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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txt下载     剑归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逛青楼的高僧

    转过几条街,季江南胸口越发疼痛,胸腔里翻江倒海,走得有些踉跄,脚下一个不稳栽倒,身形下坠之时手臂被人托了一把,稍扶即撤,季江南抬头道谢,只看见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的背影挤进了人群中。季江南心头一跳,猛的站直身子喊了一声。

    “二哥!”

    黑纱斗笠身形一顿,又继续往前走。

    季江南大急,又叫:“季安承!”

    眼见那人越走越远,季江南咬牙追去,一路踉跄着撞倒了不少人,耳边不断传来喝骂,他充耳不闻,只死盯着前方那个背影,袁晓的话仿佛就在耳边,二哥季安承,或许根本就没死!

    身边的行人渐少,前面的身影也慢了下来,那背影一直不远不近的走着,仿佛是在故意引他过去,最后,那人停了下来。

    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位处思安坊,这片是平民百姓的居住区,狭窄的巷道,青石的路板,不大的木门旁边,有从门头顶上垂下来的花藤。

    季江南连续跑了一截,一手撑着墙壁,强压着内伤,喘得像个破风箱,目光明亮的盯着前方的背影。哪怕这可能会是个陷阱,他也希望斗笠下的那张脸是季安承。

    他不能去恨季怀远,却也不能对二哥的死释怀。

    前方的人缓缓的转过身来,抬手去揭头上的斗笠,随着对方的动作,季江南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斗笠摘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眉眼温和,眼角与季江南如出一辙的上扬,即便唇色如脸色一般的苍白,也丝毫不影响这一身春风化雨一般的谦和气质,脖颈处,还留有一道颜色发黑的伤口。

    来人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脸上的肌肉又仿佛僵硬了一样动不起来,只好放弃,眼睛弯了弯,叫了一声。

    “江南。”嗓音略有些沙哑。

    季江南如遭雷击,眼睛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心酸苦楚狂喜掺杂在一起,梗在胸口,突然落下泪来。

    “我叫季安承,你叫江南是吧?以后我就是你二哥了,要是有谁欺负你就告诉我,在这季家,只要有我,就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时间仿佛回到那一年的冬日,他初见这位十五岁的二哥,少年就掷地有声的保证一定会护着他,而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你没死,”季江南有些哽咽,眼眶通红,“二哥。”

    季安承目光有些悲戚,几次张口又没说话,半晌摇了摇头。

    “你快走,离开汴京。”季安承轻声道。

    “我为什么要走?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过他,他确认你死了的!”季江南上前几步,急切的问道。

    季安承只是再次摇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离开这里,皓尘见过我,他去了蜀中,你去找他回来,否则,他会死。”

    季江南一惊,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二嫂呢?”

    季安承眼中流出一丝痛苦,不答,开始后退,这时季江南才发觉季安承不对,他从开始到现在,脸上都不曾出现过表情,这张脸就像已经死了僵硬了一样,不会做任何表情,不会笑,也不会流泪。

    “你快去吧!离开汴京!”季安承重新将斗笠戴上,又说了一句,“我不恨他,你也别恨他。”

    季江南一愣,季安承身形一动,突兀的在眼前失去了踪迹。这种身法,与众人口中群英会当日掳走他的人一模一样!

    “季安承!!”季江南大喊一声,咬牙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的墙壁,灰尘簌簌的落了一肩。

    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侧脸冷声问道:“看够了没?”

    被发现的沈云川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嘻嘻一笑:“看够了看够了。”

    季江南转身,沈云川正看向季安承消失的方向,神色怪异,有些厌恶,又有些怜悯,似乎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伤感。

    季江南上前准备开口,沈云川却快一步一掌击向他的后颈,季江南本就是强撑,这一掌下去,干脆利落的昏了。

    沈云川架住昏过去的季江南,长叹了一口气。

    归雁湖边,背着书篓的书生在衣袍下摆上擦了擦手,接过小贩的包子,捧着包子凑近闻了闻,眼睛大亮,赞叹道:“好香啊!”

    卖包子的小贩得意的说道:“那是!整个汴京就属我这儿的包子最地道,个个皮薄馅大,从我爷爷开始就在这儿卖,绝对一等一的味道好!”

    书生欢欢喜喜的把包子用纸包好,伸手进袖子里掏钱,掏了半天啥也没掏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袖袍破了一截,袖兜里的铜板漏得一个不剩。

    “天杀的!我的盘缠!”书生脸色大变,翻了几遍确认钱都没了,当即脸色一垮嚎啕大哭。

    众人眼看着这书生坐在地上开始大哭,说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瞎眼老娘对不起隔壁的胖丫妹妹,有窃贼偷走了他的银钱无法参加考试辜负众望云云。

    卖包子的小贩有些傻眼,挺大个人怎么说哭就哭啊?这眼泪哗哗就下来了。

    “别嚎了!挺大个爷们哭啥?又不是小娘们,大不了那包子我送你了成不?你别嚎了都丢死个人了!”小贩忍无可忍吼了一句。

    书生被吓了一跳,哭声也一滞,抬眼见附近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围观,顿时脸臊得通红,慌慌张张爬起来,的把包好的包子放回小贩的桌子上,自觉丢人,以袖掩面慌忙跑了。

    “你别跑啊!包子给你了!”小贩叫了好几声,书生依旧头也不回的跑了。

    季江南是被吵醒的,想起今日一幕猛地坐直身体,眼前又是一阵发晕,扶着床沿缓了好久才缓过来,抬眼一看这装潢就知道是芳华馆,楼下十分吵闹,走出房门,就见沈云川正靠着一根柱子,手捧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往楼下瞅。

    “醒了?”沈云川见状,十分热情的招呼,“有热闹看,一起一起。”说罢还表示可以分半把瓜子给季江南,季江南摇头拒绝,他之前硬挨了广清一掌,伤得不轻,这会儿却已经好了许多,醒来时嘴里还泛着一丝微苦,出自普陀寺的九转小还丹他也吃了不止一颗了,自然很容易的辨别出来。

    明明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魔道之人,身上随时带着来自普陀寺的疗伤圣药,真的很让人怀疑无逍宫是不是把普陀寺的丹房给洗劫了。

    正想着,沈云川头也不回的抛过来一个小瓶子,继续津津有味的看热闹。

    季江南狐疑,拔开瓶塞,微苦的药香涌出。季江南眉毛一跳,九转小还丹,说什么来什么。

    “我身上就这一颗了,下次你要玩命的话悠着点,用完了就没了。”

    季江南眉眼一垂,将药瓶收起。

    沈云川见状嘴角一撇,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不跟他客气了,一开始还会道个谢,现在直接就毫不客气的收起来了。

    收了药瓶,上前往楼下看去,什么事儿让沈云川看得这么起劲?

    这一看就看见了一个光头,苏有容好整以暇的坐在大厅的软凳,衣裙逶迤在地,好言劝到:“这位大师,芳华馆虽不拒四方客,但奴家这儿有这儿的规矩,大师这样闯进来,让奴家很难办啊。”

    苏有容这易声的功夫很是出神入化,女声婉转温柔,教人听了骨头也不自觉酥了几分。

    “堂堂正道魁首,普陀寺金刚院高僧,青天白日逛青楼,嘿嘿,这热闹可不多得。”沈云川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恶趣味。

第三百一十八章 暴雨梨花针

    “你确定不是你引他过来的?”季江南斜眼看着沈云川,就这厮蔫黑坏的心思,多半是他把广清引到芳华馆来的。

    广清刚刚才被季江南甩了一口黑锅,现在又被沈云川坑了一把,这落井下石的速度可是非常快。普陀寺数次以除魔卫道的名头去找无逍宫的茬,最严重的一次属上任方丈慧明在世时,集结正道打上听雪城,纵然最后围剿失败,多年无逍宫也因此元气大伤,双方可以说是死仇,作为无逍宫少主的沈云川怎么可能会给广清好脸色看?不把广清坑死他就不叫沈云川。

    “哪儿能啊?我像那种人吗?”沈云川一脸受到了侮辱的表情,义正言辞的表示不关他的事。

    季江南翻了个白眼表示我信你个鬼,也找了根柱子开始看热闹。

    正在大厅里的广清刚好抬头,与看热闹的季江南目光对了个正着,当即怒从心起,脖子上青筋毕露,指着季江南怒骂:“狗贼!胆敢害我!今日不拿下你,我枉为普陀寺弟子!”

    这一声怒吼中气十足,在整个芳华馆里炸响,不消片刻围栏边站满了出来看热闹的人。

    “这和尚莫不是个傻子?”沈云川震惊了,看广清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普陀寺的?见过别人给泼脏水的,这种自己给自己泼脏水的还头一次见。

    季江南静静的看着,之前与广清交手时就知道,此人性格刚烈,嫉恶如仇,缺点是太过嫉恶如仇,情绪过于极端,容易被情绪冲昏头脑,从而失去理智暴怒,难怪他的外号叫“怒目金刚”,从初见到现在,广清似乎随时处于一种暴怒状态,而且此人过于护短,容易听信谗言,想事情过于简单。

    只是,佛门心法以平和慈悲为主,广清这般易怒,嗔念太重,这种人一旦武功稍微出现差池,一定会走火入魔。

    刚喊完的广清也立刻反应过来,又见楼上一双双看热闹神色各异的眼睛,又悔又怒,当即一声大喝脚下一蹬,硬生生借力跃起直奔二楼!

    苏有容脸色一冷,从容站起身来,拉着垂下的纱幔一扯,手腕一抖,柔软的纱幔破风爆响,径直拦住广清的去势。

    “在我芳华馆撒野,哼!胆子不小!”

    广清对眼前的纱幔视若无睹,反手一掌打出,纱幔震成纷纷扬扬的碎布,而此时头顶一阵密集的破风声,广清抬头大骇,芳华馆装潢清雅,楼层之间有仙鹤锦鲤玉雕,而现在密密麻麻的箭雨,正是出自这些玉雕之口,这些短箭在空中发出细碎的机扩声,瞬时手指粗的短箭分化为牛毛细针,千万细针如雨,倾泄而下。

    广清脸色顿时煞白,这细针四面八方而来退无可退,只好迅速落回地面,双手合十双腿扎桩,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广清大喝一声,准备硬接。

    “金刚不破身,这招确实了得,但这可是五道暴雨梨花针,就算不死,也得脱三层皮。”沈云川笑呵呵的看着,轻声说道。

    金刚不破身,亦是普陀寺三十六绝技之一,为金刚院独创,因其功法的特殊性,所以这一绝技,只有修习金刚院一脉心法的武僧可练成,金刚不破身分四重,广清号称习遍三十六技,听着唬人,但武道一途,专精为一,广清将三十六技全部吞下,杂而不精,以他的年纪,在兼修三十六技的同时,金刚不破身撑死修到第一重,而第一重的金刚不破身,可顶不住五道暴雨梨花针。

    千机唐门屹立蜀中多年,机关暗器一道已经到了极致,而机括暗器中,有三种最难炼制,威力也是机括暗器中的顶尖存在,这三件暗器,分别是灵机伞,暴雨梨花针,桃花令。

    灵机伞,就是平江县时唐莲的长柄机关伞,唐莲身为千机唐门八大长老之一,灵机伞就是由她所创,为唐门八长老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暴雨梨花针,源自前朝那位为浮屠秘库设计机关的前门主,一道暴雨梨花针,有短箭十五枝,每只短箭由百根灵犀针组成,出箭如暴雨倾泄,名字中的梨花二字,就是从“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来,以迅发穿刺著称,梨花针入体,细针会随着血液在身体中四处游走,直到刺穿脾肺而死。

    在大晋,暴雨梨花针凶名不亚于宁不归的“苍龙九破”,号称能击杀宗师的顶尖暗器。

    至于桃花令,还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没人见过,但千机唐门将其与暴雨梨花针,灵机伞并称三大顶尖暗器,想来也十分不凡。

    这些,季江南在七剑门听师父说过,之前他对于有可击杀宗师的暗器表示不信,现在一看,千机唐门可能不是在说大话,楼下的广清已经被扎成了刺猬,沈云川的猜测不错,广清的金刚不破身不足以抵挡这五道暴雨梨花针。

    一道梨花针有一千五百支细针,五道齐发,广清的金刚不破身只坚持了五息不到的时间,细针虽有部分没有落在广清身上,但就算一半落在他身上,也足够他受的了。

    苏有容化名苏月容,以女子的身份在汴京成立芳华馆,并且经营多年不倒,自然是有几分底气的,广清硬闯芳华馆,即便知道他的目标是季江南,但沈云川就在旁边,本来不至于启动暴雨梨花针,但威胁到少主,就不怪苏有容心狠了。

    广清僵立在原地,浑身颤抖痛苦不已,他不能动,身体里的细针随气血而走,他一动,细针就会顺着气血倾入心肺,到时必定横死当场。

    苏有容松了一口气,冷声说道:“入我芳华馆皆是客,芳华馆开门做生意,若是有人不长眼非要来砸我的场子,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

    广清脸色忽白忽青,闭口不言。

    “暗香,帮他把针取出来,我稍后修书一封,今日损毁的物件,黄花梨木凳三张,白玉琉璃盏五只,夜光珠五颗,还有金丝楠木横梁一根,总价值白银八千四百五十六两三钱,大师放心,我会命人前往若香山,请贵寺清帐!”苏有容冷笑一声,不等广清开口,转身上楼。

    广清面色大变,心绪一动,细针开始游走,一股腥甜涌上来,广清艰难的开口,鲜血溢出,沾了衣襟。

    “你……你!”一句话没说完,广清两眼一闭,就倒了下去。

    苏有容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昏迷的广清被两名黑衣男子带走,一名紫衣少女随后。

    沈云川不住的摇头叹气,惹得季江南不耐问道:“你又在叹什么?”

    沈云川老气横秋摇头:“我叹呐,这取针,可比扎针疼多了。”

    “怎么取?”季江南好奇问道。

    “这细针是精铁打的,当然,是用磁石咯,”沈云川老神在在,“用磁石在身体表面把体内的细针吸出来,可从哪里出来,可就由不得人咯。”

    季江南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寒颤,广清本已经被细针扎成刺猬,又再把细针从体内吸出来,等于把已经在肉里的细针又穿过皮肉拔出来,广清等于被针戳成了个筛子,浑身上下怕没一处好的。

    刚说完,一声凄厉的惨嚎就响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共生蛊与寄生蛊

    拔除了细针的广清被丢了出去,苏有容嫌弃他影响招牌,还特意让人丢得远远的,经此一事,广清的名声又臭了不少,而被扎成筛子的广清会不会被寻浮屠秘库残图的江湖人擒住,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看完了热闹,沈云川的瓜子也磕完了,季江南拿了长剑准备离开,走了一截又折了回来,神色严肃,欲言又止。

    “你想问季安承是不是和陆云鸾一样?”沈云川依靠着柱子,一点也不意外季江南会折回来,笑得云淡风轻。

    季江南没有说话,他确实很想问,季安承身上的气息和平江县遇到的陆云鸾很像,阴冷,是活人,却没有多少活人的气息,脸上的表情极为僵硬,就像,那是一具死去的身体,但意识还活着,灵魂还住在那具躯壳里。

    但陆云鸾与沈云川这对师兄弟之间似乎有段不太愉快的往事,沈云川曾说过他有一个师兄,为了一个女人去杀害自己的师父,而沈云川的师兄,也只听他叫过陆云鸾一人。

    沈云川此人心思百变,唯独提及师父和陆云鸾时,语气神态从不作假。

    “一样,又不一样。”沈云川说的十分敷衍。

    “什么意思?”季江南反问。

    “一样的是,他们都不是活人,都是用蛊虫在苟活,”沈云川眼眸微垂,“不一样的是,他们二人所中的蛊不一样。”

    “关乎陆云鸾,我不能告诉你太多,这涉及到无逍宫内部的一些东西。我只能告诉你他身上的蛊是共生蛊,季安承身上的是寄生蛊。关于蛊,我了解的其实不多,苗家的蛊虫成百上千种,可以大概的分成几类,共生蛊,其实就是苗家的本命蛊,以自身精血喂养,一般是苗人的保命底牌,共生蛊是一个大类,而本命蛊的炼蛊方法是其中的顶尖,以特殊的手法使蛊虫与主人形成共生,一旦主人身死,蛊虫会破体而出与敌人同归于尽,但蛊虫若死,主人并不会受到影响,本命蛊只会有一个主人,苗人却可以有数个本命蛊。天下苗人苗人众多,却不是每一个都拥有本命蛊,这种本命蛊一般只有纯正的蛊女拥有。在苗家蛊术一脉原本就是由女子专修,因为巫术的失落才不得不使苗家的男子也开始学习控蛊,但以自身温养本命蛊,女子的身体最为合适,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以来五毒教的教主多是女子的原因。”

    “纯正的蛊女一般从小培养,所以温养本命蛊没有任何问题。而那些得不到正统方法的苗女,会选择次一级的共生蛊,但这种蛊不受控制,容易反噬,蛊虫比主人弱时无碍,一旦主人无法压制变强的蛊虫,就会被蛊虫反噬,这类蛊一般是双生蛊,共生共死,陆云鸾所中的,也就是这种蛊,双方有一个活着,另一个就不会死。”陆云鸾说道。

    季江南眼睛一动,心下了然,继续问道:“那寄生蛊是什么?”

    沈云川轻笑一声,语气略带怜悯:“如果说共生蛊是同生共死,那寄生蛊就是单纯的祭蛊,寄生蛊不是双生蛊,是子母蛊,子蛊就叫寄生蛊,因为母蛊的存在,被种了子蛊的人也不会死,母蛊可以随时抛弃子蛊,但子蛊一旦脱离,必死无疑。”

    “季安承,就是子蛊的载体,他的身体是死的,共生蛊的载体可以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半生半死的活着,但寄生蛊子蛊的载体会慢慢的坏掉,然后慢慢腐烂,当身体腐烂之后,宿主也就死了,”沈云川叹了一口气,“上次去救你的时候我就注意过他,毕竟活人和死人的区别是很大的,明东流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季安承身上的蛊多半也是他下的,母蛊应该也在他身上。说到底你二哥他还是死了,但他的尸体被明东流盗走,强行用寄生蛊复活,做了他的提线木偶。”

    “而这种控蛊方式,在湘西被称为“赶尸”,因为即便他们活了,有自己的思想和记忆,他们也还是尸体,被强行复活,被迫听命,最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烂掉,称为一堆臭肉,生不如死。”

    沈云川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阵风,季江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抬头看向房顶上的牡丹雕花,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像问话又像自言自语:“所以,还是为了白玉京吗?”

    为了白玉京,为了长生,季家先祖从十万大山带回来的一颗药,延续到此,在季家这一辈的后人中得到了最猛烈的反噬,因那颗药,季家得以辉煌,鲜花着锦,名动四方。药的副作用使季家人丁凋零,致使季北思为阻止季家的衰败而投靠襄王,亲手给季怀远喂毒,让他成为襄王的傀儡。明东流盗走季安承尸体的原因,也只能是季家人血脉里的药,因此他在群英会掳走他和季怀远,妄图长生不老。也因此,季安承先是被季怀远于万般无奈之下所杀,尸身又被明东流盗走用以练药,拖着日益腐朽的身体,成为另一个傀儡为明东流所控。

    而季江南自己呢?在黄泉天的控制下,朝廷势力的博弈中,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傀儡?明知是陷阱,明知是阴谋,他还是得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季江南自嘲一笑,突兀的生出一股浓郁的厌恶,对那十万大山中所谓的白玉京,元殊子的卦诗不是说他会是白玉京的主人吗?好啊,那他作为主人去毁了那个地方,当是天经地义的吧?

    季江南突然间理解了沈云川看向陆云鸾那种淡漠又怜悯的目光,这样活着的人,远比死去更加痛苦。不是人,也不是鬼,既不是活人,也没有死去。

    “明东流。”季江南轻轻念了一声,浅笑起来,目光森寒。

    “还真是稀奇,我以为你会大怒。”沈云川笑道。

    “无能的人才会一直活在愤怒里,愤怒是因为有目的而无法达成,所以才会自欺欺人一般的咬牙切齿,在无能的愤怒里一直发狠,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季江南转过头来,认真的说,“我以前或许是个白痴,但我不会一直当个白痴。”

    沈云川一愣,眨了眨眼:“原来你知道你以前像个白痴啊!”

    季江南立马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揉了揉眉心,正色道:“广清的出现是个意外,虽然他引走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但不可能所有人都被我蒙住,我们动作要快点了,迟则生变。”

    沈云川点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尽快!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季江南皱起眉头,“我说不上来,总之尽快。”

    沈云川闻言一笑,神秘兮兮:“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李疏桐现在在宸王府,你今早在水云间与秋娘子动手,杀了一个孟婆,你前脚上小崇山,司徒九后脚就跟着去了,你设计引广清入城,司徒九在你之后将李疏桐救了下来,并且名正言顺的围了小崇山,现在几大家族的家主正在小崇山下和司徒九对峙呢!”

    季江南一瞬了然:“司徒九这是打算提前开启观音洞?”

    “司徒九虽然野心不小,但这里是宸王的封地,没有宸王的默许,你觉得他能一路畅通无阻?”沈云川似笑非笑。

第三百二十章 温柔乡,剔骨刀

    季江南凝眉,突然脸色一沉,沈云川眉毛一挑,反应很快嘛!

    司徒九此前的目的一直都是以抓捕黄泉天人为主,因南市被秋娘子投毒,所以他的第一抓捕目标就是秋娘子,汴京作为江南道六扇门总部,今早季江南与秋娘子在水云间动手,自然瞒不过城中的六扇门捕快,而司徒九刻意慢一步,不去抓秋娘子反而跟他上了小崇山,之后救下李疏桐顺便将小崇山围了,理由有现成的,缉拿黄泉天逆贼,毕竟秋娘子今早在水云间露面,看到的人可不少。

    宸王与司徒九在谋划什么暂时不知,而令季江南心头一沉的是,在这次谋划中,李疏桐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以李唐的武功,要劫走李疏桐有难度,能把李唐一起打晕带走,假扮宣罗的孟婆做不到,秋娘子被沈云川重伤后武功不比李唐高出多少,即便李唐败阵,也不可能整个水云间一点声音没听到,秋娘子尚如此,赵菱就更不可能。那是什么能让李唐连动手都来不及就被带走?若是有人对李疏桐不利,他会拼死来护李疏桐周全。而水云间内没有交手的痕迹,当时他因李疏桐被劫心有旁骛,忽略了太多细节,现在想来,季江南越发觉得心凉。

    杀头猪都会挣扎,何况是人,会让李唐毫不反抗由人带走的,只有一种可能。

    这本就是李疏桐授意。对于李疏桐的话,李唐从不违背,就算是让他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去。

    季江南扶着栏杆的手在收紧,只觉得心口被扎得生疼。

    “江山如画,美人如花,年少轻狂之际谁都想有鲜花解语,窈窕佳人温柔缱绻,男女之间动情生慕不稀奇,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这红颜虽好,却也容易令人身处荆棘而不知,明明脚下已经是深渊地狱,眼前所见还是风月无边,”沈云川语调悠扬,平白生出几分惆怅之意,接着语调一转,沉沉的笑了起来,“小子,李疏桐这样的女人,可不是那些容易沉溺情爱的小女子,这个女人的心可比你想象的硬多了,美色是温柔乡,也是剔骨刀。”

    季江南愈发难受起来,他对李疏桐本是极度防备,之后又因着那一份偶尔流露的孤独而生出些许别的情感,他孤独得久了,很容易被另一个孤独的人所吸引,希望能从彼此身上感受一点点温暖,他放任这丝情感去生长,所以才会半夜出门去找李疏桐,会顾及她的骄傲,会翻窗去给她买白粥,会得知她被绑走焦心上小崇山,会不自觉的心软,硬闯幻阵去救她。

    他从一开始也指望会有个什么结果,只是想短暂的放下心去感知一点温暖,想尝试着放松自己去面对心魔,可当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又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除却被欺骗的愤怒以外,更多的居然是悲伤,这种悲伤直扎心底,似乎动一下就会冒出血来。

    沈云川见此叹了一口气,非常有眼力劲的走开。

    走到芳华馆大门口时,沈云川回头望了一眼,季江南还站在栏杆边,一动不动,芳华馆里烛灯摆放的都非常讲究,夜晚烛光亮起时会用剪纸立影,竹枝流水,清雅不俗,季江南所在的位置在烛光的阴影里,从上面往下看的清楚,从下望上看就看不真切。

    沈云川摇摇头往外走,万般劫难,情最伤人。以季江南这般年纪其实最容易被情爱迷眼,纵使他聪明机警在少年人中少有,但遇上李疏桐这样的女子,也难免落个眼迷心动。

    这事儿得季江南自己去解决,他能做的就是提个。不管了,先去把事情安排来了再说。沈云川溜溜达达的走着,狐狸般狡黠一笑,广清可真是个好人,普陀寺搅进来,想出去可就难了。

    归雁湖边,浮荷茶馆,客声喧闹。

    忙活来了半天的小二偷了个空隙揉了揉反酸的胳膊,斜眼瞟见一楼的一处房间,房间里点着灯,这让他很纳闷,他来这里当小二也有四五年了,这个房间一直都是上着锁的,老板说堆的是些杂物,可今晚里面居然点了灯,他也没见人怎么进来的,去问老板,老板只说是他家亲戚来,没地方住暂时住这儿,他再要问时老板就发火了,他不敢再问,但心里头这股好奇,总促使他不时的往那边张望。

    “小二!我的兰生酒怎么还没上?”有客人吆喝。

    “来了来了!”小二连忙收回目光麻利的上酒,暂时将那个房间抛在脑后。

    房间内,一袭绿裙的赵菱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面目狰狞,大张的嘴巴发不出丝毫声音,皮肤之下能清晰的看到有活物游走,赵菱痛到浑身颤抖,双手死死的捂着胸口,她的心脏在剧痛,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到处是毒虫在乱窜,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这一阵一阵蚀骨的疼痛让她发狂,她想大叫,可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名黑衣男子垂手而立,旁边站着一人身着灰色短打,脚上套着布鞋,一副寻常百姓打扮,身形不高不低,若不是脸上戴着一张恶狗面具,大概是个极其寻常的百姓。

    屋子正中,白衣面具人负手而立,素白的面具上没有五官,在烛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本座不喜欢不听话的狗,”面具人轻声说道,声音轻柔悦耳,“可惜了,饕狗,交给你了,她的血可是很好的材料,别浪费了。”

    “尊主放心,保准一点都不浪费。”恶狗面具人谦卑的弯腰,答道。

    白衣面具人微微点头,自言自语:“还是太慢了啊。”

    躺在地上的赵菱颤抖摸索着往前爬,忽然被人一把揪住头发提了起来,头皮撕扯的疼痛传来,赵菱双手胡乱在眼前乱抓,眼睛瞪得很大,却什么都看不清,她想求饶,可嗓子已经哑了,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往下流,她害怕,她不想死,她私自抓走李疏桐想借机杀季江南报仇,可季江南没杀成,她反而被重伤,她仓皇逃走,半路又被夜鬼截住,而后就再次看见了那个将她丢进毒虫池子里的人,那张恶狗面具,是她最为恐惧的噩梦。

    她体内的药性不稳定,饕狗很容易就将她体内的毒素激发,毒虫入体,痛不欲生,除却刚开始的愤怒,真到了濒死的一刻,她才感觉恐惧,她不想死,宁愿满身毒虫的活着,她也不想死去。

    “不想死?”饕狗揪着她的头发笑问。

    赵菱疯狂的点头,双手摸索着抓住饕狗的衣服,泪眼婆娑。

    饕狗另一只手温柔的抚上赵菱的脸颊,轻声说:“做错了事情就要领罚,不听话的孩子,可是会被惩罚的,别怕,很快的。”

    赵菱哭的越发凶了,突然张开张嘴两排牙齿一起咬向舌头,她活不成了,可若是死在饕狗手里,那会是十倍的痛苦。

    饕狗快一步捏着她的下巴一卸,断了赵菱自杀的路,直起身来,看向角落里微微颤抖的身影,语气欢快起来:“就剩你一个孟婆了,你运气真好!我会把你变成比她更厉害的药王,但你要听话哦,你要是不听话,可是会受到惩罚的,你别怕,很快就好!很快!”

    饕狗面具下的脖子因为兴奋在颤抖,赵菱在他手里拖出一条血迹,她拼命挣扎,最后被拖进了房间的阴影里。

    夜鬼有些嫌弃房间里的血腥味,皱了皱眉,方才白衣面具人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房间里的声音逐渐不见了,夜鬼抬手一挥,房间里的烛光熄灭,少顷,室内寂静无声。

第三百二十一章 包藏祸心

    绿柳烟波,廊转九步,白云映闲鱼。

    季怀远转过回廊,在王府后院找到了正在垂钓的宸王,浅风吹起一池波皱,宸王端坐在廊下,一根竹竿伸进池中,手边有个鱼篓,在自家后园里钓鱼,不像钓鱼,像是闲得无聊自娱自乐。

    “王爷。”季怀远躬身一礼。

    “宁渊啊,来来来,你来试试,本王钓了一早上了,一条鱼也没钓着!”宸王转过头来,笑着招呼他过去。

    季怀远复一礼上前看了一眼笑道:“王爷连鱼饵都没放,如何钓得上鱼来。”

    宸王手一抬,垂入池中的鱼钩提起,又放了下去:“本王曾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叫姜太公的人曾经用直钩钓鱼,还依然有鱼上钩,本王就想试试行不行,结果本王用弯钩也没钓个鱼上来,可见那故事就是胡说八道。”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王爷若是要鱼,上个鱼饵即可,无需长年等待。”季怀远答道。

    宸王微微一笑:“说吧,有何事?”

    季怀远面色一正:“昨日司徒大人带人围了小崇山,江南五族不满,与司徒大人对峙了一天,今天告到王府来了,五家家主都来了,在前厅坐着,要王爷给他们个说法。”

    “当初观音洞自被发现起就一直被他们五家霸占,本王初来汴京时还敢虚与委蛇,若不是六扇门和江南军进驻,他们也不会放开寒泉的名额。江南五族在汴京自前朝就一直存在,一群顽固不化的老东西,一直以名门望族自居,先皇在世时因顾忌他们在汴京的名望,恐杀了他们引起民愤,对他们可谓是百般忍让,先皇忍让,让他们以为朝廷真的怕了他们,愈发狂妄,找本王讨说法,他们也配?!”宸王说着,冷笑一声,手臂抬起鱼竿用力一挥,鱼线带着鱼钩从水下扬起,没有鱼饵的鱼钩生生刺穿了几条鱼的身体被拽出水面,拍打着尾巴兀自挣扎。

    “没有鱼饵又如何?本王要吃鱼,有的是办法钓起来!”宸王收了鱼竿,将挣扎不停的鱼取下,丢进鱼篓,接过侍女的手帕擦了擦手,袖袍一挥道,“走吧,与本王一起去会会这几位家主。”

    王府正厅,坐着五名素衣老者,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排白花花的脑袋。

    五人正襟危坐,端着茶杯细细品茶。

    还没来得及细品,门外就传来了宸王的笑声,五人放下茶杯,一起上前见礼。

    “宸王殿下。”

    宸王笑意盈盈,颔首示意,季怀远谦和沉稳,笑着上前一礼,可五人面对宸王时还算有礼,到季怀远时却收了笑意,下巴微抬,淡淡的嗯了一声,端端受了季怀远一礼。

    五人倨傲,季怀远毫不在意,在宸王下首坐下。

    见季怀远坐下,其中一名老者面现怒色,一般大厅的座位排序是有讲究的,季怀远坐了下首第一席,他就只能坐下一张椅子,平白就矮了季怀远一头,这个年轻人他不认得,但无论如何这第一首席也不能给他坐!

    老者当即要发怒,左右几人连忙上前阻拦,朝他微微摇头,他们今日是有要事前来,何苦为了一张椅子落宸王的面子。

    老者哼了一声在第二席坐下,目光不善的瞪了季怀远一眼。

    季怀远镇定自若,端起茶杯喝茶,难怪宸王对江南五族的印象很差,身为家主倨傲不屑,傲慢无礼又自视甚高,在宸王府端架子,见识短浅,喜形于色,家主尚且如此,窥一斑见全貌,可见其族中子弟大多如此。

    宸王端坐主位,将情形尽收眼底,笑意越发深了一层,哈哈一笑率先开口:“五位家主可是稀客,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对于这几个讨人厌的苍蝇,宸王已经很懒得和他们客套。

    “王爷,老朽等人此次前来,是为小崇山观音洞而来,”刚坐下去的老者又站了起来,拱手,语带愤懑,“当初王爷与我等约定,观音洞内的寒泉由冀北王家与我江南五族一起拟定名额,送各位青年才俊进入寒泉,得以为我大晋增添人才,而我等每年都认真拟定名额,确保江南之地每家都能有名额进去,我等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从未敢徇私,可昨日六扇门司徒大人居然带人将小崇山围住,任何人进入不得,而今年观音洞开启在即,不让我等进山,这观音洞如何开启?分明是那司徒九包藏祸心!企图独占寒泉!如此狼子野心之辈了,还望王爷能将其拿下,给我等子民一个交代!”

    “杨家主,据我所知,这观音洞寒泉的名额,并未如你所说一般分配给了各族子弟,每年进入观音洞的年轻弟子,江南五族的占据七成之多,剩余的才是给各家弟子的,杨家主如此作为,可算得徇私呢?司徒大人奉命缉拿逆贼,为护百姓周全,不得已才将小崇山围住,五族族老却带人阻止,杨家主,如此行径,可算包藏祸心?可算狼子野心?”季怀远微微一笑,缓声问道。

    老者勃然大怒,指着季怀远怒骂:“竖子无礼!你是何人?如何敢在王府信口雌黄污我族清白!”

    “在下江州季家家主季怀远,杨家主,我到底是不是在信口雌黄,你可比我清楚得多。”季怀远站起身来,语气突然锐利起来,“杨家主,我敬你是长辈,不想让你过于难堪,王府大门开着,诸位还是趁早回去看看的好!”

    “放肆!”杨家主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与我等说话!”

    季怀远看着他微微摇头,不可救药,冥顽不灵。

    五名老者皆怒气腾腾,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季大人一番好意,可惜有些人太过愚蠢,你再怎么提醒他们也听不懂,何必与蠢货多费唇舌呢!”

    循声望去,一身黑色直身的司徒九面带笑意,头戴官帽,腰佩雁翎刀,肩挂锦云斗篷,正大步跨进厅来。

    “贼子!”杨家主怒喝。

    季怀远闻言一笑,坐回椅子上,喝茶不语。

    “杨家主,如果我是你,我会听季大人的话离开王府,至少你刚刚离开的话,你还能去见见你的家人,可惜你不领季大人的好意,那就不怪本官不讲情面了!”司徒九步入正厅,笑意慢慢的看向几人。

    “王爷,经六扇门查证,江南五族与逆贼勾结,假借保护之名封锁观音洞,暗地从观音洞挖掘地道直通城内,私放逆贼入城,此外,五族与玉华山山匪尚有勾结,为山匪提供过往商队信息,从中得利,其与山匪往来信件已在杨家佛龛搜出,杨家独子杨烁,魏家长子魏宁已认罪,魏家次子拒捕已当场诛杀,除杨,魏二族之外,陈,宋,于三族皆已拿下,罪证已收集完全,目前暂收六扇门,请王爷示下。”

    五人大惊,随即大怒:“贼子血口喷人!”

    “杨家主,我该说你们聪明,还是说你们愚蠢,若说你们愚蠢,你们会在南市枯井下挖一条地道,借此掩盖真正的地道方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算的上一声高明,但要说你们聪明,你们又实在愚蠢,地道的城内出口就在你杨家地底,又或者你们是对观音洞太过自信,从未想过有人从观音洞入地道后会直达你杨家的院子,”司徒九嗤笑一声,“冀北王家的奇门阵天下无双,你们借王家的奇门阵来掩盖地道的方向,以便事发之时栽赃王家,一本残缺的奇门阵谱能做到这种地步,杨大公子也算天资卓越,不过他很倒霉,刚好有王家嫡传公子在城中,不然我还真抓不着你们的尾巴。”

    一旁的侧门打开,面色严肃的王凌志从中走出,看向五老的目光十分厌恶。

    杨家主瞬时脸色煞白,看向宸王:“王爷!勿听贼子胡言!”

    一直未曾开口的宸王终于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了过来,笑的温文尔雅:“杨家主,还记得当初定下观音洞约定的时候,本王说的一句话吗?”

    “汴京之地,为本王封地,本王愿百姓和乐,温饱不缺,若有贼子妄逆之,当杀不赦!”

    杨家主眼睛瞪大,额头流汗,目露惊恐,他记得,他当然记得,那时他只以为是宸王初临封地说的一句场面话,压根没放心上,他万万没想到,宸王宽容他们数年,为的就是这一日!六扇门的罪证恐怕不是现在才搜集的,以他们五族在江南的地位,常人动之不得,要动,除非有天大的理由。

    比如,谋逆。

    最要命的是,这个罪名坐实了,当初那条地道,是用来与山匪通信所用,是有人给了一笔不菲的银钱,他见钱眼开,答应放几个人进来,南市出事后,他才后知后觉,放进来的绝对不是什么走私的商人!他害怕了,更怕有人查到那条密道,他正千方百计试图阻止观音洞开启时,司徒九围了小崇山,逼得他方寸大乱鼓动其他四族一起闹事,他不想打开观音洞,更不想让六扇门的人上小崇山!

    本以为可以借机暂缓今年观音洞的开启,却不料六扇门的人趁机抄了他们的老底,把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抖了出来!

    完了,全完了,杨家主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值不值得

    季怀远看着厅内晕死过去的杨家主和脸色煞白的几人,暗自摇了摇头,这些个老家伙在江南一带作威作福的久了,什么事儿都敢掺一脚,钱财虽好,但也要有命花才行。

    宸王喝了口茶,站起身来道:“江南五族主事人全部移交大理寺,余下者由六扇门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来回本王了。渊宁,你走一趟,通知今年的观音洞三日后开启,另此后观音洞的名额拟定全权交由冀北王家,有劳二公子知会王家主一声。”

    “王凌志代家父谢过王爷!”王凌志上前一礼。

    宸王微微颔首,示意众人退下。

    退出大厅后,司徒九刻意等了一会儿,看着王凌志走远,才转过头对季怀远笑道:“季大人,此次江南五族伏诛,想来季家今年有望在九大世家中大放异彩,当值得一贺。”

    “司徒大人说笑了,季家历代祖居江州,并无入汴京打算。”季怀远笑道。

    司徒九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准备离开,与季怀远擦肩而过时轻飘飘的说道:“季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既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你还有退路可言吗?你要让季家永远立于权利争端之外,就不要指望季家能恢复先祖荣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不是吗?”

    季怀远目光平静,道:“多谢司徒大人劝告,在下心中有数。”

    司徒九似笑非笑:“希望令弟能明白季大人的良苦用心。”

    季怀远目光一厉,眉头微微蹙起:“司徒大人,本官的兄弟如何,还用不着大人操心!”

    司徒九对季怀远的冷脸浑不在意,笑了两声转身就走。

    司徒九离开,季怀远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折身往一侧的花廊走去。

    宸王府南院,是王府中接待客人的地方,花藤爬上月亮门,石板小路旁是一丛翠竹,在阳光里摇曳,光斑洒落一地。

    李疏桐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出神。

    “小姐,多少吃点东西吧。”李唐沉默良久后,出声道。

    李疏桐轻轻摇头,脸色愈发苍白,略带几分病态,比之前更加憔悴纤瘦。

    “宣罗她……”李疏桐忽而转过头来,哑着嗓子开口。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李唐低头,“她中了剧毒,尸身不存。”

    李疏桐脸色又是一白,接着涌上一股潮红,苍白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晃了晃,站立不稳重重的砸在打开的窗户上。

    李唐大急,连忙上前去扶,李疏桐推开他的手,咬着牙自己站了起来,又像是极度痛苦,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眼睛发红瞪得生疼,还是没忍住眼泪不住流淌。她双手抓着窗栏,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她哭得很压抑,忍着尽量不发出声音,纤瘦的身形几乎趴在窗栏上,弥漫着一股极端压抑的悲伤。

    李唐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李疏桐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

    “小姐,从你带入入李家开始,小姐做的事情我从不过问,但这一次,我想问一句,”李唐低下头,拳头握紧,“值得吗?”

    伏在窗台哭泣的李疏桐闻言身形一顿,吸了吸鼻子,缓缓的站直身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转过头来,刚哭过的眼眶还在发红,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得令人无法逼视,即便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身体纤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眼睛里迸发出的亮光,却给人一种她永远也不会被击垮的强硬。

    “值得!当然值得!”李疏桐眼眶依旧通红,目光中的悲伤已经褪去,声音坚定而有力,“李唐,你听好了!我是李家大小姐,是天之娇女!我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哪怕我做尽天下坏事!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我是李疏桐。”

    李唐目光一颤,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沉默的低下头去。

    李疏桐闭上眼睛,努力消化胸口的情绪,等再睁开眼时,她依旧是那个骄傲的李家大小姐,所有的情绪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又再度消失不见。

    “李小姐,季大人在院外,说请李小姐移步一叙。”月亮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行礼道。

    李疏桐微微颔首,跨出房门,腰背挺直,走得仪态大方。

    李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沉默的跟上。

    小姐,希望你真的不会后悔。

    水云间。

    方唯玉看着桌子上的千机匣,眉毛抬得老高,折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斜着眼睛看向坐在对面的沈云川和季江南。

    “我说,这里面真的是浮屠秘库残图?”方唯玉盯着千机匣已经看了好久了,期间也尝试打开,摸索了一圈后放弃,看着沈云川笑眯眯的脸,心头警铃大作,“就这么给我?你们会这么好心?”

    “对啊,白送你的,我向来是个好人。”沈云川笑眯眯的点头,要多无害有多无害。

    方唯玉无比顺溜的翻了个白眼,转头去问季江南:“我昨天可听说,普陀寺的广清和尚光天化日之下抢走了一少年的至宝,而这至宝,就是一个装着秘库残图的盒子。你要说这个人不是你,那就是拿我当傻子耍了。”

    “是我,但那盒子是假的,里面的残图也是假的,我在药王谷的时候得了些东西,见光就燃。”季江南毫不掩饰的说道。

    方唯玉闻言挑眉:“小子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招惹到普陀寺头上去了,你就不怕成为正道公敌?”

    季江南不可置否:“难到我现在不是?”

    方唯玉一噎,好像也是哦,现在外面对季江南的说法还依旧是杀兄弑嫂的凶徒,虽说比不上真正的魔道中人,但也绝对不是个什么好名声。

    “可这东西一旦经奎山商会出手,那我可就遭无妄之灾了。”方唯玉摇头。

    “邱明的师父就是广清。”季江南淡淡的说道。

    方唯玉一愣,又笑了起来:“不巧,我师父也在汴京。”

    “多大个人了还要师父护着,挺大个人不要个脸。”沈云川很是鄙视的开口。

    方唯玉立马拉下脸怼回去:“老子就不要脸!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下轮到沈云川没话说了,悻悻的竖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你是商人,怎么搞噱头你最清楚,这件事情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没有理由拒绝。”季江南正色道。

    奎山城易主,方唯玉是被追杀出来的,一路来到汴京找他师父,最终的目的都是要收回奎山城,而奎山商会中唯一一个还能用的就是汴京分会,若是由他主持,在汴京分会里拿出一件够分量的东西开启拍卖场,那无疑是笼络当地富商和达官贵人的好时机,最后不管东西到了谁的手里,都一定会与商会主人达成长期合作关系。

    但凡是人都会有虚荣心,尤其是常年混迹商场和名利圈里的贵人,谁都希望有一件自己有但别人没有的好东西,若是好东西都优先自己来,那这些贵人是非常乐意和商人保持长久关系的。

    以浮屠秘库的名声,短时间内可以汇集各方对此感兴趣的人物,这无疑给方唯玉之后的回归起到很大的助力。

    当然,也有风险,最坏的后果就是掌控奎山城的黄泉天会在第一时间对冒头的方唯玉进行围杀。

    但现在的奎山城里,他的师父“灵鹤王”袁晓,以及兼任风满楼楼主,芳华馆馆主,无逍宫青龙殿流风的师兄苏有容皆在,加之因为秋娘子与赵菱在南市的屠杀导致汴京城的防卫陡然加严数层,如此情形下,身在汴京城内的方唯玉就十分安全。

    良机难觅,这个险确实值得冒一下。至于普陀寺,这里是宸王封地,想往这里伸手,可得掂量一下。

    方唯玉暗自沉吟,敲打桌面的扇子一顿,抬头笑道:“如此,这单生意我接了,奎山商会拍卖场抽成十抽一,加上这单生意承担的风险不小,所以拍卖所得三七分帐如何?”

    方唯玉手中的扇子唰的一声打开,笑的云淡风轻:“我七,你三。”

    虽说季江南本来也没打算要钱,但听到这里还是面目扭曲了一下。

    “苏有容叫你方黑,可真一点都没叫错。”

    方唯玉很是得意,折扇连摇:“这是合理交易,童叟无欺。”

第三百二十三章 泥菩萨

    汴京分会主事人贾金昇在六扇门呆了两天两夜后被放了回来,南市的投毒一事因江南五族的伏诛彻底查清原委,江南五族的伏诛也再一次让六扇门雷厉风行的办事速度得到验证,一日不到的时间,在江南一带根深蒂固百年之久的五族被连根拔起,除本家人员之外,牵连者数百人,皆尽进了六扇门的大牢,能否活着出来,就看造化了。

    而奎山商会作为受害方,贾金昇虽然留了条命,但进了六扇门的大牢,免不得受几分皮肉之苦,方唯玉再次见到放出来的贾金昇时,差点没认出这个脸肿成猪头的胖子,贾金昇本来就胖,这会儿仿佛又肿了一圈,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一起,越发没个人形了。

    重见天日的贾金昇对着方唯玉就是一顿涕泪横流的哭诉,一边哭一边滔滔不绝的表达他对城主大人的感激之情,虽然方唯玉不认为贾金昇被放出来是因为他的面子,但他并不打算去纠正,只微笑着好言安慰,越发让贾金昇感动不已,嚎啕大哭。

    等把贾金昇安抚下来之后,方唯玉只觉得他脸上的肌肉都笑得在抽搐了。南市一事中奎山商会死了些人,但不算多,因为当日正值商会休业,而贾金昇之所以没死,是因为这厮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出脾气来了,吃的都是庆丰楼的招牌菜,喝的都是城外小商山的山泉水,得使两个人走上好几里路给他每天打最新鲜的水回来,秋娘子的毒都下在水井里,这厮一没喝南市的水,二没吃南市的东西,所以其他人都着了道,就他啥事儿没有。

    大难不死的贾金昇越发惜命,自家的水井都不喝了,只管找人每天去挑干净的山泉水回来用,也不愿意去商会,任凭方唯玉各种威逼利诱,这死胖子就裹着被子窝在屋子里不出来,麻溜儿的把汴京分会所有的事务全部交给方唯玉,连主事印鉴也交了出来,等同彻底退出汴京分会,由方唯玉全权掌控。

    方唯玉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哭笑不得,这死胖子滑溜得很,早在他进汴京之前,对奎山城的变故早已悉知,若不是苏有容压制,现在谁是主事者还说不准,但凡能担任一方分会主事的,都是圆滑机灵之辈,这厮现在不敢耍什么花样,又惧怕黄泉天的手段,与其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倒不如干脆点将主事权交出来,无论方唯玉能不能翻盘,他都能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虽说不比分会主事油水来得多,但至少能保身家性命无虞。

    不过也好,贾金昇将汴京分会让出,之后他的运作也省去不少麻烦。

    交接完毕之后,方唯玉着手安排千机匣的拍卖,虽说这东西真假还需鉴定,但这普天之下最不缺的就是赌徒,总有人愿意赌一把,堵这盒子里当真有一场泼天富贵,至于如何运作,那是他的强项,比武论剑他不如人,但论起商人手段,他自傲可为大晋第一人。

    送走方唯玉之后,季江南出门沿路去找广清,广清虽然令人讨厌,但若他当真死在汴京,那就有些麻烦了,千机匣交给方唯玉,相信他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消息扩散开,行商一道,无人出其左右。

    沈云川一路溜溜达达的跟着,他很好奇季江南要去哪儿,又很恶趣味的期待他去找李疏桐来一场对峙,讨论一下李疏桐这个狠心的女人为何伤了他的心等等。

    可他跟着走了好大一截,发现季江南根本没有去宸王府找李疏桐的打算,甚至就是带着他在城里绕圈子,自觉被耍了的沈云川很不满,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打算用散步来排解愤怒吗?”

    季江南停下脚步,仿佛才发现他一样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沈云川眉毛一立,几步冲上前问道:“你这反应不正常啊!你现在不应该去找那位伤了你心的姑娘去质问一下为何欺骗了你的感情吗?你不觉得愤怒吗?你就没有心碎了一地的感觉吗?”

    沈云川捂着胸口做心痛状,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充满期待。

    季江南伸手按了按眉心,忍了几忍没忍住,终于脱口而出:“这关你屁事啊?!你是不是太闲了?”

    “当然关我的事!”沈云川立马振振有词的开口,“你理解那种在戏园子里坐了半天就是不开场的感觉吗?”

    季江南额头青筋暴跳,一言不发,转身就是一脚。

    沈云川无比灵活的躲开一脚,依旧瞪着闪闪发亮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季江南扶额,这家伙到底是多恶趣味,这是多希望他去宸王府大闹一场,若当真闹起来了,这厮指不定一边嗑瓜子一边拍手叫好。

    话说回来,季江南看向宸王府的方向,握剑的手紧了紧,收回目光大步流星的继续走。

    有些事现在不是时候,横竖他被人利用也不止一次了,但这一次又不一样,他虽然愤怒,也确实有些伤心,但并不打算去见李疏桐,他不想去问也无从去问,他与李疏桐之间本来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心软,到此为止了。

    沈云川不无失望的叹了口气,没戏看了。这小子越发像个小老头了,之前的季江南喜怒形于色,从来不屑掩饰,现在倒开始看不透他了。

    季江南在城里找到天黑,依旧没有见到广清,倒是在一处包子摊前看到了前日在小崇山见到的穷酸书生徐子易。小崇山那日着实蹊跷,而这个书生也着实古怪,看清人的季江南立刻上前一把把徐子易给揪了出来。

    徐子易正在帮卖包子的小贩收摊,昨日他的衣服被人划了,兜里的铜钱一个不剩的全丢了,还好这包子铺的老板好心给了他几个包子,他很感激,身为读书人,又怎能无功受禄?于是今日一大早就来帮包子铺老板帮忙,老板也没拒绝,他也得了一顿午饭,眼见天黑了,他就帮着老板一起把摊子收了,寻思着差不多明日就出城去,否则时间赶不上了,正想着就被人揪着领子揪了出来,定睛一看,顿时亡魂皆冒,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包子铺的老板刚刚把桌子收好,就听见书生一声嚎哭,转头就看见一名带剑的少年,一把揪着书生的领子,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少侠!少侠息怒!这小子就是一个穷书生,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老板大急,连忙上前,又见那少年满面寒霜,不敢靠太近,只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说道。

    季江南看了老板一眼,又看向徐子易,眼睛微微眯起:“你想好了?说还是不说?”

    “我说!我说!”徐子易越发害怕,声音都有些发颤,又唯恐声音小了对方听不见,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季江南挑眉,松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行了,你可以说了。”

    这穷书生虽然有些来头,但对他没有恶意,这点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当日这穷书生一套独特的手法轻而易举的解了赵菱的毒,若他不是黄泉天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徐子易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偷偷摸摸的看了季江南一眼,才刚有些犹豫,就见对方立起来的眉眼,立马开口:“我说我说,我……我是泥菩萨。”

    “泥菩萨?”季江南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这是个什么,眉头皱起。

    见季江南皱眉,徐子易又哭了:“大侠!大侠!小可此次真的只为乡试,绝对没有别的念想!求大侠饶过小可一回!小可来世做牛做马一定报答大恩!”

    季江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哭的人,一眼不和就哗哗掉眼泪,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哭得可怜兮兮,街边路过的行人目光已经开始诡异,看季江南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禽兽。

    季江南一瞬脸黑,这种恶霸欺负弱质书生的画面着实诡异,为了避免别人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季江南再次上前又是一把揪着领子拎了起来,拖着往外走。

    泥菩萨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沈云川一定知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 婆娑门

    芳华馆季江南也不是第一次进了,开始时还需要方唯玉引路,来的次数多了,苏有容也直接让他进来了,季江南来汴京的这段时间,就属芳华馆和水云间待的时间最长。

    比如现在,夜晚才是芳华馆最为热闹的时候,季江南就这么拖着一个涕泪横流满身补丁的穷酸书生堂而皇之的进来,苏有容也直接让他上楼去了,对书生求救的眼神视若无睹。

    二楼小台,四面珠帘摇曳,轻纱飞扬,正翘着二郎腿听姑娘弹琴的沈云川此刻看着坐在地上的徐子易,徐子易瞪着哭过的眼睛,十分忐忑。

    沈云川盯着他看了好久,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季江南,表情有些一眼难尽。

    “季小子,人生苦短,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呢?”沈云川摇头叹息。

    季江南莫名其妙的看过去,这说的什么跟什么?

    “虽说女人伤害了你,但这世间美人多的是,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伤害了你,你就对所有的女人死心,”沈云川苦口婆心,“当兔儿爷要不得的。”

    季江南脸颊一抽,坐在地上的徐子易眼睛瞪得越发大了,满目惊恐的看向季江南,身子不住的往后挪。

    季江南咬牙切齿,这穷书生什么眼神?

    “你看我像兔儿爷吗?”季江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几个字,眼中凶光毕现。

    徐子易吓得浑身哆嗦,牙齿上下打架,眼泪汪汪的缩成一团,许是被吓狠了,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像………”

    一旁的沈云川顿时拍桌狂笑,震得桌子上装点心的小碟叮当作响,弹琴的歌姬已经早早的退了出去,楼下的苏有容只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事儿让少主笑成这样?

    沈云川在狂笑,徐子易像只受惊的兔子在发抖,季江南咬牙切齿浑身杀气飙升。

    而后,穷书生徐子易挨了他人生中最惨无人道的一次打。

    在徐子易不断惨嚎中,笑出泪的沈云川制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他怕再不制止,这个穷书生要被季江南活活打死了。

    “行了行了!你再打他就真的要死了!”沈云川笑的肚子疼,一边揉一边回气。

    好在季江南还没失去理智,他又不能真的把这穷书生打死,冷哼一声,甩了甩手在椅子上坐下,他有求于人,所以就先不计较沈云川故意嘲笑他的事了。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横竖就要给他找点不痛快。

    听完季江南所言,沈云川来了兴趣,看了鼻青脸肿的徐子易一眼,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若他真是泥菩萨的话,能解赵菱的毒也不稀奇了。”

    “所以泥菩萨到底是什么?”季江南问。

    “说起来,倒是和佛门一脉有些关系,你听过一句俗语吗?叫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说的就是这类人。”

    在佛门中,菩萨指的是未来成就佛果之修行者,为大慈悲者。自古以来,佛门分化万千,其中各成派系,其中包括净土宗,白莲宗原本皆属佛门,而有些宗派,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历代法师的参详细,与佛门原本的宗旨背道而驰,例如化生门之流,而泥菩萨,属于很久以前婆娑门中供奉的一位菩萨,泥菩萨本意是指菩萨有大慈悲心,即便自身难保,也当得度化世间众人,婆娑门的佛像不修金身,以黄泥铸就。泥菩萨,即大慈大悲者。

    婆娑门的存在很久远,可以追溯到大楚还未建立之时,从西域流入中原,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婆娑门日益没落,又在佛门道统之争中败给普陀寺,所以中原大地上他们活动的痕迹很少,最近的一次,是在前朝大楚,当时婆娑门中出现了一位佛法精深的少年弟子,自称是泥菩萨转世,出生能言,三岁可诵百经,十岁时与高僧辩佛,胜之,高僧惊为圣人,普陀寺方丈亲自来见,叹其真为菩萨降世。

    大楚年间,楚皇崇道抑佛,佛门的发展受滞,当代普陀寺方丈认为这是令佛门昌盛的契机,遂向楚皇引荐,楚皇曾亲自接见,最后却对这位菩萨转世的少年僧人不甚重视。之后不久,大楚内朝不稳,有亲王密谋叛乱,得天一道门相助,叛军还未来得及起兵,就被朝廷大军镇压,之后牵连出不少人,而那位少年僧人赫然正在其中。

    楚皇曾问那少年僧人,为何助叛军反楚?少年僧人答道,今天子昏聩,纵邪魔独行,佛见众生愚钝,遂遣他下界度化众生,奈何力薄,为众生之福念,当另选天子以立之。

    楚皇大笑,道你尚且自身难保,如何护得天下众生?

    少年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只道,我愿身化泥泞,只求众生得悟。

    而后,涉及反叛者皆尽诛杀,少年僧人死前发下宏愿,他愿世世重入凡尘,直至众生得悟为止。

    此后,婆娑门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一名天资出众的男童降生,直到这名男童苍老致死,下一个天资卓越的男童就会降生,婆娑门将这些男童都尊为泥菩萨在人间的法身,代代延续。

    楚皇虽不信佛,但也不容许所谓的菩萨法身在世间行走,也未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们困在山中,世世代代不允许出山,不准经商,不准为官,要他们世代与农耕为伍。

    之后婆娑门逐渐销声匿迹,也就前些年人杰榜第三的姬雁血曾经得到过部分婆娑门的武道传承,这个名字才偶尔会出现在江湖人的口中,而泥菩萨这个词,也已经近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既然婆娑门是佛门,怎么会有后代延续?”季江南问。

    “这不奇怪,佛门的流派中也有些是可以吃荤的,况且婆娑门是从西域传入,西域的佛教流派更多,我知道的就有一个叫合欢门的流派,尊的是欢喜佛法身,推崇男女双修之法,婆娑门还算比较保守的了。”沈云川道。

    “相传每代泥菩萨都天资卓越,生来就会开口讲话,在药王孙渺没出现以前,泥菩萨是神医的代名词,他们是菩萨的化身,自然懂得如何为世人去除病痛,能医百病,能解百苦,”沈云川说着,看了一眼兀自抹泪的徐子易,咋舌,“你这打人必打脸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这打得亲娘都不认得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问题所在

    季江南想了想,问道:“你信吗?”

    “信个屁!”沈云川想也不想直接回答,“要真有菩萨,肯定第一个劈死普陀寺那帮和尚,说是出家人,提刀子砍人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慈悲。”

    对于佛门沈云川一向嗤之以鼻,当初普陀寺两次打着除魔卫道的口号入北域围剿无逍宫,其中死在普陀寺手里的人可不少,对于这群一手佛号念慈悲,一手提刀血肉飞的和尚,沈云川一向厌恶又看不起。

    “若这小子真是泥菩萨,我把他捆上若香山,拿剑架他脖子上让普陀寺的大和尚叫我一声爷爷,”沈云川眼睛陡然发亮,“你说他们会不会叫?”

    “他们会不会叫我不知道,但你很有可能被他们打到叫爷爷。”季江南十分诚恳的回答。

    沈云川不服正准备好好跟季江南掰扯掰扯,缩成一团的徐子易又是一声嚎哭,把沈云川吓一跳,扭过头就看见这穷书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碎碎念。

    “娘啊!儿对不住您!儿没能考个功名回来……也没能好好孝顺您老人家……呜呜……”

    “先生啊!弟子对不住您!连乡试的门槛还没见着就要客死他乡……呜哇……对不住您老人家啊……”

    “胖丫妹妹啊!小易哥哥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买好看的衣裳,不能让你当诰命夫人了……呜哇呜呜呜……”

    这一边哭,一边嚎,还嚎得越来越大声,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嚎得那叫一个余音绕梁,顶着这么一张被打成猪头的脸,那叫一个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这下苏有容是彻底坐不住了,底下的客人也一个个往楼上瞟,寻思这什么人敢在芳华馆嚎哭,这哭声死了爹娘都怕没这么伤心。

    季江南见识过这位的哭功表示很淡定,沈云川却是被这滚滚而下的眼泪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帘子边苏有容的脑袋正探进来一半,好奇的看进来,见沈云川抬头立刻迅速把头缩了回去。

    沈云川正准备给这孙子一嘴巴子,大老爷们哭得娘们唧唧的恶心死人。

    还没等沈云川动手,季江南周身一冷,眼睛直勾勾的看过去,正嚎哭的徐子易见状打了个哆嗦,立马收声,忍得一抽一抽的,愣是没敢发出声音来。

    在确认自己有命回去见老娘先生胖丫妹妹之后,徐子易结结巴巴说了起来。

    在徐子易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长在潍州南阳县安康城外的土羊村里,说是一个村子,其实是离县城五十里开外的一处山坳坳里,整个村子就十五户人家,眼前所见都是黄土和山坡,土地贫瘠,村里唯一的一头耕牛已经老得下不了田,村里有个读过书的老先生,是唯一一个识字的人,徐子易从会说话开始跟着老先生读书,老先生八十高龄,还没教出个像样的学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有个像样的学生撑面子,也好在死后不至于颜面扫地。

    徐子易十岁的时候,他的瞎眼老娘告诉他,他是这一代的泥菩萨,是这一辈最聪明的孩子,老先生除了教他读书,还教了他医术,统共就会这两样,他没学过佛经,老娘说他们就是被佛经害到这步田地,佛不渡人,还须自渡。

    徐子易长到二十二岁,老先生说让他出来考了功名,给村子里后人有个奔头,村里十五户人家,七拼八凑,凑了两串铜钱,于是徐子易背着书篓,拿着两串铜钱,怀里揣着老娘蒸的三个白面馒头,离开了土羊村。

    老先生说,他们是罪人之后,所以出去以后一定记得隐瞒身份,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徐子易牢记老先生的话,一路走的小心翼翼,直到当日为了省钱走小路上了小崇山,误入迷阵,撞上了去寻李疏桐的季江南,而后见他中了赵菱的毒,出于好意帮他解了毒,谁知对方翻脸不认人,提着剑凶神恶煞的就要来杀他,他慌不择路的跑下山,又怕再次遇见提剑的凶人,打算老老实实的从汴京城里走,但进城之后馒头吃完了,想买个包子吃才发觉衣服被人划了,就那么点铜钱掉得一个不剩。饿了一晚上今日早晨才因帮老板忙得了两个馒头吃,打算明早接着走,结果才到晚上,就又被那个提剑的“大侠”给抓住了,不由分说的拎着人就走,哪怕他自报身份,对方也不依不饶,带到这里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打的亲娘都不认得了。

    徐子易越说越委屈,想哭又不敢哭,只能低着头巴巴的掉眼泪。

    话说完,二人都没脾气了,沈云川看着这张肿成猪头的脸,升起十二分同情,可怜的孩子啊,怎么就碰上季江南了呢?这小子打起架来狠着呢,还专挑脸打,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臭毛病,人家是打人不打脸,他这是打人专打脸。

    季江南眉毛拧了拧,还是觉得不对劲,问道:“你那解毒的手法从哪儿学来的?”

    “先生教的,先生说,毒物虽万千种,但可分为两大类,以寒性为基调的毒物,和以热性为基调的毒物,针对不同毒物辅以不同手法,相克即可互相消融。”徐子易被打怕了,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日我中的毒,是热性还是寒性?”季江南再问。

    “是热性,所以我用的手法是封闭脊大龙,走清寒两穴压制。”徐子易一边答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季江南的脸色,生怕这位再给他一拳。

    这么一说,季江南大概明白了,他体内的内息过于霸道,在云翠山时经脉和丹田已经撕裂严重,是姜回以红蜘蛛研磨的赤霄散将经脉和丹田修复好,能修复经脉,依靠的是赤霄散中的炙热,可用于修复和温养,所以后来季江南的体温一直较常人偏高,而当日中了赵菱的毒,徐子易贸然以清寒之气抵消毒素,解了赵菱的毒,也间接使赤霄散短暂的失去效果,才会导致气息暴走理智失控,直到广清一掌将他击伤,冲破脊椎大龙的封闭,他才能清醒过来。

    照徐子易所说,他的先生教给他的解毒手法十分简单粗暴,也没考虑过当事人能否承受相反气流的反噬,这种方法见效很快,能在一瞬间将赵菱的毒解除,但相对的副作用不小,若当日中毒的不是季江南而是别人,很有可能在解毒的同时被相克气流反噬而重伤。

    婆娑门被封困深山百年有余,他们手中当初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医治方式,其实已经远远落后与后期崛起的药王谷,这么多年也就冒险送出一个徐子易,希望后辈有条活路可走。

    那位自称菩萨转世的少年僧人,当真以一己之力,将后辈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第三百二十六章 百足之虫

    要这么说,倒还真是他错怪了这书生,平白挨了他两顿打。

    季江南忽然有点过意不去,伸手想把他扶起来,结果对方一见他伸手,立马双手抱头躲开,季江南伸出去的一只手悬在空中,十分尴尬。

    沈云川抚掌而笑,让苏有容进来,让他给徐子易准备两身干净的衣服,沐浴更衣准备食物和银钱,送他出城去乡试。

    有吃的和干净衣服,徐子易立马来了精神,眼睛发亮,刚被殴打的事立马忘得干干净净,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二人行过礼,开开心心的跟着苏有容去了。

    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裳,吃了顿饱饭的徐子易心满意足的背着书篓,怀里揣着苏有容给的盘缠,乐颠颠的踏着月色上路,走了一截又转过头来,朝着芳华馆的位置挥了挥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现在汴京城许进不许出,让徐子易出城,还是苏有容亲自带人前去,在城门口出示了令牌,徐子易才得以离开,看着徐子易出了城,苏有容上了马车,慢悠悠的回芳华馆。

    街边巷子口,季江南收回目光。夜间很凉爽,吹得城楼上的火把摇曳不已,旗帜猎猎作响。

    “看出什么了吗?”一边,沈云川斜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根路边掐的野草梗,问道。

    季江南摇头:“我看不出来,我打他的时候探过,探不出习武的痕迹,有可能他真的不会武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武功高出我太多,我察觉不到。”

    沈云川微微皱眉:“我仔细观察过,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对方真的习武而不被我察觉,那至少是宗师七境以上。”

    “哪儿有那么巧的事,黄泉天出世,千机唐门出蜀,泥菩萨出山,什么事儿都赶一起去了,要说是巧合,那可真就是骗人玩儿了。”季江南轻笑一声。

    “话说你小子是什么时候怀疑起他来的?”沈云川笑嘻嘻的问道。

    “我一直都怀疑,所以才带他来给你看看,”季江南转身往回走,“而且,这穷书生又不是美人,你盯着他看了那么久,如果不是他有问题的话,那就是你本来就是个兔儿爷。”

    沈云川登时不乐意了:“小子你最近是不是飘了?觉得你可以和小爷我比划比划?”

    季江南已经走出去好远,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你自己找人比划去吧!小爷我要回去睡觉。”

    沈云川面目扭曲,这小子绝对是飘了!他最近是不是太给这小子脸了?

    才刚走了一步,沈云川低头一看立刻骂开了:“他奶奶的!谁家的狗没拴住大半夜在外面拉屎?!”

    汴京城外,官道岔口旁,这里里汴京城门已经很远,夜晚路上没有人烟,月光倒是明亮,撒了一地。

    官道旁的小岔路口边,长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树荫拉得很长,隐隐约约能见树下站着一人,一身黑袍,似与树荫融为了一体。

    徐子易背着书篓在树前站定,眨了眨眼:“你跟着我干嘛?”

    树荫下的影子走了出来,丝绸大氅垂顺而下,月光照耀下,赫然是季怀远的脸。

    “泥菩萨,你不该出来的。”季怀远目光宁静,淡淡的开口。

    徐子易愣了一下,耳朵一动,侧过脸,正看到不远处的月光下,一个魁梧的身形堵在小路口,噌亮的光头在月下泛着一丝柔光。

    徐子易缓步后退:“和尚,你居然追到这儿来了。”

    光头慢慢走近,正是夔州地下城和老大和尚。

    “怂恿翻天鼠去偷昆仑玉,在他到手之后再抢走昆仑玉杀人灭口,嫁祸黄泉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倒是小瞧你们了!”和尚冷笑一声,双手握拳,随时准备动手。

    “可不是我怂恿的,那是他自己起了贪念,我只是给了他一个理由罢了,”徐子易无奈的摊开手:“没办法,家里太穷,能抢一点是一点咯。”

    “别的你可以拿走,昆仑玉还给我。”季怀远抬起手臂,一截雪亮的剑锋从袖袍下延伸而出。

    “原来你就是货主?”徐子易不慌不忙,有些不解,“昆仑玉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虽说能助人修为精进,但那是以自身寿命元气为代价,你家又不穷,要这东西干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还有,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季怀远的目光始终平静,比月色还多几分柔和。

    徐子易眼神一变,不用转身,他也能感觉到,他身后有个人,而这个人,是他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人。

    认命一般叹口气,徐子易从怀中掏一块白石和一只陶土瓶子丢在地上,十分惋惜的看了一眼,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没人开口,徐子易又叹了一口气,背着书篓往道上走,这一次没人拦他。

    生活不易啊,想赚点钱也不容易,白挨两顿打了。

    刚走出去一截,身后传来和尚的声音:“杀了我地下城的人,这笔帐我记下了,今日放你一马,你最好祈祷日后没有相见之日,否则,你这个泥菩萨,就真的自身难保了。”

    徐子易转身笑着作了个揖:“和老大放心,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说完脚下一点,几个飞纵,消失在小道上。

    和尚不怒反笑,双手握拳咔咔作响。

    季怀远上前,捡起地上的白石和陶土瓶子,白石表面很光滑,没有纹路,上手微温,他抚摸着白石,小心的将白石收好,又打开陶土瓶子往手心里一倒,倒出来的是几缕头发和一片撕下来的衣角,若季江南在此,一定会认出来,这撕下来的额小片衣角,正是他衣裳下摆处的。

    季怀远眉色一冷,手掌收紧,少顷张开手掌时,头发和衣角都成了细碎的飞灰。

    明东流这个老东西,贼心不死。

    季怀远收好东西,朝左侧方向行了一礼,原本空无一人的田埂上站着一个人,月光下只看清是个身材欣长的男子,穿了一身简单的直裰,发丝斑白,头上挽着一支木簪,背后挂着个斗笠,一把长剑悬腰,在月光的背光里看不见脸,只这一身朴素衣着尽显侠客风流。

    “多谢薛先生相助。”

    来人摆摆手,轻笑一声上前:“多年不见,渊宁小友别来无恙乎?”

第三百二十七章 笑阎罗与豆沙包

    季江南次日醒来的时候,正值水云间的后厨在蒸包子,香气勾人,一直没怎么好好吃饭的季江南立刻起身出门,准备吃个早点。

    水云间的包子在汴京城也算有名,作为一间优秀的客栈,除了要有舒适的住房外,还需要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子,而老丁头正是那个手艺不错的厨子。老丁头在汴京呆了一辈子,给水云间当厨子当了半辈子,水云间的招牌包子已经达到了闭着眼睛都可以做出来的地步,老丁头年纪大了,最幸福的时刻不是儿女承欢膝下,而是每天早上大量食客来排队买包子的时候。

    打开隔门,外面是等候已久眼巴巴等着买包子的食客,一开门就七嘴八舌的喊着要包子,老丁头会笑眯眯的接过铜钱,将客人的包子认真装好。自己的手艺得到大家的认可,这才是老丁头这个年纪最开心的事情。

    老丁头收拾好桌面,招呼徒弟打开隔门,平日里这个时候都很热闹,但今早显得有些了冷清,隔门外只站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背后还挂着一只斗笠,笑得很和善,后面还有一个批头散发四处张望的年轻人。

    “老弟啊,想吃点啥?”虽然客人不多,但老丁头还是很热情的招呼。

    “来一屉豆沙包吧!”老者笑着答道。

    老丁头闻言眼睛一瞪,竖起一根手指再问:“一屉啊?吃不完吃不完!一屉有好多个呢!”

    老者又笑:“无妨,吃的完吃的完。

    老丁头还在犹豫,老者就说:“老哥哥你尽管拿,吃不完我提回家去吃也成。”

    老丁头这才放心,小徒弟很机灵,立刻端起一屉豆沙包从侧门跨进大厅,找了张桌子放下,看着满满一屉包子,老者很满意的坐下来,招呼年轻人也坐。

    齐风定看着这满满一屉的豆沙包子很是发愁,愁眉苦脸的看向老者:“师父,我现在真的不爱吃豆沙包。”

    老者皱纹:“胡说,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豆沙包吗?”

    齐风定不再解释,认命的拿起豆沙包开始啃。师父什么都好,唯独这一样,他遇见师父的时候是被流放到西北,一路风餐露宿,到西北道的时候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是师父路过把他救了下来,还把他从服役的劳奴中带了出来,师父那天看他饿坏了,就在苍漠城给他买了一个豆沙包,他饿狠了,两口就吃完了一个包子,然后一老一少就站在包子摊前,他吃完一个师父给拿一个,直到他吃饱为止,那天他吃了多少豆沙包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整天嘴里都是甜甜的豆沙味。

    因为那天他吃了很多豆沙包,在师父眼里他就是很喜欢豆沙包,哪怕后来他解释过很多次,师父也依旧固执的认为,他的徒弟最喜欢吃豆沙包。

    就像现在,解释的多了,也就认命了,豆沙包就豆沙包吧!师父高兴就行。

    只是——这满满一屉包子,实在是有些高估他的食量了。

    “师父,我吃不完怎么办?”齐风定小声的问。

    “你不是打算来给你误伤的那个人道歉吗?给人道歉怎么能没有诚意呢?等会儿他来了可以请他吃豆沙包。”老者说道。

    “啊?”齐风定皱眉,觉得有些不妥,“拿豆沙包道歉,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豆沙包不好吃吗?”老者问道。

    齐风定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关于豆沙包好不好吃这个问题很容易陷入死循环,师父真的会和他讨论一整天豆沙包好不好吃这个问题。

    刚巧,季江南此时正好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厅里吃包子的齐风定,诺大个大厅空着,就坐了一张桌子,想不注意都难。

    “齐风定?”季江南见到齐风定的时候还有些不确定,上次见齐风定的时候,对方可是两招打到他吐血重伤,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正坐在桌子旁边热情的招手,本就是风华绝代的一张脸,笑得阳光灿烂,看着耀眼又无害。

    季江南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齐风定此人又是个极其单纯的性子,即便是之前在擂台上被伤得很惨,但还是对这样的人升不起什么恶感,倒是和白若飞是一种人。

    “季兄弟,上次擂台是我鲁莽了,不明缘由伤了你是我不对,所以我今天就是来给你赔罪的,”齐风定站起来,认认真真的行了一礼,态度十分诚恳,“还望季兄弟不要生我的气了,若是你心头有怨,你砍我两刀,我绝对不躲。”

    话说到这份上,还能有什么气?何况季江南一开始也没打算和齐风定置气,此间缘由过于复杂,就算不是他动手,也有的是人动手。

    “齐兄客气了,我并未生你的气。”和齐风定这种人打交道最轻松,不用时时防着对方下什么绊子,两人之间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能化解的话他当然很乐意。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之间有什么事情化解不了,做错了事情就学会道歉,年轻人的江湖,还是简单一些好啊!”老者微微一笑,感叹道。

    季江南闻言,看向齐风定:“这位是?”

    “这是我师父。”齐风定笑道。

    季江南大惊,齐风定的师父是谁?那是鼎鼎大名的“笑阎罗”薛临义,六扇门曾经凶名最甚的总捕头,血洗西北道能令小儿止啼的凶人。而面前坐着的老者,头发半白,发挽起木簪,背后挂着斗笠,面容算不上年轻,眉毛也起了霜白,若说这一张脸最出彩的地方,那就是这一双明亮的眼睛,不似寻常老人的浑浊,长须柔顺,脸上常挂着一抹笑容,像一个温和而慈善的长者,看面容已经不年轻,腰背却依旧直挺,直裰木簪斗笠长剑,真真显名士风范,又自带侠客风流。

    这样一位人物,不似江乘月的诗书气质,也不似宁不归的缥缈霸气,是一种长剑披靡的洒脱。

    想来也是,能说出:“风定也,落日扬帆映绿蒲,白云秋窣鸣箫鼓,何处菱歌,唤起江湖?”这样句子的人物,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单他凭借两百人不到的西北道六扇门强势平定西北道,杀得整个西北道不敢冒头这一点,就足以令人称道。无论他手上杀伐多少,但平定西北道,功在千秋。

    季江南肃然起敬,正色躬身一礼:“晚辈季江南,见过薛先生!”

    薛临义笑着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才刚坐下,季江南面前的小碟子里就出现了一只豆沙包。

    “刚出锅的豆沙包,好吃着呢,快尝尝!”薛临义笑的和蔼可亲。

第三百二十八章 开启

    名动大晋的“笑阎罗”薛临义喜欢吃豆沙包。

    说实话这一顿早点吃的一点也不愉快,季江南虽然不讨厌包子,但这么大一屉包子,还全是豆沙馅的,但凡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也不会觉得好吃,豆沙本就是甜食,吃多了真的会觉得齁,季江南本来不打算吃那么多,奈何薛临义一直不停的给他碟子里夹包子。等到一屉包子全部吃完的时候,季江南只觉得叹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甜甜的豆沙味,一旁的齐风定撑得直翻白眼,作为亲传弟子,他理所应当的受到特殊照顾,反正这屉包子大部分都喂给他吃了。

    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屉笼,薛临义很是满意的捋了捋胡须,一副老怀安慰的表情。

    “吃好了?”薛临义笑眯眯的开口。

    季江南与齐风定齐齐点头。

    “行,”薛临义笑道,“老夫暂且在这里住下,后日你二人随我一同前往观音洞。”

    季江南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薛临义就接着说道:“老夫从来不欠人情,老夫的弟子伤了你,虽说他已经道过歉了,但该有的补偿还是有的,老夫知道凭你大哥身份给你一个名额不是问题,但这是老夫的意思,权当给你一个交代。”

    “薛先生客气了。”季江南拱手道。

    薛临义看着心情不错,自顾自的上楼去了,齐风定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挨了齐风定两招,换来一顿豆沙包和一次宗师高手同行的机会,算起来,好像也不亏。季江南如是想道。

    后天就是观音洞开启之时,季江南本没有打算往观音洞一行,据说观音洞内的寒泉有奇效,有为武者稳固根基的效用,但他体内有赤霄散的作用,寒泉是否有效还在其次,若是寒泉的效用与赤霄散相冲,那才是得不偿失。

    若说观音洞内有吸引他的东西,那就是玉昙花了。

    玉昙花生长在寒泉之畔,五十年一开,算得上一味珍品药材,只是其药效十分寒凉,只用于特殊病症,但他要的不是花,而是埋在地底的根茎,与花朵的寒凉不同,玉昙花的根茎在地底深埋多年,主温养,宁心静气之用。

    千机匣已经交给方唯玉,除却避开观音洞开启的时间外,他会以尽快将拍卖事宜安排妥当。这本就是引黄泉天到明处的一个局,能否有效暂且不知,以他现在丹心一劫的实力,对上黄泉天还是弱很多,而他体内暗伤很多,也绝对不适宜强行提升实力。

    既然武功境界无法提升,那就只能在战力上做文章,因他独特的内息,他的战力本就高出同阶一大截,丹心五劫之下皆可一战,但也只是能一战,胜负没有把握。所以他打算冒一个险,而这个险,若稍有差池,最坏的结果就是赤霄散彻底失去效用。为此他不得不准备一些东西,而最快能找到的,就是玉昙花的根茎。

    只是玉昙花五十年才一开,能不能拿到全凭本事,入观音洞有名额限制,但入了洞,能得多少好处,就全凭造化了。就算拿了东西,能不能离开小崇山还是两说,能为一方家主掌事,都算不得什么善良慈悲之辈,虽说观音洞是年轻人的地方,但就凭玉昙花的珍贵,拉下面子抢夺的也大有人在。

    寒泉年年都有,玉昙花可是少有得很。若薛临义在外压阵,观音洞此行基本算是畅通无阻。

    若无意外,此次观音洞之行,李疏桐当在其列。

    季江南敛眉,摇头驱散心头的烦乱,返身上楼,观音洞开启在即,他需要好好休养,尽快将体内的暗伤养好。

    两日后,观音洞如约开启。

    季江南起了个大早,在大厅等了一会儿,薛临义与齐风定才下楼来,等三人到达小崇山时,山上已有不少人在等候。

    观音洞迷阵巨石前,司徒九一身正装立于一旁,稍后是提剑的王凌志以及在群英会上出现的王家族老,其后还有不少年轻人,多半脸生,季江南看了一圈,认识的人少之又少,观音洞不比群英会,寒泉虽好,但各大门派中这样的灵泉多半在本派中就有,大部分人在群英会结束后已经离开汴京,在此处的多半是江南一带的本族弟子,又是年轻一辈,不认识也是情理之中。

    “薛老,多年不见,越发精神叟烁了!”司徒九远远的看见三人,笑着迎上前,客气的对薛临义行了一礼,又笑着对季江南和齐风定点了点头。

    薛临义依旧一脸和善的笑意,看着司徒九目露赞许:“老夫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含光府为捕头,老夫这些年也听说过不少你的事情,你很不错!”

    “薛老客气。”司徒九笑道,伸手摆出请的手势。

    走近之后,季江南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视线,顺着视线看去,正是站在一旁的王凌志,对比群英会上英姿勃发的王家二公子,此时的王凌志显得有些憔悴,眼眶青黑,像是好几天没睡觉,透着一股疲惫和焦虑,目光沉沉的盯过来。

    王凌志的眼神绝对不算友好,季江南皱眉,但并未回避,从容的对视过去。

    王凌志眼中的敌意越来越胜,而这时季江南突觉有人靠近,刚准备闪躲,对方已经快一步勾住了他的脖子,拉扯得他一个趔趄。

    “好小子,凑热闹也不叫我一声!”沈云川笑嘻嘻的说道。

    季江南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踢出一脚,毫不意外的踢了个空,这时山下嘈杂声音响起,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上来,各色锦衣华服离得老远就看得明明白白。

    “季兄!你也来啦?”领头的一个喊了一声,有些惊喜,身后的一群人也七嘴八舌的嚷嚷不停。

    领头一个少年一身蜀锦长袍,玉冠长靴,提剑快步上前来,定睛看来,不就是天风堡小公子莫涯,身后的一群人,皆是当夜在汴京龙祖祭上遇见的纨绔子弟。

    一群纨绔嘻嘻哈哈的上前见礼,清晨的宁静被打破,江南本地的年轻人季江南不熟,但这群纨绔们可熟得不得了,顿时山腰上开始人热闹起来,年轻人总是喜欢热闹些的。

    莫涯向来是个开朗的,而沈云川与他也算好友,这一群纨绔也大多是认得的,齐风定站在薛临义身旁,很想过来,想了想还是乖乖的站在师父身旁,很是羡慕的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季江南。

    “莫公子,你们这是?”季江南一脚将沈云川踹到一边,一边问道。

    这一群纨绔都是家里的赋闲子弟,习武的都没有几个,进观音洞除了好玩实在没什么用途。

    “哦,进观音洞的只有我和秦朗,刘靖英被他老子关了禁闭,他们几个纯粹是闲着来玩的。”莫涯解释道。

    被几人一打岔,等季江南再次看向王凌志的时候,他已经远远的走开,独自一人站在松树下,背对众人。

    “观音洞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小心,”沈云川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斜眼看了远离众人的王凌志一眼,嘴角一弯小声说道,“据我所知,孟芊芊在蝉陵病情恶化,王凌志现在心情可能已经差到极点,你自己小心哦!”

    话是好话,只是这满满看好戏的语气着实令人很不爽。

    季江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对于沈云川来说,无论是寒泉还是玉昙花都没有任何吸引力,那他上山就只有一种可能。

    秋娘子来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玉常君”褚玉常

    沈云川从未说起过秋娘子与陆云鸾的瓜葛,但结合他前后说的一些话,很容易将二人串联起来。季安承是中寄生蛊的死人,陆云鸾也不是个活人,双生蛊中的另一个宿主,很有可能就是秋娘子,故而他一面对秋娘子存有很重的杀心,一面又保证能留她一条命。

    听来又是一段多年的旧事。

    季江南不想去打听无逍宫的旧事,他虽与沈云川有交情,但并不打算去干涉他的私事,微微点头算谢过他的提醒。

    忽而山下又传来一阵喧闹,沈云川一看乐了,猛拍季江南的肩膀,示意他往那边看。

    小崇山上多是松树,多生在狰狞盘亘的山石缝里,清晨的阳光不算猛烈,透过松枝落在地上点点光斑,山下来人不多,走在最前头的一男一女,男子很年轻,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没有配剑,手持一支绿玉长箫,迎着微风山上走。

    公子常见意气疏,恍如玉树临风前。

    这个人季江南没见过,但他知道是谁,若要给人杰榜上的排个闺中少女意中人的名,此人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玉常君”褚玉常,人杰榜第十三位,丹心七劫武者,宁川褚氏嫡长子,其人风雅,姿容秀丽,又兼文采风流,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子,风度翩翩,文武兼备,一直是大部分闺中少女心中最完美的意中人。其外号“玉常君”就是以本名而取,无论是在人杰榜上,还是江南文坛,都算的上是个人物,只是褚玉常为人低调,又爱四处云游,很少见到其人,今日居然在这里现身了。

    褚玉常虽甚少现身,但其手中的绿玉长箫极具辨识度,故而虽没见过,但大多可以一眼认出来。

    身旁的女子一身浅蓝对襟长裙,长发挽了个月髻,一支翡翠步摇轻轻摇晃,容色不凡,嘴角一抹浅笑,温婉大方,满满的世家贵女气度。

    季江南瞳孔一缩,握剑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他一直觉得对于李疏桐的情感已经断得彻底,但此时再见时却觉得胸口挨了一记重锤,无端的生出几分涩涩的疼,连带着气息都开始不稳。

    几日不见,李疏桐除了较之前清瘦一些以外,依旧容颜秀丽,矜贵大方,之前的憔悴与柔弱消失得无隐无踪,一如初见时,眼眸灿若骄阳的李家大小姐。

    褚玉常侧身微笑着说了什么,李疏桐闻言颔首一笑,步摇轻晃,笑靥如花。清风晏晏,好一副郎才女貌。

    李疏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去时,只看见一道身着黑色贴里持剑走开的背影,身形笔挺如松。

    “怎么了?”察觉到李疏桐的愣神,褚玉常问道。

    “没什么。”李疏桐回神,莞尔一笑。

    褚玉常温和一笑,不去追问,话锋一转,轻声说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已经有人受到了惩罚,阿桐,收手吧。”

    李疏桐转头目光直视褚玉常,轻轻摇头,笑了:“玉常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不能不继续往下走,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必须得到偿还。”

    “玉常哥哥,我没有退路了。”

    褚玉常盯着李疏桐看了一会儿,看清她眼中的坚定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赞赏:“罢了,想做什么就去吧!还是那句话,如若需要我帮忙,你开口,我一定做到。”

    李疏桐心头一阵酸涩,摇头:“我要走的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你别来。”

    褚玉常眼中露出一抹心疼:“这些本来是该我做的,你一个女孩子,本不该做这些事的。”

    “我是李家大小姐,齐州李氏嫡长女,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李疏桐道,眉眼弯弯一笑。

    她越笑,褚玉常就越心酸,长久,只留下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的长叹。

    李疏桐回头,人群熙熙攘攘,风拂山岗,那个背影一直静静的站在人群中,一旁站着一名吊儿郎当的男子,衣服穿得相当随意,头发束得也相当随意,长剑很随意的别在腰带里,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流里流气,又意味深长。

    李疏桐背脊猛的一紧,收回目光,这个人,这个人……明明嬉皮笑脸,但总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不舒服,有种被看得通通透透的膈应。

    这个人她见过,应该是季江南的好友,但古怪的是,除了知道他是季江南的好友以外,其余的什么都查不到,师承,来历,身份,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李疏桐微微垂下眼眸,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来头,若互不干涉的话,她也不打算去理会。

    褚玉常和李疏桐的到来在人群中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比起齐风定这个好脾气又有些天然呆的人杰榜第一,“玉常君”褚玉常更符合少年人心中的侠客形象,吴带当风自逍遥,齐风定稳坐第一的位置好些年了,除了人杰榜第二的“探云手”林玄机以外,没人吃饱了撑的去觊觎榜首的位置,而林玄机又是一个一门心思扎在武道上的闭关狂人,随时都重复在闭关,出关找齐风定打架,败,再闭关,而后在出关去找齐风定打架,林玄机一门心思的跟齐风定耗上了,想挑战他都找不到人。

    第三的“夜罗刹”姬雁血自从被齐风定追杀侥幸逃脱之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人杰榜前十,要么是三门亲传弟子,要么就是九大世家的未来继承人,还多半是九世家靠前几家的,而在汴京一带,年轻人中属褚玉常最为优秀,也是不少少年人的风斗目标。

    薛临义笑呵呵的捋着胡须,看了看被少年人围住的褚玉常,又看了看神游天外的齐风定,抬手在他后脑上轻轻打了一下,问道:“你这个榜首是怎么当的?你看围着那小子的,都是些少年人才,你再看看你旁边这一群,全是歪瓜裂枣,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呢?”

    薛临义指了指旁边聚在一起讨论哪家女弟子漂亮的纨绔们,眼神颇为嫌弃。

    被划归歪瓜裂枣范围的候府公子莫涯:“…………”

    众纨绔:“……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歪瓜裂枣就歪瓜裂枣吧……”

    季江南独自一人站在树下,本来是想图个清静,奈何沈云川这厮一直在旁边叽叽歪歪,不由得让人恨的牙痒。

    你若说这是个王八犊子,该正经的时候比谁都正经,一本正经的时候言谈举止都是大家风范,见解独到,从某种方面来讲,算的上良师益友。

    但若是没什么正经事,一眨眼就变成一个流氓无赖,嘴贱心黑,往人胸口扎刀子扎得那叫一个欢快,巴不得一天也不消停,就想抓把瓜子磕着到处找热闹看,没热闹也要制造点热闹来看,煽风点火水平一流,完事儿了就一遍嗑瓜子一边拍手叫好,要多贱有多贱。

    比如现在,季江南就很想给这混账一脚让他把嘴闭上,考虑到打不过他有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丢面子,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理会。

    沈云川这种人吧,你越理会他,他就越是来劲。

第三百三十章 束云七风阵

    所幸没等多久,山下一副滑竿晃晃悠悠的上山来,两个抬滑竿的背脊弯得很低,从两根竹子弯曲的弧度就能看出其承受了多大的重量。

    滑竿在面前停下,滑竿上穿绿衣的老头头发已经白光了,圆滚滚的身体罩在绿绸缎袍子里,一张脸由白又胖,像刚出锅的包子,缀着金叶子的腰带艰难的勒在腰上,露在外面的十个手指上戴满金戒,头上插着一支金簪。

    老头像是睡着了没醒,低声的打着呼噜。

    这么俗气的打扮,季江南只见过一次就记得,这是宸王府上的客卿,只知道姓刘,多称其为刘公,曾在群英会时代表宸王来龙祖庙带人,与宁不归匆匆打了个照面,至少也是一位宗师大家。

    “我发誓这老头绝对是我见过最像猪的一个!这狗屎品味真的是眼睛都要辣瞎了!”见状沈云川立刻转移了目标,就老头一声俗气置顶的打扮表示十二万分嫌弃。

    季江南表示赞同。

    “沈兄慎言!”听见二人嚣张无比的讨论,莫涯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那位是“金银叟”刘贫刘前辈,是宸王府的客卿长老,代表王府来主礼的!不可得罪啊!”

    ““金银叟”?原来是他啊!”沈云川眉头一挑,恍然道。

    “听说这老头爱钱如命,亲眼看着老娘被饿死都舍不得拿一文钱出来,老娘饿死了也不舍得买口棺材,用张破席子裹了丢山里喂了狼,美其名曰来去干净,后来因偷盗被捕,放出来后得了些造化,膨胀到去招惹铁家,结果差点死在苍漠城,后来一路逃回南域,倒是消停了许多,”沈云川自语道,“我只是听说,一直没见着,现在一看,啧啧,看来晚年过得很逍遥嘛!”

    “季小子,你猜猜看这老头有两百斤没有?”沈云川无视莫涯吓白的脸,兴致勃勃的和季江南讨论。

    季江南摇头:“胡说,这少说四百斤。”

    “你有没有点常识!这哪里像四百斤……”

    “少说四百斤!”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好像在讨论一头出栏的猪有多重,莫涯深感佩服的同时只想离他们远远的,我辈楷模啊!保险起见还是躲开一点比较好免得殃及池鱼。

    在二人争论到底谁没有常识的时候,滑竿上的老头呼噜声一顿,像是睡醒了,慢悠悠的站起来,眯起眼睛大了个呵欠。

    “好吧我错了,这老头这半个月在吃什么?眼瞅着比上一次胖了一大圈。”沈云川啧啧称奇。

    老头活动了下筋骨,绿豆大小的眼睛准确无误的看了过来,说道:“两个小娃娃,在老人家背后说坏话是很没有礼貌的。”

    沈云川扬起一张无害的笑脸:“我知道啊!所以我是当面说的!”

    周围为之一静,少年们看沈云川的目光无意不充满惊讶。莫涯在后面疯狂扯沈云川的袖子,希望他停止作死的行为。

    就在众人以为沈云川会被一巴掌抽飞时,老头眯了迷眼睛,呵呵笑了笑,又看了看季江南,转身朝着薛临义躬身一礼,对于齐风定身旁的这位老者,众人或多或少有些猜测,也大约的猜出这老者的身份,只是都不确定,直到这位王府客卿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众人这才确定,这个温和的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笑阎罗。

    薛临义的脸上永远挂着一抹慈祥的微笑,站在原地也未曾一动,笑呵呵的说:“今天是年轻人的主场,老夫不想抢年轻人的风头,你要自己滚,还是老夫踢你滚?”

    刘贫不恼,反而笑道:“薛先生见谅,晓得先生嫌在下碍眼,但在下身在王府挂个客卿的名头,少不得出来招人厌,只是走个过场,等观音洞开启,不敢劳烦先生,在下自己可以滚。”

    刘贫作为王府客卿,虽说人品不怎么样,但也是实打实的凝虚境宗师高手,在汴京也是人人得尊称一声刘公的人物,但在薛临义面前,身段可是放得很低,不曾露出半分不满。

    薛临义成名很早,大多数年轻人对其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现在看来,这位曾经血洗西北道的凶人,远比传闻更不好招惹。

    齐风定站在一边,继续神游天外,明显对刘贫很不感冒。

    这就有些有趣了,薛临义是成名的却前辈不算,可这几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狂,浑然不拿宗师高手当回事。

    司徒九上前一步圆场,笑道:“刘公,时间差不多了,是否可以开阵了?”

    “嗯,开吧。”刘贫也顺势开口。

    观音洞外的迷阵本是由王家主阵,与江南五族一同完成,现如今江南五族全部被捕,宸王府又传出消息,日后这观音洞就由冀北王家全权着手,阵法的开启,自然是由王家二公子王凌志来完成。

    迷阵巨石前王凌志肃身而立,身后几名王家族老各自分散站位,王凌志直接一步跨入迷阵,凭空在众人眼前消失,几道肉眼可见的水状波纹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而剩下的几位族老分散开来,在不同的位置踏入迷阵范围,同样一起失去了踪迹。

    这个迷阵季江南曾进去过,最后怎么出来的也忘了,总之里面就是一层又一层的幻阵,于常人来说,实在没有章法可言。

    奇门阵一脉,上追道门易经五行推演,上应星辰,下比江海,星象风水为脉,以自然之道衍生阵法,王家弟子从会识字开始就要学习星象五行,入门难度比千机唐门机关阵惶不多让,在机关阵出现之前,一度被推崇为国术。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季江南是外行,当然只能看热闹。

    “束云七风阵,这在幻阵中也算是比较有难度的一套阵了,还是以自然形成的风来穴为基,王凌志若能掌控此阵,也算在阵法一道登堂入室,称上一声阵师了。”比起季江南的完全看不懂,沈云川倒是看得出一些门道,自言自语道。

    作为无逍宫少主,沈云川除了不会游泳以外,涉及的杂学千奇百怪,就算不是精通,也能看出些许门道。

    “束云七风阵?”季江南说道,“前几天我进去过一次,后来也出来了,没觉得多厉害。”

    沈云川闻言笑道:“束云七风阵,顾名思义,阵有七重,越是深入,越容易迷失,你就在最外围溜达了一圈,而且这是幻阵又不是杀阵,只要你不往最深处闯,过一段时间外围的阵就会暂时打开,也是怕伤到无意闯入的路人,季小子,我跟你说啊,奇门阵最厉害的地方,是它会根据星象,流风,阳光,甚至树荫来不断变幻规则,非奇门道中人,很少有人能推算出阵法的行动轨迹,高阶的奇门阵真正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只是奇门一脉的传承流失太厉害,现存的高阶阵法已经不剩多少,但你若是因此小觑他们,那可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第三百三十一章 观音洞

    “冀北王家在九世家前三,多年不曾衰败,靠的可不止是人脉,奇门阵的没落除了传承失落,最大的原因在于研习高阶阵法对阵师的天赋要求高到离谱,王家现存的高阶阵法,随便拿出来一道,都是可以与千机唐门匹敌的存在,只是能触及高阶阵法门槛的,王家近百年,也就出了王凌志的大哥,王家大公子王铮一个,还是个双腿残疾的病秧子。”

    “不要小看奇门阵,若是碰上一个中品阵师,我宁愿去闯千机唐门的机关阵,也能不愿意进阵师的幻阵,最高等级的幻阵,可以让你在其中待到老死,其幻象之逼真,足以让你至死都没没发现破绽。”

    季江南惊讶道:“王铮,人杰榜第十一的那位“云谷阵师”?”

    “不错,王家大公子,一个生来双腿残疾不能行走,从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只能坐在轮椅上靠汤药续命的病秧子,是迄今为止,王家历代阵师中,天赋最高的一个,”沈云川说着,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我曾经见过他一次,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阵法天才,只可惜,他先天病弱,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若他是个健康的常人,以他的天资心性,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以让王家挑战一下铁家九世家之首的位置。”

    季江南默默点头,以残疾病弱之身触及最高阵法门槛,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可惜这世间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总归是有缺的。

    此时,眼前的景象忽而一变,虽然依旧是松林盘亘,但松树之间的顺序都有了一些差别,日头渐高,树影全部落在树根,松树间的小道上,王凌志站在路边,遥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开了!”沈云眉毛一扬,“看来王家又添了一位阵师。”

    阵法已经打开,不少人纷纷雀跃起来,兴奋的一起讨论。莫涯身为候府小公子,平日里见的好东西多了,所以并没有很兴奋,更多的是好奇,至于那寒泉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么好的作用,还得见过了再说。

    年轻人期待可以理解,但今年的寒泉名额有些特殊,往年来的都是些略有名声的年轻人,一般人杰榜上的人杰都有师承家门,很少会有人盯着寒泉。

    今年就稀罕了,人杰榜上的人杰不止来了,还一来就是四个,王家公子不算,王家每年都有人来,不来这观音洞也没法开启,另外三个,一个是最近忽然声名鹊起的少年人杰,名声不好,但实力不弱,性子孤僻鲜少与人来往,一个是甚少出现的玉常君,如果说这两个人的出现还能勉强接受的话,最后一个齐风定就有些令人郁闷了。

    众所周知齐风定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甚至让人杰榜除林玄机之外都失去了追赶的勇气,在年轻一辈中,有个认知是所有人都有的,那就是,要让人杰榜第一变成其他人,除非齐风定晋入凝虚境,彻底从人杰榜上脱离,人杰榜只收录宗师之下的年轻人,等他上神秀榜了,那人杰榜的榜首自然就会由第二续上。

    齐风定一日不突破,人杰榜榜首万年不会动,没人认为有谁可以撼动他的位置,就算是林玄机也不行。

    齐风定接地气的性格注定不会让人生出什么畏惧的心思,但问题是,寒泉最显著的作用是稳固根基,助长修为的作用也有,但作用算不得太明显,齐风定的根基早在关外的五年时间就已经被打磨得无比牢固,入寒泉的效果于他而言不比泡个澡好多少,这是图个啥啊?

    他们是去稳固根基的,齐风定是去泡澡的,想想这区别怎么那么大,还要不要人活了。

    年轻人们多多少少有些怨念,和这种人在一起,很容易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废物。

    偏偏齐风定自己不觉得,和莫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刘贫只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着薛临义躬身一礼,转身扭动着身躯坐回滑竿上,抬滑竿的立马上前,艰难的抬起滑竿,竹竿嘎吱几声脆响,很让人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就断了,好在竹竿足够坚挺,滑竿慢悠悠的往山下走去。

    如刘贫自己所说,他确实是来走个过场,汴京是宸王的封地,开观音洞这种事自然不用宸王亲自前来,刘贫只代表宸王来做个见证,也算间接在众人面前确认王家正式接手观音洞,至于其他的,也都和他无关。

    司徒九到此纯粹是因为薛临义的缘故,虽说薛临义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但就怕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主动去招惹,笑阎罗看着和善,杀人的时候也很和善,若是薛临义当真动了手,那可就有些不好收场了,司徒九来此,明面上是制约薛临义,实际上是为了阻止有蠢货去送死,笑阎罗要杀人,就凭他一个丹心八劫武者,一刻钟都挡不住。

    好在薛临义真的就是单纯陪弟子前来,顺便捎上季江南一起,只要他不动手,司徒九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奇怪的是季怀远没有来,自南市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季怀远。

    众人开始沿路进入松树林,沈云川说过他不进,故而齐风定,季江南,莫涯与秦朗四人一同进入,走了一截,季江南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了一眼,只看见褚玉常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林子外的空地上,李疏桐并未跟进来。

    季江南垂下眼眸,大步跟上前去。

    沿着松树间的小道一直走,松树从一开始的低矮到逐渐变得高而直,平缓的山坡上铺着一层有一层的松针,最上面的一层是裹挟着青色的枯黄,偶尔露出来的山石上,蒙着一层苔藓,野草在山石间抽出绿叶,顽强而有活力,偶尔还能看见几只松鼠,顺着树干窸窸窣窣的爬过,引得枝头颤动。

    季江南暗叹沈云川说的果然没错,这种阵法的运转很奇特,这条松林小道,他上次来的时候可没看到,也没有这个山坡,更没有松鼠这种活物,奇门一脉,果然有其不凡之处。

    爬上小山坡,路旁的野草变得密集,石头上苔藓也越发厚了起来,坡顶又是一条蜿蜒崎岖的小道,小道是由砖石垒起来的台阶,仅够一人通过,季江南扶了一把旁边的山石,潮湿寒凉,盛夏的午时,行走在这条小路上,却没有多热,哪怕季江南体温比寻常人要高,此刻也没感觉到热,山顶的样子与山腰之下怪石嶙峋,树木稀疏,走在路上都嫌烫脚的模样比,简直不像是同一座山。

    寒泉的功效只针对没有进过观音洞的少年人,泡过一次之后效用减半,故而来此的都是头一次进观音洞,又多是些少年人,一路啧啧称奇,交头接耳。

    齐风定很活跃,不时的薅把叶子摘朵花,看得出他很想抓一只松鼠,但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和松枝上的松树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放弃了这个念头,继续跟着前进,但就算是他站着瞪松鼠的这一会儿,已经落前面的队伍好一截了,回过神后连忙一顿猛追,一时间杂乱的脚步声和拉扯喊话的声音掺在一起,好不热闹。

    对于齐风定这么跳脱的性子季江南也是无奈得很,只好跟着一起跑,有几个心急的追赶得急了些,差点一脚踩脱了莫涯的靴子,这下子莫涯候府公子的脾气上来了,他着急,他偏不走,大马金刀的一站,下巴一仰大有一股不服来战的意味。

    等一众人拉拉扯扯的上到山顶的时候,王凌志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罪魁祸首齐风定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是个人都能看出王二公子心情相当不好,周身气压极低,他身后是一块高起来的山壁,山壁上攀爬着很厚的一层藤蔓,藤蔓垂下来的地方,半遮半掩能看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站在外面都能感到一丝凉飕飕的寒意。

    这里,就是寒泉所在的观音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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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归行介绍:
大晋王朝,门派林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
江州季家莫名招来灭门之祸,季家三子季江南被认定为杀兄弑嫂的凶手,被武林同门驱逐追杀。
一夕之间,季江南沦为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随着季江南层层深入的揭开迷雾,引出一个潜藏多年的骗局,每一个人都身在其中,知己?爱人?兄弟?父子?
在这场骗局的背后,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绝望,有人癫狂。
季江南收剑入鞘,天大地大,归无处。
(哎呀我真的不太会写简介。)剑归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归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归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