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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txt下载     剑归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乱象将起

    云道舒等人围在医馆前的空地上,夜色下浓郁的梅香也掩不住血腥之气的扩散,云道舒蹲下身子,从地上拔起一根钢针,拿在手中细细查看,王冲等人也围了过来,仔细观察。

    钢针极为普通,也就与寻常铁钉差不多粗细,长约三寸,雪地上还散落这被沈云川劈断的钢针,看着毫不起眼。

    王冲突然想起一事,说到:“前不久四海镖局夔州分号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据说死者体内布满钢针,根根深入,刺破脾脏而死,而去年十月,归雁湖何家也遭受同样的攻击,连手法都一模一样。

    云道舒丢下手中的钢针,轻叹一声:“这个我自然知道,我那弟子何逍,就是何家最后一丝血脉,当初贺家被灭,何逍因外出求学不在汴京而活的一命,得知家门被灭弃文学武,一路东躲西藏梅花山,求我授他武艺好报仇雪恨,我答应了他,本以为可以护他周全,到头来却还是没能护住他。”

    王冲愕然,他还不知道原来何逍还有这么一层身世。

    “那对方是冲何逍来的?”王冲道。

    “不知,”云道舒缓缓摇了摇头,又想起惨死的何逍,尸首差点分离,十五岁的孩子,可惜……云道舒忽然浑身一震,猛地站了起来,扫视四周,目光越来越锐利。

    “贺一刀呢?”

    王冲等人也站了起来往人群中一瞧,,来参加四方会的各家话事人都在,唯独不见了贺一刀。

    “没见到啊,从昨日四方会暂休之后,就再也没看见过他!也没见他来看望石磊!”王冲等人也想起来了,陡然升一股惊疑,目光交错之间有了一个猜测。

    “王通!带领剩余庄内弟子,搜寻贺一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云道舒脸色阴沉,厉声喝道。

    “是!”随行的弟子一声应下,迅速集结弟子,四散寻找贺一刀。

    其余众人也纷纷谴出弟子帮忙寻找,夜色之下,梅花山尽是手持灯笼火把的人群,迅速往山背山下搜寻。

    何逍被利刃断头,用的应该是面阔且重的大刀类武器,石磊被利刃封喉,伤口切面小却很深,用的武器应该是薄刃类兵器,两处伤口虽用的武器不一样,但有一个人可以两者兼得,那就是贺一刀,贺一刀外号“鬼斩一刀”,说的是他使的那把巨大的鬼头刀,但据传贺一刀少年时曾是西北一家小宗门月刀门的弟子,后来月刀门没落,贺一刀沦为盗匪,机缘巧合得了一本刀谱,才成就了他“鬼斩一刀”的名号。

    而月刀门所用兵器月刀,就以刃薄形似弯月得名,贺一刀当初在南域名声大震,不少宗门都对其来历有过探查,故此事不算秘闻,只是贺一刀一向以鬼头刀示人,众人也逐渐忘了他原本会使弯刀这一事实。

    贺一刀成了杀死二人最大的嫌疑,此刻不在现场,要么被人说杀,要么他就是杀人者,畏罪潜逃。

    山路之间呼喝一片,寸寸搜寻,誓要将贺一刀拿回。

    云道舒沉着脸,神色莫测。

    在灵州城内的木华生得知消息,又惊又怒,带人又急匆匆的赶回梅花山,详细询问事情始末。

    季江南还在昏迷,裴榛与姜浔正在施救,木华生见过季江南后单独与云道舒商谈。

    “云庄主,此事说来蹊跷,晚辈虽对无逍宫接触不多,但晚辈觉得,此事应与无逍宫无关。”木华生面色肃然,正对云道舒。

    “如何见得?以各派之见,皆以为是无逍宫所做,宁不归不出听雪城多年,不知在谋划什么阴谋,说不定此次就是这阴谋的开始。”云道舒背负双手,远远的看向山下的火龙,看不清神色。

    “如庄主所言,宁不归闭守听雪城,就算要动,也应该从左右两邻开始,跨越中都直指南域,一来跨越过大不受掌控,二来南域之地由普陀寺镇守,东域又有上清道门相佐,当初宁不归与慧静方丈有约,双方互不干涉,宁不归虽然杀人无数却极重面子,此等毁约之事,他怕是做不出来,”木华生思虑良久,斟酌着开口道,“况且,今夜的几批凶徒,有一批是冲季师弟来的,其中缘由,云庄主应该清楚一二。”

    云道舒叹了一声,转过身来:“多事之秋,江州季家之事,我亦有耳闻,那图遗失多年,近年又再次出现,所到之处必有血光之灾,此事我落梅山庄本不参与,现在看来还是得趟一趟这浑水,陈冽近年倒是低调得很,此事与他到底有多大干系,也不可知。”

    “今夜之事是否是无逍宫做的已经不重要了,你也看到了,这南域,平静太久了,”云道舒看向远处正在一起商讨的众门派话事人,冷笑一声,“这场动乱在所难免,他们要的不是给落梅山庄一个公道,是要让南域彻底乱起来,至于今夜杀劫,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火中取栗,那霸刀堂那边,云庄主要如何处置?”木华生道。

    “我自然是要与陈冽要个说法的,我落梅山庄的人可不能白死!”云道舒脸色陡然一沉,杀机隐现,看着情绪高涨的众人冷笑不已,“这群饕狗要趁乱抢食,我也成全他们,既然要乱,那就让南域彻底大乱起来!”

    木华生心中一凛,望着杀机缭绕的云道舒默然,这才是真正的云道舒,隐藏在谦谦君子的表面之下,杀伐果决,野心勃勃。

    能坐稳六派之一的位置,怎么可能仅凭人脉与名声来的?当初云道舒在梅花山建立落梅山庄,遇到的阻碍可不小,这梅花山下埋着多少尸骨,恐怕云道舒自己都记不清了。

    “既然如此,晚辈这就回禀门主,届时,或许可助云庄主一臂之力。”木华生突然笑了,施施然行了一礼。

    云道舒也微微一笑,杀气消散无踪,又恢复了之前仙风道骨的模样:“那就先行谢过七剑门诸位了。”

    云道舒与木华生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南域即将乱起,七剑门虽远于巴中,但同属南域,并不介意分一杯羹。

    梅花山上人影绰绰,踩踏之下山顶的积雪也已经融开,沾了一脚的泥。

    沈云川身形连闪,在树林之间穿梭,梅花山前山被云道舒遍植梅树,而背阴的后山还是大片大片的桦木,树木极高,山势陡峭,夜色在浓郁的树荫遮盖下透不出一丝光线,只有雪地的白光映射,显得光怪陆离。

    沈云川在树林之间穿梭,循着踪迹往林子深处找寻,他自幼生活在雪寒之地,对于雪地,没人比他更熟悉,地面的积雪化得七七八八很难辩认足迹,但路边落雪的树枝拂落的痕迹却清晰又明了的指明方向,积雪拂落的方向与落雪的多少,都是追踪路线的路标。

    杀了石磊的多半是贺一刀,虽然沈云川不明白贺一刀的动机何在,但沈云川却觉得,贺一刀绝对与黄泉天有关,没有来由,就是那一股极其强烈的感觉。

    沈云川跃过倒塌的桦木,目光骤然一缩,远处小坡下,正躺着一人,贺一刀那标志性的五短身材和那把明晃晃的鬼头大刀,令人不记得都难。

    几个跳跃到了近前,一看之下果然是贺一刀,嘴角溢血,眼睛瞪得极大,右手还握着那把鬼头刀,手背上青筋暴起,沈云川伸手一模,尸体还是热的,也就是说,他只比凶手慢了一步!

    沈云川警觉的抽出长剑,小心翼翼的往林子里探查,又顺着痕迹追了一程,沈云川停下脚步,脸色难看,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要么对方突然上天或者入地了,要么,就是觉察到了他的追踪。

    不能再追了,虽然也追不着了,对方能不留一点痕迹遁走,即便沈云川追上也打不过,沈云川立即后退,待退回贺一刀尸体处时,贺一刀对尸体已经被落梅山庄弟子发现,梅花山毕竟是落梅山庄地盘,其弟子肯定对山道无比熟悉,即便是没有沈云川的追踪之术,也仅比沈云川慢了一步到达。

    众弟子手持火把将尸体围住,为首的就是带人寻找的王通,王通确认贺一刀已死,马上让弟子回去通报,沈云川隐在树后,此刻不宜出现,否则这幕后黑手的罪名安头上绝对妥妥的。

    不消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穿来,云道舒带着众人快步走来,身后各派弟子手持灯笼火把,将暗沉沉的后山照得一亮。

    守着贺一刀尸体的弟子自觉站开,云道舒几步上前,伸手去探贺一刀的脉搏,经脉寸断,下手干脆利落,再查贺一刀的尸体,无外伤,用的是拳掌之类的攻击。

    云道舒这一翻,就露出别在贺一刀腰后的月刀,月刀小巧,别在腰后藏于衣襟之下,根本看不出来,这把形似弯月的刀刃上,还沾着一层血迹,呈半干涸的黑红色,云道舒举刀在贺一刀手臂上一划,伤口中深侧浅,与石磊伤口无异,基本可以确定是杀害石磊的凶器。

    沈云川躲在树后,看见云道舒从贺一刀身下拿出来的月刀不由得眉头一挑,好家伙他方才没动贺一刀的尸体,也没发现这把刀,他猜没错,杀了石磊的就是贺一刀。

    他本比众人先来一步,若被云道舒察觉定糟怀疑,该看的都看到了,此地不宜久留,当先走为妙。

    沈云川悄无声息的后退,逐渐远离人群,消失不见。

    云道舒将贺一刀手中的鬼头刀拿下,与那把月刀拿在一起,站起吩咐:“抬回落梅山庄,王通,你带十个人在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其余弟子,随我回庄。”

    “各位武林同僚,今夜我落梅山庄糟此大变,无力招待各位,请各位自便,讨伐无逍宫之事从长计议,但贺一刀杀我弟子,这笔账我绝对要与霸刀堂清算,各位若是有心帮云某一把,明日午时,云某在庄内恭候诸位大驾!”云道舒正色对众人行以一礼。

    “云庄主客气,同为灵州一脉,自当鼎力相助!我王冲愿随庄主入安庆府!”王冲第一个响应。

    “不错!灵州一脉同气连枝,算我韩家一个!”

    “算我罗华宗一个!”

    ……

    众人纷纷响应,将就略过讨伐无逍宫一事,无逍宫岂是那么好动的?天下魔宗之首,即便是普陀寺也不能灭之,就他们小猫三两只,就算上了普陀寺,也不见得能说动,但换了霸刀堂那就另有一说了,同排六派之一,落梅山庄与霸刀堂就算有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反正他们的目的是让南域越乱越好,至于他落梅山庄,呵呵他们还真管不着。

    若是运作得当,肉是吃不到,毕竟那几个大派也不是吃素的,但分碗汤喝,还是可以的。

    “好!多谢诸位!”云道舒正色端手行了个大礼。

    各门派众人散去,云道舒也领着众弟子回落梅山庄。

第四十六章 何逍的残图

    季江南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姜浔累了一夜,早回去歇了,裴榛也熬了一宿,收拾完毕刚刚回屋。

    季江南此次外伤加重,最重的左肩伤之前已经伤到肩骨,后来又强力动武硬是将伤口又撕开一截,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

    内伤主要伤在经脉,这个只能通过药物调养,然后季江南很荣幸的又吃了两颗九命丹。

    九命丹在药王谷亦属上品中的上品,到季江南这里却跟嚼糖豆一样的吃了好几颗。

    季江南的伤势大致已经处理完毕,但为防瘀血入肺,裴榛封在季江南几大心脉处的银针没撤,所以季江南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几根亮闪闪的银针,季江南才刚醒,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看见银针的一瞬立马想起那满天飞来的钢针,抬手就要拔。

    “季师兄不可!”刚推门进来的安瑶见状吓得脸色一白,话音都在打颤。

    一道人影闪过,伸出两指往季江南抬起来的手腕上一打,季江南手腕顿时一麻。

    “我说你小子可以啊,那么重的伤这么快就醒了。”一听这调调季江南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沈云川。

    “啧,一醒来就拔自个儿的救命针,嗯,勇气可嘉,可惜姜浔那丫头不在,否则她肯定又要把你一阵五花大绑。”沈云川啧啧叹道,幸灾乐祸。

    季江南对于这厮没乐子就找别人乐子的行为见怪不怪不予理会,倒是安瑶上前将他挤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大师兄说又是他救了季师兄一命,她就不跟这个流氓计较了,但这个混蛋说话太讨人嫌了。

    季江南主经脉被封,暂时坐不起来,安瑶端着药碗上前,小心翼翼的喂季江南喝药。

    喝完药后安瑶本想陪季江南说会儿话,季江南却示意她先出去,安瑶嘴一撇,又狠狠的瞪了沈云川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沈云川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季江南问道。

    沈云川耸了耸肩,大致将情况说了一遍,包括他前去追踪贺一刀一事。

    “霸刀堂……”季江南面色凝重,先有石磊告诉他是堂主陈冽杀了季北思,而后石磊就在医馆被贺一刀所杀,季江南被无常众追来,重伤之躯围困险些送命,而同时落梅山庄一百多号弟子尽数殒命,梅花山上鲜血满地。

    “来的大概有三伙人,一是黄泉天,冲你来的;二是霸刀堂,目的不明,杀了石磊与何逍;至于第三伙人,目前不知,那一百多号落梅山庄弟子就是死于他们手中,”沈云川摸着下巴道,“我去看过尸体,致命伤基本都是刺破心脏而死,武器用的应该是剑或者横刀,下手很准,一击致命。”

    “会是无逍宫出手吗?”季江南突然问道。

    “扯淡!你怎么跟那群蠢货想的一样!无逍宫要灭个梅花山也就半刻钟的时间,还用得着偷偷摸摸?”沈云川突然炸毛,跳起来怒道,而后立马反应过来,盯着季江南似笑非笑,“行啊小子,想探我口风?”

    季江南挑眉,不以为然,继续开口:“云庄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要找霸刀堂要个说法咯,毕竟何逍可是他新收的小弟子,至于其他人嘛,就看云道舒怎么想的了,他若是把这一百多条人命全压在霸刀堂头上,霸刀堂也得受着,陈冽玩了一手臭棋,不论贺一刀是不是受他指使,这个罪名他是背定了,”沈云川道,“只有一点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传弟子?”

    季江南心头一跳,思忖良久,还是开了口:“石磊告诉我,是陈冽杀了我父亲。”

    沈云川骤然转过头,惊诧不已:“确定是陈冽?”

    季江南皱眉摇头:“不确定,其中也有石磊的猜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石磊吞服脉冲丹后还被强逼上台,由此可见陈冽已经动了灭口的心思,而后石磊侥幸未死,以这条消息向我交换赤凌花,结果当晚被杀,贺一刀上梅花山的目的之前我以为是为赤凌花,杀石磊是顺手,但现在我觉得他应该另有目的。”

    “嘶——说说。”沈云川侧头思索了一会儿没想明白,索性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定,催促道。

    “我昨夜昏迷不在,但听你说了一遭,有一个很明显很大的破绽被你们漏掉了,他为什么要杀何逍?”

    沈云川陡然噎住,他一直只关注石磊,石磊使用脉冲丹而贺一刀不闻不问,石磊是陈冽亲传弟子,身份不低,而贺一刀虽为一坛之主却是匪盗出身,所以他一开始想到是霸刀堂内斗,而贺一刀可能与黄泉天有所搭线,借黄泉天来掩饰,然后自己诛杀石磊。

    这个猜测不止他一个人有,包括云道舒在内都是这么认为,他们都觉得何逍死得极其冤枉,觉得多半是因为贺一刀想要制造石磊为了赤凌花击杀何逍而后又被人所杀的假象,而与石磊同处一个病室的季江南,就会成为杀了石磊的凶手,而石磊死前紧紧抱着的赤凌花,也成了最完美的掩饰。

    擂比丢了脸,恼羞成怒趁对方受伤杀了他,看起来也是完全解释得过去的说法。

    季江南如今身背杀兄弑嫂的罪名,再多加一个,也没人会怀疑。

    意料之外的是季江南糟袭,而姜浔又全程可为他作证,这个看似完美的布局就被破的一干二净。

    然后贺一刀潜逃,死于非命。

    这些都是众人自行整理线索以后的推测,也完全把何逍忽略了过去。

    “以石磊在霸刀堂的处境,贺一刀要杀他完全不用这么麻烦,石磊本身已经是个弃子,这个何逍有问题,贺一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季江南深吸一口气,捋情心头的线索。

    沈云川张了张嘴,他先前不知石磊处境,现在再听季江南一说,果然不符常理。

    沈云川冥思苦想,琢磨了半天摇头:“我只知道何逍是云道舒的小弟子,家世来历还需查证,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他是汴京何家的小公子。”门外突然传来人声,沈云川立马站起,看向门外。

    推门进来的是云道舒,只他一人孤身前来。

    沈云川暗自警觉,他不知道云道舒在门外听了多久,他的身份一旦外泄,基本就面临整个南域的敌对。

    “抱歉二位小友,云某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有些事情要与季小友说明,又在门外听得问话,所以才出口这一答。”云道舒进门先致歉意。

    “云庄主客气,请坐。”季江南开口道,醒来后接连说了许多话,嗓子又干又哑,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够了一会儿够不着,望着站在茶壶边一动不动的沈云川深吸一口气,道,“劳驾,递下茶壶。”

    一直盯着云道舒的沈云川回神,云道舒自进门就被他盯得极不自在,沈云川收回目光,顺手倒了一杯茶,还没等季江南伸手去接就扬手往季江南嘴里灌。

    季江南不防被灌了一口冷茶呛得直咳嗽,牵得胸口生疼,想发火,又生生忍了下去,他现在动不了,而且就算能动,他也打不过这个混账。

    沈云川又转过头接着盯云道舒,直到确认云道舒的确一脸懵逼后咧嘴一笑,看起来没听到了。

    云道舒本人感受不到沈云川这奇怪的脑回路,只觉这目光灼灼过于明亮,忍不住心生恶寒。

    “咳,那个,云庄主,你说何逍出自汴京何家?”季江南干咳一声,看着两个男人在这里深情对视实在过于辣眼。

    “没错。”云道舒顺势收回目光。

    沈云川听到汴京何家四字的时候眼睛一动,他初次与无常众交手,就是在汴京何家,那个第一个被黄泉天灭门的家族。

    “汴京何家在去年十月满门被灭,何逍是何家最小的公子,在外求学避过一劫,后来得知全家被杀后上梅花山求我收他为徒以报家仇,我答应了他,收为膝下最小的弟子,”云道舒娓娓道来,又看向季江南,“他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样东西。”

    云道舒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子,季江南与沈云川心头一跳,紧盯过来。

    盒子打开,一小张泛黄的纸张躺在其中,边缘呈锯齿形撕裂状,纸张上有错综复杂的各种线条,古老而神秘。

    沈云川笑出声来,感叹缘分,季江南往后一靠叹息不已。

    何逍是个倒霉蛋,和季江南一样的倒霉蛋。

    又一份浮屠密库残图,因这残图汴京何家满门被灭,只余何逍一人留得一命,后来拜入梅花山,还是因残图被人所杀。

    这与江州季家何其相似。

    残图所到之处,血光缭绕,冤魂哀嚎。

第四十七章 赠剑

    浮屠山密库残图一直颇为神秘,多数人连知都不知,然而就在这几个月里,残图频频在江湖上露面。

    季家疑似有一份,而眼下云道舒这里,也有一份。

    “这是当初何逍梅花山之时交于我的,说这是他父亲偶然得到的,一直颇为珍惜,但就在何家被灭门前一个月,何家主托人将这盒子带给外地求学的何逍,而一个月后,何家满门被灭。”云道舒将盒子搁在小桌上,脸色素然。

    “云某虽向来不喜江湖事,但对于此物并不陌生,还有一件事,季小友,你可知,你父亲在去年入冬之初,来过梅花山,而那时,他带有另一份残图。”云道舒看向季江南。

    季江南眸光大盛,问道:“是何时的事?”

    “去年十一月底吧,那时他突然带着残图上门,也许是觉察到了什么,想将残图托付与我,问他残图从何而来,他面有难色似乎不愿启齿,那时我手里已经有了何逍这份图,正愁如何处置,自然不会再要你父亲手里那张,便建议他上九宫山面见灵逍子掌教试试,而后他便下山去了,”云道舒道,“那时季二公子与夫人也在我落梅山庄处,但季家主却是刻意避开两人,悄悄来见我的,临走前还特意请我不要将他来过的消息透露给二公子,我答应了,哪知不久后,就收到了他被杀的消息。”

    “云庄主,我有一事请教,敢问我二哥在落梅山庄之时,是否有所异样?”季江南精神一震,正色开口。

    云道舒思索了一会儿后摇头:“二公子并无不妥,倒是其夫人似乎精神不佳,时常神情恍惚。”

    没有线索,二哥在落梅山庄还尚安好,那么问题就在归雁湖了。

    “多谢庄主告知。”季江南有些失望,但还是规规矩矩的道了谢。

    与云道舒一谈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比较有价值的就是季北思的确得了一张残图,来路尚且不明,尝试将图送给云道舒遭拒后又上九宫山,以天星子口气应该在九宫山也被拒,是否见到灵逍子不得而知。

    结合何家家主得到残图的时间比对,两张残图出现的时间应该很相近,也有可能就是在同一地方获得,可惜季北思与季家主皆死,何逍也于昨夜死于非命,残图的来源线索彻底断了。

    沈云川一直在旁静听,暗自记下云道舒的话,话锋一转:“不知云庄主前往霸刀堂一事相谈如何了?”

    “已经商妥,明日就动身前往云溪城,”云道舒道,“季小友可在庄内养伤,我已将外部弟子召回,庄内留五位长老镇守,类似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说起此事,还要给季小友赔罪,小友到落梅山庄做客,招待不周还护不住客人周全,是云某过错,前日小友配剑折与四方擂,这把泠泉为剑师欧冶子生前所铸,虽比不得离火剑庐,但也是把上品好剑,今日送给小友,权当赔罪之礼。”说着云道舒将手中长剑平放桌上,面有愧色。

    铸剑师欧冶子,是离火剑庐之外的独行铸剑师,其一生只铸剑,品质不俗,可睥睨离火剑庐大部分铸剑师,但他对铸剑要求极高,故数年也不出手一把剑,而云道舒这把“泠泉”,就是欧冶子为数不多的作品之一。

    季江南正欲回绝,无常众本就是为他来的,与落梅山庄并无多大干系,还未开口,云道舒倒先把话头堵上了。

    “小友不必推辞,来者是客,无论什么原因,落梅山庄没护住自家客人是事实,还请小友手下此剑,就当了云某一个心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江南只得微笑道谢。

    “那就多谢云庄主了。”

    送完剑后,云道舒又简单的和季江南聊了两句才走的。

    出了医馆,弟子王通已经在外侯着,见云道舒出来后举步跟上。

    “贺一刀尸首如何?”云道舒脸色冰冷,与在医馆内的温润判若两人。

    “无外伤,是被掌力击碎心肺而死,但从外看完全看不出痕迹。”王通迅速回答,昨夜连夜验尸,得出这一结论。

    云道舒眉头锁起,掌法,陈冽此人藏的极深,他是否会用掌法,还是未知。

    “沈云川查得如何?”云道舒继续问道。

    “依旧没有线索,无根基无来源,只知道他救过姜浔一命,姜浔因此对其十分爱慕,姜回对此也不甚在意,再者就是于泉州春华楼与天风堡莫涯相识结为好友,后随季家商队进入江州,也救过季江南一次,与季江南同行来到灵州,弟子不才,除了这些以外,什么都查不到。”王通头一低,很是惭愧。

    云道舒脚步一顿,回头往医馆方向看了一眼,沈云川这个人很奇怪,方才他与季江南谈话,季江南也并没有顾忌他在场,而且,最晚他明明在后山林子里感觉到了沈云川的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的确是他,杀贺一刀的人不是他,修为不够,但要比云道舒更早发现贺一刀的异常。

    云道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继续往落梅山庄走去。

    这些事情不用他操心,来找线索的人是季江南,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了,黄泉天那群无常鬼,就交给他们好了。

    现在,是时候去找陈冽那条毒蛇说道说道了。

    医馆内,沈云川拿起桌上的长剑,握住剑柄一拔,清冽的剑吟之声响起,寒光冽冽,这是把正统的正三尺长剑,长度与季江南之前使用的配剑相同,剑身流畅,有两道凹陷的血槽,血槽边缘有一道瑰丽的红色,如梦似幻。

    “好剑啊,欧冶子的剑可不多见,云道舒倒挺舍得,便宜你了。”沈云川拿在手中舞了几下,这是把好剑,虽比他的龙渊相差不小,但也算把难得的上品宝剑。

    季江南手还不怎么能动,只看了几眼就别开了目光,落在桌上的盒子上。

    那只盒子是装有何逍那份残图的,云道舒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它。

    季江南很快想明白云道舒的用意,落梅山庄这场杀祸,可能是因季江南而来,也可能是因为何逍而来,但无论哪一种说法,对方的目的就是残图,梅花山庄弟子殒命一百多人,云道舒当初拒绝季北思就是不想掺和进来,又经过昨夜一事,越发坚定了云道舒的想法。

    云道舒将泠泉送出,一为赔礼,二来,算是将残图托付给季江南的报酬。

    浮屠山密库残图,有人为它趋之若附,有人对它避之不及。

    黄泉天是前者,云道舒是后者,而季江南身上的残图都是莫名其妙得来的,他不想要,又不能丢,这关系到季怀远的目的和计划。

    这份何逍的残图,云道舒是交给季江南了,而且笃定他不会将之抛弃。

    至于沈云川,这位的确为残图而来,但相比残图,沈云川的首要任务是黄泉天,他自己去找找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在汴京何家找到了还因“天哭地笑”吃了个闷亏,又一路马不停蹄的跑江州,又扑了空,但现在只要跟着季江南,黄泉天会自己找上门来,何乐不为?

    沈云川对残图可谓一点兴趣都没有,任务所迫,不然他才不想来呢。

    “哟,这位云庄主倒是大方得很,这东西,还是你收着吧!”沈云川也看见了桌上的木盒,咧嘴一笑,季江南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

    顺手将盒子往季江南床头一抛,沈云川大刺刺的往椅子上一靠:“这两天你是动不得了,接下来去哪里?”

    “汴京。”季江目光飘忽,所有事情都中心交汇点,就在汴京归雁湖。

    沈云川顿时来了精神,两眼发光一副好兄弟的样子开始和季江南唠嗑。

    “汴京好啊,不夜盛都,有最好的兰生酒,有最美的女人,嘶——我跟你说啊,这汴京有一座最出名的青楼名为芳华馆,里面的美人儿各顶个的美,尤其是其中的花魁月姑娘,那可是百年难遇的美人……”

    说起风月来沈云川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季江南脸色发黑,这个混账又开始了。

    “话说当初那月姑娘挂牌接客那天,芳华馆前都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一窥月姑娘美貌,听说那月姑娘生的花容月貌,眉如远山,目若秋水,身段窈窕……”沈云川说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季江南古怪的神色。

    沈云川说了半晌,季江南也没回他一句,十分不满,低头看见季江南古怪的神色身子一僵,慢慢的转过身去。

    沈云川身后门槛处,姜浔与裴榛正带着药箱站在那里,姜浔笑容满面,眼神十分危险。

    沈云川尴尬的干笑两声。

    “说啊,接着说,那月姑娘如何?”姜浔笑得越发灿烂。

    “什么月姑娘?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沈云川一脸茫然,又笑,“姜姑娘你今天这条裙子特别好看,和你特别相配,越发显得你美貌无双,不可方物。”

    沈云川脸皮之厚,看的季江南咋舌不已,裴榛也忍俊不禁,低头而笑。

    “是吗?”姜浔笑眯眯的问。

    “当然!”沈云川回答得非常之快,面色诚恳,仿佛之前大赞月姑娘的那人不是他。

    姜浔知道沈云川是骗她的,但这话听着蛮舒心,就去放过他这一次。

    裴榛见他们不闹了背着药箱上前,在季江南身边坐定,帮他拔胸口的银针。

    季江南抬头看着裴榛,总觉得她眼熟得很,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想了好久楞是想不起来。

    裴榛对于季江南的目光早有预料,也不斥责他无礼,继续拔针。

    待全部银针收走,裴榛出门去药房端药,沈云川才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方才那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季江南脸色不好,总觉得这厮在憋什么坏招。

    “你有没有觉得……”沈云川开始挤眉弄眼,看得季江南想一巴掌扇过去。

    “啧,你就没觉得她很眼熟吗?”季江南不开口,沈云川一个人自嗨不起来,决定提醒一下。

    季江南又仔细想了想,确认他真的不认识裴榛。

    “你见过她姐姐的,”沈云川继续说道,“还被她坑了三千两银子,这个总不能忘了吧?”

    季江南愕然,终于想起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来她与柳傲霜是姐妹。

病假条

    不好意思各位,胃病犯了医院挂水,今天得鸽了,不好意思我实在撑不住了,明晚继续,抱歉抱歉

第四十八章 旧忆

    “她是,柳姑娘的妹妹?”季江南迟疑开口。

    “没错,下次你要是再见到柳傲霜,把裴榛带过去,说不准她就不让你赔那三千两银子了。”沈云川笑眯眯的说道。

    “沈云川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姜浔调好药膏过来一脚就要朝沈云川踹过来。

    沈云川往旁边一躲,姜浔这一脚没踹着。

    姜浔帮拆开季江南身上的布条帮他换药,虽然姜浔是大夫,也不是第一次帮季江南看伤了,但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裸露上身,季江南还是觉得尴尬异常,只好把目光转向沈云川顺着话题往下聊。

    “这是为何?柳姑娘不知道裴姑娘是她的妹妹吗?”

    “那倒不是,柳傲霜与裴姑娘早就见过了,也彼此知道对方的身份,只不过嘛,这二人有些旧怨,见面就要打生打死,裴姑娘甚少出药王谷,所以我才说,你要是能把裴姑娘带给柳傲霜,说不定那三千两就不用赔了。”沈云川换了个位置,避开姜浔的位置,继续八卦。

    “旧怨?她们不是姐妹吗?”季江南接着问道。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还要往七年前说起,话说七年前,我头一回出……咳咳,我头一回出来行走江湖,也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大,那年江湖上盛极一时的白帝城甄家,你听说过吗?”

    白帝城甄家,季江南一阵恍惚,白帝城,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的母亲江玥就是出身于白帝城江家,一个白帝城的三流小世家,而七年前的甄家,为上一届九世家中排名第二,仅次于西北苍漠城铁家,盛极一时。

    大晋九世家,首位苍漠城铁家已经固守第一的位置多年,西北道接轨西域十二国,混乱与暴力之地,十五万大晋铁骑驻守望乡关,苍漠城即是望乡关下第一座城池,为西北边防的第二道防线,铁家自苍漠城成立之始就一直协助边军守关,功勋卓著,上任晋皇封铁家家主为汉乡侯,由铁家家主世袭,苍漠城为铁家自治,为大晋第一位皇室之外的自治城主。

    上任晋皇在位期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寻找失踪的浮屠山密库,国库掏空大半,现任晋皇继位后,天灾不断,晋皇大力治灾救灾,但内朝贪腐之风盛行,导致民怨沸腾,而西域十二国自大楚被灭之后一直蠢蠢欲动,如今更是频频骚扰边关,晋皇忧于内政,又忌惮西域十二国,而铁家的苍漠城为铁家自治,即便是晋皇也没有理由插手,这让晋皇一度如哏在喉,深恐其与西域十二国有所勾结。

    而白帝城甄家,就是晋皇扶持起来用于对付铁家的武器,铁家占九世家之首多年,甄家原本只是白帝城与江家差不多的小世家,但甄家家主胆子奇大,暗自插手江浙漕运,与水盗勾结贩卖私盐,后被六扇门查处,押往盛京由大理寺监审。

    本来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晋皇觉得一个小小世家之主敢插手漕运还能欺上瞒下这么多年,可见是个可用的人物,遂亲自审查,将甄家大公子定为主犯,立时斩首,但却把甄家留了下来。

    在朝廷的帮扶下甄家迅速崛起,晋皇将江浙漕运交给甄家,甄家迅速成为九世家仅次于铁家的存在,而后不久因构陷汉乡侯与西域勾结而被缉拿,甄家上下嫡庶三百多人满门抄斩,甄家就此除名。

    甄家的一世荣辱来得极快,三流世家一朝翻身成为九世家第二,又一朝跌落深渊满门诛绝。

    而季江南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当初那位被斩首的甄家大公子,原本应该是季江南母亲江玥的未婚夫婿。

    季江南的母亲江玥为白帝城江家嫡女,那时甄家还未发家,与江家同为三流世家,甄家大公子与江玥自小有婚约在身。

    本来等江玥行过笈礼,二人就该成婚,但偏偏江玥遇上来白帝城寻访古迹的季北思,一见倾心,便要父亲退了与甄家的婚约,江家主不允,江玥年少,负气出走,说什么也要和季北思在一起,那时季家在九世家中排名不低,上任季家家主内力修为达丹心六劫,季北思作为季家继承人,自然不会真的爱上这个三流小世家中的女子,所以在白帝城停留一月以后,季北思毫不留恋的返回江州。

    江玥被弃,感因自己让家族蒙羞,更对不起甄家大公子,投河想一死了之,结果被人救起,回到江家之后江玥万念俱灰,却被大夫诊出喜脉,那时,江玥已经怀有身孕,江家主大发雷霆,族中长老要将江玥沉塘,但江玥毕竟是江家主亲生骨肉,再如何气怒也不可能真的杀了自己女儿,只能命人前去寻找季北思,让他给自家女儿一个交代。

    后来去的人打听到季北思乃是江州季家下任家主,也上门求见季北思,但季北思毫不在意,说不记得此人,听到回报的江家主又是一顿大发雷霆,要亲赴江州讨要说法,而族老门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若能与季家攀上关系,江家也能就此崛起,所以拦住了江家主,并让江家主到甄家退亲。

    江玥未婚先孕,甄家早有耳闻,不等江家主到,就先上门来退亲,江家主只觉对不起老友,颜面扫地,遂交还定亲玉佩,退了这门亲。

    甄家的亲是退了,可季北思迟迟不愿娶江玥过门,眼见江玥腹中孩子越来越大,江家主无奈,只能让江玥生下孩子,心想季家总不可能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总会找来的。

    季江南就这么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头在江家出生,季江南本不叫这个名字,他原名江南,随母姓,而母亲思念的那个人在南方,所以他叫江南。

    他自小与母亲生活在江家的一个小院子里,一方院子,囚住四方天地,他祖父虽总是冷着脸看他,却从未亏缺过他什么东西,读书认字都有请先生来交教,只是不准跨出院子一步。

    后来甄家崛起,一跃成为白帝城炙手可热的存在,而对于之前与甄家有过婚约的江家,一度沦为白帝城的嘲讽对象,说江家有眼无珠,攀龙附凤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有甚者大骂江玥恬不知耻有失妇德,活该浸猪笼沉塘之类,江家主听闻传言怒气攻心,大病一场,撒手人寰。

    江家主一死,江玥母子失去了最后的庇护,多年来季家不曾上门来认领这个儿子,而如今甄家又一跃成为比季家还要高出一截的存在,江家族老看江玥母子越发不顺眼,江家主头七还未过,江玥与季江南就被江家赶出家门。

    江玥本是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离开江家根本不知如何生活,那时季江南五岁,还不懂为什么要把他和母亲关在门外,只觉得头一回看见院子外的世界新奇得很,江玥抱着他嚎啕大哭,五年的等待与羞辱,早已把她对季北思的情谊耗得一干二净,她对父亲有愧,觉得是她气死了父亲,对季北思有恨,恨他薄情寡义,也恨自己有眼无珠轻信承诺。

    江玥带着季江南开始流浪,为人浆洗衣物,烧火做饭,也曾经山穷水尽,带着季江南街边乞食,蒙受地痞流氓欺凌,总有小孩叫季江南是有爹生没娘养的野孩子,这时候季江南就会一声不吭的捡起地上的石头追着那孩子打,穿过几条街巷,拿石头把那孩子砸的头破血流,然后孩子的父母又会带着孩子来找到江玥,对江玥破口大骂,江玥总是默默的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季江南恶狠狠的盯那两人,抄起猪肉案上的杀猪刀就挥过去,两个大人愣生生被他吓得夺路而逃,他提着杀猪刀一路追,屠夫跟在最后面要他的刀。

    从那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他和母亲,小孩看见他都掉头就跑,大人看他的目光也有些忌惮。

    他们都说季江南是只狼崽子,谁敢招他一下绝对要被他咬下一块肉来。

    也因此,江玥彻底断了生计,没人再找她洗衣做饭,但江玥从不怪他,总是温温柔柔的对着他笑。

    季江南第一次杀人,是十岁那年,江玥带着季江南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城,在一年冬天城外的破茅草房里,江玥抱着衣着单薄的季江南瑟瑟发抖,那一年也是大雪灾,什么吃的都没了,甚少生病的季江南也发起了烧,江玥看护他一夜,累的睡了过去,勉强恢复精神的季江南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走出好远也没找到吃的,两手空空的回来,在门外就听着不对,推开门的一瞬让他双目充血,城外有伙地痞,欺男霸女横行霸道,江玥一个独身女子,总容易招来这伙流氓,而现在屋里这个企图对江玥不轨的男子,就是那伙地痞之一。

    那人奋力按住身下的女子,江玥撕心裂肺拼命挣扎,纤细的身子在那男人的身下显得极为脆弱。

    季江南脑中一片空白,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脑中回荡。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季江南一把拿过门后的柴刀,双手握刀一刀砍在那人的背脊上,那人一身惨叫,掉头过来要抓季江南,季江南一把拔出柴刀再次像前砍去,面目狰狞目眦欲裂。

    手中的柴刀一刀一刀砍下去,温热的鲜血溅的他一头一脸浑身都是,季江南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什么都看不到,机械的挥刀砍下,不知道砍了多少刀,只知道那人已经不出声好久了,知道季江南双臂脱力,柴刀当啷一声落下,清脆的响声使他回过神来,入目的是哪地痞面目全非的脸,脸和胸膛都被砍烂了,五官一片模糊,白色的骨碴和黄色的油脂混在鲜血里,季江南脸色惨白,哇的一声吐了。

    江玥颤抖着把他紧紧的抱住,泪流满面。

    “小南不怕,娘亲没事,娘亲没事,小南,小南不要怕,娘亲会一直在的……”

    季江南在她的怀里浑身发抖,江玥用她的身体挡住地上那堆东西,季江南能明显的感觉母亲也在发抖,在寒冷的雪天,破败漏风的茅屋,季江南低头看着自己衣襟上的血,眼眶发红,强忍的眼泪轰然决堤,嚎啕大哭。

    那是季江南唯一一次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

第四十九章 “枯骨上人”李三度

    季江南不喜欢雪天,满目皆白的大地总透着一股荒芜和绝望,寒冷透骨的风和手脚长满的冻疮,好不容易找到暖和一点都地方,那冻疮就会开始发痒,又疼又痒,挠破了流出脓水,脚上手上大片大片皮肤溃烂,发出恶臭。

    连续三年冬日雪灾,入冬就等于被冻死饿死,大批难民流民被关在城外,厚厚的积雪下是数不清的尸骨,饿极了的流民开始啃食人尸,城中居民家中有人逝世都不敢抬出城外,刚埋下的尸体不出一刻钟就会被刨出来吃掉,白雪覆盖的山坡上,是一个又一个被掘开的大洞,黑洞洞的像人麻木的双瞳。

    那是人间地狱,满地行走的皆是骨瘦岭寻的饿鬼。

    死人吃没了,就该盯上活人了,当那些饥饿的目光开始停留在年幼的季江南身上时,江玥崩溃了,她放弃她最后的自尊,带着季江南远赴江州,去见季北思,那个抛弃她的男人。

    后来她死了,一头撞死在季家的石廊下,季北思留下了季江南,也没有重新给他取名字,直接在原名上冠上季姓,仿佛母亲死得微不足道,而收季江南回季家,也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所以江南成了季江南。

    思绪逐渐回笼,这些记忆本被季江南埋在心底,今日突闻白帝城之名,又统统想了起来,清晰得如同昨日才发生一样。

    回神发现沈云川停了下来,一脸探究的盯着他看,这小子刚才一脸神伤,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想着沈云川突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问。

    “哎你刚才想什么呢?这一脸被人甩了的表情,不会你在白帝城还有个小情人吧!”

    季江南嘴一抽,好了,这下什么回忆都压下去了,沈云川丰富的联想能力过于出彩,让他瞬间就没了感叹人生的动力。

    姜浔这边已经帮季江南重新换上了药,听闻这话白了沈云川一大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走哪儿都招蜂引蝶的。”

    这后一句说得极为小声,那叫一个相当幽怨。

    季江南眉头一跳,这话倒没说错,沈云川这厮对风月之事向来擅长,除却姜浔与柳傲霜,这风流桃花债怕是不少。

    眼见话题越来越远,季江南轻咳一声言归正传:“继续说,白帝城甄家如何?”

    沈云川也不敢与姜浔继续讨论,转回头来继续之前的话题。

    “说起甄家,你可知甄家因何问罪?”

    “甄家在运往西北的货物中夹带火药,妄图构陷汉乡侯与西域十二国有所勾结,后被汉乡侯察觉,扣下物证,往盛京告了一状,罪名物证皆属实,甄家获罪下狱。”季江南道,又问,“又什么不对吗?”

    沈云川呵呵一笑,往椅背上一靠,高高的把腿架了起来:“没什么不对,就是这样,只是你不知道的是甄家下狱不仅是因为构陷汉乡侯,还有部分朝廷的原因。”

    “当今皇上杀人灭口,”季江南想都没想就开口,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季江南说起来却一点压力都没有,“甄家是朝廷扶持起来的,本来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杆枪,将漕运交给甄家就是为了让他去陷害铁家,而皇上坐山观虎斗,赢了的自不必说,输了的那个就得赔上身家性命,毫无疑问,甄家输了,也就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没错,当初甄家主脉旁支嫡庶子嗣家眷三百多口人,满门抄斩一个不留,但凡事,总有例外。”沈云川笑得意味不明。

    季江南心中一动,道:“你又是如何遇见柳姑娘的?”

    “她是我捡回去的,”沈云川脸上笑意收敛,慢慢的开口,“那时她算半个药人。”

    听闻药人两字,处理伤口的姜浔手下动作一顿,季江南也惊讶的看过来。

    药人,季江南再夔州地底城见过一次,沈云川说他们没有神志,只是药的容器,但现在他说柳傲霜是药人,这半个药人怎么说?

    “柳傲霜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毒娘子,她一身毒功出神入化,而她本身也携带剧毒,但她自己百毒不侵,她这身毒功的来源,是李三度,”沈云川说道,见季江南对这个名字一脸陌生,又补了一句,“说李三度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很有讲究,叫做枯骨上人。”

    “枯骨上人?那不是……”沈云川这么一提,季江南马上想起那是谁。

    那是当年江湖上对制毒练毒方面已经登峰造极的一个人物,学过湘西巫蛊,千里迢迢潜伏唐门为外门弟子,并伺机偷走唐门的练毒配方,其一生所配毒药千万种,但常年接触剧毒,几年前病逝。

    而且,这位枯骨上人,与姜浔一样出身药王谷,还是现任药王谷谷主,姜浔父亲姜回的师弟。

    药王谷近年糟心事情很多,先是脉冲丹出现问题,好不容易扛过去了,自家谷主的师弟突然被叛出药王谷,弃医练毒,练得一身毒功不说还加入了净土宗,自号枯骨上人,手段残忍,常拿活人炼药,行踪诡谲,飘忽不定。

    “药人又怎么说?”照沈云川的意思,柳傲霜是被李三度抓去练药人,只是这药人又是怎么来的?

    问道这个问题沈云川突然不说话了,一直瞟向姜浔的方向。

    姜浔将季江南身上的伤口处理完毕,斜斜的靠在小塌上,略显疲惫的闭上双眼:“药人是我药王谷弄出来的。”

    季江南更是惊讶,药王谷医行天下,怎么会研究出药人那种有干天和的东西?

    “药人最开始是因为有些人体病弱,须下猛药,但猛药病人又承受不了,故而可以找人先服下药,再取此人的鲜血入药,但会极力确保药人本身无恙,那种以人为药的事情,药王谷从未做过,那是李三度自己琢磨出来的,与药王谷无关。”姜浔脸色不是很好,语中颇为感慨。

    “李三度是我爹爹的师弟,在我还小的时候一直对我极好,时常带着我偷偷溜出药王谷去玩,他是个奇才,但这份奇才不在药理,只专精毒物,药王谷多年来一直为杏林之首,主张治病救人,而李三度痴迷练毒,与药王谷主张相悖,后来我爹爹接手药王谷,李三度痴迷练毒成狂,行事逐渐开始偏激,药王谷的药人之法,就是他先提出来的,这个法子的确救了不少人,但为不伤药人性命,所用的法子都较为温和,李三度对此十分不满,觉得可以最大程度发挥药人的作用,知道有一次我爹爹偶然进入他的药室,才发现他竟然使用活人炼药,那药人神志全失形如饿鬼,咆哮不断,爹爹大为惊骇,李三度违背药王谷祖训杀生炼药,爹爹念其师兄弟一场,废了他的武功将他逐出药王谷。”

    姜浔收起药箱,叹了一声继续说道:“爹爹本以为废了他的武功就能阻止他去害人,哪知他机缘巧合加入净土宗,净土宗宗主欣赏他的练毒水平,以秘法将他的经脉修复,虽不复从前,但已经不影响他制毒,李三度常年淫浸此道,结合净土宗秘法练就一身诡异的毒功,人称枯骨上人,自此在净土宗的庇护下开始大肆以活人炼药,还先后得了湘西与唐门的练毒之术,后期由他炼制的药人,没有神志攻击迅猛,是为屠宗灭门的利器,而药人本身由药养就,其骨血皆可入药,可助长内力修为,功效与脉冲丹相似,但比起脉冲丹光华一瞬,药人的作用乃是循序渐进,是以没有脉冲丹那么大的副作用,但是凡药皆有三分毒,药人带来的种种好处之下就是服过以药人炼制的丹药后会有毒素淤积体内,长此以往,身上剧毒无解,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大批江湖人士争相购买,其中不乏当初的几大世家门派。”

    季江南想起夔州地下城的药人,难怪可以卖出高价,药人基本等于弱化副作用后的脉冲丹以及上好的打手,武道一途,有人如履平地,有人如望天堑,为求更高一层,明知死路一条也要去试试,脉冲丹如此,药人亦如此,脉冲丹霸道撕扯经脉,药人囤积毒素如慢性自杀,但依旧有人前赴后继。

    后面的事情季江南也有耳闻,药人难练,十不存一,李三度追求毒物一道极限,不停掳来幼童炼制,如此大大动作引来普陀寺注意,李三度手中血案累累,但药人为当时大多数江湖人突破境界的希望所在,普陀寺想将其斩杀,但江湖之中阻力不小,普陀寺只能先覆灭李三度身后的净土宗一脉,除去李三度的庇护,净土宗一灭,李三度失去落脚点开始四处流浪,行踪不定,直到几年前才被人发现死在襄水县,普陀寺高僧前往探查,发现李三度浑身遍布剧毒,触之必死,推测大概是体内毒素囤积过多,一朝毒素爆发而被自己毒死。

    李三度一死,药人在江湖上绝迹,后来晋皇颁下律令,凡有以人炼药者,寸剐凌迟,千刀万数。

    脉冲丹与药人之间相隔不过几年,本以为这些东西彻底消失了,结果梅花山一行,在夔州地下城,这两件东西还在继续流通。

第五十章 作死的沈云川

    “柳姑娘是李三度炼制的药人?”季江南看向沈云川。

    沈云川瞄了姜浔一眼,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姜浔见状目光一黯,背起药箱往外走,到门口又嘱咐了一句:“他现在还不能起来,你看着他。”

    说罢推门出去,姜浔背着药箱走过回廊,自嘲一笑,这些事也不是第一次听了,自己又何必自找烦扰?有些人有些事,还真叫人爱不得恨不得,但又能怎样呢?

    目送姜浔出门,沈云川敛了敛目光,轻笑一身接着说道:“算是吧,不过她和其他药人不一样,你也听出来了,她和裴榛的确是白帝城甄家之后,她二人为甄家旁系,还是庶出,在那一支脉中很不受待见,连族谱都没资格上,也因此逃过一劫,六扇门照甄氏族谱拿人,她二人不在族谱之中,藏于水缸中逃过,后来姐妹二人逃亡路上失散,那时净土宗覆灭,李三度到处流窜,柳傲霜被他抓走练制药人,那年我初次出来行走江湖,李三度于襄水县暴毙,我去凑热闹,然后在河边捡到了她。”

    “我捡到她时她一身都是毒,几个乞丐想欺负她,但碰到她就脸色发黑,顷刻暴毙,我觉着稀奇,药人我只听过没见过,可能是她年纪稍大了些不适合炼药人,又或者是时间太短李三度还没来得及完全将她炼成,总之我见到她时她是有神志的,除了那身毒以外和寻常小孩无异,我见她浑身脏兮兮的饿得啃树皮就给了她个包子,然后她吃完包子就要跟着我走,我自然不乐意带着个药人走,但这小丫头片子武功底子不差,愣是一路跟着来了。“

    “后来我师父出手,帮她将毒素收入体内,那时因为李三度之死药人稀缺,柳傲霜这一身毒一旦被人发现绝对要被拿去炼药,师父说人是我带来的让我自己处理,我哪知道怎么处理,带着她一路溜达到夔州,逛了趟千金阁,就把她留在那里了,之后她是如何搭上地下城和老大这条线的我就不清楚了,反正等几年后我再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千金阁的老板了。”沈云川说得极为轻松。

    “你是个混蛋,”季江南定定的看着沈云川,突然开口。

    沈云川哈哈一笑,坐直身体:“没错啊,我是个混蛋,但千金阁虽是个妓馆,但就她那一身毒,她不愿意,谁又敢碰她一下?”

    季江南看了他一会儿后收回来目光,沈云川在诳他,若说柳傲霜真是他随手放在千金阁的,鬼都不信,而且他话里的那位师父,身份还真有些耐人寻味。

    李三度一生钻研毒物,柳傲霜一身毒必是李三度精心调制,而沈云川那位师父可以将她体表的毒压回体内,可见要么对毒物一样擅长,要么就是实力不俗。

    沈云川不会用毒,推测为第二种,至于实力高到哪种程度,季江南有些不好说,但至少,在上清道门天星子水平之上。

    沈云川不说,季江南也不去问,道:“那裴姑娘呢?”

    “啧,裴榛啊,我不太清楚,总之是失散之后被姜谷主收为弟子,因为姜浔的缘故在药王谷见过一次,那时我觉得她面熟得很,后来一次与柳傲霜说见了个长的和她很像的女子,然后她就赶了几天的路摸进药王谷,见到裴榛后差点杀了她,柳傲霜动手不留余地,引来了姜谷主被其制住,”说起这事来沈云川揉了揉眉心,十分无奈,“我得到消息去药王谷救人,然后才从裴榛口中得知二人原是亲姐妹,但柳傲霜显然对这个妹妹恨之入骨,若不是我一路强押她出来,她恐怕要跟裴榛同归于尽。”

    “这二人仇怨从何而来?”季江南眉头一皱,二人一起从甄家逃出,再遇怎么就势如水火?

    沈云川直嘬牙花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裴榛不说,柳傲霜也不说,似乎裴榛对柳傲霜有愧,一直对柳傲霜避而不见,所以常年在药王谷不曾出来,至于柳傲霜嘛,啧,现在我是越发看不透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表达什么?”这前后后聊了一下午,从白帝城甄家聊到枯骨上人李三度然后到柳傲霜姐妹二人不明所以的恩怨,这话题越扯越远,让他想想,他们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来着?

    沈云川一顿,干笑两声:“这不看你躺着挺无聊跟你唠会儿嗑吗?”

    沈云川坚决不承认他一开始只是恶趣味的想诳季江南去招惹裴榛然后他吃瓜看戏,可惜裴榛压根没打算搭理他。

    季江南抬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他伤重本要好好休息,结果跟沈云川这一通不着边际的天聊下来,想起许多旧事,现在脑袋疼得紧。

    跟沈云川聊天是个累人的活,不知不觉被他带着思维一路跑偏,话题越扯越远。

    说了半天都是些没用的消息,季江南闭着眼睛把沈云川赶出去,他需要休息。

    沈云川见季江南恹恹的不想搭理他,没了聊天对象的沈云川很干脆的走了,心想,季江南那个小师妹挺有意思,可以找她聊会儿天。

    少了沈云川这个话唠,季江南终于清净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然后在翌日被姜浔扎醒。

    没错,就是扎醒。

    云道舒这边准备前往霸刀堂,分散在外的弟子逐渐往落梅山庄集合,云道舒忙于杂事无瑕顾及季江南这边,七剑门木华生等人因季江南遇袭行程暂搁,昨日木华生让弟子传信回师门道晚些回去,安瑶早些时候来送过一次药,梅花山地势高气寒风冷,安瑶有些风寒,头晕咳嗽,怕连累季江南又病,晚些也没敢来给季江南送药,就由姜浔送了。

    季江南早晨被姜浔扎醒,才睁眼就看见姜浔气的脸色发白,手下银针翻飞,有几针下的还挺重,季江南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姜浔就一记眼刀飞过来。

    “闭嘴!”

    季江南还未开口就被堵了回去,见姜浔气得不轻决定还是不开口的好。

    姜浔气呼呼的走过一遍针,越想越气,又觉得委屈万分,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季江南伤口处的绷带上,季江南很尴尬,不明白她在哭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姜姑娘,你……”季江南琢磨了一会儿刚刚开口又被姜浔给吼了回去。

    “姜什么姑娘!你和沈云川一样!都是混蛋!”姜浔抹了一把眼泪,凶巴巴的吼了一句,麻利的收拾好药箱就走,出门后一把把门砸上,门上的梁柱簌簌的抖下一层灰。

    被莫名其妙吼了一顿的季江南很懵,随后又反应过来,沈云川那厮又干了什么好事,倒连累他被姜浔吼了一顿。

    季江南没懵太久,午时木华生过来后,季江南马上就知道沈云川去干了什么。

    落梅山庄有两口天然的温泉水眼,一眼在内庭四方擂,一眼在山庄后的小兰庭,温泉水可驱寒,安瑶在庄内染了风寒,遂向云道舒借小兰庭温泉一用,云道舒应允,因安瑶是女子,所以落梅山庄弟子不好太过接近,只远远的守在小兰庭外的梅树林子里。

    偏偏沈云川不知怎的溜达进了小兰庭,温泉池子中的安瑶见有人来失声惊叫,落梅山庄才经历一场杀劫,神经都异常紧绷,听见安瑶的叫声以为又有行凶者,当即一众落梅山庄弟子杀气腾腾冲进小兰庭,将庭中的沈云川堵住,安瑶见又是一大堆人进来再次惊呼,反应过来的众人连忙背身退出小兰庭,也没抓着沈云川。

    两声惊呼惊动了庄主云道舒,待安瑶穿好衣服出来说完事因后木华生大怒,安瑶深觉丢人锁在房中不愿见人,木华生心急扣门安瑶不开,只听得安瑶在房中哭泣,木华生向来雅正从容,今日因此大怒,提剑找到沈云川后与其大打出手,沈云川内力修为要高木华生一截,但木华生乃是含怒出手,加之沈云川理亏,半打半退,最后虚晃一招转身就跑,木华生怒气不下,提着剑一处一处找。

    这种事情云道舒不好插手,只好任由他二人打斗,索性没杀人也没损物。

    姜浔被此事气的不轻,裴榛敲开了安瑶的门在安慰她,又气又委屈的姜浔来给季江南行针,然后季江南就无辜的成了姜浔的出气筒。

    午时木华生提着剑一身杀气推开季江南的门,季江南诧异不已,还道是谁惹了大师兄。

    木华生五官温和,平日里也多有笑意,但一旦生起气来两道眉眼竖起,嘴角弧度向下,看着凌厉非常。

    “季师弟!你可见着沈云川?”木华生凌厉的眼神直盯过来,手中长剑紧握,蓄势待发。

    “未曾,”季江南诧异问道,“大师兄,这是出了何事?”

    木华生面目扭曲了一下,没理会季江南,提着剑出门继续找。

    等云道舒派人来告诉他时,季江南的脸也扭曲了,杀气满满的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

    “沈!云!川!”

    同时,落梅山庄大门上方的牌匾后,沈云川激灵的打了个哆嗦,内心哀嚎不已。

    他奶奶的老子真不是故意的!

第五十一章 板砖与枣子

    沈云川因偷看安瑶沐浴被木华生追杀,木华生提着剑找到天黑也没找着沈云川,气的牙痒痒,而安瑶一直哭闹着要回七剑门,虽然木华生很想把沈云川找出来挖了他的眼睛,但安瑶羞愤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呆,木华生很是心疼,只好答应她马上回七剑门。

    本来前天就要回七剑门,因季江南受伤耽搁下来,木华生带着众弟子辞过云道舒后去看望季江南,安瑶认为自己无颜面见季师兄,站在门外没进去,木华生见状也没勉强,脱了斗篷给她披上,进医馆跟季江南辞行后带着安瑶和众人辞行后下了梅花山。

    而云道舒等人的计划步骤也已经完善,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前往东陵霸刀堂。

    沈云川在牌匾后蹲了一天,腿都蹲麻了,眼看着七剑门的人从山道上下去了才偷偷摸摸的爬出来,才一动身,就听见门下弟子喝问:“什么人!”

    门下的两名弟子很紧张,前日里庄内才发生了一起惨案,死了一百多人,庄主将分散在外的弟子集合,而这两人,就是散在外面的弟子,才头一天轮值,就听见门匾后有动静,由不得他们不紧张,两人抽出手中长剑,一左一右站开,小心翼翼的看着门匾。

    沈云川本想偷偷溜走,见被人发现又不藏了,从门匾后跳下,惊得那两名弟子一下跳开好远。

    沈云川才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腿蹲麻了,跳下来还把脚给崴了,还是几天前在灵州城门口伤到的那只脚。

    沈云川坐在地上龇牙咧嘴,他奶奶的点太背,怎么又是这只脚。

    其中一名弟子凑近一看,愣了:“沈公子,你在门匾后面做什么?”

    今早木华生与沈云川打了一架,众人都看在眼里的,这两名弟子也是其中之一,故而认得沈云川,这是庄主的客人。

    另一名弟子也上前来,看清沈云川后往山道上看了一眼,笑道:“沈公子,七剑门诸位已经走了。”

    两名弟子年少,对于今日之事觉得好玩多过鄙夷,故对沈云川的态度并不算差。

    沈云川从地上爬起来,冲两人拱手一笑,走出去一截后又折回来,神秘兮兮的对两名弟子说道:“可别告诉别人你们见过我啊!”

    方才开口的那名弟子狭促笑道:“是怕姜姑娘知道吧!方才我可看见姜姑娘冷着脸进了庄子,指不定在哪儿找你呢!”

    “嘿你小子,我什么什么时候怕过她啊,”沈云川不乐意了,而后又摸了摸下巴,小声问道,“你看着她进去的?”

    “那是。”那弟子笑道。

    沈云川琢磨了一会儿,掉头往庄外走,边走边回头道:“记着啊!你们没见过我。”

    两名弟子笑着朝沈云川拱拱手,继续守在门下。

    沈云川一瘸一拐的绕过庄子,现在要是被姜浔逮着了那可就没得玩,既然她刚刚进了庄子,那就是给季江南换过药了,庄子是进不得了,可以去医馆将就一下,至于季江南,呵呵,季江南没受伤都打不过他,他还怕个不能动的重伤患?

    沈云川心情甚好,一把推开医馆的大门,才一推开就一股寒气铺面而来,沈云川立马扶着门扇往策一闪,剑光流动,马上砍向他扶着门的手,沈云川一惊连忙把手一缩,几步跳回门外的小院里。

    沈云川抬头看着门口右手持剑的季江南嘴角一抽,尴尬的打了个招呼:“哈,这么晚还没睡啊!”

    季江南只穿了一件中衣,依稀可见缠绕的绷带,手中拿着那把泠泉,身后还摆着一张凳子,明显是坐在那里就等他上门呢!

    “哈哈,那个,恢复不错啊,这就可以拿剑了,这外边挺冷的,要不,进去聊?”沈云川干笑两声准备溜,脚踏出去一步又收了回来,啧,溜什么溜,又不是打不过!想想瞬间又理直气壮了,抬脚往房里走。

    季江南眯着眼睛看着走近的沈云川,单手持剑向沈云川挥去,这一剑没有内力真气,就是单纯的以自身气力抬剑挥砍,沈云川抬手轻松一挡,正得意转头却看见一面板砖直奔面门而来,沈云川连忙把头往后一仰,却已经来不及了,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板砖,沈云川退开两步,手捂鼻子,他觉得鼻梁骨都要断了,鼻孔中两股热流正缓缓而下。

    沈云川看着手中的鼻血,懵了一刻,抬头指着季江南破口大骂:“你奶奶个腿!这他娘的是什么招式!你们七剑门还带玩板砖的?!”

    季江南抛了抛手里的砖块,他不能提动内息不代表他就不能打架了,幼时他与母亲四处流浪,用得最趁手的就是板砖,只是后来入七剑门学剑,这种流氓打法他就不用了,但不得不说,杀伤力还不错。

    对付流氓,还是流氓打法最管用。

    沈云川满脸满手的鼻血,觉得荒唐无比,他一个丹心六劫的高手,被一个内息被封的伤患用板砖打了一脸鼻血?

    “季江南!我可告诉你啊,今天这门我还一定要进了!”沈云川脾气上来了,他不信他收拾不下季江南,提着剑再次上前,同时额外留心季江南左手的板砖。

    见沈云川又过来了,季江南再次挥剑,沈云川吃过一次亏,直接抽剑将挥过来的长剑打开,迅速上前,长剑往后一别就要来抓季江南的手腕,季江南左手一动,板砖又冲着沈云川的脸打来,沈云川早有防备迅速往后一撤,突觉后脑一疼,方才避的那下有点狠了,一头磕在门框上,疼的沈云川直抽冷气,他娘的季江南这小子看着出自名门正派实则一肚子花招,方才照脸来的那一板砖分明就是故意逼他往后靠的!

    季江南右手一绕就要抽回长剑,沈云川长剑一翻制住季江南的右手,抢步上前,一指点上季江南左肩,左手剑鞘往后一撞,点中大穴。

    季江南穴道被封,眼带杀气咬牙切齿:“沈云川你有种跟我打一场!”

    “嘁!”沈云川嗤笑一声,将手上的鼻血尽数揩到季江南的衣襟上,看得季江南面目扭曲一阵腻歪,沈云川将手擦干净后一把挂起季江南的右臂,拖着他往里面走,”我可不想和个废人打。“

    季江南真气被封穴道被封,怒视沈云川:“你说谁是废人!”

    沈云川将季江南扶上病床,往桌边拿了团纱布堵住流血不止的鼻子,摸着后脑肿起来的又是一顿气结,你说揍他一顿吧,这打赢了也不光彩,要不揍吧,他娘的这事还越想越来气,堂堂七剑门凌剑阁首徒又是板砖打脸又是门框磕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比混混还混混。

    “说你是个废人你还不满意了?你瞅瞅,现在我就杵这儿了你能打我不?”沈云川捂着鼻子道,抬脚往季江南腿上一踹,揍就不揍了,踹一脚总可以吧。

    季江南气急。

    “别那么恶狠狠的看着我,不是,那白天的事是个误会。”沈云川将门口的凳子拉过来坐下,瞅着季江南快要冒火的眼睛试图解释一下。

    “误会?进小兰庭的不是你?”季江南冷声开口。

    “这个,我说我是不小心逛进去的你信不信?”说起这事沈云川也是相当无奈,他对天发誓他真不是故意闯进去的,只是那会儿闲的无聊看见那边有颗枣树想去摘两个枣子,结果枣子还一个没摘就被安瑶的尖叫吓了一哆嗦,而后呼啦跑进来一堆人,那安瑶叫得越发大声,那群人退了出去他连忙爬墙逃跑。

    然后就被满身杀气的七剑门大师兄堵着打了一回,好不容易躲在门匾后面才躲了过去。

    季江南一脸”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

    沈云川扶额长叹,他也是这么跟木华生说的,木华生也是一样的表情。

    他娘的老子真的就想摘个枣子啊!就算他之前想去逗逗安瑶,但他还没实施啊!

    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信了。沈云川想道。

第五十二章 七剑门议事

    沈云川死乞白赖的在医馆睡了一夜,为了防止季江南半夜穴道解了拿剑刺他,沈云川很干脆的把季江南给捆上了,姜浔拿布条捆,沈云川拿麻绳捆,感情这两人都有捆人的习惯。

    季江南顺了两口气闭眼睡觉,决定等伤养好了再找这个混蛋算账。

    第二日云道舒带人前往东陵,留下数名丹心境长老留守落梅山庄,而七剑门那边已经收到木华生之前送出的信件。

    七剑门议事大厅,江乘月将手中的信件轻轻放在桌上,环顾左右道:”这信大家都看过了,此次落梅山庄入东陵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门主,落梅山庄惨案有疑,是否当真为霸刀堂所为尚不明确,云庄主此行胜算不大,我认为还是不参与为好。”一名枯瘦老者开口道,老者一身粗布麻衣,双手指节粗大,左右手腕各有三个银环,气势内敛,目光锐利,为承剑阁剑主安槐。

    江乘月微微点头,看向左侧一名老者,老者一头黑白相间的发色十分引人注目,一身沉重的黑袍毫无亮色,双眼阖闭端坐椅上。

    “曲师弟以为如何?”江乘月问道。

    这一身黑袍的老者,就是季江南的师父,凌剑阁剑主曲难行。

    曲难行睁开双眼,对江乘月拱手一礼:“我赞成安师弟所言,据华生传信所说,那夜来了不止一波人,这后面极大可能有黄泉天的影子,贺一刀杀害自家弟子的行为也很诡异,但据我所知,陈冽为人谨慎,城府极深,这不像是他的风格,要么是贺一刀叛变,要么是有人蓄意栽赃,此事内情复杂,本门还是不参与为好。“

    “曲剑主此言差矣,无论如何贺一刀杀害云庄主小徒这一罪状已经属实,再者贺一刀既然能带着自家弟子出席四方擂,必定是经由陈冽允许,又怎来叛变栽赃一说?”曲难行话音才落,又有人接口道。

    说话的人较为年轻,年约四十,着一身竹青长袍,面白无须,长眉立眼,不怒自威。

    曲难行看也不看,道:“秋涉,老夫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你要去就自己去,老夫绝不阻拦。”

    “武道一途讲究激流勇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霸刀堂近年发展迅速,称霸南域野心毕露,若借此机会敲打对方一二,也未尝不是好事,”秋涉微微一笑,“曲剑主为剑道宗师,总不会这点都不明白吧!”

    “称霸南域?哼!秋剑主未免太看得起他陈冽了,你当湘南普陀寺,湘西五毒教,以及我七剑门是摆设?”一人嗤笑一声结过话茬,年岁与曲难行相差不多,身材却十分魁梧,为清剑阁剑主钟飞,也是谢运的师父。

    “钟剑主,如若霸刀堂当真与黄泉天有勾结,试问,普陀寺盯住无逍宫,五毒教自划湘西不理江湖事,你认为,你清剑阁能在其中被灭几回?况且黄泉天露在世人面前的只是一小部分,若不趁早断其出路,到时江湖浩劫,谁来挡?是你还是整个七剑门!?“秋涉话锋一利,强势无比。

    “秋涉!你休要乱扣大帽子!如果霸刀堂与黄泉天并无瓜葛,我等集结诸派上门逼迫,岂不是将其逼向黄泉天?事情未明就强加定罪,只会令众人心寒!这份后果,你担得起吗?”钟飞拍桌而起,怒道。

    “那又如何?钟剑主,你当真以为随云道舒入东陵的那些人会看不明白其中的蹊跷?呵!或许云道舒本人的确是为门下弟子去的,可那些世家门派有几个是真为落梅山庄抱不平?错!他们是去抢食的!趁乱夺一口吃食罢了,他们又怎么会心寒?利字当头,足够的利益下他们都可能倒向黄泉天!天下人心如此,江湖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秋涉冷笑,眼光扫过众人,”南域安稳太久了,七剑门也安稳太久了,你们都忘了,剑本为杀戮之器,你们老了,剑锋也钝了吗?!“

    “秋涉!你太放肆了!”一旁坐听的安槐大怒,拍案而起。

    “我放肆?”秋涉冷哼一声转头对江乘月拱手一礼,“门主,此次云庄主等人一行无论成败,南域必将大乱!一旦乱起,七剑门定不能独善其身,我自请入东陵,只带我幽剑阁一脉弟子,若成了,便是为七剑门增一分力,若是不成,损的也是我幽剑阁弟子,也能顺势打探黄泉天的消息,请门主应允!“

    “门主不可!七剑门一旦出手,其余观望者必动,到时候各家恩怨厮杀,那是一场大祸!”安槐急声道。

    秋涉不言,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动作,等待江乘月的回答。

    曲难行眉头皱起,看了秋涉一眼,目光难明。

    江乘月看向座下,除却他四人以外,其余三名剑主保持中立态度,一直未曾开口,良久,江乘月轻叹一声,对秋涉点了点头:“你可带弟子入东陵,但凡事谨慎而行,切勿冲动。”

    秋涉对江乘月躬身一礼:“秋涉领命。”

    “门主!”安槐与钟飞大急。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曲师弟留步,其余散了吧。”江乘月揉了揉眉心,轻轻挥手。

    安槐与钟飞相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门主既然已经答应,那就绝无更改的可能,只好随众人一同对江乘月行以一礼,退出大厅。

    秋涉走在最后,看了一眼厅内留下的二人,转身走出大厅。

    空荡荡的议事大厅只剩主位的江乘月和一直坐在凳子上的曲难行。

    江乘月起身走向议事厅门口,站在议事厅门口,议事厅门口有一块石台,上面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剑的主人,是七剑门的第一任门主荆无双,荆无双离开七剑门之前将配剑留下,自此销声匿迹生死不知,站在这里可看整片梧苍山脉,议事厅层层阶梯之下,是一块巨大的演武场,演武场两侧房舍错落,演武场上一众弟子勤修剑法,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江乘月看着这群年轻的弟子微微出神,轻叹一声:“秋涉说的不错,我老了,我们都老了,都把锐气给磨没了。”

    曲难行不知何时出现在江乘月身边,闻言一笑:“是啊,我们是七剑门的第一批剑者,见过那个时代太多的杀戮,人年纪一大,就渴望安稳,稳得一天是一天。”

    “呵呵,当初荆师兄将门主之位交于我而没有交给你,无非是觉得你和他一样过于激进,容易而使七剑门四面受敌,而我生性平稳不喜争端,觉得我可以守好七剑门基业,我也一直记得荆师兄的嘱托,好好的守着七剑门,不求它威震江湖,只求等我哪天死了不至于无颜面对荆师兄,我守住了七剑门,却也导致七剑门故步自封。“江乘月笑道,伸手抚上那锈迹斑斑的长剑,这把剑插在这里多年,任他风吹雨打,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我守七剑门这些年,以守成为主,剑者刚猛无双,而如今七剑门内,除了你凌剑阁与幽剑阁,其余几脉,都已经没了那份一往无前的气势,剑锋已钝。”江乘月长叹一声,七剑门如今局面,也算是他一手造成。

    “我也老了,所以此次东陵之变我想到的是不参与,却忘了这个江湖,从来都不是你不参与就能避开的,”曲难行目光幽远,“我向来与秋涉不和,但此次却觉得他才是对的,剑本杀戮之器,持剑之人必要有剑斩苍生的决心,我失了那份初心,不配持剑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向秋涉低头。”江乘月笑道。

    “哼!我可没向他低头,只是承认他这次做对了而已。”曲难行冷哼一声。

    江乘月低笑,没拆他的台阶,转过话题问道:“那此次东陵之行,你凌剑阁要去吗?你座下仅江南一名弟子,现在还负伤于梅花山休养,况且他现在不太方便出面,你要让谁带队?”

    曲难行眉头一皱:“季江南是我七剑门弟子,名正言顺,怎么就不方便了?”

    “这几日你和秋涉呛声得厉害,有件事我就没告诉你,”江乘月笑意一敛,正色道,“季怀远来了。”

    “他来做什么?”曲难行脸色一寒,虽说他知道季怀远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保护季江南,但季江南一身杀兄杀嫂杀友的名声皆是因他而来,一路逃亡险些身死,曲难行向来护短,就算季怀远的初心是好的,但曲难行对他还是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两天前他就来了,那时我还未收到华生的书信,但他已经得知季江南在梅花山被刺重伤,这位季大公子的情报,可比我们要快得多,”江乘月负手身后,开口道,“他为季江南而来,而且他已经早一步得知落梅山庄入东陵一事,特意赶来,希望我不要让季江南出现在东陵。”

    “凭什么?我曲难行的弟子我说了算!”曲难行不悦道。

    “这个,就要你自己去问他了,”江乘月转身正对曲难行,”他想见你一面,现下他就在七剑门。“

第五十三章 季怀远到访

    季怀远此刻不在江州坐镇而出现在七剑门,目的为阻止季江南入东陵,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委实有些扑朔迷离。

    曲难行推开小榭房门,屋内背身坐着一人,素色大氅,束发成髻只绑了一条发带,看着倒像名普通书生,那人听见门响站起身来,对着曲难行躬身行了个大礼。

    曲难行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坐下,也不说话,季怀远也不在意,拢了拢衣襟坐回桌边。

    “曲剑主,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季怀远笑道,仿佛没看到曲难行冷冰冰的神色,从容温雅,如见多年老友。

    “客套话就免了,门主说你要见我,现在见着了,你有什么要说的?”曲难行毫不客气的说道。

    季怀远顿了顿,脸上笑意微敛,半晌后开口:“怀远此来有一事相求,此次东陵之行,能否不告知江南?”

    曲难行嗤笑一声,斜睥了季怀远一眼:“季江南是七剑门弟子,就算他现在一身恶名,也还是我曲难行唯一弟子,何时轮到你季家主来说道一二了?”

    “曲剑主,当日种种,怀远无心辩解也无心细说,但怀远今日来七剑门,不止以季江南长兄身份而来。”季怀远神色不变,直视曲难行。

    曲难行眉头一皱,转过头来。

    季怀远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曲难行一见脸色一变,令牌为乌金玄铁打造,造价不菲,而令曲难行脸色骤变的原因在于令牌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宸”字。

    玄铁在前朝大楚一直用来铸造火器,为稀有矿产,天下九成玄铁皆入了大楚国库,后大楚灭亡,大批量的玄铁和浮屠山密库一起消失,玄铁本就稀少,而现如今能用玄铁铸令的,除却专精暗器的千机唐门,就只有皇室存有部分。

    而季怀远手中这枚带有“宸”字刻印的令牌,只能是当今晋皇的胞弟,宸王夏侯杰。

    初代晋皇夏侯烈终其一生寻找浮屠山密库,膝下无子,为保夏侯氏江山永固,夏侯烈将宁王之子夏侯凌过继膝下,夏侯凌尊淑慎皇后为母,夏侯凌病逝后,夏侯凌继位,而这宸王夏侯杰,乃是夏侯凌的幼弟,与夏侯凌一母同胞,但夏侯凌如今过继入先皇一脉,名义上的母亲乃是先帝淑慎皇后,即现在的安裕皇太后,所以夏侯杰虽与夏侯凌是嫡亲兄弟,名义上还得称呼夏侯凌一声表兄。

    夏侯凌继位后给已逝的生父宁王追加封号,又为胞弟夏侯杰封王,封号宸,本是将北域划给他做封地,奈何这位宸王眷恋南方气候宜人风景妍秀,不愿去北域,但南域已有多位王侯分封,夏侯杰也明白兄长难处,上了折子只讨要汴京为封地,主动将封地缩小,只讨了一座城为封地,晋皇觉得很过意不去,但也别无他法,只好将汴京划给宸王。

    晋皇觉得亏待了他这个弟弟,故而对这个弟弟宠爱有加,要什么给什么,在朝中,即便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也不敢随意开罪宸王。

    宸王一切言行,皆可视为晋皇的意愿,所以宸王的封地在诸王中最小,但在诸王中说话分量却最够。

    但江湖朝廷向来不是一路,江湖人多半散漫惯了,除却开国年间剿灭黄泉教以外,两者之间互不干涉,而季怀远作为江湖九世家之一的季家家主,此刻却拿出了宸王的令牌,不由得不让曲难行认为季家已经附庸于朝廷,而这种行为,恰恰是江湖中人最为不耻的。

    附庸朝廷的那叫什么?那叫朝廷鹰犬,铁血滥杀,毫无人性。

    为帝王者,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枭主?就以当朝晋皇的态度来看,铁家助守望乡关多年,自封西北几代人,照样还是引来帝王猜忌,季家位列九世家多年,一直安守江州,季怀远倒是第一个与朝廷攀上关系的家主。

    曲难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嘲讽道:“季家何时成了朝廷的走狗?季大公子,你攀上宸王,不知令尊泉下有知,是否会感叹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季怀远不可置否,将令牌搁在桌子上,也没答曲难行的话,继续开口道:“去年四月,雁云关守将林余截下一批出关的货物,装的都是脂粉香料,货物的主人是一批行商,说这些都是带往南疆换一些珠宝玉器,查验的官兵翻查后并无异样,放他们通行,林余一看之下察觉有异,行商游走大漠南疆,风沙肆虐,干燥少水,故而一般走南疆道的商人皮肤蜡黄皲裂,而这伙人虽肤色蜡黄,脸上手上却没有丝毫干裂的痕迹,林余断定这伙人不是客商,命手下在关下将他们拦住,再次开箱,果然在装香料的箱子下面翻起一块隔板,而隔板之下,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硝石。”

    “硝石?火药!”曲难行眉色瞬间一凛。

    “不错,就是火药的用料之一,自前朝火器图流失以后,火器弹丸的配制方法也几尽失传,朝廷根据几张火器图残图拼凑,也只弄出一支堪称鸡肋的火枪队,像天诛那等一弹破城的大杀器,始终没得到炼制图纸,但硝石作为一切火器主料,朝廷向来管控极严,明令禁止私售,但雁云关缴获的这一批硝石,足有百斤之多,其中还有部分已经调配好的火药,”季怀远正色道,“林余查出硝石,立马要将那伙商人拿下,可那伙商人见势不妙立马抽刀反扑,不敌对方后极为干脆的自尽,林余深知火药牵扯极大,命手下抓活的,结果身下的几人点燃装有火药的竹筒,炸死炸伤数名军士,而他们自己也被炸死,一行二十人,无一活口。”

    “自前朝大楚将南疆大土司塔托尔逼出中原退出五羊关以来,一直风平浪静,即便是大楚被灭,北牧尚且出了一回头,南疆却一直未动,大晋建国七十载,如今怕是按捺不住了。”曲难行皱眉道。

    “南疆具体如何还不确定,但当今陛下多疑谨慎,此事经由林余上报,陛下大怒,下旨彻查,宸王受命查明火药来源,但那伙商人所用车马箱子皆是市场上常见之物,而那几人也死得干干净净,查找来源如大海捞针,几经周折多发查验,寻了半年多时日,终于寻到一丝线索,这伙人伪装成寻常客商,自东海上岸一路进入中部地域,采购药材香料,香料保存不当易散了气味,所以他们一路用的都是上等的紫檀木箱,而他们自中部一路向南,进入南域,途径东陵地界,东陵为南域与东域交接之地,奎山商会在那里设有分号,一批商人带了一堆名贵的紫檀木,引起了奎山商会的注意,还与这伙商人打过交道,但这伙商人出了东陵之后,就所用箱子就换成了次一等的绿檀,绿檀不及紫檀名贵,但绿檀木自带浓郁香气,加之箱里的货物又是药材香料这些味道极重的东西,这些香气用来掩盖什么,一猜便知。”

    “你的意思,是说东陵地界有势力与南疆勾结,私下贩卖火药?”曲难行眉头紧锁,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桌面。

    “这伙人一路通过东陵行军都督与六扇门的监察带着藏有火药的箱子平安无事的出了东陵,能做到这点的,除了襄王,就只有霸刀堂一家。”曲难行自顾自的说道。

    “襄王纵情山水求仙问道,所以,火药来源,是霸刀堂,”曲难行骤然转头直视季怀远,“你既代表宸王而来,那意思就是朝廷要出剿霸刀堂?”

    “宸王受命彻查此案,现在已经基本确认霸刀堂为此案主犯,江南行军都督楚啸与江南道六扇门总部头司徒九已待命,只等宸王下令,即可入东陵剿灭霸刀堂。”季怀远道。

    曲难行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本以为只是江湖纷争,现如今却有朝廷掺和其中,而且此事不小,往小了说是霸刀堂私售朝廷禁物,往大了说就是霸刀堂勾结南疆图谋不轨,此事已经脱出江湖范围,等云道舒一众江湖人到达,朝廷势力再掺入其中,势必乱成一团,死伤无数,江南道行军都督可能只是围堵,但六扇门自大晋开国以来凶名赫赫,六扇门奉旨办差,可不会管你是哪一方人马,谁挡谁死,而云道舒一众江湖人大部分是去趁乱捞点好处,势必会与六扇门发生冲突,届时被乱刀砍死,还落得个谋逆的罪名。

    曲难行本因为秋涉一番话想入东陵一争,现在看来东陵是万万去不得了,江南道六扇门全部出动,东陵行军都督与当地六扇门监察不利,势必要被问罪,即便是被当场处决,也是极有可能。

    到时候混战一起,必是修罗战场,血流满地。

第五十四章 序幕

    曲难行端坐椅上,敲桌子的手指顿住,看向季怀远,神色莫名:“此事你当门主说,七剑门主事不是我,你即便告知我,但门主决策已下,不日就准备入东陵。”

    季怀远微微一笑:“此事稍后我会向江门主说明,而我此次求见曲剑主的目的,是为季江南而来。”

    “哦?”曲难行眼睛一扬,差点忘了,季怀远前来七剑门,是为阻止季江南入东陵。

    “朝廷出剿霸刀堂,一直都是秘密进行未曾走漏丝毫风声,我将此事告知七剑门,已经算是泄露机密,但我若不说,七剑门必会入东陵,季江南作为曲剑主唯一亲传弟子,凌剑阁若动,季江南定为带队之人,我虽不是个称职的兄长,却也不愿意看着这唯一的弟弟涉身险境,而且季江南不日前在梅花山重伤,带伤再入东陵,十死无生。”季怀远轻声说道,目光飘忽。

    “呵呵,季怀远,你倒是个好兄长,你季家三兄弟,一死一逃,可全拜你所赐,如今季江南是生是死,又与你有何瓜葛?”曲难行讥讽道。

    季怀远默然,目光低垂,许久才开口:“我不是个称职的兄长,对此我无话可说,但此事事关重大,还有件事,霸刀堂的确与黄泉天有关,准确来说,是与陈冽有关。”

    曲难行再次望过来:“空口无凭,你有何证据证明?”

    闻言季怀远深吸一口气,双目微阖,道:“家父为陈冽亲手所杀。”

    曲难行一惊:“你确定?你又是如何得知?”

    季怀远又是良久的沉默,稍后站起,对着曲难行行了一个大礼:“曲剑主见谅,一些事情,怀远不便细说,但请曲剑主相信我,季怀远绝不是那等龌蹉之辈,一切所做皆不得已而为之,季江南拜在曲剑门下,得七剑门照拂,怀远感激不尽,今日要说的已经说完,七剑门决策如何,怀远并不干预,只请曲剑主,莫要将季江南牵入其中。”

    曲难行十分不悦,季怀远说话说一半藏一半,听得云里雾里。

    “你这是何意?之前我门弟子传信,说季江南被疑似黄泉天的人袭击,黄泉天怎会找上他?你到底还隐瞒了些什么?”曲难行有些不耐,声调陡然拔高。

    季怀远轻叹一声,不答曲难行的话,再次躬身一礼转身准备出门。

    曲难行见此一怒,也顾不得以大欺小,起身抢上前一步,左手为拳右手为掌一起向季怀远攻来,话还没说清楚,自然是走不得的。

    虽是曲难行先动的手,但毕竟季怀远小他不止一辈,下手之间还是有些余地,掌风袭扫胸膛,左手握拳直冲面门,要将季怀远逼回室内。

    季怀远几乎在曲难行动手的一瞬就抬掌相击,“小金光掌”全力施展,对上曲难行的掌风还是被冲得倒退一步,季怀远一掌不敌,马上身子倒仰避开迎面来的拳头,身子后仰到极致,下盘不稳,又往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子站定。

    将季怀远逼回室内,曲难行也收了拳掌,双手负与身后直盯着季怀远,一副非要季怀远说清楚讲明白的架势。

    季怀远看着眼前的曲难行,论境界论实力,丹心九劫的曲难行自然不是季怀远可以比拟的,要在他手底下出这扇门,基本是不太可能的。

    可一些事情牵涉太广,就连季怀远自己也只是其中一名卒子,又要如何与曲难行明说?

    一时间季怀远进退两难。

    曲难行举步上前,逼视季怀远,准备再问个究竟,却被一道声音所阻。

    “曲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门外江乘月跨步而入,见这架势不禁问道。

    季怀远紧绷的气势一松,站好对江乘月行礼:“见过江门主。”

    江乘月微微点头,又看向满身散发着不悦气息的曲难行。

    “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剑拔弩张。”

    曲难行看了季怀远一眼,冷哼一声,本来他还存了强行留下季怀远的心思,但这会儿江乘月出面,他才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止是季江南的兄长,还是季家现任家主,若是真把他拿了,七剑门名声也完了。

    虽然还是十分不爽,但曲难行也已经放弃了继续追问季怀远。

    曲难行冷着脸不说话,江乘月与他二三十年师兄弟,也了解他的性子,也没在意,转头去问季怀远。

    季怀远又将方才与曲难行所言再次说了一遍,隐去曲难行逼问他一事未说,但江乘月何等人也,季怀远不说,他也猜了个大概,无非就是季怀远话没说尽,曲难行脾气上来非要逼着他把话说完。

    待季怀远将事情说完,江乘月也是心下一沉,但还是有礼的将季怀远送下山,季怀远独自一人,在七剑门山门外对江乘月深揖至谢,转身独自下山。

    江乘月望着季怀远的背影,又想起他方才所言,心下极为复杂,季怀远身为季家长子,却与宸王交往密切,可代表宸王行走南域,这其中到底是为报父仇投靠宸王,还是有别的原因,都不得而知。

    这个年轻人,江乘月看不透。

    但相比这个,眼前的问题是,东陵之行,是否还是照原定计划。

    江乘月眉头深锁,回到住处,单独召来秋涉与曲难行。

    此次东陵之行本只有秋涉一人有意前往,但听了秋涉一番话后曲难行亦有此想法,曲难行与秋涉不和,但这件事情,还是要将他二人一起叫来。

    秋涉不知为何议事厅才散了,回头门主又将他喊来,一进房门就看见坐在桌边一脸不悦的曲难行和站在窗边的江乘月,除此之外无第三人。

    秋涉心下生疑,是不是曲难行那个老匹夫又说了什么,对着江乘月躬身一礼。

    “门主。”

    江乘月转过身来,招呼秋涉在桌边坐下,而后将朝廷即将出剿霸刀堂一事说明,说罢开始询问秋涉意见。

    “事情就是这样,眼下霸刀堂涉嫌勾结南疆,朝廷已经准备征剿,此时入东陵,恐有变故,”江乘月道,“东陵一行只有你二人有意,故我就问你们一问,是否还要坚持入东陵?”

    秋涉听完,第一反应是季怀远与官府勾结狼狈为奸居心叵测,当即道:“那季怀远既然投靠朝廷甘为鹰犬,他说的自然不可信,况且,他季家虽为九世家之一,却是挂在最末流,他又何德何能攀上宸王,还能代其行走?说不定他就是假借朝廷之名故意恐吓,他好在其中捞些好处。”

    “这件事真假不明,但我更愿意相信是真的,毕竟雁云关一事,我之前也有所耳闻,若此事为真,东陵将乱,我门弟子不宜进入,稍有不慎,即会被定为霸刀堂同党,谋逆之罪,万万沾染不得。”江乘月缓缓开口。

    秋涉对此不以为然,但此事关乎他幽剑阁众多弟子,思忖一二还是开口:“我还是觉得季怀远所言不实,这东陵,我还是要进一进,不过此次就我带几名内门弟子前往,若有不对立马撤出,绝不多留。”

    江乘月闻言点了点头,对于秋涉的选择他并不意外,对秋涉而言,危险与机遇同存,他对武道追求极高,江乘月也没打算劝退他,主要是想保住幽剑阁普通弟子,现在秋涉只带几名弟子前往,只要不被合围,逃脱应该问题不大。

    江乘月又将目光投向曲难行,秋涉要去,不知曲难行是怎么想的。

    “我凌剑阁不去了,一个都不去。”曲难行道。

    曲难行虽不喜季怀远,但季江南是他唯一的弟子,他也实在不舍得让他出事。

    江乘月站起身来,背手走向门外。

    “如此,就自己下去安排吧,切记,一切小心为上,若遇六扇门人,勿要深入。”

    秋涉躬身应下,也拔腿出门,即便曲难行难得的和他处一条战线,但老匹夫就是老匹夫,怎么看都不顺眼。

    一阵风从门口呼啸进来,曲难行抬眼看向门外,春风肆虐,一冬的雪已经融完,展现出一片浅浅的绿色,暮色黄昏,橙红的光线为山顶镀了一层金色,十分瑰丽。

    天地奇景,可很快,这片天就要染红了。

    自黄泉教被剿灭后,新一轮江湖浪涌,即将拉开序幕。

第五十五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七剑门因季怀远的到来修改原定计划,而梅花山落梅山庄处,季江南对此还毫不知情。

    药王谷医术引领杏林,姜浔与裴榛一身医术为姜回亲授,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加之季江南又跟嗑糖豆一样吞了好几颗九命丹,几天下来季江南伤势虽未痊愈,但也好了个七八成,被姜浔称为血牛一样的人物。

    对此季江南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他本来内伤较重,但现在他的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反倒是外伤好得极为缓慢,而令季江南内伤恢复如此之快的,其实得益于天星子赠他的哪一部道门心法。

    当日天星子帮走火入魔的季江南修正经脉走向,曾传了他一部道门心法,天星子说那只是上清道门入门道童洗练心境所用,但此次季江南重伤,这部心法却显出几分不凡。

    季江南内伤主在心脉受损,瘀血积压,时常半夜呼吸不畅惊醒,令季江南异常难受,清心诀为破妄守心为主,主炼心境,于伤体无用,姜浔唯恐季江南提动真气再牵瘀血入肺,以金针封了季江南的内息,强制修养。

    季江南多次请求被拒,就自己尝试引动内息,就尝试运转那份道门心法,试试能不能冲开金针的封闭,结果金针没冲开,季江南体内却多了一丝内力真气,季江南大感意外,丹田为内息所储,眼下他丹田被封,哪儿来的内力真气?

    季江南仔细探查后,脸色更加古怪,这丝内力真气,来自他的眉心,眉心,为神宫所在,武者一途,为先天,化海,丹心,凝虚,开神五境,先天开脉,化海存气,丹心凝炼武道真丹,凝虚化开真丹牵引内力真气入骨骼,最后一层开神境,即开眉心神宫,扣开神宫,即入武道帝皇之境。

    开神境,为传说中的帝皇之境,几百年来也就黄泉教教主稍微触及门禁,却也只是触及,未曾推开那扇门。

    但天星子这套道门心法,居然让季江南神宫溢出一丝内力真气,这简直匪夷所思,但季江南神宫暗淡朦胧,连门户都还未曾窥见,这缕内力真气来的莫名又古怪。

    季江南连续几日运转这部心法,破损的心脉居然被修复得七七八八,姜浔再次来探脉时以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最终感叹季江南就是一头大血牛,这恢复能力简直世所罕见。

    季江南不好直说,只暗暗对这部心法多了几分重视,天星子所言有虚,这部心法绝对不是给初入门的小道童修习的,这种心法,即便在上清道门之内,怕也不是谁都能得的。

    至于天星子为何对他如此重视,季江南不得而知。

    季江南体内内伤恢复不错,姜浔就将季江南被的丹田解封,之后季江南体内那股来自神宫的内息混入丹田,连带着季江南的气息也涨动了几分。

    化海初期圆满,季江南眉头一挑,这抵得上他一年多的苦修了。

    能动真气的季江南第一件事就是提着泠泉跟沈云川打了一场,结果不尽如人意,沈云川身为丹心六劫的大高手,即便季江南现在内力修为进步一截,也还差他差得远,毫无疑问季江南又被沈云川耍着玩了。

    季江南剑如闪电,极速迅猛,剑剑光华闪动,而沈云川始终悠哉悠哉的躲来躲去,看似不敢接季江南的剑势,实际上一直牵着季江南的剑在走。

    季江南脚步一顿,收剑转身就走,脸色不大好看,沈云川是个流氓是个贱人是真的,但他现在打不过沈云川也是真的,他又不和沈云川玩命,这几场打下来毫无意义。

    “唉唉唉,别走啊,要不你再捅一剑?我保证不还手。”身后沈云川笑呵呵的开口,小样儿,拿板砖打他的脸?逼他拿门框去撞头?之前他不和病人一般计较,这会儿大好了,不把他耍到怀疑人生他就不是沈云川了。

    季江南不理会叫嚣的沈云川,继续往前走,是不还手,从一开始打沈云川就没还过手!要么一直躲来躲去,要么就躺地上一副你砍啊,爷躺着让你砍得架势,气的季江南差点拿剑不稳。

    这几日春风很大,梅花山上的落雪也消融得差不多了,枝头绿意攒动,春意盎然。

    距离云道舒等人出发,也有六七日,应该已经接近东陵地界,但比起东陵,季江南更想去汴京,而且季江南知道,陈冽并不在霸刀堂,之前云道舒来时季江南忘了说,他想起来时云道舒等人已经走了,横竖他们去霸刀堂也不一定非要陈冽出面,故而季江南一度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季江南伤势于出行已经无碍,而姜浔与裴榛出谷已经多日,是时候回去了,当晚季江南收拾行李,准备第二日一早前往汴京。

    月色皎洁,沈云川正倚在窗边喝酒,落梅山庄独酿的梅花酒,酒香清冽,为上品中的上品。

    沈云川正眯着眼睛享受,突然耳边刮过一阵小风,沈云川动作一顿,懒散的身形缓缓站直,平日里那股游戏人间的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沉稳深邃的气息。

    “有事?”沈云川淡淡的开口,侧过脸看向月光照不见的黑暗处。

    “东陵有变,主人想让你走一趟。”说话的人声音暗哑,向喉咙里含着一把沙子,磨擦得十分难听。

    沈云川转过身来,面露疑惑,蹲在地上的人影站起来,几步走到沈云川身边,附耳几句。

    沈云川讶然抬头,而那道人影已经重新退回黑暗里。

    沈云川仔细感知了一下,没有气息,已经走了。

    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沈云川有些头疼得揉了揉眉心,这怎么就不能让他日子过得轻松一点?

    沈云川拿过窗台上的酒,突然就不想喝了,忽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嘴角上扬,扬手将酒壶丢出窗外,转身往季江南的房间走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苦差事当然是找个人来帮他办最好咯。

    “去东陵?”季江南诧异的看过来,十分不解沈云川的脑回路,要去之前跟着云道舒去不就得了,这会子抽什么风?

    “没错!”沈云川像个没骨头的,走哪儿都要找个物件靠着,此事他正靠在门后的一个花台架子上,打了个响指,两眼放光,“你不是说是陈冽杀了你父亲吗?你不想去找他报仇?”

    季江南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沈云川:“陈冽不在霸刀堂。”

    “别啊,他不在但他的徒子徒孙还在嘛,你就不想让他断子绝孙?”沈云川忙道。

    季江南脸色一黑,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断子绝孙?要断子绝孙一刀阉了不就完事儿?

    季江南不理会抽风的沈云川,继续收拾东西。

    沈云川一阵嘬牙花子,想了想又开口道:“嘶——不过我可是听说,你那位好大哥,可也在此次东陵之行的人物里边。”

    季江南直起腰来,皱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呐,他这次不是以季家家主的身份去的,是以以宸王府客卿身份去的,啧啧,手底下,可还带着江南道行军都督和江南道六扇门的人,那叫一个威风八面。”沈云川抱起双臂,啧啧有声。

    听到六扇门三个字季江南眼神一凛,瞬间又想起那日他回江州,在官道上被六扇门的人堵住,迫使他不得不走小路回江州,只是,季怀远何时与六扇门扯上了关系?

    季江南一把丢下行李走到沈云川面前,紧盯沈云川:“说清楚!”

    沈云川闻言一笑,小样儿还怕你不上钩?

    “季怀远现在是宸王客卿,在宸王面前分量不小,可代其行走南域,至于为什么朝廷会出动,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要是跟我一起去东陵,我倒是可以在路上说与你听,”沈云川眼珠一转,道,“而且,汴京,可是这位宸王殿下的封地。”

    季江南眼中眸光大盛,他自莫涯处得知季怀远腊月前的踪迹,大致推测其为汴京方向,而现在沈云川告知他季怀远早为宸王客卿,一切事件似乎在此时可以连接起来,如果,季怀远身后的人是宸王,那就不难理解他为何可以调动六扇门的人,但他为何听命与宸王?甚至不惜杀害季安承夫妇?

    不得不说沈云川给了季江南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沈云川不会在这个事情上骗他,因为季江南知道沈云川非要带他一起去东陵肯定不是好事,但无论利用也要请求也罢,沈云川都抓准了季江南一定会答应。

    季江南深吸一口气,道:“好,明日我随你一起去东陵。”

    明知被沈云川利用,但季江南此趟非去不可,他要去见季怀远,和他背后那位宸王殿下。

    沈云川嘴角越发上扬,笑得像只狐狸,张口又开始犯贱:“答应这么干脆,我可还有好些话没讲呢,要不我现在再问一遍?”

    季江南忍了忍没忍住,拔剑转身一斩,沈云川抱着手往后一避,却忘了他身后是个花台架子,架子本就窄小,沈云川这往后一压,花台架子就倒了,沈云川连忙稳住,而季江南的长剑又迎面划来,沈云川往侧边一避,这一剑是避过去了,可他腰上拖拉的长剑却别在了架底部,他往侧边一躲,长剑拖着本来直直倒下去的花架往沈云川的方向倒来,沈云川速度很快,才躲开季江南的剑,还没站稳,就被压上来的花架吓了一跳,一掌击飞花架,花架上摆的一盆兰花却直直的砸在沈云川脸上。

    沈云川拿开砸脸都花盆,拨开一脸的泥土,鼻孔里两股熟悉的热流再次向下,沈云川愣了两秒,破口大骂:“你奶奶的季江南!又给老子玩这套!”

    季江南淡定的收剑,这次真不关他的事,要怪就怪沈云川从来不肯好好系腰带,导致他那把剑一直拖来拖去,不被绊倒才怪。

第五十六章 河道之上

    灵州往东三百里,为张庆府地界,张庆府外一条大河隔开南域与东域,河叫沂水河,沂水河下游另一岸,就是东域冀城。

    当日云道舒等人是从灵州绕过湘南前往东陵,一路走下来少说十天,而通过沂水入冀城再南下,只需要六七天路程,不是云道舒等人嫌走的路少了,而是他们出发时沂水河还未完全解冻,河道上尚有浮冰,行船不利,但云道舒等人走了的这几天,天气骤暖,大地回春,沂水河在短短几日内全部解冻,宽阔的河面上已经有船夫在等待出行的客人,河岸上一排杨柳随风飘摇,燕子穿过枝条,扑腾着翅膀飞远。

    张庆府外季江南与沈云川一人一骑来到沂水河畔,收住缰绳,才下马,河边就有船夫问话。

    “二位少侠,需要过河么?”

    船夫们常驻渡口,见过各类人物,一见二人腰上配剑便知是大派出身,喊话喊得十分热情。

    在江湖上行走的一般两极划分严重,游侠与正派弟子,游侠说好听点叫游侠,说难听点就是混的很差的穷鬼,这类江湖人很穷,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沦落街头也是常有,过个河还要为那几文钱跟船夫磨半天嘴皮子;另一种就是正派弟子,这类人出身世家名门,着装打扮皆为上品,这类人比较有钱,又较重面子,不仅不会和船夫压价还会给一些赏钱,在河上撑船的船夫们最喜欢这类客人,载得一趟,赶上寻常好几趟。

    那船夫见他二人虽衣着一般,穿黑袍那个还打扮得十分邋遢,但腰上配剑却很不凡,剑鞘嵌着宝石,沈云川的龙渊在剑柄处刻有一个龙头,龙头的眼睛是两颗松绿石,季江南的泠泉没有嵌石,但剑柄末端却有两颗上品南珠。

    船夫一脸笑意将二人迎上船,暗道今天这一趟就够本了,船夫一抻竹竿,小船驶离河岸,靠向河中。

    小船内有温好的酒和切好的一盘子凉白肉,船夫很会做生意,吃了酒肉,少不得要给点赏银,还不能少给,江湖少侠,你好意思抠抠搜搜的给几文钱?

    季江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沈云川吃那盘子凉白肉吃得正欢,一口酒一口肉还有空档将东陵的变动讲给季江南听。

    季江南听完暗自咋舌,勾结南疆,这罪名落下来,就算是只有陈冽一人在其中运作,整个霸刀堂也完了,六扇门出手铁血无情,晋皇下令围剿,那就是一只鸡都不能活着。

    现在就看谁先动手了,若是朝廷这边先动手,那云道舒等人就只能在外围围观,至于能不能捡碗汤喝,就看自个儿运气了,而陈冽如今是否在霸刀堂,还是个未知数。若是江湖势力这边先到,与霸刀堂撕破脸混战,得到的好处虽不少,但还得留出一个心眼,朝廷若是下狠手,把他们以谋逆同党的罪名一并击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古往今来,谋逆为第一大罪,上谴先祖,下诛九族。

    “东陵大乱,你这个时候去做什么?”季江南喝了一口酒,问道。

    “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了东陵,你自然就知道了。”沈云川眯起眼睛,神神秘秘的开口。

    季江南撇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低头喝酒。

    船只漂荡在河面上,晃晃悠悠的前行,前方水路渐窄,两侧山峰夾抱,水路前方有转弯,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回水湾,船夫抹了一头汗水,回头提醒一句。

    “二位少侠,现下河道才开冻不久,水位涨了不少,前边河道曲折,流速湍急,二位少侠可要坐好咯!”船夫提醒一句,拔高竹竿,准备进入回水湾。

    行过水路的都知道,这种回水湾里最容易翻船,即便是在河上走船多年的老船夫,也不敢大意。

    船只进入回水湾,回流的河水卷着小船一直打转,小船不稳左右摇晃,好赖船夫撑船手艺不错,险险的过了水湾,就在船夫刚松了一口气时,迎面突然过来一只雕花小舫,速度很快,船夫连忙带船往侧边避让,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两条船互相让开一段即可通行,偏偏这只小舫一路横冲直撞,没有半点避让的意思。

    船夫奋力撑开距离,险些撞上侧边的山石,小船剧烈晃了一下,那只小舫擦着小船的船身飞快划过。

    小船摇晃之间,小桌上的凉白肉和温酒的炉子翻了一地,还好季江南躲得快,否则那炭火就要落在他身上。

    沈云川扶着船沿站起来,对着后面的小舫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会不会撑船?上赶着去你爷爷家吃断头饭啊?”

    季江南也十分不悦,这小舫的主人如此霸道,浑然不顾两侧船只的死活。

    刚喊完沈云川又立马蹲了下来,扶着船沿吐了起来,他本就十分不习惯坐船,忍过小船打转的回水湾,到这边小船又剧烈摇晃,沈云川又喝了些酒,这连番晃荡下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吐。

    青绿的河水里落入一大滩秽物,季江南立马起身换坐到另一边,远离沈云川。

    沈云川扶着船沿吐了一会儿,脸色发青的抬起头来,突然开始哈哈大笑。

    季江南顺着沈云川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禁笑了起来,那只小舫速度极快的冲进回水湾,回水湾本就是回旋水流,那小舫速度又快,一冲之下整条小舫都翻了下去,小舫的尾巴还在不停的打转,小舫里的几个人皆落了水,一阵呼喝之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活该!你倒是再快点啊!哈哈哈……”沈云川拍打着船沿大笑。

    季江南也笑起来,颇有几分辛灾乐祸。

    船夫在河上行走惯了,虽也恼这船的主人不讲规矩,但他还是担心船上人都性命,毕竟走的水路,淹死的人比河上的船还多。

    船夫正忧心那几人的性命,那几人皆已从水里爬上翻了的小舫,掉头冲这边喊话。

    “喂!那边那条船,赶紧过来!没看着船翻了吗?”

    本来帮他们一把也无所谓,但说话这人言语之间呼来喝去十分倨傲,季江南脸色骤然一冷,对船夫说道:“不必管他们,继续走。”

    “走吧走吧,别理他们,总归是死不了的。”沈云川也转回身来说道。

    船夫伸头看了看,那只在回水湾里打转转的小舫上挂着几个人,虽狼狈了些,但瞧着一身江湖人打扮,怕也没有性命之虞。

    看清楚后船夫回头撑杆,继续前行,求人帮忙还那般盛气凌人,船夫虽是个老实人,但也不是没脾气的。

    瞧着小船慢慢开始划走,蹲在小舫上的一名中年男子大怒,借你的船是给你脸,给脸不要脸那就怪不得他不客气了,还有方才那小子的叫骂声,他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中年男子一声大喝,足下用力一蹬,小舫往下沉了一截,而中年男子借力一跃凌空踩了两下踢上侧边的山石,沿着山石一路疾走,直奔划走的小船而来。

    “哟,那孙子追来了!”沈云川瞧着奔过来的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传进中年男子的耳朵里。

    中年男子怒气更甚临近小船一脚踢在山石上,单手呈爪就朝沈云川的脸抓来。

    沈云川连着几天被打脸,又是板砖又是花盆,现在最讨厌有人往他脸上招呼,立马跳上小桌回身一踢,中年男子闪身欲躲,但河面之上无落脚点,只得降下身形欲踩上小船的船沿,而季江南就坐在船沿附近,兀自抱着手看戏,中年男子恼怒不已,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而已,居然敢一再无视他,瞬间猛然踩向船沿,一巴掌就朝季江南打过来。

    季江南见那男子直奔自己而来,目光一厉,直接一脚踩上男子落在船沿上的脚掌,同时弯腰左肘撞向男子腹部,男子猛地往后躲,上方空出,季江南直起身一跃而起右手挥出,一声脆响,一耳光扇在那男子的脸上。

    男子被甩了一耳光正挥拳而来,季江南快一步一脚踢在男子踩在船沿的腿上膝盖处,男子吃疼一时站立不稳,跌入河中,刚好落在沈云川刚刚吐的那一堆秽物里。

    季江南甩甩右手,想打他耳光?向来都是他打别人耳光,什么时候也有人敢来打他耳光了?

    男子猝不及防入水,才从水中冒头,抹了一把脸却发现这河水不对劲,这酸馊的味道是什么?怎么还有细碎的东西?

    沈云川在旁边笑得直抽抽,一手拿着捡起来的酒壶一只手指着那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季江南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这男子一头一脸沾满沈云川吐出来的东西,看着恶心到不行,这根本没法上手打。

    男子不明沈云川在笑什么,但直觉他一头一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登时两手扶上船沿就要上来。

    双手还未扶上船沿,季江南已经拔剑斩来,男子一惊往后一躲,长剑落空砍在船沿上,入木三寸。

    男子额头冷汗涔涔,方才他怒气上涌之看着是两个年轻人就奔过来来,现在季江南动剑,内息涌动,男子才发现这个少年在内力修为上要高出他好一截!

    男子顿生退意,刚准备放两句狠话走人,却听得后面有踩水之声,转头喜道:“家主!”

    来人一身锦缎长衫年纪与中年男子相近,若不是腰后别着的一对双钩,倒像个文士。

    来人踩水过来轻巧的跃上船尾,面露微笑。

    而季江南的脸色在看清这人容貌后瞬间阴沉到底,一股暴虐的杀机肆意开来。

    沈云川愕然,季江南这股杀机之浓烈,甚至比当初被季怀远陷害时还要浓烈几分,这人是谁?

    刚上船的男子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极端的杀意,是直奔他来的,还未等他开口,季江南动了,泠泉在空中一划,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身形一动,直奔那男子而来!

第五十七章 杀性

    季江南的剑势来得又凶又急,剑气纵横裹挟着浓郁的杀机,中年男子不敢大意,立马抽出两把双钩在手,双腿叉开双手持钩一上一下,随时准备迎击。

    季江南长剑一荡,直取男子双目而来,男子右手持钩自下往上一扫格开长剑,正准备反击,格开的长剑往上划了一个弧度自左往右斩向他的脖颈。

    男子侧身一避,季江南抢步上前,左手持剑鞘猛力击向男子后颈,力道之猛带起一阵风,这一下要是砸结实了,颈后脊柱必断,断了脊柱即便你有通天本事也施展不出,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半点反抗不得。

    男子感受到颈后滚滚而来的杀气惊了一惊,挥起右手钩直袭季江南左臂,季江南不闪不避,钩子稳稳卡住他的左臂,男子矮身避过季江南左臂剑鞘,右手发力,双钩内侧有刃,一旦勾住目标发力之下一层皮肉剔骨而下,十分凶残。

    就在男子即将发力之时,突觉腋下一凉,大叫不好立马松开右手钩,剑光一闪,男子惨叫一声往后退去,一截小臂带着血落在船舱里,男子脸色惨白捂着流血不止的断臂目露怨毒之色,他方才弃钩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那把从腋下而来的剑没削了他整条手臂,却断了他手掌至手肘的一截小臂。

    双钩双手所持,断了一只手,可不是仅废一半武功那么简单。

    男子又惊又怒又惑,惊的是这少年年纪不大剑法却如此了得,怒的是自己居然不敌少年还被废了半臂,同时又困惑不已,他不记得何时得罪过这少年,少年一身杀气步步杀机,直接招招奔着他的命来,一句话没说上来就下杀手,这是什么情况?

    季江南丢掉卡在左臂的钩子,一甩剑上的血迹,眼神冰冷至极再次挥剑而来,男子仓皇后退举起左手钩子应对,季江南手腕翻动,长剑划出一个圆圈,搅住钩子,若男子双手持钩,兵器主动往钩子上送就是自寻死路,但男子右手已废,左手持钩不稳,季江南抬剑一甩,钩子脱手,普通一声落入河中,男子大惧,转身欲跳入河中,可还没等入水,季江南一剑横划,男子又是一声惨叫,左肩至右肋被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不消一刻背上衣物就被鲜血浸湿。

    这一式“北斗明光”在季江南所掌握的剑式中不算出彩,但这个人十多年未见武功寸步未进,季江南要杀他,还真就是几招之间的事。

    男子心中恐惧无比,见季江南又提剑走过来连忙高声说道:“等等!你不能杀我……”

    话音还未落男子只觉胸口一凉,紧接着剧痛席卷全身,胸口一把长剑当胸穿过,将他钉在船板上,长剑上两道血槽之间一抹红色耀眼异常,男子口中溢血,死死的盯着持剑的季江南,半晌后瞳孔一缩,这张脸,这张脸是……

    “你……你是那个贱人生的那个小畜生……”男子眼中陡然爆出一股浓烈的怨毒和阴狠,“贱人……小畜生,你,你居然还没死!”

    季江南脸色冰冷无比,盯着男子不说话。

    “小畜生……你敢杀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男子挣扎着去摸靴子里的匕首,咬牙切齿的开口,可手还未摸到靴子,季江南眼神一厉手中用力一搅,男子脸色通红面目扭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号,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生息,身下的鲜血流了一个船舱都是。

    季江南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眼珠发红,一把拔出长剑,那具尸体死前依旧一脸怨毒,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

    沈云川自季江南突然爆杀气以后一直站在一边未曾出手,季江南杀人他不是没见过,但浑身这么浓的杀气,即便沈云川见了也升起两分忌惮,这股杀气快要化为实质,甚至可以影响旁人牵动杀机。

    杀性如此之重,实在是很罕见。

    沈云川看向那具死尸,舱里还有半截断了的小臂,突然觉得他似乎算漏了点什么,诳季江南跟他去东陵,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沈云川蓦然转头,回水湾处只有一艘翻了的小舫,而方才或蹲或站在小舫上的几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河道上只有他和季江南两个人,船夫在季江南动手的一瞬就吓得跳河逃走了。

    沈云川暗道不好,这男子是从下游上来的,看衣着打扮也应该是出自东域世家或者门派,这个男子杀了也就杀了,问题是他的随从逃走了,船只会在冀城渡口靠岸,若这男子的随从逃回去,家人弟子必然堵在渡口寻仇,这就大大的不妙了。

    季江南一脚将尸体踢入河中,将沾血的长剑搁在身旁,低头坐下,闭目不语。

    沈云川皱眉,季江南此刻气息极为不稳,心绪波动极大,这男子是什么人?他说的贱人是谁?小畜生……是季江南吗?

    季江南闭目默念清心诀,他体内那股暴虐的杀意在他杀了江临的一瞬突然爆发,眼前一片血红,若非他极力控制,他将会对沈云川动手。

    季江南默念了两遍清心诀,心中杀意稍敛,一片混沌之中记忆浮现。

    他杀的男子叫江临,他娘亲江玥的庶弟,季江南本该叫他一声舅舅。

    若不是江临突然出现,季江南差点忘了,白帝城,就在东域。

    他娘亲江玥是当年江家嫡女,江临是他外祖的妾室所生,自小不得外祖喜爱,妾室所出,又不得宠爱,江临幼时在江家一度受人欺凌,唯有嫡姐江玥对他多有照拂,才保的他在江家有一席之地。

    江玥一直待他极好,季江南幼时还一直管他叫舅舅,但江临自幼遭人欺凌,唯一给他关怀的就是江玥,时间一长,浓烈的占有欲在他心中滋长,他见不到江玥眼里除了他以外有其他人,即便是幼时的季江南,江临看他的目光里总有几分阴狠。

    江临对嫡姐江玥有一股近乎癫狂的眷恋,但又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江家派人寻季北思无果,江临那份病态的眷恋才显出几分雏形,江玥对此也有察觉,疏远了江临,江玥的疏远,使得江临心中那份眷恋变了样子,江家主病重,凭借江玥多年的扶持,江临顺利接手江家,开始病态的折磨江玥,甚至几度用强欲对江玥不轨,江玥被这份病态的不伦之情吓到,求族老出面解决,族老出面,江临收敛了几分,江家主病逝后,江临将江玥赶出江家,期待江玥对他低头,但江玥生父已逝,又对这个已经疯魔的庶弟十分恐惧,故而选择带季江南离开白帝城。

    在江家时季江南年岁尚小,许多事看了也看不懂,知道年岁见长,才慢慢懂得江临那份龌龊的心思,江玥与季江南离开白帝城后,江临曾经派人来寻,江玥被他的疯狂吓得不轻,长久恐惧焦虑使得江玥带季江南入江州寻季北思时精神一度崩溃,心疾严重,即便不自尽在季家,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母亲江玥的死,一半来自季北思,一半来自江临。

    母亲的惊惧一直存在季江南的脑海里,今日陡然见了江临,杀机上涌,杀了江临,却也差点被杀戮所吞噬。

    季江南清醒过来时,日头已经西斜,夕阳从山峰上方斜落下来,小船漫无目的的在漂荡,沈云川盘腿坐在他面前,神情严肃。

    季江南睁眼,面前的沈云川眼神一厉右手闪电般的朝季江南袭来,季江南抬手一挡,皱眉看向沈云川,这是个什么意思?

    沈云川仔细一看,季江南双眼已经清明,那抹猩红已经消失不见,当下松了一口气,放下右手,试探的问季江南。

    “你记得你刚刚干了什么吗?”

    季江南一顿,他方才只是脑子里混沌了一下,睁眼就已经日头夕斜,不记得干了什么。

    “你被杀戮所控,对我出手。”沈云川捋起袖子,小臂上一道剑伤极深,即便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还是有血水从里面冒出来。

    季江南一惊,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别看了,你的剑在这里。”沈云川从身后拿过泠泉,递到季江南手上。

    “你体内杀性过重,心志不够坚定,一旦杀机过甚就容易迷失在杀戮里,极易堕入杀道。”沈云川难得得正经起来,开口道。

    心志不够坚定?季江南一愣,他自认为心志已经足够坚定,为何还会被杀戮所控。

    沈云川仿佛明白了季江南所想,微微一笑:“小子,过刚易折,月盈则亏,凡事皆有个度,剑者一往无前不错,剑为杀戮之器,但杀戮只是为达到目的而为,若为杀而杀,以杀人为乐,那就堕了杀道,无法回头。”

    “你不能压制体内的杀机,就会被仇恨和愤怒带入杀道,沦为杀人机器,所以我说你心志不够坚定,”沈云川直视季江南说道,“你是剑者,要你去控制剑,而不是让剑来控制你。”

    季江南沉默,他自学艺以来天赋异禀,一路甩出同龄人一大截,高歌猛进,少年取得成绩,容易滋生娇纵狂傲之气,季江南以为他心志够坚,现在细想,他也已经不知不觉间因狂傲失了本心,也迷了眼睛。

    季江南扯过衣襟细细的擦干净剑上的血迹,收回鞘中,犹豫了一下,对沈云川道:“多谢。”

    沈云川眉头一挑,这小子平日自傲得很,这句谢谢来的可不容易。

    “船夫呢?”半晌后季江南才发现小船漂荡在河中央,船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了,”沈云川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靠在船沿上,指了指船头的长竹竿,“诺,竹竿在那,你划吧。”

    季江南望了望那根长长的竹竿,回头道:“我不会。”

    “你不会?哎季小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季家在江浙,水比陆地还多,你告诉我你不会划船?合着我挨了你一剑让你划个船还委屈你了?”沈云川立马坐起,十分不爽的开口。

    季江南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真不会。”

    他出生在白帝城,七年流浪在外,回季家后大部分时间在七剑门,他那里来的时间去学划船?

    看着季江南的表情不似作假,沈云川的表情开始皲裂。

    “你不会?老子就更不会了!我这坐船我都得晕。”

    “那现在怎么办?靠不了岸在河上飘两天?要不是你突然飙杀气把船夫吓跑了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是你别光坐着啊,我不管,办法你想。”

    沈云川倒头就睡,季江南嘴角抽搐,突然很想再砍他一剑。

第五十五章 女子,小人

    船夫跑了,季江南和沈云川都不会划船,只能任由小船随波而下,在河上漂荡了一夜,知道第二天清早遇见一名刚送完客人准备回张庆府的船夫,才把两人救了下来。

    在这带行船的船夫都是见过些世面的,往来东西南北四方客,路上杀人截货的不在少数,但有条规矩是被默认的,无论做的什么行当,都不能伤船夫性命,水路复杂,若没了这些识路的船夫,那这条水道也不必开了。

    季江南二人乘坐的小船里全是血,季江南身上也有不少血迹,船夫见怪不怪,将二人接上船。

    “啊——嘁”沈云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温热的酒液顺喉而下,驱散了几分寒意。

    沈云川看着坐在船头没事人一样的季江南内心愤愤不平,同样是在冷得要死的河上漂了一夜,凭什么他又是喷嚏又是流鼻涕,而那小子却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受不得冻?想到这点沈云川突然忧伤了,他才二十七怎么就老了呢。

    熬过了冬天,却在春天很河道上冻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不知道被嘲笑成什么样。

    沈云川独自守着温酒的炉子碎碎念,季江南坐在船头闭目调息,默念清心诀,季江南的武道之路太过顺利,心境跟不上,才会导致杀性一度失控,第一次走火入魔,季江南做了什么他还稍有印象,但这次失控季江南却一点记忆都没有,这不是好兆头,代表着理智已经开始被杀戮侵吞。

    良久,季江南睁眼,船只两侧依旧是山峰环抱,但两侧山势已经开始渐矮,差不多下午申时左右,应该就可以到达冀城渡口。

    行船一天,河面由窄变宽,出了两侧山峰环绕之地,是大片开阔的水域,前方可见城池村落,叫卖声依稀传来。

    “二位,前面就是冀城渡口了。”船夫提醒道。

    沈云川吸溜着鼻涕走上船头,终于要到了,坐船简直是种折磨。

    渡口渐近,沈云川望着等在渡口的一群人暗自叹气,好的不灵坏的灵,说什么来什么。

    渡口的一众人季江南也看到了,人群皆带了武器,将渡口围堵,杀气腾腾。

    季江南顺着人群粗略一看,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顶了沈云川一头呕吐物的中年男子,当即明白这群人的来历。

    是江家的人,至于为什么江家人不在白帝城而聚在冀城,季江南不知,但他知道一件事,这伙人冲他来的。

    “啧啧啧季小子你捅马蜂窝了,哎?这里面怎么还有个美人儿?”沈云川扫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对于美人,沈云川向来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听沈云川一说,季江南再次看过去,果然,人群中有一名年轻女子,身量高挑,着一身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迎风而立,看着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季江南离开季家时尚小,又常年被关在小院里,所以除了江家族老,其余人季江南并不认得,这个女子,也从未曾见过。

    女子地位应该不低,站在众人中间,左右有人保护。

    小船靠近渡口,还未停进渡口,那女子突然猛冲过来,足尖往地上一蹬,高高跃起,右手一扬,一条软鞭甩开,鞭子在空中一声爆响,自上往下一挥,鞭子就直奔季江南船头的季江南而来。

    季江南有些意外,这女子的武器是软鞭,倒让他想起方唯玉来,不过比起方唯玉,这女子的鞭法要差得太多,方唯玉的鞭法外柔内刚,可刚猛可柔韧,但这女子的鞭法阴柔有余毫无刚猛之气,看着来势汹汹却全是花架子,杀伤力几乎弱到极致,方唯玉一鞭可将石磊抽到伤可见骨,这女子一鞭下来,可能就破个皮。

    季江南只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一把抓住呼啸而来的鞭子,双手一缠猛力一拉,那女子本是空跃而来,被季江南这么一扯,身形不稳倒头载进水里,岸上的众人大呼小叫又是扑通几声落水。

    季江南随手将鞭子抛向一边,他还高看这女子了,先天第七境,还连化海的门槛都还未触及。

    沈云川在一旁啧啧有声:“你还真舍得,那么一个美人一把就甩水里去了。”

    “你喜欢你自己下去捞。”季江南足尖在船头一点,提气跃上渡口河岸。

    沈云川看着在河里扑腾的众人摇了摇头,也一跃上岸,是他想多了,也是,家主都那么弱,三招被季江南捅死,那其他人岂不是更弱?

    当女子被下属从河里救上来时,季江南与沈云川已经没了踪影,女子呛咳一阵,觉得肺部有如火烧,心下火气朝身边的人一耳光扇了过去。

    “废物!”

    身边的人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江家只是白帝城一个三流小世家,但江临却生了个好女儿,江临唯一的女儿江楚,生了一副好样貌,得敬亭侯垂青,连带着江家地位也水涨船高,敬亭侯辖管东域胶宁,江临就连带着整个江家从白帝城搬迁到胶宁附近的冀城,江家虽不成器,但有敬亭侯做靠山,这几年来在冀城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江临虽对感情极为病态,但与人打交道却最是圆滑,他深知自己的一切皆因敬亭侯而来,故此一直想方设法讨敬亭侯欢心,敬亭侯喜好古玩,江临听说张庆府韩家收有一座稀有的药师佛像,就带人走水路去往张庆府,结果在回水湾撞上季江南,被季江南所杀,顶了一头呕吐物的男子叫江天,不是江家人,是江临从外面捡回来的,改了名字后就一直跟着江临。

    江临被季江南所杀,江天等人偷偷潜入水中潜回冀城,如今的江家落败之急,弟子无一成器,最优秀的就是江临的女儿江楚,江楚听闻父亲被杀十分不信,专门带人堵在渡口,要一窥真假,结果刚一交手就落败,现在江楚相信她的父亲的确死了,心中酸楚不已,看着周围低头不说话的江家弟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废物!被人家杀了家主都没一个人敢出手,还要然她一个女子出面。

    可打了打了,骂也骂了,杀她爹爹的凶手也不见了,江楚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这个仇她自己报不了,就是请人来帮她报。

    对于江楚的想法季江南并不知,他正与沈云川寻找可以投宿的客栈,从张庆府到冀城两天一夜的水路,只昨晚在河上漂了一宿,行船又容易眩晕,此时二人正急需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进入各自房间后二人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次日寅时才醒,下楼叫掌柜的做些吃食,寅时实在有些早了,连公鸡都还没打鸣,跑堂的打着呵欠上了两只烧鸡,又缩回角落里睡觉去了。

    外面天色还未明,二人正吃着烧鸡,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十分狼狈,挎着一个青色的包裹一路跑进来,一进来就朝季江南二人跪下,大声道。

    “二位当家,东西我已经拿来了,您二位的救命之恩就当是报了,小人就此告辞。”

    说罢一把将包裹塞进季江南手里转身就跑。

    季江南直觉不对,拿起归鞘中的长剑往男子背上一戳,男子一个趔趄摔倒,季江南正准备上前,门口呼啦又涌进来一大批人,这批人穿着统一配有软甲,一看便知是朝廷编制。

    “候府失窃,我等奉命查找,此二贼为沂水水匪,证据确凿,捉拿归案!”为首一人上前打开包裹,大声说道。

    跟来的其他人纷纷上前要将二人绑起来。

    “对不住了二位,谁让你们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为首之人冲二人一笑,大手一挥,众人拿麻绳齐上。

    季江南本还云里雾里,这话一出口季江南马上知道是什么情况了,那个江家女子,现在瞧着是有靠山的。

    “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沈云川摇头晃脑的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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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归行介绍:
大晋王朝,门派林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
江州季家莫名招来灭门之祸,季家三子季江南被认定为杀兄弑嫂的凶手,被武林同门驱逐追杀。
一夕之间,季江南沦为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随着季江南层层深入的揭开迷雾,引出一个潜藏多年的骗局,每一个人都身在其中,知己?爱人?兄弟?父子?
在这场骗局的背后,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绝望,有人癫狂。
季江南收剑入鞘,天大地大,归无处。
(哎呀我真的不太会写简介。)剑归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归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归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