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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舒道     不二朝txt下载     不二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冒充

    秦绍搬入新府的第一天,就在后宅女眷之所辟出了单独的院子,指给陈氏母女住,还特意指明舒涵不必在她跟前伺候,甚至让人给舒涵派去了三个丫鬟,供她差遣。

    乍一看,大家都以为舒涵是好事将近,要得世子爷开脸,成为继燕侧妃后郡王府第二个有名分的女人。

    尤其是这几日郡王和山阳县主定亲的事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想来郡王是怕舒涵在新夫人进府后受委屈,想先定下名分?

    只有舒涵自己知道,秦绍这是真要认她做义妹的架势!

    不想做义妹,她不想做秦绍的义妹!

    那新院子清爽干净,栽种了应时花卉,窗前还有硕大的芭蕉,夜里漫听风吹叶摇好不逍遥,可舒涵偏偏如锥刺股,心痒难耐。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知道秦绍要扶摇而上,她却只能在尘埃中仰望。

    舒涵坐卧难安,走到箱笼前翻找出一只纸包摆到桌上,她将草药按形状不同细细分装成六包,又把这六包分别藏好,乔装打扮成丫鬟,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跑了好些家药铺,才将方子和分量调查清楚。

    如今虽然出了容府,但这包药还是个烫手山芋,所以舒涵第一时间就将药草焚烧,做的干净利落,这才带着兜帽去药房按方抓药,一日内竟用了三服,对陈氏只说是偶感风寒不妨事。

    不过陈氏此刻也无暇顾及舒涵,因为裕王,已经到了渭南附近。

    于是原本忙着开府大宴的陈氏,又要忙着修整庭院,接驾裕王,一夜都没合眼。

    秦绍白日里刚见过容宿,商量许多正事,直到入夜才知道奶娘如此辛苦,顿时哭笑不得:“奶娘不必如此辛苦,父王来朝,自然是住在裕王府了。”

    “裕王府?”陈氏一怔,惶惶然坐在了凳子上。

    是啊,裕王是陛下的亲弟弟,在长安当然有府邸,还是距皇城最近的王府,当初花重柳绿,风光无限。

    只是当初裕王妃难产而亡,裕王便再也不想提到那个伤心之地,所以去往渝州一走十多年,也没有任何人提起过长安旧府,久而久之连陈氏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样一个“家”。

    就连秦绍,也是在前世父王回长安后才知道,他们在长安原本有个王府的。

    “那王府久无人打理此刻估计已是荒草丛生,住不得人。”陈氏踟蹰道,“还是让王爷住到新府来吧,想必王爷也不愿……不愿回去。”

    秦绍默然,她私心里,更愿意父王开府回到那个有过娘亲生活痕迹的地方去。

    “父王回朝,宗人府必会派人打理王府,您也把正堂收拾出来,若是……若是父王想住在新府,就住在新府吧。”

    秦绍哪里忍心逼迫裕王,只是想到旧裕王府,心里多了一根刺儿。

    娘亲生活过的旧地,她从未去过。

    前世父王就不肯开旧府,而是另辟住所,而她则被容宿牢牢把持,直到坐上九五之尊的帝位也没能去一次旧府,只有宫中几件娘亲旧物留给她收藏。

    “喵~”瑞雪步态优雅地走进房间,一跃蹿上秦绍的腿。

    它如今已经长大,尖尖的耳朵碧蓝的眼珠,看起来灵光四射,由于品种原因瑞雪的被毛很长,尤其是脖子胸前围起一圈雪白的围脖,看上去十分可爱。

    只见它钻进秦绍的怀却不肯老实趴好,只用雪白的前爪一踩一踩,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垂下来,惬意地蜷着尖端,好生悠闲。

    秦绍顺着瑞雪的脑门向后给它顺毛,脸上表情也柔和许多。

    陈氏见一人一猫如此和谐,也就退了出去。

    如秦绍所说,裕王驾到,兵来将迎水来土堰。

    次日晨间,裕王正式入朝,拜见皇帝过后被留在宫中饮宴,秦绍也被召进宫。

    父女二人时隔半年第一次见面,就在互相拘束的宫廷宴饮上,当时裕王坐在距皇帝最近的桌前,与他对应的则是容王。

    三人原本叙旧,就见歌舞退下,一身绛紫蟒袍的俊朗少年阔步而来。

    “见过陛下,父王。”秦绍坦然见礼,还朝裕王这边多拜了一次,自觉坐到裕王下首,没有半点父女不和的意思。

    裕王不好在宴上教子,只能看着秦绍入座。

    席间皇帝几次提及《策马论》,对秦绍文采见识赞赏非常,还笑说:“皇弟如此年纪,可没有这等见识。”

    “皇兄见笑了,当年顽劣,哪堪再提。”裕王对皇帝客气却疏离,让皇帝神色不愉,秦绍眼光微动便举盏敬上:“陛下过誉了,我那浅词薄句哪堪对敌,还是皇叔圣心独到,指挥有方。”

    皇帝哈哈大笑,点了点秦绍:“你这孩子,嘴上抹了蜜,是要讨什么赏啊?”

    裕王望向秦绍眉头紧皱,低声呵斥:“花言巧语,还不坐下?”

    “父王一生刚正,可孩儿却想耍个滑头,”她说着走出坐席,朝皇帝拱手一礼:“皇叔若真要赏赐,便请赐高丽无罪!”

    皇帝神色凝住,秦绍怎么挑这样一个时候说高丽的事?

    要知道,自从当日南郊遇险,大秦就对外宣称李世子失踪。秦维不知情自然没有禀报关于李兆信的事,秦综则是个聪明孩子虽然话痨却在被救后守口如瓶,主动权都在秦绍手里。而皇帝见她不开口,就当她心中有算计,可也没想到她会挑今日开口。

    皇帝看了一旁裕王一眼,挥手道:“但说无妨。”

    “当日南郊林地遇险,李世子实是同我一道被贼人所抓。”

    “什么?”裕王腾地站起来,他只知道秦绍曾在南郊密林遇刺,死里逃生,却不知竟如此惊险,还被抓过!

    那绍儿的身份岂不……

    秦绍继续道:“那时李世子才知自己是受了贼人哄骗,才会约我单独离开马场,故此他一直自责,以至于豁出命来,助我脱身。所以我才想请陛下免其功,亦恕其罪。”她叩头在地,将主动权交给皇帝。

    皇帝则是在她的话里听出许多信息。

    “你说,李兆信受贼人哄骗,才会约你单独离开马场?”皇帝抓的很准。

    李兆信有功还是有过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谁狗胆包天,竟然冒充山贼,要害秦绍的性命!

第一百二十章:一争

    周福在秦绍提到高丽两个字后,就匆匆挥手遣散众人。

    这场宴上虽然邀请了容王,但本质上仍是皇帝的家宴,除了秦绍父子外也无旁人,秦绍挑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摆明了是不想外传,周福这样的老油条哪里不懂这些道理。

    “的确是受贼人哄骗,不过情况紧急李兆信也没能与我多说,至于贼人是谁……”秦绍话锋一转,却是递向容王:“容闳大统领率人在南郊搜查这么久,可有什么线索?”

    皇帝眯起眼,也望过去。

    容王正色起身:“陛下恕罪,五城兵马司并非臣治下,容闳也不曾向臣禀报过案情,若郡王想知道,可以召容闳来问。”

    皇帝点点头,看向秦绍又招手:“传容闳。”

    秦绍入座侧席等候,裕王看向女儿目光十分复杂,秦绍如此进退有度,行动之间他却已经看不懂了。

    到底是长安让她变了样,还是她……本就变了。

    宫外,容闳今日休沐,带着江氏回江家看望江泰,还未见到人就被宫里的人请走。

    承安大公主眉头微皱,问那传话內侍:“父皇今日不是召见裕皇叔吗?怎么有心思召容闳?”

    这內侍压低嗓音说了句:“昭和郡王席上说了南郊遇刺的事,好像并非山贼意外,这不陛下大怒,急召容大统领呢。”

    “原来如此,那可真要好生查查。”承安大公主道。

    送走內侍承安大公主就拉着江氏说话,言语中忧心江泰的伤情:“说来你哥哥也是为了救昭和郡王才被贼人所伤,郡王若是能揪出贼人,也是为你哥哥报了仇了。”

    说罢,就见身边的大宫女慌慌张张冲进门来:“殿下!殿下不好了,驸马发热昏过去了!”

    大公主差点也晕过去:“快,快摆驾入宫,我去请张院正来!”

    宴席之上,容闳刚禀报过南郊密林只抓住一窝山匪,还救了不少百姓,并没有其他线索,承安大公主就哭着进来:“父皇您快救救驸马吧!”

    皇帝脸色铁青:“江卿怎么了?快让张院正去公主府!”

    久不露面的皇后也听到消息赶来安慰女儿,皇帝就剩下承安大公主这么一个嫡女岂能不疼爱,差点要摆驾往公主府看望江泰,还是因为裕王在场才作罢。

    “绍儿,江卿负伤也是为了救你,你便替朕去看看吧。”皇帝道。

    秦绍眉头动了动,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知道她要动手,立刻就来一场苦肉计,现在皇帝心系嫡女女婿,恐怕也没心思听她讲故事。

    何况这故事还是有关江泰的。

    “陛下说的是。”秦绍起身离席,她也想看看老狐狸又有什么阴谋。

    秦绍刚出大殿门就问向身后容闳:“听闻闳大统领是江公爷的妹夫,不知可要同去?”

    容闳受宠若惊,秦绍可很少主动跟他说话,“惭愧,下官今日休沐本就是去公主府探望姐夫。”

    秦绍恍然:“原来是秦绍打扰了。”

    “郡王哪里的话,当日郡王遇险本就是下官失职,如今听郡王的意思那些山匪恐有所预谋,容闳却一无所获实在惭愧。”容闳方方正正的脸上写满认真,秦绍这次倒信了两分。

    之前怀疑容闳是因为桩桩件件都指向他,但南郊一事江泰已亲口承认容闳不过是他故意安排的靶子,吸引秦绍注意,容闳自然洗脱嫌疑。

    “既然有人意图行刺郡王,郡王行动就该当心,我四弟不才功夫却也不弱,如果郡王不嫌弃出行可以带上他。”容闳开口,竟是帮容宿说话。

    秦绍抱肩,第一次上下打量:“我的确信赖贵府四郎多些。”

    容闳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正色,低声道:“有郡王赏识,四弟前途无量,我容氏一族都感激郡王提携。”

    秦绍失笑一声,摇摇头走下玉阶。

    “好,容闳,你很好。”她的背影越走越远,独有这一句让容闳心中热血澎湃。

    好四弟,看来,我还有一争之力。

    容闳快步跟上。

    秦绍此来大公主府可以说是代天子探病,故此陛下特许,准他用半副圣驾作为仪仗,这一程浩浩荡荡来到公主府上,看在旁人眼中是火一般的炽热。

    陛下的仪仗,可不是任何人都能使得,替天子探病也非寻常人能胜任的。

    昭和郡王此行,无异于是宣告众人,趁着这次裕王进长安,储位之事将会敲定,正是秦绍本人。

    “张院正,江公爷的病情如何?”秦绍一副焦急模样,还拉着张院正到旁说话。

    张院正擦了擦额上的汗:“回郡王的话,情况十分不妙啊。”

    秦绍眉头动了动。

    “公爷是被火药炸伤,虽未伤及要害却也受创不小,前前后后共有大小烧伤十四处,现在天气炎热,有五处都感染得厉害!原本要按下官之前开的药服用,只要不受风发热便也不会有大碍,可是公爷养伤期间又受了不小风寒,这才发热至此,危及性命啊。”

    “当真危及性命?”秦绍再问一次。

    张院正被噎了一下,郡王怎么问得好像江公爷还能装病似得。

    “千真万确,若是今晚还不退热,只怕……哎,下官先去给公爷熬药,若是有什么差池,还请郡王殿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替下官和太医院的几位老家伙们说几句话,老朽多谢您了。”张院正也是把老油条,见到秦绍便开始讨好。

    毕竟江国公除了世袭罔替的国公爷外,还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女婿,若有什么差池,大公主可就成了寡妇。

    这可是皇后娘娘和陛下唯一的嫡女了,到时他们这些负责诊病的太医,恐怕都要获罪。

    “张院正放心,你们且安心治疗,万事有秦绍担着。”

    “多谢郡王,多谢郡王!”张院正仿佛吃了定心丸,脸色也好看许多。

    “不过院正得先让我见见国公爷,”秦绍笑说,她的定心丸是白吃的吗?不付出点儿什么,哪能行。

    张院正一时迟疑,秦绍说的见肯定不是寻常的见,否则哪用得着特意说明。

    他迟疑片刻就道:“郡王且跟我来。”

    秦绍跟着张院正来到江公爷养伤的卧房,外面站着数位正在商议病情的太医,二人进屋,房间里还有两位轮流监护的太医,卧榻上则是半截身子裸露在外面的江泰。

    他右臂及背上有多处伤口暗红溃烂,不时流出脓水,太医院的二人正不断帮他擦拭,以防感染。

    “江国公,别来无恙。”秦绍开口。

    那本就痛苦难耐的身体猛地一抽,“秦……秦绍?”

第一百二十一章:中计【加更】

    “我……我想跟郡王说两句话,请,请各位先出去一下。”秦绍还没开口,江泰就主动提出要和秦绍独处。

    张院正巴不得呢,趁势就带人出去。

    秦绍上下打量,江泰眼圈乌青,短短几日瘦的有些可怕,浸在这一屋子的药味里更显得半死不活。

    “江国公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秦绍找了个位置坐下,十分随意地翻了翻面前几个药盒,黑乎乎的药膏味道刺鼻,她啪嗒一声把盖子丢回去。

    “难道……不是郡王有话要问我吗?”江泰试图撑起身体,却又坠回床板,痛苦地呻吟一声。

    秦绍可没有心软,还把心里那点儿愉快都笑出声来:“江公爷筹谋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被赵明诚反咬一口,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江泰被气得伤口更疼,脑子嗡嗡乱叫,几乎晕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命不久矣,只求郡王能看在……看在我已经如此凄惨的份儿上,放我江家……一条生路。”

    “哟,江公爷这是在求我?那可要拿出些求人的态度来。”秦绍手指在桌上敲打,等着江泰开口。

    “我……我这就自绝在郡王面前,郡王可满意了?”江泰喘息颇急,大有一死了之的架势。

    秦绍却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想叫你死。”

    江泰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秦绍便站起身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病中几次受风,估计都是夜见嘉华所致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江泰神色慌了起来。

    “我不但知道嘉华的名字,我还知道她并不为你控制,不过是跟你合作罢了,你的目的是什么?杀掉我们三人,另立秦骋?”秦绍笑问,见江泰闭口不言,冷笑一声:“你不说不要紧,你该知道秦维找到了朴泽,我手里还握着舟舟,现在这两人同时在御前指认你,你猜陛下会不会雷霆一怒?”

    “不,郡王!”江泰再次试图爬起来,秦绍却拿起一只小药槌抵住江泰的伤口,还没使力,江泰便惨叫一声跌回去。

    秦绍却像见到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热切开口:“再起来一次。”

    江泰浑身一抖。

    “你再起来一次,我就放过你儿子,江小公爷虽然有大公主这个护身符,但你该知道,他还年轻,我也还年轻……”

    “我起!”江泰手臂都在颤抖,但爱子之心令他提着一口气,强撑着支起上身,但秦绍的小药槌却根本没挪地方,江泰的伤口就这样被活生生戳烂。

    “啧啧,果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江国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秦绍玩腻了,将小药槌随意丢开。

    江泰坠回床榻,却已没了大半条命。

    “我不问你指使你的人是谁,因为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秦绍了无趣味地眯起眼,拿起药膏细细地涂在江泰的伤口上:“我只要你活着,你多活一日,我就多放过一个江氏族人。至于嘉华背后的人,我自会查出来,江公爷,这笔买卖很划算了。”

    江泰看向秦绍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洪荒猛兽。

    不止是因为方才,秦绍不动声色地折磨他,更因为秦绍这句话!

    “你……你诈我!”江泰声音颤抖着,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南郊密林,秦绍诓他一次站到了最利于逃跑的位置才揭穿他。

    秦绍咧嘴一笑:“没错。”

    江泰嘴皮子直哆嗦,强撑着指向秦绍:“你,你根本没抓住那个朴泽。”

    “没错,”秦绍笑嘻嘻承认,“秦维一直想送这个大礼给我,可他在长安实力有限,便和他身边的孔先生一道献计给我,我觉得此计不错,江公爷难道不觉得它很妙吗。”

    “你!你!”江泰指着秦绍,气得说不出话来。

    朴泽根本没有落网,秦绍根本没有证据指证他,今天在御前,秦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要逼他自投罗网,用一死换取秦绍的原谅和江家百条人命。

    可现在江公爷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即便不死也活不了几日,更何况……

    “今天回去我就会向陛下求情,恕李兆信之罪,朴泽一旦闻讯就会知道我是念旧情之人,有七成把握会自己上门找我,希望我能向陛下求情,同样免了高丽国的罪。”秦绍挑了挑眉毛:“你说,这计妙是不妙?”

    江公爷现在痛得嘴皮子打哆嗦,一个妙字在嘴边却说不出来,眼白上翻,马上就要昏过去。

    秦绍冷哼一声:“记住我的话,想你妻儿长命百岁,就老老实实地活够十日,别想再耍花样!”

    说罢,秦绍急忙推门而出:“张院正!快快,江国公昏过去了!”

    秦绍这着急模样可不似作假。

    如今江泰中计,半死不活,就是她最大的饵,她可不想这只大肥饵死得太早,太舒服!

    张院正等人慌慌张张进屋诊治,秦绍已经借机离开公主府。

    她知道,江国公这场仗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还在她自己府中,在裕王身上。

    皇帝听说江国公情况不妙,顿时也没心情与裕王商议大事,裕王则借故回府。他回的,自然不是裕王府,而是秦绍的昭和郡王府。

    秦绍刚一进府门,就听到禀报,知道父王在正堂等她。

    “郡王,这是容四爷送来的帖子,说给您请了大佛寺的高僧讲经,已经在客栈等候。”

    秦绍笑了。

    容宿倒是真挺贴心,知道她和裕王之间有矛盾,便想着让她借故避一避。

    只要皇帝先跟裕王开口提出过继之事,裕王便不能拒绝。

    到时秦绍太子身份一定,与裕王既是父子,也是君臣,裕王再想摆父亲的威风可就难了。

    “从前不许我逃的人是他,现在教我逃的人也是他,”秦绍不满地低哼一声,“虚伪。”

    她一拂袖,拒绝了容宿的帮助。

    不就是父王的怒火吗,她受着就是了。

    秦绍走到堂门前,就见到陈氏从侧面扑出来抱着她推搡:“郡王快走,王爷请了家法,您快走。”

    “不许走!”裕王暴怒的喝声从屋里响起,一脚便踹开房门:“逆子,你给我进来!”

    看着父王暴怒的面孔,秦绍腿肚子有些抽筋,忽然觉得容宿果真是了解她的。

    此刻,她的确想听佛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泄密

    秦绍拍拍陈氏的手,走向大堂,在裕王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撩袍在院中跪好:“儿子见过父王,方才在宫中不便给父王请安,还请父王原谅。”她俯身叩了个头。

    “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裕王不由磨牙,但看了周遭一眼,拂袖进屋:“还不进来。”

    秦绍长吁一口,站起来跟着进了门。

    陈氏想跟随,却被褚成拦住:“这事还得王爷和世子……和郡王亲自解决,咱们就别掺和了。”

    屋内,裕王背对门站着,秦绍则跪在他身前。

    半晌的沉默,秦绍只能硬着头皮打破,“儿子受封昭和郡王,也是完成父王的心愿,父王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裕王冷冰冰问道。

    “儿子不敢。”秦绍低头,裕王则冷笑:“不用你句句提醒我。”

    “父王,绍儿不是提醒您,是在提醒自己。”秦绍膝行两步,跪到裕王脚边:“父王当初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注定没有回头路。我是您的儿子,一辈子都是,永远也不会改变。”

    裕王指着她,拂袖嗨了声:“明明有骋儿在,你为何自寻死路啊!”

    秦绍以为,她的女儿身能瞒下多久?

    走上那至尊之位就是千万双眼睛盯着,她聪明能干,瞒得过一年两年,瞒得过一辈子吗,就算能,裕王也不想自己唯一的嫡女一辈子担惊受怕啊。

    “我当初是迫不得已,如今有了别的选择,我……我怎能忍心让你冒险!”

    “父王,并非孩儿贪恋权势,实在是长安这条路太过艰险!自我入朝来,遭遇大小行刺无数,燕妙死了,南郊密林那一劫容宿培植多年的亲信几乎全军覆没,若换做懵懂无知的骋儿,您觉得此刻他还有命在吗?”

    “就你这逆子能耐!”裕王狠狠戳了秦绍一指头,“还不是因为你非要同容宿为伍,若是骋儿在方昭然手中,自然可保无虞!”

    秦绍笑笑,没有辩解。

    裕王眼光闪动。

    谁都知道,当初若没有秦绍从中作梗,秦骋早就落在容宿手中,可保无虞什么的自然无从谈起。

    裕王虎着脸,只道:“你不必说旁的了,这次我来长安就是要接你回去。”

    “父王有把握说服陛下?”秦绍目无波澜,“还是要揭穿我的身份?”

    “你!好你个逆子,现在都敢威胁你父王了!”裕王气得四处寻找,抓起桌上的家法藤鞭指着秦绍,“我现在就打残了你,看陛下会不会要一个瘸了腿的太子!”

    秦绍倔强地扬起头:“父王打断我的腿,和揭穿我的身份有何区别?”

    裕王倒吸一口凉气。

    且不说秦绍受伤陛下一定会亲自来验伤,就说他重责秦绍不肯让她继位,便会让有心人看出些端倪。

    谁人不是望子成龙,怎么偏他裕王高风亮节?这当中定有因由。

    一旦世人起了疑心,那五花八门的留言就会随风而起,秦绍的身份想藏也藏不住了。

    裕王冷下脸,高举的藤鞭迟迟没有落下。

    “父王可知道,南郊密林一事因何而起?”秦绍盯着裕王的眼,清清楚楚说道:“有人得到了您改立世子的密信,把它交给容闳。”

    裕王手中藤鞭垂落:“怎么可能?你不是把信拿走了吗!”

    “您塞在骋儿襁褓中的密信我早已焚毁,但这件事知情者不在少数,但凡只言片语泄露出去,伪造一封信又有何难?”秦绍说,“他们想引容闳容宿兄弟争夺骋儿,使我孤立无援,以便南郊密林围杀我与秦综秦维三人。”

    “定是容恺同所为!”

    裕王脸色铁青,一颗心只系在秦绍安危上,不由扶起秦绍:“绍儿莫怕,如今父王来了,这些宵小休想伤你一根毫毛。”

    秦绍眼光柔和下来,“父王还是没明白,除非我‘英年早逝’,否则这些人的算计就永远不会停止。我在长安,他们想扶持骋儿,我在渝州,他们未必就不想扶持我来对付骋儿。”她挽住裕王手臂道:“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您清楚的。”

    只有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真正的安全。

    裕王闭上眼,他当然知道秦绍说的有道理:“可这世上……世上哪有女子登基称帝的道理!”

    “哐当!”后堂突然响起异动。

    秦绍神色肃穆,拔出墙上宝剑,腾跃而起,一个多余动作都没有,直取那后堂之人的喉头。

    “啊!”女子跌坐在地惊叫一声,放大的瞳孔中闪着利剑的亮光。

    “嫂嫂?”秦绍眉头紧蹙,剑锋停在喉头三寸,这还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让她剑下留人的情况。

    “混账!”裕王爆喝一句。

    顾氏几乎吓破胆,原本停在女子做皇帝那句话上的心神回归,顿时慌张跪倒:“父亲息怒,父亲息怒,我……我只是……只是想。”

    “嫂嫂只是想骋儿的前途吧。”秦绍收起宝剑,看了裕王一眼,“父王将嫂嫂带到长安,何尝不是为了骋儿前途。”

    裕王板着脸呵斥:“我让你来长安,是为了让你照顾骋儿起居,你却潜入正堂偷听我们讲话,实在该死!”

    “嫂嫂也是担心骋儿的前程,除了父王您,谁不愿自己的孩子坐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这颗心一旦动了,所做所为,恐怕都不会受自己控制。

    顾氏早在渝州就知道裕王想改立世子的事,更知道秦骋有更大的机缘等在身后,却没想到被她截胡,心里不一定怎么埋怨仇恨。

    现下到了长安,想办法藏身大堂,希望能听到一些好消息的想法也情有可原。

    秦绍主动去搀扶顾氏,顾氏却慌忙躲开,一时不知该称呼秦绍为小叔,还是小姑了。

    “嫂嫂都听到了,又何必再躲?”秦绍一只手有力地架在顾氏腋下将她扶起来坐到桌前。

    “绍……绍弟你真是?真是……”顾氏端详眼前的俊秀公子,再想想秦绍在长安城的所作所为,实在无法将这个人和女子联系在一起。

    “够了!”裕王怒喝,一时头疼得厉害。

    顾氏是秦绥遗孀,是秦骋的生母,现在她却知道了秦绍最大的秘密,裕王能怎么办,难道真杀了顾氏灭口?

    “绍儿,你说的对,我就不该让她动这些念头。”裕王闭上眼,捡起秦绍放在桌上的宝剑。

第一百二十三章:欲聘

    “父王且慢,”秦绍拦住裕王,她是清楚父王的,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父王真能杀了顾氏以绝后患。

    “嫂嫂毕竟是骋儿生母,您若是杀了她,来日如何面对骋儿?”

    “他自不会学他娘亲,去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裕王眯起眼,攥剑的手更紧。

    杀人从不是他喜欢的解决办法,可眼下这件事,他真的不知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父王!父王息怒,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既然嫁进府中,二弟就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害她!”顾氏只是怯懦并非愚蠢,当然不想死在裕王剑下。

    只是这样的话,裕王并不肯信。

    秦绍按住裕王的宝剑,走到顾氏前伏身问道:“嫂嫂现在知道我是女儿身了,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想……想法,没有,我没有,二弟你是嫡出,我们我们不敢同您相比。”顾氏也算是说出心里话。

    大秦素来重视嫡庶之分,何况秦绍的生母是裕王一生中最爱的女人,而她丈夫秦绥的生母却连个姓名都没有,只是裕王的一次过错罢了。

    顾氏稍稍冷静一些,眼睛一转又忙道:“父王对二弟一向重视有加,我夫婿在时尚不敢与二爷相争,何况骋儿只是个无能的孩子,断不敢与世子想比!”

    “从前竟不知道,嫂嫂看事如此通透。”秦绍笑笑,站起身,“父王,您也看到了,嫂嫂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您就放心吧。”

    裕王冷哼一声,秦绍又道:“骋儿跟我生活在一起,料想嫂嫂也不会跟任何人多说什么。”

    “你想留下骋儿?”裕王皱眉,他有时候真的摸不透秦绍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父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您将骋儿带到长安就是想用他来替换我,此刻恐怕已经被贼人得知,这桩事早晚会被人利用成为刺杀我的利刃。”秦绍肃容,“除非您让我将骋儿带在身边。”

    “不可能!”裕王直言拒绝让顾氏松了口气,囚禁她不要紧,但万万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秦绍再次强调:“若是刚入长安,我断不敢提这样的要求,但是今时今日,我已经羽翼丰满,父王,骋儿养在我府里是最安全的事了!”

    “休要再说!”裕王甩袖:“顾氏可以留在你府中囚禁,但是骋儿,我必须带回渝州。”

    “父王!”秦绍皱眉。

    “父王执意带走骋儿,只会给他招来更多的算计。”

    裕王冷笑:“那就让他们来吧,当年窦氏外戚之乱都没能要我的命,我就不信骋儿在我身边还能被谁掳了去!”

    这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秦绍想冒险但裕王只想稳准。

    父子二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秦绍眯起眼来:“既然如此,还请父王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呵,你可真是出息了。”裕王有些心累。女儿翅膀硬了,如今根本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说吧。”

    “啪啪”秦绍抚掌,早在门外守得心慌的褚英立刻冲进来见礼:“郡王!王爷!”

    褚成紧随其后,不由呵斥:“混账小子,不分尊卑,怎么见礼呢?”

    不该先呼王爷,后唤郡王吗?

    “爹,王爷将我赐给郡王,我当然要先听郡王的。”褚英小声嘟囔,裕王则眯起眼看了秦绍一眼。

    这孩子,这么快就收服了褚英?

    也不知她这些收揽人心的手段是跟谁学的,不但让褚英认了主,连当初玉成先生断言是一代奸雄的容宿都能俯首称臣。

    秦绍指了一下桌子后面的顾氏:“大夫人方才发了癔症,你搀她回房休息,不许任何人靠近。”

    褚英早与秦绍心意向通,当即知道大夫人这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触怒王爷郡王的事,才会得到如此下场。

    毕竟大夫人出现在这里偷听二人讲话,本就是罪大恶极!

    褚英上前搀起顾氏:“大夫人,得罪了。”

    顾氏甩开褚英,可看到秦绍的侧脸,只能颤抖着任由褚英将她捆了,押下去。

    办妥此事,秦绍又拾起地上藤条,高举过头顶:“请父王恕罪,孩儿不孝欲聘山阳县主林氏为妇,请父王成全。”

    此时大门敞着,院中虽然都是秦绍心腹,但难免有所疏漏,她这样请求,分明就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裕王此刻脑仁嗡嗡直跳,咬牙切齿地喝道:“好,好啊,你连你亲爹都开始算计了。”

    什么一事相求,什么先料理顾氏的事,分明是知道他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这才故意敞开门请罪,逼得他不能说不。

    “你这逆子,真以为本王舍不得打你不成!”裕王气急败坏,抓过藤鞭,凌空唰地一甩,声音骇人。

    他在来的路上就听说南郊密林之中,有女子救了秦绍,秦绍还为她请封县主之尊,但那些娶妻的风言风语他从未信过。

    秦绍是女儿身,就算在糊涂,她也不会说要娶谁。

    哪知道,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简直荒唐!

    “王爷!”陈氏哭着扑跪在裕王脚下。

    褚成褚英父女也跪倒在旁,尤其是褚英,此刻心中万分矛盾:她既不希望秦绍挨打,也不希望裕王松口答应。

    “你如此顽劣不堪,还想糟蹋人家姑娘?”裕王越想越火大,一个女人如何娶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顿时一条藤鞭狠狠挥下:“我打醒你!”

    秦绍背上皮肤一紧,眉头狠皱,藤鞭隔着衣服着肉是火辣辣的疼。

    “郡王!”褚英声音都尖锐了,竟是直接扑过去从背后抱住秦绍要替她挡罚,“是褚英没保护好郡王,南郊遇险,都是褚英的错,王爷要罚就罚我吧!”

    “滚开!”裕王发狠踹开褚英,又是一鞭抽下,秦绍咬牙忍住痛呼,郡王府外已经乱做一团,舒涵哭着冲进来:“王爷!王爷!容四爷来了,容四爷求见郡王!”

    秦绍忽地露出一截笑,这狗贼……

    “郡王府还有没有规矩,一个七品小吏也能随意乱闯?”裕王冷喝:“不见,让他快滚!”

    “王爷息怒,容四不请自来,也是为了王爷着想。”容宿小跑进门,看到一旁秦绍小脸煞白,捏了捏手指便抱拳道:“王爷切莫一时火大,冲了圣意。”

    裕王眯起眼:“怎么,这逆子难道还讨了陛下赐婚不成?”

    “正是。”容宿答得干脆。

    裕王猛地看向秦绍:“他说的可是真的?”

    “郡王孝字当头实在可贵,但不该隐瞒,若因此陷王爷于不义,岂不是更大的罪过?”容宿抢先说道。

    秦绍当即跪好:“儿子有愧,请父王责罚。”

    裕王手中藤鞭砸在地上:“你,你可真是天大的本事啊,我是管不了你了。”他摆摆手,拂袖而出。

    秦绍捂着肩头站起来,总算是把父王糊弄过去了。

    “郡王,您没事吧?”容宿皱眉上前,明明可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偏不逃。

    “我有事,怎么能没事!”秦绍龇牙咧嘴,又催促褚英:“快去,你去告诉宗瑶,我为她挨了打,她得心疼我。”

    秦绍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坏事

    色迷心窍!

    秦绍此刻的笑看在大家眼里,简直就是个沉迷女色的纨绔子弟,连容宿都眉头微皱,但他没有多说,只是让大成速去取药。

    “慢着,”秦绍唤了声,看向容宿:“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舒涵身上,舒涵噗通跪倒:“是奴婢,是奴婢假传您的意思,让前门放人的,可奴婢也是为了您啊!”

    “你心思是好的,不过规矩就是规矩。”秦绍示意陈氏:“奶娘你带她回去,没有我的话,不许再踏出房门半步。”

    这是要禁足舒涵。

    “郡王!”舒涵凄凄惨惨一唤,就被陈氏拉下去。

    大成见秦绍处置了舒涵顿时紧张起来,郡王不会连四爷一起怪罪吧?

    容宿眉头微动,饶有兴趣地看了秦绍一眼。

    郡王会治他的罪吗?

    秦绍被他扫这么一眼,肩头的伤更疼了。

    “容宿,我从来信你,以后出入郡王府,不必多余禀报。”秦绍露出虚伪的假笑。

    “多谢郡王信任!”容宿抱拳道谢,秦绍嗯了声,抬手拍拍他的肩,又忽然踮起脚来,贴到容宿耳边。

    这个姿势实在有些暧昧,尤其是秦绍还是个有“前科”的男人,他和李兆信间不清不楚的纠缠早就在长安城里传遍了,故此在他凑过来的瞬间,容宿好像被电击中似的打了个寒颤,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了。

    “世子请说,”他还是主动低下头,让秦绍不至于踮着脚说话。

    秦绍轻哼一声,附耳低语:“本王让你出入郡王府,却不是让你动我的人。容先生素来聪明,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容宿神情一僵。

    他忽然想到秦绍当日在天桥下说的那场噩梦。

    梦中的他既然是无恶不作杀人如麻,想必也是擅专弄权,不将主君放在眼中,甚至想……染手主君的女人。

    容宿陡然一个激灵,“是属下逾越了。”

    秦绍张张嘴,好像有许多话被生生噎回去,只能清清嗓子,推开容宿:“那就好。”

    狗贼就是狗贼,一句话就怼得她没话说了。

    秦绍心里不忿,她根本不信容宿这狗贼不会再插手舒涵的事。

    看来她还是得在舒涵身上下功夫。

    秦绍揉揉眉心,也是她太纵容舒涵了,这才让容宿有机可乘。可眼下立储在即,长安事千头万绪,她实在不想因为舒涵的事而分心。

    “我这郡王府,还是需要一个女主人啊。”她心中感叹。

    山阳县主府。

    县主府不大只有两进深的院子,前厅待客,住着护卫仆役,后院则是宗瑶和她母亲的居所也有不少丫鬟伺候,衣食无忧还没有尊长需要孝敬,即便是林府也不如此地自在。

    这一切都是秦绍给的。

    宗瑶叹了一口气,坐在后院的小花园里自斟自饮起来,脚边是老实趴着的大黑狗老二。

    “县主,郡王府的褚英侍卫来了。”丫鬟禀报,她们都是郡王府临时拨调过来的,当然认识褚英。

    宗瑶放下酒杯过去,发现褚英脸色不佳,急忙道:“是郡王出事了?”

    “郡王为了和你的婚事,被王爷动了家法。”褚英咬牙道。

    眼前的人倒是让她眉头一挑。

    宗瑶如今身份不同,穿着用度也不一样,但还是一贯的素雅简单。一条杏黄纱巾搭在肩头,米色软缎料子的对襟长裙衬得她身材高挑别致,腰上一串缀玉拖着红穗子,成了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加上天生肤色白皙,几日保养过来,皮肤吹弹可破,更添一抹惊艳。

    果然是人靠衣装。

    褚英不得不说,郡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但宗瑶如何能与郡王相配!

    “裕王殿下不同意这桩婚事?”宗瑶眼光微亮,但得知秦绍为此事挨了打,心里又不是个滋味。

    “不是我多嘴,宗瑶姑娘不会真以为救了郡王一次就可以飞上枝头了吧?”褚英心里含着怨气,不吐不快,“便是位郡主娘娘,也难匹配我家郡王的风采,您哪里来得底气让王爷认下您这个儿媳妇?”

    宗瑶盯着褚英半晌不语,只让褚英渐渐心虚起来,“我只是为郡王鸣不平。”

    “褚侍卫又何必口出恶言?你该知道,我当日向郡王逼婚实属无奈,如今我娘已经救回来,我自然不会痴缠郡王!”宗瑶挺直腰背道,可说到最后自己却先攥起拳头来,“郡王大恩,我不足为报,也请你转告郡王,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褚英眼光微动:“你……你真舍得郡王妃的位置?”

    宗瑶转身背对褚英,“当然,你回去吧。”

    褚英朝她抱拳拱了拱手:“姑娘深明大义,请恕我方才冒犯之过,来日若有需求我褚英必当舍命相助。”

    “褚侍卫客气了。”宗瑶送走褚英,却整个人跌坐在地,有些失魂落魄。

    老二拱了拱,伸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宗瑶环抱住老二,把脸埋进它的脖子,“老二,我们该回家了。”

    “瑶儿,”宗母的声音从门前响起。

    “娘?”宗瑶站起身,匆匆抹了把脸:“娘,我想……”

    “你想回山里去住,”宗家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彼此的心思,“郡王待你情深义重,看穿你的谎言却不戳穿,还想到给你请封的法子来救我,实在用心良苦。”

    宗瑶闷闷嗯了声:“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拖累他。”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瑶儿——”

    “娘,您糊涂了吗!”宗瑶急急打断,正了正自己的纱巾才道:“女儿命贱福薄,受不起这等富贵。”

    “是你糊涂了,你可知道娘当初为何要背着大夫人生下你?”宗母神情逐渐严肃:“你是神凰命格,天定的皇后命!”

    宗瑶脸色瞬间雪白。

    ……

    夜里,秦绍刚擦完药,换好衣裳准备就寝,听到褚英在帘外复述宗瑶绝情的话差点没从榻上滚下来。

    “我让你去是要让她心疼我,你却逼她拒婚??”秦绍冲出帘子,恨不得给褚英一拳!

    褚英跪地请罪:“褚英自作主张,请郡王责罚!”

    “你!”秦绍指着她,是打不得骂不得。

    “郡王若是娶世家小姐,褚英绝不敢干预,但宗瑶姑娘与您实不般配,王爷也不肯,您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同王爷生分?”褚英固执己见。

    “你,你坏我大事啊!”秦绍懒得多说,挑起外套冲出府去,直奔山阳郡主府。

第一百二十五章:预言

    “娘说的那个预言我都知道,大夫人正是因此才记恨我,林若瑷也觉得是我抢了她的命中富贵,可我……”宗瑶低头坐下,“我这乡野女子,连郡王身边的丫鬟都比不上,哪里敢说什么神凰命格。”

    “娘不许你这么说!”

    宗母狠狠拍了宗瑶肩膀一下,眼眶都红了:“多少年了,我吃了这么多苦把你抚养长大,难道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丧气话的?”

    “娘您别伤心,都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胡言乱语惹娘伤心,”宗瑶跪在宗母脚下,可一想到秦绍,心里又是翻江倒海:“但郡王这件事,请恕女儿不能答应您。”

    “你说什么?”宗母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宗瑶:“我都打听过了,昭和郡王是陛下嫡亲弟弟的嫡子,是大秦正统,这次来长安是要做储君当太子的,你现在嫁给郡王来日可就是太子妃!”

    宗瑶痛苦的闭上眼:“娘您知道的,我从不在意这些虚名。”

    “可我在意,大夫人在意,林家上上下下都在意!”宗母眼泪汪汪地抱住宗瑶:“傻孩子,你若不能飞黄腾达,那大夫人能放过咱们娘俩吗!”

    “娘!这些年我们都平安过来了,何况我现在长大了,我——”

    “你糊涂!”宗母骂道:“你以为这些年为什么能活下来?是大佛寺的高僧明里暗里接济咱们?还是老爷不能确定那神凰命格的长女到底是不是你!”

    宗瑶抿着唇不肯说话。

    “你现在已经到了适婚之龄,若是不能嫁得高门,你,我,都要有灭顶之灾!上次大夫人能抓我过去,还不是因为没了老爷的庇护,你怎么还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那个什么狗屁高僧的一句鬼话,就让您抢着生下我,让您整日活在梦中——”

    啪地一巴掌,宗瑶被扇得头一偏。

    “你怨我?自从我发现怀了你,胆战心惊,想尽办法保你的命,你竟然怨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宗母哭号,以头撞桌。

    宗瑶顿时慌了神,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是女儿错了,是女儿错了,娘亲不要伤心,娘您别这样,您打我吧求您了!”

    母女二人哭做一团,便是秦绍冲进来时的情况。

    “郡……郡王来了?”宗母立刻换上笑颜,擦了擦眼泪还将宗瑶往前推了推。

    “见过郡王。”宗瑶行了个蹩脚的礼,秦绍笑得像个孩子:“不必多礼,看到你没走,我就放心了。”

    宗母不太能听懂,可她看得出秦绍是真担心宗瑶走,顿时笑开了花,干脆带人都出去,只留两人在屋中说话。

    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宗瑶立刻觉得不妥,几步走到房门前,想拉开门却被秦绍抢先挡住了门,她后退半步低头道:“世子您这样……有失礼数。”

    “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娘都不担心,你怕什么。”秦绍笑眯眯道,“而且你不是乡村悍妇么?还怕这些?”

    “你!”宗瑶瞪眼,瞬间变成从前那颗小辣椒。

    秦绍甘之如饴地嘿嘿一笑:“别恼,开个玩笑,我还能对你不轨不成?”

    这句话倒像是戳中了什么,宗瑶肩头微微放松,随着秦绍坐到桌前,“郡王厚爱,宗瑶——”

    “你先别开口,让我来说说。你要拒绝我,理由是配不上我,对吧?”秦绍道。

    宗瑶点头。

    “第一,你是林家长女,神凰命格,不用看我这事儿林若瑷都写在脸上了,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敢娶你?”

    “那我便不嫁。”宗瑶应得干脆。

    秦绍宠溺地笑笑:“好好,这第二,你娘喜欢我。”

    宗瑶嘴角一抽,无话可说。

    “第三,”秦绍晃晃三根手指头,“你爹也喜欢我。”

    宗瑶拍案而起。

    秦绍赶紧赔笑:“坐坐,别恼啊。”

    宗瑶磨牙,坐回凳子:“郡王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我的狗也喜欢你?”

    秦绍朝老二打了个口哨,轻挑的样子直叫宗瑶想给她一巴掌。

    “你们林……他们林家巴不得与我联姻,你若不从,只怕林家不会放过你。”秦绍道出最关键的一句。

    “我自会料理,就不劳郡王费心了。”宗瑶站起来,这倔强的样子倒是和前世挺像。

    秦绍看着她,倒好像出了神。

    “郡王?”宗瑶唤她。

    秦绍笑道:“我既然是要报恩,山阳县主的封号只想让你衣食无忧,不被林家打扰——”

    “这就够了。”宗瑶打断道,就算娘亲一心想要她嫁给秦绍,但配不上就是配不上,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够,”秦绍表情平静:“若是因此让你陷入困境,就是我的过错。”

    宗瑶一时失神:“郡王您说什么?”

    秦绍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我……”她站起来摆摆袖子,眸子里的光彩都暗淡下去:“我可以成全你。”

    宗瑶喉咙里像塞进一颗巨石,狠狠滚过最后压在胃上,让她喘口气都疼,只能涩着嗓子道:“郡王的意思是……”

    “你若不愿嫁我,我便去求父王认你做义女。”秦绍声音有些低,“林家也断不敢再找你麻烦。”

    宗瑶一时僵在原地。

    裕王的义女,秦绍的义妹,便是秦绍当了太子需要过继到陛下名下,她依然是他最亲近的女人,来日尊荣便是封个公主也不为过。

    如此,既能全了她所谓的神凰命格,也能让母亲安全,林家更不敢找麻烦。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宗瑶却没想到,她竟然迟疑了,她怎能迟疑?

    “那就……多谢郡王美意了。”宗瑶喉咙发涩,一句话说得十分艰难。

    秦绍歪头看她,蓦地笑了:“你难过了。”

    “我没有。”宗瑶脱口而出,避开秦绍目光扭头去摸狗。

    “宗瑶,你为何不愿嫁我啊。”秦绍幽幽一叹。

    她现在有点想把容宿那狗贼揪过来问问的冲动,为什么前世不想娶宗瑶都嫁进门来,今生她用了这么多手段,却还是没娶到老婆。

    “我是真的需要你……”秦绍低声喃喃,正被宗瑶听得清楚,她眼低灰败中染出一抹色彩:“郡王需要我做什么?您一片赤诚,我必拼死相助。”

    秦绍张张嘴,这可是无心插柳了,或许宗瑶的确不吃话本子上深情款款这一套,而是喜欢利益交涉?

    “我与你实话实说,这大秦太子之位,还未必是我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翻脸

    秦绍一开口就是天大的政事,让宗瑶一时僵住。

    “郡王怎么这样直白!”宗瑶下意识向门前张望,秦绍笑说:“放心吧,褚英在外面守着呢。”

    宗瑶抿抿唇,坐好。

    “你或许不知道,当初南郊的刺客不止一个江泰,还有一个带面具的女人,名叫嘉华。”秦绍说。

    “嘉华?那个女人,难道不是江泰的人吗?”

    “显然不是,我甚至怀疑,她不过是在利用江泰罢了。”秦绍手指在桌上反复敲打,“这个女人十分神秘,容宿查了这么久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她的组织,叫‘一点眉’。”

    宗瑶喃喃一点眉这个名字,霍地站起来:“是不是一对朱砂美人眉?”

    秦绍点头:“你是救老二时知道的吧?”

    宗瑶请一声,摸了摸老二的头:“当初救它时我就知道老二是被一个组织驯养的,不过它被捕猎夹子所伤影,至今跑得也不快,应该因此被她们抛弃。”

    “我们还真是有缘呐,”秦绍笑嘻嘻道,被宗瑶瞪了一眼,才说:“一点眉这三个字,曾经是先帝手下的密探,由容王掌管,大约十二年前当今陛下才下令解散,部分冲入禁军,另外一部分遣散回家。”

    宗瑶腾地站起来:“容王?!”

    她眼珠急转:“若是容宿贼喊捉贼,您岂不危险?”

    秦绍煞有介事地点头:“可不是么。”

    宗瑶没好气地坐下,“郡王对付女人如此熟稔,想来从前的燕侧妃定是十分幸福了。”

    “呃……燕妙她——”

    “我对郡王的女人没兴趣。”宗瑶冷声打断。

    吃醋了?

    秦绍仔细分辨宗瑶的表情,试图将她的脸与前世那些妃子对比。

    前世的她也算是在脂粉堆里混过的,纵然有宗瑶把关,但偶尔那些漏网之鱼和秦绍宠爱的苏贵妃都是她最好的老师,所以女儿家的心思,她不说一摸一个准也八九不离十。

    但是宗瑶……还有些难度。

    不愧是她的皇后。

    “我是说,我的郡王府需要一个女主人,她要替我平定后院,与朝中大臣的妻眷们谈笑宴饮,打听消息,还需得是一位不愿贪图我身家前途,家事清白的聪明女子。”秦绍道。

    宗瑶攥起拳头。

    这些,说的不就是她吗?

    “够聪明,既能让郡王得到林家的帮助,又不必担心我会偏帮林家,成为郡王日后的祸患,还能帮郡王挡住之后塞进来的女人,对吗?”宗瑶问。

    秦绍点头:“正是,你就是我最合适的人选,陛下便是如此被我说服。你当无后顾之忧,因为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后背。”她抓住宗瑶的手,认真承诺。

    或许秦绍给不了宗瑶夫妻之乐,但她能给她除此以外的所有。

    哪知宗瑶啪地甩开秦绍的手,忿忿不平地推门而出,“你个登徒子,做梦去吧!”

    “汪!”老二激灵一下起来,朝着秦绍凶巴巴叫了两声,就追宗瑶而去。

    门外褚英懵懂地看向屋内。

    秦绍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女人啊,可真麻烦。”

    说翻脸就翻脸。

    秦绍揉了揉还在疼的肩,灰溜溜地回了府。

    次日天光大亮,秦绍早早收拾好去给裕王请安,不过裕王不肯见他,还是玉成先生代为转达:“王爷说郡王如今自立门户,他已当不起您的请安了。”

    秦绍苦笑:“先生救我。”

    玉成先生摇摇头:“世子请恕老夫多嘴,您在长安风光无二当然是好,可这婚姻大事,怎敢擅自做主。”

    秦绍低头应是:“实在是事出紧急,您也该听说山阳县主的情况,当日我若不为她出头,只怕她们母女二人此刻都没了性命。”

    玉成先生点点头:“世子谋略过人,只是王爷这边……”

    “还请先生多多美言,”秦绍拱手施礼,她早就料到父王会是最大的槛,也没指望父王能这么快就释怀,同意她一个女儿身逐鹿群雄,她只希望不要父女成仇便好。

    “应该的,应该的。”玉成先生笑得十分满意。

    秦绍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这般能耐,他当然开心,只是话说到此处秦绍却还没告辞,“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先生慧眼,”秦绍附耳上前:“我需要一剂食之令人短期内发疯入魔,但不要伤及身体事后还可以恢复神智的药,先生可有?”

    玉成蹙眉:“此药恐有损德行,君子不可为之。”

    “君子小人在念不在药,还请先生放心,我不会胡乱用药。”秦绍道。

    “是,我回去为郡王配置一副。”玉成此时改了对秦绍的称呼,世子是裕王的儿子,郡王,却是对秦绍本人的效忠。

    “有劳先生。”秦绍拱手道谢。

    秦绍离开,玉成先生回到屋内向裕王禀报了此事。

    “哎,她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些手段。”裕王不知这样的秦绍是福是祸。

    玉成挑眉:“王爷知道这药是给谁准备的?”

    “先生且看吧,”裕王负手而立。

    ……

    林府。

    林大夫人早就被宗瑶的事气得白了三缕头发,更愁的是江国公病危,她担心万一江国公去了,小公爷得守孝三年,林若瑷难道还得等上三年?

    “娘,您想想办法啊。”林若瑷抱着林氏胳膊撒娇:“真要等上三年,女儿可就什么都没了!”

    “别急,大殿下聘书都下了,总不会反悔,娘这就上门去问问,尽量这几日就让你进门。”

    “可国公爷眼下病重,我现在过门,不成了冲喜吗?”林若瑷嘟起嘴。

    这名声可不好听。

    “傻丫头,冲喜也比晚上三年强啊,这三年都够那小贱人生下一个孽种了!”林大夫人警告,林若瑷立刻不敢赌气:“女儿都听娘的安排。”

    林大夫人点点头,收拾着要上门拜访,哪知大公主府的人先登门还带来了大公主的亲笔信。

    “殿下忙着照顾驸马爷无瑕过来,还请大夫人不要见怪,”管事嬷嬷客客气气地赔了个罪,才道出真意:“殿下的意思是,想尽快迎大小姐过门,这是小公爷的庚帖请夫人收好。”

    林大夫人喜上眉梢,赶紧把准备好的庚帖递过去,林若瑷则躲到屏风后,含羞带怯地偷看着。

    管事嬷嬷接过庚帖眉头一皱:“大夫人搞错了吧,聘书上写着小公爷要迎娶的是贵府大小姐,您该给的,不应是宗瑶小姐的庚帖吗?”

    林大夫人腾地站起来,差点翻脸:“嬷嬷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庚帖

    “大夫人见谅,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谁知您家会出这档子事。”管事嬷嬷道。

    林大夫人咬牙切齿,但就像林大老爷说的,陛下金口银牙,说了宗瑶是林家的长女,就是长女,错过了当时申辩的机会就只能认下这个错,谁也改变不了。

    “来人,去拿聘书。”林大夫人令道,带了笑颜:“那就有劳嬷嬷将聘书带回去,等大公主添上我家若瑷的名字,再行婚嫁之礼不迟。”

    嬷嬷却板着脸拒绝:“不可!”

    “有何不可?”

    “大夫人,我家驸马爷病重昏沉,殿下怎能一人做主修改聘书?唯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尽快把大小姐嫁进来才是。”

    林大夫人冷笑:“我算是听明白了,大殿下这是有心要娶宗瑶了?”

    “夫人错了,殿下与驸马爷敲定的儿媳妇是林府大小姐,您家只需将宗贴上的大小姐嫁过来便一切妥帖。如若不然,”管事嬷嬷冷笑一声,“大殿下乃是陛下唯一的嫡女,也不是您能轻易欺上门来的!”

    大夫人嘴皮子都在哆嗦,扬手便道:“送客!”

    管事嬷嬷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容易,也不强求,只说:“那小的明日再来。”

    林若瑷猛扑出来,投入母亲的怀抱:“娘!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现在连江小公爷都要抢着娶宗瑶那个贱蹄子,我……我不活了!”林若瑷大哭起来,惹得林氏万分心疼,急忙赶来的林大老爷见状也懵了:“大公主府这……这不是在逼婚吗?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姑奶奶来了。”有小厮禀报,林大夫人好像看到了救星:“快请,快请。”

    容王妃是林家嫁出去的女儿,平日也不少往娘家走动,只是这次碰巧撞见此事,便拉着若瑷的手道:“这事倒是个机会。”

    “怎么讲?”大老爷看向妹妹,家中最聪慧的从来不是她,而是他这位能在容王背后站稳脚跟的妹妹。

    “大哥不是不想认宗瑶做长女吗?如今大殿下要娶的是长女,郡王要娶的却是宗瑶,您说此话怎讲?”容王妃抿了口茶,神态淡然。

    林若瑷恍然大悟:“我明白姑姑的意思了!大公主下聘书在先,就是闹到陛下那儿也占一个理字,所以郡王要还是想娶宗瑶,就只能让出长女的位置。若是不然,宗瑶就得嫁到江家,而郡王和林家的婚约就是……”她羞于启齿,但林大夫人却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对啊!来人,速速去将宗瑶的庚帖送到——”

    “娘,您哪里有她的庚帖。”林若瑷嗔道。

    当初林家不肯认宗瑶这个女儿,以至于宗瑶的庚帖一直都是在宗氏手上。

    “老爷,您快去把那丫头的庚帖取来。”林大夫人撺掇林大老爷。

    “是啊大哥,如此一来您可是有了两门皇亲国戚的女婿。”容王妃也笑道。

    林大夫人又道:“不过这事您还不能声张,对宗氏就说,就说是跟郡王换帖子,免得她不肯给。只要换了庚帖定了吉时,就由不得她们反悔。”

    这招偷龙转凤,实在是妙!

    “嫂嫂思虑周全,江家那边就让我那大儿媳跑一趟,”容王妃热情帮忙,换来林大夫人母女真心感激的目光。

    这妻子和妹妹一道忽悠,只让林大人找不着北,当即就往山阳县主府去。

    他到底是宗瑶的亲生父亲,到这县主府也没人敢拦,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了门。

    宗氏听说他来了,先是失神,而后便匆忙迎了出去:“老爷。”

    林大老爷嗯了一声,入堂上了正坐。

    宗氏低眉顺眼,连头都不敢抬。

    “我此来,是为了瑶儿的婚事。”林大老爷端着架子,宗氏有些慌神:“难道郡王拒婚了?不会吧,郡王昨夜还来过。”

    “你说什么?!你们孤儿寡母怎么能深夜见外男?”林大老爷脸色铁青。

    事关他的清誉啊。

    “是妾身的不是,”宗氏赶忙跪倒请罪:“是妾身思虑不周,请您不要怪罪瑶儿。”

    林大老爷眼睛一转,扶起她:“罢了罢了,这些年委屈你们母女了。”

    “不敢,”宗氏垂眉顺目,林大老爷乘势追击:“我来是为了瑶儿的庚帖,你也知道郡王身份显赫,瑶儿必得是从林家的门出去,才配得上郡王。”

    “妾身明白,妾身明白,您都是为了瑶儿着想。”宗氏喜上眉梢,当即从怀里取出一截绣花布包,里面是折了四折的庚帖。

    林大老爷拿到手,嘴角忍不住上扬:“好了,等过几日我就派人接你们住回府上,到时给瑶儿备上百抬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宗母激动地落泪:“谢老爷恩典。”

    “娘!”宗瑶从门前大喊:“娘您拜他做什么?!”

    宗瑶冲进来拉起宗氏,冷冰冰道:“林大老爷,我府上不欢迎你,请你速速离开。”

    “放肆!”林大老爷在宗瑶进门时就匆匆将庚帖塞到袖中,一边呵斥。

    “瑶儿,不得无礼!他是你爹!”宗氏也急道。

    林大老爷说的很对,宗瑶若是从这山阳县主出去是无根浮萍,但若是从林家府门抬出去,那就是高门贵女,地位截然不同。

    “这些年他是抱过我还是哄过我?他连我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都不知道,也算是我爹?”宗瑶冷笑,身旁老二觉察到她对林大老爷的敌意,顿时冲着大老爷一阵狂吠。

    这么大的一只黑狗可挺吓人,林大老爷下意识往府门去。

    “不可理喻!”他甩袖而走。

    宗瑶黑着脸下令:“以后这个人不得踏入府门半步,你们谁再敢放人进来,别怪我不客气!”

    林大老爷在门前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他忿忿上马,此刻只觉得大夫人说的对,这个不孝女果然留之无用!

    还不如使计让若瑷嫁给秦绍。

    以若瑷的手段容貌,即便郡王起初不乐意,也抗不过那绕指柔。

    “对!”大老爷说着,连等都不想等,直接让人驾车去大公主府。

    时至黄昏,林大老爷容光满面地走出公主府。

    庚帖交换完毕,他可以说是稳坐钓鱼台。

    黄昏的光影撒落,陈时的身形出现在大公主府边角处,他目光凝重退入阴影之中。

    看来,他这份投名状到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忠贞

    昭和郡王府。

    秦绍安静地听陈时说完林江两家种种动作,心中若有所思。

    “托我那位姑母的福,林家大小姐的预言陈时有幸听闻,想来郡王当日不解之事,现在已经明白了。”

    江家急着要给小公爷娶林家大小姐,不惜跟秦绍作对,图得什么?

    图一个神凰命格的儿媳妇,还是图一个,江山霸业。

    “好一个江泰,图谋甚大啊。”秦绍不由笑了。

    陈时表情说明一切:“江泰老谋深算,自以为娶了大公主,生下唯一的皇外孙,就能占这天大的便宜,简直异想天开。”

    “不过他想得也没错,我再怎么亲近也是父王一脉,但大公主不一样,她是陛下唯一的嫡长女,身份之尊贵远在我之上。”秦绍道。

    若是她与秦综秦维都死了,那皇室之中,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嫡系子弟除了尚在襁褓的秦骋,再无一人。

    到那时,陛下的目光很可能就落在他皇帝唯一的嫡系大公主身上。

    因为大公主有儿子,江小公爷人中龙凤,又在皇帝跟前长大深得帝后太后宠爱,便是改了姓氏立为储君,也是使得。

    到那时,江家才是真正的一飞冲天。

    秦绍笑笑:“你能查出此事,已是大功一件,本王记下了。”

    “多谢郡王栽培!”陈时跪地叩谢。

    他如何看不出,江泰根本不是郡王的对手,那林家上赶着和江家联姻又与山阳县主不睦,还想算计秦绍,恐怕都没有好下场。

    到时候,陈家还不是他囊中之物?

    “陈老大人身为三朝元老,总算后继有人,”秦绍给陈时吃了颗定心丸,才叫他退下。

    “郡王,这件事咱们要不要通知容四爷?”褚英问。

    秦绍摇头:“这件事让容宿慢慢去查,我得先他一步,才能掌握先机。”

    “可是郡王,容四爷多次相救对您忠心耿耿,应该没有问题,而且在长安城里,咱们能信任的人并不多,若是连容四爷也不能帮您分担,那您就太辛苦了。”褚英有些心疼。

    秦绍连日熬夜,眼眶都青了。

    “不妨事,方昭然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有值得信赖的人了,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呢。”秦绍想到那只花脸面具,不由笑出声来。

    褚英有些摸不着头脑,秦绍便命她准备两套夜行服。

    “您要去大公主府?”褚英咬牙,郡王果然不肯放弃宗瑶。

    秦绍冲她挥了挥拳头:“这次你要是再擅作主张,我就把你撵回渝州去。”

    “属下不敢!”

    二人穿着妥当,连夜摸近大公主府的后院。

    此地褚英和秦绍都不曾来过,不过自然是府邸当然有尊卑之分,大公主又是凤子龙孙,所住之处要有金瓦顶,故此很好寻找。

    但秦绍目前还不确定大公主是否参与其中,所以这庚帖的位置,既有可能在江国公病房中,也有肯能是藏在大公主房中。

    斟酌过后,秦绍还是觉得应该先去江泰之处,毕竟路熟……

    她和褚英在夜幕掩护下找到江泰病房后窗,正遇侍卫巡逻,二人避到梁上,索性沿着脊梁悄声行走,褚英望风,秦绍悄悄揭开一块瓦片。

    江泰房中亮着烛火,榻前还有数名心腹轮值照料,但已回天乏术。

    大公主坐在外堂困得趴在桌上睡着,江小公爷心疼母亲,上去要搀大公主回房:“母亲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儿子在呢。”

    “那怎么行,”大公主揉了揉太阳穴,“你也两日未曾合眼,快去休息吧,我还挺得住。”

    “母亲别与我争了,”江小公爷倒是至诚至孝,非要亲自送大公主回房,大公主回望昏睡的江泰一眼,擦了擦眼泪妥协了。

    褚英眉头微皱,疑惑地看向秦绍。

    这一屋子母慈子孝,不像是野心勃勃想争皇位的样子,会不会是江泰一人所为?

    秦绍摇摇头,使了个眼色,让她继续看。

    两位主子一走,伺候的人便有些懈怠,除了太医依然不时清洗伤处外,两个丫鬟都靠着柱子打起瞌睡。

    蓦地,一道黑兜帽的人影从小门出现,被侍卫拦下才撂下兜帽。

    房梁上的秦绍竖起眉头,褚英指着来人,即时不是蒙着面,秦绍也知道她想说的是啥:

    容闳。

    “我要见江公爷,”容闳道。

    侍卫都是江国公心腹,但容闳也是江国公的嫡亲妹夫,面面相觑后只能答道:“国公爷现在还没醒。”

    “滚开!”容闳倒是霸道,一声喝,踹开房门,屋里人顿时惊醒,侍卫匆匆关门:“郭工爷现在受不得风寒。”

    “若真受不得风寒,就不需要再见什么牡丹尊使了!”容闳冷喝。

    有意思。

    秦绍要有趣味地看这场大戏。

    “姐夫,你和当日密林中行刺昭和郡王的女人到底什么关系?”容闳走到榻前,其他人识趣地退下。

    江国公也被容闳惊醒,脸色泛白,苦笑一声:“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容闳冷着脸,拳头逐渐攥紧:“赵老侯也是你撺掇的?”

    “是……是又怎样?”江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你这是至我于不义!”容闳大怒,一拳砸在江泰床前,震得江泰一颤不自觉呻吟起来,或许他原本就很疼。

    容闳见他这幅模样,面露不忍:“姐夫你尚了陛下唯一的嫡公主,你已经什么都有了,何必如此啊!”

    “正因如此!”

    江泰突然暴怒,红光满面地喝道:“我娶的是大秦血脉最尊贵的女人!是陛下唯一的嫡女!陛下无子,她就是天底下最有资格当皇帝的女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要抓住有什么错吗?你说!你说!”江泰挣扎着竟坐了起来:“我有什么错!”

    “你疯了。”容闳摇头。

    江泰的确状若癫狂:“只要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陛下一定会立我的儿子为储。到时,到时我就能配享太庙,做太上皇了哈哈哈哈哈!”

    房梁上的褚英翻了个超大的白眼。

    江泰这狗贼是真疯了。

    “你跟我说实话,娘子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容闳拽起江泰的领子,恶狠狠地逼问。

    江泰嘿嘿直笑:“我会告诉你吗?”

    “你!”容闳怒目而视。

    “我就要死了,秦绍只给我十天的时间,你想拿我去邀功,晚了。”

    “郡王是郡王,我既已查明真相,自当禀报陛下!”容闳朝左上方抱拳,冷冷瞥了江泰一眼:“你……你自求多福吧。”

    江泰终于露出惧色:“容闳你敢!”

    容闳拂开他,抬腿便走。

    江泰这才意识到可怕之处,不论他和秦绍达成什么交易,一旦容闳将真相揭穿,陛下定然迁怒于江家。

    就算有大公主作保,也最多保个不死,说不定陛下还会怀疑大公主也参与其中。

    “你是容王之子,你再忠贞能有什么用?”江泰捶床,“容闳!你回来!”

    梁上,秦绍心中震撼。

    她从未想到,容闳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第一百二十九章:真身

    或许前世容家兄弟争夺容王之位,血腥惨烈,最后以容闳暴毙,容宿顺位继承作为结局,正是因为容闳看不惯容宿把持天子的做法?

    秦绍想来想去,觉得大有可能。

    正当秦绍猜想良多,底下异变突生,一个同样穿着公主府侍女衣着的女子,端着药盘来到房门前,自称是给江泰换药,

    “太医们呢?怎么让一个丫头来换药?”侍卫们不解,江公爷尚了大公主,对女色是点滴不沾的,平日里服侍的丫鬟都能少则少,何况是换药这种亲近的活计。

    “那,那奴婢去请太医过来。”小丫鬟扭头就走。

    “你站住,”侍卫们起了疑心,那丫头笑着回头,忽然间手腕一翻射出一截利刃直取侍卫性命,“有刺客!”

    另一人刚喊出这一句,也被那丫鬟一刀抹了脖子。

    女孩夺了侍卫的刀便往府内冲,就见丫鬟们尖叫着逃散,她只认江泰一个:“江泰!你还我哥哥命来!”

    江泰动都难,何况是躲刀,只道吾命休矣!

    “铛!”窗前射来一颗碎银子打飞女孩的刀,一个带着花脸面具的男人飞身跃入,拎起女孩的衣服就跑:“走!”

    “是你?”任艺璇一眼就认出,虽然来人换了个花脸面具,但他正是当日在齐老住所救她的蒙面人。

    “你又坏我好事!”任艺璇大叫,“放开我,我要为我哥哥报仇!”

    容宿恨不得一掌敲晕她。

    “此地不宜久留!”他说着,拉起任艺璇跃出房门,公主府的护卫们也闻声而至。

    屋顶上,秦绍腾地站起来,想也没想就飞身追了上去。

    褚英想跟随,秦绍道:“你速去偷庚帖,若偷不到,提头来见!”

    甩开褚英,秦绍腾跃而上,紧追征文不放。

    她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要刺杀江泰,更不知道征文先生会冒险救这个女子,秦绍暗自磨牙,只恨不能当面问清。

    征文自然察觉身后有人尾随,但江国公府的流箭已经射来,他分神抵挡已经来不及甩开来人。

    秦绍看到院中带着花脸面具的征文与那女子背靠背对敌,狠手劈开一名侍卫的刀,从回廊间穿梭,想上前又突然反应过来,转头折入一间房。

    容宿与任艺璇忙于脱身,也无暇看她。

    秦绍钻进的似乎是一个大丫鬟的房间,有铜镜也有胭脂水粉,她乱翻一气,最后咬牙拿起笔,蘸了胭脂在左眼角下点了一颗朱红美人痣。

    美人痣的位置刚好在她蒙面的纱巾边缘,若隐若现,既不明显又很容易被人发现。

    随后又对着描出两条细细的柳叶弯眉,眼角随意几笔,竟让整个眼部柔美许多,丝毫没有昭和郡王那样的鹰目湛湛。

    秦绍听着外面动静渐行渐远,随意揪出两绺头帘遮盖,让脸也小了一些,这才跃出门去,捡起死去侍卫的弓箭,挂在身上,疾步直追。

    她的征文先生武艺高超,但任艺璇却是个拖后腿的,身上暗器发射完了就只剩花拳绣腿,连着被人砍了三刀。如此重伤不但彻底毁了任艺璇的战斗力,当然秦绍认为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是不给先生添乱得好,但空出的后背让征文腹背受敌,还要照顾任艺璇顿时情况艰难。

    容宿四下寻找脱身之法,此刻人越来越多,他恐怕很难带着任艺璇全身而退。

    可这个女人却是一点眉唯一的线索。

    就在他迟疑之间,一道锋锐鸣叫从耳边穿梭而过,容宿寒毛倒竖,下意识侧头避开,才听到身后一声惨叫,那支箭竟直接射穿身后意图偷袭他的侍卫脖子。

    面具下,容宿的目光犀利起来。

    不远处,背着弓箭的少女正一步一箭,压着公主府侍卫朝他走来,这股气势竟让容宿想起了远在郡王府的秦绍。

    若是郡王拿起弓箭,也定不较此女子弱吧。

    “兄弟,快走!”秦绍开口,竟是一口地道的燕京话,那调子在容宿心中滑过一阵熟悉。

    “姑娘,燕京人?”容宿谨慎地压低嗓音问道。

    秦绍不疑有他,只道:“大公主府戒备森严,再拖就逃不走啦。”

    “什么人竟敢夜闯公主府!”远处响起一声大喝。

    “是容闳!”容宿低声道,他怎么在这儿?

    秦绍却知道,容闳估计还没出府就听到有人行刺江泰,以他五城兵马司中军大统领的身份,保卫公主府义不容辞,当然会提刀赶来。

    “他来了就谁也别想走了!”秦绍急道。

    容宿当即点头,让失血昏迷的任艺璇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秦绍为他断后,射空壶中箭后也丢了箭筒飞身上墙,三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容闳追出府门,还不罢休,下令五城兵马司即刻搜城!

    “兄弟,你累不?”秦绍一道小跑才追上征文的大长腿,还热心道:“我帮你抗会儿吧,我看她挺沉的。”

    容宿脚下没停,避入一条小巷才稍事休息,却还是将任艺璇护在身后:“不敢劳烦姑娘。”

    任艺璇嘤咛一声呼痛,容宿立刻紧张地查看她的伤势,“伤口有毒!”

    透过面具,秦绍都能感觉到他的忧心,顿时磨了磨牙:“不妨事,我帮你找大夫。”

    “这是军中常见的锈毒,解药都藏在容家兵械库中。”容宿皱眉,他也没想到公主府的兵器上竟然都涂着容家铁骑才会用的锈毒。

    “江泰是容闳的大舅哥,他府上有容家的兵器再平常不过了,”秦绍撇撇嘴道,眼睛还瞄着任艺璇靠在征文肩上的头。

    这女人,真是碍眼。

    “劳烦姑娘等我片刻,我安顿了她,就与你同去容王府取解药。”容宿道。

    “我若不肯呢?”秦绍轻哼一声,瞬息觉察到征文面具下的冷意:“姑娘仗义相救我本不该怀疑,但事关重大,我必须救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这么说你还不认识她?”

    容宿蹙眉,“两面之缘。”

    秦绍笑弯了眉,眼角下的朱砂痣在月光下分外可爱,“好说,好说,我在巷子口给你把风,你安顿她吧。”秦绍知道蒙世佂是长安人士,在城中有几间不为人知的宅子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容宿扶起半昏半醒的任艺璇走进巷子间的暗道,蒙面的大成立刻想上前接应,却见容宿摇摇头,看向巷子口的身影微微眯目。

    大成退入阴影之中,容宿则将人藏在他早就买好的院子里,并简单包扎。

    “别走……哥…哥…”任艺璇昏沉沉地喃喃,揪住了容宿的袖子。

第一百三十章:野心

    “任姑娘你中毒了,”容宿推开她的手。

    任艺璇回复三分理智,隐约记起是容宿救她性命,可还是放不下容宿阻挠她杀江泰的大事,别过头不想理会。

    “你好好休息,我去取解药。”容宿转身便走。

    任艺璇伸手想说什么,又被伤口所阻。

    “姑娘,劳驾了。”屋外,容宿哑着嗓子走到秦绍身后,秦绍则兴冲冲转头:“不妨事,不妨事。”

    容宿眯起眼:“姑娘可知容王府怎么走?”

    “我当然知道。”秦绍把风的当口就已经想好怎么圆谎,“咱们做贼的,岂能不先踩好点。”

    “哦?”容宿笑笑:“原来是同行。”

    秦绍也笑出声来,还大大咧咧去搂他的肩膀:“走,我们去偷容王府!”

    “这边!”官兵举着火把从巷口经过,二人同一时间飞身上房,都是轻功了得,不过当二人抵达容王府时,才发现王府戒备森严。

    “是容闳,他料定我们要来偷药。”容宿说着,带了条防守稍松懈的后门,又仗着自己对容王府守卫烂熟于心,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侍卫。

    秦绍不疑有他,蒙世征与容宿交好,熟悉容闳及容王府理所当然,不过身份上却不能这么办。

    “行啊兄弟,有线人吧?”她又拍了拍征文的肩,“以后咱俩搭档吧,你要救的那个女人只会拖后腿。”

    容宿面具下的眉头跳了跳,“再说吧。”

    他背过身寻找去兵械库的路,秦绍跟在身后偷笑不已。

    并非她存心捉弄征文先生,而是她前世已经习惯了隔着笔墨熟悉那个人,如今面对面,她怀疑自己恐怕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先混个熟悉吧。

    反正她现在觉得很自在,前所未有的自在。

    “兵械库里应该有不少宝贝吧?”秦绍问道,像个财迷心窍的小贼。

    她燕京话说得很好,毕竟前世先帝驾崩前就已经完成迁都,所以秦绍在燕京生活过不少年头,就连容宿也找不出什么破绽,而如今的秦绍是断没有去过燕京的。故此,秦绍觉得就算征文先生怀疑她的身份,也怀疑不到昭和郡王的身上。

    只要不露馅,怎么都好。

    就算能以小贼的身份留在先生身边,也是件妙事啊。

    “你真想偷容家?”容宿蓦地回头,还头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她到底是真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存心试探。

    “贼不走空,你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秦绍柳眉一扬,心里感激自己从前看过不少杂书。

    “除了容王府几位主子的兵器在各自院中,大多都收在兵械库里。”他说。

    秦绍笑:“我猜也是,他们大户人家,讲究。”

    蓦地,容宿拉着手臂将她整个人拽入怀中,一队巡察之人从小路上走过,险之又险。

    “巡逻方案改了。”容宿嗓音低沉,透过面具更显得沉闷,可秦绍靠在他胸前听起来却是如闻,“得罪了。”容宿反应过来立刻推开她,声音毫无波澜。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秦绍眉眼弯弯,又一次露出那颗美人朱砂痣,让人眼前一亮。

    容宿挑了挑眉,“容闳谨慎,我线人给的路线估计已经行不通了,姑娘可愿与我冒一次险?”

    “愿意。”秦绍想也没想便答,又觉得太过唐突,添了句:“富贵险中求嘛。”

    “好,到时容王府兵械库内的宝贝,你随意取用。”容宿答得爽快,二人潜行府中,绕路西行,往兵械库靠近的同时却越来越接近容宿自己的院子。

    秦绍在府中住了小半年,当然知道这附近是谁,不免有些慌张。

    “先……先别走了,那个…我听说这儿住着容王的儿子,咱们没必要招惹。”

    面具后面的人沉默片刻:“你不想经过容宿的院子?”

    “当然不想!”撞见了还了得!

    秦绍看到征文先生眯起了眼:“我听说这位容四爷最近捞到不少宝贝,你不眼馋吗?”

    “眼馋,眼馋……”秦绍咬牙道,此刻有些恨自己怎么就要扮成见钱眼开的小贼呢,这下好了,蒙世征要把她带到容宿的老窝去,他倒是没啥事此刻跟容宿还是好兄弟,她可怎么办?

    容宿看她心虚的样子,语气轻快地说:“走吧。”

    秦绍跟在后面磨磨蹭蹭,像只不想回家的小猫,竖着尾巴这儿躲一会儿,那儿拖一阵儿,忽然道:“这边这边!拐俩弯就是兵械库,快点!”

    “原来你认识路。”容宿抱肩。

    “我当然也有线人,快走快走。”秦绍十分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容宿没料到她举止如此亲密,被拖了一步才跟上,但不知为何并不反感也就没甩开她。

    兵械库守卫重重,二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混入内部,藏身树上。

    “如无必要,兵械库不会擅开,不过这解药也不难寻,常备库房应该就有,就是不知库房在何处。”容宿道。

    秦绍嘴角上扬,演戏演到底,“那可不行,常备库中哪有贵重宝贝。”

    “好,那我就陪你走一遭,算是报答你公主府中相助之情。”容宿忽然一跃而出,几个腾跳落地时以击晕一个落单的侍卫,并且将人家的弓箭夺来。

    秦绍也随他落地,就见他翻出一块白磷分别抹在三支箭头上,随后瞄准外院一间库房的纸窗齐射而出。

    “好箭法!”秦绍夸讲,果然不是自己家,不心疼啊。

    “不如姑娘。”容宿笑说。

    “哪里哪里,”秦绍谦虚之时,看守库房的人已经敲起铜锣:“走水啦走水啦!”侍卫却喊着:“有刺客!”

    慌乱之际,秦绍与容宿悄无声息地飞过梁上,来到看守住所夺走库房钥匙。

    “走后门。”容宿道,秦绍与他背靠背,抓着两把钥匙同时打开双孔大锁,推门而入。

    库房内阴冷,没有明火。

    秦绍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一个个架子看去,脸色逐渐凝重。

    “容王府竟秘藏如此多的兵器,野心昭然若揭!”

    容宿却说:“容王曾领陛下禁军,府中贮藏军械乃是先帝特批,并无越制。”

    秦绍瞪他一眼。

    容宿隔着面具也看不出表情,只是说出来的话耐人寻味:“你对容王府,意见颇大。”

    “容王结党营私,陷害忠良,野心勃勃,难道不该仇视?”秦绍觉得有必要让征文先生听听“百姓”是如何想的,以为佐证。

第一百三十一章:密室

    容宿眉头紧皱,盯着她一直不语,在秦绍眼里就是征文先生终于对容王起疑心了,好事好事。

    “快点,你说有宝贝的。”秦绍又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

    容宿手指动了动,跟着她走进兵械库深处,秦绍有意搜查所以从头走到尾,宝贝倒是没找到但是兵器藏量确实数得七七八八,做到心中有数。

    兵械库的尽头是一面浮雕虎头墙,威风赫赫,秦绍正打算离开,容宿却忽然脱离她的手走向虎头墙敲敲打打:“不对劲,这里似乎有密道。”

    秦绍蹙眉,闭上眼在脑海里勾勒兵器库的情况,猛地睁开眼:“没错,缺了一角!”

    容宿攥紧拳头,眼中泛着寒意。

    “这私藏的一角里,容王到底藏了什么?”秦绍冷笑,看向征文的眼神写满了果然如此是四个字。

    容宿却不肯罢休,他不信父王真的会蓄兵谋逆。

    “机关在哪儿?”容宿摸着虎头、虎目、虎口,却一直没找到开门的机关。

    秦绍原本觉得时间紧迫,但是若能让征文先生发现容王府私藏的武器,就是一大力证,她乐得如此,立刻帮着左右敲打。

    两人都对暗道略有涉猎,但此地机关设计精妙,迟迟没能找到真正入口,但也有其他的收获。

    “这里有一个地窖!”秦绍推开一个陈列宝刀的架子,在下面发现了活板门。

    她仔细检查过活板门的情况,拆掉了会触发暗器及响铃的机关,才掀开门,想举着火折子进去。

    突然,容宿一把攥住她举着火折子的手。

    秦绍茫然回头,只见容宿微微前倾,伸头吹灭火折子,萤火之光烟灭的最后一刻,是两双映出彼此瞳孔的眸。

    这距离太近,近得秦绍都担心征文先生听到她咚咚乱跳的心。

    黑暗里,容宿声音柔和平静:“这种地窖,通常是贮藏火药用的,带火折子太过危险。”

    秦绍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哦,你……你懂得还挺多的。”

    容宿似乎笑了,但尽管秦绍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也看不透面具背后的脸,只能低头去看地窖。

    于此同时,容宿点亮一支火把,这一片便亮了许多。

    “我在上面照明,你下去简单看一眼,”他提议。

    秦绍哦了一声,转头便往下走,半截身子都进了地窖时容宿突然拉住她的手臂,秦绍茫然转头,仰望着他:“怎么了?”

    “你,不怕我把你锁在地窖里?”容宿问。

    女孩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柳叶弯眉微微一皱,似乎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你不会吧?”

    容宿松开手:“下去吧。”

    秦绍借着上面的光简单数了一下,便匆忙上来,毕竟是不知密封多久的地窖,她担心自己会晕在里面。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火药,近前大约有十桶,而且地窖很深,我不敢往里走。”秦绍说着,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容王私自贮藏如此大量的火药,等同谋反!

    “现在你信了?”秦绍挑眉看向征文,心里有些庆幸。

    今日收获颇丰,既抓到了容王的小辫子,又让征文先生彻底对容王起了疑心,由此一来,先生断不会再对容宿掉以轻心。

    “我们走吧,容闳快反应过来了。”容宿转头就走。

    “别走啊,哎!”秦绍叫不回人,只能蹬了两下将活板门合上,又将兵器架归位才大步追上去。

    他们俩动作很快,这一番搜查不过片刻。

    另一边,容闳则带人赶到火场顿时意识到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当即带人赶往兵械库,命人开门。

    “王爷有令,非圣旨不得擅开兵械库大门,请世子恕罪!”正门守卫是容王亲兵,可谓是尽忠职守。

    容闳冷着脸也不争辩,只道:“无妨,兵械库铁捅一片,贼人想要入内必须要有钥匙,我去库房查验钥匙便可。”

    这是可以的,亲兵带路,看到挂着钥匙的地方空了一块魂都没了。

    “后门钥匙失窃!”他喊出口的瞬间,容闳就带人往后门冲去。

    果然,后门守卫都已被人放倒,门也开了,钥匙也不翼而飞。

    “属下该死!”亲兵自责不已。

    “此人极为熟悉府中状况,断不是寻常毛贼,速去通知父王,清点兵械库!传令王府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走动,违者格杀勿论!”容闳令行禁止,整个王府瞬息铁桶一片。

    秦绍二人不及脱身,已经被困在府中。

    “容闳倒是统领有方。”秦绍说道,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恼。

    只听面具下轻哼一声:“雕虫小技,还抓不到我。”

    秦绍扭头看那张花脸面具,是越看越高兴,抬起小脸得意洋洋:“那是当然。”

    容闳那什么跟征文先生比?

    连脚趾尖儿都比不上。

    容宿眉头动了动,听到巡逻侍卫动静,蓦地拉起她的手:“这边。”

    秦绍整个人都热起来了,脑袋嗡的一声,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本能地迈步跟随。

    但事实证明,闷头动作是断不可取的,待她发现时已经大事不妙。

    “为什么要来这间院子躲避?!”秦绍要崩溃了。

    征文先生不会是要找容宿帮忙吧!

    “放心,今夜容府四爷不在府中。”容宿淡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秦绍心里还是很怕。

    “他去……天香酒楼喝酒了,跟蒙世征。”容宿背着手望天,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

    这话纯是糊弄鬼呢。

    可秦绍信了,就因为说这话的是蒙世佂本人啊。

    容宿现在还当蒙世佂是最好的兄弟,会被他调走,也属平常。

    仿佛吃了颗定心丸,秦绍对躲进容宿院子不再那般抗拒,甚至还有一些……小期待。

    今日发现了容王私藏火药的把柄,若是能再发现容宿的什么把柄,可就太美妙了,尤其是在征文先生面前!

    秦绍眼睛亮晶晶地,仿佛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翻!

    就是把这个狗贼的院子翻个底朝天,她也要找到些证据。

    却不知,背后的正主儿看着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搜这边!”院外响起一众侍卫跑来的声音。

    “糟了!容宿不在,他们搜起院子岂不更容易?”他们不成了瓮中之鳖?

    容宿勾起唇角:“我知道这院子里的密室。”

    “密室?”

    秦绍瞬间竟然有些嫉妒容宿,竟然能跟征文先生关系如此亲密。旋即又磨牙,这个狗贼,就这样还要杀害先生,简直罪不容恕!

    “走。”容宿来不及解释,拉着她穿过小门没入书房,拧开机关便进入自己的密室躲避。

第一百三十二章:摸摸

    容闳带人叩响院门,门一开就冲进来,安静片刻没见容宿,便问手下人:“宿弟今夜不在府中?”

    “四爷在外醉酒,已安置在天香酒楼,属下见王府封府特来禀报,不知世子爷因何要搜我家四爷的院子?”大成及时赶回,挡住了容闳。

    “府内进了贼人,偷盗兵械库,我正在追捕搜查。”容闳道。

    大成抱拳一礼:“敢问世子爷,不知府内丢了什么东西,明日四爷问起我也好禀报。”

    “笑话,王府大事从来都是世子爷做主,何时轮到四爷过问?”容闳身边的大庆冷喝一声,到底谁是嫡子谁是庶子,恐怕容四爷身边的人都忘了,那他就提醒他们着点儿。

    “不敢,只是您要搜查四爷院子,总要给个由头,不然属下不好办,您说出去也不好听。”大成办事稳重,只见容闳拦住要呵斥的大庆,态度平静:“并非只搜这一处,便是我的院子也要搜查。”

    大庆隐隐磨牙,世子是嫡出,何等尊贵,用得着跟个庶子如此客气?

    说到底,还是那昭和郡王在给容宿撑腰。

    大成见好就收,侧身让开了路:“世子爷别见怪,您请便。”

    “搜!”大庆喝道。

    一众侍卫冲入,左突右闯,但此地既然是密室,当然是寻常人不能发现之所在,不过秦绍站在活板门前,还是隐约听到外面疯狂翻找的动静。

    “搜得倒是挺仔细,”秦绍腹诽,恐怕容闳再大公无私也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俩兄弟的矛盾,必定是存在的。

    就在她认真听动静的时候,容宿在身后轻轻拍她一下,并且点燃了密室的烛火。

    这密室并不大,四四方方,正中是一个长案,背后挂着巨副的大秦地图,左右两面墙前则各自摆了两个架子,陈列许多贵重物品,地上还有几个大箱子,估计也是金银财宝。

    “容宿才当了几个月的官,竟然搜刮了这么多!”秦绍恼火。

    狗贼就是狗贼,贪赃枉法,无恶不作!

    一旁容宿脸不红气不喘:“堂堂容家四子,总有些生财之道。”

    “那我今日,就要杀富济贫了。”秦绍说话间就把一颗贵重的夜明珠塞进怀里,白嫩嫩的小手又摸到单独陈列的红宝石鸽子蛋上。

    专捡贵的拿。

    容宿面具下的眉头蹦了三蹦,仰头望了望屋顶,声音平静地问:“装得下吗?”

    “装得下!”秦绍答得欢快极了。

    “行,你拿吧。”容宿背着手不去看她。

    秦绍翻得起劲,不过片刻就搜罗了一布袋子的珠宝,都是这密室里数一数二的贵重宝贝,乐得合不拢嘴。

    容宿知道了,肯定要气得跳脚。

    “哗啦!”一声,容宿找到了卷起巨幅地图的机关,整片地图升上去,露出另一扇活板门。

    “还有一间密室?”秦绍皱眉,这一环套一环的,容贼在搞什么猫腻?

    容宿则扫了一眼她的珠宝袋子,嘴角微抽,面具下的声音也格外冷漠:“是啊,还有一间。”

    秦绍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先生也生气了?

    对,容宿贪赃枉法,还背着好兄弟私藏一间密室,先生发现了当然要生气。

    “机关在这儿,我们进去瞧瞧。”秦绍发现活板门的机关是墙边的落地瓷瓶摆件,一扭之下,活板门应声而开。

    她举起烛台兴冲冲地进去,觉得这次一定能发现容宿的把柄,让先生相信她的话,容宿就是个狗贼,他不是好人!

    容宿站在门前仰头望了望,一时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她只是个贪财不要命的小贼!

    “唔!唔唔!”秦绍一进来就听到一个女人被堵着嘴唔唔求救的声音,“谁!”她蜡烛猛地一晃,看到一张憔悴又熟悉的脸。

    舟舟!

    秦绍大为吃惊,容宿竟然将舟舟囚禁在这间密室里!

    “嗖!”门前突然响起机关箭被触发的声音,秦绍回头,眼底写满惊恐,就见门前的征文先生熟练地躲过数支暗箭,“当当当!”所有箭矢全部射在密室后的隔板上。

    秦绍松了口气,目光也柔和下来:“你吓死我了!”

    容宿笑了笑,大步走进来:“先看看这个女人是谁吧。”他伸手解开绑在舟舟嘴上的布条,像是第一次审问她一般:“你是何人?”

    “救我!公子救我,我是府里的丫鬟,被容宿看上才囚禁在此!”舟舟被铁链锁的严严实实,脑子倒是快得很。

    秦绍不着痕迹地哼了声,放缓音调用燕京话问道:“当真?”

    舟舟看着烛火下柳眉浅浅,声音轻柔还面带美人痣的蒙面女子,是半点没往心狠手辣的昭和郡王身上想,“姑娘救我!我真的是王府的丫鬟,您看我身上的衣服!”

    容宿在旁,一把抓住舟舟指骨都断了的手:“你受过刑却衣衫妥帖,还说容宿是看上了你?”

    不愧是她的征文先生,就是聪明敏锐!

    秦绍心里夸了一万遍,眉眼都弯了。

    就算是为容贼说话,征文先生说的也是最优秀的那种。

    “我,我……”舟舟结结巴巴,正想圆谎,握住她手腕的面具男子忽然力道一软,竟然晕倒在她身前。

    舟舟愣在当场,秦绍瞬间冲上前来:“先生!先生!”

    她半抱着容宿,眼中怒火简直能杀人:“你做了什么!”她厉声质问,一把捏住舟舟喉咙,捏小鸡仔似得死死掐住。

    舟舟简直冤死了,被掐得翻起白眼,手却还被铁链制住不能动,只能红着脸勉强挤出字来:“不……不是……我……”

    秦绍却根本不信,红着眼如地狱罗刹,捏得舟舟脖子咯吱咯吱地响。

    只差一步,她就要活活掐死舟舟。

    “你说不说!”

    舟舟魂飞天外,没想到自己熬过了容宿的酷刑,最后竟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手中!

    “咳……”面具下的容宿忽然咳了一声。

    秦绍想也没想就丢开半死不活的舟舟,扑过去扶起他:“你没事了?你伤了哪儿?怎么伤的?什么时候伤的?”

    她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

    秦绍简直不能想象,如果这一世征文先生死在她面前,她会如何。

    “我没事,”容宿看到女孩通红的眼眶,声音都软和下来。

    “怎么会没事,你都昏过去了!”

    秦绍伸手在他身上乱摸,看不到脸,就检查胸前后背腰腹,容宿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摸了这么多下,反应过来时立刻攥住女孩毫不自觉地放在他腹部的手:“我真没事,我昏过去是因为……因为这个。”

第一百三十三章:吸吸

    容宿指尖冒出一只银针,女孩的目光对焦在针尖上:“方才的暗器?”

    “对,没错,暗器。”容宿频频点头,心中甚至轻吁一口气。

    “针上一定有毒!”秦绍猛地站起来,冲进密室四处翻找,解药一定就在这密室里!

    容宿歪着头看她紧张兮兮的背影,眨了眨眼,忽然反手将银针扎进自己腰间,拔出时,针尖血珠攒动,他却半点不喊疼。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舟舟看得眼睛都直了,“你……”

    还有这种操作?

    容宿扭头看她一眼,花脸面具上露出的黝黑瞳孔比寒冰还冷酷。

    舟舟毫不怀疑她敢说半个字,这个男人就能立刻要了她的命。

    至于那个美人痣的女贼……

    估计会拍手叫好。

    舟舟下意识缩近墙角,瑟瑟发抖地摇着头,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秦绍翻得有些急,就听身后容宿提醒:“外间第二个架子上似乎有个药匣。”

    女孩一阵风似得冲出去。

    容宿捂着腰间伤口,步履蹒跚地走出密室门,面具下的脸竟也逐渐惨白,露出来的唇色也越来越紫。

    “找到了吗?”

    他声音都弱了三分,坐在书案前等候,毒素混入血液让他浑身滚烫。

    “找到了,找到了,可是哪一瓶才是解药啊?”秦绍抱着药匣过来,半蹲在容宿身前,待看到他露出的一截唇色青紫,额上冷汗直冒。

    她发誓,征文先生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一定立刻马上,杀了容宿那个狗贼!

    “这瓶,”容宿指了瓶体翠绿的小药瓶道。

    秦绍赶忙倒出药丸,她并不怀疑蒙世佂为何对解药如此清楚,以他跟容宿的交情,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容宿吃下药丸,又问她:“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

    “你能掐会算,不奇怪。”秦绍眼中有着一丝崇拜,把这句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容宿笑了笑,竟不觉得荒唐。

    他看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女孩,额头上汗珠沾湿秀发,也不知是热是急,下意识伸手撩开。

    秦绍瞬息触电般站起来背过身。

    她怕自己的妆容太假,烛火之下,抹开头发会被征文先生发现什么端倪。

    容宿虚抬的手指动了动,心里涌上一股燥热的火气,忽然痛呼一声:“药有问题!”

    女孩果然迅速转身:“怎么回事?”

    隔着面具,秦绍根本发现不了容宿在抿嘴笑,只当他是痛苦隐忍,更加揪心:“你到底伤在哪里?”

    容宿指了指腰间:“无妨,将药丸碾碎外敷即可,我自己来。”

    秦绍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只取出一颗药丸:“我帮你碾碎它。”便背过身去。

    身后,容宿解开腰带,露出精瘦结实的腰腹。

    针尖造成的伤口不大,但是所粹毒性不小,他扎得又狠又急,此刻已经隆起一圈青紫色的痈肿,伤口处渗着滴滴脓血,看起来格外渗人。

    若在往常,这小小伤口他连疼都不会说一声,可看着背对他碾药的小贼,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秦绍果然忍不住回头,见到伤口那一刻心里将容宿骂了一百二十八遍!

    “这个狗贼容宿!怎么下手这么狠?!”她骂出口,还踹了一旁的珠宝袋子一脚,简直把容宿的珠宝当真人对待了。

    “哎哟,”容宿人生中第一次呼痛。

    他盯着紧张兮兮望着自己却刚骂他是狗贼的女孩,又看了珠宝袋子一眼,面具下露出秦绍绝对熟悉的危险笑容:“伤口里有脓血,不弄出来,敷药也是无用。”

    “那怎么办?”秦绍蹙眉。

    说是这么说,但她从前却看过不少医术,眼下的情况还真知道怎么解决,只是……

    “把烛火拿来。”容宿嗓音格外沙哑,动作却十分坚决,他拔出了靴子里藏着的匕首。

    割肉放血。

    最简单不过的排毒手段。

    “不行!这样你会伤得更重!”秦绍握住他的手腕。

    容宿惯善于拿捏人心,轻轻拂开她的手:“无妨,这点小伤不碍事,不是还有你吗?”

    秦绍对待征文向来不设防备,何况还有前世积累的深情厚谊,更不会怀疑他的用心,只感动于先生待她真诚,顿时更舍不得他吃苦。

    “要不……要不我帮你吧?”秦绍提议。

    容宿心里乐开了花,只觉得终于扳回一局:“怎好劳姑娘动手,我自己来就行。”

    秦绍却坚持要夺他手中匕首:“我帮你。”

    容宿手一松,“那就……劳烦姑娘了。”

    “不劳烦,”秦绍接过匕首,容宿青紫的唇因为吃了解药有些缓过来,此刻上扬三分,只等着秦绍帮他吸出毒血。

    这个女贼虽然来历古怪,但待他竟是一片真心。

    想到她方才慌乱的样子,容宿甚至有一瞬失神,除了娘亲,再无第二个女人为他如此紧张过。

    虽然容宿之前怀疑过女贼的身份,甚至猜忌她就是牡丹尊使嘉华有意潜伏到自己身边,这才故意引她到此,还用舟舟诱她上钩。

    只要方才舟舟认出她来,容宿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密室机关,抓住这个女贼。

    但舟舟即便在差点被掐死前,也没叫出尊使二字,除去舟舟当真不认识牡丹尊使外,就只有女孩是无辜这一种解释。

    而且,容宿自己都没发现,他此刻已经开始偏向于第二种解释。

    “我来帮你,”秦绍又一次强调,还深吸了一口气。

    容宿回神看去,嘴角的笑容顿时化为乌有,“你,拿刀做什么?”

    “帮你啊?”秦绍眨了眨大眼睛。

    容宿腰背一挺,下意识缩了缩腹肌,指着她用火烤过的匕首:“你来帮我割肉放血?”

    “啊,”秦绍点头,不然呢?

    难道她堂堂天子之尊,还要亲口给他吸出脓血不成?

    容宿别过头去。

    “劳烦姑娘了。”话还是那句话,只是说的有些有气无力。

    秦绍只当他是毒气上涌,赶忙蹲下身,匕首在伤口上比了比,还柔声哄道:“别怕,不疼的。”

    容宿拳头紧攥,捏得咯吱作响,已经恢复血色的唇仿佛在提醒他,是有多自讨苦吃。

    秦绍没能注意到,她认真比量动作又快又准,三刀划开六道血口挤净脓血后迅速敷好解药,用扯下来的衣带包扎伤口:“好了。”

    容宿涩声道谢。

    秦绍却仰头看他,面色森然霸道:“你记住,从此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伤你,其他人谁也不行,包括你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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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朝介绍:
女扮男装的世子秦绍重生后,想当太子做皇帝,且招蜂引蝶,迷妹一片。
秦绍:“娶哪个当太子妃呢?”
一代权奸容宿:“殿下,夺嫡呢,认真点!”
秦绍:“我不……不敢不听!”不二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二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二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