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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舒道     不二朝txt下载     不二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赎罪

    寝殿内,何启盛临危受命,彻查此事,正要叩头谢恩,皇帝突然叫听:“朕听说你与娴妃是远亲?”

    “陛下恕罪!”何启盛匆匆叩头,“情况紧急,下官迫不得已才——”

    “朕说你是娴妃的远亲,你就是。”皇帝肯定道,泛黄的眼珠像滚过一层包浆的琥珀珠子,幽亮幽亮的让人不敢反驳。

    “是。”

    皇帝露出一丝笑来:“这些年是朕亏待了娴妃,何家宗亲不多,你算是靠得住的了。”

    何启盛仿佛听懂了什么,咚咚叩了两下头:“陛下信任,臣万死难报!”

    “这件事可以透个风声出去,毕竟……当年昭煦若是不出事,如今的娴妃也早就住进坤德宫多年了。”皇帝这句话就像是为所有事画上句号。

    原来陛下早有打算。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皇帝这一手谁也没想到。

    皇后自缢,最先做的不是追查案情,而是迅速为娴妃昭雪恢复名誉的同时让娴妃住进坤德宫,还将主理六宫的事交给她。

    娴妃疯了多年身子骨不好更不熟悉事物,就召毓灵回宫帮衬。

    相信再过不久,毓灵的身份就要从类嫡女,成了真正的嫡女,一旦事成,秦绍只需要记在娴妃名下,就又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陛下的心思不可谓不深呐。

    “可经历了这么多风言风语,陛下还能相信裕王无辜,相信太子无辜吗?”陈大人深深忧虑着,还是老大人看得开:“婚事已经定下,陈家已经没得选。”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许多。

    秦绍把持朝政时日已经不短,许多墙头草如今也都捏住了或多或少的把柄,不说似容王那般根深蒂固,但也不是能轻易动摇的。如今皇帝只是要另立皇后,又不是另立太子,她当然不急。

    不过眼下的案子还有最后一个人没有料理。

    容王妃母女。

    小容妃是后宫中人,与案件牵扯不多,而且有毓灵这个亲嫂嫂护着,秦绍的手伸不到,但容王妃不一样,她就在秦绍眼皮子底下,当然也在容宿眼皮子底下。

    上林谢家的人还没到,容宿就想着先把她解决掉了。

    “王妃手上共有人命十二条,都是府内人招出来的,有王爷的妾侍也有普通丫鬟,还有……”禀报的小吏迟疑一下才道:“还有容大人您的……生母。”

    容宿的生母是当年容王正经未婚妻尹氏,这件事或多或少查了案子的人都知道一些,所以当有人招供说容王妃曾明人在尹氏的汤药里动手脚时,就知道这事不能善了。

    但容宿显然很冷静。

    他早就猜到了,而且他隐约明白,当年他娘亲有可能是自愿喝的毒药,为了他,为了尹钊。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尹钊找到容宿,只说要林氏的命。

    容宿笑笑:“她的儿子如今是容王世子,还尚了公主,甚至马上成为嫡驸马,陛下不会真的赐死她。”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她逍遥法外?”尹钊目露凶光,显然想用更粗暴的法子。

    “不需要你做什么,”容宿冷着脸,“我自有法子让她赎罪。”

    冬日的第二场大雪,容宿跪在了容王房门外。

    “儿子给父王请安。”他呈上了一切罪状,和一封休书。

    半个时辰过去了,容王没有回应,容宿就跪得笔直。

    他知道,这一关一定要熬过去。

    要彻底逼死林氏,让林氏自己赎罪,只有这一个法子。

    “四爷,”周斌拉开门,屋内外的冷热气交汇形成一股白雾腾腾地染白了他的眉头:“四爷这又是何苦。”

    “比起娘亲当年为等父王受的苦来,算什么。”容宿大声道,他的眉头上早就结了冰碴,看起来轮廓更加冰透。

    当年尹氏感念容王护主忠义,不肯再嫁,甚至差点被送到庵子里,可见是个死心眼,如今她的儿子比她还甚。

    又是半个时辰。

    容王终于拉开房门。

    “你这封休书,本王不会签。”

    容宿早有准备,他仰头:“儿子可以保证,永远不会跟大哥争王位。”

    容王狠踹他一脚:“混账东西!”

    容宿爬起来,咳出热腾腾的白雾却是带着笑:“父王——”

    “住口吧孽障!”容王骂道:“休书,本王已经写过一封了。”

    容宿一怔。

    父王主动休妻?

    不可能啊,父王休妻,容闳岂不是失了嫡子的身份?

    “是谁?”容宿哑然,还有谁有这份魄力,有这等能力?!

    容宿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个滑又索性使出轻功逃也似的冲出容王府,赶往刑部大牢。

    容王盯着他的背影斥骂:“不成器的东西。”嘴边却有一点上扬。

    刑部大狱,容宿赶着冲到其中,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有人探过监吗?”

    “没有,这位身份尊贵又未曾定案,不敢让人探视。”

    “放肆!你连我也敢瞒着?!”容宿怒斥。

    牢头跪地抖得厉害:“不敢欺瞒大人,真的没人探监!”

    “没人?”难道是父王骗他?

    不,不会。

    容宿抬头望向幽深晦暗的牢道,左右踱步,忽然,当中传来一声:“犯人自尽了!”

    犯人自尽了。

    “谁?!”容宿厉声质问。

    “容王妃!容王妃畏罪自尽了!”牢里跑出来的侍卫大声通禀,容宿像在寒冬中被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都冻住了。

    终于。

    大仇得报。

    他木然转身,一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从他肩头剥离,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终化作一道流星般奔向东宫。

    殿下。

    一定是殿下做的。

    除了殿下,没人能从容王那儿要到休书。

    更没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林氏,以休书和容闳容岚兄妹前途要挟,逼林氏认罪自尽,保全一双儿女嫡系的出身。

    “殿下呢?”容宿并没有见到秦绍,侍卫拦阻,说殿下偶感风寒,不能受风自是不能见客。

    容宿便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头。

    他这一跪,躲在偏殿内借着廊柱和纸窗偷看他的秦绍心就是一抽,坐不住地后悔,躲着他做什么,冬雪这么凉地砖该冰得膝盖发疼了吧。

    “殿下大恩,臣,铭感五内。”容宿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声飘来。

    秦绍终是坐不住:“都是我欠你的,有什么好感动。”

    她几步跑去,殿门霍地拉开。

    “容卿……进来坐。”

第三百一十七章:献丑

    容宿受宠若惊。

    按说秦绍既然托词受了风寒,想来是不愿见他的,但现在又主动开门迎客,让容宿一时摸不透情况。

    事实上,秦绍也开始后悔。

    这多尴尬啊。

    她坐在上首喝了口茶,眼皮子耷拉着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容宿会意,诚心诚意道了谢就要告退。

    “留下用膳吧。”秦绍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说什么呢!

    容宿可以说是心情忐忑,不安地应了声:“是。”

    东宫伺候的人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因为太子殿下以前从未赐过谁一同用膳的殊荣,不过这个人若是容四爷,似乎又合情合理起来。

    侍从们摆了宴,君臣对坐。

    因为冯氏新丧,虽是罪妇不必守孝但秦绍目前还是记在冯氏名下的,所以席面仍旧素净,也没有酒水歌舞。

    一顿饭吃的君臣拘束,容宿是不知道殿下什么意思,秦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余光瞥见容宿多夹了两口浇汁茄条,就示意身旁小厮把菜端过去。

    容宿谢恩,余光瞥去和秦绍眼神交汇,太子殿下眉眼低转绕到一旁,低头喝汤的功夫已经盘算起赐厨子的事来。

    就这么气氛古怪地吃着顿饭,容宿埋头喝着汤头乳白的粥品,忽然一顿。

    “殿下不是……喜欢我吧?!”

    蒙世佂在牢里的质问一声声炸雷似得响在容宿耳根,好像引燃的爆竹一个接一个地串联起来轰轰作响。

    殿下当初待征文的确不同寻常的亲厚。

    后来听云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殿下知不知情容宿就不得而知了。

    莫非……听云告诉殿下了?

    容宿看着自己碗里的一品香粥,又看看放到手边那色泽油亮的绘茄条,再一抬头就是殿下幽幽怨怨的一眼,顿时呛着了。

    “殿下恕罪,”容宿匆匆起身欲跪,“臣失礼。”

    “起来起来,”秦绍也放下勺子,无比慈祥道:“是粥太烫了,让人端下去吹一吹。”

    秦绍热切地看向内侍。

    内侍先是一懵,迅速上前端走香粥,用小扇轻摇,散着袅袅热气。

    容宿后颈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烫,不烫。”他干笑,此刻半点急智也生不出。

    “你喜欢吃?”秦绍眼睛一亮,“臣……”容宿话还没说完,秦绍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藏似得,手一招:“去把厨子召来,赐给容卿。”

    “殿下!”容宿这一刻是真慌了,匆忙跪倒:“殿下厚赐,臣不敢领受。”

    秦绍还没觉察:“这叫什么厚赐?”

    还是陈氏在旁提醒:“殿下,那是宫里的御厨,您赐给哪位主子也就罢了,反正是在宫中供吃食,但这宫外……”

    秦绍恍然。

    她还不是皇帝呢,这东宫的御厨也是御厨,只能皇帝赐给臣子,她这么做就有些越矩了。

    “那……那你等些日子,我找理由把他贬出宫去。”

    秦绍那派荒唐路子来了。

    容宿额头冒起冷汗,他还是头一遭经历这些,用仅存的理智问道:“殿下是……是知道了什么吗?”

    “知道,”秦绍声音软和起来,示意容宿起身:“我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

    容宿一咬牙:“既然殿下有心厚赏,不如赏我另一个人吧。”

    秦绍温柔的眸光忽然凝滞,想冷风过境迅速在褐色的秋叶上结成寒霜:“你……”

    “我想要听云。”容宿抓紧时机。

    不论殿下是不是真的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他和听云的事已经掩不住,只有借着殿下心情好,有心对他好的时候,堂堂正正要一次人。

    就在他说出听云两个字时,陈氏倒吸一口凉气,比秦绍还先喊出:“大胆!”

    容宿眉头一挑,陈氏紧张地咽咽口水却寸步不让:“容大人,你虽得殿下重用,但听云姑娘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陈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她本以为容宿要见听云,也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他竟真敢在秦绍面前要听云,简直是狗胆包天!

    陈氏护犊子的心思又起,自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即便是从前欠他一个人情,也不能拿秦绍来换!

    “奶娘……”秦绍没什么底气地唤了声,动静似嗔实怨让容宿脊背汗毛乍起,他是真受不了殿下这幽怨的套路了。

    “殿下,听云可是……可是您的人,怎容他一个臣子冒犯!”这时候陈氏倒是最把得住的那个,“您就要和宗遥姑娘成亲了,到时候几位娘娘主子也会一同入宫,您可不能送了规矩。”她提醒道。

    秦绍眼皮微垂:“放心吧,孤都明白。”

    可这些话听在容宿耳中可就是另一番意思。

    听云是殿下的人,还提了几位娘娘入宫的事,这么说,听云也会在其中了?

    “听云,谢听云,她到底是不是谢家的女儿?”容宿忍不住问。

    秦绍当然不会回答他。

    “够了。容卿,你休要恃宠生娇。”秦绍冷着脸道,一旁陈氏和容宿都神情僵硬。

    殿下这用词,也太直白了吧。

    陈氏的理解当然是正确的,但容宿却误以为秦绍是真把他当男宠了,顿时脸色铁青。

    “臣告退。”

    容宿何其骄傲,他可以做忠臣,也可以做大奸大恶的狗贼,但绝不可以做吃软饭的男宠!

    他怒气冲冲走在宫道上,气场简直能逼退风雪。

    决不能!

    就算那个人是……

    容宿眼前见鬼地出现太子殿下冰肌玉骨似得一笑,还和蒙着面的听云身形纠纠缠缠,一如上次梦境一般。

    “见鬼!”容宿拔腿狂奔,刚出了宫门就撞见左右踟蹰的大成。

    “爷您可出来了,谢家的马车到渭南县了!”

    上林谢家,受陛下赐婚,嫡女谢灵蕖将嫁给太子做侍妾,但这个时候来长安可以说是很尴尬了。

    冯氏薨了,秦绍按礼是不可能大婚了,即便是陛下有旨,至少也要等上小半年,良辰吉日也要再寻,谢家的车马如今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此时,救星来了。

    容宿派人来迎,将车马安顿在临近长安的渭南县,还妥帖地安排了幽静的小院专门给谢家小姐住,并派人说将帮忙禀报让东宫派人来接。

    如此进城,也就不算冒失。

    “就是不知这容四爷,为何帮我们?”谢小姐藏在红梅斗篷中,柔软雪白的狐毛兜帽圈出她白玉瓜子般的脸蛋,好一个绝代佳人。

    但煞风景的是,远处传来了刺耳的一声拨弦。

第三百一十八章:扑怀

    谢小姐黛眉紧皱,身边小丫鬟更是挑起脚来捂耳朵:“好难听呀!”

    远处寒亭,容宿尴尬地清清嗓子,瞪了捂耳朵的大成一眼:“躲什么躲,爷这不是手伤没好全吗!”

    大成干笑:“爷您就别找借口了。”

    那手就算好全乎了,也只会更难听罢……

    容宿不服输,手指又一次搭在弦上,还让大成面对着他举“琴谱”,牵强地弹起音节来。

    他就不信,自己这么独特的琴音,听云分辨不出来。

    谢小姐倒是真的被“吸引”了。

    她也是闺中有名的琴艺大师,这断续无情的琴声虽然杂乱但并非无章,相反,偶尔串联的音节细品起来还是有些滋味。

    “曲应是好曲,”只是弹琴的手实在太拙。

    谢小姐生了爱曲之心,忍不住看了管事一眼:“拿一封银子过去,不了,还是拿我那本椒岚谱的副本去换一份曲谱来。”

    “小姐,椒岚谱可是您的心血就这么送人啦?”

    谢小姐摇头:“能写出这样曲子的人岂是池中物,你们休要仗势欺人,便以谱易谱,若人不肯也不得放肆。”

    说罢,谢小姐便回头往客房走去。

    容宿目力过人,看到远处有人过来,可那抹红梅却消失在屋舍间,顿时怅然若失。

    “公子有礼,”管事客客气气地照吩咐办事。

    容宿蹙眉:“她要换这份谱子?她不知谱子来历?”

    “小姐当然不知。”管事笑答。

    是真不知,还是听云故作不知,以图交换信物?

    “你家小姐也好琴?”

    管事点点头,但不多言小姐喜好。

    听云也好琴。

    容宿抬手掀开琴台边上的小匣子,里面有着一份他亲自誊写的原谱。

    管事以为事情办妥,将自家的《椒岚谱》捧给大成,上前去接原谱,可容宿竟然捏着原谱不肯撒手。

    “你……你家小姐眼下可有一颗红痣?”容宿问。

    “无礼之徒!”管事怒斥。

    “切莫误会,我家公子只是在找一位故人。”大成赶忙解释。

    容宿急切催问:“到底有没有?”

    谢小姐可是未来的太子侍妾,管事哪敢随意透露她的样貌,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吼道:“你到底换不换谱子了?”

    “不得无礼,”女声柔柔从身后响起,谢小姐还醉心于方才管中窥豹的旋律,见人久久不回便亲自前来,身影袅娜柳腰纤细却都是藏在红梅棉斗篷下的,从远处看只有一朵聘婷而立的身影。

    “容宿去哪儿了?”秦绍这边一直关切,听说容宿出了宫就快马出城,当即起了疑心,细细一查才知道今天谢家人本该进城,她派到城门前的人却没迎到人,反而听说了容王府的人安顿谢家车马在渭南城住下的消息。

    “这个大傻子!!”秦绍又气又笑,当即就冲出宫门回到太子府换上听云的衣服。

    距离上次做听云并没有多长时间,可秦绍却觉得有一个甲子那么久远。

    关在心底蠢蠢欲动的岩浆又一次沸腾起来,她看向铜镜里面容冷漠的自己像是置身熔炉的寒铁,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不行。

    不能就这么去见容宿。

    以她对容宿的了解,这次见面后,容宿必定不会让她再走!

    秦绍心神悸动。

    “殿下?”玉成先生叩门,见到秦绍这幅打扮并不惊讶:“殿下还是决定要去见四爷了,您要摊牌吗?”

    “摊什么牌?”秦绍迷茫。

    玉成先生一窒:“殿下您平日里聪明敏锐,怎么这件事上如此愚钝?四爷对您忠心耿耿,自是可以托付大事者,有他帮衬您大业可成。”

    秦绍迈出去的脚步收住。

    “他对我忠心耿耿,是因为我是大秦的太子。”

    “四爷是忠于您这个人——”

    “忠于我是个男人。”秦绍抢白,玉成先生辩无可辩,“如果他知道我是个女人,”秦绍紧紧攥起拳头。

    他对大秦的忠心,还能容许她这个女人当太子做皇帝吗?

    就算他对自己有感情又如何,难道前世的容宿待她就半点感情也没有吗?秦绍相信至少容宿最后那声昭和是真心的,可结果如何?他不还是冷酷无情地夺走了她的皇位。

    虽然他是拨乱反正,将皇位传给了秦骋,但这一世的纷争还没有了结,她不能走开,绝对不能。

    “玉成先生,帮我做件事。”

    ……

    渭南临近长安的驿站,容宿一人坐在寒亭中,风霜刮过把琴弦都冻上一层晶莹,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四爷咱们回吧?您的手才刚长上,可不能受了风凉。”大成忧心道。

    容宿没说话,只是远远望着来路。

    “你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大成苦笑:“哪有马蹄声啊,四爷您别是魔怔了吧?听云姑娘她不在这儿。”

    听云不是谢小姐。

    四爷的愿望落空了,连大成都替他难受。

    “你听,有的!”容宿急急往路上走了两步,大成哀嚎一声:“相思害命啊……啊?”还真有人快马加鞭赶过来?

    “听云!”容宿已经离弦箭般地飞奔出去,风雪寒霜仿佛都被女孩单手策马甩鞭疾驰丢在后头,天地间只剩着迎面扑来的姑娘神采飞扬。

    “容宿,容宿!”秦绍心中一句句的呼唤,喉咙里却不敢出任何声响。

    她怕一开口就漏了真情。

    “听云,听云!”容宿拦在马前,拽住缰绳痴迷地仰望他的女孩。

    秦绍还蒙着面,眼下的那颗红痣依旧娇俏,她一条长腿从前荡过跳下马背的瞬间却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容宿怀中。

    她是主动扑进去的。

    大成一张嘴都变成圆形,惊恐地咬住手指:“我的娘呀!”

    咱家爷看上的女人果然不一般,上来就是扑怀!

    大成腿一软,果然他还是太年轻了。

    只见那听云姑娘扑进怀里后也不肯作罢,踮脚按住容宿的脑后竟是直接贴了上去。

    亲……亲上了!

    大成哪儿见过这般火辣的姑娘,连容宿都是双目圆睁,隔着听云的面纱,他只觉得一颗小巧圆润的鼻尖顶在他鼻翼一侧,微薄的两瓣更是精准无误地贴在了自己唇上,让他整个人轰地一声燃起火来。

    宽大的手掌按住听云腰身,他下意识就要拽掉二人中间格外碍事的面纱。

第三百一十九章:偷运

    秦绍抓住他的手腕稍稍使力,容宿哪舍得跟她较劲,便由着她将自己的手按住。可没成想女孩性格霸道,方向一扭竟把他的手反背到他身后去了,这种感觉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被人强迫着背手似得。

    容宿心里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听云这份霸道的控制欲竟然让他见鬼地联想起秦绍……

    “该死!”容宿心中告声罪,这种冒犯殿下的感觉非常不好又非常的……刺激。

    他甩甩头,不想在和听云拥吻时想别的男人。

    薄薄的面纱已经湿润,秦绍终于想到什么似的想推开容宿,可容宿意犹未尽,手一使力女孩就又一次扑进他怀里:“别走。”

    秦绍此刻是拒绝不了他半个字的,鼻子嗯了声,就停在他怀里。

    风声都小了许多,地上打转的茅草飘飘摇摇地落下,仿佛激情燃尽,胸中热血凝固,秦绍闭上眼睛,等着容宿问她。

    问她到底是谁。

    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肯露面相见。

    问她……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永不分离。

    秦绍心口剧痛,剧烈咳了起来,容宿嗅到一丝血腥味,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只秦绍用来捂住口的帕子被容宿夺去,鲜红的血印在上面,像是杀人的刀,一刀一刀刺进他心口最嫩的地方。

    “怎么回事?”容宿满脑子的问题在瞬间抛到脑后,只剩下四个字,听云病了。

    “旧疾。”秦绍咬着牙道,额上已经冒出层层冷汗。

    “我把过你的脉,你前段时间还没有什么旧疾!”容宿攥住女孩手腕,那力道让她皮肤泛白,秦绍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便由着他来把脉。

    容宿医术说不上有多高明,但也足以诊出她脉象的衰败,“是中毒吗?”

    秦绍点点头。

    “是……”容宿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他吗?”

    秦绍当然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殿下。”

    虽然“毒”还真是太子下的,但太子就是她自己嘛!

    而且,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容宿就是征文先生,她已经对不住他又怎么忍心伤他的心。

    可这件事迟早要有个了结。

    不是她和容宿摊牌,告诉他听云就是秦绍,就是他忠心辅佐的太子殿下。

    就是他死了这条心,不再追求听云。

    可惜前一条路,秦绍不能赌,因为她还要夺储,还要坐这江山天下。

    后一条路,容宿又不肯选,那她只能帮他选了。

    就像当初她说要帮奶娘在自己和舒涵之间做出选择时的法子,一个身死,便能宣告结束。

    “那是谁!”容宿表情狰狞得像只受伤的猛虎,困于绝境,自然凶恶至极。

    秦绍对他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可这一次竟对他凶恶的面貌半点不惧,两手一拢,揽住了他的脖子。

    容宿像是被摸顺了毛的猫一样瞬间放松下来。

    他软和下来:“我……想知道。”

    “与殿下无关,只是殿下从前既知,所以不肯让你我见面。”秦绍贴在他耳根柔柔解释,希望这些她亲口的解释能减缓容宿的怀疑。

    容宿按在她腰上的手用力,头蹭了蹭:“不管,总之你不能再走了,我今天就要你,今天就带你回去成亲!”

    秦绍噗嗤笑了,连带着咳了几声:“皇后丧期,你敢成亲。”

    “我敢。”

    秦绍点点头,他还真干得出来。

    “别给殿下惹麻烦了。”她软软道,容宿意识到听云是真心为着秦绍着想,并没有被逼迫的迹象,心里的怀疑稍稍释然,可眼中还是凝着解不开的寒霜。

    “一定有办法解你的毒,一定有办法。”容宿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打横抱起秦绍,像抱着瓷娃娃一般小心。

    秦绍浑身僵硬如铁,这是她有记忆来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那个人还是她心爱的征文先生,是为她殚精竭虑的容宿。

    她用力搂住容宿的脖子,放缓腰身紧绷的肌肉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纵然心里早知道答案,还是问了声:“去哪儿?”

    “去治病。”容宿把她放在马背上,自己一跃跟上,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大成跟在后面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也急忙去牵马追赶。

    ……

    城门口,一队西域行脚商贩进了城,一个腰背佝偻满脸脏兮兮胡子的矮汉子还因为挡道被守城侍卫踹了一脚。

    矮汉子战战兢兢跑远,到了城墙根下忽然直起腰来,双手一按从那浑浊不清的眼珠上扯下两只淡黄薄膜露出黑白分明的双眸泛着凌冽寒光。

    那身影迅速消失在复杂的巷道中,很快推开一间小院。

    “是我,”院中人刀箭相向,在看清来人时后退一步:“尊使。”

    “情况怎么样?”

    “十分不妙,冯家所有经营被禁军一网打尽,还顺藤摸瓜抓出不少我们的人,不过好在这些人都已经处决,尚且不知咱们的情况。”来人禀报,又朝任艺璇躬身:“您吩咐的事我们已经办妥,对方已经相信了咱们的话,只等尊使一声令下。”

    任艺璇眯起眼:“很好,另外我在太子府埋伏数次,除了发现舒涵这条线索还有一个人也十分奇怪,若是能抓住她,或许我们就能抓住秦绍一个痛脚。”

    “尊使说的是?”

    “顾氏。”任艺璇粘着假皮肤的脸笑出两道干巴巴的皱褶。

    此时,的确是太子府防御最松懈的时候。

    秦绍和玉成先生都不在府中,而宗遥也因为待嫁不曾住在太子府,府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就是一位裕王派来的管事,然而他一个人哪里顾得上这么大的府邸,一时疏忽就被人摸进了府邸。

    当初伺候宗遥的连月、伺候舒涵的丫鬟都已经清洗干净,任艺璇在府中的确举步维艰,但她还留下了最后一颗棋。

    顾氏院子外负责送饭的小丫鬟,她因为不曾接触过别的院子而躲过一劫,现在任艺璇就扮作她的模样混了过去。

    守院子后门的人共有四个,任艺璇在其中投了剧毒烟雾,瞬息夺走了四人性命。

    任艺璇带人进如,顾氏仍旧疯疯癫癫尽管喊叫也少有人理会,便叫任艺璇得了逞将她打扮成病重的小丫鬟搀扶着上了蓝帷幔的小马车。

    巡逻的人才发现不对,可人已经被偷运出了太子府。

第三百二十章:之死

    容宿纵马奔驰闯上大街,直奔一处小院。

    慧宁正拿着扫帚扫雪,一点高僧架子都没有,见到容宿来也只是命人摆桌烹茶。

    秦绍是猜到容宿要抱她来找慧宁的。

    前世这个妖僧不但是容宿的得力臂膀也是一位有名的医术大家,所以容宿必定想着让慧宁来给听云诊病。

    “大师,快帮帮忙。”

    慧宁杵着扫帚,面容慈祥:“有事呼大师,无事死秃驴。”

    秦绍噗嗤笑了。

    这妖僧倒是有几分趣味。

    容宿则一点也不见外只安顿听云往屋里坐。

    慧宁扫帚一横:“容施主,非是我不帮忙,而是这个忙我帮不了。”

    “你还不知道什么事,怎么知道帮不了?”容宿质问,慧宁扫了秦绍一眼,隔着面罩,他却像看到她真容一般朝她微微颔首。

    这下轮到秦绍后脊发凉,这和尚笑起来白白净净可总透着几分诡异,不是真能看出什么吧?

    “姑娘天命非常,如何选择全在一念之间,已非我辈能助。”慧宁道了一声佛号,以身挡住了房门。

    摆明了是不接受这个病人了。

    容宿听他的话,只觉惶惶,莫不是说,听云的毒没救了?

    “我不信!”容宿一拳挥出,砸在门梁上,慧宁面容慈悲,纹丝未动,纵然他的冒犯。

    “我们走吧。”秦绍拉了拉容宿。

    她巴不得慧宁不把她的脉,原本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就在慧宁这儿,她就想着借口怕佛爷什么的躲掉,没想到慧宁这老小子这么懂事。

    “不行。”容宿却在慧宁门前耍起无赖,“你非得给我想个主意出来,不然,一切免谈。”

    慧宁无奈摇摇头,“容施主你这一生偏就学不会顺其自然。”

    “你怎么着,被大佛寺扫地出门后开始潜心向佛了?还顺其自然,你我若能顺其自然,还争什么抢什么?”

    秦绍眉头一挑,终于知道慧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了。

    敢情上次慧宁面壁不是偶然,而是他真的被大佛寺的人排挤了,这才受容宿之邀来到长安,租了这间小院潜心修佛呢。

    “贫僧从未争抢什么,只是要将佛法大业弘扬。”

    “行行行,你的大业不就是我的大业吗?阿弥陀佛,”容宿竖起佛掌认认真真行礼,算是最大的乞求了,“不过我心事不解,没法成大业。”

    慧宁摇头苦笑:“罢了罢了,这解法就在西方,你去寻吧。”

    容宿向西看去,正是秦绍所站方向,但什么都没有。

    “老秃驴你诓我!”他愤而回头,慧宁竟然躲进房,还从内里插上门栓,容宿奔向窗口,那窗子也抢先一步被人落下插了栓。

    容宿嘭嘭拍得房梁上灰都落下来。

    “好了,我知道西边有什么,”秦绍拉住容宿手臂,“大医陆家传人前些日子在西边县城救了人,殿下打听到已经派人去请。”

    “神医陆?这不是个传说吗?”容宿皱眉。

    “玉成先生说是真的,柳家祖上就是得了陆神医留下的一册手札才在痈症一门成为圣手。”

    容宿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过去。”

    秦绍点头,随着容宿上马。

    容宿回转马头的时候不忘喊大成一声:“把这院子退了,让秃驴去街上吃土吧!”

    “是,”大成溜溜应道。

    秦绍回头看去,那窗户已经推开一条缝隙,只露出一截灰扑扑的僧袍,但她却觉得是一双清明的眸子在隔窗盯着她,洞悉她的一举一动。

    容宿找到玉成先生留下的人,顺利来到了大医陆暂居的小院。

    隆冬的瑞雪厚厚地盖住房顶,一个穿着鼓鼓囊囊棉服的小童子跪在檐下闪着药炉,袅袅的白烟伴着药香随风散去。

    “师傅,又有人来啦。”小童子喊道。

    “请病人进去。”大医陆倒是没端着什么架子,但只要求听云一个人进去。

    容宿蹙眉看向玉成先生,眼里写满了怀疑:真是大医陆?

    玉成先生认真点头,低语:“四爷放心吧,大医陆慈心,如果能治就一定会帮忙的。”又转头看向秦绍,竭力放平声音:“听云……姑娘,进去吧。”

    秦绍不舍地看了容宿一眼,容宿只当她害怕,拍拍手道:“进去吧,我在门外守着,你不出来我不会走的。”秦绍眼眶一红,她怎忍心告诉他,这一见就是永别。

    听云,将不再存于世上。

    “姑娘,快进去吧。”玉成先生催促。

    事情已经安排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秦绍如果不让听云当着面病死,容宿就会永远追查这件事。

    秦绍一步两回头,最终踏进了房门。

    小童乖巧地帮她管好了门:“师傅诊病不喜打扰,请各位退后一些。”便又蹲下熬药。

    屋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猎猎作响的火炉噼啪燃着炭,秦绍走到前头,那里放着一身男子常服,细长的云锦飘带坠着极快饰玉。

    她面无表情地解开衣扣,腰带落下,晶莹的一滴泪也随之砸在衣襟上。

    结束了。

    和容宿的这一段荒唐错谬的感情,是时候了断了。

    她换上常服,推开后门。

    一个装扮仙风道骨的老者侯在门前,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和秦绍差不多的女孩面上点了一颗红痣又裹了斗篷,内里则是一身夜行衣和秦绍一模一样。

    “您请放心,这是我用药养着的女子,她可以闭气三日之久,足以瞒天过海。”

    “好。”秦绍沙哑着嗓子道。

    一切都安排妥当,唯一安排不妥的,只有她蠢蠢欲动的心。

    她回头,仿佛穿过房子阻碍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守在外头,是欣喜的吧。

    “殿下,请。”有人上前接应,让秦绍先一步乘车离开。

    办这件事的人都是秦绍藏了这么久的三百靖卫,可以说是俩容宿都猜不到,只要她现在登上马车,一切就都由玉成先生安排妥当。

    秦绍扯了扯身上的斗篷,却还是觉得通体冰凉。

    马车吱呦呦开走。

    前院,容宿苦等两个时辰也未有结果,心急却又不敢打扰,只能频频催那小童。

    小童恼道:“我师父救人从来都是先付生死状,你们早就答应过不计结果,怎么现在频频来催?”

    容宿瞪向玉成,先生点头:“听云姑娘是同意的。”

    否则也不会带他来这儿。

    “她是知道今天凶多吉少,所以才来见我?”容宿攥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

    似乎听到他的心声,房门拉开:“恕老朽无能。”

    容宿猛冲进门,女孩脸上已经盖上了白布。

第三百二十一章:不负【为飞光为错加更】

    秦绍乘坐马车渐渐驶离,远远地,仿佛听到一声嘶吼,像断了魂。

    “容宿……容宿……”她拳头紧攥指节泛着青白色,偶尔出现的淡淡粉红透过白皙皮肤像氤氲渗血的伤口,那伤痕在皮肤表面并不能准确察觉,却犹如瓷器暗纹般在骨骼中层层脆断。

    秦绍眼前模糊,一口血从五脏六腑上涌,顺着喉头带起一股腥甜。

    她无心擦拭,只按着左肩突突狂跳的胎记,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连神智都快丢干净了,仅存的力气捶打车板:“回去,回去!”

    “殿下?”驾车的心腹勒马而停,掀开车帘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殿下!”

    秦绍口吐鲜血,目光猩红,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容宿……”

    心腹忙着掉转马头,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不过片刻功夫,秦绍却靠在扣板上昏迷过去,左肩烙铁般的烧痛烫得她秘密糊糊,恍惚间仿佛来到了一面高耸入云的石柱前。

    柱子雕龙刻凤,盘桓而上,当她走到最近处仰望,才发现那只是石镜的把手,真正的石镜藏身翻腾云雾间,仿佛在吞吸着无尽云层。

    当翻涌云层尽数消失在镜面上,秦绍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昭和!”容宿一身紫蟒袍接住了栽倒在地的“她”。

    那一刻,巨大的石镜开始不断缩小,秦绍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容宿横抱起她冲出大殿,石镜就落在她小腹上,那溅落镜面上的鲜血在不断减少,像流云一般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通玄镜……”果然是通玄镜让她重活一遍的吗?

    “昭和,你等等,你再等等!”容宿越跑越快,她披垂的长发都飘扬起来,像随时都能随风散去一般。

    “慧宁!”容宿嘶吼,发怒的雄狮一般横冲直撞,踹开佛师殿大门。

    新帝刚登基,加封慧宁为护国大法师,如今敢这么对待慧宁的,普天下想来也只有他容宿一人了。

    慧宁和尚背对着他坐在蒲团前敲木鱼。

    咯咚!

    咯咚!

    清顿的木鱼声原本让人心神宁静,可他的木鱼声隔着镜子都让秦绍头痛欲裂,仿佛是在驱赶她离开一般。

    “别敲啦!”容宿果然还是那个脾气,抱着人腾不开手就干脆一脚踹开那木鱼。

    秦绍的头痛减缓,镜子已经缩到三层楼高,浮在半空中,足够让秦绍看清楚容宿每一寸表情,惊慌的、愧疚的、无奈的。

    他果然是用过心的吗。

    征文,并不只是他戏耍自己、利用自己的小把戏,也是他倾注过心思,投入过感情的身份吧。

    秦绍伸出手去,想透过镜面摸一摸他的脸。

    可惜,镜子还悬在半空,以她的身高并不能碰到他分毫。

    “容施主,”慧宁高呼一声佛号:“我劝施主莫要强求。”

    容宿抱着她跪在蒲团上。

    高高望去,那金身佛像面貌慈悲地俯视着所有人。

    “不能吗,可我……答应过她的。”

    容宿放下抱着她膝窝的右手,反而去拨开那些跑乱了的发丝,女孩面孔露了出来,眉头苦虬着像是忍耐着天大的痛苦。

    “我没有骗你。”

    容宿面容沉重地叹了口气,抱着女孩肩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你自由了。”

    “不用再做你不喜欢做的皇帝,也不用日夜惶恐,战战兢兢。”

    “你可以做你自己,做秦绍,做秦韶,做你想做的那个人,活得像个……普通女孩一样,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容宿想到女孩临死都不肯原谅他的样子,困惑皱眉:“为什么还要心存死志……”

    秦绍瘫跪在地。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

    容宿,一直认为她是个懦弱的小女儿,根本扛不起这江山天下,认为她一心想逃开一切,躲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做自己的小姑娘,小郡主,快快乐乐地活着。

    是这样吗?

    秦绍垂着眼,呵呵笑出了声。

    逼着她坚强,逼着她学会帝王之术的人是她,认为她软弱不堪重负的人,也是他。

    所以在他眼里,被迫退位,对于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一种成全。

    镜子已经缩得只有一层楼那么大,而且速度更快,秦绍恨不得趴在镜子上,她想看,她想听,她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宿眼里的自己除了是脆弱的玻璃珠子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慧宁和尚捡起木鱼摆好,又咚咚敲了起来,秦绍这边头痛排山倒海。

    但这次容宿没有再打断慧宁,而是摸着怀中渐露青白色的面孔缓缓底下头,一个轻啄如羽的吻落在她眉心:“唯愿来生……”

    通玄镜已经缩得唯有巴掌大小,悬在半空格外不稳,摇摇晃晃像是快要消失一般。

    秦绍死盯着镜面可眼睛已经模糊,不争气的泪犹如滚滚浓雾不断涌出,直到通玄镜缩成一道流光窜进她剧痛的左肩时,才从骨头深处听到他悠远沉重的声音:“不负江山,不负卿。”

    “容宿……容宿!”秦绍猛地挣扎而起。

    “殿下到了,就快到了。”驾马车的心腹魂都快没了,就见秦绍掀开车帘飞奔跃出。

    距离那偏僻的院子还有几百米,可秦绍等不及了。

    她一把夺过马鞭顺势跃上马背,持刀快砍斩断了牵连马车的麻绳,唏律律的骏马人立而起扬蹄嘶鸣。

    秦绍缰绳一勒,甩鞭疾驰。

    心腹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好在有些功夫底子及时跃下,无辜地看向秦绍,可自家没良心的殿下直接丢下他跑了。

    “容宿!”秦绍裹挟寒风冲进门,容宿正跪坐在女子身边,手指颤抖着不想掀开白布。

    “不要掀!”她大喝制止。

    “殿下?!”征文先生大惊失色,“殿下您怎么来了?您……”征文先生注意到秦绍前襟的血迹,震惊至极,殿下忘了吃解药吗!

    秦绍却顾不得解释什么,胸中一股热流滚烫除了不让容宿再做一次江山美人的选择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还能救,大医陆,你还能救人的,对不对!”她一把抓住老者的衣领,凶神恶煞地逼问。

    大医陆都被问懵了,求助似得看向玉成先生。

    对……对还是不对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要求

    若说对,那这也太明显了吧?

    眼下容四爷是乱了心神,等过后想明白了,还不全露馅了!

    玉成先生还不确定秦绍心意,一时不敢应声,假扮大医陆的老者自然不知如何说法,但他显然是个机灵人,推开秦绍的手做足了戏份:“殿下不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这么说的确还有法子了?”容宿腾地站起来,下一秒半点迟疑也没地笔直跪在大医陆身前:“惟愿先生救她一命,他日容宿肝脑涂地,不敢言辞!”

    这一诺,算是价值千金。

    玉成先生站在容宿背后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摇头,能这样下跪,四爷待殿下倒真是一往情深。

    秦绍没有回头也知道容宿做了什么。

    容宿心里将听云当成他既定的妻子,自然什么都肯做。

    大医陆见玉成先生脸色一松便知道计划有变,眼睛一转有了主意:“陆家祖上的确传下一种号称能解百毒的续命神药,名曰万毒丹。不过神药失传已久,到我这一代更是连记载笔迹的丹方也遗失了,想要救人怕是只有一个法子。”

    “先生请讲!”容宿急道。

    大医陆看了他一眼:“这位公子还是先出去吧,你身上戾气太重,有碍祥和。”

    这老者从前怕是干道士的,一句两句的玄而又玄,不过倒也成功唬住了容宿,为了听云他久候一时也无妨,只是……

    “劳先生配合,务必救醒听云。”秦绍给了足够的暗示,这才随容宿退出房间。

    屋外已是漆黑,风寒霜重,小童引他们二人到一旁房间休息。

    “多谢殿下相助之情。”容宿诚心道谢。

    虽然他心中满腹疑问,但既然知道太子对听云并无恶意,也就不会刨根问底非要秦绍给他一个交代了。

    秦绍心里像是憋了一只吹胀的鼓,每一次心跳都震得满脑子回音:“不负江山,不负卿。”

    不负江山。

    不负卿。

    所以前世的你,是觉得有负于我吗。

    是啊。

    拿她做挡箭牌做手里的长枪,做明面上吸引全部火力的人,背地却让秦骋假死,待她这个太子登上皇位,除掉所有仇敌后,他再拨乱反正。

    虽说的确还她自由不假,但容宿的所作所为真的算不上是君子,对她始终如寒冬酷暑,不曾给过明面上的温暖。

    “你效忠的只有大秦,只有皇上。”秦绍失神喃喃。

    容宿不知秦绍怎生出如此感慨,顿时惶恐拱手:“殿下恕罪,我——”

    “别说,”秦绍攥住容宿抱拳的双手,冰凉手指的触感像寒冬里冻了三日三夜一般,容宿被冰得半截身子发麻,这才反应过来秦绍看他的眼神有多暧昧,靠过来的距离有多近!

    “殿下恕罪!”容宿蹬蹬蹬倒退了三步,一揖躬到底,恨不得躲屋外面去。

    要是从前,秦绍早就恼了,但今天,她目光柔和:“不妨事,我只想说容卿不必介怀,孤,孤不反对你和听云的事了。”

    这句话如炸雷一般,在容宿眼中打出一道亮蓝闪电,他眸中像沉淀了点点流星的褐色深海,光芒逐渐浮出水面。

    这一切都是容宿意料之外的。

    难道听云经历了一遭生死,反而叫殿下想明白了,不再有那可怕的想法反而要成全他和听云。

    “不过孤也有个要求。”

    果然。

    容宿颔首:“殿下请讲。”

    “听云的事你知道的不多,猜想得、十有八九也是错的,”秦绍抿嘴一笑,古怪又调皮。

    容宿先是错愕,随后苦笑。

    他在谢家小姐面前可丢大人了,还不是因为错猜了听云身份。

    “让殿下见笑了。”

    “所以,孤希望在听云愿意告诉你一切之前,你不要再问了。”

    容宿眸光抖动:“只要她没事,这些东西一辈子不知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秦绍心头一热,险些又去攥他的手,不过看容宿惊恐模样,她还是理智地缩回来。虽然自己和容宿的谣言有许多,她也不介意,但现在的容宿想必还是介意的。

    院子外呼呼响起奔驰声,来人穿着东宫禁军的衣着,“请殿下回宫!”

    秦绍眉头微皱:“看来东宫有事处理。”她起身的功夫,容宿也跟着站起来:“殿下小心。”

    “你……”秦绍苦笑,这家伙竟然不说要跟他回宫!

    “殿下恕罪,臣答应过听云要等她醒来。”容宿垂头,也知道这个理由实在有些情绪化,不该是他这样的臣子能说的。

    但他觉得殿下不会动怒。

    秦绍当然没恼,只是错愕地盯着他许久,觉得这个男人和镜子里的容宿似乎并不一样。

    江山美人。

    忠君爱人。

    这一世的他,会选哪一个?

    是不是还会为了大秦江山,牺牲她?

    秦绍笑了。

    这个问题,她不想再问。

    就像她不想测试陈氏这一世是不是还会为了舒涵出卖她,今生,秦绍也不想再用世上安得双全法的难题来为难他。

    除掉“听云”本身就是她在逼容宿选择江山大业的手段,所以秦绍不许听云死。

    这一世,她要扛起一切。

    她要成为容宿的双全法。

    让他不负君恩,也不负她。

    “她会好好的,你放心吧。”秦绍拍了拍容宿肩头,察觉他眉头微皱,立刻添道:“孤亲自开口,大医陆就算做不到也得做到。”

    秦绍如此霸道,眸光灿若星辰,让容宿险些沉迷。

    这就是他挑选的主君。

    “恭送殿下。”容宿背对风雪将一切关在门外,呜咽的风声像哭闹的孩子,可屋内的他心竟格外平静。

    多少年来,他期盼着信任,期盼着君臣相谐。

    如今,都得到了。

    “这世上得一知心意者何其不易,我容某,却一举得到两人,实当浮一大白!”若非听云还没消息,他真要让大成拿酒来。

    太子府。

    秦绍赶回来时眉头几乎可以虬出一朵花来。

    顾氏失踪了。

    确切的说,是被人劫走了。

    “殿下,这不会出什么事吧?”陈氏听到密报连夜出宫赶来,脸白如雪。

    她是知道顾氏偷听了秦绍和裕王对话,得知秦绍真身秘密的事,虽然现在人疯了,但谁知道疯子会胡乱说什么?

    “上次大夫人还神智错乱地说什么她有女儿,找她的女儿呢。”

    “还有这回事?”秦绍皱眉,忽然笑了起来:“当日听到那些话的人,还有谁?”

    “四爷在,好像还有禁军和刑部的人。”

    秦绍眯起眼:“那,就好办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泄密

    她早就到了容宿房中,今夜黑衣劲装黑纱蒙面,就是为了不和容宿多做纠缠。

    哪知道来了此地,容宿没来。

    她百无聊赖,就坐在书房里杵着脸等着,顺便翻了翻容宿最近写的折子。

    没啥建设性提议,基本都是当年用过的。

    秦绍合上折子,趴在桌上歇了歇,金瞳不知道怎么着上来围着她闻了又闻,忽然蹿上秦绍的腿,腰一扭盘成一团。

    秦绍摸了摸,手感还行,勉强抱着当小暖炉了。

    不多时又开始沾沾自喜。

    灵猫之首,扭转乾坤?

    她不也能抱着吗。

    说明……都是扯淡,扯淡的。

    秦绍靠着椅子眼皮子开始耷拉下来,即便是入了梦,她也不肯承认容宿会是忠君之臣,逆转秦家江山——他就是谋朝篡位的佞臣贼子。

    外面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动静,秦绍支起耳朵听了听,又很快没了声响。

    因为知道听云要来,容宿院子里的丫鬟都和往常一样支出去,倒是便宜了舒涵,不过好在舒涵不敢乱动只等着容宿来掀轿帘。

    是以秦绍当她是丫鬟们随便搬了个什么,而舒涵也不打算出来,便平安等到了容宿回府。

    直到那声“秦绍薄情寡性”,屋里的女孩终于睁开眼皮,什么情况?她怎么就成了薄情寡性了??

    金瞳呲溜一下从怀里窜走,还竖着尾巴在屋里耀武扬威一圈,最后一屁股坐在了书案的奏折上。

    果然是最高峰。

    秦绍暗中竖起大拇指给这位灵猫之首,小心翼翼摸到门前,果然看到了容宿大成正对着自己,身影半被小轿遮掩,但丫鬟装的女子背影却清清楚楚印在秦绍眼前。

    舒涵。

    不用猜秦绍也知道她的身份,只不过,舒涵是怎么逃出来的?

    现在的太子府可不是从前任凭舒涵耀武扬威的地方了。

    就算她是奶娘唯一的女儿,但她屡次三番想爬殿下的床已经为人不齿。尽管上次秦绍是真的把她从容宿房里抢出来,闹得长安城沸沸扬扬,让下人们怀疑过一阵,但因为秦绍没什么后续动作还把她交给宗遥看管,就知道舒涵这辈子是当不了侧妃了。

    奶娘陈氏虽然心疼但好在信得过秦绍和宗遥的人品,并不管顾这个女儿。一来二去,舒涵在太子府哪儿还有脱身的能耐,必是有人帮她。

    是谁呢?

    秦绍这边开动脑筋,舒涵那边已经开口跟容宿谈条件了。

    “我刚入王府的时候,真以为四爷待我好,没想到,那只是四爷效忠太子的小手段罢了。”舒涵拔下头上的点翠钗,在手里抚摸,笑吟吟地看向容宿。

    当初她还曾因容宿可能娶蒙六而心慌,现在想来,果然是她太幼稚了,这个长安城里,哪有什么值钱的真心。

    容宿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往房间方向望了眼。

    他不确定听云来没来,索性拎起地上的蒲团放到琴台边上,自己坐下来靠着琴台道:“大成,把金瞳抱来,舒涵姑娘今晚怕是要讲个很长的故事。”

    大成应了一声,懂事地把包袱放在脚下,绕过舒涵。

    舒涵攥钗的手紧了紧,自己捡起包袱向容宿走去:“四爷不想听长的,那我就长话短说,您娶我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大成已经进了屋,赫然看到秦绍站在门板前听着。

    他躬了躬腰,秦绍伸手指向后方,金瞳标准招财猫式坐姿正舔脸呢。

    大成会意,不动声色地抱了猫出去交给容宿时悄悄点了下头。

    容宿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扫向那黑漆漆屋门时目光柔得不像话,秦绍隔着大老远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实在太高估自己了。

    容宿凶神恶煞时她会怕,现在柔情似水时,她就不怕了吗!

    简直是要了命了。

    秦绍强迫自己把目光挪到舒涵身上,默念三遍“狗贼谋朝篡位想利用听云亲近孤”自创的心经,终于冷静下来。

    那边舒涵又开了口:“四爷不信?”

    “信,嗯,信,”容宿回神,认真应对起来:“舒涵姑娘是太子殿下最亲近的人……之独女,我岂会不信。”

    舒涵微微抬头,忍不住骄矜起来:“我不信容四爷最初没有抱过这个念想。”

    容宿初时想纳她为妾,必定也是看中她是陈氏独女的身份,若是能将她握在手里,就是攥住了陈氏的眼珠子,想要什么消息没有。

    “别看我娘现在对我不闻不问,但那是因为她知道我很安全,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或是被谁控制起来,我娘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我,包括……出卖太子。”

    一阵秋风顺着窗缝溜进秦绍的衣襟,让她从脊背深处打了个寒颤,许多从前苦思冥想解不开的谜题,在一瞬间通透了。

    容宿前世是怎么知道她女儿身的?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是女儿身,甚至还为她安排了宗遥,断了后宫那些女人的念想?

    这个问题困扰了秦绍大半年,今朝随着舒涵一句“出卖太子”,豁然开朗。

    知道她女儿身的人太少太少了,少到一个手指头就数的过来,父王、奶娘、玉成先生,和她自己。

    但前世,或许还要加一个人,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舒涵。

    舒涵一心要嫁给秦绍,又有许多小聪明,前世奶娘没有秦绍相助只怕拦不住她,更别说“送回渝州嫁人”了。

    要知道,秦绍和宗遥都这么久没能把她送回渝州,奶娘凭一己之力恐怕非但做不到还要被她反算计。秦绍前世又把舒涵当亲妹妹半点不设防,可能还没等奶娘先开口告诉舒涵实情让她不要在痴心妄想,舒涵就自己先发现秦绍女儿身的秘密。

    至于当时的容宿,只怕巴不得能在秦绍身边安插这样一双眼睛,肯定会忙不迭地把舒涵藏在府中,这女儿身的事自然也就瞒不住了,甚至连奶娘都……

    秦绍心里一团乱麻,这个真相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仿入溺水般呼吸急促,一时不察竟跌坐在地。

    声音并不大,舒涵的耳力自然是听不到的,但容宿可以。

    他攥了攥拳头有些心疼。

    听云对秦绍忠心耿耿,只怕乍一听到舒涵的歹毒心思难以承受吧。

    但这就像一颗毒瘤,既然痛了,就要狠心把脓血挤干净。

    容宿:“你打算怎么出卖太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捉贼

    容宿这两日都守在院子里,玉成先生为了取信于他又受了秦绍的令要拖住他,索性告诉容宿许多珍惜难求的药材让他去准备。

    谁成想,容宿这些年经营了一支走南闯北的商队,积累超乎寻常的丰厚,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把药材备全了。

    “还需要什么?”

    容宿这几日了解了一些大医陆和万毒丹的传说,虽然对如今还能炼制出万毒丹的可能不抱希望,但他相信只要有一点点进展和药效就足够救回听云了。

    “四爷,您这家底可真是丰厚啊!”玉成先生看神迹一样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珍惜草药,一个二个的摸起来像摸美女一样双眼放光。

    若真比钱财,容宿这半道出家的或许比不上,但搜罗珍奇异宝的本事,他却比谁都能。

    “四爷且侯着吧,相信过不了几日就有结果了。对了,”玉成先生叫住要出门的容宿,“大医陆这边有几本复杂的古书,似乎记载了丹方相关内容,还请四爷这几日劳神整理一下。”玉成先生也是怕让容宿得了空,会操心长安的事。

    容宿眉头动了动,接过了那几卷内容晦涩错漏的竹简。

    “玉成先生就不担心殿下?”他问。

    玉成微微一笑:“若有什么是殿下解决不了的,那老朽就算回去,也没什么用处。”

    “先生过谦了。”容宿笑笑,取走竹简回房整理去了。

    两日功夫,太后车马回城。

    皇帝一连病了这么久,事务多由秦绍处理,如今刚刚见好加上隆冬寒气便只派了秦绍来迎,算是给了太后脸面。

    曹太后是个面貌慈祥的老妇人,估计是常年在避暑山庄待着没什么烦心事加上保养得宜,模样竟比皇帝还要年轻几分,只是精神状态有些欠佳,似乎有什么烦心事。不过见到秦绍的时候倒是笑容温柔,掀开帘子道:“太子辛苦了。”

    “皇祖母一路劳顿,才是辛苦。”秦绍笑颔,一旁秦综却忙不迭地开口:“绍哥是我啊,我啊还记得我吗你不会忘了我了吧!我是秦综啊,我是——”

    “综儿,不得无礼。”太后笑嗔,这秦综是她的亲孙子,前段时间朝中局势动荡,曹家为了自保,把秦综送到了老太后跟前算是尽孝避开风口浪尖。

    如今距离过年还有几日功夫,太后回城,秦综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只是长安城好些人的耳根子又要不清净起来了。

    秦绍倒是没太介意,比起闷不吭声蔫坏的那些朝臣,秦综这样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倒是好的。

    “请皇祖母回宫。”秦绍率先回马,迎太后入皇城。

    太后虽说是回来过年的,但第一件事当然还是去看病重的皇帝,这是礼节也是人情,所以秦绍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就在秦绍回到东宫理事时,周福手下的小公公给她偷偷带来了消息。

    “太后娘娘有重要的消息禀明陛下,连我师父都屏退了,小的隐约听了句嘴,似乎是关于山阳县主的。”那小公公皱着眉道:“小的也没听清什么,只知道陛下后来大怒,又召了太医,连太后的面子都没给。”

    “有劳公公了,你下去吧。”秦绍吩咐人给小公公备了赏钱,脸色微妙。

    “殿下,这定是有人要对县主不利才会故意在太后娘娘跟前传什么闲话。”陈氏还在为宗遥说话,但秦绍知道这关于宗遥的闲话显然是真:“连这件事都扒出来了,看来任艺璇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陈氏一怔:“殿下您……知道在传什么闲话?”

    “当然知道,太后是得了旁人的消息怀疑宗遥,是个男人。”

    “荒唐!”

    “还真不荒唐,”秦绍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自己,努努嘴:“否则我为何要娶他?”

    陈氏吓得魂都没了:“这……这难道是、真的?”

    秦绍点点头:“不过奶娘不必慌张,我既然决定要娶他,自是有我的打算。”她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一件比较头疼的事。

    容宿是她意料之外的决定,如今似乎和原计划起了些冲突。

    “陛下派人去了山阳县主府。”有小内侍来报信,果然和秦绍预料的不错,皇帝并没有全信太后的话,也没有不信。

    毕竟这是不是谎言很容易被戳穿。

    宗遥是要当太子妃的人,验身这一步是躲不掉的,只不过这一次是由皇帝亲自派人过去,还提前了几日。

    这一下不但让秦绍原本买通好的验身宫女没了用处,说不定还会即刻戳破宗遥身份。

    “殿下,您不赶紧去一趟吗!”

    “我去有什么用,难道我能帮着宗遥抗旨么?那岂不是不打自招。”秦绍大步冲出宫殿,直奔曹太后暂住的慈安宫。

    “皇祖母恕罪,孙儿有要事求见。”秦绍带人闯宫,当机立断封锁了整个慈安宫要求搜查宫殿内外。

    曹太后大惊失色险些吓昏过去:“太子无礼!”

    “皇祖母恕罪,您不在宫中这些年,有贼人假借您的名头,将慈安宫变成了和歹人联络的贼窝,这日您回来了,孙儿担心还有余孽,特来清查!”

    曹太后哪里想得到秦绍敢如此不按规矩出牌,一时人手不足根本拦不住兵强马壮的禁军,瞬间慈安宫上下就被包围,搜查迫在眉睫。

    “到底是谁告诉皇祖母宗遥身份可疑的?”

    “原来是这件事,太子你太心急了,哀家这把年纪根本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只是这女子告状到哀家面前,山庄那么多人看在眼里,哀家不得不说一句,现在人已经交给皇帝了。”

    “孙儿说的不是陈氏。”

    曹太后光滑却带着下坠法令纹的皮肤微微发亮,闻声更是光泽一闪:“太子竟然知道是陈氏?”林家大夫人陈氏,宗遥那位跋扈嫡母。

    这个事要说还有谁更适合提出来,除了有心害宗遥的那些侧妃侍妾外,就只有陈氏了。

    “那太子这是……”

    “皇祖母别急,待孙儿抓住了人您自然就知道了。”

    曹太后面带笑意坐了回去,“好,那哀家就看看太子到底想抓谁。”

    秦绍也安然坐在上首等待,没过多久,褚英就带人压着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出现,侍卫被迫抬头,可不就是任艺璇么。

    秦绍满意地站起身:“太后娘娘,可认识此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秘密

    太后扫过去,笑容微妙:“哀家宫中侍卫众多,又岂会每个都认识。”

    任艺璇挣扎两下,冷笑出声:“秦绍,倒是我小瞧你了。”

    “你小瞧的何止孤一人,还有太后娘娘。”秦绍道。

    太后脸色一变,目光在秦绍和任艺璇中转动,到底只字未说,唯有表情疑惑。

    任艺璇闭上眼:“秦绍,你真可怜,你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我清楚你会出现在这慈安宫中,就够了。”秦绍漫不经心的态度简直是气煞人等,何况任艺璇竟然败在这样的小节上,实在不甘竟挣扎着站起来:“你是怎么猜出来的?你不是应该正为顾氏的事着急吗!”

    说到这儿,任艺璇似乎没那么慌乱了。

    秦绍眯起眼往上看,太后疑惑的表情做得很好,并没有什么破绽,但这恰恰就是最大的破绽。

    且不说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是不是真能在前朝那种环境中夹缝生存还活到太后的位置,单说一个无心朝事的老太后,即便真的是被迫“揭穿”宗遥身份,如今抓了她宫里的侍卫这反应也太淡定了些。

    只怕不是太懦弱,就是太通透。

    通透到洞悉一切,甚至是安排一切。

    单就任艺璇的反应来看,秦绍觉得后者可能性要大一点,只是不清楚为什么任艺璇会不受她的挑拨影响,难道任艺璇和太后之间能做到如此信任吗?

    若是寻常主奴听到秦绍那句“小瞧太后娘娘”,只怕都要怀疑是太后要兔死狗烹,设计出卖任艺璇换取利益呢。

    而任艺璇却是淡淡一句“你根本什么都不清楚”,是在说秦绍不知道她和太后之间的内幕吗?

    秦绍对此不屑一顾。

    什么内幕又能怎样?前世任艺璇能为了容宿“背叛”主子,这一世她又不会派容宿去使“美男计”,肯定没有这一场,任艺璇就是注定的敌人。

    对待敌人,秦绍不需要了解那么多内幕。

    “杀了就是。”

    任艺璇微怔,她没反应过来,自己问的不是顾氏吗?难道秦绍想杀顾氏?

    不可能!

    她把顾氏藏得很好,秦绍不可能找得到。

    “慌什么,我说的是你。”

    是你。

    任艺璇耳中轰隆一声,秦绍要杀她,现在?

    不可能,这完全不是按常理出牌的路子!

    她这样重要的身份,秦绍竟然审都不审就要杀她,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就是皇帝也不会同意的。

    可秦绍就像吃错药了似得,杀意已决。

    “现在就动手!”

    “慢着!”太后忽然叫停,急急道:“这里是慈安宫,太子,你要杀要剐为何要在哀家面前,哀家……哀家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些。”

    “好,那皇祖母在宫内休息,我把人提到外头杀。”秦绍笑笑,一个眼色过去,褚英就命人押住任艺璇,亲自带下去。

    宫内是没有杀人的地方,但若是惹主子发火杖毙个把奴才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暗房小院不出几步就有,褚英只需要把人带过去蒙上袋子乱棍打死就是。

    太后保养得细白柔滑只是微微松弛的手难以抑制地抖着。

    “太子,今日是哀家回宫的日子,你非要在哀家面前打打杀杀吗?”太后声音平静,这份情求得十分巧妙,“看起来这女子是个十分关键的证人,太子不如把她交给刑部慢慢去查,也好过在哀家院子里杀人。”

    “皇祖母看来还没明白。”秦绍笑得弯起眉来:“要杀她的人不是孤,而是另有其人。”

    太后皱眉。

    “江弋,皇祖母可还记得?”

    太后脸色瞬间冰冷,终于想明白秦绍敢这么跋扈的原因了!

    江弋。

    不是秦绍要杀人,而是江弋要杀任艺璇,就要现在杀,就要亲手杀!

    太后猛地站起身,方才那副头痛病弱的模样全没了,甚至不屑跟秦绍虚与委蛇什么,大步就冲出宫门。

    “来人!来人!”

    “您这么着急,可要令嘉华受宠若惊了吧?”秦绍追出去,跟在太后身后犹如跗骨之蛆般说道。

    太后冷笑转身:“哀家是忧心江弋那孩子!”

    秦绍不以为然。

    “江弋虽然是为父母报仇,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若是杀了人也是要偿命的,哀家不能眼睁睁看他走上歪路!”

    “太后娘娘可真是舐犊情深呐。”

    “皇帝虽非我所生,但他到底是我的孩子,我决不能看着他唯一的外孙——”

    秦绍打断:“您不累吗?我说的人是任艺璇。”

    太后皱眉:“太子,你什么意思?”

    秦绍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手一拍褚英就押解任艺璇出来。

    太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还尽职尽责地问:“江弋呢,哀家要见他。”

    “江小公爷在皇庄陪着大公主,无诏不得入长安,这件事太后娘娘您不知道吗?”秦绍笑眯眯道。

    “竟是如此?太子,你也太顽皮了些,竟跟哀家开这样的玩笑。”太后摆出十足假模假式的微笑,脸僵硬得像石膏捏出的泥塑。

    任艺璇被堵了嘴,只能“唔唔”两声,目中全是故事。

    秦绍达到目的,也客客气气地拱手告了句罪,便慢悠悠地告辞带着人离开。

    临走前还笑眯眯地捏起任艺璇的下巴:“我知道顾氏就在你们手里,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秦绍强迫任艺璇看向太后,“我们做笔交易,娘娘知道我要什么。”

    太后深吸一口气,只做没听到,扭头甩袖回了宫中。

    任艺璇被抓是件天大的要紧事,曹国舅当即去东宫提人,没想到秦绍表示人要东宫自己审,曹国舅意识到问题往宫里递了消息。

    同一时间,派去山阳县主府的人已经回宫复命。

    皇帝脸色阴沉地招宫女上前:“怎么样?”

    宫女一个头磕在地上,镇静地跪坐在地禀报:“启禀陛下,县主冰清玉洁,实属良配。”

    皇帝长吁一口,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

    “去,禀了太后,至于剩下的事,就让德王去处置吧。”皇帝疲倦地挥挥手。

    太后哪有心情听宫女禀报什么,只是故作惶恐地表示自己年纪大了听到些闲言碎语也会当真,还好没闹出什么笑话。

    另一边,所谓的证人林大夫人正焦急等待着复仇的结果,没想到送来的是一杯毒酒。

    “不可能!他是男唔唔……他是!”直到被灌下毒酒吐血而亡,陈氏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百二十六章:陈情

    宗遥守着山阳县主府,等待一个结果。

    “县主,殿下来了。”

    宗遥眉头微动,细瘦的手指攥成拳,秦绍笑呵呵掀起门帘,银针黑狐皮围出她白净脸庞,呼吸行走还带进一阵寒气。

    “躲我这么多日,终于肯见了?”秦绍笑道。

    “没躲,是殿下并非真心想见我。”宗遥微微一笑,那样子似乎并不怎么介意。

    秦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

    “嘘,”宗遥竖起食指:“殿下不要说谎,我不想再听您说谎了。”

    秦绍脸色一僵,进屋坐到他身边,众人退去,她叹了口气:“对不起。”

    “殿下没有对不起我,殿下给我恩义给我翻身的机会,我给殿下名分,帮殿下稳固后宫,说起来还是我占了殿下的便宜。”宗遥苦笑。

    唯一亏本的,不过是他用了真心,而秦绍的心早在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交给了别人。

    秦绍还是于心有愧。

    宗遥待她若是多加半分杂念,她都不会有任何仁慈,但恰恰是宗遥心思赤纯独独给了她,秦绍这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感觉自己像话本子里那些负心郎,利用宗遥的一片真心,利用宗遥的神凰命格,而自己从始至终都不曾对他动过心,全都是谎话,而今还要……

    “殿下今日来,是要取消婚约的吧?”

    秦绍干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若取消婚约,你该如何自处。”

    宗遥低下头:“殿下别再对我好了。”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对你好有何不可。”秦绍还是攥住他的手,宗遥并没有躲开还主动反握住她的手:“殿下已经告诉我真想,我还是您的未婚妻吗?”

    秦绍手指一僵,抽了出来。

    宗遥笑一声,也收回了手,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可恨他偏不信,还要自取其辱。

    “殿下想告诉我,您可以娶我做您的皇后,但永远不会让我成为您的夫君,是吗?”宗遥褐色的瞳仁映出明亮的一点灯火,摇摇晃晃随时熄灭。

    皇后,是大秦陛下的皇后。

    夫君,却是秦绍一个人的夫君,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心上人。

    这一次,秦绍不再心慈手软。

    “事到如今,我若再说谎实在是对你不敬,我的确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男人。”

    “是容宿吧。”

    “是。”秦绍第一次坦然承认,像冲破心间紧锁的瀑布瞬间柳暗花明,开阔处积雪消融冰川融化,混浊沸腾的岩浆竟随着这简单的一个字逐渐沉静下来。

    原来承认喜欢容宿并没有那么难,甚至还有一些,甜蜜。

    只是这份欣喜看在宗遥眼中,不亚于一碗黄连。

    “殿下能告诉我原因吗?您从前不是对容家……”甚至直到前些时日,殿下还对容宿敬而远之,为何突然之间就如此深情。

    “我……”秦绍眉头似皱非皱,“我和容宿之间,有误会。”

    “如今解开了?”

    秦绍用那种宗遥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道:“还没有,不过我这边算是解开了。”

    “他还不知道您就是听云?”秦绍没回答但算是默认了。

    “听云、征文,您二人这故事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吧。”宗遥淡淡一笑。

    秦绍眉头一凝:“你怎么知道征文的事?”她站起身:“嘉华要挟你了?”

    嘉华就是任艺璇,自然对听云和征文的事了解得清楚,而当日宗遥被林若瑷掳走,嘉华也曾露面。那时任艺璇还“囚”在刑部,可见任艺璇和曹家的确关系匪浅。尤其今日秦绍亲自在慈安宫抓了特意跑去见太后的任艺璇,就对这女人的身份有了更多更准确的猜测。

    至于宗遥,只怕也在嘉华的计算之中。

    “殿下就不怀疑是我和嘉华联系,要害您吗?”

    “你不会。”秦绍认定了。

    宗遥痛苦地攥紧拳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苍白的脸色恨意似海:“我真恨,恨我自己做不到。”

    秦绍慌忙上前要替他擦血,宗遥却避如蛇蝎推得她远远地:“殿下不要再让我误会了。”

    “宗遥,嘉华来找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没有来找我,她也早就料定我不会帮她,所以才会想出这种毒计要揭穿我的身份。”宗遥笑笑。

    秦绍皱眉:“真的没有?那你这是……”

    “我待殿下一片真情,如今痴心错付自是要病上一场,起死回生也就好了。”宗遥像在背话本子,臊得秦绍不能再追问什么。

    “也罢,你若有麻烦,就来寻我,你我既要拜堂成亲,自是不需见外的。”

    “殿下又忘了。”宗遥提醒。

    他心里说到底还当自己是个男人的。

    若秦绍是个男人,三妻四妾宗遥自是不敢管,也不能管,但如今秦绍竟是女儿身,再叫他同别的男人争宠,宗遥是断断做不到的。

    “好好,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秦绍嘱咐一句。

    她是招架不住宗遥这份真情自陈了。

    若不是出了陛下派人验身这件事,秦绍怕宗遥慌张自己露了身份不得不来这一趟,她是真不打算在成亲前见这一面。

    太过尴尬。

    秦绍自己也承认,她待宗遥的确有些过分,甚至是容宿来日知情恐怕也难忍她和宗遥拜堂成亲过的事。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秦绍需要一个太子妃。

    因为大秦未来,需要一个皇后。

    出了山阳县主府,秦绍就直奔太子府,并吩咐人将任艺璇交给刑部。

    这无异于是给了任艺璇自由。

    不过秦绍料定,曹国舅就是为了自保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放人,所以还是有几日时间留给她安排。

    秦绍这次用嘉华的命跟太后换了宗遥的事就换不了自己的秘密,所以顾氏这张牌太后很快就会用,而且秦绍猜测,应该就在年关祭祖那日。

    “至少这次,我们是兵对兵将对将了。”秦绍态度乐观。

    比起之前嘉华和太后都站在背后刷那些阴谋诡计来说,这一次,秦绍已经算是提前挖出了对手,打草惊蛇,现在要是再被蛇咬了,那就是捕蛇者的问题了。

    容宿那边,在得知听云“病情”稳定后,他要求见听云一面。

    这可让秦绍犯难了。

    曹太后的眼线遍布长安,她着实不敢冒险女装离开太子府,索性让大医陆告知容宿听云要远行治疗,还可以多一个帮手。

    但这一切想骗过容宿,似乎有些困难。

    “大成,你说殿下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第三百二十七章:大祭

    秦绍也猜得到容宿会起疑心,不过这次她没有补救也不想补救。

    “年关祭祖的冕服已经送来了,殿下快去试试吧。”陈氏道,内室十字架撑着金龙冠冕,一旁还有腰带配饰。

    秦绍嗯了声,走进门,还是陈氏伺候更衣。

    “啊!”陈氏尖叫憋在嘴里,肩头刷刷抖动呼吸像空荡走廊里的回声一样慌张。

    秦绍从她肩头的空间望去,看见被陈氏丢在案台上的红肚兜。

    肚兜上不似寻常女儿家的鸳鸯纹样,而是龙凤呈祥的团纹但可怕的是上面的龙头与凤首交错绣着,透露着十足的诡异骇人。

    “这……这是谁!谁这么大胆!”陈氏气急败坏,反应过来恨不得杀人,怒气冲冲地攥着肚兜就往外冲。

    秦绍一把捞住陈氏手臂:“奶娘,急什么。”

    陈氏呼哧呼哧地像跑累了的猫,眼睛里还是气急败坏的凶悍,“这是有人知道了您的秘密,故意要吓唬咱们吗?”

    秦绍点点头:“顾氏的疯病应该不能痊愈,但从她的疯言疯语中推测出真相并不难。”

    毕竟这一次没有容宿帮她瞒着,秦绍又处事张扬,几个回合下来只怕有不少纰漏,其中坚持不娶舒涵和只允许陈氏为她更衣就是最大的问题。

    而且嘉华知道宗遥的男儿身,远比常人讯息要多,推测的也要更准确。

    “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氏跌坐下去,早没了找人算账的勇气。

    “好办,你拿着这肚兜出去,别露了刺绣,只说孤昨夜宠幸了一个宫女一觉醒来宫女不见了只留下肚兜一只,你要烧了,以绝了她们的念想。”

    陈氏赞同地点头。

    这肚兜既然能被放进盘子里,想必对方是想借此由头先闹个开场,说不定还要污蔑秦绍说是秦绍的贴身之物。

    故此,烧了一了百了是最好的办法。

    “我这就去办。”陈氏匆匆拿着肚兜离开,当着几个人的面丢进火盆烧得干净。

    不过肚兜的事轻松,可真相就是真相,如今秘密泄露,秦绍要怎么度过难关。

    容王府。

    东宫的事向来都是事无巨细地禀报过来,容宿闻之皱眉:“婚事在即,殿下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

    就算宗遥身份尴尬不会吃醋,也难保其他几位侧妃的母家……罢了罢了,正妃都不介意,也轮不到他操这份心。

    容宿一如往常地处理公务,直到祭祖之日,皇帝以病重未愈为由命秦绍代天子祭天地,告祖宗。

    这是一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祭坛在城西五十里外,群臣马车尾随太子而行。

    祭祀规矩早就演练过,何况秦绍有前世记忆的加持,并不觉得繁杂难懂,第一桩就是在祭坛外带领百官徒行百步穿过两侧雕刻文章的汉白玉高柱的石阶,直走到祭坛大鼎前,彼时百官将分列左右,同时陪同秦绍祭祖。

    秦绍为首,方才迈出第一步,远处林子里忽起一阵鸟鸣,拍打翅膀的声音和嘎嘎的乌鸦乱鸣腾跃而起,在天际划出一条黑线迅速没过更远处的林子里。

    “这……这些都是乌鸦啊。”

    “这大冬日里遇着这么多乌鸦可不是什么吉利事。”

    “放肆,还不闭嘴。”何启盛如今已经是正经的御使,当即呵斥道。

    没有人再敢乱语,秦绍眯起眼继续前行。

    百步就是百层,尾随的百官从低品官员开始逐渐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恭恭敬敬地等待秦绍登顶御级,点亮先祖鼎中的香火。

    容宿虽得亲近但官只在三品便停在了第六十五级的位置,容闳比他高一些加上是大公主驸马,驻足第八十一级,身边已经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臣。

    曹国舅虽官居刑部尚书但因为是国舅爷所以走在正一品的顺位上要一直跟着秦绍到第九十级,这当中还有陈老大人、周老御史和容王等人。

    可直到秦绍迈上第九十级时,曹国舅脚下一顿。

    只听细细的剥核桃一般的开裂声从秦绍脚下石板传来,狭长的裂纹顺着左右蔓延咔嚓一声横向裂至左右,秦绍脚下一晃。

    “殿下小心!”容王位高权重乃是第一顺位,自然还跟着秦绍也发现她足下石阶开裂,不过早在他出声提醒时,秦绍已经一跃跳上第九十一级。

    “咔嚓嚓……”

    不出她所料,每一级的石阶都被人做了手脚,只要有人的体重踏上去就会开裂,秦绍这一脚下去第九十一级、九十二级都在开裂。

    “九乃极数,第九十级开裂,这不是在说殿下的级别就只配……”底下有人议论,秦绍不屑一顾,一脚一个犹如震天裂地般铿锵有力地踏上巅峰。

    她动作不再急躁,因为她可以断定对方的目的只是造势,并不想用此要她的命。

    而秦绍偏要借这造势的机会,化为己用。

    秦绍黑金龙纹大氅一甩,忽起的烈风兜起她厚重的冕袍,发出猎猎之声,伴随着地上一步一裂的碎痕犹旌旗碎裂,振聋发聩。她单薄的背影竟在瞬间高大起来,日起正中,原本拉扯在石阶上的影子因为裂痕交错显得更加延长。

    “天降异象,福佑大秦!”容宿前襟一撩,陡然跪倒,高呼千岁。

    秦绍才走上第九十六级,唇边却勾起一丝笑来。

    知我者,容卿也。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容宿这个太子党之首都跪了,自然有追随者相随拜倒,山呼海啸般的千岁隆隆响起,有些本不愿跪的人也不得不从善如流。

    秦绍走上九十九级,回头一望,一品大员们还站在开裂处之下,以容王为首错愕地看着她。

    “几位爱卿为何不上阶行礼?”秦绍眉头上挑,四角分明的黑眉衬得眼珠格外深邃,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落在有心人眼里更显讥诮。

    “殿下千岁,福佑大秦!”容王第一个反应过来,拱手行礼。

    陈老大人几乎同时动作,到最后只剩下曹国舅干巴巴地躬身压低一肚子的火儿,表示顺从。

    “众卿平身,”秦绍虚抬右手,神色淡然:“启祭。”

    众人这才起身,鸣鸣之乐奏起,响彻天际。

    高台祭祖的异事飞快地传到长安城皇帝耳中,不过这不详被秦绍和容宿处理得非常好,连他都不打算再追究。

    唯有慈安宫中又砸了茶盏:“哀家不管这么多,她一个女人,就算代天子祭祖了,也不能承继大宝!”

第三百二十八章:女人

    皇帝喝得酩酊大醉,眼下就剩太子主事,秦绍自然第一个得到消息。

    可她隐隐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若真抓住嘉华,容闳为何先向她来禀报?

    “看看去,”秦绍道。

    路上,秦绍已经将来龙去脉听个清楚。

    容闳来到东宫后也从未放松对嘉华的追捕,尤其是在容宿入狱后,他一人独大又抓住了任艺璇,几番追查,探知了一处嘉华留在长安城的据点。

    今朝中秋家宴,重臣齐聚宫中,皇室之内除了下放皇庄的承安大公主母子和避暑山庄疗养的曹太后外尽数到场,城中防御重点倾斜,正是嘉华活跃的好时机。容闳料定如此,便派心腹大庆蹲守果然查到蛛丝马迹,跟踪之下得到了嘉华一行人在南郊据点。

    这才有了提前离席,追捕刺客的事。

    “如此说来,这一次是人赃并获了?”秦绍问。

    容闳虽抓住了人,但也只来得及派人回长安报信,大部队还在前方追捕余党料理后续。

    “少詹事勇武,一箭射中贼人后心擒下贼酋,其余人等便做鸟兽散,据点中还搜到不少武器书信,想来是贼人的匪窝。”侍卫禀报。

    这么说嘉华是被容闳一箭射中了?

    秦绍眯起眼,她不是不相信容闳的能力,而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太简单了。

    嘉华狡猾如狐,从秦绍进长安那天开始就在跟她作对,利用春婷挑拨容腾几次三番找她麻烦,燕妙的死,李兆信的死都和她脱不了干系。甚至在秦绍费尽心机扳倒江泰和大公主后,嘉华还能逍遥法外,如今却这么容易就被容闳抓住?

    到底是没了大公主的支持,嘉华实力大减才被抓,还是因为……

    秦绍心中没底,带着禁军出动时特意绕了个道,途径西坊市的征文书铺。

    夜已深,书铺还未关门却漆黑一片,和外面的灯火通明格格不入。

    秦绍心道不妙,当即勒马:“这家书铺好生怪异,你们随我进去。”

    “是。”禁军随他一同下马。

    秦绍左手拿着宝剑,剑柄一推,咯吱一声,没上门栓的门板就被推开。

    黑暗中,有刀光闪过。

    秦绍以剑格挡,倒退出门,禁军们顿时拔剑拔刀的冲进去。

    “殿下?”黑暗中的人好生惊讶。

    秦绍立刻命人住手,禁军们警惕地盯着黑影下走出来的人。

    果真是蒙世佂。

    秦绍毫不意外,在她心里,征文先生出现在征文书铺再正常不过,只是时机有些微妙让她来不及想相认的事便道:“蒙少将军也是发现这家书铺异常?”

    蒙世佂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他既不想冒认征文先生的身份,可眼下秦绍身后一排禁军,显然不是坦白的好是好,只能道:“是,中秋佳节,书铺的人既不关门又无人庆祝,着实诡异,所以我进来查探一番。”

    和秦绍料想一样,她便问:“那少将军可查到什么了?”

    蒙世佂脸色严肃起来,他原本按容宿的要求来送回信,不过由于中秋佳节耽搁拖到晚上才脱身,可一来就发现不妙,而且……

    “殿下来得正好,里面发生了人命案。”他脸色难看。

    秦绍也变色,这可是她和征文联系的据点,竟然发生了人命案?

    禁军们明火执仗地冲了进去。

    秦绍紧随其后,发现书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管事就栽倒在里间,看样子是一发现贼人就服毒自尽了,而地面上则残余一些可疑的粉末,虽然已经清扫过但还是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蒙世佂显然已经检验过,直接汇报道:“这里有少量迷药,看起来是贼人设置的暗器。”他脸色也不好看,很显然他们的秘密之处被人发现了。

    “糟了!”秦绍心道不妙。

    褚英来了书铺就没回去,只怕凶多吉少!

    “来人!”秦绍厉喝,禁军们领命的瞬间外面传来的哒哒疾驰的马蹄声,像一片杀气凌然的金歌铁马,迎面冲来。

    秦绍和蒙世征走出房门,只见容闳一脸煞气地下马而来:“殿下。”

    他抱拳拱手,带着一丝杀气,蒙世征挡住秦绍:“容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容闳冷着脸绕过蒙世征,只看秦绍一人:“殿下就不想看看嘉华的真面目?”

    秦绍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但她依然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这个女人三翻四次想要孤的命,我自然想看她的真面目,”她大步走过去。

    容闳身后带的大半都是五成兵马司的人,还有一部分容家私兵,不过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并不比五成兵马司的人差,甚至还要威风肃穆。

    而这群人押解的,除了缴获的连环弩暗器外,还有几个重伤濒死的贼人,其中头带牡丹面具的红裙女子格外显眼。

    女人背后中箭晕了过去,不过截断半截箭身草草处理一下,人还是五花大绑押得严密,面具则摇摇晃晃挂在她脸上,而遮了半截,露出的半截下颚轮廓让秦绍分外眼熟。

    “把面具摘下来,让殿下看看。”容闳命道,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蒙世征显然嗅到当中不对劲的地方,睁大了眼睛瞧过去,女子面具被大庆粗鲁地摘下来无意识呻吟一声,被推搡着露出真容。

    有些眼熟……

    蒙世征盯着看了两秒,忽然震惊不已地瞪向秦绍:“褚侍卫……”竟然是女人?

    秦绍神色冷漠。

    “看来殿下早就知道褚侍卫是女儿身了?”容闳没在秦绍脸上发现太多的惊讶,语气便格外咄咄逼人:“那殿下可知道,她胆大包天,竟然就是嘉华本人?!”

    “这当中定有误会,”秦绍了解褚英,她根本不可能是嘉华。

    甚至秦绍都可以猜到褚英便是在她背后这间书铺被人迷晕掳走,可恨的是,她没有证据。

    她不能交代身后的书铺是自己和征文联系之处,更不能证明褚英清白,她甚至不能证明自己和裕王的清白!

    “如果我没记错,殿下南郊遇刺之日褚侍卫并没有随行,她在何处?”容闳显然在抓住褚英后做了调查。

    “容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问太子殿下?”蒙世征忍不住呵斥。

    秦绍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猜到,只是秦绍没开口他也无法吐露事情真相。

    “好,那就请殿下到御前分辨个清楚吧!”容闳显然豁出去了,为了给江氏报仇,他什么都不要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别走

    “荒唐至极,不可置信!”容宿拍案而起。

    众人纷纷点头:“正是,正是!”

    “太子怎么可能是女人?殿下是裕王嫡子,大秦嫡系,千真万确的男儿身!”容宿字正腔圆地强调,可眉眼却一点一点地弯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之处,忽地笑出声来:“太子……是女人,哈哈哈,太子是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也跟着哈哈大笑。

    “此等谎言,着实可笑至极!”

    容宿就在众人轻松的笑声中走出,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差点笑出眼泪来,看得大成心惊胆颤:“爷您这是怎么了?”

    “殿下、听云,可是骗得我好苦啊。”容宿一拍额头,眸光突然犀利起来。

    “大成,速度去找慧宁那个秃驴,问不出个结果,让他继续睡大街吧。”

    大成颇是为难:“爷您忘了?慧宁高僧被您撵出门后,就被别人请走了。”

    “别人是谁?”

    长安城还有敢跟他硬杠的?

    “容闳?”

    “是殿下。”大成道,“小的以为您和殿下的关系,高僧去了也无妨。”

    “果然,”容宿扬起下巴。

    慧宁那和尚一句一句的禅机甩来,容宿彼时心急听不太懂现在想来一句句都是在暗指听云身份不凡,即便是中了“毒”也不会有伤大雅。

    那玉成先生想必也很清楚,陈氏就更不必说了,所以才会一直拦着舒涵不想舒涵嫁给秦绍一辈子守活寡。

    顺了,所有东西都顺了。

    所以听云当初和他第一次在酒楼约见根本不是没来,而是她早就来了,看到他的身影又吓跑了。

    容宿忍不住苦笑,这阴差阳错的,是让他闹了多少笑话。

    “听云的事你知道的不多,猜想得、十有八九也是错的。”

    “孤希望在听云愿意告诉你一切之前,你不要再问了。”

    殿下啊……

    容宿眼底尽是覆雪红墙,一支寒梅翘出,泠然傲物,与众不同。

    “孤,孤不反对你和听云的事了。”

    一瞬间,寒梅在掌中绽放,阵阵清香如同画中美人细细的呼吸声,吹在耳边如沐春风。

    “殿下是……答应了?”容宿喃喃自语,像定格在了那儿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大成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忧心道:“四爷您,您别吓我啊,殿下答应您什么了?”

    “当然是答应嫁给我了!”容宿下意识道,还一把攥住大成的手上下晃动,大成瞬间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跳开老远:“爷您魔怔了吧!我,我去给您请太医!”

    大成跌跌撞撞就往宫门口冲。

    容宿竟也没反对,还慢悠悠地往前走。

    大成这下是真得给他吓坏了,一连跑出三米远。

    容宿回过神,一声低吼:“嘿!回来!”

    大成非但不停,扭头看他一眼跑得还更快了。

    被认定疯魔了的容宿哭笑不得地甩开大长腿追去,大成像被老猫戏耍的老鼠般慌不择路,一冲出院墙和容闳撞了个满怀。

    “世子爷?小的见过世子爷!”大成赶紧垂手后退。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容闳呵斥,再看到兴冲冲满脸灿烂笑容的容宿,脸色又是一沉:“老四,你也跟着胡闹!”

    容宿冷笑一声,算作回应。

    “如今殿下深陷谣言,你不思相助还一味贪玩,简直是荒唐。”容闳一本正经道。

    “大哥这么忠心,又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吗?”容宿反唇相讥。

    容闳扬起下巴:“休要在此逞什么口舌之利,殿下被陛下招进去这么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大哥若是担心,就另寻出路好了,国舅爷估计正欢迎您的加入呢,哦,这林家是太子妃之族不知道会不会跟着你呢。”容宿大惊小怪道。

    容闳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大成丢人地捂住脸缩在容宿后面拉拉他:“四爷,您别说了……”

    “我说错了吗?”容宿梗着脖子,一副少年公鸡掐架的模样。

    容闳早就过了和他斗嘴的年纪,也不管容宿今天抽了什么风,拂袖穿过他身边,眼不见心不烦。

    “哎你别走,”容宿像是真吃错了药,拽住容闳手腕:“你知道殿下答应我什么了吗?”

    容闳表情微妙:“答应你什么了?”

    容宿咧嘴一笑,看着容闳好奇又忍住不想被他看穿的模样放声笑开:“我就不告诉你,嘿,着急去吧。”男人背着手,摆出一副和话语极不相符的成熟,踱步远走。

    “他……请太医了吗?”容闳面露思索地问大成。

    大成简直没脸回答,只喊着四爷急追了过去。

    “您这是干什么呢哎呦可是要被世子爷笑话死了,”大成没好气地凶道,“等您清醒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后悔呢!”

    “我后什么悔,”容宿眉头扬着,走路的腿都快抖起来了。

    殿下答应他了。

    殿下许诺要让他娶听云,就是许诺了和自己的事,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他开心的?

    后悔?

    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您还没说呢,到底开心什么呢,殿下怎么会答应嫁、嫁给您?”大成这几个字说得声音奇小无比,毫无底气,还咕哝着添道:“殿下又不是女……女人??”

    大成深知听云和容宿的一切,这时候想起来比别人快得多,顿时一屁股坐地上了:“我的祖宗啊……”

    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吧!

    殿下、就是听云姑娘?

    “您不会是猜错了吧,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啊。”大成这次的误导可没成功,容宿肯定道:“这次若再猜错,我也就配不上她了。”

    大成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惊一乍道:“糟了!那这件事,陛下他……您怎么!”

    一时半会,大成都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到底先问殿下该怎么圆场,还是该问容宿为什么不帮忙。

    “你急什么?”容宿大大方方地出了宫,翻身上马,“殿下早就知道顾氏落在嘉华手里,殿下急了吗?”

    大成撇撇嘴:“是,属下蠢笨如猪,哪能跟天资聪颖的殿下相比。”

    “知道就好。”容宿扬起下巴,好像大成夸的是他一样回马便走。

    大成一脸委屈追上:“爷您从前不是这么对我的!”

    容宿老远就和他划清界限:“滚。”

第三百三十章:私情

    容王府,容王召集幕僚商议这一连串的事。

    “王爷王妃如今难以洗清,还请您早做打算。”周斌亲自劝说。

    不论最后查出是宫中哪位贵人做的,容王妃这次都是逃不掉了,不如早日丢卒保车,或许还能稳住容闳在朝中地位。

    只需要休书一封,容闳也能清白一些,不用再背着一个罪妇娘亲的身份。

    “此时休妻,只怕陛下也要觉得本王凉薄。”容王迟疑道。

    “但如今王妃所为种种都要牵连您和世子,您不能坐视不理啊。”周斌道。

    容王也暗恨。

    这个蠢货,早就告诉她不要引火上身,她偏不听,如今落入瓮中还要牵连容王府名声。

    “先拟休书吧。”容王挥挥手。

    周斌手下的文士立刻起身下堂,容王则踱步两圈,似乎在找突破的机会。

    “王爷!”手下探子噗通跪倒在地:“王爷大事不妙!”

    容王冷面:“说。”

    “太子亲自提审,安晴招供说……说指使她的人是、是贵妃娘娘!”

    嘭地一声,容王砸了桌子一拳:“荒唐!”

    “王爷息怒,娘娘什么脾气您清楚属下们也清楚,但也抵不过旁人如此诋毁啊。”周斌急道,容王没好气瞪他一眼:“本王不清楚吗?”

    周斌好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四爷在,四爷的性子一定能保住娘娘,洗清王府冤屈。”他说。

    容王摸摸鼻子,“只怕这小子信得过贵妃却信不过本王。”

    “王爷言重了,四爷心里还是敬重您的。”周斌拱了拱手,容王却没他那么轻松:“自从太子来了长安,这些事闹了多少场了?”

    周斌掰掰手指,简直数不胜数。

    对方分化秦绍与容家,分化容家父子兄弟之心从未停过,而且每次都出手歹毒。

    “殿下第一次怀疑我的时候,老四还去你那儿求证过,你看之后的这些事,他还有求证过一次吗?”容王笑说。

    “四爷只是太忙了……”

    “周先生是觉得本王老了,禁不起风浪,还是觉得本王糊涂到这个地步?”

    容宿若不怀疑,早就主动分享他的消息了,可整个容王府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他半点讯息,全是容王自己的线人在传递,其心可见。

    “都说女生外向,本王这个儿子不也如此?”

    为了太子,连王府的安危都不顾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真到了关键时刻四爷一定会以王府为先的。”周斌还在打圆场,容王冷笑:“希望如此。”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放肆推开,阳光刺目……

    容宿并不知道容王那边做了什么,他只是急着入宫求见贵妃,当初他将刻有尹萱字样的银铃铛交给容贵妃求救后,银铃铛就一直在贵妃手中。

    此次安晴手里又有那样一颗足以在在晚上迷惑人的银铃铛,容宿不难想到这颗银铃很可能就是要挟殷照的关键,所以他急着赶来问个清楚,谁知压根没见到贵妃。

    “娘娘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心情烦闷,已经几夜睡不好,今次好不容易歇下要我们任何人不得打扰。”宫女们大加阻拦。

    容宿不能硬闯,又急着见人,索性拿出东宫禁令:“嘉祥宫大统领殷照入狱,我奉旨清查他房间物品,还不开门?”

    他高举令牌,一声令下,众人冲入宫苑之内。

    容宿所为虽然是兵行险招,但见效神速,大队人马冲入嘉祥宫中按理早就会惊动卧室内的贵妃,可直至容宿的人将上下搜了个遍,也没看到贵妃踪迹。

    “贵妃娘娘呢?”容宿冷冷问道。

    容贵妃一身普通宫女装扮,摘了兜帽,已经站在容王面前。

    “你,你怎么回来了?”容王脸色一变,下意识命人速速合拢门窗,周斌也赶忙退下并封锁消息。

    贵妃私下回府,可是大罪。

    “我若不来,大哥怕是要袖手旁观了吧?”贵妃冷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容王冷下脸,“还是说你有什么险,是我会袖手旁观的?”

    贵妃走进两步,直到容王宽大的阴影遮住她鞋面时才停:“殷照,你要帮我救他出来。”

    容王冷笑:“你应该感谢本王容他活了这么久才对。”

    容贵妃脸色瞬变:“果然是你陷害我?!”她攥住容王胸口,被容王狠狠拍开:“你胡言乱语什么,怎么可能是我的人!”

    贵妃颇有些崩溃:“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要杀他,你早就想杀他了是不是?”

    “糊涂,”容王摔袖,“我就算要除掉他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容王妃牵涉其中,王府岌岌可危,容王怎么会自讨苦吃,在这个时候给容贵妃难看。

    容贵妃冷静了些,松开攥着容王衣襟的手,有些失神地坐在椅子上:“不是你,还会是谁,还有谁知道?”

    容王问:“是谁给你递消息,让你回府的?”

    “没有人,是我自己担心他。”

    “你这是关心则乱!”容王拂袖,一把抓起贵妃胳膊:“快,立刻给我滚回宫去。当年的事若不翻出来,他或许还能有条活路,若是翻出来,容王府都得为你陪葬!”

    容贵妃就这样被拖到房门前才开始冷笑:“哥,你还是这幅德行。”

    容王的手像触电一样松开。

    “怎么,怕我和他的私情被人发现?你早做什么去了?”容贵妃整理了衣服,耍起无赖来:“总之,你若不能保他平安,我也不能保这王府平安。”

    “你!”容王气得虎目圆瞪,磨牙切齿道:“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家族荣辱都不要了?”

    “我就是太在乎这些才会受制于人这么多年!”容贵妃瞬间崩溃,眼泪决堤一样涌出来:“当年父亲用一幅见鬼的画像就把我逼进太子府,如今你也来逼我!”

    容王脸色讪然,容贵妃则抹了把脸将眼泪逼回去:“别忘了你当年答应了尹萱什么?老四若是知道,你觉得这颠覆容王府的事还轮得到我和殷照东窗事发?”

    “住口!”容王恶狠狠地将妹妹推开,肩头剧颤,半晌才道:“到底还有谁知道你和殷照的事?”

    容贵妃皱眉,她想不出来。

    “从一开始就有人在算计我,他希望我与陛下离心离德,希望容王府万劫不复。”容王喉结滚动,按着妹妹肩膀认真道:“你和殷照只是这个人手里的棋,阿宁,不要中计,不要与我……骨肉相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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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朝介绍:
女扮男装的世子秦绍重生后,想当太子做皇帝,且招蜂引蝶,迷妹一片。
秦绍:“娶哪个当太子妃呢?”
一代权奸容宿:“殿下,夺嫡呢,认真点!”
秦绍:“我不……不敢不听!”不二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二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二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