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剑归行TXT下载剑归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归行全文阅读

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txt下载     剑归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二章 休养

    季江南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季怀远耳朵里,在与宸王议事完毕之后,季怀远立刻赶了过来,刚巧来的时候,就见季江南盘腿坐在地上,对面坐着同样盘腿而坐的夏侯麒,一人一截炭笔在地上画格子棋。

    世子殿下专心致志的下棋,走了几步之后,沮丧的肩膀一松,捏着半截炭笔看了半天,十分不忿的嚷嚷:“再来!”

    夏侯麒再如何跋扈,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凡事都爱拔尖,就算是下个格子棋也是一定要下赢的。

    季江南眨眨眼,耳边细碎的脚步声他听见了,但没有回头。

    不知为何,季江南现在很享受坐在这里下棋的感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安宁。

    对于这个一见面就被追打躲在月洞门后探头探脑的小少年,季江南却没有半点排斥,就这么盘腿坐在小院子里开始和他一起下格子棋,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难得的享受这段悠闲静匿的时光。

    至于夏侯麒,他只听说王府的季先生有个弟弟暂住在这里养伤,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但这两天他在汴京城溜达,听得却到处都是他的传闻。

    有人说他杀兄弑嫂,冷血无情,百死不足惜;

    也有人说他是被冤枉的,毕竟陆家的公子曾亲口说过他不是凶手。

    在群英会之前,季江南是个十分陌生的名字,群英会之后,这个名字开始变得耳熟能详起来,众口不一,有人放话要他死,也有人处处维护。

    江州季家三公子,七剑门凌剑阁首徒,据说还是李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君。有好事者很快就将他的消息收集起来,成了茶楼酒馆之间的谈资,此次群英会圆满结束,头彩星轨镜被王家二公子王凌志所得,群英会第一天曾下场与齐风定争夺风云册,不敌之后拂袖而走,最终星轨镜还是落入王家手中。

    这东西于王家有大用,于其他人而言就是一件比较稀罕的玩意儿,不值得为它与王凌志对上。

    此外,“万蛛手”唐凡得了天丝手套,“霜宁剑”赵玄宇和“白无相”卫听皆没有动手,一路看到最后,而第一天就出彩的“万叶飞花”齐风定在第一日之后也再没来,倒是几个之前没什么名声的年轻人大大的露了脸。

    “灵鹤王”袁晓的独门身法“鹤舞清风”再现,方唯玉首次以商人之外的身份为众人所知,楚州叶氏下任家主继承人叶天澜,一手长青剑使得极好,加之他又是直接当众护着季江南的人,敢剑指齐风定为季江南发声,这份坦荡难能可贵。

    陆皓尘在季江南被劫走之后就追出去找,一连找了好几天,群英会直接被耽搁,为此陆万雄怒不可遏,责骂陆皓尘因小失大,不配为陆家未来的家主。

    季江南在宸王府养伤,宸王也下令不许外传,夏侯麒这两天日日听得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今日误打误撞的闯进来,才发现这个所谓杀兄弑嫂的狠辣之人其实与他年纪相差不大,个头倒是长得很高。

    想到这里世子爷就很不忿,当初他和谢瑜行一样高,可从去年开始就长的比他要高了,季江南年长他没几岁,可硬是高出一个多头来,感觉别人都在长高,就他自己一个依旧没怎么变。

    莫离笑他,说他年纪不到,等到时候,自然就会长高了。

    可虽是这样说,但身边所有人都比他要高一些,看谁都得仰着头,这很影响世子爷的形象,故而每每见到年岁差不多而又比他高的人,世子爷总是忿忿不平。

    不忿归不忿,但身高这种事情无法更改,但下格子棋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压对方一头,他夏侯麒堂堂永王世子,盛京四公子之一,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无名之辈?

    世子爷铆足了劲要在棋盘上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然而结果却很闹心的发现,他下格子棋都下不过对方。

    夏侯麒年岁尚小,但从小就是在盛京长大的,那些个豪门里的腌臜事听得也多了,自然不会听风就是雨,别说季江南这事儿是真是假还不确定,就算确定了这其中隐情也不少,他是纨绔不假,但他又不是傻子,名门里的脏事儿多了去了,就像盛京某位被他当街暴打的大员之子,看着体面斯文,实则尽干些下三滥的勾当。

    季江南是个什么人现在还不好说,但仅凭王叔能留他在王府养伤,就应该不是个滥杀成性的魔道妖人,况且,这里可是宸王府,任你多大本事也不敢在这里翻起风浪来。

    对此夏侯麒有恃无恐,只当做寻了个下棋的对手,顺便躲一下那个张牙舞爪的女人,同时很想不通,他出来的时候明明把行踪藏得很严,她是怎么找来的?

    雨后的小院气息很湿润,两个少年就这么盘腿坐在廊下,认真的下着棋,晨光正好,静匿无风。

    季怀远悄悄的退了出去,自江州之变后,季江南被迫加快脚步,行程匆匆,生死无两,当一个人历经生死艰难,努力去寻找灾祸的源头,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才是那灾祸的源头,而他所经历的一切,只来源于一个命格,一首轻飘飘的卦诗,来源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所有人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棋子,肆无忌惮的操控着他的生死喜怒。

    他所遇见的人,总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当明了原因之后,当初所感激的善意,所自以为是的线索,所结交的朋友,这些东西,会在一瞬间变了味道。

    季江南再如何优秀,天赋再如何高,说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这些缘由过于沉重,会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会让他觉得所有的经历都是一场笑话,身体的伤势,长期以来的情绪压抑,突然爆发出来,致使身体一向强悍的季江南昏迷了整整三天。

    季怀远一直隐瞒,因他不知如何向季江南说明,无从开口,在季江南昏迷这三天里,他一直担心苏醒后的季江南会因此徒生心魔,所以才在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当看到季江南安静而认真的下棋时,他还是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同时又很欣慰,他这个弟弟,比他想象的要更出色。

    脑子里的弦崩的时间太长了,他需要休息,好好的休息。

    等他休息好之后,过了这道心境的坎,少年才算真正的化蛟为龙,大晋江湖,必有其一席之地。季怀远如是想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记仇

    接下来的几天里,季江南一直住在小院里未曾出去,除了不服气的夏侯麒还会偶尔过来下几盘棋,季江南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臭棋篓子,至少他在七剑门的是时候下棋就没赢过谁,师父和他下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和他下棋了,大师兄说他不适合下棋,小师妹每次都在愁眉苦脸的想办法让他一两个子,即便是这样也没赢过,除了谢运,七剑门再也没有比他下棋更烂的人。

    但和世子爷夏侯麒下棋的这两天,逐渐令他升起一种其实自己下棋还是不错的想法。

    王府的大夫隔三差五的来一趟,季江南也很配合,加之他身体素质一直不错,眼看着伤势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不知是不是季怀远对宸王说了什么,总之这两天这个小院子除了世子爷之外,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一处小院,四方天空,恍惚间,季江南有种再次回到幼年的错觉,五岁之前,在白帝城江家,也是这般模样。

    闲来无事,季江南开始翻看师父托大师兄给他的《光寒诀》,这是师父曲难行的独门自创心法,当初唯恐他学艺不精在外吃亏,师父特意让大师兄带来飞星逐月剑剩下未学的剑招,以及这一本《光寒诀》,剑道心法,是剑者一生用剑所悟的结晶,是心血之作。

    季江南现在的所习的心法是以七剑门基础心法和道门心法,另加有再不断完善的杀道心法,这三者合一,已经脱离了原本的模样,与七剑门心法相去甚远,也脱离了道家心法的感觉,季江南突发奇想,兴致勃勃的给他这套心法取了个名字。

    叫做《归剑诀》,剑道为基,道法为骨,杀道为魂。

    剑本杀器,杀戮之道源于天地,万载漂流,化衍千道,最后殊途同归,再次归于天地。

    春华秋盛,夏炎冬寒,四季轮转。极寒之后,会有春生,极尽繁华之际,会有凋零,万物轮回,不过归于本身而已。

    自季江南入武道以来,多是在与同门对阵中领悟,离开江州之后,实力的提升也多是来源于不断的生死搏杀,导致体内失衡,出现经脉不足以容纳内力的怪异,他的身体强度跟不上内力的增长速度,武道的根基是需要契机和领悟的,季江南不缺契机,他却的是对武道足够的领悟。

    其实说起来他这个丹心境的修为其实不够格,他这是以强大的战力强行提升上去的,导致到现在,他对于丹心境武者的一些武道运用极为陌生,用的还依旧是化海境的攻击手法,只是强度不同而已。

    往日里季江南没有时间,也静不下心来参悟,三年的时限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提醒着他随时会死,逼得他不得不处处拼命。

    但在宸王府休养的这段时间,倒是令他有了参悟的时间,才会翻阅师父的《光寒诀》,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如此安稳的过了十来天,这天季江南坐在窗边看书的时候,耳边传来细小的风声,偏头抬手一抓,躺在手心的是半个石榴,他这一抓,红红的石榴子儿落了满手,艳如宝石。

    季江南转头去看,就见小院里一棵梧桐树上,坐着一个黑袍男子,靠在树干上一手剥石榴一手吃得正欢,一条腿垂落晃晃悠悠,上午的阳光正好,说不出的惬意逍遥。

    “小子,你这是打算出家?”沈云川一手将吃光的石榴壳往树下一丢,浑然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摇头惋惜道,“可惜咯,要是当了和尚,不能吃肉不能喝酒,还不能逛青楼,见着好看的姑娘连看都不能看,这样和太监有什么两样?哦不对,太监日子都要比这过得好,好歹还能吃口肉。”

    说着沈云川坐直身体,咧嘴一笑:“我给你取个法号好了,就叫蠢牛好了,普陀寺的大和尚头头叫慧静,一慧一蠢,多好的法名儿啊!”

    季江南手背上的青筋跳了一下,面无表情的问道:“我何时说过要出家?”

    “不出门,不看漂亮姑娘,除了吃就是睡,然后翻来覆去看一本书,你这如果不是受了刺激准备看破红尘的话,难道你在养猪吗?”沈云川呵呵一笑。

    这一番连损带骂刻薄挖苦,季江南这些天才沉静一些的心头开始火气上涌,放下书本,一把拿起床头的泠泉,转身踏着窗棂跃出窗外,长剑直指树上的沈云川。

    沈云川顺手抬剑一挡,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立刻一脚蹬上树干,从树上后翻出去,一剑横扫,季江南踩着树枝一跃,右手持剑扬起划起一道圆,他的剑并不快,但剑过之处,却留下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虚影,季江南全神灌注,手中的泠泉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微微颤抖,忽而一声清啸,长剑猛然一甩,剑气纵横,长剑划过虚影之处,似有万剑其走,密密麻麻的直奔沈云川而来!

    剑气这种东西无形,但可以听得见,沈云川虽然看不见,但耳边传来的破风之声之多,令他高高的挑起眉毛,好小子!感情这两天在憋大招呢!

    沈云川单手持剑一横,瞳孔中泛起一层浅浅的蓝色,长剑横扫,如疾风迅雷,劲气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龙渊墨色的剑身带起的气浪,掀开,迎面而来的剑气,目标直指季江南!

    季江南立刻收剑后跃,气浪轰上梧桐树的树干,梧桐树应声而断,半颗树砸得院里花盆植物倒了一地,泥土到处都是。

    沈云川转头看向院墙上七八个通透的孔洞,每一个都有手指粗细,可想这些剑气若是轰在一个人身上,那少不得被打成筛子,这七八个孔还是他回击了一半剩下的,若全部挨上,那就真的是前后通透了。

    “嘶——季小子你这打算跟我拼命?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沈云川摸着下巴,一脸鄙夷。

    季江南长舒一口气,青天剑气诀中的立春一式,这些天反复琢磨,算是进入知幽一层。入微,知幽,座心,这是青天剑气诀的三层境界,单知幽层的立春,就能有如此杀伤力,总体来说很满意了。

    “你想多了,我惜命得很,跟你拼命,划不来。”季江南收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十来天的休息,是时候结束了,内敛的气息逐渐扩散,锋芒毕露,锐气尽显,短短两个呼吸之间,那个长剑披靡的少年苏醒。

    沈云川伸了个懒腰,拖拖拉拉的往外走,人屁事没有!这小子颓废几天又活蹦乱跳的了。

    “等等!”季江南突然开口。

    沈云川刚懒洋洋的转过头,迎面就是一个拳头,实实在在的打在了脸上,登时鼻子一疼,两股熟悉的热流淌下。

    沈云川勃然大怒,同样拎起拳头就砸过去。

    “季江南你大爷的!又打老子鼻子!今天老子不收拾你一顿是不是以为老子好欺负?!”

    季江南扭头就跑,他不说,不代表他不记仇,沈云川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已经没必要深究了,他到底被这个混账利用了多少也不算了,但仇还是要报的,本来以为立春一式跨入知幽,应该可以和沈云川一战,但一交手就知道了,他还是打不过这个混账,不是他弱,是沈云川实力进步了一截。

    收拾沈云川是不可能了,但打一拳还是可以的。

    一阵噼里啪啦,你来我往呼喝之声。

    事实证明武功高确实占优势,下午季怀远来的时候,看着季江南被揍的乌眼青哭笑不得,季江南黑着脸去面见宸王,一路引来目光无数。

    打赢了的沈云川抱着手得意洋洋,过于嚣张的后果就是鼻子再次出血,而后骂骂咧咧的捂着鼻子走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寒香露

    宸王府的一处后园,是一湾碧水,古朴的小桥,中有一八角飞檐小亭,季江南到的时候,宸王与季怀远正在亭中对弈,随侍的婢女站在一侧,手托香炉冰碗,执扇轻扇。

    五月的天气正是炎热之际,半月前一场倾盆大雨,打断了今年的龙祖祭,但龙祖祭之时降雨,在五月里下这么大的雨实属难得,虽然没看够今年的烟花属实有点可惜,但这场雨下的却十分及时,自去年开始,又是天灾又是闹反贼,如今龙祖祭上龙祖显灵降雨,可以说的上是一桩祥瑞,可喜可贺。

    大雨过后,天气也恢复晴朗,盛夏之际,太阳炙烤大地,这种天气无论喝多少凉水,人都是热的冒汗。

    寻常人尚且如此,季江南就更难受了,因着赤霄散的缘故,别人只是外面晒着热,而他却是从里热到外,在室内还好,在太阳底下,没多久衣袍后背都开始湿了。

    亭外候着几个侍从,季江南上前见礼,季怀远远远的已经望见了季江南,只为微微一笑并未开口,而执棋未落的宸王见状也转头过去,哈哈一笑将手中的棋子扔回玉碗中,遥遥招手。

    季江南上前,见礼道谢:“小子季江南,叨扰王爷多日,期间未来拜见,请王爷恕罪。”

    宸王一声锦缎长袍,没有过多的纹饰,简单日常,闻言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你来得正好,本王与渊宁这盘棋下到现在,实在是无从下子了,本王棋艺不如渊宁,再拖下去是不认输也得认输了,正想着怎么挽个面子,刚好你来了,这可不是本王耍赖皮啊!”

    季怀远笑而不语,气定神闲。

    季江南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渊宁,是季怀远的字,怀远思故,渊宁守心。

    “先坐。”宸王一挥手,婢女端着冰碗上前,抄着冰水洗了一遍手擦净。

    季江南道谢坐下,近距离细看这位名动大晋的王爷。

    当今陛下夏侯凌与宸王夏侯杰本是一母同胞,后夏侯凌过继入先皇膝下,尊皇太子之位,这对兄弟年岁相差十多岁,夏侯凌二十五岁登基为帝,距今已经三十多个年头,太子夏侯旭聪颖早慧,为人端正,无论在朝堂还是江湖,皆有贤名,而作为夏侯凌同胞弟弟却一直挂着表弟名头的宸王夏侯杰,在大晋一直名望颇高,近年甚至有隐压太子的趋势,树大招风,明着不说,但私底下许多风言风语从未断过,宸王本身却是坦坦荡荡,随他们去说,也未传过什么与太子不和之类的言论,太子也仿佛对此并不上心,当今陛下也依旧对宸王信任有加。

    朝堂上的官员们已经风起云涌,偏偏当事的三人一个比一个淡然。

    面前的宸王一身便服,笑语晏晏,平易近人又自有一番气度风华,夏侯家的子嗣向来都是一脉相传的相貌端正,无论灿若骄阳的太子夏侯旭,还是阴狠变态的襄王夏侯成,都生的一副极好的相貌,宸王年岁比其二人要年长许多,三十六七的年纪,少了几分少年张扬,多了几分沉淀的儒雅,一举一动自有天家贵气,又兼得江南汴京之地,文人墨客多潇洒,本人也带了几分江南的潇洒风意。

    大晋的王爷多半成年之后就由皇帝指婚,妻妾成群,唯独宸王夏侯杰,到了这个年纪,府中正妃之位始终空悬,也无侧妃,只有几个妾室,妾是上不得台面的,终归不是妻,而皇帝当初早早下过旨意,宸王妃可由宸王自行挑选,选好之后请旨赐婚即可,这样的殊荣,在大晋王爷之中,也算是独一份。

    许是见季江南热的额头冒汗,宸王笑着摆摆手,身后的婢女从身后的匣子中取出一只青玉瓷瓶并一套酒器,上前斟酒,酒杯上手就是冰凉的触感,宸王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酒液入喉,是清冽浓郁的菊花酒香,裹挟着一股寒泉冷气,一瞬驱散体内灼热的气息,令人精神一震。

    季江南诧异这是什么酒,居然能驱散赤霄散的热气,就闻宸王抚掌而笑,道:“早听你说你这幼弟酒量惊人,千杯不醉,之前本王是不信的,现在一看倒是信了,敢把寒香露一杯见底喝下的,除了那几个老家伙,也就只有令弟一人了。”

    季江南这才发现,季怀远与宸王喝杯中酒时都是轻酌慢饮,平时喝酒喝惯了,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倒是有些失礼了。

    “这寒香露采自南疆,迦罗大泽中,有一味寒天菊,生长在冰天雪地之中,虽比不上极北凌寒峰的赤凌花,但也是药材中的极品,以此酿酒,便是比兰生酒更霸道的酒,初入口冰寒刺骨,之后会在腹中有如火烧,冷与热的极致交替,才能激发出最醇厚的酒香。”宸王说罢,戏谑的眨了眨眼,看好戏一般眯起双眼。

    季江南暗道不好,果然,刚刚还在冰凉的酒液此刻在腹中仿佛变成了一团火,一直从腹中烧上胸膛,不同于赤霄散油烹火烤一样的煎熬,这股热意很柔和,包裹着浓郁的酒香,层层散开,像泡进了一个偌大的酒池子里。

    只一杯酒,就令从来没醉过的季江南开始脑袋发沉,扶着桌子不让自己趴下去。

    但这极致沉醉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那股融融的热意褪去,头脑逐渐清醒,难得的起了一阵风,季江南揉了揉眉心,只觉通体舒泰,浑身一阵轻松。

    “这寒香露容易醉人,但挺过了那段酒气上涌,就能很快清醒过来,美酒虽好,但沉醉须醒,过于执迷,就容易着相了。”宸王浅浅一笑,语气淡淡,一颗一颗的收起桌上的棋子。

    季江南一凛,他只是在初见宸王之时稍稍走神,也并未有所表现,仅仅是一瞬之间,就已经被宸王捕捉到了,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不禁令人多生揣测。

    “你季家的事情,本王是知道的,如你所见,本王与你的兄长是执弈好友,你大可将本王与渊宁之间称为一场交易,互有帮助而已,季家传承已久,你父亲季北思打算破釜沉舟,但却挑错了对象,才导致你们父子兄弟之间这场生死纠葛,而关于你,季江南,”宸王站起身来,背身负手而立,看向湛蓝的天空,“破军天煞,这是你的命。”

第二百七十五章 烈马长风纵酒歌

    “元殊子的卦诗本是临死之时献给先皇的,如何流传民间本就是个谜团,而卦诗中应劫之人,有人推测就是你,才有了黄泉天,天理会,包括海外无极岛的一番布置,你想知道的,应该已经有人先一步告诉了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季江南眉头一皱,黄泉天,天理会他知道,可这无极岛是什么?

    “请问王爷,这无极岛是什么?”季江南问道。

    宸王眼睛一眯,目露追思之色,沉默半晌,长叹一声:“一个岛屿,独立于三十六岛之外的一个神秘岛屿,从来只有人从里面出来,还从未有人进去过,相传,无极岛的第一任岛主,是跟随前朝公子非一同进入白玉京的人,后来那位岛主病逝,后几任岛主一直在努力寻找白玉京,南疆十万大山,九死一生,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五十年前,湘西五毒教一位圣女曾找回巫术一脉遗存的传承,成为这五十年来唯一的圣巫女,而后不久,这位圣巫女却消失不见了,也差不多那个时候,三十六岛中的风云二岛岛主摈弃前嫌,一同离开东海,再往更早的说,当年上清子道长病重,无逍宫宫主周险远走西北道,去往西域十二国。”

    “这些人前后的离去,多半与那所谓的白玉京有关,传闻中的白玉京,有长生之法,有武道后路,有天下之策,包括那位设计浮屠秘库的千机唐门门主,据说也是得了部分白玉京里的东西。”

    “这世道上,有人为权,有人为钱,有人慕长生,有人恋红尘。”

    “而现在,你明白了吗?”宸王转过身来,目光难明,“你是开启白玉京的钥匙,这是比浮屠秘库更加令人疯狂的东西,令无数人为之不惧生死险阻,前赴后继。”

    季江南默然,这消息初听之时对他刺激不可谓不大,没有人喜欢做棋子,但那三天的昏迷,之后十多天的休养,好歹将心境又平复了下来,这其中,天星子所赠的清心诀起到很大的作用。

    或许当初天星子救他别有目的,他师父元殊子的一首卦诗令季江南如今成为万千目光的焦点,无论是真的出于道家人的古道热肠,还是出于对白玉京的执念,至少他救了季江南一命是真的,也因此才能活到现在。

    念头通达之后,再听这些,心头已经掀不起多少波澜,虽然不太明白这些人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就是可以找到白玉京,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季江南自己都不信。

    见季江南神色平静,宸王满意的点点头,哈哈一笑转身就走。

    “好了就出去走走,别让你的那些朋友以为你已经死了,烈马长风纵酒歌,路,还长着呢。”宸王丢下一句话之后,走出了后园。

    季江南长舒一口气,轻轻一笑,烈马长风纵酒歌,万里山河多娇,值得一看。

    季怀远一直坐在一旁未曾开口,该告诉他的都已经说了,至于他接下来的路,就看他要如何去走了。

    “前些日子你师门里的师兄来过,你那位小师妹也无恙,这几日多次要来看你,齐风定也来过,说是错怪了你前来赔罪,你在王府养伤之事没有外传,所以外面多半不知道你到底是生是死,”季怀远犹豫了一下,道,“陆皓尘当日为你当众辩解,又因为一直在找你没去参加群英会,彻底激怒了陆万雄,陆韧山得知消息之后令陆万雄即刻带他回嘉兴,陆皓尘也怒了,拒不回嘉兴,陆万雄遍寻他不着,又不见你的踪迹,前日已经启程返回嘉兴。”

    季江南一愣,忙问:“那陆皓尘人呢?”

    “不知,当日他为你当众辩解,之后就一直有人骂他吃里扒外,帮凶背亲,陆万雄放过话,要你项上人头为祭,他与你年少齐名,自是骄傲,陆万雄要他回嘉兴,他不回,现如今人何处亦不知晓,”季怀远神色黯淡,手掌不自觉的握紧,眼底划过一丝痛苦,“此事因我而起,我已经派人在找他,如今我有些事还没做,等一切平息之后,欠陆家这份债,当由我亲自去还。”

    气氛一瞬凝固,季江南眼皮一颤,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亭子外清风卷着树叶子高飞而起,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没资格去怪谁,也没资格去原谅谁,如季怀远所言,终究是欠了陆家的,也欠了陆皓尘的,少年齐名,街巷石桥之间,嬉笑怒骂一瞬眼前。

    陆皓尘做到最绝的是失手捅了他一剑,之后在江州城外寻他好几日又被季怀远伤了一剑,之后奎山武擂,再到龙祖祭上再见,陆皓尘差点杀了他,但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他,而季江南明知是谁杀了他姐姐,却一直无法告诉他,也不能坐视他去杀季怀远。

    季怀远是家主,他考虑背负的太多,很多事情,季江南不能问,一些话,他也不能说。

    “我去找他,杀兄弑嫂的是我,我认了又如何?”季江南舒了一口气,想缓解一下胸口的压抑感,起身就往外走。

    “我倒要看看,这江南汴京之地,有能耐的到底有多少。”

    季怀远独自一人坐于小亭之中,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回玉碗,头痛欲裂,抬手按住额头,脸色苍白如纸,他的时间不多了,失去了解药,罗百盛的金针之法可以抑制寒气,但不能控制毒发,须时时带着药在身边。

    饶是如此,他能活的时间可能也就这两年了。

    至少,他活着的时候,要让季家彻底站稳,他的妻子温柔贤淑,一双儿女也健康活泼,孤僻冷傲的弟弟也逐渐变得稳重,除了背着对季安承和陆家的歉疚,这辈子,好像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季怀远按着额头手指有些发抖,忽然猛一转头,白墙青瓦之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名头戴幕篱的黑衣男子,垂下的面纱将身形遮得严严实实,气息缥缈,而府中的院卫居然毫无察觉。

    季怀远目光一厉刚要叫人,幕篱下的人似乎抬眼隔着厚厚的纱帘相望,季怀远鬼使神差的住了口,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他似乎认识这个人。

    不等季怀远开口,那抹声音就消失了,突兀的消失了,仿佛,从没来过一样。

第二百七十六章 剑雨凌风

    归雁湖边,浮荷茶馆,季江南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里,从这里看出去,隔着一条青石道,就是归雁湖。

    五百里归雁湖,湖岸杨柳飘摇,五月的中的天气炎热,湖上没有风,柳树上的夏蝉吵得人脑袋直疼,当下是正午,最热的时候,茶馆里的客人除了坐在楼上雅间里的,大厅里基本没有人,能到这里喝茶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自然不能与寻常江湖人一样裤管一拉袖子一撩就蹲在门口纳凉,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就走了。

    老板把凳子挪到门口,扇子摇得飞起,这个位置原本是小二的,现在被老板毫不犹豫的占了,楼上的雅间里不热,有冰盆降温,但这么热的天,就算是有冰窖也得省着点用,自然是先紧客人去用,至于自己嘛,热就热吧!反正每年都有那么几天热到令人想把皮都扒下来,本来天热生意就不好,能省则省了。

    被抢了位置的小二只能重新找地方,这大厅的桌子都抹了三遍了,还是不见人来,白日里连苍蝇都不来打转,一到太阳落山就一堆堆的往里冲,不喝到个半夜三更是不会走人,连着熬了几天,小二眼睛下的乌黑更重了。

    偌大个大厅,只有季江南一人坐在角落里,这里有窗户,虽然还是热,但还是比其他地方要凉快得多,小二拎着茶壶给客人蓄水,一眼看着这客人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倒完水的小二顺理成章的在旁边找地儿坐下,权当吹风纳凉,虽然并没有什么风。

    这边茶馆门口出现一个人影,衣襟半咧,长剑拖拖拉拉的挂在腰带上,满头乱发如稻草,一只手拎了个酒葫芦,长剑的剑鞘拖在地上,听着很是牙酸。

    沈云川打着呵欠在季江南面前坐定,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打开一阵猛扇。

    这一身邋里邋遢配上这么一把折扇,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

    “小子胆子不小,知不知道现在你可是个名人,”沈云川眯起眼睛笑了,“瞧见没有,外头那几个,盯你好久了。”

    季江南抬头看了一眼,浮荷茶馆门口的大柳树下,三三两两几人或蹲或站,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这边扫。

    季江南眉头一皱,他出来找陆皓尘,但这一路走来,总有些人的眼神不对劲,也有部分人远远看见他就绕着走,这一遭下来可是半点消息都没打听到,他被跟的烦了,就在浮荷茶馆坐下了,他在这里坐着,就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我的名声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藏头露尾的干什么?”季江南收回目光。

    沈云川眉头一挑:“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季江南反问。

    ““剑雨凌风”季江南,丹心一劫武者,七剑门凌剑阁首徒,群英会上一招逼退“秋水长天”白零露,硬接“万叶飞花”齐风定一招,伤重被掳,下落不明,现排位,人杰榜第二百三十三位。”沈云川将酒葫芦往桌子上一甩,笑呵呵的看过来。

    季江南很是意外,当日他准确来说就是打了一场,与白零露动手纯属意外,他只接了齐风定一招就差点死了,结果他还因此被收入人杰榜,位列二百三十三,这个位置,可比之前的邱明要高出不少。

    “这个外号谁起的?”季江南神色古怪。

    “算是六扇门起的吧,”沈云川摸了摸下巴,“你在王府休养了半个多月,这半个月你的名声可不小,虽然你的战绩很少,但也小看不得,白三小姐白零露,当初也是上过人杰榜的,至少也是丹心三劫的实力,只是后来她自毁容颜整日佛堂颂经不出,逐渐从人杰榜上下了。”

    “而齐风定稳居人杰榜魁首这么多年,几乎已经成了年轻一辈不可挑战的巅峰,除了林玄机一直要与他争个高下之外,第三的姬雁血被他追杀三千里现在都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在年轻一辈中齐风定是个传奇,近年已经很少见他出手了,而这次在群英会上动手,明显他已经是半步宗师,凝虚丹心之间如有天堑,能接下半步宗师一招,就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沈云川说道。

    “以这个战绩列入人杰榜,不算意外,只是你与白零露交手不过数招,动手之时只觉满场剑气纵横却不见剑影,之后白零露就已经落败,我当时不在,也没看着,群英楼内看到的倒是不少,大多数觉得你这一招剑法用的古怪,而且对于齐风定到底有没有留手这件事上一直议论纷纷,以至于新的人杰榜榜单出来之后,你的排位一直被质疑,”沈云川咧嘴一笑,看向门外,“门外那些,都是想来探你的底的,要是打赢了你,你在人杰榜上的排位就会被取代,还可以得个好名声。”

    “你那招剑法没见过,也绝对不是出自七剑门,也不像你自创的剑法,剑出剑气如雨,杀伐凌厉,剑雨凌风这个名号,也算贴切。”沈云川想了想,早些时候季江南和他对了一招,确实不俗,但任他想破头,也实在想不起这是哪门哪派的剑法。

    说到这里,季江南抱起手臂往后一靠,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自创的?沈云川,你查我?”

    沈云川干笑两声。

    季江南也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寒气森森。

    “倒是说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到底是为了黄泉天,还是白玉京?”季江南眉头一挑,拎起茶壶倒茶,说来也怪,初闻这些消息的时候他一度陷入一种极度的愤怒和悲伤中,情绪失控,但昏迷醒来之后休养这十多日,反而令他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所以现在还能与沈云川心平气和的说话。

    “这大热天儿的,硬生生给我笑起一身鸡皮疙瘩,”沈云川叹了口气,“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黄泉天来的,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我需要暂时离开听雪城一段时间,出门就随手接了个任务,调查黄泉天,黄泉天在去年十月灭了何家满门,就在这汴京城内,宁康坊中,每年汴京的龙祖祭都是由何家操办,在这一带也算有些名头,但就是在六扇门,江南军以及宸王府的眼皮子底下,何家满门诛绝,虽说何家不是什么名望很高的大家族,但在汴京发生这种事情,就是把宸王,司徒九以及楚啸的脸都打了一遍,因黄泉天涉及浮屠秘库,所以一直都是安着调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漠北四雄

    “也是在这里,我头一回遇见无常众,那手诡异的“天哭地笑”着实坑了我一把,之后就顺着线索去找,但去年黄泉天还没有这么猖獗,要真藏起来我也是真找不着,只查到何家家主曾与你父亲季北思不久前曾去往南疆,差不多九月下旬才回,我本是打算从季北思身上查查看,后来在潭州遇见莫小七,又暂住了几日,之后与季怀远一同进的江州城。”

    “说实话之前对你这位季三公子可是没什么耳闻,但进江州不久之后我师父差人给我传话,让我在危急时刻帮你一把,”沈云川说着嘶了一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师父有师父的道理,后来发觉黄泉天的人一直追着你跑,正好我乐得清闲。”

    “梅花山之后,你在曲水河上杀了白帝城江家的家主江临,为免生变我确实去查了你的底细,以及,你的身世。”沈云川话倒是说得坦坦荡荡。

    “那首卦诗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只是觉得你小子特别能惹祸,你的那什么破军命格,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包括这次来汴京,师父给我的任务也就那一个,就是别让你死了,”沈云川同情的看向季江南,“不过你小子也真能惹事儿,命也真大,黄泉天拿你当孟婆遴选的垫脚石,到处都是杀机,碰见的还都是些不好下手的,齐风定若是下手再用两分力,你恐怕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宁不归背身负手的背影在季江南脑中一闪而过,明了之后又是一阵唏嘘。

    正道人士说他杀兄弑嫂,高喊人人得而诛之,除了亲近之人以外,旁人眼中季江南更像一个魔道妖人。

    魔道巨枭却早早的安排弟子前来,在他濒死之际救他一命,保证他活着。

    确实,算起来,季江南是欠了沈云川好几条命了。

    至于宁不归为什么要救他,或许是为了这个破军命格,或许是为了白玉京,或许是为了黄泉天与浮屠秘库。

    “这两天王凌志可能会来找你,这几日除了你的几个师门好友之外,就属他一直在打听你。”沈云川突然想起来。

    “他找我做什么?”季江南莫名,他两又不熟,

    “嘿嘿,你小子抢了人家的未婚妻,还不兴人家来找你麻烦?”沈云川一脸看好戏的神态,揶揄道,“可以啊小子,李家大小姐你都勾搭上了,就是可惜咯,湘西可还有个苗家阿妹等着你呢!”

    季江南恼了,一脚踹了过去,沈云川早早料到有人会恼羞成怒,提前一步拎起凳子往旁边一闪,重新找位置坐下。

    “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欠李小姐一个人情帮忙还庆而已,”季江南眼睛直跳,咬牙,“还有,封姑娘年纪小,她那是随口说着好玩的,你要再拿这个来消遣我,非打烂你的嘴不可!”

    “我还没说是哪个苗家阿妹呢,你这急赤白脸的干什么?心虚也不带这么明显的。”见季江南气极,沈云川就乐呵了,一阵挤眉弄眼。

    季江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这挤眉弄眼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贱,腾的一声站起来,一脚将桌子踹了出去。

    桌子倒飞出去,哐的一声砸在柱子上,沿路砸飞桌椅无数,砸在柱子上的桌子裂成七八半,桌子上的茶壶杯盏摔了一地。

    成功把人惹火的沈云川哈哈大笑,灵敏的躲过桌子,几个跳跃跑走了。

    还顺手带走了一盘桌子上的桂花糕。

    季江南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一溜烟跑没影的背影,长剑拖拉在地上随着步伐一颠一颠的欢快得很。

    这他妈什么人啊?季江南气的一瞬肝疼。

    “这位少侠……”小二忐忑的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老板远远的站在柜台边,面色不善虎视眈眈,看着像随时准备叫人。

    “少侠,我们都是小本生意,你看……”小二艰难的开口好,悄悄倒退了几步。

    季江南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你这算一下吧,坏了多少我照价赔就是了。”

    小二如释重负,老板也重新做回凳子上,坏就坏了吧,反正也要买新的。

    等小二算完账,掏出银子结账,站在浮荷茶馆的门口,突然想到,他明明是准备问一下王凌志来找他做什么,被沈云川这么一打岔,倒把原本想问的事情给忘了。

    季江南扶额,跟沈云川聊天,一不留神就被带偏,歪出原本话题十万八千里。

    原本蹲在门口的几人见季江南出来,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起身朝季江南走来。

    对于这些没胆子去挑战人杰榜高手只敢捏软柿子的货色,季江南实在懒得搭理,提着剑就走。

    李疏桐赠与的松云鞘在群英楼被削断,泠泉再次没了剑鞘,在剑身上缠了一层麻布,这把剑跟着季江南的时间不长,但对过的强敌不少,如今已经开始出现破损,婴蛊咬出一排牙印,又别白零露的配剑崩断了一小个口子,如果没记错的话,白零露的配剑当是兵器榜排名十四的名剑“秋水”,白零露“秋水长天”的外号也由此而来。

    季江南懒得搭理,但那几个可不依不饶,跟了这么老半天,怎么着也得打个照面。

    “季公子留步。”

    季江南转过头来:“有事?”给机会不走,那就别怪他等会儿下手不留情面。

    “听说季公子最近新登人杰榜,”领头一男子左颊两道刀疤,一只眼蒙着眼罩,一声短打,腰后挂着两个南瓜锤,当中拦下去路,“漠北四雄田青请教。”

    季江南扫了一眼,刚好四个人,衣着打扮偏粗犷,漠北四雄,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名声,西北道最外面是望乡关,望乡关下,是苍漠城,苍漠城之下,是一片荒原,漠北四雄就占了那块地方,是一伙杀人截获的马贼,漠北四雄当初在西北道凶名赫赫,但自从六扇门逐渐完善,开始清扫不稳定因素,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小宗门如月刀门之类被灭门,四人曾败在当时还没当上西北道总捕头的常笑手下,老大田青被戳瞎了一只眼,其他三人也身受重伤逃离,若非常笑无心要他们的命,恐怕早已经葬身西北,之后四人低调了许多。

    这些还是之前因查贺一刀的背景,顺带听来的,漠北四雄沉寂已久,如今重出江湖,看样子除了田青废了的一只眼无法恢复,其他三人的内伤已经好了,也没回西北道,看这架势是想重新在江湖上挣个名头,至于为什么要踩季江南出头,原因就是他这个人杰榜二百三十三的排位,原本属于漠北四雄。

第二百七十八章 偷袭

    人杰榜更迭很快,长时间没有新战绩的人会被清理下去,当然前十名除外,按道理说人杰榜是年轻人的榜单,漠北四雄年岁可不小了,还拉下面子和一群少年人争排位,说起来都觉得丢面子的很。

    但漠北四雄可不这么想。

    话音才落,男子大喝一声,双手握拳脚下一蹬,青石板裂开一道缝,速度不快,但拳风异常刚猛,直奔季江南而来!

    与轻灵的剑法不同,拳法一般刚猛无双,对于拳者而言,拳头是武器,也是身体的一部分,这件武器不会丢失,以自身为武器,故而需要一股刚猛无畏的勇气,爆发力极强,属于典型的外家功夫,于外家功夫上,佛门普陀寺造诣最深。

    面对直冲过来的田青,季江南脚下一点退开一步,田青虽是盗匪,但这一拳的气势,绝对是丹心境武者!具体丹心几劫还不确定,但既然能能让季江南有所感应,那应该不会超过丹心五劫,一个或许没什么问题,但就在田青动手之时,剩下的三人已经将后路全部封死,随时准备动手。

    西北道民风彪悍,实力为尊,况且他们本来就是在荒原里劫掠的盗匪,刀口上舔血的人,一旦出手必是斩草除根,这些人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浑然不管名声是好是坏,总归扬名就成。

    季江南自进丹心境以来一直都在不断动手,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去适应这股力量,但这段时间的休养,武道基础已经稳定,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况且他面对的不是兔子,是四头同样强壮的狮子。

    面对田青刚猛的一拳,季江南抬剑一挡,拳头重重的打在剑身之上,巨力推得季江南脚下退了一步,不待季江南动作,另一拳破风而来直砸季江南的右肩,这匪盗看着粗犷,心思却是细得很,除却一些特殊情况,剑者都是右手持剑,只要打中肩上大穴,右臂脱力持剑就不稳,一个剑者如果拿不稳剑,那就离死不远了。

    季江南反手一绕,剑身上的麻布尽数割裂,一脚踢向田青的腰腹,在田青回护之前,翻身后跃落上湖边的柳树,长剑一抖,清亮的剑鸣携带剑气划出弧形,阳光之下剑身上那抹妖冶的红越发浓烈,手臂一震,剑气尽出。

    对阵的田青在一瞬间汗毛倒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就是有一种浓烈的危机感迎面而来,这种感觉极为浓烈,浓烈到心跳都有些失速。

    耳畔破风声密集,如千丝万雨,田青有心后退,但不管他挪到哪里,那种危机感如影随形,根本无法甩脱,忙伸手将腰后的两个南瓜锤握在手中,大喝一声两只锤一敲发出一声闷响,劈手就将一只南瓜锤耍了过来。

    田青见过的剑者不少,但这种站在远处就能操控剑势的不多,如果说宗师境的标志是以气御物,那丹心境的标志就是气息外放,挥手之间气浪奔涌,未至身前就已受伤,但气息外放也因武者武道修为等级有关,这么诡异的剑气,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听着数量还不少,他明明查过,这小子只是一个初入丹心境的毛头小子,因为运气好才能得了这个排位,十七岁的年纪,当时人杰榜上年纪最小的一个,与大多数人一样,田青对于季江南的排名一直存有怀疑,但这份怀疑在此刻瞬间消失了。

    他倒是小看了这个少年。

    呼啸而来的南瓜锤顷刻到了身前,季江南竖剑一斩,而后立马调转剑身,长吸一口气,长剑之上剑气奔涌,凛冽杀机刺骨,剑光一开如满月,从身后暗地埋伏过来的两人猝不及防,以最快的速度举起武器一挡,但这凌厉来的一剑却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兵器拦腰斩断,大骇不及反应,立即往上一跃,而季江南比他们更快一步,一脚横扫,右手长剑一刺,一人倒飞撞到下一棵柳树下,另一人左胸中剑,跌落归雁湖中。

    “破晓”一式在蜕变,每次使用,他用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

    除了消耗有点大之外,姜谷主说过,那股积压的力量一朝使用会使丹田枯竭,但如果不使用有会令体内经脉压力剧增,故而需要适当平衡,至于怎么个平衡法,季江南暂时没有想到办法,除了接齐风定那一招全力出手之外,其余时间他都一直不敢妄动。

    地面上的田青已经被剑气打成筛子,七八个空洞鲜血淋漓,南瓜锤上布满孔洞,田青半跪在地,咬牙颤抖,剑气无形,可无视一切防御,直侵体内,若单只是穿伤还好,知幽级别的“立春”,效果比面对白零露之时威力更胜一筹,这剑招最难缠的是剑气入体之后,会如野菜一般吞噬体内气息,肆意生长,在奇经八脉之间野蛮冲击。

    春生万物,立春一式,主在生长。

    田青浑身经脉剧痛,一股血气从下腹涌上,满嘴血腥味,武者气息暴乱之时,只要稍有差池,行错气,就容易造成经脉逆转。

    而经脉逆转的结果,就是走火入魔。

    青天剑气诀来路不明,对于修习者的要求苛刻到极致,常人习之必疯癫而死,杀性大增沦为滥杀狂魔,但若能掌控它,那这就是可比拟当今最高的武学功法,甚至犹有胜之。

    季江南提剑站在田青面前,微微眯起眼睛,这是宸王的地盘,不好闹出人命,这四人与他没什么过节,还不至于要了命。

    季江南反手背剑,面前的田青突然眼睛瞪大,惊慌的叫了一句:“老四住手!”

    漠北四雄,一个在面前,一个在树根下,一个在水里,还有一个。

    季江南立刻反手一剑,当的一声,震的长剑颤了颤,这是一把斧头,不是战斧,就是普通常见的小斧头,一斧斩在长剑之上,季江南眼瞳中泛起一丝淡红,淡淡的杀气溢散而出,不知为何,归剑诀在体内运行之时,季江南的眼瞳会出现浅浅的红色,这一点与沈云川动用苍龙诀时瞳孔泛蓝有些许相似,季江南本不打算和他们纠缠,也没打算要田青的命,但他都要走了还有人玩偷袭,这就令季江南十分不悦,双手持剑一转,脚下急冲,那人偷袭被察开始后退,季江南身形急冲,长剑快斩,划出几道剑影。

    七星望月这招他现在很少用了,但用起来依旧十分纯熟,七剑一剑快过一剑,随着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季江南的气息也开始变化,战意高昂,而同比季江南的气息越发狂热,对方的招架开始显的狼狈,最后手腕一松,斧头脱手飞出,扎在了一颗柳树杆上。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春风吹又生

    兵器脱手,对方还没来的及动作,一把长剑就已经刺入锁骨下方,往上一挑,那人一声惨叫后跃而起,跌倒在地,半边肩膀开始被浸湿,人体骨骼最脆弱的是琵琶骨,琵琶骨被锁,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浪花来,季江南这一剑,将琵琶骨削断了一小截,琵琶骨被伤,几乎等于武功半废。

    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男子,季江南眼中杀气渐盛,比起走江湖的,真正的匪盗才是荤素不忌的那种人,当了匪盗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名声,漠北四雄能在西北道边军,铁家和六扇门的眼皮子地下干杀人截货的勾当,除了胆子够大以外,下手狠辣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别的匪盗只截货,但落在他们手上是完全没有活路,也因为见过他们的都是死人,漠北四雄才能在西北道猖獗多年,直到踢到常笑这块铁板,才不得不逃离。

    刚才只是外伤,但这一剑断了此人的琵琶骨等于废了一半武功,行走江湖,废人武功等于杀人父母,当是不能善了了。

    眼见季家眼神越来越冷,田青连忙喝到:“且慢!”

    季江南一顿,扭头看向田青。

    见季江南没有直接动手,田青松了口气,咬牙强忍剧痛站起拱手:“季公子,我等兄弟四人技不如人,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我兄弟鲁莽偷袭,我在此陪个不是,还望季公子手下留情。”

    “我若说不呢?”季江南淡淡开口。

    田青深吸一口气,道:“我四人身无长物,但这些年积攒的财富不少,若季公子愿意,白银一万两,买我兄弟一条命如何?”

    季江南偏了偏头,似乎正在思考。田青又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调整内息。

    半晌,季江南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少年容颜俊朗,笑得神采飞扬,嘴角一颗虎牙若隐若现,平添几分稚气,正在田青彻底放心之时,季江南长剑一抖,从男子胸口穿刺而过。

    田青呆滞了一瞬,脸色大变:“老四!”

    季江南将长剑一拔,男子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胸口鲜血四溅,倒了下去,背在身后的手里滚出一个金属圆筒,骨碌碌的滚到季江南脚下。

    季江南弯腰捡起,小巧的金属圆筒有一个小孔,后方有一个扳扣,举起金属筒一扳,咻——三只小箭破筒而出,合抱粗的柳树被扎了个通透,穿过柳树之后又深深的扎进了下一棵柳树的树干之内,只留下一截小小的箭杆在外面。

    季江南冷笑一声,匪盗若能相信,那西北猎猎黄沙之下,就不会满地尸骸了,田青可从来没打算跟他讨价还价,只打算等老四寻到机会给他一箭,这小箭的杀伤力不比季江南的剑气弱,挨了这几箭,那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面对凶名赫赫的漠北四雄,季江南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会留他一命。

    “季江南!你找死!”田青终于不再装了,目中凶光毕露,脸上肌肉抽搐,面目狰狞。

    “找死的是你!”季江南长剑一晃,折返身奔田青而来!

    田青手持破损的南瓜锤,厉喝一声,高高跃起,双手持锤,泰山压顶之势压来,季江南眼神清亮,长剑在手边一划,在田青落地之前一跃而起,反身倒冲下来,田青早有察觉,立刻转身一锤扫来,南瓜锤带起一阵劲风,只差一丝就砸上季江南的脑袋,南瓜锤擦着季江南的脸而过,季江南趁机一剑上撩,这一剑撩实了,田青这条手臂就要断了,田青冷笑一声手臂一甩,诺大的南瓜锤换了个方向砸来,而季江南上撩的剑势也一变,长剑忽然变得难以捉摸,田青之间眼前红光一闪,眼前就一片血红。

    姗姗来迟的疼痛使田青发狂,他的左眼被常笑一剑刺瞎,旁人觉得他本事不错还能从常笑手中逃命,实则田青非常清楚,常笑若要杀他,他决计走不出西北道,那个男人有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随手一剑刺瞎了他的眼睛,三个弟兄在他手底下十招都没走过。

    如今,他的另一只眼睛被季江南所伤,他从看见季江南的一瞬就觉得不顺眼,因为这个少年身上,有着一种与常笑相似的气息,看似寡言少语,实则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绝对的骄傲和自信,而且,这个少年身上的傲气,比常笑还更强一些。

    他极度痛恨这种自信,因为这正是他所没有的,人杰榜上的人物很多,是他挑了季江南,嘴上说是因为季江南占了他们的位置,实则他自己清楚的很,他就是想杀了他,每每想起被常笑刺瞎眼睛的那一刻,他都有种深深的恐惧,他杀不了常笑,那他就杀了这个与常笑有着相似气质的少年。

    可惜,他还是算错了,这个少年人确实与常笑一样,骨子里满是骄傲和自信,但他又和常笑不一样,常笑不屑于杀他,随意得像赶走一只苍蝇,但季江南不同,他要比一般的少年甚至成年人更加果决,要么不动手,动手必杀,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田青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一片血红,终归于黑暗。

    季江南长剑一收,跨过尸体,继续往前走。

    浮荷茶馆外的青石板路上,躺着两具尸体,田青的南瓜锤沾了血滚到一边,脖颈上的伤口还在不涌血,满是血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柳树根下趴着一人,湖边飘着一层鲜红。

    夏日风吹得柳枝飘摇,蜿蜒的血迹沁入泥土。

    江南道六扇门总部,司徒九听着手下报告的消息,略有些惊讶。

    “漠北四雄都死了?他一个人杀的?”

    “田青,刘武,蔡州确认已死,罗东受伤落水,目前生死不明。”手下恭敬回报。

    司徒九呵呵笑了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漠北四雄不用管,最近若是在城中有人火并,只要不伤及百姓,只管由着他们去,从现在开始,江南道六扇门不再限制武人活动。”

    “是!”手下立刻领命而去。

    六扇门的捕快,首要第一条,服从命令,不该问的别问。

    司徒九微微闭眼,宸王发了话,那他也懒得管,江南道武林是他的管辖范围,但汴京,宸王才是主人。

第二百八十章 名声的好处

    漠北四雄的死并未在汴京引起多大的风波,听说是季江南动的手之后,不少人暗自幸灾乐祸,在汴京动手杀人,那绝对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就在不少人坐等看戏之时,平日里到处都是的六扇门捕头却对此视而不见,浮荷茶馆门口的尸体很快被丢弃到城外乱葬岗,打一桶湖水一冲,鲜血痕迹很快消失在水渍里。

    对季江南人杰榜排位存在怀疑的不止漠北四雄,大多数人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生面孔突然一跃跨人杰榜表示很不服气,而在其信息块注落的十七岁的年龄更是嗤之以鼻,季江南的战绩太少,白零露虽然曾经上过人杰榜,但她闭门不出多年,群英楼又不是人人都进得,所以那场战斗只能从别人口中听说,对于白零露现在到底有多少水平,大多都不清楚,至于齐风定就更不用说了,他脾气好的名声和他人杰榜第一的名号是人尽皆知的,他对季江南到底动了几层力量,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

    万一,齐风定压根就没真动手呢?这些年找齐风定切磋战败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这个也能做评判标准的话,那这人杰榜的三百个排位,可能不够用。

    加之这个少年还背着一个杀兄弑嫂的污名,据说还是李家大小姐心悦之人,也曾得孟家小姐垂青,二女倾慕者甚多,故而对季江南仇视的人又增加了不少,只是碍于汴京是宸王封地,曾下令禁止私斗,所以虽然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但都没有真动手。

    季江南露脸不多,但并不妨碍被人认出来,风媒的存在无孔不入,总能抓住人们最想关注的东西,季江南休养这半个月里,他的画像信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从出身到师承剑招路数,有心人已经打探得一清二楚。

    群英会已经结束,季江南本是重伤被掳,但既然六扇门已经放出新的人杰榜,并且季江南榜上有名,虽说标注的是生死不知,但凭借对六扇门人杰榜上榜情况多年的经验来看,既然能上榜,那十有八九是活着的,六扇门从来不会耗费时间去调查一个死人。

    当季江南走出王府的一刻开始,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未死,在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漠北四雄的挑衅也正中众人下怀,结果漠北四雄皆败,而整个交手过程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一战绩稍稍令众人开始正视这个少年,而本来如影随形的六扇门对此并未表态,事后也只是清理了血迹带走尸体,对于季江南在汴京杀人这事提都没提。

    六扇门的态度,令汴京的风平浪静开始涌起浪花,而后有江湖人在汴京因私仇相斗,死伤不少,但六扇门也是一样的作为,只要不伤百姓,不动百姓财粮,闹成什么样,六扇门都不会管。

    此事一出,汴京彻底变得热闹起来,厮杀在江湖里的人,无非名利二字,扬名最快的方式就是登上人杰榜,而登上人杰榜最快的方式就是打出战绩,因宸王府,六扇门,江南军三重压制的江南道汴京城,突然放开了压制,整个汴京彻底躁动了起来。

    当然,这些是后话。

    离开浮荷茶馆的季江南走了几个坊市停了下来,他不知道陆皓尘到底在哪里,这种漫无目的的寻找就毫无意义。

    季江南想了一下,决定去先去找方唯玉,探消息这种事情,自然是风媒最灵通,而汴京最大的风媒组织风满楼的主事人,正是方唯玉的同门师兄苏有容。

    诚然他可以自己去芳华馆,但芳华馆进门要价奇高,他现在虽是暂住宸王府,但身上并没有多少钱,进芳华馆约莫是进不起的,但若是由方唯玉引荐,就可以免了这个麻烦。

    方唯玉自从逃出奎山城之后,一直是个穷光蛋,在到达汴京之前,这一路的开销都是季江南在出,还一度因为打扮不够讲究一度找他借钱,欠他这么多钱,总不至于这点忙都不帮。

    而且他还欠李疏桐一份人情,而李疏桐要的风云册已经在他手里,将风云册交给李疏桐,就算还清了这份人情,自此两不相干。

    只是不清楚李疏桐是否还在汴京。

    本着碰碰运气的念头来到水云间,群英会之后的水云间没了几天前的热闹,当下太阳又大,客人们三三两两坐在桌子边,水云间的老板将酒放在冰窖里冻了一下,喝起来就爽快得多,一些时令水果也都是放在井里凉彻过的,单这一点,水云间就比浮荷茶馆要好许多,也难怪他店面虽不张扬,但每每有身份的客人来此,大多都会选择在他这里住下。

    在汴京客栈酒馆里的伙计都练得一双利眼,只看了一眼就想起来这是半个月前在这里打架打烂了客栈楼梯的那位小爷,当初也曾亲耳听到李家大小姐承认这是她的未婚夫,后来听说还成了人杰榜上的豪杰,这样的客人可不敢怠慢。

    季江南才一进门,伙计就立刻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季公子回来了?”

    季江南眉头一挑,对于伙计还记得他感觉有些新奇,浅笑一下问道:“李大小姐现今还在贵店吗?”

    “在啊!您的房间也都还给您留着呢,还有那位跟你一起来的方公子,也还在住着呢!”伙计流利的回答,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不过李小姐和方公子现在都不在店里,李小姐这两天有些忙,回来的晚些,方公子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李疏桐不在,那李唐和宣罗自然也不会在,季江南想了想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你忙,我在这里等一下。”

    “好嘞!”伙计应了一声,不久又端来一盘新鲜的甜瓜,笑眯眯的说道,“公子,这是新到的甜瓜,您先吃着解渴,有什么吩咐叫一声就是!”

    对于店伙计超乎寻常的热络,季江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谢:“多谢!”

    “别介!您是人杰榜上的大人物,这声谢小的可不敢当。”伙计立刻一摆手,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像模像样的抱拳一礼,又笑呵呵的走了。

    季江南有些新奇,拿起一块甜瓜看了半天,这倒是头一回不以季三公子,或者七剑门弟子的身份在外受到的礼遇,现在的他,不需要家族和师门的名声,也可以有自己的名号了。

    侧眼一看,旁边的几桌人大多都听见了伙计的话,其中有认得他的也有不认得他的,见他看过来都客客气气的拱手见礼,现在还留在汴京的除了有事的,其他的都是江湖散客,这些江湖散客常年游走各道,一般都谨慎得很,就算面前坐的是个杀兄弑嫂的恶徒,但就冲着他人杰榜的排名,也不会轻易动手,别的有假,但丹心境的实力是真的,没能耐就不惹事儿,尤其是这种年纪轻轻就敢沾一手血的,格外招惹不得。

    而不认得他的,只听见说他是人杰榜上的人物,也都客客气气的。

    对此季江南有些感叹,难怪许多人拼命要扬个名头出来,人杰榜上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瞩目,就算他半身恶名,旁人也都客气相待,就算要动手,除却漠北四雄这种原本就声名狼藉的人物,旁人都要思虑再三。

    这是名声带来的好处,且不管恶名还是美名。

第二百八十一章 灵鹤王的暴脾气

    季江南吃了几块甜瓜之后,就见方唯玉一脸烦恼的走了进来。

    方唯玉从来是个讲究人,若非万不得已,一定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的,就算当初沦为盗匪,那也是一群盗匪当中最是体面的,而今他一身月白交领直裰,发束玉冠,腰佩紫玉流苏佩,顶考究的一身打扮,但这衣服下摆上几个大脚印却是扎眼得很,而踢他这只大脚仿佛在泥地里踩过又没有洗脚,好端端的衣服上就印着几个泥巴脚印。

    这倒是可稀奇事儿,方唯玉别的不算太强,但轻功身法可谓在年轻一辈名列前茅,旁人要想踹他那是不可能,更别说这前前后后十多个脚印,而被踹了一身泥巴脚印的方唯玉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一脸愁容纠结。

    方唯玉明显心不在焉,径直就要上楼,直到季江南开口叫他,这才转过头来看。

    方唯玉见到季江南眼中划过一丝惊讶,折转过来,走到桌边又看了两眼,摇头失笑道:“还真是你啊!果然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个祸害怎么可能会早死。”

    季江南吃瓜的动作一顿,也笑了起来,这倒是实话,祸害遗千年嘛。

    “你这闹得哪一出?”季江南问道,他挺好奇是谁把方唯玉踹出一身泥巴脚印来。

    方唯玉闻言脸色就跨了下来,勾了个凳子坐下,顺手拿起一块甜瓜开始啃,直到吃完一块甜瓜,才长叹一声,说道:“我师父踹的。”

    “你师父为何踹你?”季江南好奇问道,在七剑门经常看见谢运被他师父满山追着揍,时常闹得鸡飞狗跳,而他自己的师父曲难行不揍他,但急了会骂人,那种师徒之间鸡飞狗跳的追打他从过来没体会过。

    方唯玉又叹了一口气,委实像个小老头。

    方唯玉十五岁的时候逃出奎山城,路上商队遇到劫道的匪徒,车队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方唯玉因身形瘦小躲在车板子下面,而后被路过的袁晓所救,自此拜师随袁晓学艺三年,三年之后方唯玉向师父辞行准备回奎山城把失去的东西一样一样讨回来,而袁晓认为方唯玉学艺不精不允出师,十八岁的方唯玉年少气盛,心底又深埋着多年的怨恨,迫不及待的要回奎山城,于是当天夜里偷偷跑了。

    原本是让大弟子苏有容看着方唯玉,但轻功一项上方唯玉天赋比苏有容强得多,趁着师兄打瞌睡就直接溜走了,第二天一早不见了小师弟的苏有容一脸懵,袁晓气的暴跳如雷,发了一天的火连饭都没吃,而惨遭牵连的苏有容被罚站了一整天,面朝太阳晒得头晕眼花。

    之后苏有容在汴京成立风满楼,以芳华馆为掩护,化名苏月容成为芳华馆的头名花魁,袁晓则独自云游。

    直到奎山城易主,消失数年的袁晓又回到汴京,在城外小商山住了下来,此次入汴京,群英会过后方唯玉前往小商山找师父请罪,结果一见面就被劈头盖脸一顿口水喷,大概就是能耐的别回来老子没你这个徒弟之类,然后将他带去的酒一脚一个坛子全部踢烂,又照方唯玉屁股上踹了不知道多少脚,总之就是一路踹得方唯玉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方唯玉自知师父心里窝着火,也不敢放肆,就过几天再去试试,然后再被踹得连滚带爬的下山。

    对此苏有容一句话都没帮腔,抱着手幸灾乐祸,以报当初被罚站之仇,因为方唯玉的偷跑,至少一个月的时间里,苏有容的日子都过得相当不好过。

    看方唯玉就知道,这位传说中的灵鹤王绝对不是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很有可能是个土匪一样的泼皮。

    就在今天,方唯玉再上小商山,这次倒不是被踹得滚下来,他带去的酒坛子也没被踢碎,但也没喝。

    “当初年少轻狂,师父气狠了,但又放心不下我,我继任奎山城主的时候他偷偷的来了夔州,以为我不知道,之后又偷偷走了,我在奎山城遇险,他着急忙慌的从漠北赶回来,得知我没事之后才放下心来,师父向来散漫,从来都是来去如风,从奎山城易主到现在,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他就一直呆在小商山,就是等着我去找他,”方唯玉轻轻笑了,“我气他气那么狠,他还是一直听着我的消息,只是他性子暴躁又不爱表达,动不动就踹我两脚,但也是真的拿我当亲人看,就算气再狠,也就是踹我两脚,不会真的跟我动手。”

    季江南静静的听着,诚然方唯玉十五年没有感受过一丝旁人的温暖,生母没见过,生父厌弃他如粪土,亲弟弟拿他取乐,仆从欺辱,衣食不饱,他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了一个好的师父,袁晓或许是个土匪性子,但从方唯玉口中不难听出,袁晓是把方唯玉以亲子对待,教授武功,护他周全,也是因为有了袁晓这个师父,才有了后来的方城主。

    “可师父一直生着气,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消气,就只能隔两天去看他一次。”方唯玉说起来十分苦恼,对于旁人他有千百种算计方法,但这是他师父,被骂被踹也是心甘情愿的挨着,他可以算计天下人,唯独不能算计他的师父,如果没有袁晓,早在十五岁那年,他就已经死了。

    季江南琢磨了一下,说道:“下次你上山时,能否带我一起?我师父与袁前辈似乎有些交情,说不定能帮你一帮。”

    方唯玉狐疑的看了季江南一眼:“我没听师父提起过曲剑主。”

    “他们是多年前的旧友,时间过得长了,大概也忘了。”季江南说道。

    方唯玉想了想点了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带他去也不吃亏,师父消气了当然最好,没消气的话,那就只能怪季江南自己倒霉了,师父生起气的时候,可不管你是谁,照踹不误。

    方唯玉答应了下来,而季江南则想起师父之前说的那句话,长叹一声,下次上山换件破的衣服去,横竖都是要被揍的。

    “七剑门的剑法都属快剑流,而飞星逐月剑更是其中之最,快剑讲究出剑的速度与身法的速度,你的剑速不慢,但身法速度有待提高,当今世上,论身法,当属“灵鹤王”袁晓为最,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他,能学的他一层轻功身法,就足够你的剑法更上一层楼。”曲难行一指弹开季江南的长剑,指出他剑法中的不足。

    “师父,那灵鹤王在何处?”十六岁的季江南收剑问道。

    曲难行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之色,目露追思:“不知道,灵鹤王行踪不定,但若是真的遇见他了,你报为师的名号,诚心向他请教,他应该会愿意教你两招。”

    季江南似懂非懂,但还是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之后有次谢运跟他说起,在二十多年前,袁晓与曲难行本是好友,但后来不知为何分道扬镳,再不往来。

    上一辈的长辈之间发生过什么,季江南无从知晓,只知道师父说起袁晓的时候,总带着几分追忆往昔的惆怅。

    并不能确定袁晓是否愿意教他,但试试还是有必要的,只是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师父与袁晓可能真的是旧识,但二人后来反目,就算袁晓愿意教他一些东西,怕也会把对师父的气撒在他身上。

    算了,拿人手短,非亲非故要人家授艺,挨顿揍也不算吃亏,师父既然会让他去见袁晓,那就是笃定袁晓不会对他怎么样。

    伤及性命不会,但会不会挨揍就不好说了,毕竟对于自己的亲弟子都是一脚一脚的踹。

    整理好心情的方唯玉问起季江南找他何事,得知是要进芳华馆之后爽快的答应了,他这个师兄有时候小肚鸡肠,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厚道的,顶多就是挖苦两句,不然也不会帮他守着奎山商会汴京分会。

    贾胖子八成有把柄在他手里,才会这么服服帖帖,但不管什么把柄,捏住了对他有好处就是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泼皮打架

    换了身衣服之后方唯玉直接带着季江南前往芳华馆,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夕斜,过了一天最热的时候,路上走动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太阳的余晖是柔和的金色,在屋檐树叶上裹起一层金色的光边,令人恼火的燥热逐渐消了下去。

    忽而起了一阵风,吹得路边的树枝摇摇晃晃,屋子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在门口闭着眼睛迎接凉风,浑身上下都舒爽令人许多。

    青石板路上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在炎热的盛夏,就属太阳落山之后最是凉爽,当街的铺面老板们纷纷打起精神,寡淡了一天的酒楼茶馆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依着围栏的薄衫女子摇着小扇,半个香肩露在风中,发髻上一簇新开的蔷薇花与唇上的颜色相映,分外妖娆,忽然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伸手拔下头上的蔷薇花从楼上丢了下去。

    被砸了的方唯玉一抬头,楼上的女子掩扇轻笑,廊下红灯摇曳,半枝盆栽的蔷薇从栏杆上攀爬而下,眼波流转之间,自是一派烟疏雨骤。

    方唯玉颔首一笑,彬彬有礼,侧脸见季江南正盯着他手里的花看时,笑着解释了一句:“在旧朝时,民风较为开放,女子若见心仪之人,会以鲜花瓜果掷之,以表爱慕之意,若男子有意,就会接下姑娘所掷之物,当然这也只是旧朝,汴京不论哪朝都是风雅之地,虽说现在掷花表情的习俗已经没有了,但这些烟花尘里的姑娘,还是会以此来揽客。”

    季江南眨了眨眼,抬头去看楼上的女子,楼上的青楼女子见状执扇而笑,又拔了一朵蔷薇花朝季江南扔了下来。

    季江南看着刚好挂在他衣襟上的蔷薇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时尴尬得手足无措。

    楼上的女子见状笑得花枝乱颤,招呼姐妹来看,咯咯笑个不停。

    方唯玉哈哈大笑,折扇一点季江南的肩膀:“你怕什么?现在又不是旧朝,这花你就算接了也就是朵花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难到你还想娶人家不成?”

    楼上的女子们笑的更欢了,一群各色衣裙的女子持扇娇笑,肩膀上的薄衫滑到臂弯浑然不觉。

    被嘲笑了的季江南涨红了脸,闷不吭声的把蔷薇花拿下来,径直往前走。

    方唯玉笑得更大声了,楼上的女子们玩心大起,一时间什么花啊手绢扇子什么的劈头盖脸的朝季江南砸,季江南也不敢回头,脑袋上不知被谁砸了一个青枣,也没好意思停下。

    只到走到芳华馆门口时,方唯玉还兀自乐不可支,一见季江南就想笑,实在把季江南笑的有些羞恼了,一拳头打将过来,方唯玉轻轻一闪躲过了,还是笑的停都停不下来。

    季江南干瞪眼无可奈何。

    季江南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少言孤傲的少年,伴着与年龄极其不相符的早熟,有时候比一些久在江湖混的人还多几分机智,常常会令人忽视他的年龄,而这种少年的羞涩不好意思,以及不耐调笑的羞恼,是极少极少出现的,每每见季江南那张平时总板着脸上出现这些表情,都实在令方唯玉大笑不已。

    在季江南发火之前,方唯玉终于笑够了,扇子一开上前带路。

    门口的侍女是认得方唯玉的,所以也没拦,盈盈一拜退开。

    “等等!”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有人一阵风一样冲过来,还没来得及转头,来人就一左一右勾上二人的肩膀,从中探出一个脑袋,咧嘴一笑,“我们是朋友,可以一起进去的吧?”

    侍女一脸惊吓的看着左手勾季江南肩膀右手勾方唯玉脖子,顶着一头乱如鸟窝一般乱糟糟头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男子,怯怯的后退了一步。

    得不到回话的沈云川正准备再问一遍,浑然没发觉他胳膊底下的两个人气压越来越低。

    “把!手!拿!开!”方唯玉脸色铁青,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这个声音死都不会忘记,方唯玉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比起方唯玉,季江南就直接得多,右手挥拳就往沈云川脸上招呼。

    深知季江南打人必打脸这一点的沈云川立刻干脆利落的放手往后一让,嘿嘿一笑:“方城主好久不见,越发姿容出彩了,朋友一场,这良宵美人,是不是也叫上兄弟一起如何?”

    方唯玉脸一抽,勃然大怒:“谁是你兄弟!麻溜儿滚!”

    “啧,没必要这么绝情嘛,好歹也是一起蹲过房梁的人,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面对方唯玉的冷脸沈云川浑不在意,依旧嬉皮笑脸,又笑呵呵的看向季江南,“嘿嘿,季小子你也是来见月姑娘的?好眼光!想来你小子还没正儿八经逛过花楼,嘶——我记得在听涛邬的时候,是不是答应过请我逛芳华馆来着?”

    季江南差点脱口一句嘿你大爷,又生生忍住了,黑着脸答:“没有的事,我可没答应过。”

    沈云川一脸震惊,半晌后做西子捧心状,语气凄凉:“小子你这是打算事后不认帐?”

    这语气瞬间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说罢又看向方唯玉,依旧目光凄凉:“方城主,想当初我二人在慕兰城之时,可是至交好友,平日里还请吃瓜子过过招什么的,怎么不过几月时间,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说起这个方唯玉越发火大,指着沈云川鼻子就开骂:“你姥姥的还好意思说?老子的字画收藏被你洗劫得一干二净,连挂帐子的钩子都没放过!老子还没找你要说法今儿个还说老子翻脸不认人?你以为老子打不过你就不能收拾你?”

    脾气上来的方城主涵养全无,一口一个老子骂姥姥,土匪气息瞬间暴露。

    “嘿嘿!”沈云川两手一摊,笑得一脸无害。

    这声嘿嘿实在刺激神经,忍无可忍的二人同时挥拳而出。

    等苏有容听到声响出来的时候,三人就在芳华馆门口打的你死我活,明明三个都是多多少少有点名气的人,现在就像几个泼皮一样抡拳头一打一个满脸开花。

    苏有容才出门就听见方唯玉一口一个老子的骂人,很好奇到底何方神圣能惹得他这个师弟当众骂人,见状也不出声,在楼上找了个凳子坐下,悠哉悠哉的看泼皮打架。

    没动武器那就不是正儿八经的生死大敌,难得有乐子看苏有容倒是半分不着急。

第二百八十三章 美人

    等苏有容喝完了一盏茶,才唤人去把他们拉开,芳华馆里的打手不少,但月姑娘不让动,就都站在不远处等着,厅里的客人也都被姑娘们招呼到别的地方去了,诺大个大厅打架倒是宽敞得很。

    “我说三位,差不多了,再打下去,我这芳华馆,可不做生意了。”苏有容懒懒散散的开口。

    对于美人,沈云川总是第一时间发现的,闻声抬眼就看见在楼梯栏杆拐角处坐着一位美人,着一身金丝绣线牡丹裙,长发高挽,只插了一对流苏蝴蝶金钗,面如桃花,双眼朦胧如泣,慵懒的依在栏杆上,如仙如妖。

    “不打了不打了!”沈云川眼睛一亮立刻跳出战圈,盯着对方一阵猛瞧,之后连连赞叹:“不愧是汴京第一花魁,这般姿容,可比九天玄女。”

    苏有容掩袖轻笑:“公子过誉,愧不敢当。”

    方唯玉一脸郁气的站起来,重新理了理头发,低头一见下摆上几个鞋印子脸皮一抖,抄起下摆干脆利落的撕了下来,随手抛到一边。

    季江南则站在一边面色古怪,沈云川貌似还不知道月姑娘是个男的?

    旁人见了貌美的姑娘都是极尽显得斯文儒雅,就沈云川一直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盯着苏有容猛瞧,看得目不转睛。

    苏有容又笑了一声,起身就走。

    沈云川摇头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季江南心头一动,莫非这厮还看出来这是个男人?

    方唯玉也略带讶然的看过来,苏有容在这当花魁都好久了,除了他自己挑破,可还没谁知道他不是个女子。

    “如此美人,”沈云川皱起眉,忽而痛心疾首,“我居然没有早点遇见!”

    季江南差点闪了腰,他还以为沈云川要说什么呢,实际上就是那张嘴不贱一下就痒痒。

    “这般貌美的女子,居然今日才得以见着,如此颜色在前,花容月貌也比之不得。当匣之以珍宝,吾独窥之。”摇头晃脑的沈云川难得的文绉绉说了一句话,面上尽是陶醉之色。

    季江南看得十分嫌弃,流氓就流氓,装什么风流才子,也不嫌弃恶心。

    方唯玉本来还怒气不减,现在有突然安静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想开折扇发现已经在这场互殴中折断了,当即随手一抛,袖袍一挥径直上楼,端是没了再和沈云川厮打的心思。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沈云川昂首挺胸的跟了上去。

    季江南默默的将缠了麻布的长剑反手一负,找个时间去打个剑鞘,没了剑鞘的长剑很不好带,目前汴京内针对他的形式又紧张,没有武器在身边不行,但就这么直接拿着出来,又有种要去闹事的嫌疑。

    今日若不是方唯玉带他前来,不说没钱,单看这拎着长剑的样子这大门就进不来。

    芳华馆是青楼妓馆不错,但同时也是汴京一带最大的风媒组织风满楼,丹心境武者在其他地方很稀罕,但在汴京城中,基本就是化海躲如狗,丹心遍地走的情形,要说诺大个风满楼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那纯粹就是扯淡了。

    芳华馆上次季江南来过一次,但那次是直接进了苏有容的卧室,但今夜苏有容却在二楼的小露台上摆了酒桌,冰块冰镇的酒壶,桌上放的一小碟点心,没多久就有婢女送了两个小菜上来,这处露台就是当时月姑娘出场献舞的地方,四围挂着两层纱帐,最内侧是一道珠帘,把第二层纱帐垂下来,珠帘一挡,从外面看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从里面,却能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夜风吹动浮荷香,芳华馆门口是一块人工倒腾出来的花池子,池中荷花开得娉娉婷婷,楼中有人在吹箫,都说箫声呜咽,笃生之感,但这箫曲却轻灵得很,尾音绵长,曲调高远,有种世外人间之感。

    夜风,箫声,城楼上的火把,归雁湖上的湖灯,屋檐下摇曳的红灯笼,小贩行走的叫卖声,孩童嬉笑,两家布庄仿佛在较劲一样的扯着嗓门吆喝,仿佛在比谁的嗓门更大,然后另一个必定是拼着嗓门都哑了也要把对方的声音压下去,夏虫在草丛书间无休止的聒噪,坐在门口纳凉的汉子衣襟敞开,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诅咒这些该死的蚊虫活该十八代死绝。

    荷花的香气不浓烈,很清冷,又带着一丝微微的苦味,随风而舞的花瓣与荷叶在夜风中欢快舞蹈。

    汴京从来不缺繁华,四时景色皆盛美,春时,玉华山满山桃花,花瓣随风而入汴京,与柳絮纷飞相映,满地青草复苏;

    夏时,满城荷花盛开,亦是每年龙祖祭最为热闹之际,千盏红灯摇曳而起,壮观而梦幻;

    秋时,路旁的桂子花开,香气满城,城中秋叶凋零,于秋风肃杀与桂子暖香之间,有悲秋之寂寥,也有团聚之喜乐;

    冬时,风萧萧白雪满地,满城银装素裹,唯有城心的归雁湖,沉静以对,仿佛一片天地之间嵌上的一面明镜,万物沉寂与白雪之下,等待生机复苏。

    季江南出门不多,所见不过寥寥可数,而汴京则是他所见过的城池当中,可兼具江南风流与肃穆于一体,人生过客,百代朝兴,人会死去,唯独这座城池,一直安静的坐落在这里,无论战火把它变成什么样,十年之后又是一片生机盎然,可见江南青石柳树的风雅,亦见王朝百代的兴衰。

    透过薄纱,季江南看着夜色下的景致有些出神,他历来是个孤僻惯了的人,却十分喜欢这座城的夜景,万家灯火,会令他有一种奇异的沉静感,会不由自主的放松心情。

    “灯火万千,独己身高楼而观,易生愁思,”苏有容提起酒壶斟酒,对季江南微微一笑,“思虑过重,久之必伤,季公子年纪尚轻,如何生出这许多思绪来?”

    沈云川只管倚在座位上捧着一块点心吃的一脸是渣,方才还只顾着看美人,这会儿就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开始疯狂扫荡桌上的糕点,愣是被一块点心噎得直翻白眼。

    面对沈云川这种强行跟上来的行经,方唯玉未解释,苏有容也没有问,动作优雅的斟酒。

    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沈云川才没有被噎死,又被酒呛得咳个不停,眼泪花都出来了,简直没法看。

    面对苏有容的提问,季江南并未回答,只拱了拱手,直接开门见山:“冒昧前来叨扰,在下想向苏老板打听一个人的去向。”

    苏有容眉头一挑,看向季江南,倒是个会说话的,这声苏老板,不论他是苏月容还是苏有容都可当得。

    “这个没问题,只是我这儿的消息价格不低,你与方黑为友,我也不坑你,”苏有容支着胳膊往椅子上一靠,姿态慵懒,神情却是十分认真,另一只手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一百两。”

    不等季江南开口,苏有容继续说道:“这是规矩,开口问信,一百两是底价,至于成交价多少,得看你要问的是什么。”

第二百八十四章 苏有容的身份

    方唯玉坐在一旁悠哉悠哉的喝酒,对此视而不见,他把季江南带来见苏有容已经是尽朋友之义了,至于这消息的价钱,自然要由季江南自己来付,毕竟要找人的又不是他,而苏有容也确实没有坑人,开口问消息,开口就要给钱,这是风媒的规矩。

    季江南点头,虽然他现在没有多少钱,但这一百两,应该是拿的出来的。

    “帮我查下,嘉兴陆皓尘,目前在何处?”

    苏有容坐直身子,笑道:“巧了,这位陆公子,前天刚刚到过我这儿。”

    季江南精神一震,忙问:“那他现在在何处?”

    苏有容手按上额头,眉毛微微蹙起:“前天他来我这儿问了一件事,之后就走了,如果没变故的话,他应该在前往蜀地的路上。”

    “他去蜀地干什么?”季江南讶然。

    苏有容忽然露出一种莫名的神色:“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告诉你,陆皓尘来我这儿问的问题是什么。”

    “什么?”

    “起死回生之术。”

    此言一出,不止季江南,连同另外两人,也都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苏有容。

    “前日我见陆皓尘之时,他的脸色很差,花了大价钱来找我,只问了我一句,世间可真有起死回生之术?”苏有容眉头皱起,“这个问题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我无法给他答案,之后他又问我,白玉京是否存在?这同样令我无法回答,他很失望,神情有些不对,又问四海镖局总号是不是在蜀中?我回答是,然后他就走了。”

    三人陷入一瞬寂静,方唯玉脸色阴晴不定,很早之前,他还是个少年,某日曾听师父念叨过白玉京这三个字,他好奇询问,结果被一顿狂踹,之后就再也不敢问,即便后来苏有容成立风满楼,掌握最快最丰富的消息,说起白玉京来都是三缄其口,听陆皓尘这问话,莫非白玉京有起死回生之术?

    季江南与沈云川对于白玉京则已经心知肚明,一听这问话就觉不妙,陆皓尘为何会问这种问题?起死回生?这是异想天开,而且白玉京,也是季江南最近才从宁不归口中得知的。

    季江南一瞬有些焦急,陆皓尘怎么会和白玉京扯上关系?起死回生?他要打算复活谁?居然会起了这么荒谬的心思?

    还有,四海镖局。

    季江南的手中的千机匣,正是从四海镖局夔州分号镖师王灿手中所得,夔州分号被满门诛绝,联想到手中千机匣来的莫名,季江南一瞬背脊一寒,这其中,四海镖局起到什么作用?又与黄泉天有何关系?

    沈云川糕点也不吃了,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四海镖局有异动?”沈云川忽而抬头问道。

    苏有容摇头:“并无,总镖头雷鸣年纪大了,正在全力培养他的儿子雷霆,已经很久不出蜀中了。”

    沈云川眉头再皱。

    季江南恍然发觉,沈云川与苏有容之间的对话,态度十分娴熟,根本不是认识了第一天的样子。

    季江南能反应过来,方唯玉自然也反应了过来,他刚刚只是被白玉京三个字恍了神,回神之后立刻发觉不对劲,目光瞬间看向苏有容。

    在二人的注目中,苏有容浑不在意,十分坦然。

    半晌之后微微一笑,起身对沈云川躬身一礼:“青龙殿流风,见过少主。”

    方唯玉与季江南一瞬瞳孔一缩,各自震惊。

    身为“灵鹤王”袁晓的大弟子,风满楼之主,芳华馆花魁的苏有容,居然还是无逍宫青龙殿的人。

    据外界所知,无逍宫宫主之下,有三大鬼王,四神殿,十二令主,十二令主之下,才是普通教众。

    三大鬼王之中的“宵天鬼王”已经露过面了,而四神殿,上对四象星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沈云川是无逍宫的人这一点已经早早就表露过了,除了方唯玉有些惊讶他的身份如此之高以外,对他还是升不起什么畏惧之心。

    可是苏有容是他的师兄,这么多年以来,从来不知还有着一重身份。

    方唯玉是真的惊到了,他一向的理想是做大晋最大的商人,每天过着被金钱淹没俗气置顶的日子,娇妻美妾在怀,跟那些动不动就提刀砍人的粗鲁江湖人老死不相往来,这冷不丁告诉他,他的师兄,居然是当今最大的江湖魔头手底下的人,打过几次交道不要脸无下限贱人沈云川居然是无逍宫的少主,这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震惊过后,方唯玉升起一股与季江南当初相同的愤怒来,合着所有人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拿他当傻子耍呢?

    这对心高气傲的方城主来说绝对无法接受。

    眼见方唯玉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里开始喷火,苏有容只好一脸歉意的对着他笑笑,示意稍安勿躁。

    沈云川则是反常的神色有些不太好,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半晌,道:“罢了,说说吧,你主动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关风月出关了。”

    沈云川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他想怎样?”

    “他说,”苏有容犹豫了一下,“他说,他在明镜台等你来,若你不来,他就自己去杀陆云鸾。”

    沈云川眼中杀气一闪。

    “他等你一个月。”

    沈云川微微闭目,睁眼之时情绪已经恢复平静:“你可以答复他了,我应下了。”

    苏有容再度一礼。

    “季小子,你要做什么快点,我只能保你一个月,你听见了,有人要找我约战。”沈云川兀自将杯中酒喝下,往日那股无赖气息消失得无隐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稳内敛的气质,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

    季江南一脸莫名。

    沈云川见状捂脸长叹:“我师父给我的任务,是保证你活着离开汴京,那天你也听见了,完不成要打断我的狗腿。”

    季江南眉毛一跳,为什么师父总是热衷于打断弟子的狗腿?曲难行如是,钟飞如是,宁不归亦如是。

    季江南想说不用,但想想又算了没开口,沈云川此人无赖不要脸耍流氓,但大多数时候就是这么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往往可以把事情办得轻轻松松,利落的把自己撇清,作为宁不归的弟子,在江湖上从来没有过他的任何名声,看似嚣张得二五八万,实则办事低调得很,但也不难看出他对宁不归这个师父极为敬重,宁不归一句话,他跟着季江南一路走了小半年,数次出手救季江南,这不是季江南需要不需要的问题,是因着这是沈云川认为必须要去做的一件事。

    季江南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要的答案已经有了,之后除了拜访袁晓,把风云册给李疏桐之外,也已经没什么事了,陆皓尘要进蜀地,白玉京是个大麻烦,谁碰谁倒霉,他已经欠了陆皓尘一份人情,不能再让他和白玉京扯上瓜葛。

第二百八十五章 咒杀之术

    苏有容是无逍宫青龙殿之人,在青龙殿,他叫流风,四神殿中,青龙殿最为隐秘,主消息收集,故而青龙殿人最为分散,大晋各地都有,是无逍宫的信息之脉,白虎殿主刑罚,朱雀殿培养年轻弟子,玄武殿则是无逍宫战力最强的一处。

    苏有容进入无逍宫,是在成为袁晓弟子之前,袁晓的两个弟子,都是他在路上捡来的。

    方唯玉是他在一队被匪盗屠杀殆尽的商队车板子下救回来的;

    而苏有容,是他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争斗,而争斗之下,就容易看见人的欲望。

    其实无逍宫选弟子的方式与大部分宗门相同,都是层层筛选,在北域之外的地方,人们口中的无逍宫是血债累累杀人如麻的魔道凶徒,而在北域,无逍宫作为统领整个北域江湖势力的龙头,并没有如传闻中那般要生吃人肉喝人血。

    无逍宫在北域江湖是霸主一样的地位,不容挑衅,这么大个江湖,也就只有普陀寺能勉强与之抗衡。

    但无论大晋江湖厮杀多么严重,但大多存在一种心理,就是对于关外异族的仇视,无论前朝大楚,还是如今的大晋,与关外异族之间有着如同血脉里延续一般的仇恨,不论江湖势力那一家,面对关外的异族,绝对会手起刀落绝不含糊。

    苏有容不记得他的家乡是何处,自记忆里起,他就一直在跟随南迁的流民到处流浪,然而南下之路上,纵横辽阔的玉华山脉将路途截断,要么翻过崇竣的山岭到达南方,要么就只能转头去往别处。

    玉华山脉道路险阻,又地况复杂,高山巍峨崎岖耸入云层,深涧怒泉咆哮而过,陡峭的崖壁上仅有仅可一人通过的木制栈道,峭壁光滑,而栈道之下,就是奔涌而过的若水,轰隆巨响,水花飞渐,可能还没来得及通过,就先吓得亡魂皆冒。

    路太难走,于是南迁的流民当中,年轻力壮者选择翻越玉华山脉,而剩余的老弱病残,则重新寻找安家的地方。

    苏有容就跟随这一批重新寻找家园的流民们重新寻找家园,东域临海,繁华之地,但北域地广辽阔,更加适合建造家园。

    踏入北域荒原,是辽阔的草场和湛蓝的天空,以及常年不化的雪山,这里曾经是北牧王庭的雄起之地。

    无逍宫每年弟子招新,苏有容作为一个在当地半点武功不会的小乞儿,唯一的特长就是长得好看乖巧,人又机灵,凡事喜欢早早听个消息,其实这只是作为一个流浪惯了的人习惯性早早的掌握事态的风向标,以便自己判断要留还是要跑,但就是这手掌得一手通灵消息的本事,被出门办事的青龙殿殿主看上了,带他回了无逍宫。

    但诺大个北域,喜欢收集信息的不止苏有容一个孩子,一群孩子收入青龙殿做统一集训,而苏有容出挑的能力引来其他人的不满,糊里糊涂被人骗出听雪城。

    平日里脏兮兮的小孩收拾干净之后,那张西域化的脸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骗他出来的人下了死手,把他骗去了一处小宗门的势力范围,这家宗门原本是个大门派,因当年家主死于西域人之手,才导致家族没落至此,遵族规家训,非我族类,当必杀之!

    在自己地盘上看见了一个长了一张西域脸的苏有容,结果没有任何意外,被一剑捅死的苏有容被抛弃在荒原抛弃动物尸体的深坑里,但苏有容天生心脏长在右边于常人相反,没死留了一口气,游历北域的袁晓将他救起,教他武功,带在身边许多年。

    那时的苏有容虽被救起,但伤了头脑记忆丢失,直到几年前,那些丢失的记忆才开始慢慢找回来。

    苏有容向师父坦白,袁晓倒并不在意,反正是他的徒弟,至于挂身在何处,只看苏有容的选择。

    苏有容选择回到无逍宫,当年入门所发的令牌起了作用,那位殿主也还记得他,当时以为被狼叼了,现下又回来了,觉得十分高兴,而当初把他骗出听雪城的那个孩子,已经在数年前死于荒原狼口之下。

    之后他南下汴京,建立风满楼,并以芳华馆为掩护,为无逍宫在南域安上一只眼睛。

    从某些方面来讲,苏有容有他自己的抱负理想,同时也算是对当初殿主给他一次脱离无休止流浪的回报。

    要说魔宫无逍宫与其他宗门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兼容性极强,你只需要为宗门办事,至于你师承何处,学的是那一路武功,它都不会管,拥有最大程度的行动自由。

    要说袁晓这捡徒弟的眼光确实不错,至少两个弟子,没有一个是弱的。

    解释完之后,方唯玉兀自还余怒未消,这些个个人往事说与不说都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这一直瞒着他,师父也不告诉他,难怪他能在汴京这个地方堂而皇之大肆收取消息,又能在很快的将贾胖子抓在手里,师兄弟之间帮个忙正常,但方唯玉一直都在将奎山城独立于所有世家争斗之外,而苏有容的身份一点破,由不得他不多想,奎山商会的事情他向来不会瞒着苏有容,这样一来就等同于在老早以前,奎山商会就已经完完全全被无逍宫看得一清二楚。

    没人喜欢被一个陌生人把自己情况摸得清楚透彻,虽说以无逍宫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还不至于对他这么个商城下手,但说归说,奎山城是方唯玉花了几年的时间一点一点从方海平手里夺下来的,抢他的东西就是触他的逆鳞,不管无逍宫抢没抢,方唯玉就是觉得不舒服。

    他的东西都来之不易,谁敢伸手就一定要被剁手,看看也不行。

    而且,他对这个师兄向来不设防,结果师兄伙同师父什么都不告诉他,瞬间就有了一种妈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的感觉。

    方唯玉脸色阴沉的站起来,扭头就走。

    苏有容无奈的笑了一下,早知道会这样,他这个师弟可是小心眼儿得很。

    若是方唯玉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回头破口大骂,你他妈才小心眼儿!你试试有双眼睛天天趴你家门口盯着你试试?

    沈云川在苏有容说话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这会儿才按着眉心睁开眼睛,挥了挥手,苏有容拱手一礼退下。

    伸手又摸了一块点心来吃,边吃边说道:“对了,师父当时还有句话让我提醒你。”

    “小心无极岛的人。”

    季江南蓦然转头,略带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我不记得我招惹过海外的人。”

    沈云川沉吟半晌,似乎一时找不到从哪里说起:“你在东陵把襄王的布置掀了个底朝天,虽说你不是主谋,但要说襄王不记恨你是不可能的,襄王在两月前在被人从盛京大狱救走,天理会收钱办事,而给钱的,多半就是无极岛。”

    “襄王与无极岛有关?”季江南眼睛一跳,此刻真的有种麻烦缠身的感觉了。

    “有关!大大的有关!”沈云川很肯定的点点头就,“襄王夏侯成的母亲,是已逝的静贵妃,据说静贵妃来自海外,当今皇帝巡视东海水师,路遇一貌美采女,就带回宫中,封美人,后来不久怀孕,加封静妃,临盆前一个月突发疾病暴毙,御医剖腹取子,这个孩子就是襄王夏侯成,本以为就此略过,直到夏侯成被废,才知那名采女可能正在无极岛地位不低,而无极岛与夏侯成之间的关系也一直都在维系。”

    “无极岛的人历来神秘得很,有时候拥有一些常人无法接受和理解的东西,这种东西,明东流继承了一部分,所以他很难杀死,”沈云川说着,“那位陆九公子,我敢保证,要么就是明东流找过他,要么,就是无极岛的人开始登陆了,无极岛上的一群人自认什么神,如果夏侯成还活着他一定还会来找你的麻烦。”

    “起死回生这种事情,放在无极岛上,我也不敢确定能不能行,明东流是没什么本事一天疯疯癫癫,而无极岛上的也疯,但人家也这么有能力。”沈云川道,“而无极岛,也是王凌志要跟你抢风云册的原因。”

    “一般说起害人的,大多数人都第一时间想到巫蛊,但在无极岛,他们用的是一种更为阴毒的法子。”

    “什么?”季江南又问。

    “咒杀之术。”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无极岛

    听到咒杀二字时,季江南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是些骗人钱财的混骗子,只会让人喝纸灰水,一身乱七八糟看着挺唬人,真本事没有,坑蒙拐骗的功夫倒是一流。”

    一说到咒杀,季江南首先想到的就是在大晋民间流传的一种所谓的“仙法”,俗称“跳大神”,具体信仰的是什么神祗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游走于一些乡村之间,打着给村民治病的名头骗钱,穿着满是鲜艳羽毛的袍服,拿着手铃跳一些不明所以的舞蹈,之后给百信一碗化了符纸灰的水,说可包治百病。

    然而那碗水什么作用都没有,最大的作用就是坏了肚子跑肚拉稀,这样的骗子在大晋很多,属于最令人不齿的一群人,即便在下九流中,行骗一道上的同行走看不起他们,别的骗子骗人钱财,而他们这样却是骗百姓送命,虽说混下九流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过的人命也不少,但像这种,每单生意都是拿命来做,横竖骗了钱财也就算了,但为了维护他们所谓“大仙”的称号,通常会告诉百姓,符水是灵物,心诚则灵,不灵则不起效果。

    那不过就是一万纸灰水,怎么可能治病?但虔诚的信徒却把这话当了真,即便是喝了符水没好起来,也不是“大仙”的问题,是自己前世修行不够,所以注定要死的。

    信仰这种东西向来都奇妙得很,有了信仰,人会变得虔诚,把所信仰存在的每一句话当做活着的动力和意义,对于神灵,对于未知,人报以敬畏,渴求神灵的眷顾,信仰是宗教的根基所在,就如同道门与佛门,佛道理念不合,佛道道统之争延绵千年,所争的,就是芸芸众生的信仰之力。

    而百姓对于巫祝的虔诚,使得许多本来很简单就能医治的病人喝完符纸水之后,带着对前生的悔过死去。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些所谓的“神使”,他们自己都不信神灵的存在。

    沈云川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没好气的说:“别拿那群垃圾和无极岛比,他们和无极岛比起来就是狗屎都不如的货色。”

    “民间流传的那是一些好吃懒做的闲人搞出来的,不想动又想不饿死,那除了神灵能做到了,既然凡人拜佛烧香也是为了祈求平安,横竖都是些没有实体的神灵,他们自己造一个就是,历朝历代以来,民间教派无数,你说的那些人是最令人唾弃的,”沈云川说起来一脸鄙夷,复又正色道,“但无极岛不一样,东海海域辽阔,海岛不知其有多少,目前所知的三十六岛,还是当年大楚水师出海时所了解到的,三十六岛中以风云二岛为首,而无极岛的存在,在海域最深处,我没出过海,但听说海上风暴尤其可怕,有人曾见过巨大无比的鱼,动如鲲鹏,无极岛的存在由来已久,它从何时存在已经无从查起,但无论哪朝,都会有他们的蛛丝马迹。”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古籍中曾记载海外有一仙山,名曰蓬莱,为神仙所在之地,有仙人踏步云间,有仙鹤起舞,有琼浆仙池,后来楚国公子非离开楚地,十年走遍大地,曾驾船出海,遇无极岛岛主,二人结伴前往南疆十万大山,成功寻到白玉京,之后公子非带回火器图纸,自此开创大楚霸主地位,后来世人从公子非口中得知,所谓海外的蓬莱仙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岛屿,住在上面的人也不是仙人,不会飞,也没有可以长生不死的琼浆玉液,岛也不叫蓬莱,唤作无极岛。”

    “虽然无极岛中的人不会仙法,但他们的传承古老而悠久,中土战乱不断,而无极岛已经在海外延续千年,他们所修习的武道与中土不同,而且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咒杀之术,无极岛虽远在海外,但他们拥有超群的智慧,认为人信仰的神灵是虚构的,天地都是圆的,脚下的大地山河,是一个巨大的圆球,黑夜与白昼的交替中,月亮是不会散发光芒的。”

    “他们不信仰神灵,却常常把自己比拟做神,以一种超凡的姿态,冷漠的注视着东海另一端的中土,如同骄傲的帝王。”

    “无极岛传承千年,尤重血脉的纯净,咒杀,是他们一脉中独创的一种惩罚方式,以发肤或鲜血为引,可咒杀与其血脉相承的一系,若被咒者身死,咒杀会延续到下一代,直到子嗣断绝,这是无极岛传承中的一种,他们可以中止咒杀,但外人就不行了,无极岛上偶尔会有人离开东海出游,而被他们咒杀过的,无一不是断子绝孙,这个术过于恶毒,若非深仇大恨不用。”

    “对于这种未知的秘术,中土医者曾费尽心思想要破解,其中就包括“药王”孙渺,但穷尽孙渺一生,依旧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沈云川停了一下,摇头道:“这么一个地方,旁人鼻之不及,但偏偏还有人想去。”

    季江南明了:“王凌志要去无极岛?王家一直致力于恢复奇门一脉先祖辉煌,莫非无极岛上有失落的奇门术?”

    沈云川面色复杂,一时不知是喟叹还是怜悯:“不是,他去是为了救一个人。”

    季江南愣了一下,想了想问:“救谁?”

    “孟家七小姐,孟芊芊。”

    季江南错愕,旋即面色古怪,现在王凌志就算来找他打架也不奇怪了,一个李疏桐是他名义上要娶的女人,虽然还没有定,但这桩婚事已经在世家之间传得差不多了,另一个孟芊芊,前些日子还曾来水云间找过李疏桐的麻烦。

    对于那个在龙祖祭夜晚,一身红衣容色娇美却态度张扬的女子,季江南记忆尤深,诗书世家出身的小姐,当街逼陆皓尘娶她,才不过一天的功夫,第二日又浅笑盈盈的问季江南要不要娶她。

    堂堂孟家嫡出小姐,当今皇后的侄女,打扮得张扬明艳,随便看上个人就要对方娶她,把婚姻大事说的像儿戏,着实古怪得很。

    看来孟芊芊与王凌志之间,关系也不简单。

    当日二女斗气,季江南无辜被拉来垫背,这下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又或者为了他怀里的风云册,王凌志都有足够的理由上门来和他打一场。

    沈云川往椅背上一靠,伸了个懒腰:“罢了,送佛送到西,这件事情涉及宫闱秘事,你若是没去招惹襄王,这话本不该我说,但师父说了你不能死,接下来我说的话传出去会犯死罪,为了我俩的小命,不要外传。”

    季江南挑眉,这倒是令他有些好奇,沈云川这么一本正经的说了,那自然不是小事:“我没那么无聊,到底什么事?”

    沈云川砸吧嘴巴,将手上的糕点碎屑拍落,夜风吹得纱帘飘起,珠帘一阵晃动,深蓝的夜幕之下,万家灯火如星。

    “这件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114/ 第一时间欣赏剑归行最新章节! 作者:竹酒香所写的《剑归行》为转载作品,剑归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归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归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归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归行介绍:
大晋王朝,门派林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
江州季家莫名招来灭门之祸,季家三子季江南被认定为杀兄弑嫂的凶手,被武林同门驱逐追杀。
一夕之间,季江南沦为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随着季江南层层深入的揭开迷雾,引出一个潜藏多年的骗局,每一个人都身在其中,知己?爱人?兄弟?父子?
在这场骗局的背后,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绝望,有人癫狂。
季江南收剑入鞘,天大地大,归无处。
(哎呀我真的不太会写简介。)剑归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归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归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