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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舒道     不二朝txt下载     不二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胎记

    秦韶摸遍全身,也没寻到通玄镜的踪影,心中大骂容贼苛吝,连一面镜子都不肯留给她陪葬!

    燕妙却急得满头是汗,在书房卧榻翻来覆去地寻,弄得嘭嘭作响。

    “好了,燕妙,寻不到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秦韶一脸无所谓。

    生前都不能用通玄镜调兵遣将,如今死都死了,还找什么镜子。

    “爷您在说什么胡话,那可是御赐之物,弄丢了整个王府都要杀头的!”燕妙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秦韶哭笑不得,伸手去摸燕妙额头,微凉的指尖让燕妙整个人都僵住。

    爷竟然碰了她!

    这些年来,爷的近身更衣都是奶娘陈氏伺候,从未碰过她们这些丫鬟一根手指的。

    燕妙心头小鹿乱撞,秦韶却一本正经地笑话她:“你傻啦,咱们都死了,还怕什么杀头。”

    瞬间,燕妙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爷,您怎么还没醒呢!”燕妙用力跺脚,“咱们都活得好好的,您快别说梦话了。”

    秦韶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失笑。

    她此刻俨然只有14岁,此处也是14岁那年在渝州的裕王府书房,若不是死了,她岂能倒回11年前,还缩成现在这幅少年模样。

    “是你在说梦话。”秦韶强调。

    她人云亦云,听凭摆布了一辈子,如今也算经历生死,还不许她坚定一回自己的主张么。

    燕妙只觉得此刻的世子爷,比丢了的通玄镜还让她头大。

    “你们几个快去院子里找找,还有爷今天经过的地方!”燕妙索性不去管秦韶,自顾自地指挥人寻找。

    被忽略的秦韶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提起猫篮子慢悠悠走出书房,又特意回头嘱咐一句:“别忘了给我烧水沐浴。”

    燕妙哀叫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沐浴。

    “你们两个,去通知灶房准备,别误了爷沐浴的心情!”燕妙咬牙切齿地吩咐。

    秦韶则拎着猫笼子从从容容地离开书房。

    一路上她已经敲定奶猫的名字,就叫瑞雪。

    渝州位于西南,气候湿热,终年少见瑞雪,她又顶着病秧子的名头,便是下雪了也不许出来赏雪,更遑论落在容宿手里那些年。

    所以秦韶心里对瑞雪十分向往,恨不得这阴曹地府的时光快些轮转,早点从这春时度到冬日,让她一偿夙愿。

    待到回房,秦韶便听人禀报说水已备好。

    秦韶伸了伸懒腰。

    这一身尘埃,总要洗掉。

    以后,她就能在这阴曹地府好好过日子了。

    秦韶走进偏室,一旁是冒着冉冉蒸汽的浴桶,等了一阵儿,才听门外人禀报:“启禀世子,燕妙姑娘请奶娘过去寻宝镜,稍后才能来伺候您更衣。”

    “真是小题大做,”秦韶嘟囔,自己伸手去解衣带。

    因为女扮男装的原因,她近身的事从小到大都是由奶娘一个人伺候,不许旁人插手,即便是后来她落在了容宿手里,奶娘也一直跟着她,帮她保守这最后一层秘密……

    想到此处,秦韶的心突突直跳,衣带解到一半就冲了出去:“奶娘在哪儿?奶娘呢?!”

    “爷您慢点儿!”小厮们拎起门口的两只乌云靴去追。

    奶娘陈氏远远瞧见吓得是三魂出窍:“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做什么呢!”

    秦韶如今可已经14岁了,明眸皓齿,朱唇嫣红的。

    加上松散的衣带跑了一路早就开了,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和朱红蓬松的马蹄裤,此刻的小公子便是发髻微堕,两缕垂髫抿在唇边,真真是雌雄莫辩!

    周遭小丫鬟多看一眼,都要脸红心跳,便是燕妙也低下头,只敢偷偷觑上一眼,羞笑不已。

    秦韶却不自知,见到陈氏只觉心里愧疚:“是我没用,害死了奶娘。”

    “世子爷这说的是什么胡话,”陈氏哭笑不得。

    敢情燕妙说的都是真的,世子爷真的梦魇住了,还没醒呢。

    陈氏顺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披风罩住秦韶,又向小厮伸手:“快把靴子给我,若是害了病可不得了。”

    秦韶却拽住她的手:“奶娘,您是怎么死的?容宿那贼子登基了吗?”

    “嗨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陈氏一个哆嗦,赶忙堵住秦韶的嘴,脸白得吓人。

    至此,她得出一个结论。

    御赐宝镜丢了之后,世子爷也跟着中了邪!

    “快去请王爷来!”

    ……

    几轮诊治,已经把渝州城的名医请了个遍,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小世子这胡言乱语的病到底因何而起。

    坊间甚至已经开始传言,裕王府这根嫡出的独苗如今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

    而秦韶也陷入沉默,不再轻易开口。

    让她沉默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死了”的事实。

    确切地说,只有她一个人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其他所有人都觉得这里就是人间。

    是德正二十四年的四月。

    她还是渝州城裕王府的小世子秦绍,而容宿,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容王庶子。

    另一个原因就是……

    “王爷,世子左肩上确实出现一块红色胎记,就在锁骨下方,那形状很像……丢失的宝镜。”奶娘隔着屏风的禀报听起来一点底气也没有。

    裕王没说话,而是亲自走了进来。

    秦韶闭上眼。

    裕王坐到床边,呼吸有些重,伸手迟疑一下,最终掀开秦韶一截衣领。

    铜钱大小的红色圆形胎记烙在皮肤上,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小节凸起,神似宝镜面装饰用的两条龙尾!

    加上通玄镜神秘失踪,秦韶忽得怪病,似乎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玄而又玄的可能。

    “错了,全都错了!”裕王腾地站起来,脸色阴得可怕。

    而这些逼真的、从未发生过的事也让紧闭双眼的秦韶接受事实。

    错了。

    的确错了。

    但不是大家错了,是她错了。

    她黄粱一梦,大梦一生。

    梦到众人惨死,梦到自己傀儡一生,梦到容宿篡位成功。

    一桩桩一件件都无比真实,真到让她分不清是梦里还是梦外,是镜纳乾坤,还是乾坤纳镜。

    不过,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既然上苍给她这次机会,她就不会让父王,让亲近的人们,再受一点伤害!

    秦韶豁地睁眼,咬牙切齿。

    容宿囚禁她一辈子,操纵她一辈子,揽权弄权,作恶多端,让她吃够苦头。

    如今天赐良机,总该轮到他吃苦了!

    “父王,陛下大病初愈,长安那边就没什么消息吗?”她忽然开口。

    裕王被问得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她:“你想问什么消息?”

    他头顶玉冠,俊俏的雌雄莫辩的女儿吐出两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字:“立储。”

第三百三十二章:解决

    “你想要挟朕。”皇帝皱眉。

    “父皇言重了,这怎能说是要挟,这是完成您的心愿。”

    “朕的心愿?”

    秦绍点头:“您想大秦再传百年就只有听儿臣的经验办事,而我的经验就是,容宿。”

    皇帝冷下脸:“怎么,你不从容宿,他还敢反不成。”

    “他自是不敢,”秦绍顿了顿,挺直脊背:“但我敢。”

    皇帝怒目圆睁,片刻后哈哈大笑:“好,好你个秦绍,你是算准了朕的软肋。”

    “是陛下心有大秦,”秦绍适时服软。

    皇帝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秦绍刚转过身,皇帝又叫住她:“你说朕是病死的,那裕王呢?”女孩步子一顿。

    “裕王是怎么死的?朕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不会任由你被人把持。”

    “西南吐司反叛于战中被他们的暗算,中毒而亡。”

    皇帝像是松了口气。

    “朕与二弟是一母同胞。”皇帝像是在说给秦绍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秦绍笑笑,走出大殿。

    此刻告诉皇帝前世父王的死因已经毫无意义,她也不想再去回忆。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今生的人本就不该为前世的伤害负责,更何况秦绍早就将这些风险消弭于无形,皇帝不会再害她父王,这就够了。

    至于容宿的事,秦绍相信皇帝自己会有决断。

    果然,当太子爷从大殿门踏出安安稳稳没事人一样往东宫走去时,消息疯传朝野。

    “就说这是无稽之谈吧!”

    “一个疯女人,想来陛下也不会相信。”

    “陛下还没处理,你们都急什么,说不定陛下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曹国舅这边已经急出了一嘴的泡。

    “一夜了,整整一夜过去,陛下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到底验明正身了没有,消息到底准不准啊!”曹国舅冲到大牢里质问任艺璇。

    这件事是她查出来的,但真相到底如何,谁能说的准,又没有人真去验过秦绍,全凭任艺璇一张嘴。

    “她肯定是个女人!”任艺璇言之凿凿,“顾大夫人不是说过了吗,她就是女人!所以她才要娶宗遥为妻,因为宗遥是男人,他们颠倒龙凤既可以掩人耳目,又能成功诞育太子!”

    “这都是你的推测,我问你还有什么证据吗!”曹国舅急道,“这次可不同以往,你从前利用江家利用林氏都不要紧,这次可是太后亲自做主送去了顾氏,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我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不会的,皇帝肯定不会容忍她这么个女太子继承皇位!”任艺璇牙关紧咬,只等真相大白的消息。

    曹国舅冷着脸坐下去,“那就等着。”

    “大人!大人不好了!”小吏颤巍巍赶到,跪地叩头:“太子殿下他……”

    “太子?太子怎么了?”曹国舅嘴角上扬,像在笑又不敢那么明显,急着上前就等着一句太子是女人呢。

    “太子殿下奉旨冲进太后宫中抓人了!”

    曹国舅激灵一下:“他怎么敢!”

    “太子殿下说,有人设计太后,利用太后污蔑殿下,为了查出那个人就要搜查慈安宫!”

    “混账!那可是大秦的太后!”曹国舅怒斥,但又无力攥拳。

    太后怎么了。

    一个毫无血脉关系,也无什么恩义亲情的太后,甚至连得宠的妃子都不如。

    秦绍此前不就是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冲进慈安宫抓住了任艺璇,如今,她还想抓谁?

    已经无人可抓了啊,难不成抓太后吗?

    秦绍好大的胆子!

    “陛下呢?我要求见陛下!”曹国舅到底也是曹太后的亲哥哥,太后受辱,就是他受辱!

    “大人,陛下有旨,令您即可进宫!”

    曹国舅噗通一声坐回去。

    他求见陛下是一码事,陛下召见,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你说,到底出了什么纰漏,为什么秦绍翻身了?她要真是女人,又是怎么混过陛下眼睛的?你说啊!”

    任艺璇空被摇晃,整个人都懵了,不住喃喃:“不可能,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皇帝为什么会允许她,为什么……”她猛地一抬头:“我要见皇帝,我要求见陛下!”

    “你少在这儿胡闹了!要不是你乱出什么馊主意,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曹国舅头大如斗,忙着去见皇帝哪有功夫理会任艺璇,立刻命人把她带回大牢严加看管。

    “不对!她是听云,她和容宿有私情!告诉陛下,陛下一定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的!容家会夺走大秦江山的!”任艺璇喊得很大声,刑部不少人都听到了,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地出了去。

    秦绍毫不介意,她冲进慈安宫的时候,好好地欣赏了一番太后变幻莫测的脸色,又派人将顾氏带走,两个嬷嬷全部收押交给容宿严刑逼供,不到一日就什么都招了。

    “顾大夫人的疯病根本没好。”

    “是尊使吩咐我们教大夫人说那些话的,尊使就是任艺璇,是……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

    “安晴也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很小的时候就被安排到皇后娘娘宫中,所以后来才会被安排回慈安宫。”

    两个嬷嬷知道的不多不少,虽然不足以证明太后有罪,但足以证明秦绍的“清白”。

    “任艺璇就是嘉华,她是安排的人说这等荒谬之言,根本不足为虑。”秦绍公开表示,皇帝没有任何表态全由她做主本身就是最大的表态,故此秦绍一帆风顺地平定了性别风波,在年关当日还以太子之尊,赐宴群臣。

    这是宫中历年的规矩,每个朝臣都能得到皇帝赐宴,按着品级和府邸分发。

    但这一次,皇帝赐下的那份一如从前送到了容王府,秦绍赐下的那一份尾随其后,待容家三位迎下宴席后,又一波人姗姗来迟。

    “殿下钦恩,再赐容大人香粥一品,菜肴一例!”

    容宿桌前迅速摆上了一盅汤头乳白的香粥,还有一份光泽油亮的烩茄条。

    都是那日秦绍邀容宿用膳时,他吃过的。

    “多谢殿下恩典。”容宿走过礼数,心里想滚了浓汤般香甜,他知道,秦绍此刻一定也在吃着同样的菜肴。

    “用膳吧。”容王不问那么多,容闳坐在那儿也提不起筷子,唯有容宿乐不思蜀,别人一顿饭还没吃完,他就先告退了。

    “容宿,求见殿下。”

第三百三十三章:不二

    这个年过的很单薄。

    皇后死了,大公主和江弋也不在朝中,太后和德王倒是在,不过因着此前的不愉快,皇帝也没生拘着秦绍和他们谈笑,简单宴过也就散了。

    回到东宫没多久,秦绍就想着赐宴的事,可真赐了宴又想着不如叫人过来,而容宿真求见时,她又慌了。

    秦绍其实根本没做好面对容宿的准备。

    她慌慌张张披上大氅,走出两米远去才意识到这身衣服……是不是有点做作啊。

    嗯。

    秦绍越看自己这身衣服越觉得不合适,扭头又钻回房中。

    容宿等在正堂,一口又一口地吃着茶,眼光不时瞥瞥门口,很快茶碗见底,宫女上来换了一盏,没片刻,又喝光了。

    “四爷口渴得厉害?”作陪的是玉成先生,含笑问道。

    容宿颇是尴尬地笑笑:“有点。”

    “来人,给四爷的茶里添些皇菊和杏仁,这大年夜里,火气太旺可不好。”

    容宿哪能听不出玉成先生打趣他的意思。

    可他动动嘴皮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往口中送茶。

    玉成先生也不再逗他,几步出了门赶到秦绍这儿:“殿下在忙什么?四爷都快等红眼了。”

    “来了来了,”秦绍从房里嚷着,人却不动地方。

    玉成先生往门口看了看,朝陈氏使眼色:“要不,您进去瞧瞧?”

    “我问过了,殿下不许人进去。”陈氏无奈,她还没遇着过这时候呢。

    玉成先生捋捋胡子,也不是很懂。

    这女人心事本就难猜得很,偏秦绍还不是一般的女人,这事可猜不得猜不得。

    那边,玉成先生前脚刚走,容宿就坐不住满屋子转悠。

    他怀疑殿下可能根本没打算见他。

    越想,这个可能就越生动,像个爪子似得勾住了每一根神经,让容宿低着脑袋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殿下莫不是后悔了?

    觉得跟他在一起太麻烦,不如宗遥这样的省心省力?

    要是从前,有人说他会如此患得患失,容宿是打死也不信的。

    可今天容宿越想越怪自己冒失,终于耐不住大步往外去:“烦请告诉殿下,就说我有急事要回去。”

    “你有什么急事,急得过见我?”

    容宿浑身血液几乎被这句话点燃,迅速沸腾,烧红了脸也烧烫了心,胸腔里咚咚的每一声震颤都像天地初开时的霹雳,炸出灿亮火花,照亮身后的人。

    秦绍穿着银纹常服,没有刻意画男人的粗剑眉,眼神也温温和和,亮湛湛的眸子里含着一汪水似的,乌发则简单一挽扎在脑后,看起来像个家境优渥的俊秀书生。

    但在容宿眼中,这份中性的俊俏已经变了模样,同听云用线条勾勒出来的柳眉凤眼点点重合,除了那颗娇俏红痣,几乎就是殿下本人。

    “我真傻。”容宿又是皱眉又是笑的,既在骂自己又像在怪秦绍太狠心,戏弄他这么久。

    秦绍抿了抿唇,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倒好像什么主意都有了似得。

    “随我来吧。”

    容宿讷讷地跟着,烧红的脸没有丝毫褪色的意思,尤其看到那是秦绍寝殿时,脚就像黏在石板上似得一步也动弹不得,“殿下,这不妥吧。”

    秦绍仰起头看他,眼珠黑亮亮得印着半截月影:“容宿,你当我是谁?”

    容宿仿佛被一语点醒,手掌一翻攥住了秦绍的手,拉着她跨进寝殿大门,不用多话就有人关好门户。

    秦绍进了房间就脱开他的手,她不想让容宿知道自己心跳得有多快。

    “我……有事要跟你说。”

    “殿下请讲。”容宿的称呼一时改不过来,但人已经放松下来,甚至余光还向内室瞥了一眼——因为他扫见一角紫色衣袖,似乎是被人随意搭在架子上的。

    秦绍慌忙挡住他视线,将人推着:“你坐,坐那儿去。”

    容宿哦了声,转开眼睛坐到正前的圈椅上背对着内室,秦绍悄悄松了口气。她方才想挑一套合适见容宿的衣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不是太庄重就是太男性化,哪件都不好。

    要不是内侍来报说容宿急得满屋乱走,她这会儿估计还没挑完呢。

    现在这烂摊子没人收拾,秦绍才不想容宿看到。

    “我的事想必你已猜了大概,”秦绍顿了顿,咬牙开口:“我要做大秦的皇帝,你,休想阻我。”

    容宿瞳孔微缩,显然受了很大的惊吓。

    秦绍垂下眼皮,果然吗,容宿效忠大秦江山,只怕不会想看到自己一个女人做了这天下之主。

    她咬牙:“这皇帝我当定了,你若阻拦,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殿下为什么觉得我会阻拦?”容宿面孔紧绷也看不出息怒,但秦绍觉得他似乎有一点生气。

    “这就是殿下不肯告诉我实情的原因?因为觉得我会阻拦你的大业?”

    秦绍不再说话。

    容宿摇头苦笑:“殿下啊殿下,您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秦绍微诧地睁大眼睛,看他的样子就像坐在地上仰望一只新鲜玩具的猫,新奇又存了些惧意:“你什么意思?”

    容宿竖起手掌做起誓装:“我容宿,效忠的是秦绍这个人,别说您是女人,只要你还是大秦的血脉,我就绝不会背叛你。”

    其实容宿心里有些迟疑,他不能确定,若有一天秦绍不是大秦血脉了,他会不会为了大秦皇室背叛秦绍,他忍心吗。

    “可你……你明知道骋儿才是更合适的人选,为何还要……”选我呀。

    “殿下以为我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吗,既然宣示忠心,就绝不二朝他辈。”容宿带着几分桀骜,像站在崖头的孤鹰,傲然俯视着一切。

    “不二朝么……”秦绍喃喃,瞬间懂得了他的意思。

    不负江山,不负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容宿前世接走了秦骋,从最开始就在为那个孩子谋划,包括假死,包括以她为饵钓出所有对皇位心存叵测的对手。

    都是因为这句话。

    他这一生只将忠诚献给一个人。

    前世是秦骋。

    今生,是她秦绍。

    “我……何其有幸,”秦绍眼里的容宿渐渐模糊,随着她手一挥,足一点,又与那绰绰的影子重叠交融。

    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切切实实的吻更适合现在的她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画像

    容宿打着学琴的名声把院子里的人遣散大半,所以花瓶摔碎的时候,秦绍还有短短的三秒反应时间。

    她一咬牙,反正屋里只有她一个人,锅是背定了,索性抽出那一页纸看个痛快。

    如她预感的一样,这张纸的确是《灵猫集》的最后一页,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上面只有一只猫的形象和寥寥几个字。

    灵猫之首——金瞳黑猫。

    那通体乌黑唯瞳色金亮的猫威风凛凛地坐在纸面上,秦绍抽出余光扫见金瞳与之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坐姿眼皮直跳,这猫怕不是成精了吧!

    大成和容宿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秦绍一挥手,把架子上的所有书都丢到地上,那张书页自然也随着落地。

    金瞳早就逃之夭夭,可秦绍却哎呦一声:“这猫可真聪明。”

    容宿进门就见秦绍刚刚捡起那页纸,大眼睛里写满惊讶,“这画着的不就是它吗?它是想给我看这个?”女孩手一指还很诧异:“刚还在这儿呢,哪儿去了?”

    “金瞳?”容宿唤了一声,金瞳坐在窗口无辜地喵了一声,试图装作与此无关,不过秦绍显然技高一筹:“你们家的猫是江弋的那只吧,之前就看它聪明,没想到还认识自己的画像?”

    容宿温和一笑主动蹲下身整理几卷书,“它倒是真认识,所以我才把这页撕下来,没想到吓着了你。”

    秦绍被他这么温柔的调子弄得鸡皮疙瘩一地,容贼吃错药了?

    不过这猫是真有趣,原来不是第一次认出这页纸画的是它啊,看来是慧宁那个妖僧事先训练过它了?

    秦绍当然不会认可什么灵猫之首的说法,顶多就是聪明一些的猫,毕竟秦绍出身尊贵,也是知道许多受过训练的动物能完成简单的寻物动作。

    她只是不知道慧宁这么训练灵猫,提醒她发现这页纸的目的是什么。

    “猫为什么会跟着你?”秦绍问道。

    “它想来就留下来了,”容宿答非所问,眼睛却瞟向秦绍手里那页纸上,“看来你还没读?”

    秦绍皱眉,既然人家都不介意,她也就光明正大地读起来。

    纸上除了灵猫之首和外貌描述之外,竟然还有一行让秦绍吐血的小字——灵猫之首将现于乱世,随止戈之臣,复海晏河清。

    简直是无稽之谈!

    乱世也就罢了,秦绍承认前世虽然有她这个大秦之主存在,但还不如不在。容宿挟天子以令天下的态度让许多人先后不满,反抗、起义、叛乱、征伐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还有朝内的血腥屠杀和镇压,即便秦绍从来没有亲自登场过也知道是怎样一个乱世,何况还有最后的兴兵造反。但止戈之臣是个什么鬼?

    容宿啊,这个造反叛乱弑君夺位的逆贼竟然是止戈之臣,还复海晏河清?

    难道对于所谓的“灵猫”来说,兴兵自立就算是止戈了吗?秦绍从来不认为容宿奉上帝位的小少年是大秦血脉,甚至怀疑那是容宿和任艺璇的野种。所以当然不承认容宿的前世的所作所为算是止戈。

    只见秦绍冷笑连连道:“四爷给我看这个?是想让我一个小贼,感叹您未来的伟大?”

    容宿面不改色:“是猫要给你看,与我何干。”

    他伸出手。

    秦绍瞪他一眼,这个回答还真是无从反驳呢。

    她把书页交给他,直打算把正册书的话全当做扯淡,忘到脑后。

    毕竟这上面要是真的,秦绍是不是还要相信书上其他的猫妖女与书生的故事了?

    一场不欢而散,秦绍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大成惋惜地叹了口气,一边收拾掉了一地的书东西:“爷您这又是何苦呢,好不容易让姑娘对您有点好印象。”

    他的好印象可能是因为容宿终于弹出了几个调子判定的。

    “这你就要去问那老秃驴了,猫和书可都是他给的。”容宿也摸出一些规律,第二天一早就准备了棋局等慧宁登门。

    慧宁带了一盒子小鱼干,进了院子就惹得金瞳围着他转。

    容宿啧啧两声。

    慧宁毫不受影响,还朝着小鱼干告了一声罪:“佛祖尚能以身饲鹰,尔等也会有所福报。”

    “我信了你这秃驴的邪!”容宿跳起来,慧宁含笑白白净净的模样就像个慈悲的佛陀主动进门解释:“昨夜贫僧将一册书送到太子府,所缺尾页正是上次送来府上的那一页。”

    容宿眼皮一跳,瞬间想通透了许多。

    “你这和尚可坏得很,我用了那么多时日才确定的东西,你一本书就给我定下来了?”容宿食指微动,这次是彻底确定了听云“太子暗卫”的身份。

    “不难,不过是在书页上留了一些灵猫喜欢的味道。”慧宁还慈悲状,容宿却忍不住给他竖个大拇指:“我当真佩服玄言大师,能教出你这么狡猾的徒弟来。”

    慧宁维持淡笑:“四爷现在可以安心办事了。”

    容宿面色正经起来。

    他从前不确定听云和秦绍的关系,但经过《灵猫集》一事可以证明听云和太子绝对关系匪浅,很可能是裕王为秦绍准备的一把利刃,和褚英一明一暗辅佐秦绍。

    “若是裕王真有夺嫡之心,一切就好办了。”容宿送走慧宁,又到了刑部审问褚英。

    褚英脸上毫无血色,虽然太医在诊治说她身体状况不宜动刑,但这次重伤加上场牢狱之灾对她的身体影响显而易见,到现在都是多说一句话胸口都像炸了个雷似得痛,见到容宿更是双目冒火。

    她和秦绍的判断是一致的,能泄露书铺位置的可疑人员只有容宿,何况容宿现在显然是叛离秦绍,甚至是要借机置她于死地。

    “你不必痴心妄想了,就是用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是被人抓的,嘉华要陷害殿下和王爷。”褚英隔着栅栏冷笑道。

    容宿摇摇头:“十六年前褚侍卫也尚在襁褓,如何作证?”

    褚英冷笑不语。

    容宿:“据我所知,你父母都在裕王府当差,但是十六年前,你娘生了你就失踪了,可有此事?”

    褚英不明所以,为什么会提到她娘?

    容宿只顾自说着:“先太子病故后三位乳母中有一人也随之病故,这是她的画像。”大成展开一张老旧的画像,上面的妇人竟和褚英有五分想象。

    “褚姑娘,不会连自己的娘亲都不敢认了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刺杀

    “正是当年那副皇帝的画像。”随着太后的声音落下,容贵妃手指搭在画像上,皇帝年轻时样貌着实出众,长安城不少女子心动,而她的心思也回到当年种种。

    就是因为这幅画像。

    画像流传出去,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倾慕太子,先帝才会赐婚,她才不得不嫁给皇帝。

    这断了她终生幸福的罪魁祸首。

    容贵妃上手欲抓被太后生生拦下:“这可是你翻身的机会。”

    ……

    皇帝没想到这个时候,容贵妃会出事。

    他这病,一半是昭煦太子之死气出来的,一半就是贵妃和尹钊的旧事打击了他,所以对贵妃,他是半点也不想提到的。

    但没成想,有人密报,说贵妃幽禁嘉祥宫也不安分,竟然画像诅咒皇帝。

    皇帝派人去看,去搜,查出贵妃私藏的竟然是皇帝当年那副旧画像。

    这不像是诅咒,倒像是怀念。

    皇帝如今人老了,精神头不足也时长想起许多从前的事。

    贵妃虽然冷冷淡淡性子孤傲,但两人夫妻多年,未必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陛下,老奴瞧着娘娘气色不大好,据说昨儿年关夜里还咳血了。”

    皇帝坐直了身体:“怎么回事?”

    “这……这嘉祥宫一倒缺衣少食的,老奴今儿瞧着娘娘屋里的炭都是蔫蔫的那冷的哟,想必是什么都短缺,娘娘自打生来就娇贵着,恐熬不住。”

    皇帝不知是喜是悲:“她也不年轻了。”

    “可不是么。”

    “她说有什么愿望吗?”皇帝问,绝口不提请太医的事。

    “老奴觉得……娘娘许会想见王爷一面?”

    皇帝眯起眼,不知想了些什么,但那有些浑浊的眼球一直盯着周福,让周福头皮发麻,直跪倒道:“老奴多嘴,老奴多嘴。”

    “传吧。”

    大年初一这日,容王过得并不轻松。

    容宿频频往东宫跑,太子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微妙,好像达成了什么微妙的协议,让他有些不安。

    加上皇帝召见,却是转头引他去嘉祥宫。

    这是有旨意的,容王尽管心中存疑,但没有反抗,就这么进了嘉祥宫的大门。

    东宫,容宿正在和秦绍下棋。

    一旁是袅袅的熏香炉,冒出笔直的香烟,好似浮云直上,却中途被人打断——秦绍手指一拨捻了捻,凑到鼻尖闻闻:“还没想好呐。”

    容宿眉头紧锁:“殿下这棋谁教的,怎么……”像对他的路数了如指掌似得?

    秦绍抿着嘴,调皮一笑:“估摸着,是我天赋异禀吧。”

    容宿哈哈笑起来,正要说话,有人来报:“王爷被陛下传召进宫了,去的还是嘉祥宫。”

    秦绍一歪头,这是什么路数?

    “容家有什么把柄在太后手中?”她问容宿,前世的记忆并没有给她太多讯息,毕竟绝大多数事都是容宿背着她处理的,笼中金丝雀也只能看到最终的结果。

    容宿摇头,他知道的也不比秦绍多。

    “既然是陛下允了的,应该没什么问题。”说是这么说,容宿还是放下了手中棋子,他隐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太后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

    到底是不知所措,还是,有什么杀手锏没用?

    “如今该慌的是他们,父王那边再难陷害成功,昭煦太子和几位皇子之死却纰漏百出,陛下就算闭着眼睛也会想到德王,太后她,躲不掉的。”秦绍拿起容宿放下的那颗棋摆在棋盘上,棋是活了但容宿的眉头还是皱着的。

    他们能想到这点,太后也能想到。

    “我派人查过了,坤德宫出事那天当值的人里有慈安宫的影子,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秦绍话还没说完,又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冲进来:“殿下!容王遇刺了!”

    容宿整个人瞬间绷起来,像一杆枪似得冲出大殿。

    秦绍没有追而是问道:“刺客是谁,可有抓住?”

    不应该啊,就算要行刺,他们行刺的也该是自己或者容宿,为何要行刺容王?

    容王在整件事中根本没有插手过,甚至一直是太后的挡箭牌,毕竟秦绍怀疑了容王那么久,怎么,现在真相揭开,觉得容王没用了就要杀人灭口?

    这主意也太蠢了吧。

    “刺客……没有刺客。”

    “荒唐,怎么会没有刺客,难不成是容王自己刺杀了自己?”

    “真真的没有,殿下,禁军不曾抓到任何可疑人等,王爷也开不了口,现下正在由太医诊治,只是情况不大好,失血太多似乎还中了毒。”

    秦绍眉头紧皱,隐约摸到了什么端倪。

    “失血、中毒,”这些和她父王当年的死法好生相似。

    秦绍撩袍冲出大殿,容宿早在她之前赶到,容王还在昏迷之中被安顿在临近的偏殿抢救,连皇帝都惊动了,冒着寒风也要来见容王一面。

    容闳和容宿都急着在门前等候,里里外外走动的太医表情凝重,似乎真的熬不过这次了。

    秦绍刚跨进门槛,就撞见小太监急急忙忙冲过来:“殿下,殿下来得正好,陛下正传您呢!”

    她远远望了容宿一眼,男人脸色青白在夕阳残照下才略有些颜色,觉察到她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秦绍别担心。

    “带路。”秦绍选择先去见皇帝。

    皇帝跟前也跪着太医,一口一口地喂着苦药,显然不是很容易下咽的那种。

    “都退下,”皇帝挥手嗓音暗哑,秦绍凑上去:“父皇,这事蹊跷。”

    皇帝眉头皱的更深:“这么说,你也不知道?”

    “儿臣不知。”秦绍牙尖磨擦着,她重生之后一切事物都在改变,点点滴滴积累起来早就模样大变,哪能完全一样。

    不过秦绍好歹也摸出了规律。

    前世的一切仿佛被蒸干水分浓缩起来,很多事的进程都随着她的成熟急剧加快,会不会连着死亡也是?

    “你告诉朕,他还能……”皇帝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挤出来的声音都变了形,只剩下哑哑的干瘪的几个音节:“熬过去吗?”

    “儿臣不知。”秦绍脑子也是乱的。

    要是容王现在就死了,容宿怎么办,容闳怎么办?远的不说,容王的爵位,由谁来继承?容家在东北驻守的二十万大军由谁统帅?

    这些变数都是秦绍眼下不想看到的。

    那么。

    它们,到底对谁有利?

第三百三十六章:旧怨

    秦绍的沉默犹如砒霜剧毒般泼面而来。

    皇帝剧烈咳起来,那架势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秦绍见势不妙高呼太医。

    太医们冲进门忙着给皇帝灌药,显得慌乱无措。

    秦绍守在门口,随手揪住一个内侍让他传统领来问话:“容王在哪里遇刺的?”

    “在,在嘉祥宫门前的宫道上。”

    “这种开阔处,就没有一人目睹刺客真容?”秦绍不信,必然有谎。

    “是王爷说的,王爷昏迷前只说了这一句。”

    不对。

    这侍卫统领根本不知情。

    秦绍令人传了方昭然的心腹老钱,“方统领不在长安这段日子都是你在帮孤办事,孤记得你的好处。”

    老钱惶恐谢恩,心里倒是感激方昭然给他牵了殿下这条线。

    “今日遇刺的事,你要给孤查个清楚。”

    老钱微带迟疑:“说来殿下怕是不信,属下觉得王爷是在宫内就受了伤,强撑着走到宫门口才发作。”

    果然和贵妃有关。

    秦绍早就觉得奇怪,贵妃好端端要见容王,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连句关心都没有,一切都透着诡异。

    她吩咐老钱速度追查此事,却忽然得知侍卫已经“抓到”刺客的消息。

    “一个投井自尽的宫女,尸体捞上来了,陛下下旨焚了,属下不得见。”老钱办事倒算利落,可如此一来,线索就断了。

    “陛下?”秦绍眉头紧皱,皇帝方才的样子差点就不行了,竟然还有心管这些事,难不成,是在帮谁掩藏什么事吗?

    秦绍没想到这件事会突然难办起来,但事关容王就是关系到容宿,她岂能坐视不理。

    “你再想办法,孤去探望贵妃。”

    解铃还须系铃人,秦绍就不信在嘉祥宫查不出什么线索来。

    不过她来晚了一步,早在她登门之前,容宿、容闳乃至容岚都登了嘉祥宫的门,可是没有一个人见到贵妃。

    贵妃自称病重,命不久矣,把自己锁在了宫中不许任何人探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容王和贵妃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秦绍疑惑,这件事在前世半点苗头也没漏过,以至于她现在连条线索都找不出。

    “恕我多一句嘴,殿下此时最该考虑的应该是东北的驻军。”玉成先生不愧是裕王特意为秦绍留下的谋士,这个醒提得非常好。

    “容闳并无大过,自然该他继承王位,容宿那边,他日孤会予他补偿。”

    秦绍也不用做什么打算,容宿既然是她的人了,区区一个容王之位又算的了什么,只不过容家军确实不好处理。

    玉成先生点头赞同,“容王若是出事,便是容闳怕也难服众。”更别说名不正言不顺的容宿了。

    这些事秦绍隐约是知道的。

    前世容宿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彻底掌控了容家军,这还是因为燕京城营建的皇城已经建造完毕,皇帝临终前完成迁都,让容宿有机会近距离控制东北的容家军。

    如今这场面,皇城才建大半,迁都更是遥遥无期,何谈控制容家军。

    “我好像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了。”秦绍忽然点通任督二脉一般抓住了一些关窍。

    一旦容王驾崩,容宿和容闳对王位必有一争,容家军派系林立正是分裂的好时机,尤其皇帝对容王其实感情颇深,又连翻经历打击必定身心俱疲,若能借机生出些乱子,少说也能支开容宿月余。

    理顺了这一点,秦绍像是点亮了暗室中的一根烛火,摸着墙壁缓缓照亮前路。

    是谁,能让容王拼死保护,至死不肯说出真相。

    又是什么,能让皇帝认下这口气,放过胆敢行刺重臣的真凶。

    秦绍的蜡烛照出一道身影,女子低垂着的头忽然抬起,露出冷漠笑容:“当然是本宫。”

    噗地一声,烛火熄灭,秦绍犹如在冰水里滚了一圈,迅速想到了十二分可怕的可能,“容宿!快召容宿回来,不许他见容贵妃!不许!”

    这道禁令风一般地传到容宿跟前,他一只脚都要跨进嘉祥宫的门槛了。

    白天的时候贵妃不肯见他,没想到入了夜有人悄悄传信要他秘密来此,容宿心里有疑胆子又大自然前来,还是大成火急火燎地报信。

    “爷,您要听殿下的吧?”大成笑容谄媚。

    秦绍若是以太子身份勒令他不许见容贵妃,容宿可能会当耳旁风,但如今……

    “自是要听。”他收回了跨过门槛的脚,扭身往东宫方向走去。没几步,回头看了眼,嘉祥宫的门还给他留着缝,里头黑洞洞得像带着莫名诡异的吸力,那是真相的味道。

    “爷,您……”大成还没问出口,容宿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不论秦绍出于什么理由,他都选择相信殿下的判断,即便代价可能是永远错过了真相。

    东宫,秦绍根本没睡来回来去地走着。

    “容宿还没来吗?”她催问。

    “殿下别急,已经派了四次召见,四爷听到消息很快就会过来的。”玉成安抚,他还没见过秦绍这么自乱阵脚的时候呢。

    “不等了,我去找他!”

    她判断的若没错,容宿此刻必定在嘉祥宫,有人会引他过去,知道一些他本不该知道的秘密!

    “殿下,”容宿宽大的身影好像兜头罩上来一样,直接覆盖住闷头冲过来的秦绍。

    秦绍撞进去也没急着出来反而抱住他,像吊在水上的猫咪一样攀住容宿大氅下的腰:“你进去了吗?你知道了吗?”

    “我没进去,我不知道,”容宿耐着心解释,一字一句像是敲打在秦绍心头的定心丸,终于让秦绍紧绷的神经放缓。

    “那就好,那就好,”秦绍松了口气,这件事若是皇帝和容王兄妹三人的旧怨,必定是不会允许第四人知晓,有人引容宿过去只怕就是想借皇帝的手永远放逐甚至除掉容宿。

    其心,可诛!

    秦绍眼里放光,牙磨得咯吱响:“是谁引你过去的?你怎么这么傻了?你从前不是很小心谨慎的吗!”

    容宿微愣,的确,这事办得草率并不像他的风格。

    “我……”容宿看了玉成先生一眼,早在秦绍搂住他腰的那一刻玉成先生就识趣地往外走,现在门一关,容宿便低头在秦绍耳边说:“我这不是有殿下撑腰呢吗。”

第三百三十七章:诚意

    “你这人真是……”秦绍失声一笑,善于利用一切资源的容宿,她也喜欢。

    “不过眼下还不行,”秦绍略带遗憾道,如今的她力有不逮的事不多,这件恰好中了,“我答应你,一定会查清容王遇刺真相,但不是现在。”

    事情牵扯到皇帝就不是秦绍能轻易做主的。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能等的。”伺机而动是每个好猎手的天赋,秦绍抿了抿嘴:“不过我想给你提个醒,这次很可能是阋墙之祸,但为何陛下要压住案子我也不得而知,还望你不要试图调查。这件事,只怕谁都碰不得。”

    容宿脸色非常难看:“殿下怀疑,是贵妃刺杀了我父王?”

    一语点醒梦中人,容宿忽然明白过来,能让容王这样保护的当然只有亲妹妹容贵妃了,可贵妃又是为何突然要杀父王?

    肯定和陛下有关,否则陛下也不会出面帮忙遮掩。

    “还有一些线索,估计你会想听。”秦绍斟酌一阵,整理语言道:“我查到太后曾在年关那晚看过贵妃,出来后,宫里便传贵妃病了要见容王一面。”

    “一定是他们搞鬼,挑拨父王兄妹之情。”容宿下了推断。

    这事不难猜,而且容宿很快想到,“所以今晚陛下在嘉祥宫?我若进去,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陛下只怕不会容我。一箭双雕,可真是好算计。”

    可惜太后不知道,秦绍经历过一此变故格外警觉,而容宿对她言听计从,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这次大难。

    夜幕漆黑无比,偶尔点缀的几颗星辰像残破的油灯芯子摇摇欲坠,大半光亮的都隐在黑云之下,就像真相,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窥见真容。

    嘉祥宫,皇帝强撑着一口气走出宫门,那脸色就像夜空似得黑沉可怕。

    周福搀扶着皇帝抬脚踹了小太监,“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御辇,不不,就近是嘉嫔娘娘的宫中,陛下要不去嘉嫔娘娘那儿歇会儿?”

    他的激灵都是皇帝调教出来的,自然深得上心,不过到了嘉嫔宫中,皇帝对那脸上都能开出花来的女人半点兴趣都没有:“召太医。”

    嘉嫔慌慌张张,以为皇帝病了眼里就蓄起泪水,认真地哭了起来。

    皇帝冷冷看她一眼,冰刀似得,“滚。”

    嘉嫔哆哆嗦嗦地滚了,太医院的人匆匆进门把脉:“陛下肝火太旺,心绪波动,实在有伤龙体,还请陛下停止思虑,臣等定会全力救醒容王!”

    皇帝前半句还面无表情,到了后续瞬间就结了冰,院正仿佛真听到了冻结的咔咔声:“朕思虑容王?”

    容王生死关头,又是在皇帝落难时便追随的贤臣能臣,虽然跋扈一些但如今性命攸关,说皇帝思虑容王,不为过吧。

    “咔嚓!”皇帝抓起茶盏劈头砸在太医头上,太医躲也不敢躲,血流顺着额头游蛇似得蜿蜒而落,人则惶恐不已地跪倒叩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深深喘了两三口才匀乎了气息。

    “朕要你做两件事。”

    “请陛下吩咐。”

    ……

    第二日,风平浪静,既没有人去查容贵妃的嘉祥宫里到底为什么混入“刺客”,也没有人说容王病情如何,好像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一样。

    皇帝还特意下旨,催秦绍赶紧大婚,以平沸议。

    这可给秦绍添了好大的麻烦。

    说起来,宗遥那边她还没搞定,如今又出了容宿的事,难保两个人不会因为大婚的事都跟她闹起来。

    更别说皇帝一道指来的那些姑娘们了。

    陈家的,一开始就把住了宗遥,可见心思细腻,苏氏前世就是秦绍的解语花,今生嫁进来只怕也不遑多让,至于谢灵蕖看起来不争不抢定也不是好惹的。旁的几位秦绍就记不清了,但既然能被皇帝指来,就可见其中的盘根错节。

    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皇帝有心催婚也是要秦绍提前适应。

    这些女人,无一例外的,她都要应对。

    秦绍头大如斗,偏偏宗遥不肯见她,容宿又借口清剿嘉华余党的事不来东宫述职,搞得她两边尴尬。

    玉成先生偷笑:“殿下聪慧,早该知道这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秦绍也无话可说,索性去找慧宁那和尚聊天。

    别的没带,就带了只瑞雪。

    “高僧,你那金瞳是公是母,多大了?”秦绍进门打岔,金瞳人性化地弓起腰,似乎对秦绍的举动大为不满。

    怀里的瑞雪也挣扎起来,喵喵两声爪子把秦绍昂贵的衣料勾成一道道的,最后后退一蹬跃下来。

    “殿下休要调侃,金瞳乃灵物,识得您话中意思的。”慧宁捞起猫来顺毛撸,金瞳才稍稍减弱气势,不过瑞雪还在秦绍脚边呼噜呼噜地示威。

    “那这等灵物,当初是怎么跑到江家去的?还在江弋怀里。”秦绍如今也不避讳听云知道的内容。

    “灵物有灵,自会寻主,这不就寻到了容四爷身边?”

    秦绍眉头一挑:“大师休要诓我,江弋当时分明是知道什么,您不告诉我,江弋也会告诉我的。”

    如今江国公府一败涂地,江弋若不是占着皇帝唯一嫡外孙的名头,如今只怕连小公爷的俸禄都拿不到,又岂敢再和秦绍作对。

    慧宁笑着合十行礼:“殿下心里不是早有猜测了吗。”

    否则也不会来问他了。

    “果然是你送了金瞳给江弋,还给了他那本灵猫册子?册子上写什么?”

    内容和秦绍看到的,是否一样?

    “殿下请放心,小公爷看到的册子与殿下的一样,都是说得金瞳者可为当世逆转乾坤之大能者。”

    秦绍勾起唇角。

    “这么说,江弋的确没有夺储之心了?”秦绍回想起当世江弋急着要金瞳的样子,可见是一心想当一能臣,匡扶江山。

    只不过摊上一对贪得无厌的父母,改变了所有轨迹。

    “我为殿下效劳,自要献上诚意。”慧宁含着慈悲笑道。

    秦绍唇角动了动:“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想着为孤效劳了?如果孤没记错,当时孤并非绝对优势,而且你和孤素未谋面,为何如此选择?”

    慧宁指了指上头:“殿下,佛祖在看,并非贫僧选您,而是我佛要选您。”

    这话说的,哪个太子不爱听。

    秦绍站起来:“好,既然高僧诚意非常,那就请高僧帮我算上一签。”她手掌摊开递上去,低声笑道:“看看孤,何时能登九极而坐。”

第三百三十八章:狗急

    这可是个大不敬的问题,等同于在问皇帝几时死一样。

    慧宁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怀中金瞳挣扎他便放它下去,再抬头已经看过秦绍掌纹,“殿下大福大运,自然快了。”

    “有多快。”

    “殿下想要多快,便有多快。”慧宁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不是在劝她造反么。

    “和尚,你可是什么话都敢说啊。”秦绍笑着抽回手,不愧是一代妖僧,这胆色只怕不必容宿少几分。

    也对,否则也不敢跟容宿联起手来搅风搅雨的。

    “殿下测也测过了,可愿意说明来意了?”慧宁笑道。

    秦绍铁钉不是为了给瑞雪和金瞳牵红线才跑这一趟。

    “大师能掐会算,就不知我为何而来?”

    “天机不可泄露,便有人得窥一斑,也不能日日巴望,殿下觉得可是这个理儿?”

    “大师这禅机还真是贴合。”秦绍一笑,索性直奔主题:“先师玄言神僧一共做过几个预言?内容为何?”

    慧宁似乎松了口气,“总是要告诉殿下的,师傅真正的预言唯有三个,其一想必殿下也知道是关于林大人的。”

    秦绍点头,林信鸿的第一个孩子将会是神凰命格。

    所以包括林信鸿和林大夫人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林家的大小姐将会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以至于江泰还曾为江弋定下林家大小姐的婚约。

    “第二和第三呢?”秦绍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师傅没说。”

    秦绍嘴角一抽:“玄言神僧曾被先帝封为国师,难道连这点预言都没有记载?”

    “师傅的预言内容只对相关之人交代,若那人愿意说自会像林大人之事一样传开,若不愿,也会像云雾一般消散,再无踪影。”

    “不可能,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断不会半点踪迹也无。”秦绍冷笑,“是对先帝预言了大秦之衰,故而获罪了吧。”

    慧宁脸色终于有些变化:“殿下说是,便是吧。”

    “那第三个呢?第三个是什么内容,是对谁说的?”秦绍觉得自己应该是摸到了真相本身。

    皇帝又不是什么神仙道士,他不会预言后世,能预知后世的就只有当年的玄言神僧和慧宁了。

    慧宁年纪轻,当时应该也做不到。

    这么想来,就只有慧宁师傅玄言神僧了。

    慧宁双手一合:“殿下聪慧,何须贫僧多嘴。”

    “我只想知道预言的内容,”和结果,秦绍心里加了一句。

    否则,她心中难安。

    前世和今生已经大相径庭,以后的路只能她自己来走,这种情况下,秦绍想知道更多的事来确保安全,毕竟现在的她不再一无所有。

    她有着南境守边的父王,有着一屋子妻妾和责任,还有……容宿。

    即便是为了能和容宿平平顺顺在一起,她也要把事情扛起来,完美解决。

    “殿下只是来求证的吧,”慧宁笑笑,也不说真假,只道:“殿下所见即所见,所听即所听,所得自然也为所得。”

    秦绍眉头一皱,搞不定他的禅机,慧宁转身却走,她哪儿能容,一手捞住和尚袖子:“再说两句,就一个问题了。”

    慧宁哭笑不得:“殿下您这行止,是越来越像容四爷了。”

    秦绍干笑着撒手。

    “我还真是想问他的事,你为何要选容宿合作?别说没这回事儿啊,你的心思孤都明白,振兴大佛之名,这件事容宿可帮不了你。”秦绍先你后孤,摆明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能帮慧宁完成心愿的正主儿,在这儿呢。

    慧宁合十双手:“不敢欺瞒殿下,我与容四爷的确是惺惺相惜。”

    同样的受人排挤,同样的郁郁不得志。

    恰好容宿需要他,他亦能得容宿之能达成心愿。

    “好,希望你今日没有说谎。”秦绍柔善一笑,转身离开,踩得积雪咯吱咯吱响。

    慧宁这边只能算是肯定了秦绍的一些猜测,真正该如何做还是需要她自己看清迷雾,找准方向。

    太后,曹家,德王,嘉华。

    秦绍将这四个名字写在纸上,却迟迟难将嘉华同太后联系在一起,还有德王甚至是秦综,他们父子二人对于曹太后的计划到底知道多少?

    这件事说来是早露端倪。

    当初南郊密林行刺,秦综绑是被绑来了,但最后真正逃脱的,也唯有他一人而已,如今看来只怕也不是巧合。

    “容宿那边可有消息?”秦绍催问。

    容王病重疗毒,容宿身为儿子自然要床前尽孝,只是她早就跟容宿合计过对策,就算不必见面,她们也是有往来信件的。

    今日,却只字未有。

    秦绍有些心不在焉,她前世是知道苏氏脾气的,莫不是容宿也有些脾气?看见东宫张灯结彩地挂了红灯贴了喜字,就不高兴了要跟她断联系?

    秦绍叼着毛笔杆后头,提笔写下一行:见字如晤……

    咔嚓嚓,秦绍把信纸团成一团丢开,咬着笔头又写了封新的。这次内容含蓄许多,公事公办地问他容王身体恢复得如何,依计行事小心为人所害。

    这是她此前和容宿商量出来的结果。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容王不死,容家军和爵位也没有变动。

    故此秦绍要容宿分分秒秒地盯着王府,以免太后狗急跳墙,甚至还让玉成先生亲自去了两趟给容王疗伤,想来容王这几日病情已见好转。

    “是不是太书面了?”秦绍丝毫不顾自己的笔头已经咬出两行牙印,满脑子想的都是“轻重”二字,既不想太惯着容宿又怕容宿觉得她高不可攀反而失了力气。

    “太难了。”秦绍笔一丢,埋头在胳膊里吼道。

    玉成先生正撞见她的笔,见起来瞧那一排小牙印微微一笑:“什么事令殿下如此为难。”

    秦绍那儿好意思说自己儿女情长,扯出一本折子摊在信上。

    “去岁余粮不足,孤正想着如何找补,先生可有何良策?”

    玉成先生笑:“老夫没有,想来容四爷是有的,不如殿下修书一封,问一问他?”

    秦绍眼睛一亮:“先生真乃神人也!”

    她提笔书就,美滋滋地塞进信封里命人送去容王府交给容宿,那人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就跌进来一名侍卫:“殿下!容王……王爷他没了!”

    “嘭”秦绍拍案而起。

第三百三十九章:算计

    秦绍匆匆出宫,赶到容王府时王府已经乱成一团。

    先是死了世子妃江氏,没过多久又是林氏狱中自尽,现在连容王也没了,这对于容王府来说不吝是接二连三的打击。

    秦绍到了才知,容王并不是在病床上去的,而是在兵械库中被周斌发现的。

    “虎头墙后的密室?”秦绍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往前走,大成迎面赶来忙着行礼:“您可来了,快去看看爷吧!”

    秦绍猛地抬头,“他在哪儿?”

    “密室。”

    秦绍也算熟门熟路,兵械库尽头的虎头墙此刻已经打开。秦绍钻进去就看见容宿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精气神全无,他背后墙上还是那副硕大的江山图,正对着的桌案则被收拾得干净,只剩地上一只不小的火盆,盆里燃烧过的灰烬堆得满满当当。

    “容宿……这不怪你。”秦绍搭在他肩膀,“你已经尽力了,他们害了容王,我一定叫他们付出代价。”

    容宿拳头攥紧,牙关咬得咯吱响:“不是他们。”他闭上眼只觉得胸口压了块硕大巨石,让他每喘一口气都要花十倍的力气,抽丝剥茧一般的痛着。

    可他咬牙挺下来了,攥住秦绍的手就像溺水后抓住的浮木,他探出头来就还能行。

    “我警告过父王了。”容宿说。

    秦绍叹了口气,她也猜到了,这种大事容宿一定会跟容王通气,以容王的本事想躲过杀劫应该不难,可今天这结果……

    她越发觉得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之可怕。

    能让贵妃弑兄,让容王甘愿赴死,让皇帝不闻不问,这简直是集天下之不可能为可能。

    太后,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容宿腾地站起来,秦绍的手本是越过他脖子搭在另一边肩头的,他这一站起秦绍又不肯撒手,只能被动踮起脚,看起来就像挂在容宿身上一般。

    “殿下您……”容宿酝酿的情绪瞬间被她打破,兜手搂住她的腰以免秦绍滑到,即便这样,秦绍也不肯松手,还把双手一圈,套出了容宿:“别伤心太久,我会心疼。”

    守门口的大成牙酸的不行,双手捂住脸转过去背对二人。

    秦绍对他的识趣表示满意。

    容宿心底的惊涛骇浪云雷滚滚迅速被这破云而出的艳阳抚平,化作长长一叹将头埋在秦绍肩颈处闷闷地嗯了声。

    秦绍心里一松,拍拍他肩膀。

    “王爷英雄一世,便是身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纵然我们还没有查清真相,但我们应该尊重王爷的选择。”

    “我知道……”否则,他岂会在这儿呆坐,早就杀上门去报父仇了。

    容宿声音闷在秦绍颈肩,呼出来的呵气让秦绍耳根瘙痒,她动了动脖子又舍不得拒绝容宿。

    “从前我没能陪你承担,但今后,你的一切都有我呢。”秦绍笑容令人安心。

    容宿抬头盯着她,表情很是古怪,半晌才道:“殿下,这句话……该我对您说才是。”

    秦绍懵懂眨眼,“有,有什么区别吗?”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吧。

    容宿盯着她,终于发现秦绍不是搞怪整他,而是真的认为她才是那个应该承担起“家庭重担”的男人……

    “头好疼。”

    容宿闭眼垂头,脑门不轻不重地撞在秦绍额头上,两人的玉冠微顶,秦绍主动偏头避开,心里还是没弄明白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劲。

    王府另一边,容闳以世子身份操持容王后事。

    他短短半年亡妻失母丧父,连翻打击下形销骨立,好在有毓灵在侧,帮衬的同时夫妻感情日笃,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礼部已经将娴妃娘娘册封继后的事提上日程,说不定会抢在太子大婚前完成册后改嗣的事,到那时毓灵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公主,天之骄女。

    而容闳十有八九会以世子之身承爵,继为容王。

    这夫妻二人会迅速崛起为长安城最新一轮贵族势力,甚至远比当初娶了林家女的容王势大,更重要的是,容闳和太子还通过毓灵平添了一份关系,更成了他稳固地位的最佳助力。

    是以容王虽故,那些追随容王的旧人大多数都选择向容闳效忠。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容宿即便有心也无力相争,更何况现下需要尽快稳固容家军军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容闳迅速承爵,快刀斩乱麻。

    果然,皇帝的旨意也在同一时间传下,命容王世子承爵,尽快操办。

    旨意传来,秦绍和容宿并不意外,只是随之而来的消息令人惊讶。

    “贵妃娘娘闻听噩耗昏倒了!”

    秦绍只觉周身一寒,这昏倒了,是再也醒不过来的意思吧。

    容宿眯起眼,“陛下到底是在意父王生死的。”

    容贵妃刺杀容王,即便容王原谅了她,皇帝也不会原谅这个差点给大秦江山带来翻覆之灾的女人!

    秦绍倍感唏嘘,容宿牵起她的手:“还是殿下高明,若我那晚横冲直撞地进了嘉祥宫,只怕如今出事的也有我一个。”他表情严肃,在这件事上是真服气秦绍的判断。

    这让秦绍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前世走过的路,若重生的是容宿,只怕今日会比她做的更好。

    “不过这件事最后的受益者,是不是有些过于明显了?”容宿尽管经历着丧父之痛,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太后一番操作下来,自不是想为他人做嫁衣裳。

    如此看来,容闳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联?是太后故布疑阵想借机拉拢容闳,还是他早就和太后有过接触?

    “是或不是,一试便知。”秦绍大步走出兵械库,前往灵堂拜谒。

    受过容闳回礼后,秦绍示意他到僻静处说话。

    “容卿,孤有一事托付于你。”秦绍低声交代几句,容闳大为震惊,接连倒退三步:“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与您为敌接触太后?”

    秦绍点头:“先帝与你祖父曾用此法化解窦氏乱政之难,如今爱卿为何不行?”

    容闳倒是实话实话:“先帝与祖父知交多年,而臣与殿下……”这点感情只怕不足以支撑信任。“而且殿下若真需要一人,何不让四弟出面。”

    秦绍笑笑:“那你怕是要让出容王之位,容宿才好作为。”

    容闳脸色一白。

    秦绍拍拍他肩头:“放松,容王之位孤只属意于你,即便孤再宠爱容宿这嫡庶尊卑孤还是分得清的。”

    宠爱……容闳脸皮微不可查地抽了抽,“是。”

    “那孤就等爱卿的好消息了。”

第三百四十章:疯狂

    容闳果然聪明,承爵的事办的飞快,容王这边忙着出殡,那边爵位已经办妥。不但如此,他还假戏真做地掺和起秦绍的事,确切的说是容宿。

    父死子分家,乃是常态,容闳这么做也没什么理亏之处,甚至对两名庶弟都格外优待,将家产均分三份让出。

    可齐氏哭号不肯。

    她的儿子在容王府住还是在外头那可是天壤之别,至于容宿,秦绍亲自开口,要他住到太子府来。

    一时朝野哗然。

    关于秦绍和容宿的“关系”一直是长安城街头小巷的议论要点,如今又有了这么确凿的“证据”,简直想让人不议论都难。

    什么俏容四惨出家门,太子霸气护爱郎,种种桥段风烟而出。

    容宿置若罔闻,竟厚着脸皮打着包裹,洋洋洒洒备了整五辆车二十四个大箱子抬进太子府,整个玉成先生哭笑不得。

    “四爷这可真是气昂昂而来,半点也不觉丢人。”

    “他们不过是嫉妒,”容宿一笔带过,极好地扮演了深受太子殿下宠爱的臣僚身份,且尽忠职守地尽了谗言:容闳针对他。

    太子也觉被容闳下了面子,足有三日朝会不肯给他好脸色,还在不大不小的朝事上为难了容闳两回。

    随后,容闳主动要求提审任艺璇,理由是任艺璇假冒“一点眉”身份,关系到了容家。

    太子不肯,容闳竟将事情闹到病重的皇帝跟前,自容王走后皇帝日渐消瘦更不肯论这些事,容闳拿出亡故父亲身份,皇帝动容允他清查。

    这一下算是得罪秦绍得狠了,曹太后也因此主动召见了容闳两次,相谈甚欢。

    任艺璇的案子也开始松口,很多事都开始推到江泰和大公主头上,眼见着就要脱罪而出,东宫这边轮番有人求见,何启盛第一个想请殿下做主,制止容闳不现在是容王这种偏听偏信的查案。

    秦绍也为此单独召见过容闳多次,激怒之时甚至命人将容闳叉出大殿。

    “毓灵公主,怀孕了!”这道消息如炸雷一般迅速传遍长安大街小巷,仿佛是为了容闳这几日的嚣张找到了足够的借口。

    当初承安大公主到底为何获罪,知情人都能猜出一二。

    如今毓灵公主也是嫡公主了,她这胎若是生了儿子,只怕和当初的江弋不相上下,甚至因为父亲是容闳而更加尊贵。

    “秦绍,她仗着皇帝如今没有别的选择便猖狂起来,现在只要毓灵生了儿子,哪儿还有她一个旁支的份儿!”太后春风得意起来。

    太后确定皇帝知道秦绍的女儿身,但江弋断腿早已没了选择,如今有了第二个选择,皇帝还会在自己的亲外孙继位和堂外孙之间犹豫?

    果然,这件事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让秦绍彻底疑心容闳,曹太后也终于放心联系容闳,甚至将移花接木救任艺璇这么重要的事都安排给了容闳。

    容闳完成的非常好。

    死了个女囚,救出任艺璇并且出主意将任艺璇送到城外安置起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毓灵,让她安心生产。”太后三天一赐五天一赏地将毓灵捧上了天,不知情的还以为那是太后的亲孙女呢。

    这番明争暗斗已经进展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但可惜的是,皇帝身体越来越差也没心思管朝堂上的这些变化。

    秦绍有些忧心,拽着容宿商量:“陛下的身体下降得厉害,只怕熬不过半年。”

    这个数字是秦绍推断出来的。

    前世容王病故,也是半年左右,皇帝便也跟着撒手人寰。

    如今一切进程都在加快,容王提前数年身死,皇帝经历接二连三的打击身体就没见好全过,只怕也熬不了多久。

    “殿下是想提前收网?”容宿手指一勾,把秦绍翻卷的毛领子整平:“操之过急恐有漏网之鱼。”

    秦绍眼珠晶晶亮:“大秦就这么大,漏网又能漏到哪儿去?”

    待她登基,天下都是她的,还能有谁逃得出她的五指山。

    “我看,殿下是想赶在大婚之前把事情料理了吧。”容宿似笑非笑,秦绍被他戳穿心事,尴尬之余捶他一拳:“不识好人心。”

    她还不是怕他心里介意。

    “我的确在意,”容宿叹了口气,秦绍心滚了一滚,“那……我不娶了?”

    “殿下现在说的好听,”容宿抱肩背对她,“只怕见了宗遥就又是另一幅模样。”

    “哪儿能啊,”秦绍忙不迭地否认,绕到容宿面前:“容卿眼中,我就是这样的反复之人。”

    容宿轻笑:“殿下倒也不是反复,而是心太软,受不得别人待你的好。”

    秦绍垂下眉头咕哝起来,但到底没否认出来。

    “宗遥都不需要闹什么,只要顺从地表示全听殿下安排,殿下心里的愧疚怕是瞬间就能漫出天去。”容宿噙的那抹笑意越来越明显,脸凑近秦绍鼻尖也贴上了:“这人呐,这辈子就不能做负心薄幸的事儿。”

    秦绍气绝,狠狠一跺踩了容宿一脚,扭头就走。

    容宿哎哟哈笑,急急忙忙追上去:“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殿下,别跟我生气了。”

    秦绍恨不得捶他几拳:“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娶吧。”容宿按着她肩膀,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道:“殿下心志高远,我又岂忍拖你下来。”

    宗遥是神凰命格又是知情人,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未来的皇后。

    这一点容宿永远无法帮到秦绍。

    所以,容宿愿意让步,愿意让他心爱的女人迎娶新妃。

    秦绍说不敢动是不可能的。

    若是她的女人要娶别的男人,只怕她也要介意许多,但容宿却让步了,让的这么彻底,甚至愿意做她的迎亲使,把别人送入她的洞房。

    “谢谢你。”

    “殿下若真要谢,”容宿贴上来,凑着俊秀的金冠少年耳边道:“就嫁给我吧。”

    秦绍抿唇,嫣红中印着一点牙印。

    容宿大为委屈,正对她迟疑不满时,女孩如浮羽般的声音瘙在他耳尖上,轻轻软软地一声:“好。”

    这一句也不知是应了婚事,还是收网那翻安排,总之,第二日,十四位大臣连名上书,写下曹太后九条大罪,犹如晴天霹雳,撕裂了长安城的寂静。

    慈安宫中,太后不可置信:“容闳他疯了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带走

    事发突然,太后情急之下召德王入宫。

    “母后,你中计了。”德王写了条子,太后看过就扔进火盆烧了。

    太后冷哼:“哀家被人状告,慌乱之中召见自己的儿子,有何不妥。”

    德王摇摇头。

    太后没他那么沉得住气:“秦绍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容闳死心塌地的帮她!他就不怕哀家把他也招出来?林氏当初做的那些事,他可一件不落,都掺和呢!”

    “证据?”德王写下两个简单的字让太后陷入沉默。

    “容闳说”

    “林氏是死了,但我们还有证人,嘉华就是,还有……”太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这些可都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

    除非真到了必死无疑的关卡,否则太后怎会承认这些。

    “该说高明的是容闳,诸事全由林氏经手母后哪有证据?况毓灵有孕秦绍却还能信……”一个他字没写顺,德王就咳起来。

    太后心疼地拍他后背:“都是母后不好,当初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

    德王摇头写到:“窦太后毒哑我,也是救了我。”

    “是,”曹太后看到儿子坐怀不乱的样子话音一顿,仿佛明白了什么:“可眼下这容闳一颗七窍玲珑心,投奔哀家时说得比唱得好听。”

    曹太后想到了容闳当时所言:“我若没有这份心思,我娘岂会兵行险招。”

    “容爱卿在说什么,哀家怎么听不大懂?”曹太后笑眯眯道。

    容宿神色不改,一杆银枪似得笔直而立,阔面有棱有角,目光坚毅,这幅形象的确不像是奸佞之辈。

    “娘娘就不好奇,容王府中跟嘉华联系的人到底是谁?”容闳面带微笑,蜻蜓点水般的一句,让曹太后僵住:“是谁?”

    容闳颔首一笑。

    曹太后皱眉,因为她常在避暑山庄来往不便,和德王联系又太过冒险,所以大多数事都是嘉华自己做主,捡重要得汇报便是。

    容王府中的确有人跟嘉华联系,但曹太后一直以为这个人是林氏,莫不是还有容闳的身影?

    “是我,也是我给嘉华和我娘欠的线。”

    太后手指在桌上敲打,边道:“容王怕是当哀家老糊涂了。”

    林氏,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一枚勾动秦绍和冯皇后乱斗的棋子,不论这二人谁显露颓势,她都能乘机踩上一脚,渔翁得利。

    容闳若是早就跟嘉华联系上,能看不穿这点,反而让她利用林氏最后害了林氏丧命?

    “古往今来欲成大业必得有所付出,只是我算漏了秦绍的心狠,以为凭我的面子可以保娘亲不死。”曹太后几乎听到容闳牙关紧咬的声音,此时已经有了三分相信。

    容闳和秦绍,说起来还有这份杀母之仇呢。

    见她表情松动,容闳乘势道:“嘉华姑娘一贯行事缜密,南郊一事必定要保万无一失的。”

    太后禁不住撑着桌案站起来,“你是说,当初若是秦绍投奔了你……”

    容闳眼一眯像狩猎的鹰犬:“当初搜寻太子的人只有我和江泰两支队伍,若非江泰废物,今朝,早就没有秦绍这么名字了。”

    “放肆!”太后厉喝,容闳面色不改:“娘娘还不肯信我?”

    太后面露犹豫,嘉华现在不在身边,许多事她也难以求证,还真不好就这么轻信容闳。

    “那我就向娘娘交上一份投名状吧。”容闳面带微笑,不多时,有人从太医院带来消息:“毓灵公主怀孕了!”

    太后大为震惊,他们才成亲多久啊!

    “娘娘不必好奇,早在数年前我就求来了生子秘方,殿下不知还当服用的是普通调理汤药。”

    所以才能一次功成?

    “那江氏……”

    “江氏自然也服用了秘方,只不过和这张方子稍有不同罢了。”容闳轻轻松松说着,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简单,太后却是背后一片恶寒,“你!你连嫡妻也害!”

    容闳低下头,再抬头时露出阴测测的笑来:“比起娘娘连亲骨肉都能动手,臣自愧不如。”

    “你什么意思?”

    “娘娘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是那碗毒哑德王殿下的药开始,还是更早?”

    “哀家是没有法子了!”太后情绪失控,手腕上的佛珠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不过片刻就调整好脸色,“好,好一个容闳,哀家平日倒是小瞧你了,这么说来江氏之死和求娶毓灵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了?”

    她坐回去,尽量放松身体。

    “可以这么说。”容闳轻飘飘答道,像是两只秃鹫对下面的麋鹿如何分而食之达成协议。

    于是,太后配合容闳救下任艺璇,甚至允许容闳护送任艺璇出长安,还让容闳去阻拦秦绍清查冯氏和容王的死因。

    谁成想,这才不过一两个月,事情刚有些转机,容闳就从背后狠狠给了她穿心一刀。

    以死囚换救任艺璇是一桩。

    私豢“一点眉”是一桩。

    南郊行刺太子,教唆江泰与大公主生出异心,还有冯皇后之死乃至当年毒害昭煦太子之事都算在账上。

    甚至连毒哑德王这件事都被容闳扒了出来,这分明是容闳当时在她口中诈出来的啊!

    曹太后真的慌了神。

    “方子,容闳给的那份江氏的药方呢?那能证明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江氏算计毓灵的方子!”

    德王摇摇头,写到:“只怕世上只有这一份。”

    在他们手中的“容闳的方子”,谁会信?

    甚至于他们如今所说的所有罪状,都会被认为是记恨容闳而反咬一口,这些都会成为容闳为了“打入内部”而伪造的证据。

    “这是真的,这些不可能是假!”曹太后怒道,又颓然坐回去。她心乱如麻,又懊又悔,不由捂住了脸:“哀家可真是老糊涂啦!竟然信他的鬼话!”

    “哐!”慈安宫的大门被侍卫粗暴推开。

    容闳亲自带人闯进门来,抱拳朝德王和太后行礼:“见过太后,见过王爷。”

    曹太后手指发抖,脖颈却挺得僵直:“容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慈安宫!”

    “娘娘恕罪,臣奉旨,请娘娘配合。”

    曹太后正想说话,就见德王最后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便上前搀扶太后起身。

    容闳过去,瞄一眼纸上,冷笑着团成团丢尽火盆:“带走。”

第三百四十二章:何罪

    容闳来到东宫复命时,正撞见秦绍抱着瑞雪往容宿怀里塞,容宿一脸无奈:“殿下,您这是强买强卖。”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家瑞雪又漂亮又聪明,哪里配不上金瞳了?”秦绍不满。

    容宿干笑余光就瞥到了容闳,他后退半步,和秦绍拉开距离。

    秦绍扭头,“容王来了,事情做得很好。”

    她的夸奖很是稀松,仿佛这就是容闳该做的事一般。

    容闳略带紧张地呈上折子。

    随着皇帝身体每况日下,如今朝中大事小情几乎都由秦绍全权做主,这案子虽然惊天动地,但有秦绍拦在前面,交给皇帝的只能是秦绍想交给皇帝的东西。

    这也是当初秦绍有底气跟皇帝摊牌的原因。

    除了她记得当初父王见到她肩头胎记时那古怪的两声“错了”,还有自己如今的地位。

    这么长时间的太子,她可不是白做。

    不论是朝堂还是地方她都有了一定实力,再加上容宿和裕王两方准备,皇帝年纪大了,找不到合适的太子江山必定动乱。

    两厢权衡也会留下秦绍。

    何况现在经历容王去世的打击皇帝身体是真的剧烈下滑,加上太后忽然获罪,朝堂再次清空一片,说是秦绍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此刻秦绍合拢折子在掌心敲打,似是漫不经心道:“但孤怎么听说,容王和嘉华还有些……私交?”

    容闳迅速跪倒:“殿下明鉴!臣一片忠心,所有不过为了取信于贼!”

    “大哥紧张什么?”容宿站在秦绍身后,白净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惯有的讥诮。

    容闳攥紧拳头,强忍着怒意:“殿下!”

    “容卿,”秦绍主动当起和事佬,不轻不重地唤了声,容宿果然微微低头不再挑衅,容闳带着一肚子气出了东宫。

    大庆是跟着容闳最久的,在殿外听到自家王爷受辱,忍不住嘀咕:“四爷真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容闳没说话,大步闷头往前走。

    “您才是大秦容王!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殿下娈宠罢了。”

    “放肆!”容闳怒喝,“越说越没规矩了。”

    大庆嘟囔:“又不是偏我一人这么说,满长安都传遍了!他容四爷靠脸上位,厚颜无耻勾引得殿下连太子妃都不见,成天跟他厮混——”容闳狠狠一脚踹断了大庆的胡言乱语。

    “这种话不许再说!”容闳怒斥。

    大庆痛得龇牙咧嘴只能强忍委屈:“明明王爷才是对殿下最忠心的那个!”

    容闳脸上的怒容渐渐消散,“我就要做父王了,这些事倒也不是很急。”

    大庆迟疑着:“那太后的事?”

    “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是我为殿下打的江山,自然不能让旁人领了功劳。”

    容闳说到做到,在秦绍的默许下,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将曹太后一党连根拔起,迎春花开了第一朵的时候,许多旧事真相大白。

    比如昭煦太子中的南越奇毒到底是谁给冯后的,比如大皇子病故后,三皇子和四皇子又是为何从会在秋猎时遇熊,又比如明明只是受惊的四皇子为什么会突然暴毙。

    一些从前烂在泥里的旧事这样盘根错节地翻出来,泛着腐臭酸嗅味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人作呕。

    秦绍只是捡了几条轻巧的禀给皇帝,就已经将皇帝气晕过去一次。

    再醒来,皇帝已经不想再听,抓得明黄帷幔咯吱作响:“你!你去!她害朕断子绝孙,朕要让这个老毒妇不得好死!”

    “是,”秦绍领了圣旨,几乎在第一时间冲向宗人府:“陛下旨意你们都听到了?”

    曹太后这次是证据确凿连宗人府从前同情她遭遇的宗老们都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已经几次利用他们的同情心作祟,这一次他们绝不手软。

    秦绍推开门进去,曹氏竟一身白衣坐在正堂座上冷笑着看向来人,半点不惧。

    宗老们脸色铁青,这才发现曹氏竟怀抱着她封后的印信:“我是先帝的女人,你们谁敢动我!”

    “这……”

    宗老们为难地看向秦绍:“尽管陛下已经亲自下旨夺了曹氏封号,但她到底是先帝的女人,是陛下的庶母……”

    太难办了。

    便是先帝时乱政的窦太后也是病重而终,史上又有哪个太后是当今皇帝赐死的,还要不得好死,自怕来日史书上都没法子写了!

    秦绍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一招。

    毕竟是前世几乎要笑道最后的女人,若是没些手段岂非可笑。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秦绍。

    “几位大人稍安勿躁。”秦绍慢悠悠地跟太后对坐,不长功夫,容宿求见:“可是叫臣一番好找。”

    众人面面相觑连曹氏都蹙眉:“太子,哀家愿意到太庙永远为先帝守灵赎罪。”

    秦绍冷笑,手一扬容宿将一支小药瓶交到她掌心,她拔开塞子嗅了嗅轻描淡写道:“只怕先帝要托梦骂我这个不肖子孙了。”

    曹氏脸色僵硬:“你什么意思,那是什么?”药瓶看起来有些眼熟,忽然间,她剧烈颤抖起来:“那是!”

    “正是德王叔的解药。”秦绍笑着将瓶身倾倒。

    “不!”曹氏尖叫整个人从椅子上窜下来,扑跪在秦绍面前:“不要不要!”

    秦绍半点没犹豫药粉一点点撒落在地上:“你盘算着陷害裕王时,可有说过不?”前世父王固然是被皇帝逼死,但真正陷害他的罪魁祸首现在就跪在她脚下!

    是曹氏!

    是她设计。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秦绍只会比皇帝更恨!

    但秦绍知道,这个女人根本不怕死,她甚至愿意一人担下所有罪过,只为了保德王一命。

    德王是个哑巴,又没有确凿证据,皇帝的确不好担这个弑母又杀弟的恶名,只能削爵贬谪留他一命。

    “不!不要!”曹氏疯了似得捡那些粉末,往嘴里送往衣襟里收,甚至从秦绍脚下扣。

    秦绍倒光所有粉末,笑眯眯蹲下来:“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还会让他有开口的那一天吧?”

    曹氏下巴剧烈抖动像发疯的母兽一样猛扑上来,抓住秦绍手腕就要咬。

    一拳从左侧袭来,毫不顾忌地砸得曹氏满口血,容宿将秦绍挡在身后:“庶人袭击太子,该当何罪?”

    “死罪。”

第三百四十三章:效忠

    解决过太后的事,德王已经不足为虑。

    秦绍命人将他囚禁在宗人府,听说德王每日装疯卖傻,似乎还在盼着曹太后心腹有朝一日会给他送来解药。

    “这样真挺残忍的,”秦绍笑眯着眼,容宿会意,派人透露了当日事的口风。

    德王起初不信,但他当年服用的哑药还有解药的事显然已被泄露,那解药就算没有毁于秦绍之手,只怕也永远不会被送进宗人府。

    更别提让他恢复声音。

    “啊,啊啊!”德王近乎癫狂在房间里嘶吼不断,听得人骨肉发麻,据说已经恨到见人就咬,听不得半点别人说话的地步。

    “哑了一辈子,只等着如今这幅局面,陛下西去,主少国疑,好坐收渔利,却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再发声,这样的打击只怕是个人都要被逼疯了。”容宿道。

    相比之下,德王的那个庶子秦综倒是乐观许多。

    虽然没了王位可承,但他还算宗氏子弟还有一些俸禄和头衔,秦绍念着几分旧情,给他寻了个外放的闲职,远远避开朝中纷乱。

    秦综感念,临行前派人送了封信到太子府。

    容宿收到信嘴角微抽。

    这小子是真把自己的话痨精神发扬光大了,别人的密信最多一页,他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沓,跟自传似得!

    前八页都是废话,就差没把他小时候上房掀瓦的一二三四件都列举出来。

    容宿越看脸越黑,索性看一张丢一张,忽然顿在第九页的一段话上:老嬷嬷嫌我多话闯祸,骂我生母为奴,不肖其父,我骂了她三天,口干舌燥喝了好几壶茶……

    秦综虽然是庶子生母拿不上台面,但好歹德王唯一的儿子,来日是要继承爵位的,别说是王府就是整个长安城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他口中的老嬷嬷就算再托大,也不敢如此放肆吧。

    容宿认真看下去不耐烦地丢了三页纸,才在字里行间找到几句有用的信息。

    那老嬷嬷是从小伺候德王的人,在骂过秦综不久后“病死”,秦综跑去砸她的旧物,翻到一些年轻女人的旧物,还有小孩穿的鞋子,都有好些年头。

    这些又要随着秦综长大跳上两三页纸,在一次偶然机会中,他才知道那嬷嬷从前有个女儿后来入了宫当宫女,意外横死,但仔细想来似乎又是给哪位贵人生下了孩子。

    秦综最初怀疑是他自己,但又啰啰嗦嗦分析一大片,简单说就是老嬷嬷不会为难自己的亲外孙,所以这个怀孕的宫女身份十分可疑,特意提醒秦绍。

    后续还有几页,都是秦综表达感激的话,容宿略扫一眼就丢一边去,拿了比较重要的三页递去了东宫。

    秦绍拿到这没头没尾的三页信就知道:“秦综的吧?”

    容宿笑笑,瞥到她案边一盅甜汤、一碟栩栩如生的花瓣糕点和一封彩笺:“苏侧妃善厨艺,尤以心灵手巧善模状物为长,所以这叠花糕出自她之手。陈家以书香门第自居,这彩笺,应该出自陈侧妃之笔。至于甜汤……宗遥不会弄,想必谢姬也不会喜欢——”

    “谢姬?”秦绍叼过话头,脑袋一歪撑着手,另一只拿着信的手也放下了,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桌子:“你们挺熟?”

    容宿眼睛转了转,捡起一块栩栩如生的重瓣蔷薇花糕掰开,牙酸酸道:“哟,还别有洞天。”

    “快给孤看看侧妃都写什么传情了。”秦绍做出一副色急模样,容宿一只手指戳在她额头上把尊贵的太子殿下玉首推开:“殿下别得寸进尺啊。”

    秦绍不服:“谁先打翻醋坛子的?”

    容宿抿抿嘴:“洁身自好的人,总有资格的。”

    “容卿,你越来越放肆了。”秦绍摇摇头,痛心疾首道。

    容宿放声大笑:“好了,这件事臣会去查,不过另外那桩,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半蹲下来,微微仰头看向宝冠玉面的太子殿下,手搭在秦绍膝头:“我可还等着殿下给我撑腰呢,不能白白背这以色事君王的骂名吧。”

    秦绍耳根烧红,那双掌心好像含了火似得落在她腿上滚烫滚烫,心里却还不服输地勾手指挑他下巴:“那你还不努力点?”

    “是是,”容宿话还没说完,方才与他甜蜜的殿下忽然站起来,像犯错的孩子似得一手压低他的头迫使他钻到桌下藏起来:“宗……宗遥?你怎么来了?”

    桌子底下的容宿牙根一咬,这个小没良心的!

    宗遥眼睛一扫,除了桌上那些不安分的东西还从桌角看到一截袍底,藏蓝青金边线露出遮遮掩掩的半截虎纹,三品武官朝服,容宿。

    “有些不安分的,正想跟殿下禀报。”宗遥抿抿唇,“我自己处理吧。”

    “好、好,你做主就是了,嗯……”秦绍看他脸色不太好,嘱咐:“你也别累着了。”

    宗遥失魂落魄一笑,转身告退。

    桌底下,容宿一屁股坐地上,腿一蹬,捶了又捶:“我也好累啊。”

    秦绍哭笑不得,轻轻踹他靴子:“宗遥不会突然来的,他定是查到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您那后宫如此充盈,若我是德王,也要塞进一两个自己人。”容宿还不肯起来,秦绍伸着手好声好气道:“你觉得是谁?”

    容宿就坡下驴拽着殿下的手站起来:“苏氏。”

    秦绍眉头垂下。

    果然。

    容宿注意到她的失神,“殿下?”

    “没什么,鸿胪寺主张边国贸易,南越的毒就是苏家帮太后买的。”

    “正是,证据我已经查到一些,太后未进宫前与苏大人有过一些交情……”容宿点到即止,这些旧账若翻出来皇家的脸面不好看,秦绍的脸面又能好看到哪里。

    秦绍只是笑笑,忽然就抱住容宿的脖子啃了起来。

    容宿只觉一道火苗从脚底蹿上腰腹,冲上头颈,整个思维轰然炸开,朵朵金银交错的亮花在脑袋里明灭,被火舌舔舐得通体燥热。大秦太子那微凉的唇瓣则像酷暑中滴滴答答打下冰雨,滋滋作响着,熄灭了他周身的火焰。

    “容卿,效忠我吧。”

    ……

    七日后,侧妃苏氏于东宫获罪,谋害太子妃林氏,证据确凿。

    苏氏喊冤,苏家喊冤。

    秦绍表现出对太子妃宗遥全盘信任,多余的话一句都不问,赐死苏氏,流放苏氏一族。

    自此东宫大定,太子妃之威无人敢犯。

    但有很多东宫办差的人都知道,更不能犯的,是容卿之威。

第三百四十四章:驾崩

    皇帝第三次病危,秦绍床前侍疾,勤勤恳恳,只是这次皇帝烧昏了头,总在喃喃自语,可惜秦绍并不能听得太清楚。

    “嘉祥宫那边传来消息,说贵妃娘娘病危,怕是熬不过今天了。”周福低声禀报,却是朝向秦绍的。

    如今容闳才是容王,有亲妹妹容妃要照料,对贵妃的照顾就少了一些,更何况有皇帝的眼线盯着,整个嘉祥宫封得严严实实,若非贵妃真熬不过去了今天怕是也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封锁消息,”秦绍下令。

    但这并不能制住什么。

    才刚入夜,嘉祥宫就传来通天的锣鼓声,秦绍从梦中惊醒,容闳竟在嘉祥宫抓了刺客,此人正是尹钊。

    这次,秦绍救不了他。

    尹钊此前换了个身份在太子府留用,可今天听说被囚数月的容贵妃病危,连追究消息从何而来都没看,只忙着换上侍卫打扮,试图混入嘉祥宫。

    容闳像是早有准备,生擒其人。

    秦绍和容宿都没想到,会有人对尹钊出手,这件事已经过去多久了。

    “人呢,孤要亲自审问。”秦绍要人。

    “陛下有旨,赐死刺客,还请殿下恕臣不能从命。”容闳像是十分为难,秦绍脸色一变:“赐死?不行!”容宿将舅舅交给她,她就不能眼看着尹钊死。

    容闳低头强调:“殿下,这是陛下的旨意。”

    秦绍如今还只是太子,没什么资格能跟陛下说不行吧。

    “留着人命,我亲自求见陛下。”

    容闳点头:“是。”

    皇帝此时意识很清醒,也猜到秦绍来意:“来替人求情的?”

    秦绍颔首。

    皇帝笑笑,声音干哑得像被抓住脖子的鸭叫:“贵妃和尹钊的事,你早就知道?”

    “儿臣——”

    “你还早就知道什么?胎记、德王、曹氏,还有呢?容王的事你清楚吗?”不知是病情所致还是怎样,皇帝声音有一丝颤。

    “容王?儿臣不知。”秦绍老实巴交道。

    皇帝的目光瞬间精明起来:“撒谎!”

    鹰狼环顾的眼神让秦绍头低得更深:“容王是病故,儿臣确实不知道其他的。”

    “有人看到容宿要夜入嘉祥宫,是被你的人拦下的。”皇帝精气神不足,气力又有些软,声音也缓下来。

    秦绍面色不改:“那夜急召,是因为容宿负责的盐务出现纰漏,中书省皆有佐证可查。”

    皇帝松了口气,隐隐笑了起来。

    即便是前世的自己也一定掩藏的很好吧。

    “容恺同,是朕赐死的。”

    秦绍肩头一颤,果然。

    “朕也熬不了多久,朕只要你发誓,此生决不允许任何人翻查容王之事,包括容宿。”

    秦绍竖起三根手指:“儿臣发誓,会让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进大地。”

    “好,好,秦绍,朕果然没看错,不该问的你是一点都不好奇。”皇帝既满意又有些遗憾:“朕,会带着这个秘密入土,所有知情的人,都要死。”

    秦绍面色一僵,那尹钊……

    只怕见到贵妃时,尹钊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非死不可。

    “来人,”皇帝唤道。

    小内侍捧着一只托盘进来,盘子上放着一张摊开的折子和一只檀木方盒。

    周福打开方盒取出里面的玉玺呈给皇帝。

    皇帝拿起玉玺,半截身子都压在上面,堪堪烙下一方大印。

    “这……是传位诏书,你收好。”

    秦绍接过旨意。

    不出她所料地,上面有一则要求,“朕精力不济怕是看不到燕京皇城落定的那一刻,你,替朕好好看着,待时机大定,一定要、迁都燕京。”

    秦绍顿了顿,皇帝已经将所有人都支走。

    “大秦本是二世祖多造化而来,八百年国运已尽,如今只有迁都才能保你平安!延大秦血脉。”

    “这就是玄言神僧给您的预言?”那第三个预言?

    皇帝呵笑:“你知道的倒不少。”

    秦绍淡然,多活一世嘛,总要聪明些。

    “神僧预言,你是宝镜的有缘人,大秦命数已尽时,自会有神通现世,如今一切步入正轨,朕……也无愧于列祖列宗了。”

    皇帝垂下手,像是什么东西剥走了他的精气神,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

    秦绍赶忙上前翻看皇帝眼皮:“来人!来人!”

    皇帝推开她,伸手乱抓。

    “陛下要什么?”

    “画……画!”皇帝手脚抽搐着,又咳又喘,太医们忙不迭冲过来的同时,秦绍抽出了一卷画轴塞到皇帝手中。

    皇帝像是拿到了心爱的玩具,不再挣扎,喘息平静下去。

    门外,文武百官早已跪侯一片。

    历代皇帝大行前,都是要有百官守候的,时机紧张皇帝临终前说了什么,都是要起居注记录在案的,故此秦绍趁着皇帝还有气将几位重臣唤进房中,当众展示了传位诏书。

    大秦宝玺印鉴俱在,秦绍的皇位来得光明正大。

    “陛下万岁!”容宿第一个叩头,以陈老大人为首的两位和东宫联姻的大臣紧随其后。

    便是这次能救回皇帝,他也要退位做那太上皇了。

    毕竟已写传位诏书,就意味着秦绍已经是皇帝,这声陛下叫得不急。

    “陛下!陛下!”隔断后忽然传来太医们的呜咽声。

    秦绍浑身一僵,扭头看去,皇帝抱着那卷画像神态安详地睡了过去,再也叫不醒。

    和她表情同样僵硬的人,是容闳。

    “父皇!”容闳扑跪在地,他这声父皇是顺着毓灵叫的,竟比容王过世那日还要凄厉三分。

    他是真没想到,皇帝会走的这么突然。

    太医分明说还能维持半年多,为何,为何会突然驾崩!

    容闳看到那卷画像,暗地里拉着周福出来询问:“那是贵妃娘娘当年给陛下画的像,又赶着是娘娘死的这一日陛下仙去,想来陛下是真的对娘娘有情。”

    “有情?”容闳脸上露出一丝让周福胆寒的恶笑。

    帝王之家,竟然敢提有情两个字。

    “容王,你和周总管在聊什么?”秦绍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

    周福惶恐低头:“老奴——”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架起他两边胳膊:“陛下,老奴犯了什么罪,惹您如此动怒?”

    “朕看到先帝遗诏,要周公公下去继续伺候先帝起居。”秦绍笑眯眯道。

    “不……”周福还没张口就被人堵住嘴带了下去。

    容闳起了一背的寒毛:“陛下,周福是先帝旧人,您这样只怕会落人话柄。”

    “爱卿不泄露,又有谁知道?”秦绍挂在嘴边的淡笑,怎么看怎么诡异,容闳莫名恐惧起来,好似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秦绍又提:“毓灵的身孕有五个月了吧。”

    容闳僵硬着身子拱手:“劳陛下关心,太医们说……这胎大抵是个女孩儿。”

    秦绍笑得更开心了:“朕的登基大典少说还要两三个月,说不得到时候孩子已经降世,至于是男是女,容王很关心?”

    “不不,是男是女都好,都好。”容闳跪倒已是一鼻子的汗。

第三百四十五章:深谋

    治丧期间,除了让周福殉主外秦绍没有动任何人,但朝中还是风声鹤唳。

    且不说秦绍夺储期间,有多少人东风吹来东风倒,单说这一路走来江氏、冯氏、曹氏三党牵涉的官员就有上百人,沾亲带故的就更多了。如今秦绍成功继位,到底要不要清算,怎么清算,可都是未知数。

    容宿一身风尘仆仆,大步进殿。

    “按陛下要求,避暑山庄那边已经处理完毕,涉案人员全部下狱,不过因为刑部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在逃,但如今大势已去成不了什么气候。”

    “避暑山庄是曹氏经营多年的老巢,你此去定不容易,朕该赏你些什么才好。”秦绍使了眼色,有内侍给容宿奉茶赐坐。

    容宿不拘坐下,还中肯道:“又非什么大功大业,陛下已经破格拔了我二品官职,如今再想赏些什么也挺难了。”

    “得寸进尺,”秦绍好笑道。

    容宿给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拂尘一甩熟门熟路地带人退下。

    大殿门关上的前一秒,秦绍和容宿还是规规矩矩分上下而坐的君臣,合拢的瞬间光源消失,两个人同时动了起来。

    金黄龙袍的皇帝陛下再不矜持,欢快一扑就搂住了爱卿脖颈,惩罚似得啃了口:“这次可真慢。”

    容宿一手轻擒她的腰,一遍带着人往怀里坐。

    “我发现了一些趣事,所以晚了两日。”

    “什么趣事?”

    “殿下不是好奇德王削了爵位后为何那么老实吗?”

    秦绍点头,她是觉得奇怪。

    以德王和曹氏多年的谋算,显然不应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队刺客和几次谋算上,德王在外的封地也是有一些私兵,更何况他们结交的党羽之中也有不少军中人员。

    秦绍甚至都暗中联系了裕王和蒙家,随时准备调兵平乱。

    可是德王并没有。

    非但没有,还在曹氏死后开始装疯卖傻,似乎对于一辈子做哑巴的打击有些承受不来。

    “周福和德王冯氏都有联系,死前也没招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我撬开了他徒弟的嘴,打探到了一些消息,顺藤摸瓜查过去,才知道当年先帝故意灌醉裕王并赐了一个王爷宫女的主意原来是曹太后出的。”

    秦绍一顿,仿佛想到了什么厉害脸色一变再变。

    “陛下猜得不错,秦综信里说的那个老嬷嬷的女儿,还给孩子做了衣裳,应该就是当初赐给王爷的那个宫女,时间也对得上。”

    “所以……大哥是德王的孩子?”秦绍目瞪口呆。

    德王可真是“深谋远虑”啊!

    原来早在大哥出生前德王就已经步了这第二步棋来以防万一。

    秦绥大秦绍不少,不论嫡庶的话是裕王正儿八经的长子,若是当初裕王没有让秦绍女扮男装,那么如今做大秦太子的人,就是秦绥才对。

    风调雨顺,无人质疑。

    “还有骋世子。”容宿提醒道。

    还有一个秦骋。

    秦绥是德王的儿子,秦骋,当然也是德王的孙子。

    “若是当初我死在江氏、或者冯氏任何一人的手里,今天顺利继位的不是秦综就是秦骋,都是他的血脉。这就像养蛊一样!”

    德王站在蛊盅外面居高临下的操纵着,看着秦绍和所有有野心的劲敌们厮杀,这当中甚至包括他推到明面上的亲儿子秦综。

    还好秦综是个聪明的,半点不敢参与,还用叽叽歪歪的连篇废话让所有人轻视。

    但好在,秦绍赢了。

    她这只蛊虫非但越养越大,还成功“弑主”,把蛊盅外面的人成功拉进来吃得连渣都不剩。

    “那陛下如今,可就成了蛊皇了。”容宿笑着捏了捏她鼻头。

    秦绍皱眉,猫咪似得甩开他的爪子,又狠狠地亲了下去:“朕看你是蛊惑皇帝!”

    ……

    容王府。

    容闳坐立不安地踱步,心腹大庆冲进来:“王爷,都查到了,四爷此去除了追查避暑山庄的余党外,还打听了一个女人。”

    “女人?什么女人?”

    “有人说,是太子府的顾大夫人。”大庆挠挠头,虽然这个消息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打听回来的,但来源却不是很确定:“顾大夫人据说已经被送往渝州,也不知道四爷为什么要到避暑山庄去问。”

    容闳冷笑:“一定有鬼。”他想到了当初传的长安城沸沸扬扬的消息。

    太子殿下,是个女人。

    这句被先帝敲定,是曹太后无稽之谈的话此刻让容闳仿佛看到了希望。

    “你可知道,德王在临走前,留下了什么信息吗?”

    大庆摇摇头。

    当然德王却是写了两个字,他见容闳丢到火盆里还以为不是什么重要消息呢。

    “是双兔二字。”

    “双兔是什么意思?”大成脑子晕乎乎的,没抓住重点。

    容闳冷笑:“起初我也不确定,只当他故布迷阵,但现在我好想明白了什么。”

    大庆眼珠子嘟噜嘟噜转。

    “民间小曲儿,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您是说,陛下真的是……”

    容闳点点头。

    “德王是恨透了秦绍,他才会如此行事,宁肯成全我也要扳倒秦绍。”容闳神色轻松起来,“不过换做是我,筹谋这么多年一朝作废,也是食肉寝皮难解心头之恨的。”

    大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王爷打算……怎么做?”

    容闳眯起眼,手指转了三转扳指:“还能怎么办,陛下偏听偏信容闳,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拔擢到了二品的地步,在下一此就该夺我的爵封她心爱的容宿为王了吧!”

    大庆普通跪倒:“殿下您别吓唬小的,您可是殿下的嫡姐夫啊。”

    “也就你信了。”容闳冷笑。

    毓灵和秦绍有什么情分,哪里比得上容宿这个亲男人重要。

    这一点容闳倒是没猜错。

    秦绍叼着笔杆子,正在找理由封赏容宿呢。

    若不是心里舍不得,秦绍恨不得把容宿丢到边关打两场胜仗镀镀金,也好封得名正言顺些。

    “陛下!启禀陛下,送大夫人回渝州的马车被人中途劫下,顾大夫人……失踪了!”

    秦绍眉头一挑:“又不见了,”她淡淡道:“真是苦了我这位大嫂了。”

    她提笔去写,一封没落印鉴的简短诏书呈在纸面,洋洋洒洒不少字简单说来就最后几句有用:敕容宿为容王,承袭家爵,传以百代。

    “留中封存,等过些日子再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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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朝介绍:
女扮男装的世子秦绍重生后,想当太子做皇帝,且招蜂引蝶,迷妹一片。
秦绍:“娶哪个当太子妃呢?”
一代权奸容宿:“殿下,夺嫡呢,认真点!”
秦绍:“我不……不敢不听!”不二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二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二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