了拍的手,殿下没动怒?
“你忠心正直,所言非虚,”秦绍转头看向曹国舅:“还请国舅爷拿着孤的令牌到太医院请张院正派两名太医过来,亲自验看这是不是什么西南奇毒。”
柴孝子心里其实也没什么谱,但为了给母亲伸冤,他硬是挺直腰杆。
张院正亲自带了一名太医到场:“不知殿下唤老朽何事?”
秦绍坐在刑部主坐边上,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示意仵作再说一遍。
“皮肤溃烂,脱发呕吐,昼夜不宁?”张院正脸色越来越难看,秦绍敏锐地问道:“院正知道这种病?”
张院正下意识摇头:“不知不知。”
“哦,”秦绍手指在把手上来回敲打:“有人说,这是一种毒。”
“不可能!”张院正脱口而出。
秦绍表情微妙,张院正赶忙道:“若真是中了毒,以老人的年龄绝对挺不到长安,三五日便能要了命。”
玉成先生捋捋胡子点头。
柴孝子摇头:“不,不可能!这就是南越的奇毒,我亲眼看到有人跟我母亲一样中毒身亡的!”
果然有猫腻。
秦绍还没开口审问,倒是张院正先一步抓住柴孝子的手臂:“休要胡言乱语!”
“我没有!我为了让母亲开心,请了一个南越来的把戏团,我亲眼看到团里有人误服了奇毒,三日内毒发身亡的!”柴孝子道,他绝不是无的放矢。
就是这种南越奇毒害死他母亲!
可怜他发现母亲是中毒就举家上长安求解药,哪知老人家病体熬不住长途跋涉死在了路上,柴孝子伤心欲绝,就是拼了命也要给母亲讨个公道。
张院正揪着柴孝子胳膊的手秃噜下来,整个人脱力似得垂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绍喊了三声,他才应道:“能否……能否让臣验一验尸身?”
曹国舅目光轻视秦绍。
秦绍点点头:“我们一起去。”
“殿下千金之躯!”
“玉成先生对我助益良多,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秦绍抬腿便走,半道忽然折了个弯,在所有人都垂手等着她的时候,透过帷幔轻声细语道:“辛苦你了,先回府吧。”
帷幔后的宗遥浑身腾地烧起来。
这可是刑部大堂啊!
曹国舅抿抿嘴望起天棚来,玉成先生前一秒感激涕零后一秒也捂着腮帮子有些酸倒了牙,就连心不在焉的张院正都闭上眼撇撇嘴,忍不住催促:“殿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云宿
“走了,走了,”秦绍扇忽着袖子道。
停尸的地方就在衙门后廊,秦绍用帕子掩住口鼻,跟着张院正和玉成先生进去,柴孝子也抹着眼泪跟进去。
秋初乍暖还寒,不过老人去世不过三日,没有太大的异味,尸身保存完好。
张院正越看脸色越凝重,取出银针在老人的腹部微微一扎,玉成先生也跟着做了许多检查,最后张院正道:“没有任何毒性,这怎么可能是中毒?”
“我就知道你们不信,特意要了南越把戏人的一块毒物。”柴孝子呈上一支小红瓶。
“找个死囚来,”秦绍令道。
刑部衙门当然不乏那些秋后问斩的人,故此很快就带了一名死囚。
“此人穷凶极恶借着酒劲连杀三户村民,上至老人下至三岁孩童,不需再审了。”曹国舅道。
秦绍目光一寒:“连孩子都不放过,一刀砍了你算是便宜,正好试试毒性。”
她示意,有侍卫上前接过红瓶。
“小心!触到皮肤也会中毒。”柴孝子好心提醒侍卫。
“此毒根据用量,可在三个时辰或半个月内要人性命,”柴孝子道,言外之意,他们可能需要等上两日才能见分晓。
“来人,把他带到偏堂严格看管!”曹国舅下令,那个抱着喉咙十分难受的死囚被人拖了下去。
张院正急忙拦住:“先让下官把个脉吧!”
曹国舅看向秦绍,秦绍点点头:“院正一把年纪还孜孜不倦,真是可敬。既然如此,就让院正时刻跟踪死囚脉象吧。”
张院正陪着笑点头:“多谢郡王体谅。”当初他选择帮秦绍一把的决定果然没有错。
“曹大人,”秦绍拱了拱手:“既然还需要一些时间,孤就和玉成先生回郡王府了。”她前世今生都托老先生照顾,绝不会放任刑部收押玉成先生。
“多谢殿下,不过一点牢狱之灾老朽还能忍受,莫要因此坏了殿下的名声。”玉成先生拒绝道。
秦绍摇摇头:“地牢阴湿,先生年纪大了……”
“殿下放心,玉成先生是东宫的座上宾,刑部可以辟出一间廊房给老先生暂时居住。”
秦绍这次松口,当着曹国舅的面递出一块东宫的令牌。
见令牌如见太子。
曹国舅等人纷纷跪倒。
“先生莫要委屈了自己。”秦绍道,她压根就不信先生会投毒,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个柴孝子身上,绝对有问题。
她只需一个眼神,曹国舅就立马派人将柴孝子以告发者的身份扣留。
柴家人也没有搅闹,毕竟曹国舅是依法办事。
这边事暂且事了,承贤宫中又起波澜。
小容妃派人打听了毓灵的事,终于听到了坤德宫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冯皇后因大公主的事卧病在床,六宫事务本由毓灵公主暂时管摄,虽然也没什么大事,但好歹是冯皇后亲自交代的。
可容贵妃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却理直气壮地夺走了这份权利,毓灵公主不是个贪权的人,也不在乎这些,所以当贵妃拿着皇帝的允许暂摄六宫时,她没有半点反抗,甚至还送了个人情给容贵妃——说服了皇后娘娘。
可饶是如此,当毓灵拿着抄好的两份佛经到嘉祥宫让贵妃帮忙送回容府烧给江氏时,却被容贵妃拒绝个干脆利落。
“殿下要是有空可以多抄抄佛经给皇后娘娘祈福,实在不需要担心容家内宅的琐事。”
毓灵被容贵妃怼得个没脸,便是个泥人也有脾气了。
“所以她让我烧纸,还提醒我有和姑姑的一争之力?”小容妃笑了:“果然是养在皇后娘娘跟前的公主,这手段不比姑姑差啊。”
“可是……贵妃娘娘都不肯帮忙,咱们还帮吗?”嬷嬷犹豫。
“帮!怎么能不帮?”小容妃笑容诡异,忽然翻了翻自己的妆匣,找出一支不甚昂贵的布偶来:“你去请毓灵殿下来一趟,就说,我哥哥感谢殿下恩典,从宫外带了些小玩意儿托我送给殿下。”
嬷嬷失笑:“娘娘糊涂了,公主还没出阁呢,怎么会收大爷一个外男的礼物?”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小容妃笑说。
……
更深露重,秦绍今晚特意歇在郡王府,就是为了找机会换上夜行衣出府查案。
她想了又想,到底忍不住在眼角画了一颗红点。
听云的身份虽然不能用在结交征文先生上,至少还可以用来做些别的事,比如……查一查柴家背后到底是谁在搞事情。
秦绍换好夜行衣,几个闪身避开巡逻侍卫,蹿出王府。
柴家人暂时安置在一间客栈,他们租了一个大的套院住着,四个女人显然都是柴孝子的妾侍各自睡一间房,其余人等安置在角房倒座房中。
秦绍先挑了正房大妇的梁上偷听一阵,那个女人彻夜未眠,搂着年幼的女儿不断掉眼泪看得她心烦意乱,换了下家。
也不知是二三四的哪一房,反正早早熄了灯。
寡情薄幸的,也不只是男人。
秦绍吐吐舌头,蹿到对面西厢房,这边住了两个女人,似乎是感情不错又凑合到一起谈论将来,话里都是担忧和埋怨。
柴孝子不愧是大孝子,为母申冤不问生死,却也印证了对几房妻妾儿女的寡恩。
秦绍摇摇头正要去下人房听一听时,忽然发现不对劲。
对面东厢房这么早就熄灯就寝,也不怕柴孝子出狱后责怪她?
秦绍当即飞身略过梁上,就见窗口一道黑影掠出,而房中忽然响起孩子稚嫩的哭声:“姨娘……娘……你醒醒啊……”
杀人灭口!
秦绍半点没犹豫,飞身就去追那道黑影。
黑影轻功不弱于她,可秦绍腰间别了三把暗器,两发连射,打乱了对方逃窜的步伐。
眼见着蒙面黑影落下墙上,秦绍兴冲冲上前要将他生擒却见蒙面人冷笑一声,忽然胸前射出数百银针。
“一点眉!”秦绍慌忙躲避,袖子一兜捞住许多却架不住蒙面人借机捅来的匕首。
秦绍用尽浑身力气侧开身,拼着被匕首划伤胸前却也躲过致命一击。
银色刀光晃过满月,印出她清冷目光,和眼角一颗朱红美人痣。
藏身暗处的容宿飞身跃出,一脚揣在黑影肩头,顺势拦住听云后腰强势有力地将她捞在怀里!
秦绍看到容宿的脸,腿瞬间就软了,站都站不住,倒好像小猫似得靠在他怀里!
第二百一十四章:查清
容宿心里浪高千尺,拍打得他耳膜生疼,可他张开嘴,却只有波澜不惊的三个字:“没事吧?”
秦绍眨了眨眼,连胸前的疼都顾不上,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没认出来!
对对。
容宿还不知道秦绍是女儿身,而她现在这身打扮,这眉眼这美人痣,怎么看都是个女人,天生就带着性别上的伪装。
认不出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即便如此,秦绍也不敢在容宿怀里多待,挑战狗贼的智商。
怀里的女孩急着跳出八尺远,容宿捏捏空落落的手指,心中热血凉了下来。
他怎么忘了,今日埋伏在柴家附近抓人的是容宿,不是征文。
听云早就表示出对容家人的厌恶之心,怎会让他靠近。
“人抓住了吗?”容宿回头,冷漠地略过听云,朝远处走去。
大成从阴影中出现:“咱们的人没到位,让对方跑了。”他说的含蓄,眼睛则止不住地往秦绍身上瞄。
四爷竟然会为了这个女人抢先动手,还抱着人家!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
大成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却嘴贱地指着秦绍:“这个要抓吗?”
女孩瞬间瞳孔紧缩,左右一望,当即蹬墙而走。
手下人不知情由,只听了大成的问话又没听到容宿的回答,自然不许秦绍离开,四五名黑衣人从暗处围了上来,堵住秦绍去路。
“刚才抓人的时候,倒没见你们这么卖力!”秦绍气得牙痒,但这句话还是说出来了,还是用的燕京方言调子。
她想过了,只要容宿不能看到她真容,就绝想不到她竟是太子秦绍。
既然如此,她何不一装到底,让狗贼在岔路上再走几步。
“还是燕京人!”大成又惊又喜,上面都打得乒乒乓乓了,还在想着爷的心上人果真不是什么长安贵女,难怪娶不得又忘不掉呢。
容宿看着听云险象环生,恨不得一脚踹飞大成。
“都退下!”他呵斥。
秦绍嘴角微抽,狗贼的态度让她心里好慌张,难道狗贼知道点儿什么?
不管了!
秦绍想也没想,趁着围攻她的侍卫退下,火急火燎地跃出包围圈逃走。
容宿想追,又怕小东西再受惊吓,只能恶狠狠地踹大成一脚出气。
官兵们噼里啪啦地跑来,就看到容宿放跑了一名黑衣人,顿时面面相觑,为首的差役赶忙下令:“追!”
容宿眉头一挑:“不必追了,方才那人是我的暗卫,与此案无关。”
“可柴家的人报案说,就是一名黑衣人杀害了三姨娘……”衙役首领有些为难。
“此事我自会向太子解释,你们如实禀报就行了。”容宿虎着脸,说完就走,反正这些人耽搁这么久,只怕也追不到听云了。
这一别,只恐又是永远不见。
容宿忽然皱起眉头,掉转方向迈进柴家的院子。
柴家乱成一团,孩子哭女人叫,差役人手不够管也管不严。
好在容宿这几人一身的血煞气镇得住,终于把所有人都召在面前,他唤来大管家:“你去清点一下府中财物,看看有没有贵重物品丢失。”
“你们当中谁是伺候过三姨娘,都站到那个屋子去。”容宿既然来了,就要审出点儿什么。
他亲自到了案发现场,三姨娘的尸体就趴在桌子上,生前也挣扎过揪着的衣襟都快撕破了。
“是吞金自杀,”有差役禀报。
容宿左右摆了摆三姨娘的头,指着颔下淡淡的拇指印:“自杀?”
差役赶忙改口:“他杀,是有人逼她吞下去的。”
“再请仵作来验尸。”容宿站起来环顾四周,搜查一番找到不少账本:“三姨娘管着账目?”
“三姨娘识字,又生了老爷的长子,最是得宠。”丫鬟瑟瑟缩缩道。
“那对老太太呢?”
丫鬟们如实禀报:“老爷至孝,府里夫人姨娘待老夫人无不恭敬孝顺,没有人敢违逆。”
听起来就不怎么甘心。
柴府里这点事,容宿几个问题就搞清楚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疑点:“老夫人平时用的药都是谁在采买?”
方子是玉成先生给的,但药材和熬药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总不在先生预料范围内。
既然老人生前的确有那些症状,说明确实是中了毒,这府里除了被杀人灭口的三姨娘外,总会有些知情者的。
容宿追查到一半,有人传话:“太子殿下和曹尚书来了。”
“殿下消息够快的了,”容宿微笑,曹尚书知道并不奇怪,这里都是刑部的人,但秦绍来得这么快,只能说明殿下也怀疑柴家有内鬼所以派人留心这边的动静了。
他哪里知道,秦绍带伤回府,刚包扎完伤口就急着换衣裳过来,只是为了——做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她做贼心虚,生怕容宿察觉什么,就打起了这个主意。
“参见殿下,”容宿见礼,秦绍打了个哈欠,做出一副美梦刚醒的样子,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容宿说着,命人将证据呈上。
“三姨娘的账目有些不对,下官已经派了人仔细核算,大概有上千两银子的缺口。”容宿禀报,曹国舅也是一副睡梦中的模样就嗯嗯点头。
秦绍比他好很多,还知道问钱的下落。
“三姨娘其他的账目缺口都放到了自己的铺面田产衣饰上,唯有最近这半年的缺口,不知所踪,下官怀疑,她是用来购买南越毒药了。”
“毒药?”曹国舅一下子精神了:“这么说,是柴家人自己暗害了老太太?”
“柴家只有三姨娘有儿子,来日的家产大多都是她们娘俩的,但柴家这些年的进项大多都花在老太太身上了,柴孝子也无心经营生意,导致柴家连年亏空。”容宿话说一半,众人就听明白意思了。
三姨娘能不急吗。
“这个小贱人!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大夫人气得骂一声,昏厥过去。
四姨娘也出来作证:“就是她撺掇老爷给老太太安排什么南越把戏助兴,我们还道她哪里来的本事,联系上了把戏班子,原来是故意引老爷发现老太太的病!”和她紧挨着的二姨娘连连点头。
“她倒是聪明,想着用南越的毒还是老太太就能把事情甩给裕王府,却没想到柴孝子是个豁出去的,竟然要和王府硬拼。”容宿道。
“好!这可算查清真相了!”曹国舅大笑一声,连忙把人证物证都带回去。
容宿微微眯眼,查清?还早着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失窃
众人各怀心思,但柴孝子这件案子却是判了。
三姨娘为了儿子前途,谋害老太太,还想借机诬陷郡王府的先生,罪大恶极已经吞金自尽。
虽然柴家人都看到了,是夜里的黑衣人所为,但官府查来查去也抓不住人,便说是三姨娘和南越贩卖奇毒的人分赃不均,被人杀害。
柴孝子晕头转向,当然不肯相信,但架不住人证物证,包括他三个姨娘在内都说三姨娘这些日子神神秘秘地有问题。
他回去就查了柴家账目,果然纰漏百出。
又审了负责给老夫人熬药的丫鬟,还有熬药用过的药盅汤碗,玉成先生亲自检验发现其味道的确与自己配置的药方不同,这一点几位太医可以作证。
柴孝子瘫倒在地,反应过来后匆匆向玉成先生认错。
玉成先生摇摇头:“既然老朽已经沉冤得雪,就请柴大官人速速离去吧。”
“都是我忘恩负义,伤了先生的心!”柴孝子哭道。
玉成先生摇摇头:“是老朽违背誓言在先,才有今日一劫,唯是牵连太子殿下名声,于心有愧。”
柴孝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为母报仇不管不顾地告状,对秦绍的名声是多大的折损。
秦人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即便事情已经真相大白,秦绍身上的污名也难彻底洗净。
“都是我糊涂,治家不严才惹出这等大难!”柴孝子懊悔不已。
秦绍派褚英亲自率东宫卫队来刑部衙门接玉成先生回去,着实感动了玉成先生。
不过先生登上马车时,褚英到了柴孝子面前:“殿下说了,柴家和东宫这笔账先记下,待你回到江南重振家业后,再来清算。”
柴孝子磕了个头:“都是柴某人糊涂,来日殿下但有所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用不着你赴汤蹈火,”褚英悄无声息地塞给柴孝子一封密信,就此回宫。
柴孝子目瞪口呆,但他身为一方富贾脑子转得极快,左右扫了一眼便将信藏在袖中。
待回到院中关了门,他才拆了信封,顿时目瞪口呆!
……
东宫,秦绍得到褚英禀报说柴孝子已经动身回了江南老家时,正坐得笔直抄写课业。
下首容宿容闳二人一左一右也读着书。
皇帝对秦绍的教养从没放下,文韬武略样样都在计划之中,所以选了三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教习文化,还特指了蒙老将军负责秦绍骑射。
至于容闳容宿二人就作为侍读,随侍左右。
这可是天大的荣誉,只不过放了两个容家儿子时,就像鸟窝里的两只雏鸟,互相倾扎。
秦绍其实乐意看容宿容闳相争,但自从容闳丧妻后,她便有些同情这个男人,尤其是容闳也没做过什么错事,以至于二人之争中她心里更倾向于容闳胜出。
可心里的事总不好摆到嘴上,尤其是容宿背后撑腰的人是——征文先生。
她最近一直在和先生通信,从古籍课业到骑马行猎,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令她心潮萌动,唯一的遗憾就是现在囚在宫中通信并不方便。
还有先生对狗贼的偏袒!
秦绍就像个争夺老师宠爱的学生一样,嫉妒地瞄了容宿一眼。
容闳察觉到异常,放下书本,推脱五城兵马司有事告辞。
容宿也起身:“想来殿下已经看过刑部的卷宗了,当日柴家院落外的黑衣人……”
秦绍嘴角一抽,用书挡住自己的脸:“嗯,你说。”
“此人是我府中暗卫,与此案无关。”容宿特意说明,秦绍从书后边探出头来,表情古怪:“你说你认识那个……黑衣人?”
容宿淡然点头:“认识。”
秦绍磨牙:“你把人带来我瞧瞧。”
容宿早有准备,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身形瘦弱的侍卫朝她行礼。
秦绍按了按眉心,摆摆手:“行了,孤知道了。”
“是,那臣就让刑部将此人的消息抹去了。”容宿道,这才是他的目的。
秦绍正担心刑部卷宗里,那张她背影的画像会被谁认出来,容宿这么一提当然好,可她疑惑的是,容宿为何要帮听云。
这件事就像针一样扎进秦绍的心里。
一连两日,她都心不在焉的,直到宫里乱起来,她才听人褚英说清情况。
“宫内失窃,贵妃娘娘大怒,正请旨清查六宫呢。”
侍卫们乱糟糟地跑动声让秦绍很是不耐烦:“清查六宫也查不到东宫的头上吧?”
六宫在后朝,东宫可是在前朝。
“殿下恕罪,”贵妃宫中侍卫统领殷盟叩首道:“因为失窃之事涉及东宫,所以贵妃娘娘特意命下官来跟殿下知会一声,稍后搜查的宫人才会到。”
因着容宿的关系,贵妃对秦绍倒是关心备至。
容宿正在东宫当差,闻声赶到大殿,朝殷统领拱手:“殷统领,可能只会一声,丢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殷统领看了看秦绍,又看看容宿,迟疑着低声道:“是……太子爷的东西。”
“我的东西?”秦绍惶惶然看了看自己。
太子龙袍,玺印,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容宿却在瞬间脸色铁青:“是先太子遗物?”
殷统领微微一笑,告退出门。
秦绍神情也难看起来。
先太子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对于她这个继太子来说,是最不能碰的东西,不论怎样都会落人话柄。
“先太子遗物突然丢失,殿下觉得这是巧合吗?”容宿看向秦绍。
秦绍冷笑:“等了她这么久,终于动手了。”
容宿点点头:“敌暗我明,还请殿下小心行事。”
小心是会小心的,但秦绍觉得并不只是小心暗处的敌人,还有身边的人。
比如,容家。
尽管容闳容宿目前看起来对她这个太子忠心耿耿,但秦绍从来不认为容家这一世就是个大忠臣。
今天容贵妃因为先太子遗物丢失之事大查特查,就是个苗头。
“你去盯紧柴家的人,南越的毒,我瞧着不像寻常事。”秦绍支开容宿,心里却有了其他的打算。
当晚她宿在郡王府,却以听云的装束悄悄潜入容王府。
王府巡逻的方案虽然一改再改,但秦绍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如何打开兵器库后面那扇虎头墙。
然而进了容王府后她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兵械库她是能找到,可钥匙根本不在之前的地方!!
第二百一十六章:主母
秦绍藏身暗处,不甘心铩羽而归。
前世当太子的时候,先太子的遗物就丢失过一次,不过当时正和突厥人开战,满朝文武的眼睛都放在战事上,秦绍也就不知道先太子到底丢失了什么东西。
可她总是隐隐觉得这件事跟容王有关。
除了挑头清查此事的人是容贵妃外,另一个原因是前世一些说不准消息。
方昭然曾提到过两次容王死因,一次被来拜会的大臣们打断,只来得及提了一句东宫。第二次则被容宿一拳打断,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当时容宿脸色极其难看质问她:“我父王为国捐躯,陛下颁旨嘉奖,难道殿下还怀疑他不成?”
秦绍连连摆手,再也不敢问容王死因。
尤其她当时心想的是:容王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
容宿忙着和容闳争夺容王之位,对她的管制松懈两分,让她多了许多面圣侍疾的机会。
只可恨自己当时年纪轻胆子小,又看着皇帝接连经受丧弟、亡妻、失臣三次打击,病得起不来床,形容消瘦,总是开不了口进言让陛下废黜容家。结果让容宿得手,平定容王府,回过头来谋朝篡位。
秦绍躲在廊房暗处,双目微眯。
这一世父王陛下都在世,又逢先太子旧物失窃,她一定要抓住容王的小辫子,让一切都及时起来。
秦绍沿着墙根移动,回廊下的侍卫刚刚巡逻过去,她迅速闪身拐进另一个院子,再悄无声息地摸上房檐。
掀开一角瓦片,她看到墙上挂着的一串钥匙。
上次征文带她偷取的那把大钥匙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秦绍心里盘算着怎么能将侍卫们引开,院子外围就响起了脚步声,她小猫似得退回到阴影处,只露半截小脑袋观望。
这一看,让她的腿瞬间有些发软。
容宿!
怎么哪儿都有这个狗贼?
秦绍心里直打鼓,容宿莫不是看穿她的心思,特意来守株待兔的吧?
就见容宿大大方方地进了门,可比她轻松得不止一星半点。
“把门打开,我要取点儿东西。”容宿道。
“四爷可有王爷令牌?”侍卫尽忠职守。
容宿从袖中拿出令牌,侍卫立即为他打开常备库的大门。
秦绍看着更加眼馋。
她从后侧掀开一截瓦片偷窥,只见容宿进了常备库后直接走向陈列兵器之处,拔出一把宝剑,剑光森寒。
他的双目印在剑上,眼神格外犀利看得秦绍心脏突突直跳。
“咔嚓”容宿将宝剑拔出来,竟然在常备库中舞了起来,他身姿矫捷,势如游龙,动作却有点像只求偶的花孔雀,华而不实。
秦绍心里啐了声,狗贼,前世还骂她舞剑是花架子,他自己难道好到哪儿去了?
大成站在常备库门口,看得也是一头雾水。
爷这是干啥呢?
练武不练武的,倒像是在表演,哟!这剑花挽得,真酷!
可爷平时不是最瞧不上这些花架子的吗?
咔嚓一声!
容宿横刀劈开盛剑的架子,乌拉拉地一些东西撒了一地。
“来人!”大成紧跟着喊了一嗓子,瞬间守门的两名侍卫冲了进来,帮忙收拾残局。
秦绍趴在房顶上,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容宿借机用一盒软印泥拓印了兵械库钥匙,然后扬长而去。
好嘛。
狗贼果然比她有法子啊。
有了钥匙,那兵械库不就是他家后花园,想啥时候去啥时候去,都不带被人发现打草惊蛇的!
秦绍心里挠痒痒似得嫉妒。
狗贼的狗主意真多。
只可恨她没这个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容家常备库制造混乱,而且她堂堂东宫太子,就算来了也是一群人陪同,就算是烧着了容家,容宿那狗贼的眼睛也不会离开她半步。
还做个屁的坏事!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偷狗贼的劳动成果!
容宿本就是偷摸进行的,就算印泥失窃,他也不敢声张,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秦绍抿嘴差点笑出声来,就这么定了!
她摸下房檐,往容宿院子方向摸去,一路小心谨慎,生怕被侍卫发现。
可好不容易躲进容宿院子里后,却迟迟没有找到容宿身影。
狗贼人呢?
大成也很纳闷,吹了半天的凉风终于忍不住道:“爷,您还要在这儿看多久的风景啊?”
玉泽池是容王府内一景,清风明月,假山石砌成的小山凉亭石洲,出自造园大师手笔,自然优美。容宿身姿挺拔,蓝白长衫在月光下泛着泽光,加上他面貌出众,谪仙般的气质。
可再俊朗又有什么意思?给谁看呐!
“很久了?”容宿皱眉,风光霁月的模样连大成都下意识晃神,但他很快恢复:“很久了很久了!爷您在这儿吃风呐?这功夫都够咱们来回走三四趟了。”
容宿长舒口气,眉眼间有些落寞。
“回去吧。”
大成小心翼翼地跟着:“爷您今晚上好奇怪。”
“哪儿奇怪?”
“您耍剑耍得跟画上的人似得,招招摇摇,”大成手舞足蹈地比划:“王爷看了非得踹您。”
“放屁!”容宿骂道,耳根却红了起来:“你别废话了,赶紧去兵械库附近转转,要是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或是……看到那天的姑娘,你知道该怎么做?”后半句他压低声音道。
大成吃惊地张大了嘴,拳头塞进去快一半了。
“看什么看,快去!”容宿催促。
大成才反应过来,脚跟子却一动没动:“所以您刚才花枝招展地,还吃那么老半天的风,是……是给人家姑娘看的?”
“放你娘的屁!”容宿恼羞成怒地踹他一脚:“爷自有打算!”
大成压根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底下了:“爷您可太傻了,人家姑娘要是去常备库守着,那肯定不是为了等您啊哈哈哈哈。”
容宿扎心了。
他在常备库的宝剑上看到女孩一颗朱砂痣,便失心疯似得以为听云会跟上他,却忘了自己现在根本不是征文,而是听云最讨厌的容宿。
听云跟着他干嘛?刺杀他吗?
容宿脸有点发烫,恶狠狠道:“滚滚滚,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爷剥了你的皮!”
大成哎呦一声,捂着腮帮子跑开:“我可得好好讨好未来的主母大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秋月
秦绍心里也直打鼓,狗贼这深更半夜的不回院子,难道直接出府找人打造钥匙去了。
以容宿的心性,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吧?
她沉下心神,想了想,埋伏到容宿卧室后侧的小回廊里,正对着一个小窗口,前面是衣架和柜子。
只要容宿回来,她就能妙手空空,从中偷到钥匙。
秦绍的计划天衣无缝,而且这次容宿十分配合,总算回来了。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秦绍暗自激动。
可一阵躁动后,屋里又归于平静,容宿压根没过来更衣!
秦绍悄悄探出头去,透过窗缝和屏风,远远看到容宿竟然在伏案读书。
“狗贼又研究怎么害人呢……”她心里嘟囔,伸了伸蹲的发麻的腿。
容宿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心爱的女人窥伺,握着书卷,甚至比平时还要心不在焉,半晌都没有翻页。
柴家院外的一面,让他沉寂的心思躁动起来。
听云没有离开长安,甚至还在四处游荡。
他既担心她的安全,毕竟听云也是官府记录在案的大公主府窃贼之一,心里又有些暗喜,毕竟听云不离开长安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在寻找他,寻找征文。
当初他在冰窖听到听云对容家及容宿的看法后,是真的恼了。
所以说了那些重话,甚至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撤掉糕点铺子的人手,将铺子倒卖,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知道听云和自己不可能,就在越陷越深之前彻底斩断两人之间的纠缠。
不发展,就不会痛,这是他一惯的处事风格。
但连容宿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刺竟然扎进了最柔软的心坎里,时不时地会突然冒出来磨得他生疼。
“啪”地一声,容宿把书摔在桌上,吓得窗外秦绍小猫似的一哆嗦,竖着耳朵听声音,容宿则大步绕出桌子,催问:“大成回来了吗?”
“回四爷,还没。”廊下小厮回道。
“走了吗?”容宿低声喃喃,终于往卧室走来。
秦绍激动起来,眼巴巴地盯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屏风外解开腰带,她恨不得捂住双眼,哪知容宿脱一半又不脱了,反而从袖中取出盒子,女孩的眼睛亮起来。
放那就行,放那就行!
容宿风格一如往常地谨慎,从不会顺了秦绍心意——他进了密室。
秦绍懊恼地龇牙。
一个模具,你藏在密室里是能造钥匙是怎的!
哪知容宿这一进去,就不出来了。
看着他桌上摞成一摞的文件,秦绍心里又开始痒痒了。
狗贼的房中啊。
谁知道这当中有没有他结党营私的记录?
秦绍精神起来,前世的容宿对于她来说就是地狱王座上的阎王,但今生几经辗转,阎王已经有些走下神坛的味道,更多的还是一种莫名的窥探欲。
这种感觉窜上来,简直比征文先生四个字还要让她抓心挠肝。
她轻轻撑起窗框翻过去,绕过屏风,容宿还藏身密室没有动静,秦绍是知道密室情况的,她尽可能小声地靠近桌前,展开容宿方才在读的那卷书。
普普通通地一册史书。
秦绍在一摞来往信件中翻了翻,大约就是和朝臣联络的事,一旁还有一些写过的废纸,许多策略都是从中脱颖而出,誊写到奏折上去的。
她抽出其中一张纸来。
上面写着江淮盐道的治理之策,和秦绍批在折子上的差不多,但她写的显然比容宿现在写的东西完善得多。
而容宿显然也写到一半便停下,剩下的位置抄写了一遍秦绍的对策,还小字批注——大才者,方能视之。
秦绍忍不住呸了声,狗贼,夸别人的时候也不忘夸他自己。
她把纸塞原处又摸向博古架,架子上除了一些珍奇摆件就是书册,秦绍想看看容宿有没有在期间藏什么东西。
果然翻到了一本账簿,写的是西域商队货物交换的账目。
“狗贼还想骗我!”秦绍咬牙切齿。
他分明有一支西域商队,前世却不肯救裕王性命,眼睁睁地看着裕王病死!
秦绍恨不得剥了容宿的皮!
她心中怒海涛涛,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爷您是在折腾我——吗?”大成眼珠子瞪得溜圆,谁能想到兵械库那边守了半天的未来主母,竟然就在容宿卧房??
秦绍瞬息紧张起来,正要夺门而出,大成却比她还要快,闪电般地退出去,还贴心地关上房门:“哎呀,今儿月色真好,中秋快到了啊人得团圆啊。”
大成扯这个大嗓门,喊得话是驴唇不对马嘴。
秦绍看了看书又看了看自己,是大成瞎了,还是自己瞬间开启了隐身的法术?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俩都不对劲。
那仅剩的可能就是——大成认识她,确切的说是容宿认识她。
她攥紧书卷,看来是蒙世佂跟容宿提过自己,这个猜想瞬间让她脸色专红,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智,急急忙忙赶往窗前。
“哎呀,月色真好,这里看看月色真不错!”
窗不但被关了个严实,还露出大成摇摇晃晃的背影。
秦绍磨牙,简直想砍了这碍事的小子。
再耽搁下去,容宿就真出来了!
秦绍宁可面对院子里成百上千的容王府护卫,也不要面对容宿一个人。
她箭步冲向正门。
“站住!”容宿陡然喝道,从密室赶了出来。
秦绍背对着他,脑门上一层细密汗珠。
容宿看着她的背影,喉结一滚,竟然说不出话来。
“听云姑娘夜探容王府,总要给我个理由吧?”容宿找回声音,问道。
秦绍深吸一口气,拔出袖剑回身指向容宿喉头:“你果然认识我,是……征文告诉你的?”
容宿逼近的步子一顿。
“你还不知道征文到底是谁么?”
秦绍冷笑:“我知不知道,与你何干?”
容宿一阵沉默。
听云愿意为征文去死,却只将袖剑对着容宿。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但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大成在窗外忽然吟起诗来。
“淫词艳曲!”秦绍忿忿骂道。
容宿笑出声来,抬手示意秦绍:“听云姑娘莫恼,坐下喝杯茶吧。”
“喝你个头!”她凶巴巴道,心里虽然打鼓但仗着容宿不知道,骂得是贼爽。
只要身份不露馅,容宿看在蒙世佂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为难她。
秦绍后撤几步:“我现在就要走,你要拦得住我吗?”
“听云姑娘就不想知道征文先生到底是谁吗?”容宿抛出致命话题。
第二百一十八章:追求
听云沉默了,她不得不沉默,因为她的身份是绝没有可能猜出征文先生到底是谁的,面对容宿她只能故作不知。
她甚至担心容宿会嘴欠到直接泄露先生的身份,要是那样她到底去找蒙世佂还是不去找啊。
“是他让你告诉我的吗?”秦绍冷静问道。
容宿眉头一挑,话噎在喉咙里。
“不是,但你不好奇他是谁吗?”容宿盯着听云,缓缓坐到书桌后:“我以为你会很想找到他。”
秦绍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拳头无意识攥紧:“我当然想找他,但你也休想借此威胁我。”
容宿露出三分笑来:“找他不难,只要你帮我做三件事,我就告诉你他是谁。”
这就想拉她做苦劳力?狗贼真是想得美!
秦绍转身就走,嘭地一脚踹开门,立刻就跟大成大眼瞪小眼地对上。
大成陪着笑赶忙给容宿使眼色。
四爷这是干什么呢,心心念念的人出现了却不抓住机会,还把人家姑娘给气跑了?
“你就不担心他吗?”容宿站起身,“他收了一切和你联系的办法,或许只是为了不想牵连你,但他此刻或许身陷囹圄无法脱身,需要你来救他。”
“你胡说八道!”听云怒气冲冲回头,容宿暗喜,却不知秦绍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狗贼简直是见缝插针,竟然要挟她!
自己隔几日就要跟征文先生通一次信,虽然是以太子秦绍的身份写的,但先生安安全全哪里有什么深陷囹圄的鬼话!
可不巧的是,她的身份不能泄露,更不能让容宿知道征文先生日日都在和太子秦绍通信,唯一的办法就是……
“我凭什么信你?”听云已经展现出“动摇”的一面。
大成反应贼快,嘭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容宿起身走进卧室床头,打开一个暗格取出当中的花脸面具:“就凭这个。”
“他连这个都给了你……”秦绍震惊不已,恰恰成了容宿眼中最满意的眼色,听云是在乎他的。
唯一挡在他们当中的,不过是这个名叫容宿的身份。
“他不但把面具给了我,还告诉我,那晚他原本想跟你摊牌。”容宿把面具递上前,示意听云接住。
听云仔细辨认,的确是征文先生的面具。
先生真的因为她说了容宿两句坏话,就再也不打算见她了!
女孩眼圈微红,袖剑一抖就朝容宿刺去。
容宿倒好像早有预料,笑嘻嘻地避开:“姑娘休急,征文平安无事,只要你帮我做三件事,我一定让你见到他。”
听云身形顿住,恨不得把面具砸在容宿那张小白脸上!
狗贼狗贼狗贼!简直是信口雌黄把她当傻子耍呢!
“你想都别想,我绝不会帮你办事!”听云踹开房门腾跃而上,容宿势在必得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听云竟然拒绝他?
“四爷!”大成急得直跺脚:“您站这儿干嘛呢?追去啊!”
容宿平日里算计奇快的脑子今天终于露出破绽,意识一瞬间麻木,只呐呐地看着大成眨眨眼。
女孩的背影已经在黑暗中逐渐模糊,那一刻,容宿眼中的世界也跟着被黑暗侵蚀。
他一把推开大成,飞身追去。
秦绍逃到一半就为了躲避王府巡查卫兵而藏在墙根阴影下,可容王府的侍卫可并不是吃素的,她心神恍惚之下早就露了马脚,几个侍卫长枪横立,指着她的方向喝问:“谁!”
女孩摸出软剑,看来今天想不打草惊蛇也不行了。
她正要冲出去搏命,就见容宿翻身落地:“你在干什么?”
“四爷!”侍卫们后退半步,一边禀报:“属下们发现——”
“我没问你们。”容宿冷漠道,伸手向墙根底下:“还不出来?”
秦绍磨牙,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四爷……”她低低发声,走出阴影。
容宿被这一声四爷叫得骨头都舒服了,嘴角一咧,故作严肃地呵斥:“毛毛躁躁,如何成事?”
秦绍目光凶狠地瞪着他,牙关紧咬蹦出一句:“四爷教训的是。”
这些软话她前世也是说过的,对着杀神一样的容宿,她认怂那不是常事吗,但是今生她还是第一次,可真是太窝囊了!
容宿心里可是高兴得像被老学究夸奖了似得,一把抓住听云的手腕:“还不跟我回去?”
秦绍挣扎两下没挣脱,加上侍卫们虎视眈眈地眼神,只能无力地放弃:“是。”
把逃走的小野猫抓回家来,容宿命大成关上门。
听云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紧张地直捏面具挂绳,大成则暗暗给容宿竖起一根大拇指。
不愧是他家四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什么姑娘不都是手到擒来?
容宿狠狠等他一眼,大成赶紧收起大拇指关门溜走。
“听云姑娘考虑的怎么样?”
“你要我做哪三件事?”她问,此刻她若不肯服软,只怕会寒了征文先生的寒心。
所以秦绍只能答应,这就是容宿的高明之处。
“不急,这第一件事,我要姑娘帮我破解虎头墙后面的秘密。”容宿手指敲着桌子。
秦绍脸色古怪:“你不是拿到钥匙模具了吗,还用我帮忙?”
凭容宿王府四子的身份,要探知虎头墙背后的秘密可比她容易得多吧?
容宿神色自若:“我自有我不方便的地方,还请姑娘相助。”
秦绍撇撇嘴,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好,那你先把模具给我。”听云伸出白白的手心。
容宿笑笑:“姑娘跟我来。”
他带路走进密室,点亮油灯:“想来姑娘对此地并不陌生。”他指着角落里的黑布口袋。
听云脸颊瞬间比朱砂痣还要红。
征文怎么是个大嘴巴子,什么都跟狗贼说了呢!!
不过口袋里的东西似乎还是那些。
容宿注意到听云的眼神还不自觉地瞟里面,以为她是手头紧,好心道:“行窃终不是长久生计,姑娘若不介意就暂且拿去用,待事成后还有重谢。”
听云果然眼睛一亮,抱起黑布口袋背在肩上,末了还要嘟囔一声:“朱门酒肉臭……”
容宿牙根一酸,做好人可太他妈难了。
“钥匙呢?”秦绍一脸理所当然,收了人家的钱财又开始研究人家的钥匙。
容宿撇撇嘴,无奈地指了桌前。
第二百一十九章:手段
“木头的?”秦绍惊叹一声,桌上摆着五花八门的雕工刀具,最中间是一把基本成型的木制钥匙。
怪不得容宿方才在里面耽搁了这么半天,原来人家压根就不需要出去打造假钥匙,只需要自己雕一把就行!
“你还会木匠?”秦绍忍不住瞥他一眼,这丫的除了音律不懂之外,是不是没啥事是他不会的了?
“小时候娘亲喜欢,我就雕给她看。”容宿说道:“钥匙还差一层包浆和桐油才足够硬度,否则会折在锁孔里打草惊蛇。”
“你想得可真周到,是不是早就想进去看看了?”秦绍问。
容宿点头:“从我知道虎头墙的存在后。”
“那先生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秦绍还在想探听征文先生到底和容宿关系有多近,容宿则露出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只需要清楚,他的所有事情都不会瞒着我。”
秦绍抱肩:“说得好像你们是一个人似的。”
容宿背过身捡起钥匙继续忙起来。
秦绍了无趣味地审视着容宿密室里的宝贝们,又新增了两个大箱子,架子上之前被她装进袋子里的宝贝也大半放了新东西。
果然是大奸贼,她又一次肯定心里的想法,好像催眠自己一样,恶狠狠地给容宿扣了顶贪赃枉法的大帽子。
不过这样也好!
秦绍忽然反应过来,容宿要她帮忙做事,一定会涉及一些私事,少不得有什么马脚露出,她不刚好握着容宿把柄,待来日一朝将容家连根拔起!
还能证明给先生看,容宿当真就是野心勃勃,绝不是什么好货。
没错!
秦绍看向容宿眼神炽热起来。
容宿手忽然一抖,油火烧到他的袖子连忙抖了抖,钥匙也功败垂成。
女孩看热闹看得更开心了。
容宿挑眉:“听云姑娘看来是很喜欢我这间密室,那今夜就留在这儿吧。”
秦绍第一反应是有机关!
容宿瞧她小兔子似得炸了毛,坏笑一声:“别紧张,钥匙毁了我只能再雕一把,姑娘找地方休息一下,不需要陪我。”
“谁要陪你啊?”秦绍嘟囔一句,可是今夜拿不到钥匙又要平生事端。
“你弄你的,我找个地方歇着就行。”她挑了个箱子坐上去。
容宿微微摇头,他这间密室机关重重,不过听云两次入内他都主动关了大半,她就真当这里是安全的了。
“这间密室对你永远是最安全的地方。”容宿保证。
秦绍刚半闭的眼皮刷地睁开了,肩膀上一串鸡皮疙瘩,容贼脑袋被火烧坏了吧?跟她说这些话干嘛!
她坐不住,腾地跳起来:“我先出去了,省得打扰你。”
“不打扰,”容宿笑道。
秦绍瞧他一脸笑面虎的模样更慌,三步并作两步蹿出密室。
容宿也没有穷追猛打。
从前他需要得到什么,总是用利益来交换,但这次面对听云,他很清楚单纯的利益并不能打动女孩,还要真心换真心。
急不得。
可直到今天容宿才知道,在这件事上保持耐心是一件多么耗费精力的事。
他手上雕刻着钥匙,心里却十分矛盾挣扎。
做快了能早点见到女孩,可是做完了,女孩就要远走高飞。
油灯一点点燃尽。
容宿手艺发挥到极致,终于在天亮前赶工完成,出了密室才发现,女孩早已不见踪影。
“人呢!”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大成。
大成也很无辜:“小的也不知道……”
他一直守在门前啊。
容宿摇头苦笑,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果然本事了得。
他攥住掌心的钥匙:“她还会回来的。”
……
秦绍当然不能在容宿房里熬一整晚,她还要回郡王府睡觉呢!
即便如此,她休息的时间也太短了,以至于……
“今天早朝太子没什么精神,可是最近课业过多,有些疲惫?”皇帝退朝后单独留下秦绍关心道。
虽说秦绍从前的“病”已经痊愈,但到底是个孩子,看起来单薄瘦弱,加之熬夜的黑眼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皇帝丧了两个太子,这一次对秦绍的身体可是万分看中。
“劳父皇忧心,儿臣无碍,只是……”秦绍拱手,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皇帝脸色一沉,谁要是影响了秦绍的健康就是在动摇大秦的根基!
“只是最近东宫有些吵,儿臣没有休息好,过几日就好了。”
皇帝皱眉:“朕听说你是到郡王府宿了几日,不过东宫有些吵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周福,周福低声提醒两句。
“还没有查清吗?”皇帝想起来贵妃说的那件事,但昭煦太子就是他心头的伤疤,一碰就疼,所以皇帝总是避免去想。
周福为难地摇摇头:“陛下息怒,娘娘已经很用心去查了,可是年头已久,这次若非……若非新启东宫,也不会发现先太子用过的旧物竟然全都丢了。”
嘭地一声,皇帝拍案而起:“昭煦是朕亲封的皇太子,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他也是大秦的太子,这般人竟然如此不经心,连他的遗物都弄丢了,简直该死!”
秦绍眯起眼,事情到了眼前,她也不得不开口:“父皇息怒。儿臣以为,六皇兄之物遗失之事十分蹊跷。”
“如何蹊跷?”皇帝挑眉。
“东宫虽然禁封多年,但先太子遗物本该储存东宫,为何移到库房去,而库房丢失后第一件事竟然来东宫寻找。”秦绍垂头:“如非宫中管理混乱,怕就是有心人对儿臣入住东宫之事颇有微词。”
皇帝站起身:“太子的意思是,有人想用昭煦的旧物陷害你?”
“儿臣不敢,”秦绍老老实实拱手:“儿臣只是怕了,想请父皇做主,莫要让儿臣有口难言才好。”
皇帝知道,秦绍指的是当初大公主反陷害,让她被囚宣芳殿的事。
“承安已经被送往皇庄,还有谁会有心与你为难?”皇帝坐回去,闭目苦思考,还有谁敢和秦绍这位当朝太子为难?
“儿臣也只是猜想,”秦绍撩袍跪倒,言辞恳切:“父皇对儿臣恩重如山,儿臣待您唯有一片赤诚,自然有什么就说什么。”
“太子起来,”皇帝被秦绍拍得舒坦,“你与朕父子同心,什么魑魅魍魉都休想分割!”
周福在旁低着头,忍不住偷看了秦绍一眼。
这位新太子,真是手段惊人啊。
第二百二十章:旧案
年纪轻轻就有这等修为,三言两语就把危险防患于未然,有这一句,只怕日后不论是谁跟陛下进言说太子的不是,都会被陛下先入为主地扣上一个陷害秦绍的帽子。
高明,实在是高明。
周福在陛下身边多年,如今亲眼见到太子的手段,心里那点仅存的摇摆也落了地,所以秦绍领了彻查东宫之事的皇命后,他就追出来:“殿下留步!”
“周公公,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吗?”秦绍站在殿外稍后。
“陛下没有什么吩咐,是老奴自作主张想提醒殿下一桩旧事。”周福讨巧一笑,秦绍神色不变:“请公公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太子殿下人中真龙,老奴不过多在陛下身边待了几年,痴晓一些旧事。”周福含蓄地摆出自己的价值。
秦绍哪里还能不懂:“瞧公公说的,您伺候父皇二十多年,若真能指点我几句,倒是秦绍的福气。”
“哎呦,殿下真是客气了!”周福赶忙躬身行礼,笑容十足的老狐狸,却也给秦绍提了个不小的醒才转身回大殿伺候。
秦绍看着周福的背影,心情十分沉重。
又一张和她前世印象完全不一样的脸孔出现了。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周福对陛下忠贞不二甚至殉主,可如今他竟然会急着和自己这个太子拉关系,投门路,可见她前世对这个人的判断也错了。
老天爷好像存心在开她的玩笑。
从舟舟、李兆信,到江泰容闳和大公主,现在又是忠心耿耿的周福,她重生至今已经看错太多人。
几乎前世她认为是容宿作恶陷害的人,都在用自己的行为像她证实他们的罪恶和死因。
秦绍懊恼,不过好在她的身边还有方昭然和蒙世佂可以信任,还有前段时间刑部的那个小吏——何启盛。
……
何启盛被叫到东宫时,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他在刑部大堂公然顶撞太子,甚至是在帮着柴孝子立案调查东宫的玉成先生,这桩事办下来,他立刻就被刑部曹大人打上了不得太子喜欢的标签。柴家的案子还没结束,他就被边缘化,调任到后库房看管文书去了。
何启盛几乎可以看到自己晦暗一片的官途。
不论今朝还是来日,只要太子还在上位,他就不会得到重用。甚至不需要太子动手,身边那些要讨好秦绍的人就会狠狠踩他一脚。
但他并不后悔,他只是在依律办事,就算今天太子把他招进东宫训斥,他也不悔。
“人来了,周大人看看吧。”秦绍当然没有记恨何启盛,相反她很欣赏他位卑不敢忘忧国这份气度,所以今日召见只是为了给周大人引见一下。
“御史台需要的就是这等忠言直谏的人才,太子慧眼。”周御使早就听说了何启盛的事,当即应下来,还道:“本官看了何大人的履历,平调御史台做个监察御史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何启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简直是喜从天降。
“监察御史还要下放各郡巡查,孤这段时间要查东宫失窃的案缺人手,还想向周御使借两个人使使,这位小何大夫刚刚合适。”
周御使眼中精光一闪:“是,御史台前段时间有个五品谏议大夫的缺,如今正可以补上。”
“那就有劳周御使了。”秦绍当着何启盛的面敲定,周御使领命告退,只是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位小何御使一眼。
“殿下,我……我还年轻。”何启盛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孤不年轻吗?”秦绍摊手,笑容和善。
何启盛赶忙跪倒:“下官如何敢跟殿下相比!”
“我还当你真的铁骨铮铮,不向权贵折腰呢,”秦绍哈哈一笑,招手:“赐坐!”
何启盛擦了擦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就算真的是铁骨铮铮,领了秦绍这么大的恩,骨头又能硬到哪儿去?
秦绍却不这么想:“孤知道,你一心忠君爱国,有朝一日如遇奸佞篡位你也敢给他当头棒喝!”尽管代价是身首异处,血染金銮,亦不曾畏惧。
何启盛屁股刚坐到椅子上就又站起来:“此乃臣之本分!”
“孤知道,你且坐下。”秦绍摆摆手,何启盛坐稳,她才道:“陛下刚刚已经将彻查先太子遗物失窃案的事交给孤,孤需要你拿着太子令,从头至尾彻查此案。”
褚英亲自递上金灿灿的太子令。
“这……臣……”何启盛额上冷汗直冒,端着太子令跪倒在地。
秦绍笑:“怎么,这就怕了?”
何启盛摇头:“臣不怕!”
“好,这个案子牵扯颇深,说不得是有人对孤入主东宫心存不满所以正在酝酿什么阴谋,你到容舍人处领东宫禁军,只管放开手脚去查,一切后果由孤来担。”秦绍道。
“谢太子大恩!”何启盛叩头,退出大殿时心中都是热血澎湃。
褚英有些忧心:“殿下,这小何御使太年轻了,东宫既然旧事这么多,您让他这么个愣头青去岂不要闹得不可收拾?”
“你有更合适的人选?”秦绍看她。
“容四爷,方统领,或是容世子都能将这件事办妥。”
秦绍摇头:“他们在宫中盘根错节,各有顾虑,十几年前的东西是翻不出来的,最后很可能就是抓个替罪羊罢了。只有何启盛这样的人,才能铲掉东宫上面光鲜亮丽的瓦片,把内部溃烂的一面暴露在阳光下。”
正如容宿所说,敌暗我明,如果非要等到对手布局结束对她出手,只会十分被动,不如就让何启盛搅局,看看能挖出些什么。
“东宫的事你多盯着点,”秦绍吩咐褚英帮助何启盛,自己又一次离开东宫到郡王府过夜。
说是如此,实际上也不过是个由头。
她只想着尽快查清虎头墙背后的证据,在陛下身强体健的时候扳倒容王府,彻底解决大秦未来这颗毒瘤。
秦绍摸到容王府的一侧小门,正想着高来高去地混进去,就看见府门外大成一流小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顶小轿。
“听云姑娘,您怎么才来?”大成掀开轿帘。
“……”秦绍黑着脸,乘着软轿堂而皇之地进了容宿小院。
不对呀!
秦绍反应过来,狗贼既然知道她要来,把钥匙交给大成带来就行,非要她进府干嘛?
难道他是觉得自己喜欢见他不成!
第二百二十一章:信你
容宿换了一套夜行衣,和征文款式完全不同,肩头稍宽的设计让他显得比征文虎背熊腰一些。
“可以动身了。”他见到秦绍便道。
秦绍被他弄蒙了:“你要跟我一起去?”
所以容宿折腾这一堆,又用所谓的三件事做引子,实际上不过就是要跟她一起行动?确切的说是……带着她行动。
他没毛病吧!
“姑娘可知道容府的巡卫工作现在谁在负责?还是说,姑娘想再花上一夜时间跟我研究一下你一人如何破解府上巡逻漏洞?”容宿面带微笑道,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大成忍不住清清嗓子,容宿无辜地眨眨眼,他说得不对吗?
行,咱家四爷展示羽毛的方法真是……与众不同啊。
秦绍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转身先走。
大成撇撇嘴,对容宿低语:“我算是知道爷为啥不讨姑娘喜欢了……”
容宿眉头一皱,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用力过猛,展示自己的实力可不是建立在贬低人家姑娘的基础上。
他懊恼地挠了挠头,听云就转身回头:“容四爷是忘了如何破解巡逻漏洞了?或许在下可以帮忙。”
大成目瞪口呆,这还真是一句不让啊。
容宿则咧嘴一笑,他们彼此彼此嘛,“这就动身。”他面罩一兜遮住半张脸,抢在前头带路。
自从容闳任职东宫事情就多起来,容宿借机夺到了部分安排巡逻的权力,现在带起路来比之前更加顺畅,三两下就摸到兵械库。而且这次他们准备充分,借着换岗的时机解决掉距离后门最近的两名侍卫。
事情顺利的有些不像话。
秦绍心里多少有些打鼓,到底是容宿计划周全,还是她正在步步落入陷阱?
“别紧张,”容宿觉察到女孩身体逐渐僵硬,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哪知听到他的嗓音丝丝滑滑从后背传来,让秦绍脊梁骨都发毛,整个人窜起来,后背弓起低喝一声:“你干嘛在我身后说话!”
容宿张口结舌,是他不够温柔吗??
“我只是提醒姑娘,兵械库里并无守卫。”容宿道,容王府的规矩就是如此,不管外面如何把守,但库内为防贼人混入,是压根不设置人手的。
“我知道!”她强调,略带几分心虚:“征文没告诉你吗,上次我们一起来的。”
容宿露出一截笑意:“是,他说过。”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秦绍忍不住抱怨,已经走到最深处的地窖入口。
容宿目光更加柔和。
就是在这里,听云第一次把性命交给他,她赤诚的信任就像一支火热的利箭射穿他所有防备,直抵靶心。
“他说你愿意把性命交给他。”
“我当然愿意,”秦绍答得不假思索,还不忘恶狠狠地添一句:“除了他,别人就别休想了。”她指的清清楚楚,就是让容宿休想自己会替他卖命。
容宿还挺高兴,自己果然是听云心里的唯一。
“那……你在冰窖那次,原本想说什么?”他问,惹得秦绍又是浑身紧绷,冷冷盯着她:“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她想跟先生摊牌没错,但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容宿真相的!
容宿略微有些尴尬,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他是我的好朋友,过命的那种,所以他想知道的事,我自然想帮他打听清楚。”容宿笨拙地找了个借口。
秦绍已经开始拍打虎头墙寻找机关,时间有限她才不想跟容宿闲聊:“你能不能干点儿正事儿啊?”
容宿仰天长叹,好吧。
“我研究过这一类的石头机关墙,因为石体沉重,开门多是需要铰链完成,所以机关大多都是……”
“拉环。”
“拉环。”
秦绍和容宿一起开口,男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看来听云姑娘对此道颇有研究。”
“行走江湖,总要有几分本事。”秦绍打了个哈哈,手却摸向虎头的嘴,眉头一皱:“实心的。”
若是藏着铰链拉环,凸起的嘴部是最显眼的位置。
“或许是组合式,”容宿抬手拍打虎头附近的凸起,“就是这儿!”秦绍忽然叫道,容宿用手微微按住方才拍打的位置,秦绍立刻摸到拉环的位置稍加用力,虎头墙发出沉重的隆隆声,开了一小角。
“成了!”两人相视一笑,秦绍弯弯的眉眼下一颗朱红美人痣格外娇俏。
容宿还没来得及反应,女孩就收敛笑容别过头,拔起一根火把钻进去,墙后的空间并不大,布置成书房模样,正前方是一副硕大的江山图,天下兵营分布均在其上。
“容王可真是心怀天下啊,”秦绍忍不住冷笑。
“父王身居兵部要职,自然要为君分忧。”容宿忙不迭地为容家说话,只得到听云一计白眼。
女孩四下翻找,手摸到架子上的一排奏折之上。
容宿一把攥住她手腕:“折子上有兵部印鉴,是大秦军机要事,你不可以看。”
“笑话!”大秦的军机要事,还有她不能看的?
秦绍执意要拿,容宿挡了三次,惹得她冒火,容宿却忽然冷下脸:“你到底是谁?又或者,你到底在为谁办事?”
女孩显而易见地后退半步,手摸上软剑。
容宿喉结滚动,看向她的双目竟然微微泛红:“是谁派你来探查容家的?”
秦绍摇头倒退。
容宿却一把扣住她肩头,近乎质问:“是谁派你接近我的?”
“谁接近你了?”秦绍不假思索地顶回去,探查容家的事不好解释,接近容宿可好解释得很!
因为她压根没有过好吗!
容宿眼中血红消退,手也微微松开。
听云并不知道征文就是他,又何来接近一说,但她对容王府的秘密展露出的兴趣绝不是装出来的。
抢在容宿发难前秦绍忽然动作起来。
她腾跃而起,抓住桌上一颗印鉴和一封奏折,落地便在石门前:“我现在捏着你们容家密室的证据,告诉我征文底在哪儿,否则我自有办法让你们付出代价!”
容宿眉头一挑:“你,是为了找征文的下落?”
秦绍扬起下巴:“不然呢?”
她刻意和容宿保持距离,生怕被对方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
容宿何等奸滑,秦绍压根没想过能骗过容宿,但只要让狗贼有一些迟疑就好,待她安然脱身,管他想什么呢。
容宿垂下手,眉眼舒展:“好,我信你。”
第二百二十二章:院正
我信你。
这三个字在秦绍心里滚了一滚,有些不是滋味,她头一次对容宿产生一点点愧疚之情,不过很快又被她打入狗贼诡计的范畴内。
容宿一定有什么阴谋阳谋,才要故意骗取听云信任。
“把印鉴和折子放回原处,我们先退走。”容宿道,又补了一句:“征文很安全,只是在你帮我做完这三件事前,他不能见你。”
秦绍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真的不是狗贼自作主张骗了征文先生?
不过她也的确不想打草惊蛇,便如言放下印鉴和折子退出石门,容宿紧随其后。
整个石室恢复平静。
“嗑哒”一声,像是哪颗石子被人敲了两下,石室的巨幅江山图忽然转动。
容王从墙后走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
他回过身,江山图已经转到墙壁之后,现在挂在他眼前的是另一个人的画像:“别急,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
秦绍和容宿退出兵械库,两人安然无恙。
“这一程也太轻松了,”秦绍忍不住皱眉,就像是有谁给他们开了口子一样,“按理上一次容家兵械库被闯,把守理应更加森严才对。”她怀疑地看了容宿一眼。
是不是这狗贼故意安排的节目,要让她相信容家没有不臣之心?
“或许是我……你们上次行动打草惊蛇了,让有心人先动了手脚。”容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差点说走嘴。
“你大哥干得?”秦绍猜测,一说出去就后了悔,紧跟着便道:“管你们那么多,虎头墙这件事可算完成了,接下来的两件呢?”
“好说,明夜请姑娘到这个地址等我。”容宿递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秦绍倒是不知道此地住的是谁,但看位置应该也是个朝中小官,她赶紧强调:“盗亦有道!我可绝不做杀人放火的事。”
容宿苦笑:“难道在姑娘心中,我容宿就是杀人放火的卑鄙小人?”
秦绍嘴上没承认,那小眼神可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前世杀人放火诬陷忠良的,难道不是你容宿吗?
容宿心中苦笑,只背过手看向天边垂落的月轮:“我容某人还不屑使用这些下作手段。”
秦绍止不住翻了个白眼,朝容宿背影做了个鬼脸,一个翻身消失在夜色中。
“溜得倒挺快。”容宿笑笑,大步走进院中。
“四爷四爷,怎么样啊?”大成哈巴狗似得跟进来,还往后张望:“没跟您回来啊?”
“走了,”容宿坐到案前,翻开一卷书读起来。
大成一脸坏笑:“瞧您神清气爽地,肯定发展的不错!”
容宿按下书,盯着大成越笑越深:“她今天主动跟我说了三次话。”
大成脸僵硬起来:“才三次?”
容宿一脸得意。
“也不知道您高兴什么呢,我要是送谁家小丫鬟那么一大袋子珠宝,”大成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听云上次带走的珠宝,“人家巴不得抱着我脖子亲,才三次!”
容宿沉下脸撵人:“去去去,别打扰爷读书。”
大成撇撇嘴退下,还不忘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当初搞人家舒涵姑娘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多套路……”
容宿的脸更沉了。
舒涵当然不能跟听云相提并论,但或许女孩子喜欢的都是那些东西?
次日一早,皇帝身体抱恙,早朝作罢。
秦绍谢天谢地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辰时才醒。
褚英送来好大一摞折子,透过屏风啰嗦:“陛下身体不适,让人把折子都送来先给殿下过目,您快些起吧,再晚就看不完了。”
秦绍大叫一声跌在床上,又被奶娘拽了起来。
“褚侍卫说得对,来请安的大臣都堆在殿外侯着呢,您赶紧收拾收拾吧。”
秦绍条件反射似得坐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容宿在吗?”
“容四爷今天退朝就告假出了宫,没来。”褚英道,秦绍打了个哈欠又躺下去,狗贼又不在外头,她有什么好急得……
那般大臣就是等上一阵,还有几个敢像容宿似得以下犯上不成。
陈氏好笑地拍了拍秦绍的背:“殿下,殿下醒醒,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似得睡也睡不醒呢。”
秦绍咕哝一声,只好坐起来。
她哪里是睡不醒,她分明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吗……
在这么下去她怕是要累死了。
“殿下,谏议大夫何大人来了,说有要事禀报,特令通传。”內侍在殿外喊道。
秦绍眼中清亮起来:“这么快就查出什么来了?传!”
陈氏麻利地替她更衣,一边道:“昨儿就听何御使在库中清查账目,还杖打了一些不听调令的內侍宫女,着实厉害得紧,您要不要考虑……”
“不必,”秦绍摇头:“奶娘以为何为施恩?”
陈氏抬头:“您信任何御使,不就是施恩?”
“平素严苛,偶有一懈,方为施恩。”秦绍笑笑,转了个身,奶娘给他系好腰带:“我这个太子平素待人和善,不叫施恩,手中有一酷吏严正典刑,我再待人和善,才叫施恩。”
陈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爷您懂得真多。”
秦绍扬起下巴,不吝夸奖:“是说这个道理的人懂得多。”
陈氏微楞:“这话,是与您通信的那位先生说的?”
“算是吧,”秦绍保持笑意,先生前世所言,自然也是先生教的。
“这位先生果然大才,殿下您与他通信是好事。”陈氏道。
看看,征文先生教她的才是人间正道,再看看容宿前世教她的,都是些魑魅魍魉的下作手段,上不来台面!
“臣参见殿下,”何启盛入殿拜见,偷觑了秦绍脸色,一颗心方才落地。
他故意打着太子殿下的旗号耀武扬威,不少人都说他是狗仗人势,可他知道,太子殿下要的可能就是这样的效果。
否则怎么会重用他这么个破落户出身的小臣。
“孤听说何爱卿有要事禀报?”秦绍挑起话头,何启盛立刻呈上一册折子:“不负殿下所望,臣的确查出了一点眉目,这是近几日进入库房取用物品的记录。”
秦绍眉头一挑,指着上面的一个人名道:“张院正怎么亲自去库房了?”
何启盛拱手:“以院正四品之职,的确不需要亲自到库房取用什么东西,除非,院正还想亲自拿点什么东西出来。”
秦绍回想起张院正那日种种,脸色猛地一沉:“果然有鬼。”
第二百二十三章:死因
秦绍在正殿之上来回踱步,想到周福跟她说的一些先太子旧事,其中不免提起了张院正。
先太子十五年前因病早夭,当时正是张院正和他的父亲一起主治的,后来张老太医因太子案羞愧自尽,皇帝才绕了张院正一命,后来陛下或许是对老太医心存愧疚,这才提拔了张院正。
所以按说起来,先太子病逝前那段时间接触最多的人,应该是张院正父子才对。
如今先太子生前用过器物丢失,而最有作案能力的人恰恰就是张院正,这一切恐怕不是巧合。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你继续查,不要露了破绽。”秦绍道。
何启盛不敢违背,转身告退又被秦绍忽然叫住:“你去查查,张家如今住在何处。”
这件事不必查,何启盛早就做了功课开口便道出张家地址。
秦绍表情波澜不惊,挥挥手让他退下,待人消失后才嘭地一拳砸在桌上:“狗贼分明是知道什么!”
容宿昨夜留给她的地址,正是张家宅邸。
“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秦绍冷哼一声。
她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已经不那么怵容宿,甚至有些……喜欢用听云的身份怼容宿的感觉。
夜幕沉沉落下,一轮满月挂在梢头摇摇晃晃。
容宿斜躺在树杈上,把玩掌心一根玉兰花宝石钗,碧蓝碧蓝的宝石在月色下清雅秀丽,组合成的玉兰花苞垂下三穗流苏,俏皮可人。
女孩的手持宝剑的影子与树影重叠,她抬头,容宿一跃而下:“你来了。”宝石钗却不自觉地被他藏在身后。
“这太医院张家,藏了什么宝贝吗?”秦绍明知故问,想套容宿的话。
容宿脸色紧绷着好像憋了一口气出不来,秦绍睁着大眼睛看他:“这话这么难回答吗?”
“去了就知道。”容宿忽然好大的声,猛然拉上自己的面罩,与听云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支宝石钗斜插在她发上。
秦绍下意识拔剑一挑,但容宿动作太快她根本伤不到他,只反手提剑往头上一摸就拔下那只宝石钗。
“这是什么鬼东西?”秦绍目瞪口呆,容宿疯了吧敢把女人戴的东西往她头上插。
就算她是听云,也很奇怪好吗?
秦绍压根不认为容宿会送她宝石钗,加上他方才的忸怩作态,更让秦绍觉得他是替人办事。
“是先生托你转教我的?”秦绍追来,难得主动地靠近容宿。
容宿脚下一滑插点摔下房檐。
他质问不出“我插你头上的发钗,你说是别人送的?”这样的话,只能沉默。
秦绍却当他是默认了,喜滋滋地把发钗收到怀里。
先生送的,难怪这么漂亮。
容宿瞧她那副小心翼翼地模样,脸色终于好看一些:“跟上,张家最近请了一些护院,本事不弱。”
秦绍不以为意。
张家只是个太医世家,就算是请了些江湖人士护院也比不上戒备森严的容王府吧。
事实上,两人潜入得的确轻松。
容宿一眼就看出巡逻安排是哪一种,抓住漏洞,带着她堂而皇之地绕过张府正堂。而府中来往的奴仆小厮看起来都很匆忙,府内则像在收拾东西一样,值钱的摆件基本都不见了。
秦绍生疑,不过还是选择直奔张院正的房间。
自从东宫失窃后,张院正就让儿子替着值班,自己告病在家,谁来也不见,所以现在张院正应该就在正堂养病。
二人轻车熟路地摸上房顶,掀开一截瓦片,看到张院正果然没“卧床休息”而是蓬头垢面地埋头苦读,还不时地翻找着书籍卷宗,模样十分苦恼。
有丫鬟叩响房门要送茶汤,却被张院正呵斥着撵了出去。
张夫人急匆匆地进门,张院正一见她就恼:“夫人!我不是让你赶紧带着妻小回老家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爷,您不说清楚,让我怎么走得安心啊!”张夫人哭诉,老夫老妻多年,她岂能做得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
“夫人,你只要替我张家保住这最后的血脉,就是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了!”张院正拱了拱手道。
张夫人更抹起眼泪:“老爷您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误诊了哪位贵人,您跟我交个底,我来日也好对孩子们交代啊。”
“不能说,不能说!你们就赶紧听我的安排,连夜动身,马上动身!”
张院正推搡着张夫人出来,一边招呼人把新请来的护院都叫来,安排着护送老婆儿媳和小孙子出城。
新来的护院当中,秦绍还看到一个熟人。
“任艺璇?她怎么在这儿?”听云是认识任艺璇的,秦绍当然不怕容宿发现,容宿则冷笑一声:“既然她在,这些人就更好扣下了。”
“你想干什么?”
“张院正一定是查到了先太子的死因,这才急着安顿一家老小,我岂能叫他轻易出城。”容宿说着递给秦绍一枚令牌:“你去找大成调东宫宿卫,以抓任艺璇的名义扣押张家人。”
秦绍看着熟悉的东宫令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你怎么确定张院正是知道了先……先太子的死因,即便是,你就不怕这件事牵连到太子?”秦绍试探着问。
诚如容宿想知道太子心中对他的真实看法一样,秦绍也想知道容宿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太子秦绍的。
“殿下在明他们在暗,若事事都随着他们的步调走岂不被动?我如今让东宫亲自挖出这颗雷,才是帮殿下正名。”容宿回头看她:“你对朝局倒是挺清楚。”
“太子嘛,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对她的郡王府格外有兴趣。”
容宿:“……”
“罢了,你快去报信,迟了就拦不住她们了。”他催促。
秦绍当然没犹豫。
不得不说,容宿做出的决定的确和她一模一样。
扣押张家人,审问张院正得出先太子真正死因,即便事情朝着不利于她的方向发展,也是打破敌人布局的第一步。
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秦绍拿着东宫令找到等候在外的大成,甩给他便往府内赶去。
大成揉揉心口,跑去调兵。
但谁能想到,在东宫禁军赶来前,张府就率先报了警。
“老爷被刺客杀死了!”张家大喊:“抓住他,他就是凶手!”
秦绍也没想到,被人赃并获的人竟然是……容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