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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txt下载     剑归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二章 到手

    “寒泉虽有调理根基之效,但天生地养之地,泉中有寒毒,寒毒少量可自行驱除,但一旦累积过多,伤及根本得不偿失,各位自行斟酌,时间最长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必须离开。”王凌志冷声说道,说完也不等众人回话,自己径直走进山洞中。

    王凌志说的相当不客气,在这里的少年,多半是族中比较出色的子弟,个个心高气傲,难免有不服不忿之辈,冷哼一声,说王凌志盛气凌人,冀北王家目中无人等等。

    无论众人说什么,王凌志头也不回,脚步都未曾停下来过。

    季江南眉毛一凝,王凌志很反常,按理说着寒泉对他已经不起作用,但他还是进去了。除非,洞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季江南眸光大盛,观音洞里的东西,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玉昙花!

    众人兀自不忿,季江南率先大步上前,齐风定也立刻跟上,莫涯和秦朗反应过来,也快速跟上。

    山洞进来是一条不长的甬道,里面很潮湿,身旁的山壁上全是水渍,甬道不高,需要微微弯腰,走过甬道,眼前陡然一亮,紧接着是一股冷气铺面而来,面前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小湖,不大不小,湖水呈一种浅浅的淡蓝色,光站在湖边就冷的有些打哆嗦,更别说下水去。

    湖的右侧靠近顶壁的地方,有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仔细看来,这块岩石就是一个闭目盘坐的人像,人像手的位置又有一块光滑的石块,站在人像下方看,就是一尊闭目的菩萨像,手中的石块像一只细口大肚瓶,瓶口倾斜,顶部的水珠顺着瓶口往下滴落,落进湖中,造成一种这个浅蓝的湖是从瓶中倾倒而出的感觉。

    顶壁观音像,这就是观音洞的来源。

    洞里本来是没有光的,是洞顶位置像是人力凿开的一个洞,漏了阳光下来,才使洞里亮堂起来。

    不少人已经开始打折哆嗦下水,一边冷的哆嗦一边寻找好的位置,武道一途,根基尤为重要,再冷也得咬牙坚持。

    齐风定倒是淡定的下水,非常惬意的找了个靠岸的地方,很是享受的闭上眼睛。

    这一幕看得其他冻得咬牙切齿的少年顿时想吐血,感情这位爷真的是来泡澡的?这么打击人真的好吗?

    莫涯和秦朗也被冻得咬牙切齿,脸色发青。连忙凝神静气开始运转内息,主动引寒气入体,这可不是一般的遭罪。

    季江南没有下水,沿着湖边走动,他本就不是来泡寒泉的,王凌志是最先进来的,可一进来就没发现他,而且也没看见玉昙花。可这里就这么大的一个地方,能藏到哪儿去?

    头顶有水珠滴落,季江南抬手一抹,顺着石壁的缝隙,看向顶壁上阳光漏下的地方,寒气升腾,在阳光里酝起一层浅浅流动的烟,这个洞口开得很粗糙,光线延伸出好几条,季江南忽而心头一动,但凡草木,要开花,必定得有阳光,所以……

    季江南立刻朝着有光照的地方走去,果然,在一处凹陷下去的夹缝中,阳光透过夹缝斜斜的照了进去,夹缝很窄,季江南挤过去都有些艰难,好不容易挤过夹缝,趁着这微弱的一缕光,可以看见地面有一个很小的水潭,潭里的水比外面的感觉更要冷几分,潭边长着一丛植物,绿叶间一朵巴掌大的白花露在阳光里,花苞已经打开了一半多,花蕊隐约可见,有一股极淡的香味,被寒气压制得几乎闻不着。

    这就是玉昙花,寒性药草圣品。

    季江南才刚上前走了两步,又立刻往后一退,手中长剑一挡,一声脆响,有如海浪翻涌,季江南往后推开一步,手腕一动,包裹着泠泉的麻布断落,雪亮的剑锋扬起一抹妖异的浅红。

    一道身影从旁边走了出来,将玉昙花挡在身后,来人单手持剑,剑身如海浪形曲折,有风吟之声,名剑北沧。

    “离开这里,玉昙花是我的。”王凌志眼角眉梢全是冷意,直直的看过来。

    “若我说不呢?”季江南平静说道。

    王凌志目光一寒,戾气满身,北沧剑上浪声翻涌,剑气弥散,附身一剑横扫!海浪翻涌之声大盛,奔腾怒吼着朝季江南冲来!

    “滚!!”

    季江南凛然不惧,右手持剑一挑,避开王凌志的剑锋,一脚踢上山壁,双手持剑,一声厉喝,千斤坠式砸下,王凌志冷哼一声准备避开,可他脚边就是正在开放的玉昙花,立马住了脚,持剑往上一顶,硬接着一剑,两剑相交之时,王凌志目露诧异,剑上力道之沉,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一剑重压,季江南立刻抽剑,双手握剑,长剑连动之间,剑网凌厉,必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变招之际迅速压制!

    “星罗密布”这一招,季江南现在已经用的相当顺手,随着他武功修为的精进,这式剑招的威力也在不断增强。这是一招群战剑法,杀伤范围很大,但要制服王凌志是不行的,但密集的剑网,会殃及他身后的玉昙花,逼王凌志回身保护玉昙花,他就可以乘机拔走一株玉昙花。

    与王凌志硬刚,他没这个打算。

    果不其然,王凌志第一时间回身去护玉昙花,季江南足点潭水,长剑插入泥土缝隙中一抬,将玉昙花连根拔起。他要的是根又不是花,开不开花都无所谓。可他拔起玉昙花时,才发觉这花的根茎是连在一起的,王凌志怒不可遏,一掌劈来,季江南衡量之下一剑将半截根茎斩断,还没站稳,背后杀气已至,季江南眼中戾气一闪,竖剑闭目,气息节节攀升,忽而半旋身一扫,泠泉带起一圈如月轮般的红色,摧枯拉朽,身后的王凌志瞳孔一缩,再要换招已经来不及了,凶猛的剑气带着割开一切的锐利,猛地砸向他的胸口!

    王凌志往后趔趄数步,眼中杀气森然,才抬起北沧,忽而胸口一痛,嘴角溢出血来,看向季江南的目光有些无法置信,这一道剑气带着一股很强很暴虐的气息,蛮横的冲击着他的肺腑,这少年明明是七剑门的弟子,怎么会有这种类似魔道的心法剑气?到底设么来头?

    一式“破晓”完毕之后,季江南攀升的气息回落,暗自调整了几口呼吸,果然,王凌志高出他将近一百名的排位不是虚的,正面交锋的话,他赢的几率不超四成。

    经脉间传来隐隐约约的刺痛感,这不是个好兆头,这里的寒气是天生地养,能侵蚀入体,他体内的赤霄散药效似乎开始受到抑制,又全力出了一剑,若再不走,后果难说。

    季江南收起手中的玉昙花,迅速退走。他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王凌志没有心思去追,玉昙花根系受损,受到外界创伤后,花朵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开放成熟,他需要等到花朵成熟的时候摘下,药用效果才最好。

    在王凌志紧张的目光中,花朵的最后一片花瓣打开,颤巍巍的迎向阳光。王凌志大喜,正准备采摘,忽而风声一动,他反射性的抬剑一挡,眼前却咻的出现一股丝线,缠上花梗猛地回收,他眼睁睁的看着花朵在面前飞走,夹缝间站着一个人,一手接住打回的长箫,一手将玉昙花收入手中,微微一笑,消失在石壁后方。

    “褚玉常!!”王凌志怒喝一声,双目充血,无耻!可恨!

第三百三十三章 暴怒

    观音洞内,泡在寒泉中的众人忽然听见一阵刀剑交鸣之声,期间夹杂着一声怒吼,而后众人只看见一名少年一手持剑,一手抓着一株植物,速度极快的从湖边的石道上奔过,在湖边点足一跃,直接跨过半个小湖,轻巧的落在湖的另一岸,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甬道口。

    众人正莫名其妙时,又一人身形矫健的从湖面上掠过,同样直奔洞外去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身杀气狂飙的王二公子,杀气腾腾的追了出去。

    寒泉内的众人溅了一脸的水花,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发生令人何事。

    “刚才过去的,是季江南和褚玉常么?”秦朗抹了一把脸,有些不确定的问。

    “好像,是的。”莫涯愣愣的点头。这什么情况?一眼没看见,怎么又和褚玉常混到一起去了?这是把王二怎么着了气成这样?

    “唉?齐兄呢?”莫涯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齐风定。

    这一出莫名其妙的追赶,在这里人杰榜上统共就只有四个,现在三个出去了,最后一个齐风定,也没了踪影。

    莫涯眉头皱起,这就有些奇怪了,这四人,看来没一个是奔寒泉来的。

    季江南离开观音洞之后立刻就发现了紧随其后的褚玉常,在看清他身后杀气升腾追出来的王凌志顿感不妙,他虽然拔走了一部分玉昙花的根茎,但没动那朵花,可瞧着现在他的模样,像是怒气已经到了顶点。

    “褚玉常!”出了观音洞,王凌志满腔怒火越发高涨,北沧剑在手里耀起一层极亮的光,一剑劈向身侧的松树,高大的松树应声而断,猛的砸下,前方的小路,小路本来就窄,合抱粗的松树砸下,震得脚下的大地都颤了颤,山坡上方裸露的山石在重力猛砸下,轰隆隆的往下滚,这条上山的小路是在陡坡的边缘靠山壁而修,左侧是大石与山壁,右侧是一面极陡的坡,坡面上是大片的松树林,以及被松针掩盖的尖锐山石。

    王凌志含怒全力出手,狭窄的小道立马被阻断,季江南脚下连点,尽量避开落下的山石,玉昙花被抢,彻底让王凌志在怒火冲心之下失去了理智,一声厉喝,大浪狂涌之声想起,直追季江南而来!

    虽然是褚玉常从他眼前抢走了玉昙花,但比起褚玉常,他更恨季江南,若非季江南突然闯进来,强行拔走根茎致使他为保玉昙花不受损而分心,褚玉常岂能得手?

    若是他在季江南现身之时就出手,怎会成如今这般模样?心慈手软,果真是大忌!王凌志越想越恨,全力出手,再无半分保留,如此贼子!不杀难以消恨!

    季江南一跃跳上一块大石,大浪之声忽从背后传来,季江南一瞬觉得后背一冷,立刻提气,长剑在手反身一斩,披靡的剑势直逼而来,季江南脸色一变,顾不得手里的植物,松手一掌抵上剑身,王凌志冷笑一声,长剑力道猛的一沉,季江南横剑身前,被巨力硬生生的往后推出好几步,这本就是一块山石,季江南到了边缘退无可退,手上力道一松,同时一脚直替对方腰部,在身体下坠的一瞬,一掌打向山石,借力倒飞出去,险险的在松枝上站稳。

    从王凌志出手到季江南被逼退,十息时间都不到,季江南的左臂上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温热的血液在伤口处蔓延开来,尽管他已经奋力抵住王凌志的剑,但北沧剑形态异常,有两道波浪形的折口,宽刃异形剑,季江南是头一次面对,他的长剑可以抵挡大部分攻势,但避无可避的被突出的折口割伤。

    北沧剑名列兵器榜第五十五,虽然剑动之时有浪涌之声随行,但就凭这别出一格的浪形折口,即便对方能轻易察觉到其攻击方向,但真正对上之时,这点劣势根本不足以影响剑主人的发挥,至少这把剑在王凌志手里,发挥得很完美。

    王凌志一击不中,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衣袍无风自动,浑身气息忽然很变得空灵,脚下如有清风,身形一动,如风似水,迅速往这边过来。

    季江南眼神一凛,差点忘了,王凌志还有一个别号,叫“小真人”,乃是上清道门虚辞道长门下弟子,虚辞专为其赐号“定华”,一身所学,除了王家家传剑法和奇门阵外,还有一身正统的道门武学,而且现在的王凌志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步步走的都是不顾回防的杀招,在这种情形下与他对招,基本就是奔着拼命去的,相当划不来。

    王凌志行至一半,忽而眼睛一动,单手握剑猛的往左额一斩,高大的松树再次被斩断,大地又是一颤,松树落地之前,褚玉常一跃离开松树倒地范围,不与王凌志缠斗,转身就走。

    “想走?”王凌志眼中泛起一丝疯狂,“我不让你走,你就走不出去!”

    连续两次的山体颤抖,观音洞中的众人已经大半都出来了,这动静闹的太大了,听着还没有消停的意思,若是继续在里面呆着,保不齐等山洞塌了,所有人都得活埋。

    众人震惊的看着乱石一地松树横倒的山坡,不由得有些发憷,那两人到底做了什么?这是把王凌志逼疯了吗?

    王凌志不理会众人,也没去追远离的褚玉常,只慢慢走到观音洞旁,看着石壁,脸上勾起一抹微笑,忽而猛地一掌打在石壁上,一声闷响,石壁上呈现一张蜘蛛网状的裂纹,而后是碎石落地的声响。

    众人先是不解,而后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众人大骇,季江南心头一惊,从树上一跃而下,捡起掉落的玉昙花植株,他来就是为了这半截根茎,现在王凌志发疯了,若是把这半截根茎丢了,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王家子弟,都是为奇门阵而生,在阵里,我才是主人,我不想放人走,就一个都走不脱。”王凌志喃喃道,眼中的疯狂愈加浓郁。

    众人惊呼,季江南只一眨眼,眼前的景物就变了一个样子,脚下是泥泞水沟,眼前是一个山坳,水沟旁是长满野草的山道,落叶满地,山坳里有一块一块的水田,田里是刚插上的秧苗,田埂边开着粉白色的花,赫然是一片初春景象,天上有太阳,但太阳雾蒙蒙的,看不清,季江南的靴子踩在水沟里,似乎进水了,靴子里很冷。

    季江南站在原地,没有妄动,将手里的玉昙花植株塞进怀中,强自镇定,可依旧觉得十分骇然,出自王家的“束云七风阵”,果然不是他之前见过的梧桐幻阵可比的,那个幻阵是以实物拟化虚像,让虚像与实物相融,可这个阵法,是凭空幻化出一个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景象来,时间季节皆不一样,这里位处阵法最里面的一层,不懂奇门阵法者完全不可能破除。

    季江南嘴唇紧抿,从水沟中爬上来,足尖一点,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山坳,奇门阵的变换他不懂,但幻阵开启之前,他与王凌志的距离不算远,在幻阵里王凌志是主人,他在掌控全局,在对手擅长的领域硬碰硬,那是蠢货才会做的选择,无论如何,远离敌人眼下才是第一策。

第三百三十四章 褚玉常的实力

    山腰巨石前,人群零散的找地方坐着,薛临义像个寻常的老人,坐在树下纳凉,拿着斗笠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时不时和站在一边的司徒九闲聊。

    跟着莫涯上来的纨绔们不愿在山腰上晒太阳,全部下山去找地方喝茶了,一些送自家弟子前来的长辈聚在一起互相说起自己弟子,说的高兴了时不时大笑两声,自在得很。

    沈云川背靠着一颗松树,拿着一颗捡来的松果抛着玩,不着痕迹的看了周围一圈,王家的几个族老从开阵之后就坐在巨石前静静等待,也不嫌晒得慌,目光扫过一处时,忽然顿住,离人群稍远一点的松树下,李疏桐安静的坐着,那个家奴李唐就站在其后,一主一仆,不说话也不动,活像两尊雕像。

    要说沈云川一向是个聪明的,旁人的一些算计就算看不出十分也能猜个四五分,唯独到了李疏桐这儿,他实在猜不出这个女人要做什么,据苏有容所说,李疏桐与李家定下一月之约,若不能在一月之内拿出一百六十万两回去,那她就必须作为齐州李氏嫡长女嫁予王凌志为妻,增近两家之好。

    只是,距离一月之期,已经过去数日,她不但没有回去,还接连扯出一些原本不应该有的麻烦,若说她只是为了完成赌约,可据他所知,李疏桐的时间,基本都浪费在获得观音洞名额这件事上,闹得满城皆知。

    如若,她想利用孟芊芊来逼王凌志发疯,故而才特意让季江南去抢风云册,逼王凌志出重金从她手中买风云册,但观音洞的开启,王凌志放弃风云册转而从观音洞寻找办法,季江南不能再用,那褚玉常就是她此行的助力。要这么说的话,也能解释得通。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李疏桐还有后手没出,而这后手是什么,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管了,反正这也跟他没啥关系,沈云川将手里的松果抛出去,刚准备活动活动,脚步却突然定住,像发现了什么,猛的转过头去,看着巨石后方扭曲的山路,和眼前色彩的逐渐凌乱,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睛瞪得要掉出来,站直身体喃喃说道:“摘除灵眼,束云当空,七风逆转,奶奶个腿的,王凌志这是疯了吗?强行把阵法扩散,这种程度的扩散,不消一刻阵眼就会崩坏,到时候这方阵就会完全失控,他奶奶的……玩大了。”

    几乎在沈云川发现的一瞬间,端坐在巨石前的几个王家族老脸色一瞬大变,立马起身,身形一动冲进扭曲的阵中消失不见了。

    后知后觉的人群这才发现不对,有几人开始往山下退走。沈云川摇头,来不及了,阵眼崩了。

    似乎在印证沈云川的话,忽而一声闷响,周围卷起一阵气流,卷的树叶松针沙石漫天飞,气流过后,沈云川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沙土地,一眼望过去没有边际,零星的长着几株发黄的野草,半只靴子陷在沙粒,碧蓝的天空,阳光很刺眼,却看不见太阳在哪里。

    沈云川的脸色忽青忽白,长叹一声:“奶奶个腿的,说了老子最讨厌破这种阵!贼老天你是不是故意的?越讨厌什么越来什么!”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叹完之后认命掐了一根草,蹲在地上开始计算方位,九坤十二图,星轨六十四阵,弧天一百五十周……

    沈云川一边算一边骂骂咧咧,顺便问候王家上下十八代亲戚。

    这得算到个什么时候!

    幻阵另一处,是一片丛山夹抱的碧绿水潭,褚玉常一把扯住垂落的柳枝,脚尖在湖面上轻点而过,如燕子掠水,轻盈的行过湖面,其后一人猛追不止,在湖面中心时脚下炸起一团水花,来人高高跃起,身形矫若游龙,北沧剑直逼褚玉常后心!

    褚玉常侧身一闪,玉箫灵活的绕过北沧剑的折口,一掌打在剑身之上,王凌志持剑倒翻了个跟斗,又再次持剑追来,褚玉常眼帘微垂,一跃跳上湖边的柳树,袖袍一挥,执箫而立,一身玉质风流。

    “王二公子,在下已经多番退让,若阁下还步步紧逼,那就休怪在下出手了!”褚玉常凝眉说道。

    王凌志冷笑一声:“好一个玉常君,抢人东西还做自肃清高之态,无耻之极!”

    “王二公子,有件事在下提醒你一句,观音洞并非王家之物,玉昙花也并非你王凌志私有,无主之物有缘者得之,何来抢夺一说?”褚玉常平淡开口,“你为一朵玉昙花,强开幻阵,致使阵眼崩坏所有人困死阵中,这山里现在有那些人,你比在下更清楚,你动手之前,可想过后果如何?可有想过会令你王家如何?”

    王凌志目光一颤,眼眶突兀的就红了起来,半晌,看向褚玉常说道:“你把玉昙花还给我,我会想办法放你们出去。”

    褚玉常一愣,高傲如王凌志,何时说过这种带着妥协意味的话?

    “抱歉,我答应过一个人,会把玉昙花给她带出去,”褚玉常说着,似乎有些不忍,又好言说道,“王二公子,你对孟七小姐的情深义重,在下看在眼里,你可以信在下一次,这玉昙花,最终还是会回到你手里,保证不耽搁孟七小姐的病情。”

    “你什么意思?”王凌志冷冷说道,心头忽然亮堂起来,“是李疏桐让你来的,她无非就是不想嫁给我,又苦于无处去赚那一百六十万两,所以才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无论之前的风云册还是这次的玉昙花,总归目的都是一样,逼我出重金购买。刚好,我也不想娶她,如此龌龊手段,李大小姐用着也不嫌手脏?”

    褚玉常眉头一皱:“王凌志,在下顾及你兄长的面子,这才好言相劝,还望你言语收敛一点!”

    王凌志冷笑连连,目露鄙夷之色:“原来大名鼎鼎的玉常君,也不过是个色令智昏之辈!做李家大小姐的入幕之宾,当真比做褚家大公子更有成就感吗?可惜,李家大小姐的裙下之臣,可不止你一个!”

    褚玉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脚下一动,手中玉箫反手一打,刚好敲在王凌志的手腕上,穴道被点,王凌志手中的北沧脱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褚玉常一把掐住喉咙,砸向水面,溅起水花四散。

    水花溅起很高,王凌志形容狼狈,右手被点穴不能动,左手被玉箫反向扭起,喉咙背掐导致脸色一瞬涨红,看饶是如此,也一句不告饶,盯着褚玉常的眼中凶光闪烁。

    褚玉常的衣襟和脸上溅了不少水,掐着王凌志喉咙的手掌不断收紧,居高临下,眼神淡漠的说道:“虽说你的武道修为与我只相差两个台阶,但我要杀你,一回合足矣!我不喜欢杀人,但你若是再嘴巴不干净,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好事成双,想来孟七小姐会很乐意和你做对同命鸳鸯。”

    王凌志的眼神终于变了,开始疯狂的挣扎,手臂被扭曲成一个夸张的弧度,褚玉常毫不怀疑,这家伙会硬生生把自己的手臂掰断,在手臂掰断的前一刻,褚玉常松开手,拿走玉箫,退到一旁。

    王凌志不断咳嗽,第一时间解开右手的穴道,伸手进水里去摸索北沧剑,杵着剑慢慢的爬起来,看向褚玉常的目光里有愤怒,有惊骇,还有一分不可置信。

    一招,真的只有一招,褚玉常若真动手,真的可以在一招之内置他于死地。

    这样的实力,远不止人杰榜第十三位,综合实力至少在前五,即便是他大哥,依靠阵法的优势,也没有把握稳赢他!

    为什么要藏拙?为什么会听命李疏桐?他不相信这样的人物会被美色所迷!

    忽而眼前的景物又是一阵扭曲,气流穿林之声响起,王凌志脸上露出一抹惊愕,再接着眼前一花,四周是合抱粗的松树林,脚边是一条流淌于山间的小溪,王凌志浑身湿透杵剑站在河床上,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有人能破开逆转的束云七风阵?这不可能!!”

    另一边,才刚破开阵法的沈云川一脚踩空,骨碌碌的滚下山坡,一把抱住树干,才避免了一路滚到底的厄运,石头硌得浑身都疼,又不好意思大声喊疼,憋得龇牙咧嘴。

    缓了半天才缓过来,沈云川揉着屁股往平坦的地方走,才走了几步,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立马精神一震,顺着血腥味的方向走去,在一处略宽的山道旁,滑竿倒在一边,两个抬滑竿的趴在草丛里,一个仰着一个趴着,从身体下面的血迹来看,多半是活不成而来。

    季江南提着长剑定定的站着,剑上半截是血迹,脚下倒着一个人,肥胖的身躯和绿袍子金戒指的搭配,想不认出来都难。

    沈云川张大嘴巴,有一瞬的哑声,半晌,才干巴巴的问:“你杀了刘贫?”

    季江南转过头来,眼里少见的出现一抹迷茫,举起手中的长剑,看了看剑又看了看地上人,突兀的升起一股不真实感。

    他杀了刘贫?他杀了一个宗师?

第三百三十五章 算计与看戏

    沈云川上前试探着伸手去翻动地上的尸体,尸体被翻过来,仰面朝上,确实是刘贫的脸,瞪着眼睛,面目扭曲,伸手一探,胸口上这一道剑伤十分精准的刺穿了刘贫的心脏,而且是一剑当胸穿过,经脉里还残留着季江南独有的杀道剑气。

    沈云川眉头高高挑起,还当真是死于季江南之手。

    “季小子,怎么回事?”沈云川沉声问道。虽说致命的一剑确实出自季江南之手,但他并不认为单凭季江南一人可以杀死刘贫,且不说刘贫人品如何,至少他宗师境的实力是真的,他从来没有小看过季江南,但就凭他现在丹心一劫的实力,面对王凌志尚显吃力,杀死一名宗师,那绝无可能。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季江南被算计了。

    季江南兀自处于一种茫然的情绪中,在王凌志击毁灵眼逆转阵法之后,整座小崇山被全部笼罩在内,他所看见的,是一处有着水稻田的山坳,以开始并未有什么异常,只是后来突然看见了一道人影突兀的出现,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对方来的仓促,只看清是一个男人,一张极其普通到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脸,身形偏瘦,用剑,出手迅速且角度刁钻,但手上功夫不算强,季江南因身处幻阵异常谨慎,对方突然冒出来,他出手之间就完全没有留手,全力反击,上手一招,对方手中长剑被斩断,被残余的剑气割伤了脸,对方交手一招立即逃走,季江南本有心去追,但又觉有异,追出几步又住了脚。

    之后沈云川破阵,束云七风阵失效,季江南从幻境中走出,而也是在幻阵消失的一瞬,他感觉有人从背后冲过来,常年习武,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转身抬剑一斩,可对方依旧速度不减的直冲过来,他直剑而出准备逼退对方来开距离,而就在他举剑的一霎,堆旁已经扑到他身前,季江南直剑的手势来不及收,顿时将对方穿胸刺穿。

    季江南抽剑退开时,刚好是沈云川看见的那一幕。

    沈云川听罢,轻笑一声:“季小子,你被算计了,而且,这个算计你的人,对你很了解,包括你出招习惯,剑招舞动的高度,刘贫是死于你手,但在你动手之前,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他是被人推到你剑上的。可我很好奇,刘贫经历了什么,会让他直接失去身体的掌控,他是宗师,而他身上没有用毒的痕迹,除了你这一剑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伤口,啧,有意思。”沈云川又细细检查了一遍,低声说道。

    季江南皱眉看着地上的尸体,神色冰冷,半晌,突然蹲下,从刘贫的袍子下摆上摘下几个苍耳,又伸手在刘贫的下颚处用力一戳,刘贫嘴巴张开,口水沥拉。

    “呵!”季江南忽然笑了,双目泛寒,“原来如此。”

    “嗯?”沈云川闻言来了兴趣,“什么意思?说说。”

    “不是什么特别的手法,在南方水域之畔,有时会长有一种野果,植株低矮,无论结出的果子还是植株的样子,都很像野山梅,味道酸甜,但吃过之后口舌会短暂的麻木,会不自觉的流口水,要缓解也简单,就是不断的漱口,但也不是什么样的水都可以的,”季江南说道,“比如,寒泉的水就不行。”

    沈云川眼睛一眯。

    “我不知道你进过观音洞没有,但我进观音洞的感觉就是冷到极致,王凌志在进去之前说过,寒泉不宜久呆,否则寒毒侵体得不偿失,而我在玉昙花生长的小潭,那是一个单独的泉眼。”

    “刘贫虽然是武道宗师,但他年纪大了,又生的如此肥胖,武者以气血为基,到了他这个年纪,气血已经开始虚浮,但从他的身形来看,想来也很少活动,这般情形下还能到处走动,全凭他一身宗师境武道修为撑着,看似强悍,其实内里已经衰弱,寒泉又是以稳固根基为主,这个时候若是喝下一口寒泉的水,他不但扛不住那股冰冷,水中的那一点寒毒就足以封冻他的四肢动弹不得,纵然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但已经足够了,”季江南说着,嘴角的弧度越发勾起,寒气森森,“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好办法,没有别的伤口,没有中毒,经脉的封冻会在短暂的一瞬后慢慢解开,那点微不足道的寒毒也会消失,白白送一个不能动弹的宗师给我杀,我若不好好感谢一下,倒显得我不懂规矩了。”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沈云川抬头问道。

    “那种野山梅,”季江南顿了一下,“岐江一带很多。”

    沈云川一愣,旋即明了。岐江,是曲水的支流,岐江从东陵延绵入东域,穿过潍州在青州与若水汇合,而白帝城,刚好就在岐江下游。

    关于季江南的身世,他之前已经命人查过,季江南和他娘被江家赶出来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孩童,跟着母亲一路流浪,又赶上那雪灾最为严重的三年,庄稼全部被冻死在地里,山上的树叶草根都没灾民吃了个精光,连观音土都被吃得挖不着了,最后易子而食,刨尸果腹,饿鬼满地,在这种情形下。野山梅这种东西应该算的上好东西,就算吃完之后嘴角流涎,抓两把雪塞嘴里吃下去就能接着吃了,就这么一把果子一把雪的吃,横竖没被饿死就好。

    难怪他对野山梅很熟悉,包括寒气入体之后的一些症状,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显然,那些一把果子一把雪和着吃的人中,就有他自己。

    季江南会的这些不是医理,是在饥寒交迫下得以活命的经验。

    沈云川自觉的岔开话题,又看向不远处滑竿旁边的两具尸体,同样检查了一下伤口,这两个死的比较普通,只是简单的利刃割开喉咙,手法也不像季江南。

    沈云川擦擦手站起来,对季江南问道:“现在打算怎么办?这里的血腥味很大,很快就有人过来,杀了宸王府的客卿,足够你往六扇门走一遭了。”

    季江南眉眼一弯,轻笑道:“自然是请司徒九过来了。”

    沈云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狐疑的问道:“我怎么想不明白你要干什么?”

    季江南闻言又是一笑:“待会儿请你看出戏,我大概知道是谁在算计我,虽然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动机何在。”

    沈云川眉毛挑得老高,好小子,现在学会跟他卖关子了。

    沈云川浑眼珠一转,笑道:“其实,对方可能希望你毁尸灭迹,这样一来,你的嫌疑才彻底坐实,这就奇怪了,对方非常清楚你的剑招手法,却对你的行事风格一知半解,这很矛盾,而且,寒泉的水,可是只有你们几个进过观音洞的人,才有机会得到。”

    “看来,这出戏还是值得期待一下的。”沈云川点头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露马脚

    小崇山半山腰处,季江南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衣角撕了一片布擦拭剑身上的血迹,他擦得很仔细,一旁的沈云川好奇的问道:“你确定不找地方躲一下?”

    “我躲什么?”季江南头也不抬。

    “司徒九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沈云川眉毛一挑。

    “你看着就行。”季江南收剑,微微一笑。

    刘贫是个胖子,又是被一剑从心口捅了个前通后亮,乌红的血淌了一地,这又是盛夏的午时,热气从大地往上升,这个平缓的山坳就成了一个大蒸笼,腾腾往上冒热气,顺便蒸得血腥味越发浓郁,顺着山坳笼罩在整个汕头。

    与人类相比,动物的嗅觉更加灵敏,小崇山没有狼群,但有野狗,在阵法没有覆盖的地区生存,今日因王凌志的缘故,阵法扩张到整座山,野狗野兔们受了惊吓四处乱窜,而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很容易的将野狗招来。

    四周的松树林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只野狗,不敢近前,一直在外围徘徊不去。

    很快树林里传来脚步声,领头一人肩挂黑色锦云斗篷,在人群中很容易辨别出来。

    这次上小崇山的差事是司徒九的,本来只是为薛临义而来,幻阵的变动在意料之外,当那股化不开的血腥味飘来时,司徒九立刻带人赶过来。

    这些进观音洞的年轻人多半出自江南一带的世家,虽说在江湖上名声不大,但有不少世家与朝廷官员有些联系,若真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总归是有些麻烦。

    当司徒九带人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血流满地的场景,踩着血迹上前,身后的捕快们很默契的封住去路。

    看清尸体之后,司徒九眼中升起一抹不可思议,确认人是刘贫,而且已经死得妥妥的了。

    “季三公子,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同本官解释一下的吗?”司徒九似笑非笑的说道。

    “如大人所见,我杀了刘贫,刘贫胸口致命一剑,正是出自我手。”季江南站起来,朗声说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你是如何以丹心一劫的修为杀了一位宗师?”司徒九道。

    “大人可能对我说的话有些误解,刘贫确实死于我手,但他在此之前已经被不能动弹,是有人把他到我剑上的。”季江南正色道。

    司徒九嘴角一勾:“季江南,本官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才致使你如此大胆的胡说八道。”

    这是一个武道宗师,又不是一只鸡,岂能说杀就杀?

    “你最好给本官好好解释,如果你说明白了,那事情好办,如果你说不明白,即便有季大人的面子,本官也依然要请你上六扇门喝杯茶。”司徒九慢声说道。

    山上有人陆陆续续过来,大多也是被这股血腥气吸引而来,看见这副景象之后也惊骇不已,堂堂武道宗师,就这么死在了路边,而且杀人者还是一个少年,众人心头不约而同的升起一股不真实感。

    一些少年模样狼狈的走过来,王凌志一掌打碎了灵眼,观音洞坍塌,慢一步出来的都被砸了个鼻青脸肿,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多少看着有些狼狈。

    王凌志打开幻阵主要目标是季江南和储玉常,所以众人大多就是在幻境里逛了一圈,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至于观音洞里的少年,那就纯粹是运气不好。

    莫涯和秦朗在季江南三人追逐出去时就心觉不妙,所以在第一时间逃出观音洞,在一群狼狈不已的少年人中,他们两个毫发无伤连头发都没乱的就显得格外显眼。

    幻阵导致大部分人被冲散,现在聚集在一块,见对方都没受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山道上方的小山坡上,齐风定看着下方的尸体,j有些惊讶:“师父,刘贫死了。”

    “死就死了,勿用大惊小怪。”薛临义负手而立,十分淡定。

    “可季江南说是他杀的。”齐风定瞪着眼睛。

    “这个少年很特别,看着就行。”薛临义微微一笑。

    季江南从刚才坐的青石旁边拿起一枝小树杈,树杈上挂着几颗暗红色的果子,与杨梅颇为相似。

    “我听说大人是青州人士,那对这种野山梅应该不陌生。”

    司徒九接过树杈,看了两眼抬头道:“继续说。”

    之后,季江南就将野山梅的功效与寒泉水作用说了一遍,包括他在幻阵破开之前遇到的事和后面的猜想。

    “假若刘贫在主礼完之后下山,那一定会走北面的山道,南面的山道树少,阳光又热,但北面的山路树林较高,背阳比较凉爽,而且在他的衣服下摆处粘有苍耳,苍耳喜阴,所以他走的必定是北面的山路,而北面山路垂直往上,就是观音洞背面。”

    “能拿到寒泉水的只有这次进观音洞的人,很少,能接近刘贫并让他毫无防备喝下寒泉水的更少。”

    “而且,此人懂奇门阵法。”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王凌志。而人群后方也传来一声怒吼:“一派胡言!”

    半边身子湿淋淋的王凌志推开人群,提着北沧眼含杀气的走过来,眼睛通红看向季江南:“你坏我大事在先,现在又在这里污蔑我杀人!阴险小人!当真无耻至极!”

    众人哗然,要说这个人是王凌志的话,那是有可能的,刘贫平生吝啬至极,后来穷困潦倒饿急眼了抢了过路的马车,车主找人报复,此前一位王家外出办事的长老路过把他救了下来,之后跪地磕头感恩戴德。但那位长老只是见他被打心生不忍,没打算要他报答。

    后来刘贫成名,但王家传世家族,不可能与刘贫这种声名狼藉之辈为伍,故而一直不理,但若身为王家公子的王凌志主动邀请,想来刘贫会毫无防备的喝下他给的东西。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如果是这样,那倒也说的通。

    “呵呵,听闻王二公子与孟七小姐曾两情相悦,但当日在水云间孟七小姐不过是随口说的玩笑话!王二公子居然衔至今!论阴险,在下可比你不得!”季江南冷笑一声。

    “季江南!你休要血口喷人!”王凌志咬牙切齿。

    “呵呵,王二公子,你能为一朵玉昙花逆转束云七风阵,如此情深义重,设计害我有何稀奇?”季江南寸步不让。

    “你!”王凌志怒极,一旁人群连忙拉住。

    人群后方的储玉常神色如常,人不可能是王凌志杀的,王凌志此前一直在与他缠斗。退一万步来讲,这种事情也不是王凌志的风格。

    莫涯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拉住季江南急声说道:“季兄弟,这一定有些误会!王二公子绝计不可能做这种事!”

    秦朗也在一旁劝道:“季兄弟,此事万不可能是王二公子所为!沿水而行的又不止他一个!你先冷静一下,定是有别的缘由!”

    此时的王凌志已经怒不可遏,一把推开阻拦的众人,足尖一点,北沧带起一阵浪吟,直奔季江南而去!

    含怒而出的一剑并未落在季江南身上,忽然从中插进来一个人,带鞘的长剑猛的一送,将这一剑打了回去,接着一掌打向王凌志的面门,王凌志匆忙撤剑,落地踉跄两步,目光惊疑不定:“你又是何人?”

    这是个陌生的面孔,最让他在意的是,他看不出此人的武道修为,这无疑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

    沈云川干笑两声,暗道,季江南这打人打脸的流氓打法虽然不地道,但不可否认,非常好用。

    “季兄弟,你这是做什么?”莫涯惊愕的声音响起。

    此时季江南正一把掐住秦朗的手腕,微微一笑。

    “秦朗,你露马脚了。”

    司徒九一瞬了然,原来如此。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策

    “秦朗,我记得之前在浮荷茶馆那夜,聊天中你说过,你的父亲,是江南军左都尉,你是北域肃阳人氏,一年期你父亲从肃阳调职到汴京,在江南军中任职,我说的可对?”季江南说道。

    “不错,有什么问题嘛?”秦朗有些莫名其妙。

    季江南笑了,一张脸俊秀不凡,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当然有问题,野山梅只生长于南域岐江一带,是临水植物,你是北域人,应当从来没有见过才对,你怎么知道,这是在水边才可以采摘的?”

    “我好像从来没说过,野山梅是长在哪里的,”季江南继续说道,看向莫涯,“莫小公子,你认得这种植物吗?”

    莫涯有些发愣,摇了摇头:“不认得,就算见了我也会以为是杨梅。”

    “杨梅从不长于水边。”季江南笑道。

    秦朗的脸色有些发青:“我好歹在江南也呆了一年,莫涯不认得,但我是认得的,这并不奇怪。”

    “你认得?”季江南的脸色一僵,举起手里的树枝,“你怎么会认得?”

    “我当然认得!这就是一种长在水边吃了会嘴角发麻的野果子,虽然长的和杨梅相似,但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秦朗一把甩开季江南的手,冷哼一声,“我好意劝阻,你若不领情,无需这般污蔑我!”

    季江南眨了眨眼,从树枝上摘下两颗野山梅,剩下的连带树枝递给沈云川,而后,就把摘下的野山梅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秦朗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这就是一枝杨梅而已,”季江南把果核一吐,“轿夫身上没有野山梅,这一杈是他刚刚去摘的杨梅。”

    说着一指沈云川,沈云川见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十分灿烂。

    “你……”秦朗脸色一瞬苍白。

    “对,刚刚我胡说的,”季江南非常干脆的承认了,“所以我说你露马脚了,你根本分不清野山梅和杨梅,如果不是你在河边遇见了误食野山梅的刘贫,你怎么知道这果子从何而来,我不知道你从哪儿知道的法子,又或者,当时你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办法是他想的,动手是你动的。”

    “你是个细心的人,你能通过从风媒那里得来的情报计算出我出剑的高度,精准的把刘贫的命送到我手上,但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虽然喜欢动手来解决麻烦,但不代表我不会动脑子,”季江南呵呵笑道,“还有一件事,你之前与我交过手,我断了你的剑,还伤了你的脸,虽然你易了容,但我的剑气很特别,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剑气入体会侵蚀内息,你若还没有将其化解,在这么近的距离,我大可以将那丝剑气引爆,你要不要试试?”

    秦朗面色越发苍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江南眉头一挑:“你可以赌一把。”

    秦朗额头冷汗涔涔,手脚有些微微的发抖,往后一退,却见六扇门捕快已经将此地团团围住,以他的武功,插翅难逃。

    秦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捂脸痛哭:“我不想的!我只想杀了刘贫!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莫涯愣愣的站在原地,一侧的沈云川摸着下巴,感叹,果然,季江南这小子就看着一本正经,使阴招玩手段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想罢了。

    司徒九抚掌而笑,相当精彩的一场戏,他越来越欣赏季江南了,论洞察人心,言语诱导,此子可以算是个中翘楚。所谓杀人诛心。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季江南这一局可完全没有一点真凭实据,秦朗的手法虽然粗糙,但并没有留下证据,季江南凭借猜想与心策,硬生生逼出秦朗的破绽。

    上方的齐风定目瞪口呆,还有些捋不清,这都说了些什么?怎么突然就变成秦朗是凶手了?一旁的薛临义抚须微笑不语。

    王凌志还有些发愣,感情季江南一开始就只是借和他争吵引秦朗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时,褚玉常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他所说,这件事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司徒九看向秦朗问道,“你杀人的动机稍后再问,本官问你,另一个人是谁?”

    秦朗的情绪已经崩溃,发现自己体内游走的剑气依旧没有消融的迹象时,转头惊慌的看向季江南:“我已认罪,为什么我体内的剑气还在?”

    季江南轻叹一声:“你的心绪失守,现在游走的不是我的剑气,是你自己紊乱的内息,我的剑气存在时间很短。”

    “刚才我是骗你的。”

    秦朗呆住了,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忽然一声微弱的机括声响起,司徒九警觉立刻脱下斗篷一甩,从松林深处射出十支短箭,忽然毫无预兆的爆裂开,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细针迎面而来!

    暴雨梨花针!早在芳华馆见识过的季江南立刻反手起剑,长剑连舞,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等细针全部落地时,司徒九忽然心道糟糕,转头再看秦朗时,一支细长的短箭扎入喉咙半截,秦朗瞪着眼睛,嘴巴张得很大,似乎想说什么,抽搐了一下,脑袋一歪,彻底断了气。

    现场陷入一瞬的沉默,季江南垂下眼眸,一时有些心绪难平,秦朗的年纪其实和他差不多大,在一群纨绔中,属于比较安静的一个,不太喜欢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听别人说话,在他印象里也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季江南行事一向简单直接,能动手解决就动手解决,这是他第一次以心策将一个人击垮,师父说,筹心之策,是谋术之根本,可固本安邦,可统万里山河,但算心者,终为人心所算。所以对于心策,师父只给他书籍自学,不曾亲教。

    他第一次运用心策,成功了,但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罪恶感是为何?

    秦朗始终是个少年,情绪神态上很容易被他抓到破绽,是他有意设计在先,可为什么生不出多少恨意,只觉得很是惋惜?

    季江南手指收紧,若他不说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不是秦朗就不会被对方以这种方式杀人灭口?

    心思开始烦乱,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幻觉,忽然眉心传来一丝凉意,陡然使清醒过来,用力眨了眨眼,眼前再度清明,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汗水。

    心魔,是他越来越重的心魔。

    “季小子,”一旁传来沈云川的声音,罕见的十分认真,“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你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我不会一直呆在你身边,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把你叫醒,身处江湖,不可能纤尘不染,心有愧疚,但不能怀疑自己,你走的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纵所有人憎你,恶你,轻你,讥你,又或者爱你,怜你,伤你,你都要明白你的目标是什么,可以腐朽入烂泥,可以腾云上九霄,心有道,则烂泥可居,草庐为乐,心有道,则无人可阻。”

    “虽千万人吾往矣,你若一再沉溺于痛苦中无法自拔,那你只会被心魔越缠越深,”沈云川的神色有些复杂,“这话我只说一次,造化在你。”

    说完又突然变脸,很是烦躁的错了搓脸,自言自语:“老子真是闲得慌管你的破事儿!”

    “谢谢。”

    沈云川一愣,见季江南一脸认真,退后一步,双手一搭认认真真的行了一个礼:“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认真的谢过你,谢你一路帮我良多,我很感激,不论何时,你若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我所能。”

    沈云川乐了:“这算承诺?”

    “算,”季江南认真答道,“我虽算不得好人,但我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做到。”

    “嘶——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去帮我要一张苏有容的女装自画像怎么样?他叫我一声少主,我实在开不了口。”

    “……滚!”

    “你这也太没诚意了!”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人话了?看看不行啊?”

    季江南很努力的抑制住往他脸上打一拳的冲动,岔开话题:“其他人呢?”

    面前只留下满地掉落的细针和一大滩血迹,路的前方还能看见一高一矮两人正往山下去,矮的老者背上挂着斗笠,高的长发年轻人不时回头看一眼,又被老者一巴掌抽在后脑抽回去。

    薛临义与齐风定这对师徒,挺有趣。

    “都下山去了,尸体被搬回六扇门去了,司徒九见你心绪不宁也就没叫醒你,也没说让不让你去喝茶,就留下老子倒霉催的等你清醒,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被当做你的随从了呢?”沈云川拉老长一个脸,就差把老子很不爽这几个字写脸上了,“话说司徒九向来是个宁杀错不放过的主儿,怎么就对你格外特殊呢?果然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结党营私!”

    说到后面语气里满满的不忿。

    “你确定不是在嫉妒?”

    “嫉妒?嫉妒你?呸!老子堂堂无逍宫少主,你有啥值得老子嫉妒的?”

    季江南顿时觉得刚刚满心的感谢仿佛喂了狗。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指使秦朗动的手,秦朗与刘贫之间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正当时,日头正高。

第三百三十八章 舟上

    虽说司徒九没有要求季江南到六扇门笔录,但下山后他还是去了一趟六扇门,无论如何,刘贫确实是死在他手里,至于除秦朗之外的另一人是谁,暂时还需要查证。

    从六扇门出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昼夜交替的节点,蚊虫最多,叮咬得令人烦不胜烦。

    六扇门所在的寿康坊,位于汴京城东侧,这里是六扇门江南道总部,因着六扇门的缘故,这里很少有人家居住,总部大门前的一条街,除了六扇门的捕快和捕头,寻常百姓大多不愿意从这里过,只有三榜变动的时候,才会稍微热闹一点。

    三榜中变动最频繁的是人杰榜,变更的时间也不固定,神秀榜半年一变动,至于天榜,除了一个半步神宫的黄泉教教主之外也没别人了,数十年不曾变动了。

    六扇门门口立着一块石牌,上面张贴着一张红纸榜单,三榜只有在变动的时候会贴出来,为期十天,但往往十天还不到,就又有新的出来,人杰榜上的名次更迭频繁,一百名以下几乎每天都在动,一不留神就被挤出去了。

    季江南在榜单前站定,之前看的都是李唐给的复制本,每次榜单变更,都有人专门在此抄写,之后送往酒楼茶馆,再由酒楼茶馆抄写在自家的墙壁上,以此吸引客人。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齐风定的名字,大刺刺的挂在最上方。

    散修,“万叶飞花”齐风定,人杰榜第一位。

    上清道门,“探云手”林玄机,人杰榜第二位。

    散修,“夜罗刹”姬雁血,人杰榜第三位。

    千机唐门,“追魂箭”唐不遇,人杰榜第四位。

    苍漠城铁家,“杀心将”铁骁云,人杰榜第五位。

    苍漠城铁家,“赤军娘”铁梨花,人杰榜第六位。

    上清道门,“霜宁剑”赵玄宇,人杰榜第七位。

    宁西许氏,“拂云手”许温言,人杰榜第八位。

    苍狼十七寨,“劈天斧”段无信,人杰榜第九位。

    普陀寺,“波若掌”法同,人杰榜第十位。

    冀北王家,“云谷阵师”王铮,丹心六劫,上品阵师,人杰榜第十一位。

    散修,“蔷薇剑”金铃儿,丹心七劫,人杰榜第十二位。

    宁川褚氏,“玉常君”褚玉常,丹心八劫,人杰榜第十三位。

    季江南发现,人杰榜前十,只有排名没有修为,而且战绩也很少,相反十名之后的介绍非常详细。

    顺着名字找下去,还有几个眼熟的名字。

    千机唐门,“万蛛手”唐凡,丹心七劫,三品器师,人杰榜第七十六位。

    冀北王家,“北沧君子”王凌志,丹心六劫,人杰榜第一百四十五位。

    离火剑庐,“白无相”卫听,丹心六劫,上品剑师,人杰榜第一百六十六伟。

    季江南目光垂下,在榜单接近末尾的地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七剑门,“剑雨凌风”季江南,丹心一劫,人杰榜第二百七十一位。

    季江南眉头一挑,他记得前些日子他的名次还挂在二百三十三位,几天不到的时间就掉到二百七十一。

    粗略看了一下,才发觉为什么他上榜的时候那么多人存疑,丹心一劫的实力,整张榜单里独此一位,在此之前最低也是丹心三劫,他这点实力,在榜单上可谓寒酸得很。

    人杰榜前十,单铁家就占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女子。

    七剑门近年一直很低调,人杰榜上除了季江南之外只有一个在外游历多年的师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离开寿康坊,季江南独自一人返回水云间。

    黄昏的落日散发着最后一丝余晖,归雁湖上浮着一层金色的波光,水浪拍打着岸边,湖岸清风徐徐,柳枝轻舞,画舫停在岸边,湖畔的浮荷茶馆早早的点了灯,小二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桌凳,等待今晚的客人。

    季江南站在湖边,看向暗沉的湖面,树影被拉得很长,等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时,汴京的万家灯火就会点亮。

    “这位客人,我家主人有请。”岸边靠过来一艘画舫,有仆从走出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

    季江南看过去,画舫的帘子掀开,摇曳的珠帘下,一身青袍玉带的褚玉常举杯,微笑颔首。

    褚玉常主动相邀,季江南也不推脱,踏步上船。

    舫内一张小桌,一酒一菜,二人含笑见礼,依次坐下。

    季江南虽不知褚玉常所为何来,但他与褚玉常绝对算不上相熟,对方主动找上门来,绝对有事相商,索性放松下来把酒言欢,等待对方开口。

    褚玉常其实并不个会聊天的人,聊了两句后叹了口气,他自己都嫌尴尬。

    “季公子,在下不善言辞,也不必客套了,想必季公子也猜出几分,在下确实有事相商。”褚玉常说道。

    平心而论,褚玉常确实是个姿容不俗的贵公子,只是比起白日里的意气疏狂,现在的褚玉常眼底带愁,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褚公子请讲。”季江南端坐道。

    褚玉常斟酌了下言辞,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听说阁下与李家大小姐有私定婚约,李小姐曾将松云鞘相赠,可有此事?”

    “这其中有些误会,我与李小姐之间并无私情,李小姐于我有相救之恩,我为李小姐办事以报答,仅此而已,褚公子无需介怀。”季江南答道。

    褚玉常笑而摇头:“季公子误会在下了,李小姐的母亲是家母的亲妹妹,在下称李夫人一声姨母,李小姐称我一声表兄。在下素来喜欢云游,鲜少在家,此次回来就听说了此事,一开始唯恐阿桐表妹受人蒙骗,但与阁下今日一见,确定阿桐眼光独到,季家与李家同为九世家,断然不会委屈了阿桐,若阁下有意,在下可以向姨夫姨母递信。”

    季江南眉头大皱,褚玉常这是打算撮合他和李疏桐?莫说李疏桐是否愿意,单她被赵菱掳走一事,就已经讲二人之间断了个干干净净,褚玉常突然说起此事,着实很是意外。

    “褚公子错了,我已经被季家逐出家门,在族谱上抹了名字,白身一介,配不起李家大小姐,这本是一个误会,褚公子无需再提。”季江南神色漠然道。

    褚玉常苦笑,摆了摆手:“罢了,婚姻之事,勉强不来,是在下冒失了。”

    季江南颔首,拱手告辞,心情无端的有些糟糕起来。

    “季公子!”临出船舱时,褚玉常叫住了他,递给他一只白瓷瓶子,“新鲜的玉昙花根茎要入药需要晾晒研磨,这两粒白明丹是安和堂少东家所赠,在下暂时用不着,但阁下应该会需要。”

    “先别忙着拒绝,”褚玉常又叹了一口气,“东西是赠与阁下的,但能否答应在下一件事,无论之后如何,勿要伤害阿桐,仅此一件。”

    季江南目光一厉:“什么意思?”

    褚玉常没有答话,只将瓶子放在桌上,掀开另一边的珠帘走出,等季江南谁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宽阔的水面上水波荡漾,河岸上星光点点。

    季江南转身,拿起桌上的瓷瓶,心头风起云涌。默默收起瓶子,季江南提气踩水连点,回到岸上。

    他要去确认一件事。

    芳华馆,苏有容放下手里的茶杯,没好气的翻白眼:“你们一个个好真把我这芳华馆当菜市场了,想来就来想进就进,要找人自己上楼。”

    “我是来找你的。”季江南说道。

    “找我?”苏有容惊讶,涂了丹蔻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似笑非笑,“照芳华馆的规矩,你要点个姑娘陪你,得先以一千两的价格定一个位置,还得看姑娘愿不愿意来见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苏老板,风满楼是不是什么消息都可以查到?”季江南问道。

    “不涉及皇家秘辛,基本都可以,”苏有容微微一笑,坐直身子,“既然是风满楼的客人,那就按规矩来,开口问信,一百两。”

    季江南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在桌上:“我可以问了吗?”

    “自然,客人需要什么消息?”苏有容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衣裙逶地。

    “风满楼中有我的资料吗?”季江南沉声问道。

    “当然,你的出身,你的师门,你用过的剑招,你的亲近之人,以及你每一场对阵的具体过程,都详细清楚在列。”苏有容眼眸深邃,缓声开口。

    季江南瞳孔一缩:“全部在列?”

    “不错,全部在列。”苏有容答道。

    季江南心头掀起滔天巨浪,有种猜测逐渐成形,按耐住情绪继续问道:“能否告知最近有何人购买过我的信息?”

    苏有容摇头:“抱歉,客人的信息风满楼不泄露。”

    季江南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又被叫住。

    “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我这里有一份信息资料,可以免费送予你。”苏有容施施然站起来,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浅笑道。

    季江南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信息?”

    苏有容眉眼弯弯,端的有倾城之姿:“齐州李氏大小姐,李疏桐的信息,全部在列,你若想要,我可赠送与你,不收费用。”

    季江南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寒冬地上的雪,吃进嘴里,一路冷到腹中,清醒的感觉到冷和疼,呼啸的寒风吹醒头脑,连带砸了一脸的雪花。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塞上牧羊歌旧曲

    苏有容还在等他回话。季江南再度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芳华馆。

    苏有容看着季江南走远,脸上的微笑缓缓收了起来,身后的帘子一掀,方唯玉挥着折扇,满脸笑容的走出来,朝着苏有容一伸手。

    “你赢了,”苏有容顺手将桌上的一百两银票递给他,“我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你和少主都会和他交好的缘故了。”

    方唯玉大大方方的收了银票,摇扇轻笑,有些感叹:“我曾经提醒过他,不要靠李疏桐太近,少年人心高气傲,受些挫折也是好的。”

    “话说回来,你的消息从哪儿得来的?在汴京没理由你消息比我灵通。”苏有容咦了一声,问道。

    “褚玉常找过我,”方唯玉说道,“这个玉常君,远比传闻更加深不可测。”

    “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发现的破绽?”苏有容有些惊讶,“果然,论才名聪慧,褚玉常当仁不让,只是不知他这么做是为何?”

    方唯玉摇头,人世无常,人心亦无常,所谓江湖百苦,这才是开始而已。

    奎山商会这几日传出一则消息,说是有人在小崇山山崖下得了一只出自千机唐门的千机匣,送来奎山商会鉴别,商会鉴宝师断定其内必有重宝,奎山商会鉴宝师齐上,也未能打开,故而专开了一场启宝会,放岩能开此盒者,得银万两。

    启宝会当日,不少人被重金吸引而来,但在不损坏盒子的前提下,没有人能打开,有人当场表示愿意以白银万两为价购买千机匣,后又有数人争相叫价,其中一个光头大汉叫价最猛,价格一路叫到十万两白银。

    众人目瞪口呆,越发确定这匣子里必有不出世的重宝,纷纷开始参与叫价,但奎山商会表示匣子不卖,启宝会结束后,匣子被收回奎山商会。

    再往后的几日里,针对这个神秘的匣子流言四起,其中最多的说法就是,这匣子里藏的是浮屠密库的残图,前些日子那个当街追杀夺宝的普陀寺广清和尚众人大多还记得,说起广清当日得到一个打开就自燃的盒子,众人恍然大悟,多半是那人不舍至宝被广清所夺,故而给了他一个假的掩人耳目,之后将真的送往奎山商会,一来可以将烫手山芋脱手,二来可以得到一笔重金,也不至于一分好处也没捞到。

    对这种说法,大部分人表示赞同,又听说当日被追杀的是个少年,就越发觉得可信,重宝有能者得之,那少年自知护不住重宝,选择将其卖给奎山商会,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流言愈演愈烈,经历过药人事件才冷清下来的南市再次热闹起来,奎山商会外围的护卫加了两倍,据说已经有人尝试进入宝库偷窃,结果无一例外被送了官。

    奎山商会附近的几家客栈日日爆满,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紧盯,在这样的目光下,奎山商会僵持了两天,最后决定三日后开启拍卖场,将这只匣子拍卖售出。

    此消息一出,客栈彻底挤到没地儿住了,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也不嫌弃,在过道放个铺盖将就住下。

    客栈老板受宠若惊,他的客栈虽然紧临奎山商会,但每次拍卖场开启售卖的都是昂贵之物,多半是贵勋参加,贵勋们不会住这里,一般都是往仙鹤楼或者水云间去,所以他店里的生意并不算太好,多半是来往客商。

    这种挤得过道都下不去脚的样子,从他开客栈到现在还没有过,虽然日收入翻了十倍不止,但看着这一群形态各异的江湖人,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害怕。

    当真是又喜又怕。

    方唯玉的动作很快,又如此大张旗鼓,季江南想不知道都难,沈云川这几日不在,说是寻到了秋娘子的踪迹,一连好几天不见了踪影。

    莫涯来过一趟,看得出情绪不高。

    观音洞坍塌,束云七风阵失效,王家家主亲自前来,带着重礼前往宸王府赔罪,宸王大度,不予计较。之后王家主有前往当日困在山中的几家登门赔罪,并送上厚礼,又单独为薛临义,司徒九准备了一份赔罪礼。

    王家大公子王铮身有残疾,二公子王凌志是王家最满意的下一任家主候选人,结果在汴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王家主从冀北日夜兼程赶到汴京,见到王凌志的一瞬就怒极打了他一耳光,打完之后又老泪纵横,堂堂传世王家家主,奇门一脉的掌门人,带着礼物一家一家的去赔罪,王凌志深悔一时冲动,致使王家颜面扫地,不再违背父亲的话,跟随父亲返回冀北。

    返回冀北的前一天,王家主从李疏桐手中以一百六十万两的价格买下玉昙花,将装着花的盒子给了王凌志,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王凌志对孟芊芊情深至此,比起日后王凌志因痛失所爱而一蹶不振,倒不如现在遂了他的心愿,他已经拼尽全力去救孟芊芊,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天意了。

    李疏桐站在窗前望着天空的明月,月光如水,倾泻一地。

    刘贫已死,秦朗被杀,六扇门似乎放弃了对另一个人的追查,任由事情慢慢在人们口中淡了下来。

    只是偶尔说起来,人们会说一句,哦,就是那个被野山梅毒死的宗师啊。

    水边的野山梅一时间吸引许多人去采摘,号称是能毒死宗师的剧毒之物。

    只有纨绔们不一样了,秦朗死后,纨绔们消沉了一段时间,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汴京少了一群前呼后拥的纨绔,刘靖英进了军营,纨绔们也大多在家人的安排下找了些差事,一群纨绔中只剩下莫涯一个。

    莫涯很伤心,他来找季江南喝酒,喝着喝着就趴在桌子上哭了。

    秦朗的父亲,是江南军左都尉秦成宇,在秦朗十六岁之前,他们一家住在北域汝州肃阳城。

    北域地域偏高,平缓的大地上是延绵的草原,秦朗的母亲,是肃阳城外放牧的牧羊女。

    草浪翻飞的牧场,头顶是碧蓝的天空,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阳光洒满这片大地,羊群像一团移动的云,放肆的在蓝天碧草里游荡。

    牧羊女穿着皮袄,脸被风吹得很红,眼睛像草原上的曳珠湖,能装的下整片天空。

    她拿着牧羊的鞭子,轻轻打在小羊身上。她在羊群中歌唱,羊在咩咩叫,头顶飞过雄伟的苍鹰。

    她的歌声吸引了巡视的将军,将军停下马,静静的听她唱歌。

    她看见了将军,像雪山女神看见了她的情郎,她满心欢喜,她追着跑了过去,站在将军的马前,褪下了手腕上的骨头手串塞给他,她希望他去提亲。

    将军拿着手串笑了,她很害羞,转身就跑,忽然双脚离地,她惊呼,将军环着她的腰,哈哈大笑,带着她在草原上纵马奔跑。

    马鬃飞扬,她在他的怀里,开心的又笑又叫,心跳如擂鼓。

    将军娶了她,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像他父亲一样聪明勇敢。

    后来她死了,她嫁了人,但她不喜欢住在城里,她喜欢她的羊群和牧场,她依旧喜欢唱歌,喜欢赶着羊群去巡视她的牧场。

    她死在牧场的草地里,羊群都死了,她背上被砍了很多刀,血流进草地里,将军带着孩子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冰冷的身体下面护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

    孩子大哭,将军抱着孩子,流血不流泪的将军,无声的落泪。

    将军把她葬在了牧场,葬在她最喜欢的草原上,这里有羊群,有翱翔天际的苍鹰,有唱不完的牧歌。

    后来,将军带着孩子去向母亲告别,孩子抚摸着温顺的小羊,起身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后来,汴京的纨绔子弟里多了一个少年人,少年人叫秦朗,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游走在江南繁华风流的街巷间,走马过闹市,斜帽过长桥。

    秦成宇花了十年的时间找杀害妻子的凶手没找到,但秦朗在汴京却找到了,他跟着纨绔们结识各种各样的朋友,和三教九流的人交朋友,到处打听消息。

    最终得知,“金银叟”刘贫,十年前因得罪铁家,仓皇逃出西北,曾前往北域寻求汝州知州的帮助,当时秦成宇刚好在场,道刘贫此人心胸狭隘唯利是图,不宜招惹,劝知州远离此人。

    求助无门的刘贫后折返穿过玉华山脉返回南域。

    而秦朗母亲的死,刚好就在刘贫离开汝州的那段时间。

    以刘贫的性格来看,很有可能挟私报复,回头杀人。

    秦朗精神一震,立刻回家将此事说于父亲。秦成宇听完,良久,问他可有实证?

    秦朗摇头,秦成宇说,没有实证,无法确定是不是他杀的人。

    秦朗很激动,指责父亲惧怕宸王府权势,见刘贫如今成了王府客卿,心生畏惧,连杀妻之仇也不敢去报!简直是个懦夫!

    秦成宇起身打了他一个耳光,秦朗呆住了,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

    当夜,父亲在祠堂母亲的排位前坐了一夜。

第三百四十章 月色与酒

    秦成宇一生只有一个妻子,膝下唯独秦朗一个独子,秦朗死在小崇山,秦成宇来为儿子收尸,他已经年过半百,不再年轻,就那么沉默的抱起儿子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四十里路,不长,他却走的无比沉重。

    白发人送黑发人,莫涯和众纨绔去吊唁,秦成宇就微笑着招呼他们,秦朗的离去似乎把他最后一丝精气神抽走了,他变得很憔悴,眼窝深陷,再也看不见那个马背上持枪将军的影子。

    莫涯喝醉了,酒坛子倒在桌子上,他趴在桌子上,半张脸泡在酒里,嚎啕大哭。

    “我就说他为什么总喜欢和刘贫套近乎,我那会儿还笑他是不是想跟在宸王身边做幕僚,他嘻嘻哈哈的,也不说话……我们就嘲笑他没志向………只想当狗腿子………”

    “他不爱说话,我们就老逗他,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能喝酒,我们就合起伙来骗他………他喝的是酒,我们喝的是水,他不知道,就一个劲的喝……直到把他灌醉了………我们就笑,他也笑,一边打酒嗝,一边咧着嘴笑,像个傻子似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是后来外祖告诉我的……如果,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欺负他,一定不会喝水来骗他………”

    莫涯边说边哭,絮絮叨叨的说起以前的事。

    他没有人可以说,秦朗的死在纨绔们中间成了一个默契,谁都不愿提起,谁都在回避。

    所有人都开始正经做事,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街口,不知道找谁去说,最后找到季江南这里,在水云间的大厅喝得烂醉,毫无形象的大哭。

    季江南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酒太苦,苦得心肝脾肺都有如火烧。

    莫涯醉了,趴在桌子上睡去了,脸上犹自挂着泪痕。

    季江南让小二开了个房间扶他上去休息,他在大厅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水云间。

    亥时,青石板路两边,窗户是黑的,只有零星的几只灯笼挂在门口,摇摇曳曳,在这里,可以看见南市的灯火通明。

    今夜子时,奎山商会的拍卖场开启。

    顺着主街一直往前走,右边是小河,七层的群英楼没有亮灯,一串灯笼也没点,沉寂无言。

    群英楼的一边,是夜风徐徐的安宁,另一边,是灯火通明的繁盛。

    群英楼下站着一个人,一身绯红长裙,外穿一件蔷薇色褙子。

    李疏桐很少穿这么艳丽的颜色,衣裙多半是素雅居多,月光浅浅,她站在群英楼下,纵然没有灯光,也能窥见这一抹温柔缱绻的明媚笑容,换去清冷的素色衣衫,这一袭红裙,这一抹微笑,美的明月无光。

    夜风卷起裙角,吹乱了鬓角的发,李疏桐小心的将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抿着嘴笑吟吟的看过来。

    “你来做什么?”季江南问道。

    “我在等你。”李疏桐轻声说道。

    “等我做什么?”季江南再问。

    “拍卖场我不熟悉,你带我去可好?”李疏桐双颊泛起一丝薄红,小声说道,眉眼低垂,着实惹人怜惜。

    季江南闻言一笑,少年自是俊朗,星眸闪耀,他走上前去,眼角的笑意十分肆意:“李疏桐,你还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利用的人。这盘棋,下的好玩吗?”

    季江南的脸上挂着笑,可落在耳朵里的声音却无比冰冷,李疏桐眼睛陡然睁大,惊愕的抬头,下一刻一只手就掐上了喉咙,推着她猛的后退一步,背脊砸在群英楼门口的石碑上,她疼得眉头一皱,却发现眼前的少年脸上笑意全无,目光冰冷,一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李疏桐怔在原地,季江南掐着她的脖子,良久,季江南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李疏桐,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李疏桐心头一震,他知道了,也是,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一直瞒得住。

    “现在我面前的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想猜了,无论是真的你也好,为引我入局故作姿态也罢,”季江南说着,“我不可能再任你摆布,李疏桐,你的棋局,到此为止了。”

    “李疏桐,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季江南收回手掌,转身就走。

    “李疏桐,我不想再看见你。”

    李疏桐愣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季江南的背影走远,她喝醉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走的,只是,那天晚上他回来了,给她带了白粥和桂花糕。

    但现在,他不会回来了,甚至连头都不会回。

    李疏桐站了许久,才走出一步,突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地面上,很疼,疼得她不停的流泪,疼得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怎么会这么疼呢?不止膝盖,好像浑身都在疼,疼得她浑身都在发抖,嗓子像是哑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难受得要喘不过气来,盛夏的夜晚,可她怎么这么冷呢?四肢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李唐沉默的从阴影里走出,上前去扶李疏桐,却惊愕的发现她满脸是泪,泪水不断滚落,她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窒息,脸色白得可怕。

    “小姐!”李唐急声唤道。

    李疏桐急促的喘了几口,身体依旧还在发抖,刚站直又痛苦的弯下腰,心口很疼,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李唐忍不住的心疼,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

    “小姐,褚公子找过他了。”

    李疏桐蓦然抬头:“你说什么?”

    李唐垂下眼眸:“我瞒不过褚公子,前些日子,褚公子去找过他。”

    “为何不告诉我?”李疏桐脸色煞白。

    “我不确定褚公子会不会说,所以……”李唐深深的低下头来。

    李疏桐才站直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闭上眼睛仰起头。

    一切都结束了,她从来没指望瞒过褚玉常,她也知道褚玉常此举的用心,但是,他不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早就没有了。

    从她故意被赵菱掳走,引六扇门围山提前开启观音洞时就没有了。

    为此,从小跟着她的宣罗甘心情愿被孟婆杀死,死得尸骨无存。

    她以自身为饵,引季江南与赵菱对峙,宸王借机处理江南五族,她如愿看到观音洞提前开启。

    她让褚玉常在观音洞抢走玉昙花,她知道孟芊芊病发,王凌志必定会花重金购买,后来王凌志失去理智逆转阵法,给她后续的计划完美的做了一个遮掩。

    她如愿的将玉昙花重金卖给了王家,得到了与家族许诺的一百六十万两白银。

    她指使李唐接近秦朗,告诉他刘贫就是杀死他母亲的凶手,并让李唐教他如何制服秦朗,随便找一个人嫁祸即可。

    可秦朗挑上了季江南,季江南凭借心策之术逼秦朗露出马脚。李唐为了不牵连她用一支暴雨梨花针杀了秦朗。

    她如愿的看见了刘贫的死。

    她一开始接近季江南,确实是从他孩童时的经历入手,恰到好处的引起对方对孤独的共鸣。

    可对季江南这样的人,如若不说一句真话,没有一点真心,完全不可能破开他的心房。所以她在喝醉的那一晚说的是真的,她的父亲确实是在群英楼被人打至重伤,以至于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四肢不能动,口不能言。

    而打伤她父亲的,就是刘贫。她告诉秦朗的也是真的,他的母亲确实是被心怀报复的刘贫所杀。

    当年刘贫在苍漠城大肆横行,差点被铁家公子当街打死,一路逃出西北道,又怕铁家继续找他,故而逃往北域汝州寻求义兄汝州知州的庇护。

    汝州知州听取秦成宇的意见,不愿见他。刘贫因此怀恨,当天从大路离开汝州,隔天又偷偷潜回,杀了牧场的羊,也杀了秦成宇的夫人。

    之后,他翻过玉华山脉,回到南域,恰逢宸王举行群英会,他有心攀附宸王,想办法混进群英楼,在擂台上大展拳脚,为吸引宸王的注意,将上台的李家家主打至重伤吐血落擂。

    宸王见他武功修为不弱,将其聘为客卿,住进王府,从此风头无两。

    她的计划实施得很完美,不是吗?她设计杀了重伤父亲的凶手,也得到了赌约里的银两。她明明赢了,为什么感觉像是输了。

    真心这种东西,一旦付出一点点,就很难控制了。

    褚玉常想让她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所以他才会把实情告诉季江南,可他不知道的是,她利用季江南已经太多了,一旦把所有事情挑开,那就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

    李疏桐闭眼仰头,眼角划过一行泪水。

    南市忽然热闹起来,子时,奎山商会的拍卖场开启了。

    李疏桐擦了擦脸,低头看着绣着如意的蔷薇色上衣,当年她还小时,一针一线的绣着这件衣裳,她和娘亲说,这件衣裳,她只穿给她日后的心上人看。娘亲笑,说她不害臊。

    脱下褙子,慢慢的走到小河边,手一松,锈满如意繁花的蔷薇色褙子掉入小河,慢慢的飘走。

    都结束了,这件衣服,今后不会再穿了。

    南市人声鼎沸,李疏桐一袭红裙,李唐沉默不语,一主一仆,走入房屋的阴影里。

第三百四十一章 舍得

    奎山商会汴京分会,拍卖场。

    南市的整条街面上都闹哄哄的,挎着篮子的小贩叫卖声罗伊不绝,商铺门口亮起灯笼,茶馆里小二勤快的端着托盘跑来跑去,老板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拿着一把大蒲扇,不时的往门外张望。

    小茶馆的斜对面,就是灯火通明的奎山商会。比起奎山城总部,汴京分会装横更显富贵,四面垂灯,雕窗红栏,门口两只石狮,威武不凡。

    拍卖场在商会旁边单独的一栋楼,楼体仿照群英楼,是一座圆形的围楼,同样分五层,越往上的位置越贵。拍卖场不常开启,开启时多半有重宝将出,上一次开拍卖场,为的是拍卖一尊产自南疆的白玉观音像,没有丝毫人工雕琢,由天地自然生成,没有一丝杂色,美轮美奂,最奇特的就是在阳光下,观音像的后脑会出现一圈光晕,仿佛玉像活过来了一样。

    白玉观音像是一支商队从南疆高价购回,放在奎山商会“”寄卖,汴京本身就有着许多神佛传说,从归雁湖畔的伏羲庙,到城外的观音洞,致使当地大部分百姓对神佛存有一份独特的敬畏之心,白玉观音“”像在拍卖场亮相的一瞬,众人皆惊,最后被一位勋贵以三百万两白银的高价拍得,之后将这尊观音像送往锦州宝华寺供奉,不少人为一睹观音像真容前往宝华寺,之后宝华寺香火鼎盛,越发为观音像增添了几分信仰色彩。

    自白玉观音像惊艳一时之后,拍卖场关闭了很长时间,就算后来偶有开启,也没有什么特别惹眼的宝物,而这一次拍卖场再度开启,比之前的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

    汴京商会的拍卖场从来都是半夜开启,一直未曾改变,至于珠宝商人口中的灯下不观色,奎山商会从来不做理会,总之就是半夜开启,你爱来不来。纵然这样的规定会有一定的危险,出了拍卖场就被截胡的也不在少数,但这些并不在奎山商会的考虑范围。

    拍卖场已经亮灯,稍后就会开始。茶馆里也不冷清,依旧有不少客人坐在里面,有人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茶,愤愤的将茶碗往桌上一放,骂道:“什么狗屁拍卖场!呸!进门就要交二十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就是!还什么东西都没看着就要白白掏银子出来,我看这八成就是个噱头,都不敢给大伙儿看看,这些商人没一个好东西!”有人立马附和。

    “但要真是浮屠秘库残图,确实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千机匣,这得赌运气,要运气好了,这点小钱自然不在话下,但若那盒子里根本不是,那岂不是成了冤大头?”又有人说,“我觉得吧,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此话一出,不少人被吸引过来,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你倒是说说,有些什么文章?”

    那人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走商的,走南闯北见过的事儿多了,就这件事儿来说吧,成与不成各占一半,但你们想啊,如果这里面真的是浮屠秘库残图,朝廷怎么可能会任由其流落在外?这可是前朝的宝藏!可我看这附近也没有六扇门的人,很可能这匣子里就不是什么秘库残图!多半是唬人的!”

    众人哗然。正当众人觉得说的在理时,有人嗤笑一声开口:“我看你不仅蠢,而且还瞎!六扇门的人如果不想让你发现,你长一千双眼睛都没用!南市前些日子才闹了事情,你们也都听说了,那贼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六扇门的要是大张旗鼓的来了,反而容易造成恐慌。再说了,买卖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双方自愿的,你愿意掏钱,就算买了个空盒子也不关人家的事,横竖是你自愿的!又没人逼你!舍不得掏入场费就直说!少在这里瞎扯!”

    那人涨红了脸:“这是六扇门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儿他们要负责的!怎么说也应当是正式出来才对!”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围观的人也了摇头坐了回去,那人正不解,方才出声的人又说了:“照这么说,你家孩子不吃奶了是不是也要找六扇门的责任?你当六扇门是普通的衙门什么鸡毛蒜皮都得去管一管?我敢打赌,子时一过,除南市以外的所有坊市通道会暂时封锁,直到天明,今晚的江湖人打死打残多少他们都不会管,他们只负责缉拿要犯,就连封锁通道那也是骁羽卫的事情,就你这样还走南闯北?别说出来丢人现眼!”

    那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又觉得脸上臊得慌,匆忙给了茶钱起身就走,身后又是一顿哄笑。

    拍卖场内,四楼,季江南看着下方坐得满满当当的位置,对着方唯玉竖起大拇指,比起武道,他果然更适合做个商人,这厮下手相当狠,初始价为就定在一百万两,照这种情形来看,这只盒子叫价到最后,很可能叫破一千万两。

    要知道,户部尚书徐开与天理会勾结的这几年,所得总共也不过四百多万两,因此还气得晋皇大发雷霆,朝廷连续赈灾,固边防,开河道,国库穷得底儿掉,商户却一个比一个富有,方唯玉把底价定得这么高,也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要不是拍卖场内座位有限,单收入场费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你把底价抬这么高,又搞得大张旗鼓,就不怕引人非议?”季江南问道。

    方唯玉折扇一摇,微笑开口:“自古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我从商以来,受过的非议还少?嘴长在人家身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木秀于林,你一次敛财这么多,恐怕之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季江南道。

    方唯玉哈哈一笑,冲季江南挤了挤眼睛:“本人虽是商人,但商人亦有大义,本次千机匣拍卖所得,会由奎山商会购置棉花布匹,为我朝戍边将士缝制冬袄二十万件,采购粮食七千石,今年冬至之前,一定将物资送往靖南五羊关,绝不让我朝将士寒衣无着,冷食入腹。”

    季江南笑问:“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你舍得?”

    “有何舍不得?”方唯玉折扇轻扇,“有舍才有得,而且,这笔买卖绝对很划算。”

    “还好你是个商人,你如果在朝为官,这样大肆收买人心,你有十个头都不够砍。”季江南轻叹。

    方唯玉心情不错,摇头笑道:“我是个俗人,只对万恶的金钱感兴趣,也对亏世人对商人看不起,就算我再怎么运作他们也不会认为我是威胁,因为我的名声再好,也改变不了我是一个充满铜臭的商人,我没什么好怕的。”

    “照这样下去,你应该很快就能回奎山城了。”季江南将目光转向下方的拍卖台。

    “是啊,很快。”方唯玉轻声说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双星入紫微

    拍卖场内顶部镶嵌着数排夜明珠,廊壁以萤石点缀,下方拍卖台周围四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环绕,两圈青铜烛台点亮,整座拍卖场用料考究,硬生生把一座楼照得如同白昼。

    整座楼仿照群英楼建,一楼二楼为散客,三楼有单独的桌椅茶水,四楼五楼是单独的房间,房间朝内的一侧以水晶镶嵌,设有两层珠帘,一些客人不愿意露面,可单独在房间中,透过珠帘和水晶壁,可以将下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若下方朝上看,则看不清坐在里面的人,隐蔽性极好。

    方唯玉作为此地主人,自然可以在房间内观看,小房间内铺着地毯,有带丝绒靠枕的座椅,小桌上有酒有茶,只要轻轻一敲手边的圆木按钮,门外就会有仆役进来等待吩咐。

    方唯玉说,这是贾金昇花重金从千机唐门请了一位器师来设计的,整座拍卖场造价之高昂,足以再建一个慕兰分会。

    季江南为之咋舌,如此奢靡之地,也难怪单进门的价格就如此之贵。

    “开始了。”方唯玉往椅子里一靠,懒洋洋的开口。

    拍卖台一侧,一名留着髯须的中年男子笑吟吟的走上台来,上台先拱手四方见礼,闹哄哄的拍卖场逐渐安静下来。

    “各位!在下是今晚的拍卖师刘琮,感谢各位赏脸前来!”刘琮朗声说道,笑的像个弥勒佛,“今晚的宝物,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在下就不废话了,现在,在下宣布一下拍卖场的规则,启宝会上所呈千机匣,叫价一次,十万两起,上不封顶,价高者得!”

    “拍卖场内不准动武!不准接近拍卖台十步!除此之外,诸君随意。”刘琮笑着作揖一礼,拍卖台另一侧,一名盛装打扮的女子端着一只红木托盘,绸布之上,正是那万众瞩目的千机匣。

    “现在,拍卖开始!底价一百万两!”刘琮声音猛然拔高,全场皆闻。

    像一把盐撒进油锅,场面躁动起来。

    “一百一十万!”

    “一百二十万!”

    ……

    “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

    刚开始没多久,价格就一路飙升至两边万,虽然叫价的势头稍减,但叫价的人依旧不少,大部分人暂时观望,至少四楼五楼的房间内,还没有一个开口。

    季江南看着拍卖场上人头攒动,众人神色激动的在叫价,莫名的生出一种看戏的荒谬感。

    “我能做的已做了,现在看你们的了。”方唯玉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开始喝茶。

    季江南微微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另一间房间内,身着便服的司徒九正悠闲的看着下方的吵闹,有人开门进来,说道:“大人,季江南已经离开。”

    司徒九微微点头,往身后一靠,惬意的闭目养神。

    拍卖场外,夜风徐徐,叫卖的小贩不知疲倦的吆喝,茶馆里的人也不走,天南海北的到处胡侃,只是不时有几束锐利的目光看向拍卖场的大门。

    重宝,有能者得之。若是没有护住宝物的本事,就算成功拍下了宝物,也不一定能带走。

    在这江湖里,杀人越货,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

    无论是宸王府,还是六扇门,似乎已经默许了这种可能。从子时开始,汴京四门只剩下一条通往南门的通道,而本该关闭的南门也大开门户,整个南市在无声无息之间被围了起来,除了从南门离开,南市通往其他三个方向的路口已经被骁羽卫封锁,越界者死,这是骁羽卫今夜接到的通知。

    今夜,注定不会太平。

    季江南走出拍卖场,从小摊上买了两个芝麻饼,一边吃一边溜溜达达的闲逛。

    南市多是商铺,鲜少有人居住,从上次南市死了很多人之后,就越发没有人去住了,所以现在南市彻底成了一个市场,客栈茶馆也不多,夜晚没有交易的商人,除了奎山商会附近之外,其他地方很是冷清,南市与南门距离不远,有一条一里长的主街,靠近主街的地方有块牌坊,据说是前朝留下来的,具体是个什么牌坊已经看不出来了,后来也没人修理,就这么破破烂烂的杵在街口,牌坊下的地上被清扫得很干净,牌坊下仅存的几棵顽强的野草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牌坊旁边,有一个很大的石磨,这里本来应该没人,但这会儿已经有零散的几个人,或蹲或站,没人说话,身上都带着武器,见季江南过来只微微抬了下头就不再关注。

    这里是南市通往主街的路口,这些人守在这里,原因不言而喻。

    季江南抬脚往石磨的方向走去,刚在石磨边上坐下,一只手就从背后伸了出来,季江南见状抬肘就撞,可对方的手又迅速的收了回去,季江南这一肘收势不及,砰的一声砸到了石磨上。

    “怎么买的芝麻饼?我不爱吃芝麻。”单手一撑,沈云川笑嘻嘻的从石磨后方翻过来,顺势抢走了季江南手里仅剩的一个芝麻饼,闻了闻,很是嫌弃的开口。

    季江南绷着脸,手臂微微发抖,沉默的站起来,铁青着脸,左手一拳就往沈云川脸上招呼。

    沈云川连忙一躲,从石磨上跳下来:“不就吃你个芝麻饼,你至于吗?”

    季江南铁青着脸不说话,直到沈云川看见他微微发抖的右手,反应过来之后哈哈大笑,甚是猖狂。

    季江南忍无可忍,再次提拳上前。

    一刻钟后,沈云川蹲在石磨上,邋里邋遢的顶着一头鸟窝乱发,一边吃芝麻饼一边得意的说道:“小子,我要是真动手,让你一只手我也能揍你信不信?”

    季江南顶着一个乌眼青站起来,看着蹲在石碾上的沈云川突然咧嘴一笑,吓得沈云川一激灵,这小子能不能别露出这种阴森诡异的笑!活人都能给吓死。

    正想着,就见季江南抬手往石碾的木头手柄上猛力一推,沈云川立刻准备跳下来,跳到半截身形一滞,脸朝大地直挺挺的扑了下去。

    堂堂无逍宫少主,因衣摆被搅进石碾下方而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季江南舒服了,拍拍手在牌坊下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的等待。

    磕一脸土的沈云川爬起来,立刻气势汹汹的朝季江南走过来。

    “我在拍卖场里看到秋娘子了。”季江南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沈云川动作一顿:“你确定?”

    “确定,司徒九也在拍卖场,”季江南说道,眉头微皱,“还有一个男人,之前在南市露过面,就是他带走的赵菱。”

    “他们二人已经在司徒九面前露过脸,这么光明正大的来,反而让人觉得说不上来的不对。”季江南道。

    沈云川沉吟半晌,忽然抬头看向天空,今夜是个清朗的星夜,零散的星辰分部错落,沈云川仔细的看了看,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北星望角,斗中十五数……不对,他们是冲龙脉去的!”沈云川突然叫道。

    “什么意思?”季江南蓦然坐直身体。

    “衡光北斗之局,”沈云川低声说道,“前朝大楚虽被大晋所灭,但属于大楚的气运还没断绝,所以元殊子在大楚龙脉上方建起伏羲庙以镇压,等待龙脉气数散尽,但事无绝对,伏羲庙固然可以镇压龙脉,但当北极星位守太辰,北斗盈十五之术,就会形成衡光北斗局,受其影响,龙脉会异常活跃,如果,今夜伏羲神像被毁,被压制的龙脉就会苏醒。”

    属于大楚的龙脉苏醒,大楚的气运得以延续,那就意味着,大晋的国土之上,将再起厮杀。

    “我们打算利用浮屠秘库残图打乱黄泉天的布置,但对方反过来利用这点将所有人的目光引来南市,趁南市封锁之际,潜入伏羲庙,”沈云川叹了一口气,“好算计啊,我们反被算计了,秋娘子的出现绝非偶然,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吸引我的目光,秋娘子是放出来的诱饵,包括赵菱也是,一个秋娘子把我们都困在南市,司徒九也上当了,一明一暗,现在骁羽卫已经奉命围城,来不及了。”

    季江南抬头,刚好看见正东方陡然亮起一颗星,静静的挂在天幕之上。

    随着这颗星的亮起,另有两颗星也愈发明亮起来。

    上清道门,天星子盘坐早青石之上,愣神的看着天空。

    “帝星再起,双星紫微局再现,杀破狼三星入命格,师父,这比你说的,还早了几年啊……”

    归雁湖旁,浮荷茶馆,老板检查了一下门窗,慢慢的往楼梯下的房间走去,轻声推门进去,对着里面的人深深的行了个礼。

    “尊主,已经安排妥当。”

    戴着白色面具的白衣人站在窗前,看向天空的星辰,轻声一笑。

    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窗户阖闭。

    白瓷香炉升起青烟袅袅,寂静无声。

第三百四十三章 棋高一招

    沈云川看着陡然明亮的星,眼神变换莫测。星象之学,他在学习奇门阵时学过一些,但他向来对这些东西懒得记,以至于学了个一知半解,若不是为破解王凌志在小崇山设下的束云七风阵,他怎么也不会绞尽脑汁去想那些被忘得七七八八的星象,也得亏想起来一些,否则今晚他们就算蹲到天明,也还是无功而返。

    “季小子,走了。”沈云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去哪儿?”季江南还略有些不明白。

    “找地方睡觉,今晚你蹲不到秋娘子,也蹲不到任何一个黄泉天的人,”沈云川看向拍卖场的方向,“对方既然已经把我们的打算看的清清楚楚,自然不会让秋娘子被我们找到,黄泉天的孟婆擅易容,现在这汴京城里不止一个黄泉天的人,完全可以把秋娘子变成一个完全看不出的人,黄泉天隐匿气息的功法很特别,我们找不出来的。”

    “这一次,是我们输了,输得彻底,从秋娘子出现开始,我们就已经在对方的计划之内了,”沈云川低声说,“输了就要认,今夜过后,黄泉天的人会彻底离开汴京。”

    “汴京已经没有继续呆着的必要了,”沈云川转过头笑了一下,“季小子,我差不多该回北域了。”

    说完,沈云川扭头就走,这一次走的端端正正,那股散漫的气息在逐渐消退,在身影走进阴影之前,有如苍龙破云,所向披靡。

    季江南看着沈云川走远,沈云川看似随意,嘻嘻哈哈游戏人间,但作为宁不归的弟子,无逍宫的少主,他天资出众心性过人,一身所学集百家之长,无论是身为一名剑者还是无逍宫的少主,他一直都是骄傲而自信的,他向来能在绝境把握全局,这一次在大局把控上输得彻底,而且,对方很有可能也是个年轻人。

    这似乎让他正视起来,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辩解的,江湖炼心数年,是时候回去了。

    季江南看了一眼街口,大踏步上前。

    沈云川的江湖炼心结束了,而他的历程,才刚开始。

    阳光穿过窗户,斜斜的照在地面上,树上的鸟鸣声声。

    季江南躺在树干上,伸了个懒腰,紧绷神经太久了,放松下来后,纵是睡在树干上,也睡得很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很是放松。当然不是他喜欢睡树干,实在是因为茶馆客栈都满客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衡量了一下,还是树上最好。

    翻身从树上下来,有人在清洗地面,冷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不好闻,但很醒脑。

    一夜过后,这里又恢复了昔日的冷清,至于昨夜厮杀得有多激烈,季江南没听到,他睡得很沉。

    下来之后依旧买了两个芝麻饼当早点,顺便打听昨晚是谁拍走了那个千机匣。

    见有人打听,小贩饼也不卖了,站在原地就神色激动的讲了起来。

    昨夜的千机匣,被以一千四百万两的价格拍下,据说当时在拍卖场里就有人差点动起手来,得了千机匣的也不傻,出了拍卖场就施展轻功亡命奔逃,被砍了两刀也没停下。

    “当时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就追出去了!”小贩手舞足蹈的比划,“等他们跑过去,地上到处都是血,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之后呢?”季江南问道。

    “后来的我没见着,听说的,说是那人还没跑出南门就被乱刀剁成泥了,哎呀那叫一个惨啊,武功又不高,还要和这些亡命徒抢东西,这不是白白送命嘛!”小贩叹了口气,“那人被剁成泥,那千机匣又被抢走了,一群人追出南门去了,闹哄哄的,现在也不知道在谁手里,说是宝贝,我看更像个祸害!”

    季江南深以为然,确实是个祸害。

    “那群人里有个光头的大汉,很是厉害,我亲眼看着他一拳打飞一个,那叫一个生猛!”小贩说道。

    “伏羲庙那边有没有出事?”季江南追问。

    “伏羲庙能出啥事儿?庙祝倒是回来了,说是伏羲老爷的神像有点掉色了,这两天找了人给神像补补色,暂时不开门,你要去烧香的话最好等两日。”小贩说道。

    伏羲庙发生了什么,季江南心知肚明,沈云川说对了,对方就是冲伏羲庙去的,伏羲庙生变,民心不安,给神像补彩不过是借口。

    季江南道了声谢,往奎山商会的方向去,算了,千机匣是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也好,对方布局比他们精妙,再搅这趟浑水也搅不出什么成果来,黄泉天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黄泉的人,多半已经在昨晚已经撤出汴京。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被骗的不止他和沈云川,宸王,司徒九大概也被骗了。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才是他们的目标,猜了个开头,谁都没有猜到结尾。

    进到奎山商会的时候,方唯玉正坐在二楼吃早点,一碟三丁包子,一碗素粥,一碟咸菜。季江南很自觉的坐下来,抬起筷子去夹三丁包子。他昨晚就买了两个芝麻饼,还被沈云川抢了一个,今早吃的两个饼感觉没吃饱,很自然的去夹碟子里的包子。

    这让刚准备开口的方唯玉一句话卡喉咙里,很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

    “我白让你发了一笔横财,吃你两个包子怎么了?”季江南头也不抬的怼了回去。

    “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像沈云川那个混账了呢?他不要脸你也学着不要脸?”方唯玉悻悻的开口。

    吃完最后一个三丁包子,季江南抬头问道:“我的分红呢?”

    方唯玉很怀疑的盯着季江南,眼前这个理直气壮不要脸张口闭口就是钱的人,当真是季江南?莫不是他眼瞎了?

    “你现在越来越俗了,越来越没有名门弟子的风范了。”方唯玉说道。

    季江南很想翻一个白眼,名门弟子的风范是什么?在师门的时候下山办事钱是长辈给的,把事办完回去就行,不用考虑吃喝的情况下当然可以有名门之风,他之后要去的地方还多,他身上的钱到现在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真当江湖是义气当饭吃的地方?行走江湖,没钱怎么行走?

    这笔拍卖所得很可观,但方唯玉一脸正气凛然的说这笔银子是用来给戍边将士准备寒衣的,针对季江南伸手要钱的行为表示谴责,表示身为大晋子民当为国为民效力,区区钱财而已,千金散尽还复来,季江南此举丝毫没有家国道义可言。

    若换了人来,说不准还真被他的大义凛然所打动,但对于深知方唯玉是个什么货色的季江南而言,压根就不信他这套理论,说来说去大半天就是为了少给点钱。

    在与方唯玉磨了半天嘴皮子后,季江南黑着脸收了他给的一千两银票,说好的三七分账,抛开千机匣不谈,单他之前开启宝会所得的银两,和拍卖会入场费加起来至少好几万两,二十两银子是最底层的座位,四楼以上的小房间都是收费三百两一间。现在就给他一千两打发他,心黑至此,果然是个奸商。

    季江南再说,他就开始哭穷,说这次千机匣拍卖所得已经全部拱手送给五羊关边军,可他围了筹备此次拍卖会日日操劳夜不能眠,商会里的各个主事都是用钱养的,他现在就剩这么一个分会可以运作了,要返回奎山城必定还要找其他分会主事联盟才行,这些都是要钱,在汴京主事少不得与勋贵走动,更是要大把的金钱,他给一千两绝对不是故意压榨,绝对是用钱的地方太多,作为朋友应该为兄弟两肋插刀,而不是为了钱财插兄弟两刀云云。

    为了达到扩大名声的效果,千机匣所得方唯玉确实不会私留,一定是对外公开透明对账,这样一来他的名气才会更大。

    说到后来把方唯玉自个人都说激动了,话痨一般细数自己有多么不容易,他现在是如何如何穷法。

    被莫名其妙劝动了的季江南怀揣一千两银票出了大门,脑子还有点发懵,方唯玉这么叽叽喳喳的算了一堆帐,其实他压根没听懂多少,居然还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站在商会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送客的老者,老者笑容可掬,恭敬的作了个揖。

    季江南慢慢的走向水云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强烈的被方唯玉忽悠了的感觉。

第三百四十五章 仁慈的商人(收藏加更,一更)

    宸王府,后园。

    宸王坐在湖边,照旧手持鱼竿垂钓,微风吹得留人醉,一派闲云野鹤任逍遥。

    李疏桐着一身锦岚交领长裙,发髻高挽,流苏轻曳,罕见的细描了妆容,秀眉入远山,瞳光点秋水,唇是一抹嫣红,额点珠花钿,耳坠明月珰,白玉禁步随身,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出水芙蓉的清淡模样,这番正式梳妆起来,端的美如画中人,俏如红尘仙。

    一扫之前清静少女模样,平白增加了几分莫名的气势,令人越发不敢逼视。

    李疏桐在小亭中站定,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宸王殿下好兴致,如此湖光盛景虽好,但小女子离家多日,想来是时候回齐州了,不知王爷为何不放我走?”

    宸王头也不抬淡淡开口:“别跟本王来以退为进这一套,少年人年少心思浅,你这招或许有用,但用在本王身上,不知说你是胆大还是愚蠢。”

    李疏桐轻笑一声:“王爷言重了,雕虫小技,自是入不了王爷的眼。”

    宸王收了鱼竿,施施然站起来,微笑道:“杀了本王府上的客卿,你不怕本王问罪于你?”

    李疏桐镇定自若,笑得眉目轻柔:“能被杀了的,那自然是没有能力的废物,既然是废物,那自然不会记挂在王爷心上,这世上废物和蠢货很多,只有能办事的人,才值得多看一眼。”

    宸王深深的看了李疏桐一眼,负手而笑:“好大的气魄!李疏桐,你确实已经向本王展示了你的能力,你有资格站在本王身边,本王助你坐上李家家主之位,你来做本王的王妃,如何?”

    李疏桐嫣然一笑,屈膝一礼:“谢王爷垂爱,疏桐,感激不尽!”

    李疏桐临走前,宸王叫住了她,目光深沉的问道:“李疏桐,本王很好奇一件事,你是否会觉得后悔?”

    “疏桐从来不后悔,”李疏桐浅浅一笑,“既然已经料到了结局,又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后悔只会显得脆弱和愚蠢,路在我的脚下,我会一直走,绝不回头。”

    清晨的风吹起李疏桐的衣角,树上的雀鸟振翅飞起,越过院墙不见了。

    浮萍随波起,江月徒邀请,听得笙歌繁城起,半天星河私似语,西风过,小楼红妆笑贫履。

    听说装着残图密宝的千机匣被秋枫山庄的庄主抢到了。

    又听说秋枫山庄的庄主在坐船回家的路上被人追上了,不愿交出盒子自己在肚子上开了个洞把盒子塞进去跳了江,后来还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了,据说被开膛破肚取走了千机匣,尸体在河岸上被野狗啃了。

    又说……

    关于千机匣的行踪,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也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必谈的一个话题,茶馆酒楼的说书人还特意编出了拍卖会当日群雄大打出手的场面,说得绘声绘色,虽然大家都知道是胡说的,但经不住先生口才好,说的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大大的满足了许多人当夜没在南市亲眼看到的遗憾。

    千机匣的风波在汴京流传了好一段时间,城里哪个说书先生要是不会说千机匣的故事,那他将遭到所有听众的鄙夷,以及同行的嗤笑,在汴京混口饭吃将会难度很大。

    而作为这件事中一个不起眼小角色的季江南,也间接让越来越多的人记住,甚至将他之前杀兄弑嫂的凶名都给盖了下去,但跟说书人口中大发神威的各路英雄相比,季江南这个角色就显得有些阴险诡诈,普陀寺广清和尚大闹芳华馆的名声也随着故事的流传到处扩散开来,而苏有容当真给普陀寺去了信,光明正大的去要账,广清此举让普陀寺丢了个大脸,也不好与一个风尘中人讨教还价,全额将银钱赔给了苏有容。

    本来普陀寺已经在息事宁人,但苏有容偏偏还打着普陀寺信爱众生的名头,大赞普陀寺对门下弟子宽容有加,愿意出巨资赔偿,这一大笔钱不知道花销了寺中多少年的香火钱,果然有佛门气度……

    要知道苏有容除了是芳华馆的老板,另一个身份是风满楼的楼主,以风满楼的消息网,不消几人整个南域都知道了普陀寺有个花和尚在汴京逛花楼,不知道怎么传的就传成了广清逛花楼不给钱,还砸了人家的楼,风尘女子大多都是福薄命苦之辈,堂堂正道之首出了这样的丑事,普陀寺居然还花钱为其遮丑,实在是令人不齿!

    有听过吃霸王餐的,可还没听过嫖霸王妓的,况且还是个和尚。

    在苏有容的煽风点火之下,流言四起,更有人对普陀寺这个正道之首提出质疑,也有人叫嚣应该将广清这种佛门之耻逐出普陀寺。

    普陀寺有心争辩,但广清大闹芳华馆是事实,至于为什么逛花楼已经不重要了,但流言传成这样,白的也能扯成黑的,索性不理外界传言,由他们去说。

    可紧接着,奎山商会汴京分会的主事人放出话来,将千机匣拍卖所得尽数购买布匹和棉花,为五羊关戍边将士赶制过冬的寒衣,保证人手一件,剩余的银钱全部换成粮食,在冬至之前将由奎山商会商队运送至五羊关,绝不让将士们寒衣无着,冷食入腹。

    此话一出,满城皆赞奎山商会仁义,方唯玉的名字这一次得以在大部分官员耳朵中出现,商人尚有如此报国之心,属实难得,虽说朝廷每年都会给戍边的将士分发寒衣,但边疆气候恶劣,一件寒衣穿一个冬天,淋雨落雪,又行军操练,往往坚持不到一个冬天就已经开始破损,大片的棉絮暴露在衣袍之外,今年的雪灾,边军的增加,修河道的拨款,军饷和赈良已经掏了大半个国库,民间是有不少愿意出资捐赠的,但基本都是杯水车薪,这样大手笔的还是头一回。

    不少人为方唯玉身为商人但一心报国的拳拳之心所打动,纷纷表示愿意捐出一部分家财,一起为我朝将士添置寒衣,无论目的为何,但此举确实暖了朝中大部分武官的心,方唯玉摇身一变,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大善之人,而这股捐赠热潮,在宸王府也加入进来之后,在南域彻底炸开,现在不管你愿不愿意,宸王府都带头了,没理由你一个普通商贾不参与,所以无论愿不愿意,这笔为将士添置寒衣的钱越来越多,还有从南域向外扩展的趋势。

    不少商人回过味来,也开始自发组织捐赠,五羊关将士的寒衣够了,就捐给望乡关,而奎山商会也做到公开账目,找来两块大石碑,将捐赠所得款项都清楚明白的记录在上,开销记录在另一块大石上,任何人都可以来看。

    捐赠的钱财越多,名字就越靠前,就这么引发了一群勋贵之间的攀比,比谁捐的多,定要把对方在这件事上压一头。

    芳华馆作为青楼,苏有容也大方的捐了一笔不菲的银钱,这么一来众人又把目光看向普陀寺了,青楼女子还有这份心,这群一天到晚闲着敲木鱼等香油钱的大和尚就没点表示?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的,给门下弟子擦屁股出巨资,正儿八经的大事一毛不拔?正道之首?我呸!

    普陀寺的掌事者们很郁闷,他们也捐了钱的,只是之前支付给苏有容的已经去了寺里好大一笔钱,寺中那么多僧人等着吃喝,总不能让他们饿着吧?

    最后普陀寺再出资五千两,虽然也没激起多大的水花,好歹世人骂得不那么凶了,至于和尚们是否开始扎紧裤腰过日子,那不在众人的关心范围。

    商人在大晋是铜臭的象征,但现在人们会把方唯玉和普通商人区分开,会尊称一声方公子,勋贵们也不再以与他相交为耻,不少小商会开始也开始向他靠拢。

    方唯玉和苏有容这对师兄弟一起出手,普陀寺被一个广清坑得遭人鄙夷,方唯玉在汴京赚的盆满钵满,无论名声还是钱财都有了,妥妥的名利双收。

    归雁湖边的浮荷茶馆没开了,说是老板想念家乡的亲人,解雇了伙计,卖了茶馆,带着行李回乡下老家去了。

    现在方唯玉把它盘了下来,专用做处理捐赠事宜的地点,而后又举办了几场类似的拍卖会,拍卖所得在汴京租下几个铺子,用来做制作寒衣的作坊,另外收留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人,给他们一个吃饭的机会,复杂的不会,挑棉花籽,打杂搬运之类的也可以混口饭吃,有点手艺的更好。

    方唯玉将这一切归功于当今陛下的仁德,以及宸王殿下的宽容,以慈悲之心行善,谓之,慈善。

    随着方唯玉的运作,粮铺,酒坊也应运而生,这个以方唯玉为中心的慈善行业,不用多长时间,俨然又是一个奎山城的模样。

    此举得到晋皇的大力赞许,百姓不为流离所苦,不为衣食所忧,就是一个优秀皇帝的检验标准,虽然只覆盖了一个南域,但晋皇相信,假以时日,会覆盖整个大晋。有皇家作为支持,领先所有商户一步的方唯玉站定脚跟,只要他在大晋国土一日,只要他安分的做一个慈悲的商人,就没人敢在商行打压他。

    方唯玉是一个出色的商人,一直都是。

第三百四十五章 聚散(收藏加更,二更)

    反之季江南在小商山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灵鹤王”袁晓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教徒弟也不是一般的粗糙,当他的徒弟能不能活下来全凭本事和运气。

    季江南要学的是袁晓的轻功身法“鹤舞清风”,以轻灵如风,来去无痕著称,且形态飘逸,极具美感,再初听闻季江南要去找袁晓学轻功的时候,沈云川瞪着一对亮闪闪的眼睛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来,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偷学袁晓并不以为意,反而大方的表示可以教沈云川一些,这厮立马打蛇上棍,马屁如滚滚江水呼啸而来,袁晓哈哈大笑,虽然明显听得出是马屁,但非常受用。

    但上山之后沈云川就立马后悔了,袁晓带着他们二人去爬小商山背后的那座大山,爬到山顶,十分简单随意的教了一遍心法,大声问记住没有?

    记了个七七八八的二人犹豫着点了头,袁晓非常满意,两手一提,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两人拎了起来,在季江南和沈云川面面相觑的时候,袁晓将二人提到山崖边上,季江南还没站稳,屁股上就挨了一脚,直接被踹出山崖去,下面,可什么都没有。

    季江南被踹出去的一刻亡魂皆冒,他是个人又不是神,摔下山崖也会死,当即脱口而出骂了一句娘,但这并不能阻止身体呼呼下坠的速度。

    这一下不止吓到了季江南,沈云川也吓得够呛,他很怀疑这个老土匪是不是故意想摔死季江南,等他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同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毫无疑问的飞出了山崖。

    “袁晓你奶奶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沈云川的惨叫声传的老远,惊起两只飞鸟,簌簌的飞向远方。

    袁晓站在崖边,抱着手笑容满面,两个小王八蛋,想学老子的轻功,可不是那么好学的。

    “喂——死了没有啊?”袁晓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

    半山腰上,季江南抓着一劫从石缝中伸出来的松枝,晃悠悠的挂在山壁上,脸色发青,这老混蛋搞什么?低头看向抱着他一只脚的沈云川,道:“你别拽着我,撒手!”

    同样白着脸正面朝上方亲切问候袁晓历代祖宗的沈云川立马抱得更紧了:“不放!是兄弟就同生共死!”

    “你脚下面就是一个平台,你敢不敢撒手落下去?”季江南面无表情。

    沈云川闻言立刻往脚下一看,在离他脚尖很近的地方,确实有一个伸出来的狭窄的平台,顿时尴尬的干笑两声,松手,堪堪在伸出来的小半截平台上站稳。

    平台很小,季江南和沈云川两个人站在这里都嫌挤,往下看看,依旧是不见底的悬崖。

    “老土匪你干什么?”沈云川抬头大吼一声。

    上方传来袁晓嘿嘿的笑声:“心法我已经教给你们了,现在试着自己上来!”

    二人的脸立即黑了,沈云川继续大吼:“老土匪你是不是在玩我们?你就说了一遍谁记得住啊?”

    “嘿嘿!那就不关老子的事了!问你们你们说记住了,老子走了!自己想办法上来!不过提醒你们一句哦,这片山崖上住着一群秃鹫,你们要是死在下边了,记得给自己做个记号!免得老子给你们收尸时分不清谁是谁!”袁晓的声音从崖上传来。

    “喂!老土匪!老混蛋!老王八羔子!”

    没有声音,袁晓好像真的走了。

    “别啊!前辈!袁大侠!袁祖宗!”沈云川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依旧没等来回应。

    沈云川背贴山壁,看了一眼四周无比平滑的山壁,怀疑的问道:“老子堂堂魔教少主,难道真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成?”

    话音才落,下方的密林中就传来一声秃鹫的叫声。

    二人再次面面相觑。

    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除非长翅膀,不然怎么上去?

    二人突然明白了之前送他二人前来时方唯玉那充满同情又意味深长的眼神。

    袁宗师带徒弟,活着就好。

    为了避免在这里喂秃鹫,二人开始努力回想之前袁晓说的心法,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尝试运行。

    一个时辰之后。

    冒险尝试的沈云川一声惨嚎,季江南抓着他被的胳膊用力把他从平台下拉上来。

    这会儿沈云川连骂娘都没力气了。

    又一个时辰之后,季江南尝试。

    沈云川骂骂咧咧的把季江南拉上来。

    日头夕斜,金色的霞光攀上崖壁,山与西坠的太阳之间泛起一丝鲜艳的红,飞鸟从眼前飞过,远处山下的树林开始呈现浓重的黑色,飞鸟归家,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它们享受着相聚的盛宴。

    山崖边出现一只手,接着又是另一只,等季江南和沈云川满身狼狈的爬上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将整片大地覆盖,二人仰躺在青石上回气,看着月亮从东方升上天空,皎洁如玉。

    一股浓郁的烤肉香气裹挟着烟火气在鼻端萦绕,折腾了一整天的二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挣扎着爬起来,就见山崖边靠后的一块避风的大石前,袁晓正盘腿而坐,升了一堆火,树枝挑着一只獐子在翻来覆去的考,外面的一层皮已经烤得油光满冒,金黄金黄的,格外惹眼。

    饿了一天的两人眼睛都绿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袁晓旁边坐下,伸手就去撕獐子腿。

    袁晓也没拒绝,笑呵呵的看着两人埋头大吃,等二人吃得差不多了,又递上水袋,季江南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这他娘的是烈酒!他能喝不错,但不是在他刚啃完一条獐子腿又噎又腻的时候给他来一口烈酒,这换谁谁喝得下去?

    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嘲笑季江南的沈云川也吐了,两人一起怒视这个不干人事儿的老土匪。

    还没等两人开口,老土匪就赏了两人一个暴栗。

    “骂老子土匪是吧?骂老子老混蛋是吧?骂老子王八羔子是吧?现在给你们两个见识一下什么叫老土匪!!”袁晓突然变脸,一手一个拎起来,一脚一脚的踹向两人的屁股。

    沈云川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像拎个奶娃娃一样拎着踢屁股,懵了一下顿时炸了:“老王八羔子!你敢踢我屁股?放老子下来!老子要和你单挑!”

    袁晓一听乐了,踢得更起劲了:“你让老子放老子就放啊?老子偏不!老子就要踢你屁股!”

    季江南见状很干脆的放弃抵抗,这老土匪的武功之高不在门主之下,叫嚣只会被收拾得更惨。

    夜风徐徐的山顶上,一堆篝火随风摇曳,一个身材高大汉子正一手拎着一个少年,一脚一脚像踢皮球一样将两人踢来踢去。

    活像个变态。

    夜风在吹,雀鸟在低声呢喃,沈云川在鬼哭狼嚎。

    第二日见了二人的方唯玉一见面就大笑起来,又觉得这么笑有辱斯文,以扇掩面,笑得之间鼻子不见眼。

    沈云川立即来气了,打不过袁晓,没理由收拾不了他徒弟啊?于是气势汹汹的上了。

    季江南沉默着揉了揉拳头。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方唯玉从一开始的嘲笑到破口大骂,两个孙子自己去找收拾怎么能怪到他头上来?

    一刻钟后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结束,方唯玉的头发散了,折扇也被撕成两半,气得坐在椅子上徒劳的用撕烂的扇子扇风,一个劲儿的骂两个混账玩意儿不是东西。

    他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他这么有身份的人被殴打,还是一对二,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么在沉默中爆发,要么在沉默中继续沉默,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之后,方唯玉放弃了打回来的念头,一想到他们会在师父那里挨最毒的打,瞬间心理平衡了。

    心理平衡之后的方唯玉大方的邀二人去仙鹤楼喝酒,顺便把齐风定莫涯也一起叫上。

    去了仙鹤楼才知道,仙鹤楼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两个胡姬,在大厅里搭了个台子跳舞,胡姬衣着艳丽,两条手臂和肚脐一圈的小腰都露了出来,半截短小的上衫将胡姬的身材曲线勾勒出来,加上极具异域风情的舞蹈和露出面纱的一双勾人摄魄的眼睛,着实吸引人的眼球,胡姬踩着急促的鼓点,在纱幔间回旋起舞,曼妙身姿,舞衣罗香,别有一番动人之美。

    莫涯作为一名标准的纨绔,这点阵仗倒吓不到他,还极为专业的评论这胡姬的鼓点踩错了。

    齐风定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但一看对方是个胡姬,立刻收回目光专心喝酒,年少时在关外见过太多残暴的西域人,对这种胡姬升不起什么喜爱,甚至觉得厌恶。

    方唯玉在人前一向是个斯文儒雅的书生形象,一举一动都像谪仙落凡,连片衣角都要走出仙气飘飘的范儿来,折扇轻摇,怎么看都是个十分有教养的有为青年。

    沈云川则瞪大眼睛,怒斥好好一个酒楼搞这种青楼做派,简直世风日下!正义凛然的说完,开始和莫涯凑在一起讨论哪个胡姬更漂亮。

    季江南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低头喝酒,倒是这酒楼里的甜瓜不错,清脆可口。

    再次上小商山的时候,沈云川死活不去,硬说自己的轻功已经登峰造极,不需要再去学那老混蛋的身法,他要是去了他就是孙子!

    说实话对于袁晓这种简单粗暴到极点的手法,季江南也有些发憷,但思量再三还是咬咬牙去了,他的时间不多,不拼命的话,他怎么在三年之内达到宗师境!

    袁晓很惊讶除了他两个被迫练习的徒弟之外,还真有不要命的坚持来学。

    袁晓对敢于求学的后辈都很大方,只要愿意学他就教,只不过大部分是闻着他的名声来学了一天就跑了,这小子能坚持再来,说明不论勇气和毅力都是一流,嗯,老王八蛋挑徒弟的眼光不错。

    在反反复复被袁晓一脚踢下山崖后,季江南的身法速度在以可见的速度见长。

    六月初一,沈云川约定的一个月时间到了,在听雪城,还有一个叫关风月的家伙等着和他决斗。

    沈云川向来洒脱,也不搞什么送别的晚宴什么的,就知会了众人一声,从方唯玉那里敲诈了一千两银子,把长剑往腰带里一插,揣着银票心满意足的走了。

    临走前撂下一句话,有空可以到听雪城一游,当然,得先等他把那个整天穿的跟奔丧一样的关风月解决掉。

    沈云川走出南门,恰逢照样升起,从侧边斜斜的照了下来,把影子拉得很长,官道两旁是栽种的梧桐树,官道下方就是农田,夏季的清晨来得早,太阳还没升上来,空气略显潮湿。

    沈云川头也不回的举起手臂遥遥晃了晃,干脆利落的走了。

    季江南跟着袁晓学习轻功身法,还需要些时日,此番走玉华山道,就是沈云川一人前去。

    有时候季江南会羡慕沈云川,看得清楚想的明白,不会钻牛角尖也不会被心魔所控,无论来去都自由洒脱,鲜少有绊得住脚的东西,就像他在去年腊月突然出现,现在又走的毫不拖泥带水。

    这是真正的自在之人,剑道长随心中,无论身处何处,都无所畏惧。

    人生来去,聚散无常,坐看庭前朝云起,闲听夜雨扫落花。

    江湖这么大,可也终会再见的。

第一章 好久不见

    九月在秋季的尾声,过了初秋的静美与秋高气爽与中秋的桂香与繁盛,晚秋就只剩下满地枯黄的寂寥,秋雨也随之而来,秋雨不像夏季的雨来得猛烈又滂沱,晚秋的雨不大不小,能淋湿衣服,但又下不起多大的雨,而且总是断断续续,尤其在山里,斗笠蓑衣是一刻也不能摘,雨水落在斗笠的边缘,又滴落在地上的水坑里。

    玉华山脉与满是松树的小崇山不同,山深林密,到处都是笔直的梧桐树和杉树,这些树长得很高,仰头勉强能看到顶,将树与树之间的缝隙都遮没了,偶尔能看见一小片天空,那也是黑沉沉的乌云。

    山路都是泥土,被水泡过以后格外难走,打滑不说,一脚踩进掩盖在树叶子下面的小水坑里,有溅起一身的泥水,夹杂了绿和黄两种颜色的树叶在雨水的浸泡下会加速腐烂,季江南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将挡路的野草藤蔓扯开,水流拍打着河岸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应该很快就能到栈道口。

    玉华山山势多变,奔腾的若水穿插在整个山脉当中,不知多少辈以前,有人在峭壁上凿出石洞,插入粗壮的树干,再在这些露在山壁上的树干上铺陈木板,以铁钉钉牢,就这样,一面绝壁,一面水面,呼啸的若水就在脚下,大声叫嚣着,随时准备吞没失足掉下去的人。

    这样的栈道在玉华山中随处可见,拨开草丛,奔腾的河水就在眼前,浪花翻涌着,河的一侧就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上就是狭窄的栈道。

    季江南深呼一口气,从山石的夹缝中进入栈道。

    在小商山跟着袁晓学了近三个月的轻功,不止轻功见长,抗揍抗摔的能力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鹤舞清风”是搭配袁晓成名绝技“控鹤擒龙”使用的,与另外的“白鹤亮翅”“风声鹤唳”三招一起,就是袁晓一手精妙绝伦的鞭法精髓所在。

    袁晓的名气里,最大的成分就来源于这套独特的身法轻功,号称独步天下。

    后来季江南也跟他说起明东流所使用疑似“鹤舞清风”身法一事,袁晓听后嗤之以鼻,说那不是轻功,准确来说是一种秘法,耗损自己的大部分元气和内息,将速度在短时间内提到顶峰,但使用起来消耗极大,且因为本身并不具备极速身法的根基,使用过后对筋骨损伤极大,用来逃命倒算得一绝,但若作为日常使用,贪图极速身法的捷径,到后期轻则气脉受损,重则筋骨寸断,武人若是断了筋骨,那就和砧板上的鱼肉无异。

    如此得不偿失的秘法,不如不要。

    袁晓也大方承认,他的轻功身法来自十万大山,多年以前,他也是抱着长生的念头奔赴白玉京的人群之一,虽然为曾见到白玉京,但偶然得了这套身法,并以此身法为基自创出别出一个的鞭法,而这套名为“神仙踪”的秘法,也是一同得的,但他看过以后觉得这秘法十分鸡肋,随手将之丢弃在路边,至于为什么会辗转到明东流手里,他就不清楚了。

    和“鹤舞清风”相比,“神仙踪”的入门就简单得多,基本有点武道基础的人都能学会,但这种拿命去换速度的,还当真少见。

    三个月的磨练学习,季江南初步掌控“鹤舞清风”的第一层轻功身法,这段时间也理解了为何当初方唯玉会偷偷逃跑,这套身法的入门极难,学习这套身法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即便是现在的方唯玉,也不过学到第三层,要做到真正的鹤舞清风,至少再学个三五年,才勉强算是及格。

    季江南自然不可能学到袁晓口中的及格,单他这三年又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将他劝退了。

    虽说只是学了点皮毛,但就算是这点皮毛,也足够他用了。

    这三个月把季江南身上的伤全都养好了,眼见已经深秋,为赶在明年的七阁大比上赶回七剑门,季江南决定向袁晓辞行,去蜀中把陆皓尘找回来。

    袁晓很不满季江南才学了点皮毛就敢出师,但碍于老友面子,忍着没发作,在季江南屁股上狠踹了几脚解气。

    于是季江南连滚带爬的下了小商山。

    去宸王府向季怀远辞行,又一一向一众朋友告辞,一人一剑离开了汴京城。

    季江南找人给泠泉重新做了一个剑鞘,总算不至于每天用麻布裹着,那两截断掉的松云鞘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听说李疏桐已经回了齐州,后来又听说宸王像晋皇请旨赐婚,晋皇已经应允,赐婚李氏长女李疏桐为宸王正妃,明年二月完婚。

    宸王府中正妃之位空悬多年,终于要迎来它的女主人。

    世子爷夏侯麒得知乐得哈哈大笑,给王叔贺完喜,带着仆从前呼后拥马不停蹄的赶回盛京,王叔有正妃了,他就可以去从军了!爹爹这回可没话说了吧!

    山壁上的栈道不好走,尤其是下过雨后,河水呼啸的声音就在耳畔,令人胆战心惊。

    季江南紧贴着山壁,小心翼翼的走过栈道,玉华山之险,有很大一部分缘由来自于脚下的若水河,栈道有些地方年久失修,大段栈道上的木板脱落,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树干横在中间,饶是季江南走的极为小心,还是免不了脚下一滑,因为长时间处于被袁晓冷不丁踢一脚,反应速度很快,抢先一步捞住横出的树干,看着下方溅起白色浪花的水流,季江南不由得一阵眼晕,连忙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再次爬上另一端的栈道。

    雨逐渐小了,山上却笼罩这一层越来越浓的水雾,山势隐在其中,隐约可见一点峰峦的形状,雀鸣啾啾。

    当脚踩在大地上的一刻,季江南一直紧悬这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雨天行栈道,真不是一般的难走。

    这里已经逐渐接近山顶,很奇怪,明明山顶上水雾最多,山下下着不小的雨,山上的反而只飘着一些细如牛毛的雨丝。

    雾太大了,这里应该是布满苍松翠柏的,可现在能看见的地方就只有一小块,季江南沿着有行人走过的地方小心的走,看不清路,最好走得小心一些,走了大半天,腹中饥饿,季江南从包囊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还好,没被淋湿,油纸包里是五个芝麻饼,和一些干粮,进山就有食物,季江南到不担心自己被饿着。

    啃了两口芝麻饼,季江南觉得有东西在看他,转头一看,旁边的树枝上蹲着一只灰色的小猴子,浑身湿漉漉的看着季江南。

    季江南看了一眼手里的芝麻饼,大方的撕了一半丢给小猴子,小猴子很机灵,接了饼,闻了闻后尝试着咬了一口,吃得很是认真。

    季江南见状一笑打算继续走,才抬脚斗笠上就被砸了个东西,一个干枯的松果掉在地上,季江南转头去看,小猴子一手拿着芝麻饼,一手抓起一个干松果砸过来,龇牙咧嘴的又蹦又跳,最后向季江南展示了自己的红屁股,而后跳向了另一棵树。

    季江南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猴子给嘲笑了。

    “好啊!我请你吃芝麻饼,你往我脑袋上丢干松果,看来今天不抓住你是不行了!”季江南捡起地上的干松果,笑眯眯的开口。

    转身一个跳跃,站上了树枝。那只猴子还蹲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方,听见响动,看见季江南追上来了,吓得立刻扭头就跑。季江南罕见的玩心大起,追着这只小猴子在树林里到处乱窜。

    小猴子速度虽然不慢,但对于跟着袁晓学了三个月轻功的季江南来说,压根不是问题。很快把小猴子从树上揪了下来,小猴子吱哇乱叫,对着季江南的脸一顿挠,季江南才一松手,猴子又跑了。

    跑出这一片小林子,季江南看见前方雾里站着个人影,季江南立刻住了脚,在山里遇见外人,不管是什么来头,警惕为第一位,玉华山脉经常有商队路过,山中也有着几伙名气不小的土匪,小心为妙。

    “在下只是路过,无意惊扰阁下,告辞!”季江南拱手客气道。

    那人咦了一声,听声音却是个女子,雾中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来人慢慢走近,季江南凝神以待,当对方的身形完全暴露出来时,季江南的脸色又一瞬变成错愕。

    从雾中走出来的人一生青蓝彩衣,裙腰上缀着一圈银色饰物,颈上带着银色流苏项圈,衣衫上绣着五色彩线,手腕和脚腕上都挂着一串银铃,行走之间铃铛声动,清脆悦耳,一顶苗帽之下,是一张明媚的少女脸庞,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肤如凝脂,眼瞳又大又亮,像深山里的溪流,额前一串银流苏轻轻晃动,愈发衬得少女容颜娇美。

    少女从雾中走出,伴随着铃铛声阵阵,眼中亮起一抹明亮的光,笑容在脸上绽放,刹那间满山秀景都失了颜色,她像山中的精灵,是大山的灵气所酝,是清澈山溪所养。

    季江南愣在当场,惊醒后又匆匆挪开目光,莫名其妙的心跳加快了两分。

    “季江南!好久不见。”少女欣喜的开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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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归行介绍:
大晋王朝,门派林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
江州季家莫名招来灭门之祸,季家三子季江南被认定为杀兄弑嫂的凶手,被武林同门驱逐追杀。
一夕之间,季江南沦为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随着季江南层层深入的揭开迷雾,引出一个潜藏多年的骗局,每一个人都身在其中,知己?爱人?兄弟?父子?
在这场骗局的背后,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绝望,有人癫狂。
季江南收剑入鞘,天大地大,归无处。
(哎呀我真的不太会写简介。)剑归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归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归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