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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txt下载     剑归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失控

    沈云川二人与李飞的打斗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李飞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在已经开始不耐烦,尤其是他那股久违的睡意又逐渐消散了,这意味着他又失去了一次睡觉的机会,当即暴躁起来,大镰刀挥舞起来凶猛异常,李飞的突然暴走导致沈云川不防之下被镰刃划伤右腿,连皮带肉勾下一小块来,右小腿鲜血淋漓靴子里也尽是血。

    对于右腿的伤沈云川浑然不觉,身形微躬左脚蹬地,长剑破风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身如蛟龙,气势磅礴,连人带剑直奔李飞。

    李飞见状诧异了一下,随即双手举起大镰刀呼呼舞动,八尺长的大镰刀在他头顶上方舞成一道屏障,两百斤的重量破风而过,十分威猛。

    沈云川脸色不变身形陡然降低自下而上如蛟龙出海环绕而上,李飞双手高举肋下中空,沈云川伺机举剑而上,直取李飞肋下,李飞见状双手握住大镰刀手柄往下一收,呼呼旋转的大镰刀直奔沈云川而来,沈云川被镰刀背部重重的砸在胸口,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沈云川生生将这口血咽了回去,目光冷静,继续持剑猛刺。

    李飞见一击没将沈云川击退,只得停了大镰刀的挥舞右手化拳打向沈云川,沈云川轻巧的避过。

    这就是重型长武器的缺点,远攻的确是杀伤利器,可一旦被近身,这把武器就如同鸡肋,毫无用处。

    沈云川避过李飞的拳头长剑猛然一刺,李飞迅速侧避,李飞对自己的测算十分自信,直到肋下传来痛感才低头一看,如果照常来说,这应该是完美避开的距离,但沈云川的剑不同于其他人的剑,剑身要比普通长剑长上四寸,就是这四寸,扎进他的皮肉,卡在两根肋骨之间。

    沈云川握剑迅速一转,李飞疼得眼前一黑,额头汗如雨下,沈云川的龙渊出自离火剑庐,无论强度还是锋利度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沈云川这一扭,剑尖两刃直接刮着两根肋骨剐了一圈,硬生生的削下两层骨头,李飞没当场叫出来都算他忍耐力极强了。

    李飞痛到极致,全力一掌击出,沈云川一击得手马上后撤,李飞一拳再次落空。

    剧痛使李飞无比清醒,双眼猩红举起大镰刀横扫,镰刃扫过的弧线正是沈云川逃窜出来的位置,镰刀呼啸,这一刀李飞是全力而来,若是躲不开,沈云川当场都得被腰斩。

    对于这一点沈云川十分清楚,他在尽力提高身形避开大镰刀的横扫路线,奈何他跃起的够高没有二次着力点,无法阻止身形下坠,沈云川骂骂咧咧,举剑尝试在大镰刀挥过来时借力,但那样一来,少不得废条腿,命和腿选一个的话,沈云川选前者。

    李飞满含杀气一镰刀甩过,突然后背一凉,灼热感从背后大肆扩散,心肺如有火烤,李飞闷哼一声,嘴唇发乌,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那个红衣女人,这几招下来都是沈云川与他独斗,一时忘了那个一生死气的红衣女子,那女子浑身带毒,且毒效极猛。

    李飞眼中爆出一丝杀气,那个女人在逼他撤回镰刀对付自己,但他偏不如她所愿,挥刀的手没有丝毫改变。

    李飞身后柳傲霜脖子上的红纹已经攀爬到脸颊,双目发红,眼见李飞的刀不停,柳傲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脸上的红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蔓延。

    “柳傲霜你干什么!停下来!”沈云川看见李飞身后半脸红纹的柳傲霜后大骇,脱口大喊。

    柳傲霜充耳不闻,脸上红芒肆虐,面目开始扭曲,李飞张口吐出一大口污血,这个女人疯了,动用这么汹涌的毒气,他死,她也活不成。

    李飞不想死,双手试图掌控大镰刀的手柄,才刚发力又是一大口污血吐出,脸色开始逐渐变成酱紫色,李飞大骇,就这么两息时间,毒气已经攻入心脉,他失去了对大镰刀的掌控,李飞徒劳的拖着大镰刀,体内有如寒冰炼狱同时存在,一冷一热。

    沈云川牙关一咬,举剑主动迎上大镰刀,断腿就断腿吧!再等一会儿柳傲霜就要失控,当初师父帮柳傲霜将她一身毒气压于体内,成就她一身毒功,但毒气只是被压缩利用,一直囤积在体内,她可以适当松开对毒气的禁制,每松开一层,她会更强一些,但相同的她自己也会收到不同程度的侵袭,当红纹蔓延上神宫时,毒气会彻底侵蚀她的神志,变成比普通药人还要凶猛的存在。

    眼下柳傲霜脸上的红纹已经爬到眼睛附近,只差一丝就要蔓延神宫,不能在等了!柳傲霜会死!

    沈云川一个健步上前,强行跃起,大镰刀的刀刃就在眼前,沈云川咬牙准备接受断腿之痛,突然一道身影一跃而起雪亮的剑光带着一丝瑰丽的红色当啷一声挡住大镰刀,顺势抬手往沈云川背后打了一掌。

    沈云川借助这一掌腾空跃起,大喜。

    “季小子,谢啦!”

    季江南被大镰刀带着飞出一截,李飞浑身无力,大镰刀脱手而出,打着旋飞出,季江南一把揽住道口的白石从大镰刀内脱身,大镰刀呼啸着砸进平湖,溅起好大的水花。

    李飞这会儿已经脸色乌紫倒在地上,他低估了柳傲霜的毒气,只三息时间,他都来不及从身上翻找解毒药,手脚都已经开始僵硬。

    柳傲霜浑身气息暴乱,浑身淡淡的黑气若隐若现,眼珠发红,血丝往眼白处扩散,喉咙里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吼叫,沈云川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全力助她压制体内毒气。

    “柳傲霜!醒醒!别睡!”沈云川大急,柳傲霜明显扛不住了,浑身颤抖,眼中流泪,红色的花纹缓缓的爬向神宫。

    “柳傲霜!!”沈云川手掌猛地往下一压,眼睛赤红。

    “你别动,我能救她!”封玲珑一路小跑在柳傲霜身边蹲下,看了一眼后开始卷袖子。

    沈云川闻言大喜,全力保持着灌注内力的力度,配合封玲珑施救。

    医道一脉,除却药王谷,就属苗医最好,苗女医蛊毒武四脉齐修,封玲珑说她能救柳傲霜,沈云川是一点都不怀疑的。

    季江南也回转过来,先去看了中毒的李飞,李飞第一个接收了柳傲霜体内的大量毒气,这会儿已经死绝了,脸色紫黑,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溃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枯骨上人”李三度一生练毒,柳傲霜这一身的毒都是从他哪儿来的,两息时间毒死一个丹心八劫的武者,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这些毒物,怕已经是当今能练出的最顶尖毒药了。

    李飞活着严重失眠,这会儿倒不必担心失眠的问题了。

    封玲珑蹲下身子往后腰一摸才想起来她的苗刀已经断了,当即一把夺过沈云川手中的龙渊往柳傲霜的手腕上一割。

    柳傲霜剧烈挣扎,嘶吼不断。

    “按住她!”封玲珑头也不抬的喊了一句,扬手摘下头上的苗银帽子,拉住发带一扯,满头青丝如瀑泻下,青丝发尾分几股束着,封玲珑拉过长发从几股长发中找出一股,手指一勾,从头发中勾出一只蜷缩着翅膀的小蝴蝶。

    封玲珑拿着小蝴蝶靠近柳傲霜的手腕,沈云川与季江南一起发力,压制挣扎的柳傲霜。

    小蝴蝶接触到柳傲霜的伤口时动了一下,接着蜷缩的翅膀开始慢慢舒展开,青紫之间十分绚丽,翅膀一扇一扇的似乎在为柳傲霜吸毒。

    柳傲霜又是一声嘶吼,挣扎得越发用力,沈云川与季江南二人合力才勉强压制住她。

    封玲珑直直盯着那只小蝴蝶,小蝴蝶一直缓缓的震动着翅膀,忽然小蝴蝶的动作一顿,翅膀上的青紫之色瞬间变成漆黑,从伤口处跌落下来。

    “压制不住!快躲开!”封玲珑脸色一白,柳傲霜体内的毒远超她所掌控的解毒之法,现在柳傲霜体内毒素已经失控,她竭尽全力也没能将毒压回去现在毒素马上就要向外扩散,这样的剧毒一旦扩散,他们几个一个都活不成!

    像是回应封玲珑的话,柳傲霜挣扎的力度陡然增大,眼中血丝弥漫,毫无神志,红纹已经爬上神宫。

    “嗬啊——!”柳傲霜仰头发出一声嘶吼,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开始源源不断的从她体内涌出,劲气扩散,季江南和沈云川被掀出几步远。

    “她失控了,体内的毒气马上要扩散,再不躲开我们都会死!”封玲珑脸色苍白,内心涌起一股无力感,她救不了柳傲霜。

    季江南闻言看了浑身开始冒黑气的柳傲霜一眼,暗自咬牙,上前架住沈云川后撤,沈云川脚步趔趄了一下又稳住了,甩开季江南的手朝柳傲霜走去。

    柳傲霜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双眼血丝密布,对着沈云川一声嘶吼,那股黑气逐渐浓郁,随着柳傲霜的一声吼黑气随风飘来,沈云川脚下一顿半跪下去,季江南追上勾住沈云川的手臂将他拖开,带着他和封玲珑后退到数丈之外。

    柳傲霜一身红衣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浑身黑气弥漫,乌发飘扬。

    沈云川半坐在地上,因吸入毒气脸色发青,他望着毫无神志的柳傲霜,心中悲戚不已,嘴唇一阵颤抖,猛然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第七十五章 麻烦

    柳傲霜松开体内禁制,毒气失控上脑,当初她被沈云川捡到时已经是一身剧毒,后来沈云川的师父出手帮她将毒气压缩体内,教她调用之法,但毒气始终是毒气,在柳傲霜体内压缩,又随着柳傲霜几年的内力温养,这些毒已经要比李三度给柳傲霜下的毒更猛上数倍。

    寻常时候柳傲霜都不怎么动用,今日为救沈云川解开大部分禁制,但毒气异变始料未及,柳傲霜自己也无法控制,终是毒气上涌侵蚀神志。

    沈云川吸入少部分毒气,封玲珑再次从发丝中勾出一只小蝴蝶,所幸沈云川中毒不深,小蝴蝶将毒气全数吸了出来,青紫电翅膀颤了颤,躺在封玲珑手心没了动静。

    封玲珑垂下眼眸将小蝴蝶收起,这对紫云蝶本是她准备用来养本命灵蛊的,自她记事起这对紫云蝶就随她一起长大,蛊蝶寿命很长,十多年来这对紫云蝶以她的青丝鲜血为食一直喂养,是她预备的本命灵蛊。

    苗女一般走蛊术一道,拥有本命灵蛊,才算是一名真正的蛊女。

    封玲珑握着小竹筒有些难过,她尽全力了,连预备的本命灵蛊都拿出来用了,还是什么都没救回来。

    柳傲霜一步一踉跄,满身黑气朝着他们三人扑过来。

    整片空地只有他们三个活人,已经只剩杀戮本能的柳傲霜自然而然的就扑过来。

    柳傲霜越靠越近,空气中淡淡的甜味传来,季江南感觉脑袋一晕,立马屏住呼吸。

    封玲珑失了兵器和蛊虫,沈云川毒气未清还站不起来,季江南撕下衣服下摆蒙住口鼻,长剑一划,突然跑了起来。

    柳傲霜此刻只剩杀戮意识,眼前看见活物奔跑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坐在地上的沈云川二人,掉头追着季江南而去。

    柳傲霜浑身带毒,季江南不敢与她太过接近,只能尽可能带着她兜圈子,只要等沈云川恢复过来,就可以脱身。

    季江南引着柳傲霜兜圈子,沈云川是心中难受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当即盘腿调息,想尽快逼出余毒。

    季江南带着柳傲霜跑了一会儿,柳傲霜突然顿住了脚步嘶吼一声朝身后的沈云川二人跑去。

    季江南大急,柳傲霜不同于普通药人,即便失了意识也还有一些本能存在,一直追季江南无果就掉头去杀沈云川与封玲珑。

    月下夜风带着潮意裹着浓浓的甜味而来,柳傲霜跟着季江南跑了这么会儿,从一开始的一步一踉跄,现在速度已经快了起来,武者的一些记忆存于身体,所以就算柳傲霜失了神志,但身体记忆还在,速度极快的扑向沈云川二人。

    沈云川睁眼,眼前柳傲霜正扑过来,那股甜味又萦上鼻尖,柳傲霜单手成爪直取沈云川面门,沈云川坐在原地未动,眼睛直盯着柳傲霜的双眼,封玲珑大急揪着他往后拖却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冒着黑气的手疾速而来。

    那只手在沈云川双眼之间停了下来,柳傲霜的表情极其扭曲,眼中似乎恢复了一丝神采。

    沈云川眸光大盛,喜不自胜,试探的叫了一句。

    “柳傲霜?”

    柳傲霜的表情更加扭曲了,嘴巴大张后退好几步,眼角泪水滚滚而下,身上的气息也开始忽明忽暗。

    此时季江南也赶了过来,沈云川呼喊不及,季江南一剑横扫,柳傲霜气息波动极大并未反抗,被这一剑扫出去好远。

    “季江南!别动手!”见季江南还要去追,沈云川连忙将他叫住。

    季江南脚步一顿,细看柳傲霜一眼立马明白了原由所在。

    柳傲霜半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声,那层黑气时明时暗。

    柳傲霜似乎还有一线神志残留,季江南也没再动手,站在原地,这一次柳傲霜若可以清醒过来,那她将不再受毒气所控。

    左侧传来脚步声,季江南侧头一看,心直往下沉,这下麻烦了。

    霸刀堂已经悉数被剿灭,药人被封玲珑尽是破解,只剩少数还活着的霸刀堂高层,六扇门与江湖势力双重绞杀之下,霸刀堂最后一批人全部死绝。

    霸刀堂早知在劫难逃,早已将多年的积蓄收藏皆尽销毁,众人翻箱倒柜,只找到了一罐又一罐的鱼。

    众人空手而归,江湖势力基本都是奔着霸刀堂的收藏而来的,结果别说喝汤,连汤渣子都没看见一口。

    司徒九与高维一阵恶斗,最终司徒九技高一筹,高维落败,胡琴折成两半,长刀成了司徒九的所有物。

    司徒九不信霸刀堂所有收藏皆被毁,打算押高维回去问上一问,出手废了他的手筋脚筋,卸了下巴,高维傲气十足,接果落败后连自尽都做不到,想来也是十分悲惨。

    司徒九这边才押着高维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一地的六扇门捕快尸体,当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耳朵一动,准确无误的锁定季江南的位置。

    司徒九一眼扫过空地上的四个人,两个坐着一个躺着,剩下站着一个提剑的少年,再看地上的尸体,其中一具青阳府周庆的尸体,就是一剑穿喉而过。

    司徒九呵呵一笑,一句废话都不多讲拔刀直奔季江南,一出手,丹心八劫气势展露无疑,被这股气势正面压迫的季江南脸色一白,只觉得眼前面对的是一座高山,任他如何挣扎,都看不见顶峰,这是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惧的气息。

    季江南将这个念头甩出大脑,凝神静气,白着脸双手握剑重心下沉,眼中不见惧意,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锋锐之感。

    纵对万马千军,我自战意高昂。

    司徒九见状挑了挑眉,有意思,化海初期的毛头小子,在他面前居然丝毫不露怯,相反还战意高昂,要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就是这少年对剑道理解已经臻至入微。

    武道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就是敢一力破天地锐气,追求这一点,才能看见真正的武道巅峰。

    无畏者,方可立身天地。

    为印证猜想,司徒九挥刀一斩,这一刀来势迅猛,雁翎刀破风之声炸响,有开山之势。

    季江南长剑在手,气息内敛,平出一剑,这一剑很普通,但剑出一瞬却带着淡淡的寂灭之感,剑的速度不快,稳稳的迎着那开山一刀而去。

    司徒九眼睛一亮,剑意,这普通的一剑,居然已经有了剑意的雏形,虽然很朦胧,但的确存在。

    季江南这一式“影落星沉”是他能拿得出手的唯一一式独剑招,飞星逐月剑主群战,多连斩,单独一式剑法的极少,而“影落星沉”算是其中之最。

    季江南全力出手,但双方力量差距太大,所以季江南毫无疑问的被一刀斩飞,季江南贴地拖着泠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胸口翻江倒海,喉头血腥气上涌,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只是刀气外放,就震得季江南差点吐血,化海丹心之间差距果然很大,得亏泠泉是欧冶子所出,否则若换了寻常剑,那一刀落下就要折断。

    “小子,我可以不杀你,但周庆死在你手里,你要是愿意补了周庆的缺,入我六扇门,我可以既往不咎。”司徒九笑道。

    季江南有些意外,他杀了六扇门的人,司徒九居然还试图招揽他入六扇门,听这口气,这个周庆职位恐怕不低。

    “抱歉,不感兴趣。”季江南道。

    “那就可惜了,我六扇门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杀的,所以,呵呵。”司徒九笑意更浓了两份,似乎一点都不生气,挥刀再斩,不同意第一刀的试水,这一刀可是实打实的丹心八劫全力一刀。

    面对这一刀季江南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长剑,身形一动,双手举剑而动,密集连斩拉成剑网,要在对方一刀落下之前展开最强攻势,季江南这一式“星罗密布”必须速度比平时更要快上两份才行。

    季江南全力挥斩,但还是慢了一丝,雁翎刀落下,剑网被打碎,季江南正面强接这一刀,被斩得倒飞出去,司徒九不待季江南落地反手又是一刀,众人以为这少年绝对没有活路了,突然半空有个人影出现,挥剑直挡,将季江南救下,司徒九还没看清那是何人,一道浑身冒着黑气的红衣身影不知何时靠近多来,随着女人靠近司徒九发现他体内的内力游走都慢了两分,鼻腔之前隐有灼烧之感。

    司徒九大惊后退,这是什么毒居然可是伤到他?

    沈云川调息了许久终于缓过来,险险的在季江南即将被砍死之际将他救了下来,躺在地上的柳傲霜也站了起来,凶狠的将司徒九逼退。

    柳傲霜依旧浑身黑气瞳孔布满血丝,但似乎又多了两分神采,气息愈发凝实了两分。

    沈云川确定柳傲霜是清醒的,当即咋舌,这是不破不立吗?

    司徒九一路推开好几步远,远离那个诡异的红衣女人,这毒太霸,即使是他,也不敢轻易触碰。

    司徒九本就因没找到霸刀堂收藏窝了一肚子火,现在更是越发火大,阴恻恻的笑了两声,转头朝站在不远处的封玲珑杀去。

    既然救一个,那这个应该也会来救的吧?

    司徒九气势汹汹的提着刀砍过去,封玲珑脸色愈发白,刚刚落地的二人大惊,季江南一个箭步提剑赶去,目光紧盯司徒九手中的刀,神经紧绷。

    司徒九这一刀是带着必杀的气势而来,但道即将落向封玲珑脖颈时,刀上的力量杀气陡然消弭于无形,司徒九一步跨近封玲珑十步之内,身体骤然一僵。

    一名身着蓝袍的老者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头上带苗家黑帽,露出来的一部分头发都花了,老者看着十分严肃,挡在封玲珑身前,紧盯着司徒九。

    司徒九背部僵硬,一动不动。

    凝虚!这老者是个凝虚境武者!

第七十六章 脱困

    蓝袍老者的突然出现使得众人都惊了一惊,在场不乏丹心境武者,但谁都没发现老者是何时出现的,就那么突兀的挡在那苗女身前,气势内敛,看不出确切武境。

    司徒九握着雁翎刀站得笔直,手背上青筋暴起,其他人可能看不出老者深浅,但司徒九一眼可以确认,这是一个步入凝虚的高手,司徒九每年回盛京叙职一次,不止一次在顶头上司,六扇门九鹰之一的韩天阔身上感受过这股独特的气息,在这股气息之下,司徒九不认为自己可以接过对方三招。

    丹心与凝虚之间有生死大劫,成功者寥寥无几,跨过一步登临宗师之境,跨不过就只能涅于平庸,这一步不是谁都能跨过去的,大晋门派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六派之中,有凝虚境坐镇的也只有中域化生门和湘西五毒教两家。

    瞧着老者打扮,当是与那苗女同出五毒教,朝廷虽不惧五毒教,但至少,眼前的老者,司徒九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

    “这位前辈,六扇门奉旨办差,还请前辈行个方便。”司徒九收刀拱手一礼,正色道。

    老者不答,转过头去看身后的封玲珑。

    封玲珑这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神,看见老者的目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爷爷。”

    老者看着封玲珑皱眉,缓缓开口:“回头再和你算账。”

    见老者不搭理,司徒九有些拿不定,他身后的苗女和这几人是一起的,而听那苗女称呼,似乎是她的长辈,若老者执意要保下这几人,司徒九还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前辈,我等奉命围剿逆贼,这位姑娘既然是前辈的亲眷,那我等自然不会为难她,只想请前辈行个方便,好让我等顺利捉拿贼子。”司徒九斟酌了一下再次开口,抬头看向季江南三人。

    老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落在柳傲霜身上时顿了一顿,眉头皱得更深。

    柳傲霜现在虽然恢复了两分神志,但红纹依旧缠绕眉心不下,柳傲霜面色痛苦,跪倒在地欲强行将毒素压下,见老者看过来,一旁的沈云川和季江南齐齐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霸刀堂以自家弟子炼制药人,六扇门虽然完成任务退出,但霸刀堂内部丢下的尸体不少,皆死于药人之手,柳傲霜本就是药人,毒气失控之后比寻常药人还要凶猛数倍,毒气之强司徒九也不敢轻易靠近,怎么看都是会危及江湖的大毒瘤。

    在场的众人看柳傲霜的目光都极为不善,药人为祸,霸刀堂内死得不止是六扇门人,其余江湖人也有部分死在其中,这会儿看见柳傲霜,皆杀机四溢。

    季江南持剑稳稳的站在柳傲霜身前,他向来不欠别人什么,之前他中毒濒死之际柳傲霜拦下来要杀他的蒋中,不论原因是什么,但终归是承了份情,而且在夔州地下城,他曾许诺过柳傲霜一个条件,于情于理,都应当帮她一回。

    “旁门左道!”老者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看向司徒九,“湘西五毒教不理汉人江湖,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

    “多谢前辈。”司徒九一喜,再次拱手一礼。

    “爷爷!”封玲珑大急,高声喊了一句。

    “你这次私自出来,自己尚且有责罚在身,还要为他人求情?”老者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封玲珑。

    老者的语气颇为严厉,封玲珑向来惧怕这个严肃冷漠的爷爷,但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了,从地上站起来,咬了咬嘴唇,一指指向季江南。

    “爷爷!他是我看上的丈夫,求你救救他!”

    封玲珑话一出口,季江南满脸错愕,他何时成了封玲珑的丈夫?张了张嘴想问又觉得不合时宜,一时涨红了脸。

    老者转头看了季江南一眼,刚想拒绝,又见封玲珑一脸忐忑又十分坚定的看着他,当即微微叹了口气,他这个孙女向来怕他得很,从来都躲他躲得远远的,这头一次求他,就随她一回吧!

    见老者点头,封玲珑面色一喜,对他的惧怕也少了两分,拉住老者的衣袖又指向沈云川和柳傲霜。

    “还有他们!他们是季江南的朋友,爷爷你也带他们一起走吧!”

    在旁的司徒九脸色骤然一沉,老者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前辈!那三人屠杀朝廷官员,其罪当诛!还请前辈莫要为难在下!”司徒九上前一步道。

    “救与不救,老夫有数,何需你在这里多嘴多舌!”老者转头冷哼一声,一掌打出,距离老者还有数步的司徒九瞬间脸色一白如糟雷击,贴地划出好远,撞进身后的人群。

    众人哗然,司徒九被手下扶住,刚刚站稳,眼圈一黑,张口就是一口血。

    司徒九今夜也高维缠斗许久,知道高维落败,司徒九也没受太重的内伤,而这老者凌空一掌,劲气直袭肺腑,狂暴的劲气直接涌入体内,险些崩断心脉。

    司徒九被一招重伤,气息低迷,眼露骇然,这就是凝虚与丹心的区别,他如今丹心八劫大圆满,居然连对方一招都挡不下来。

    老者一掌击退司徒九,转身拉起封玲珑就走,方才他答应救下季江南,现在他反悔了。

    封玲珑大急,挣扎不休。

    “前辈留步!”一直沉默的沈云川突然高喝一声,上前一步。

    老者充耳不闻,继续拖着封玲珑往前走。

    沈云川神色变幻,突然将剑上缠成一坨的剑穗扯了下来,一把丢向老者。

    “还请前辈看家师薄面,救我等一救!”

    老者耳朵一动,停了下来,伸手接过剑穗,看着坨成一团的剑穗眉头一拧。

    “呃,前辈,东西在剑穗里面。”沈云川有些尴尬,提醒道。

    老者看着手中那坨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剑穗顿了会儿,手心劲气一吐,剑穗碎成一堆,露出其中一枚墨玉坠子,坠子是一条盘龙,龙首仰头含着一枚小环,十分精巧。

    那坠子一出,沈云川直盯着老者,有些忐忑,他并不能推测对方的态度,或许会帮他们一把,或许会掉头打他一掌。

    沈云川的情绪波动很大,季江南不禁侧目,他给老者的是什么东西?

    “你胆子很大。”老者手一扬,将墨玉坠子抛还给沈云川。

    沈云川苦笑,他也不想啊。

    “跟上吧,这个给那个女娃娃。”老者头也不回,又抛过来一个小瓶子。

    沈云川接过瓶子大喜,恭恭敬敬的拱手:“多谢前辈。”

    封玲珑也不挣扎了,吸着鼻子抹了一把眼睛,她刚才差点急哭了。

    季江南好奇,沈云川到底是何身份?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关是闯过了,以老者的实力,足以护送他们安然的离开听涛邬。

    司徒九捂着胸口,眼神阴鹫的看着几人走向路口,暗自握紧拳头。

    “大人,现在如何是好?”身边手下轻声问道。

    “还能如何?如实上报,这群湘蛮子我们收拾不下,可有的是人来收拾。”司徒九冷笑。

    柳傲霜吃了老者给的药,勉力将红纹压下眉心,毒气重新收敛回体内,暂时稳定下来,柳傲霜现在极为虚弱,陷入半昏迷状态,浑身衣物被汗水打湿,夜风一吹,昏迷中的柳傲霜不停的打哆嗦,浑身冰凉。

    沈云川抱着柳傲霜跟在老者身后,柳傲霜衣物被汗水浸湿,贴身之下勾勒出曼妙身材,但沈云川无瑕欣赏,只想赶紧离开听涛邬,那卷《千里江山图》在打斗中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现在也来不及去找了,这一趟霸刀堂上得险象环生,受伤不轻还差点被留在这里,柳傲霜药人身份暴露,也不宜呆在夔州了,这趟能保命就算不错了,若再折回去寻图,保不齐小命不保。

    受罚就受罚吧,总比送命强。

    几人过了两块白石门走上通往岸上的宽道,身后的一群人一人也未敢先动,都站在原地等前面几人走远。

    开玩笑,凶名赫赫的司徒大人都被一掌打吐血了,谁敢靠近?

    众人都看向前方,没人注意到他们身后霸刀堂门口那座巨大的螭吻石雕下,站着一名六扇门打扮的男子。

    那男子站在霸刀堂门口往里看,黑沉沉的窗口,月光下残破的屋檐,一地的血迹和闪着银光的鱼,夜风吹来,血腥味阵阵缭绕。

    男子站了一会儿后转头看向乌压压的一群背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他走到螭吻石雕旁,伸手一抠,螭吻脚下的一片鳞片被抠开,一股淡淡的刺鼻气息飘散出来。

    男子慢条斯理的吹亮一根火折子,回头望着众人嗤笑一声,手指一松,火折子直直的落尽小洞里。

    丢下火折子,男子转身走向水边,一头扎进水里。

    季江南几人走出一截,突然感到脚下震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脚下炸开,走在最前面的老者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身后。

    那股震动不止季江南几人感受到了,还在主邬空地上的众人也感受到了,当即面面相觑,紧接着脚下又震了一下,而后震感逐渐上浮,沉闷的炸响开始传进众人耳朵里。

    司徒九杵着刀站起来,夜风吹过,一股淡淡的刺鼻气息飘过。

    司徒九脸色登时大变,大喝一声。

    “快走!”

第七十七章 陈冽的后手

    随着震感的不断加大,整座听涛邬都开始颤抖起来,平湖原本平稳的水面开始汹涌,水浪掀起数丈打向湖中的主邬,震起的尘土还未扬起就被水浪扑下。

    众人一瞬间开始慌乱,脚下的震感连续不断接近地表,炸响声隔着地面都震耳欲聋,这是一声震天爆响,明亮的火光耀眼至极,扩散方圆数里,浓烟喷涌,那座巨大的石雕螭吻被炸开,刺鼻的火药气息冲天而起,炸开的石雕碎片裹着燃过的火药四处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随着石雕螭吻炸开,主邬开始塌陷,中间裂开一道口子,霸刀堂房屋开始往下倾斜。

    司徒九勉强站稳,眼前尽是一片缭绕的火烟,刺鼻的气味呛得他不停咳嗽,放眼望去只能听到惨叫根本看不见人。

    季怀远猜的不错,陈冽果然留下了后手!

    主邬被炸沉,连接岸上的道路也被在这股冲击之下塌了一半,中间一截陷下湖底,阻断了回岸上的路,也割断主邬之间的距离。

    季江南半个身子泡在水里,一只手勾着从没有塌陷的地方垂下来的铁链,一手揪着沈云川的后衣领。

    方才一震之下道路塌陷,老者反应极快一把拎起封玲珑,速度极快离开塌陷处,少息就带着封玲珑不见了。

    这就苦了剩下的季江南三人,这半夜斗下来几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基本都力竭了,季江南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铁链,揪着沈云川的后衣领暂时困在了水里。

    沈云川仰面朝上,双手勾着柳傲霜的胳膊,尽量将她的头抬离水面。

    沈云川不识水性,这会儿全靠季江南揪着他的后领子才没沉下去,水浪一下一下的拍打过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挨千刀的老王八羔子,就这么把老子留水里就跑了,白,白瞎了老子自戳身份!你大爷的!”沈云川又被呛了一口,骂骂咧咧,对老者毫不犹豫的带着封玲珑跑路而不管他们的行为表示愤怒。

    “得了吧你闭嘴!省点力气,我怕坚持不了多久。”季江南脸色也不大好,今夜连续高强度挥剑,右手中过毒还不是很利索,这会儿又一只手拖着三个人的体重,勾着铁链的手严重脱力,坚持不了多久。

    季江南识水性,但沈云川不会,还带了个昏迷的柳傲霜,别到时候半夜连续恶斗都没死,最后淹死在这湖里,那可是亏大发了。

    岸边季怀远在地动时就感觉到了,直到那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炸响声震耳欲聋,整个听涛邬浓烟滚滚,那股浓郁的火药味站在岸边都能闻到。

    季怀远勃然变色,几步走到湖边,就见那条通往听涛邬的道路被炸沉,水浪拍起数丈。

    “速速封锁平湖四围,一个人也不许放走!陈灿何龙去找船只,务必将司徒大人救回来!”季怀远疾声吩咐下去,目光一厉,“上岸者全部带回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众人应诺,四处散开行动,江南道行军都督楚啸得到消息火速前来,一声令下,五百里平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季怀远脸色阴郁,陈冽果然有后招,他可以确认陈冽之前不在听涛邬,还专门拜托奎山商会帮忙留意,而今夜听涛邬被炸沉,必是陈冽的手笔,这倒是坐实了他的罪名,那伙海商的确是得他授意,否则听涛邬怎么会藏有如此量大的火药?直接将听涛邬炸毁,连带上边霸刀堂千余弟子和各路江湖势力话事人,还有上邬的数百名六扇门捕快,其中还有江南道总部头司徒九,全部堵死在湖中。

    季怀远找不到陈冽一直隐隐不安,之前陈冽明明不在听涛邬,今夜却突然引爆火药,要么他混在江湖人中,要么,就是早早的混进了六扇门众捕快之中,这批江湖人皆是三五成群来的,陈冽若是独身混在其中会十分显眼,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陈冽是混在六扇门捕快当中,很可能还与他们相处了数日,这批捕快集齐江南道较为优秀的一群,所以互相之间不熟悉也很正常,而他一直苦苦寻找的陈冽,这几日一直都离他不远。

    季怀远双手握拳,紧盯着远处不断沉陷的听涛邬。

    季江南勾着铁链的手终于坚持不住了,手臂脱力垂下,他左手揪着的沈云川第一个被水淹过,感觉到季江南的力道变松,沈云川慌忙开始挣扎,越挣扎越往下落。

    “不想死就别乱动!”季江南回头骂了一句,松开右手去够腰间的长剑。

    被季江南吼了一句后沈云川不敢乱动了,将揽着柳傲霜双臂的手换成一只手勾着,一只手胡乱扒拉着倒塌的泥土。

    季江南费劲的扯过长剑,费力的将长剑往泥土里插,泥土里是大块垒砌道路的石头,季江南废了好大的劲才从石头缝隙间将长剑固定住,右手脱力的感觉就是整条手臂又酸又疼像在抽筋,好不容易将剑插进去后身子往前一扑,将右臂卡在剑与断裂道路之间,左手发力,慢慢的将沈云川拖过来。

    沈云川哭丧着脸,他发誓回去后他一定要学习下水,他和水犯冲,连续在这种地段上载跟头。

    季江南趴在剑上松了口气,月光东斜,天要亮了,水浪依旧阵阵拍打过来,季江南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春寒水冷,两人泡在水里冻得直发抖。

    鼻尖那股火药味没散去,湖水里还泛着一股土腥味,很是难闻。

    土腥味?沈云川脸色一僵,有种不太好的猜想。

    湖水哗啦拍打着,季江南突然抬起头,回头看向湖面。

    “你听,水里好像有东西。”

    沈云川脸色煞白,对季江南一声大吼:“爬上去!快!”

    沈云川突然的失态令季江南瞬间一凛,也不问为什么,抓住铁链奋力往上爬。

    沈云川即便面对凝虚境的老者都没那么慌,这水底下的东西肯定不是善茬。

    水下的响声越发密集,沈云川脸色煞白抠着泥土试图爬上去,但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断裂口,断口较为平滑,他还抱着一个人,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季江南,放开我,抓稳链子!”沈云川抬头朝季江南喊了一句,而后将怀里的柳傲霜往上一抛,季江南不得不松开左手去接柳傲霜。

    沈云双双手抠住泥土翻身背面朝上踩水奋力一跃,大喊一句:“跳!”

    季江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抱着柳傲霜一脚踩上沈云川露出来的后背借力一跳,跃上了半截倾斜的地面,季江南脚一落地就是一阵踉跄,地面倾斜下半截陷在水里,他抱着柳傲霜扑倒在地,柳傲霜从他怀里滚出来一路向另一面倾斜的方向下滚,季江南慌忙扑腾了几步堪堪将快要掉落的柳傲霜拉住,找了块平稳的地方将她放好,而后掉头跑到断面去拉沈云川。

    一到水边季江南就惊了,水面上浮起大片银色的鱼,红色的鱼鳍十分耀眼,一大片鱼挤在一起,不断有鱼扑腾而起。

    沈云川抠着墙壁奋力往上爬,周围的鱼正不断的向他涌来。

    “沈云川!快!”季江南趴下,将手往下伸,沈云川闻言抬头,连忙向上伸手,可上下之间距离太远,根本够不着。

    沈云川苦笑一下,看着围过来的银鱼,鱼狰狞的尖牙看着雪亮,不知道自己多久会被这群鱼啃成白骨,半个时辰?一刻钟?或许更短。

    沈云川觉得自己逃生无望,准备等死,突然后领子被人一提,哗啦一声带出水面,引得那群银鱼跳跃不止,季江南提着沈云川的后领一脚踩在他插在石间的长剑上,借力一跳,还没站稳又是一个趔趄往前滚,沈云川一路顺着斜坡下滚,刚好伸手抓住凸出的石块,脑袋就咚的一声撞上另一面凸起的地面。

    沈云川坐起来,晕头转向,而后就被剧痛惊醒,往下一看四五条银鱼正挂在他小腿上不停的啃食,两排尖牙速度极快,沈云川立马抽出长剑一划,几条削成两半的鱼掉落在不远处。

    鱼是死了,但四五个鱼头还挂在他小腿上,牙齿扎得很深,季江南踉跄着走过来,看了他腿上的鱼头一眼眼角一抽,这是什么鱼?怎么会长一口尖牙?

    两人合力将鱼头扒拉下来,从沈云川被咬到上岸这么短的时间里,沈云川的两条小腿已经被啃出两个凹陷的坑,血呼啦的两个坑里满是牙印。

    血腥味飘散,断层下聚集了一大批银鱼,不断的跃起尝试跳上来。

    季江南站高看向主邬方向,那边凄厉的尖叫哀嚎声传的很远,浓郁的血腥味不断的飘过来,比之前霸刀堂更甚,血腥味刺激得那群银鱼更加兴奋,从季江南这里能看到裂成两半的听涛邬周围,全是不断跳跃的银鱼,密密麻麻。

    落水的人都成了食物,被这些鱼啃噬一空。

    这些鱼仿佛是突然之间从水底冒出来的,数量庞大,少息功夫不少人命丧鱼口,被啃的干干净净只剩白惨惨的骨头。

    整个平湖血气滔天。

    季怀远站在岸边看着飘过来的骨头脸色发白,已经有银鱼往湖边游来,尝试攻击站在湖边的人,季怀远派出的几艘小船还未下水,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六扇门人看着骨头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啃噬痕迹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东方亮起鱼肚白,五百里平湖原本青绿的湖水一片乌红,湖上漂浮着水族与人体的尸骨,露着狰狞牙齿的银鱼不断跳跃,曾经风景秀丽的平湖,如血海炼狱。

第七十八章 设法营救

    天光大亮,平湖水域乌红一片,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听涛邬上还时不时传来惨号和呼喝声,季怀远在岸边焦急不已,司徒九是六扇门江南道总部头,旁人他可以不管,但司徒九一定要救出来!

    但是现在平湖水下皆是那会啃食活物的银鱼,攻击力极强,季怀远曾尝试命人推舟入湖,但还没半刻钟,铁木舱底就被啃出数个大洞。

    铁木尚且如此,人体更不用说。

    司徒九等人被困在湖中生死不知,季怀远多番尝试依旧没有下水的办法,命人继续留守岸口,他回住处给宸王传信,眼下他实在没有办法,银鱼凶猛,要下水救人除非先解决它们。

    季怀远匆匆回到住处,还没进门,就得知奎山商会方唯玉来访,等他有些时候了。

    方唯玉之前受他所托探访寻找陈冽的踪迹,昨夜听涛邬被炸毁,本已现身的陈冽再次失了踪迹,莫非方唯玉找到了陈冽的藏身之所?

    想到这里季怀远瞬间精神了,匆匆推开房门。

    见季怀远进来,一直坐等的方唯玉站起身来抬手一礼。

    “季家主。”

    季怀远匆匆进门走近:“方城主不必多礼,此次来找我,是有陈冽的消息吗?”

    方唯玉直起身子面有愧色:“没有,从几日前我已经吩咐下去全力寻找,但陈冽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根本无迹可寻,在下惭愧。”

    季怀远稍有失望,在这里他能动用的就只有奎山商会了,六扇门的夜枭虽然追踪暗杀一流,但夜枭直受六扇门盛京总部调遣,若要借助还需要经由宸王开口,一来二去时间耽搁不少,就更难把他找出来了。

    见季怀远面露失望,方唯玉斟酌一下继续开口:“虽然陈冽没有找到,但偶得一些霸刀堂早年的消息,与平湖里肆虐的银鱼有关。”

    季怀远眼神陡然一厉,转头看向方唯玉,平湖消息从昨夜寅时全部封锁,方唯玉是从何处得知那湖里的银鱼?

    平湖本就被传为上古神兽螭吻的封地,现在莫名出现一批吃人的鱼,百姓多信奉神灵,消息传出,怕会导致东陵一带人心惶惶。

    季怀远下令全面封锁,平湖十丈之内不许靠近。

    “昨夜平湖震动,火光炸响之声即使我在慕兰城都听见了,今早平湖戒严,但平湖附近百里之内血腥味火药味四处弥漫,百姓虽然不能靠近,但还是有大概的猜想。”方唯玉毫不在意季怀远的目光,从袖中掏出一本褪色的册子递过来。

    “霸刀堂涉嫌谋逆之罪,现在东陵已经不是秘密,但六扇门与江南道行军三层戒严封锁,想来怕不是那么简单,而我恰好得了这本册子,里面记载了霸刀堂建立之初的一些旧事,所以才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季怀远接过册子,褪色的蓝封书本上白框内的名字十分模糊,大概是县志一类的,翻开书本,一股潮湿的霉味铺面而来。

    季怀远依次翻阅,到某一页时突然顿住,顺着同样褪色的字迹一行行往下看。

    “……景元十六年,东海三十六岛岛主来朝,帝悦,与其巡赏慕兰……”

    “景元十八年,有狂风海啸登岸东沿海岸,沿海九城息数糟灾,百姓死伤上万者……”

    “……八月,帝登紫山,祭天祈福。”

    “同月,陵阳水怪为祟,众人惶不敢前……天一道门奉旨清除水祟……”

    ……

    这本书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污成一团,但照记载来看,这本书是前朝大楚景元年间所记,写的是大楚景元年间,东海三十六岛归服,岛主朝见楚皇,但不久之后东海海岸糟海浪侵袭,沿海九城受灾严重,楚皇登紫山祭天,而后陵阳开始出现水怪。

    陵阳是东陵在大楚年间的旧称,大晋建国后曾重新划归州府地域,之前的陵阳,大概涵括东海渡口的云阳城到孜归县一带,平湖与慕兰城皆在其内。

    后续的记载越发破烂,书籍受潮严重又有破洞,只能半看半猜,大概是说陵阳地区出现水怪,天一道门奉旨前往陵阳除害,后来大概意思是水怪被驱逐,神刀门于平湖立派。

    关于水怪的记载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再往后就是陵阳的一些世家与县政的记录。

    这本书记录的东西不是很详细,但也能大概看懂,这里说道水怪被驱逐,而不是被消灭,然后紧接着就是莫名其妙的说神刀门在平湖立派。

    平湖水路上接东海海岸,下走两湘地段,如果说水怪被驱逐,上游东海是不可能的,东陵地势比云阳低,逆流而上不现实,若说往两湘地界驱逐也不可能,南下水域众多,水路贯穿整个大楚,往南驱逐水怪会祸害整个大楚,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从两侧驱逐到平湖,结合神刀门的突然成立,可以理解其是为镇压水怪才在平湖之上开宗立派。

    神刀门就是霸刀堂的前身,霸刀堂历史久远,大楚年间称为神刀门,后来大晋建国,为了避嫌,那一任门主将神刀门改为霸刀堂,在众人记忆当中,霸刀堂一直以来都固守平湖听涛邬。

    当年天一道门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水怪困在平湖,神刀门的存在就是为了守住这群东西不让它们出来,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霸刀堂明知听涛邬地理位置不佳却从来没有想过改地盘的原因。

    季怀远目光一动,看向前面的一行小字。

    ……水怪长约过掌,银背,长须红鳍,牙尖食肉,嗅风而动,群起攻之,味腥,鳍有剧毒,畏盐。

    这记载里的水怪的确就是平湖水里的银鱼,看到最后两个字时季怀远眼睛一亮,他正愁着怎么解决这些东西救人出来,这些鱼有怕的东西最好,沿海地域最不缺的就是盐!

    “方城主,多谢,实不相瞒,平湖的确为银鱼所祸,这本书帮我大忙了。”季怀远轻松下来,对着方唯玉行了一个大礼。

    方唯玉连忙扶起,问道:“那季家主的意思,是要往平湖投放海盐?”

    如今最快的解决方法,就是彻底灭杀了这群会吃人的鱼。

    “不错,听涛邬有不少人被困,总归要想办法救人。”季怀远道。

    方唯玉沉吟一刻,道:“平湖为东南水域交界,如果往平湖投放海盐,银鱼会死,但平湖就彻底废了,银鱼鱼鳍有毒,泡过死鱼的水很可能有毒,绝对不能再度使用。”

    当初天一道门没有赶尽杀绝,顾忌的可能就是这一点,杀鱼好办,但杀了以后东南水域就被彻底阻断。

    “无妨,平湖截断,可将上游水流引入沂水,再有沂水下游重开河道导入两湘。”

    季怀远将书本一合,目光灼灼。

    “重开河道,怕不是小事,季家主你能得了主?”方唯玉讶然,开河道这种事情,就算是宸王,也要亲自向晋皇上奏才行。

    季怀远没有说话,其实就算是没有银鱼作祟,平湖水源也必须断了,霸刀堂数千弟子被活炼,听涛邬炸毁,那些带毒的尸体皆沉在湖底,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剧毒,早在昨夜听涛邬炸沉之时季怀远就已经命人阻了下游的河道,这些剧毒若是顺水流入南域,后果不堪设想。

    送走方唯玉,季怀远立刻给宸王传信,而后命人将河道上游截断,开东域河道引入沂水,同时命人去收集海盐。

    自听涛邬被炸毁,季怀远与司徒九断了联系,他不知道司徒九还有没有活着,只能抓紧时间尽快处理平湖里的银鱼。

    方唯玉从客栈走出来后,一拍脑袋,他又给忘了,他本来还想跟季怀远说一声季江南可能也在听涛邬,和季怀远说了半天,又把这茬给忘了。

    算了算了,反正这会儿季怀远也没办法进平湖,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到时候总会见着的,至于是死的还是活的嘛……

    啧啧,方唯玉摇了摇头,大步往慕兰城走,季怀远要改河道流向,那短时间内商会可能开不了了,得赶紧把库里存着的货物卖出去。

    塌成两半的听涛邬上,司徒九手起刀落,跳上岸东一批银鱼被斩成两截,被砍断的鱼还跳动了两下,两排狰狞的牙齿上还挂着肉筋血丝。

    “大人,鱼越来越多了。”司徒九身边一名六扇门捕快说道。

    司徒九抬眼看了看,阳光之下一片银色闪耀,红色的鱼鳍十分亮眼,这半快还没沉没的地面上或站或坐着百余人,半数是六扇门捕快,其余的是江湖势力众人。

    听涛邬被炸沉时,六扇门集体行动的优势就出来了,银鱼凶猛,但六扇门众捕快行动迅速,总能将落水的同伴拖上来,只要速度够快,就有活的机会。

    与六扇门比之江湖势力众人就差了太多,江湖人散漫,大家平日里都没什么交情,各顾各的,鲜少有人愿意拉对方一把,也就导致了丧生鱼口的多半都是江湖人。

    这些鱼一开始是分散的,后来就都聚集在两块残岛周围,水里能吃的都让它们吃完了,只有这里,还有活物的血腥味。

    密密麻麻的银色看得人头皮发麻,乌红的湖水之间白骨沉浮,司徒九胸口一疼,脸色又差了几分,司徒九握刀的右肩到手腕部位衣衫破烂,动一下还有鲜血渗出。

    他昨夜被那苗家老者打了一掌,伤及肺腑,听涛邬炸成之时落水,爬上残岛之时右半边身子都挂满了银鱼,索性时间不长,虽然还是被啃咬,但还没伤到骨头,回头修养两天就好。

    可问题是。

    司徒九望向岸边都的位置,眉头皱起,这些银鱼凶残无比什么都吃,季怀远要怎样把他们救出去?

    丹心境武者不会飞,季怀远想不到办法,他们就会困死在这里,沦为鱼食。

第七十九章 蜕变

    季怀远迅速着手收集海盐,消息也由专人以最快的速度传给宸王,消息一时半会儿可能传不到,但事在紧急,季怀远冒险先斩后奏。

    春天天气回暖,尸体浸泡容易发臭产生尸毒,本来毒已经够多了,千万不要再加一样了。

    行军都督楚啸这边带人去阻上游河道,同时严密排查,继续寻找陈冽的踪迹。

    平湖数里之外的良才县,东街一家客栈里人影寥寥,掌柜的满脸愁容,昨儿个还是满客呢,今天就一个客人也没有了。

    掌柜的打了个呵欠,听说霸刀堂造反了,朝廷昨晚派兵围剿,啧啧,他昨晚都没敢出门,那轰隆轰隆的啊,地面都在震动,他吓得差点跑了。

    这些个什么谋反啊,什么围剿啊,还是躲远点好,西街王员外就惨咯,他家二公子在霸刀堂学艺,这前些天回去后就再也没出来,今早听说霸刀堂谋反,王员外当场就晕了,这会儿都没醒过来。

    掌柜的唏嘘了一会儿后抱着手打起来瞌睡,他家又没有亲眷在霸刀堂,怎么也轮不着他急。

    客栈二楼一间客房内,封玲珑穴道被封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双眼红肿无神的看着窗外。

    老者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又气又心疼,伸手在她两肩处一点,解开她的穴道。

    封玲珑穴道被解开后第一时间拔腿往门外跑,但她被封着穴道坐了一夜,脚才落地就是一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封玲珑双手撑地爬起来,一声不吭的继续往门外走。

    “站住!”老者喝道。

    封玲珑脚步一顿,肩膀颤了颤继续走。

    老者顿时怒了,这个孙女虽然平时怕他但一向乖巧,今日到开始忤逆他了。

    身形一动,挡在门口,老者淡淡的开口:“你要去哪儿?”

    封玲珑肩膀微动,抬起脸来,脸色发白,眼眶通红,汪了一滩泪在眼眶里,紧咬着嘴唇,倔强的看着老者。

    封玲珑的眼睛里迸发着一股浓烈的情绪,愤怒,委屈,就那么抬着头看着老者。

    “我去救季江南,你不救他,我自己去。”

    老者听完她的话,眼睛微微一合,再睁开时一巴掌就照着封玲珑的脸打下来。

    啪!

    老者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封玲珑被打得惊叫一声撞上右边的桌子,连桌子带人摔倒在地上。

    封玲珑只觉得左脸颊疼得要命,双手撑地坐起来,她的帽子落在听涛邬,长发披散着落在地上,捂着肿起的左颊哭了起来,她哭的很压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颤抖着肩膀蜷缩成一团,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封玲珑,你是苗家蛊女,不是汉人那些娇弱的小女儿,苗家的女子,要什么从来都是自己去取,花云对你太溺爱了,才导致你事事依靠别人来给你出头!”老者语气严厉说道。

    “我没有!”封玲珑抬头冲着老者喊了一句,哭着说,“我说过了我会自己去救季江南的!”

    “你去救他?若我昨夜不来,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跟我叫嚣?”老者怒气,猛地拍桌。

    “凡事须知量力而行,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何去救旁人?你私自跑出湘西,可想过你阿爸阿妈那天找了你一整夜!”老者气急。

    “你要为那小子去送死,问过他们吗?问过我吗!”

    “封玲珑,你不是个孩子了,你是教中的蛊女,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五毒教,你当真要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连累整个五毒教吗!”

    封玲珑呆呆的看着老者,忽而闭上眼睛,肩膀一松,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老者叹了一声,他知道他话说重了,但他这个孙女从小在湘西长大,没经过大风大浪,花云又对她十分宠爱,导致她行事不经思考,常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好好教调一二,实在是难有什么作为。

    老者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往外走。

    “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回湘西,达科是个好孩子,他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封玲珑的回答让老者的脚步一顿,再度转过身来,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女老者耐心已经用尽。

    转过来就看见封玲珑已经把眼泪擦干站了起来,眼神异常坚定的看着老者,嗓子因为哭过有些沙哑却不妨碍她语气中的坚定。

    “我不要嫁给达科,我有喜欢的人,我不嫁给他。”

    老者有些诧异,眼前的少女似乎在一瞬间褪去的年少的无知玩闹,眼神坚定自信而认真,隐约有了几分苗女的炙热与浓烈,风华无双。

    老者暗自点头,推开门走出去。

    “你不想嫁给达科,可以,我给你这个机会,两月之后,万毒林开启,你若能从其中活着走出来,就是我五毒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整个五毒教乃至整个湘西,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你。”

    房间里只剩封玲珑一个人,封玲珑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她的预备本命蛊死了,还有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她必须培育出一只像样的本命蛊出来。

    万毒林圣女之选,二十年一次,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她生性爱玩,并不十分热衷医蛊修行,但这一次,她必须得去,万毒林内毒物瘴气密布,整个五毒教符合条件的蛊女皆可参加,但最后只能有一个走出来。

    也就是说,她要面对的不止是毒物,还有同族的竞争者。

    爷爷说得对,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凭什么去救别人?

    一出江湖,弱小为罪。

    季江南自然不知封玲珑的境地,此时他正站在断裂道路上,举目四望,乌红乌红的湖水,一大群银鱼不死心的围在四周,时不时的往上跳。

    这会儿太阳升起很高了,湖水里火药味土腥味血腥味药材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不是什么好味道,熏的季江南很想吐。

    一剑将跳上来的银鱼砍成两半,沈云川坐在斜坡上十分惆怅,小腿上的两个被咬出来的血坑已经开始干涸结痂,他们其实要比主邬上的司徒九等人要幸运得多,火药的爆炸点主要在主邬位置,所以主邬炸毁后往下沉了好大一截,地面距离水面不过四尺,才导致司徒九等人一边养伤一边还要防着跳上来的银鱼。

    季江南这边稍好些,因不在中心位置,所以虽然路塌了也下沉了,但距离水面也还有些距离,至少季江南站着的位置银鱼是跳不上来的。

    至于沈云川,那纯碎是无聊,他们被困在平湖,水下全是银鱼,一下去保证一刻钟被啃得渣都不剩,他们又不会飞,只能乖乖的等着有人救援。

    柳傲霜还没醒,季江南又是个不太会聊天的,所以无聊的沈云川就坐到了距离水面比较近的一侧,拿剑砍鱼玩儿。

    一脚将砍成两半的银鱼踢进水里,水下的银鱼一拥而上,奋力抢夺同族的尸体。

    季江南抬眼,这群银鱼倒是凶狠,连自己的同族都不放过。

    柳傲霜一直未醒,呼吸很浅,要不是看她脸上的花纹都褪了下去,沈云川几乎都以为她死了。

    三人一躺一坐一站,百无聊赖。

    而季怀远那边,海盐已经准备妥当,上游截流也已经处理好。

    季怀远站在湖边,望着不断在岸边游走都银鱼,眼中露出一丝寒光,对身侧的六扇门捕快点了点头。

    那捕快上前一步,从腰上拿出一枚哨竹,放在地上点燃,哨竹冲天而起发出一声尖啸。

    围住平湖的众人听见哨响,纷纷抬起手中的铁铲,铁铲旁是一袋袋的海盐。

    铁铲扬起海盐,白色的盐粒如雪撒入湖中,如同在油锅里撒盐,整个平湖开始汹涌起来!

请假

    对不起各位今晚更新暂停,我的胃又作了对不起各位明天继续。

第八十章 沈云川的嫉妒

    随着竹哨声响起,围在平湖边的六扇门众人手持铁铲,将海盐奋力挥洒进湖中。

    随着盐粒入湖,乌红的湖水下一片银色上涌,挣扎跳跃而起,大批的银鱼跳上湖岸,刚刚上岸就被一阵乱刀剁成肉泥。

    季怀远低头,一条跳上岸的银鱼就落在他的脚边,岸上的地面上洒落这从袋中洒落的少许盐粒子,这条银鱼背上裹上了一层盐粒,沾了盐粒的红色鱼鳍部分开始溃烂脱落,鱼鳍彻底溃烂后,不停挣扎的银鱼停止了动静,鱼目迅速泛白。

    从银鱼沾上盐到死亡,前后不过三息之间。

    盐会使银鱼的鱼鳍溃烂,鱼鳍溃烂,银鱼就会迅速死去。

    平湖虽上接东海,海水有大量海盐,不利于植物生长,所以从云阳往下引渡的水流都是经过过滤数遍的,到平湖水域时,水流中的含盐成分已经非常少,这也可能是为什么怕盐的银鱼可以在平湖繁殖近百年。

    湖岸边水花四溅,少息浮起一大片银色的鱼尸,土腥味浓郁刺鼻,还活着的银鱼也顾不得抢夺同伴尸体,掉头往湖心游。

    银鱼从湖边退走,后方迅速推上几条货船,湖边的六扇门捕快纷纷提着盐袋铁铲上船,沿路撒下海盐,银色带红的鱼尸飘起一层又一层。

    季怀远站在其中一条船上,船桨在乌红的湖水里搅起银色的鱼尸和不知名的白骨,骨头之间啃噬的残留牙印清晰可见。

    平湖五百里范围皆有人行船下水,沿路海盐撒下,鱼尸满湖。

    速度快的话,救人是没问题了。

    季怀远眉头紧锁,脑中急转。

    他用来救人的船是方唯玉送来的,但海盐是他以宸王的名义在云阳强制征调,历朝历代,盐的产粮一直是重中之重。

    大晋盐的产地出了两湘之下的祁州可产山盐以外,大部分都盐来自于东海海岸,煮海得盐,临海一带九成百姓是盐民,盐的产出记账极为严格。

    司徒九为江南道六扇门总部头,辖管江南一带,其实说起来云阳已经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该归于东域一带的平东道六扇门所辖,只是去年海商事发,晋皇令宸王查办,东陵归属南域,故而调查的一直是司徒九。

    后来一路追查,发觉掌管东海鉴口的宿定阳没有按照规矩查验那伙海商的身份,出大晋境外走货的商人,需要得到出关口的文书鉴铭,凭借这份鉴铭才可入关,宿定阳一时疲懒,压根就没细看那份伪造的文书鉴铭,草草的将他们放了进来。

    宿定阳因此获罪,在寿宴上服毒自尽,宿家获罪下狱。

    司徒九的处理方式虽然没什么不对,但云阳是平东道的地盘,他没打招呼直接带人就上宿家拿人,引得平东道总捕头徐耀十分不满,还为此互吵了一架。

    徐耀的意思是可以全力配合,但在平东道的地盘上不打招呼直接打上门去,这就是过界了,浑然不把他这个总捕头放在眼里。

    后来虽没打起来,但还是闹得不欢而散,此次平湖之祸,季怀远急需海盐,不得不强制收走云阳晒好的盐,虽然是以宸王的名义收的,但和徐耀打过交道的都知道这位可是个刺头,一般人还压他不住。

    本来徐耀就看他们不顺眼,现在又强行带走了一部分海盐,等徐耀知道消息,怕又要扛着他那把虎头枪来找麻烦,若再经由他往上一报,私自扣押海盐,不止季怀远,宸王也少不得一顿麻烦。

    此次霸刀堂围剿,朝廷的命令是主犯押回盛京,其余格杀勿论,但现在霸刀唐满门尽灭听涛坞沉毁,连带平湖水域生灵死绝不得不从南下河道中阻断,致使下游要重开河道劳民伤财,而罪魁祸首陈冽依旧逍遥法外,踪迹难寻。

    朝廷要活口的目的是要查其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的影子,以及其大量硝石火药的来源,听涛坞这一炸,什么线索踪迹都没有了,陈冽也没抓到,可以说,季怀远这趟差事是办砸了,不管什么原因,办砸了就是办砸了,没有道理可讲。

    季怀远长叹一声,他尽全力了,他低估了陈冽的心狠程度,霸刀堂数百年基业,上千名弟子,说毁就毁了,没有丝毫心软。

    事到如今,若宸王问罪下来,也只能硬受着了。

    湖上行船过来的动静不小,困在湖心的众人皆有所觉,而季江南等人所在的地方是通往岸上的坍塌段上,距离岸边是最近的,自然是第一时间看见了过来的船只。

    几人听见声响转过头去,远远的就见铁铲扬起一大片白色的盐粒,盐粒所落之处,鱼尸漂浮,还活着的鱼奋力逃避,他们所在的断塌处水面银鱼众多,跳跃之间带起一堆白骨,银鱼跃起撞上石层,撞了一头的血跌落湖中,然而后面的银鱼依旧争先恐后的往上跳,银色红色跳跃起伏,颇为壮观。

    季江南站在边上看着不断上跃的银鱼,银鱼狰狞的尖牙裸露在鱼唇之外,凶残无比,但这样凶残的东西,在生理克星的威胁之下,脆弱如尘。

    “啧啧,这些鱼疯了吗?水下是死,跳上岸来还不是死。”沈云川跛着脚站在一旁,望着垂死挣扎的银鱼啧啧有声。

    “生死之间一瞬恐怖,即便是条鱼,也不想随便死去。”季江南低头看着跳上来的一条银鱼,银鱼扑腾着,倾斜的地面上干涸无比,又被太阳炙烤了一上午,银鱼身上的水渍很快就干了,挣扎了一会儿后,银鱼大张着满是尖牙的嘴在地上残喘。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破釜沉舟都能成功。”沈云川一笑,一脚将残喘的银鱼踢进湖里,淹没在密密麻麻的鱼群中。

    生死,河流,吞食者。

    银鱼凭借凶残的尖牙肆无忌惮的猎杀一切活物,它们水里来,而克制它们的,同样是水里的盐。

    它们徒劳的挣扎,亡命的躲避,一如曾经它们口下的猎物。

    生死一瞬,杀戮为王,规则为皇。

    季江南心头升起一股玄妙的感觉,不自觉的运转起天星子所赠的道经,顿感五体通泰,气走流和,眉心清凉。

    季江南之前数次动用“影落星沉”一式,朦胧间有了几分剑意的掌握,但那股剑意还是雏形,连季江南自己都未曾察觉。

    而现在那股玄妙的道蕴和那股朦胧的剑意结合在一起,似乎有了几分凝实的趋势,季江南浑身散发着一股道蕴气息,又隐隐带着剑锋的锐利之感,淡泊与杀机之间诡异的形成一股平衡,并无维和之感。

    沈云川目瞪口呆,指着季江南手指发颤,半晌才艰难的憋出一句:“……剑修,这,他奶奶的凭什么!”

    沈云川内心简直是万马奔腾,把贼老天的七舅姥爷小叔子大姨妈都骂了一个遍,他辛辛苦苦放弃其他武道专修剑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立足剑修领域,结果他二十多年的苦修居然比不上季江南站在那里杵了一刻钟来得快!

    沈云川郁气到不行,头一次对自己的天赋产生了怀疑。

    天下武道千道万流,剑道只是其中一脉,习剑的武者普称剑者或是剑客,而剑道一途要走到极致踏足宗师领域,需要的不止是剑术的高超与否,还取决于对剑道的领悟程度,当对剑道领悟到达一定的程度时,万般兵器皆可为剑,那时就不叫剑者,叫做剑修,剑修,才是可以触及剑道顶峰的一群人。

    沈云川自认天赋不低,多年来专精剑道,也自认对剑道领悟不算低,但迟迟感受不到剑修的门槛,这也是导致他为何数年卡在丹心六劫上不去的原因之一。

    沈云川知道武道一途急不得,所以一直对此表示淡然,直到现在季江南突然去着他的面踏足剑修领域,这简直让他十分抓狂。

    凭什么啊!就季江南这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呢!屁大个小孩儿还把自己的心境都走歪了还是他帮忙拉回来的!这,这这这简直莫名其妙凭什么啊!

    沈云川越想越悲愤。

    季江南那种玄妙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整个过程只持续了数息时间,而后他忽然惊醒,道蕴剑气的运转戛然而止。

    季江南睁眼,十分不满也十分疑惑,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呢怎么就突然打断了。

    一旁盘腿坐着的沈云川见他一脸不满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合着你还不满了?还嫌少?

    “运气不错啊,哈,居然还摸到剑修门槛了。”沈云川酸溜溜的开口。

    “剑修?那是什么?”季江南问道。

    沈云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什么是剑修给季江南讲了一遍,中间还夹了几句对季江南好运气的不满和对贼老天偏心的不忿,总之都解释完了他还坐在那里继续指天大骂。

    季江南满头黑线的听完,这厮十句话九句是骂词,就三五句话能说完的他愣是骂了两刻钟。

    听完以后季江南挑了挑眉,剑修,剑者的巅峰追求,虽然他只立足其中一瞬,但那瞬的领悟也不少。

    “就算是你那个创写“光寒诀”的师父,也不过刚刚摸到门槛,没想到你居然也触碰到了,感情好东西都落你七剑门了?”沈云川骂了一会儿骂累了,十分不爽的对季江南说道。

    “不过你也只是踏足了一瞬而已,境界不够。”沈云川突然恶趣味。

    可惜季江南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纠结的表情,对于沈云川这种因嫉妒产生的抽风,季江南选择性无视。

    等等,季江南就算被挤出来了好歹还是摸过门槛的,那他连门都没见着岂不是更衰?

    沈云川又心梗了。

第八十一章 天诛

    季江南机缘巧合之下短暂的摸到了剑修的门径,除了有他一瞬间顿悟以外,还有部分原因来自天星子所赠心法,这本心法极为玄奇,从某方面来讲与季江南十分契合。

    他只是因银鱼生死一瞬的挣扎而对万物规则有了一些感悟,兵主杀戮,然规则凌驾所有生灵之上,这有点像沈云川说过的剑道之路,剑者需要掌握剑,而非被剑掌握。

    规则同样如此,规则是这方天地的秩序构成,佛家管它叫因果,道家管它叫自然,因果注定一饮一啄,自然之道相生相克,佛道两家道统之争成千上万年,其实说到底殊途同归,核心就在规则二字。

    规则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又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武道之路再如何叛逆,终脱不开这两个字,规则不可悖逆,人的力量再大也不能与天地相斗,但规则可以被掌握,规则化身万千,而季江南就那么恰好的领悟到了两分,不是剑道规则,而是与他本身最为贴近的杀戮规则。

    季江南杀性很重,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曾一度被杀戮所控,后来明正本心将杀性敛回体内不再肆虐,而此时的一场昙花一现的顿悟,则是教他如何正确使用这股杀性,彻底将这股力量掌控。

    加之他之前模糊的探及剑意雏形,在道经的洗练下将其融为一体,才成就了季江南不可思议的在剑修门槛上走了一圈。

    季江南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双手,走到断层处一跃而下。

    骂累了的沈云川吓了一跳,不是吧这小子承受力那么差没能一步登天想不开要寻死?

    就在沈云川起身准备去看看时,季江南又两步跳了上来,右手握着泠泉,小腿上挂了八九条银鱼。

    原来是拿剑去了。沈云川了然,之前他们几个脱力被困在水里,季江南把配剑卡在石头缝里才没让他们几个被淹死,上来后那把剑也就一直卡在石缝里。

    季江南拔剑将挂在身上的银鱼斩落,小腿不可避免的被撕咬出血,衣物破烂,流血不止。

    拔剑出鞘,季江南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气息涨了一截,从化海初期圆满步入化海中期小成,也不是那种突然暴涨的虚浮,相反气息还扎实的很。

    沈云川暗自咋舌,照季江南现在这种速度,很快就可以了踏足丹心境。

    湖岸边过来的行船逐渐靠近,看清船头上的人时沈云川暗道坏了,而季江南也看到了船头上的季怀远,眸光陡然大盛。

    他会被沈云川忽悠来趟这趟浑水,原因就是得知季怀远也在此处,而且是代宸王而来。

    自上次江州试剑会后这是季江南首次再见季怀远,他有话要问明白,当初在八仙楼问话太仓促还被季怀远设计加上一条弑杀长兄的罪名,梅花山一行又从莫涯口中得知一些消息,综合目前得到的线索,这件事背后水同样很深,季怀远可能也只是其中之一。

    但无论如何,季怀远是知情人,他明里暗里做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是为了逼季江南远离江州,正是因此导致季江南越发愤怒,到底有什么是必须瞒着他的?

    而到底是什么事非得让他对自己的手足下狠手?既然下了狠手又为什么不连他也一起杀了?以季怀远的心机谋略,他若真想杀季江南,足可以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他又是从什么时候搭上了宸王这条船?季家的这场祸事是否出自宸王之手?

    季江南一瞬间想过许多事情,足尖踏石就要往船上跃去,甚至忘了脚下还有一片垂死疯狂的银鱼。

    就在季江南提气准备一跃时,后颈突然一疼,使他闷哼一声向前扑倒。

    季江南踉跄了两步站稳,转头准备骂人,而对方像是算准的一样掐着他转头的时机往季江南脑门上就是一记闷棍。

    季江南晃了晃身形眼前发黑,咬牙切齿的爆了一句粗口。

    “沈云川你大爷的……”

    才骂了一句就扑通一声栽倒。

    沈云川悠哉悠哉的将手中的剑鞘挂回腰上,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季江南,毫无反应。

    “啧,这可不怪兄弟不地道,这招我是跟你学的。”沈云川乐了,别说,还挺好使。

    见船只越发近了,沈云川连忙拖着季江南躲到翻起的石岩后,和柳傲霜放在一起,收声藏好。

    他现在不能露头,这会儿要被来人发现了都得一并带回去,他身上还穿着之前那个六扇门捕快的衣服呢,眼下陈冽在逃,救回去的人一定会集中排查,他,季江南,还有柳傲霜,他们在听涛坞上可是杀了六扇门不少人,柳傲霜还毒死了丹心八劫的李飞,若司徒九还活着,那他们三个就死定了。

    偏生这会儿季怀远亲自下来了,眼瞅着季江南提着剑要上去砍人,沈云川只能将他打晕,不能露头啊,只能偷偷摸摸的走。

    沈云川自认为打晕季江南藏起来的速度很快,但站在船头的季怀远早在他打晕季江南的一瞬就看见了,季怀远天生目力极佳,自然看清了那个倒下去的身影,也看清了一身六扇门打扮的沈云川。

    他怎么在这里?季怀远心头大震,他明明专程上七剑门见过曲难行和江乘月,怎么他还会出现在这里?沈云川怎么也跟上来了?

    季怀远手掌骤然握拳,虽然不知道季怀远怎么会在平湖,但看到沈云川一身打扮就猜了个七八成。

    沈云川此人来路不详,季怀远在天风堡见到这个青年的第一反应就是此人来头不小,虽然他一向不修边幅看着又懒又馋,浑然一副江湖混混的做派,但其却修有一身极为纯正的剑道心法,而且武功修为高他一筹不止。

    但那时他与沈云川并没有多大交集,虽然对方身上疑点颇多,但两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在季怀远收到梅花山遇袭的消息时,才得知沈云川与季江南同行一路,二人似乎颇有交情。

    这让季怀远十分意外,而后又是深深的担忧,沈云川这种人精于算计,他主动和季江南套上关系,怕所求不浅。

    季怀远心下烦扰,犹豫片刻掉头对身侧的捕快说道:“通知湖岸防线撤守,留下一部分组织接应,另外通知楚大人,东陵五城戒严,封锁各路关口,着画师绘像,全力缉拿陈冽!”

    身侧的捕快一愣,而后又小声的说道:“昨夜楚大人已经戒严五城,画像也在今早张贴出去了,平湖封锁线已经撤掉了一层。”

    捕快说完,看着季怀远不太好的脸色又开口道:“大人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这边有陈捕头和李大人看着。”

    在他眼里,季怀远就是压力过太过疲倦,才忘了这命令他昨夜就已经下过一遍了。

    季怀远眉头大皱,正愁要怎样想办法调来路口的封锁人员,沈云川那身衣服让他想起昨夜率先趟雷闯听涛坞的那批人,那个方向死了十二个六扇门捕快,其中一个被扒了衣服。

    那些是司徒九的部下,屠杀朝廷官员,一旦定罪,死罪难逃。

    必须调开路口的封锁,否则他们一定逃不出去。

    季怀远心急如焚,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借口,焦急之下气息紊乱,引得之前搭话的捕快侧目而视。

    “先生放心,司徒大人武功不低,应该没事的。”捕快开口道,他以为季怀远实在为司徒九担心。

    季怀远不答,眼看离那段坍塌处越来越近,季怀远越发焦灼。

    而正在此时,湖面突然剧烈的震荡了一下,远处塌成两半的听涛坞其中一半残岛忽然暴起火光,爆炸响动震耳欲聋,残岛被彻底炸沉,上面的人尽数落水,银鱼再一次开始它们的猎杀之途,火药浓烟再次席卷,惊叫声传成一片。

    刚经历过一场爆炸的湖面再次动荡起来,水波翻涌,小船东摇西晃,季怀远站在摇晃的船头,突然灵光一闪,这正是个机会。

    季怀远放松身体,不再全力定住脚跟,一个湖浪打来,小船被推得险些翻倒,季怀远被巨大的惯性甩下湖中。

    “季先生!”那名捕快大惊,他之前虽没见过季怀远,但也知道季怀远是宸王殿下亲信,没有官职却能担任此次任务的指挥者,在宸王那里身份不低,若是他出了事,怕要惹上大麻烦。

    思及此处捕快咬了咬牙从船上一跃而下,奋力去捞落水的季怀远,所幸这片水域他们才清理过,没有银鱼,但一个湖浪涌来,倒推着不断挣扎的季怀远往另一边去,而那里,还有大群的银鱼在逃窜。

    这下还在船上的捕快们一一下水,去捞季怀远,小船空了下来。

    季怀远有意带着几人远离那条船,差不多了才抓住附近的另一条船只,在船上和水下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拉扯中爬了上去,等水下的人全部爬上来时,毫无疑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几条银鱼。

    抓起一把海盐往腰上一撒,正在撕咬的银鱼陆续坠落,很快开始溃烂。

    缓过神来的季怀远远远的瞟了一眼那条空船,有船,应该就可以上岸了,虽然听涛坞二次炸毁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真的来得恰到好处,湖岸那边会再次抽出一部分去助守湖岸两侧,中间位置薄弱,他二人能否抓住机会逃出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季怀远收回目光看向听涛坞方向,不由得疑惑,怎么还会掀起二次爆炸?

    而前方被彻底炸毁的半片残岛处,司徒九左臂鲜血淋漓,看着在湖面上燃起点点黄色火焰,脸色煞白,喃喃道。

    “天诛……”

    半刻钟之前,司徒九留意到残岛上半歪着的螭吻石雕,最开始的爆炸,就是从螭吻石雕之下传来,石雕位于听涛坞正中,所以爆炸才导致听涛坞一分为二。

    司徒九偶然一瞥,在石雕残破的眼窝暗处似乎看见了一点莹莹的绿光,司徒九上前查看,撬开眼窝,还没看清楚就是一阵白光耀眼,紧接着是巨大的爆破声响,司徒九被炸飞出去,挡脸的左臂被炸的鲜血淋漓。

    但这都不算什么,真正让司徒九变色的是随着爆炸,石雕内部飞出一些块状的物体,从内部溅射出来,在空中变成一团团火焰,落在水面而不熄。

    自古水火不容,而不惧水的火焰,在史册记载中,只有一样。

    天诛,前朝大楚的开国利器。

    眼见周围火焰在湖面上燃起,司徒九面色越发煞白。

第八十二章 出湖

    火焰在湖面上燃起,燃烧途中冒气白色浓烟,将湖心笼罩,浓烟带着一股浓烈的大蒜味,整个湖心被笼罩在其中,惊呼声不断。

    司徒九泡在水里,奋力往烟雾外围游去,外围虽然有那种吃人的鱼,但和杀人无数的天诛焰比起来,司徒九很愿意去面对那群鱼。

    当初大楚的天诛初次出现在战场,三枚天诛落入城中,火焰升腾水不可灭,城中一切可焚之物尽数摧毁,所有活物皆成焦炭,而诡异的是尸体都烧成焦炭了衣服却完好无损,城池毁坏不算严重,天诛只针对活物而来,满城兵将百姓牲畜死绝,城池之中白烟滚滚。

    因其诡异的灼烧方式与那浓烈的白烟,有如天神手段,天诛因此得名,因其杀伤力过大,而且灼烧方式过于惊悚,天诛轻易不会动用,此物有干天和。

    本以为天诛随着浮屠山密库的关闭而销声匿迹,冷不防今日在此亲眼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天诛之焰。

    烟雾中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不绝于耳,后面还存活着的众人皆和司徒九做了一样的选择,银鱼再可怕也能杀,但这火焰水都扑不灭,人对未知总存着恐惧,天诛之焰,对于他们来说就极为陌生。

    大楚灭国近百年,见过天诛的基本没多少了,但有关它的传言却一直都在。

    湖面陡然起的火光和浓烟让赶来的季怀远等人一惊,加快速度上前。

    浓烟扩散,一股子刺鼻的大蒜味,季怀远闻了一会儿后开始犯恶心,脑袋发沉,立马朝四周大喝:“烟雾有毒!救上人立刻退出去!”

    四周应和之声响起,迅速搜寻活人,水下的活人笼罩在白烟里,下面又有银鱼撕咬,痛苦呼号之声四起,受了刺激的银鱼越发疯狂,不住撕咬,血腥之气大盛,倒比之前还要惨烈几分。

    湖心的变故也引起了湖岸上众人的注意,剩下的二十余条船迅速下水赶往湖心支援,烟雾四散,船只在满湖的鱼尸之间划动,现在空气中的味道已经不是难闻了,是令人作呕。

    有救了人的船只往回赶,来往之间乱做一团。

    在这些船只当中,一搜原地打转的船只异常醒目,沈云川拿着船篙奋力划动,不会划还硬划的结果就是原地打转。

    这是季怀远都没想到的一点,他设法将船只弃在断层附近给他们做上岸的工具,却压根没想过他们会不会划船这个问题。

    沈云川喘了几口气,看着躺在船舱里的柳傲霜和季江南一阵无奈,他不会划啊,这两个一个被他打晕了一个昏迷未醒,本以为可以趁机溜走,却发现是徒劳无功。

    沈云川泄气的在船头坐下,连着打转让他脑袋发昏泛起恶心,当即趴在船沿上一阵干呕,他奶奶的,他晕船啊。

    就在沈云川呕得眼泪花都快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呼喝。

    “接着!”

    语罢一卷麻绳被抛了上来。

    沈云川愣了一下抬头,是一条同样赶回岸边的小船,船头上站着三名直身黑帽腰胯雁翎刀的六扇门捕快,船舱里横七竖八的躺了几个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啃咬之伤,鲜血淋漓。

    秋涉坐在船舱里奋力按住手下一名哀嚎不止的少年,少年整条左腿被啃成白骨,面色通红不停挣扎,看样子是想跳进湖里。

    “啊——师父!杀了我吧!”少年一阵惨号,忽然一把撕开上衣,完好的上衣下,赫然是一条在燃烧的左臂,黄色火焰升腾。

    沈云川眼睛骤然大睁,这是。

    那三名六扇门捕快见沈云川迟迟不动,正要催促,就听见后面传来惊呼,掉头一看脸色骤然一变。

    自少年露出左臂后床舱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迅速远离,这种火焰他们刚才才领教过,不惧水,扑不灭,沾之必死。

    “把他丢下去!快!”一名六扇门捕快脸色骤变,上前就要将少年踢下去。

    秋涉脸色一厉,这是他门下的一名弟子苏浩,天赋不及余杭,却是他弟子当中最为乖巧听话的一个。

    秋涉此次出七剑门,只带了五个弟子,在昨夜死了两个,方才残岛突然炸毁时苏浩与另一名弟子张亮落水,张亮被鱼群撕咬致死,苏浩被救起但一条左腿被活生生啃了个干净,身上又沾上天诛之焰,苏浩左腿失了直觉,左臂火焰一直燃烧,左臂已经烧的碳化,火焰还在往上蔓延,苏浩心肺之间犹如火烧,痛不欲生,红着眼睛求秋涉杀了他。

    秋涉看着苏浩一心求死的眼神手指一颤,嘴唇一阵哆嗦,他后悔了,本以为是一场机缘,还特地带了几名较为优秀的弟子出门见见世面,结果听涛坞上发生的一切远超他的设想,药人,爆炸,食人的鱼,消失近百年的天诛之焰,这些,就算是秋涉自己都难抗,更何况这批尚显年少的弟子。

    六扇门捕快几步上前要将苏浩丢下去,这玩意儿可沾染不得,不然这一船都得死。

    秋涉闭了闭眼,对一旁的余杭说道:“按住他。”

    “师父?”余杭猛的抬头,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秋涉站起身来,抽出背上短剑一划,鲜血四溅,苏浩再度惨号一声,一只燃着火焰碳化的手臂飞起落进乌红的湖水中。

    秋涉蹲下身子迅速点上苏浩几处大穴,封住心脉为其止血。

    苏浩一脸的通红瞬间变得白到发青,疼得浑身痉挛,晕死过去。

    “现在可以了吗?”秋涉的声音很是平淡,听不出喜怒。

    秋涉下手砍了苏浩着火的左臂,那六扇门捕快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冷哼一声掉过头去,催促沈云川。

    沈云川也见了方才那一幕,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方才湖心的爆炸声他也听见了,不同于昨夜,这次爆炸波动没有那么大,却掀起的一阵浓烟,看来那浓烟里出了问题,六扇门急于救人,而沈云川一身六扇门打扮,船舱里还有两个受伤的人,他自己有趴在船沿上干呕,那几名路过的六扇门人理所当然的将他认定为同僚。

    那浓烟有毒,吸入者头昏呕吐,沈云川晕船,在旁人看来就是中毒了无法划船,六扇门虽铁血无情,但对于一起执行任务没有冲突的同僚,倒是不介意拉一把。

    想清楚了的沈云川立马麻溜的绳子绑在船上,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绑好之后继续白着脸装虚弱。

    那捕快一挥手,拖着沈云川的小船前行。

    秋涉脸色阴沉,他带出来的五个弟子,就只剩下余杭和苏浩,苏浩已经废了,就算救回来,失了左臂和左腿,等于被人坎去了一半身体,就算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别说拿剑,生活都成问题,余杭离他最近,所以余杭伤得比较轻,肩膀到右脸颧骨部分被银鱼啃掉一部分血肉,其它也没受什么伤。

    在秋涉看来,只要没伤着什么重要部分,脸毁一点就毁一点,又不是大姑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余杭肩骨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整个平湖里不知道被倒了多少海盐,余杭的伤口在水里泡了有一会儿,带盐的湖水腐蚀伤口,刺痛无比。

    船只两侧飘着鱼尸,余杭向后方看去,后面那条船上半卧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六扇门捕快,别的船都有两三个捕快,就这条船不仅捕快只有一个,连伤员都只有两个。

    余杭想着,够着脖子往后看,那个一身黑袍的,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余杭正准备站起来再看看,身边的苏浩在昏迷中被剧痛疼醒,发出一声惨号,疼得脸色发白,仅剩的右手去拔余杭的剑,想来个自我了断。

    余杭吓了一跳连忙压住剑柄,双手压住苏浩的身体阻止他自残。

    秋涉再次将他打晕,两人又是一顿折腾。

    这一折腾,那个看着眼熟的黑袍人被余杭抛诸脑后。

    几人的船只靠岸,马上有人前来带路,本来是要集中核对身份,但这场火焰爆炸下来,本就存活不多的又死了几成,还有大批的重伤患,六扇门再怎么霸道也不能强行逼问濒死人员,只好先安排治疗。

    沈云川是六扇门打扮,六扇门自然有专门为自己人处理伤口的地方,被打昏的季江南和柳傲霜被单独带走,两人并没有遭到怀疑,季江南和沈云川都被鱼咬了两个大坑,柳傲霜之前与李飞交手身上带伤不轻,两人被单独带走。

    沈云川不动声色的跟着前面带路人走,忽然身形一闪,消失在人群之中,带路的捕快转头不见了沈云川,望着熙熙攘攘的一堆人摇了摇头,只当是沈云川跟他跟丢了。

    沈云川一路装着受伤的样子到处游荡,寻了个角落将六扇门的官服脱下,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虚弱的江湖人,跟着受伤人群畅通无阻的混在其中,在一顶大帐篷里找到了柳傲霜和季江南。

    别把六扇门想的太善良,他们只是保证你不死,因为稍后还有一轮盘查,至于躺哪儿?给你个位置就不错了。

    沈云川看了看昏迷的两人,突然有些头大,折腾到现在,日头已经西落,早春的夜晚来得早,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现在偷溜自然是最好的时机,但它要怎么样同时带着两个人穿过六扇门的监视跑出去?

    沈云川正惆怅,一直昏迷不醒的柳傲霜突然睁开眼睛,双眼清明,压根不像刚刚醒来的样子。

    “你……你早就醒了是不是?”沈云川指着柳傲霜一脸悲愤。

    “本来还想看看你怎么同时带两个人出去,结果发现你好像没那本事,所以咯,我只能醒过来自己走咯。”柳傲霜伸了个懒腰,傲人的身材曲线展露无疑。

    柳傲霜满脸的红纹已经褪下,嘴角微勾,姿容魅惑。

第八十三章 祸起

    柳傲霜醒了,理智回归,这次本来她是必死无疑的,体内毒气禁制全开,毒气已经攻入神宫,还硬生生的靠自己把毒气压回去了。

    现在再看柳傲霜,气息似乎比之前更强了一截,看得沈云川感叹不已,不破不立,这一关撑过去了。

    柳傲霜走的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没有固定的武器,最大的优势在于她自身带着的剧毒,她本身不炼毒,却能操控体内的毒气,而剧毒在于她体内温养多年,达成一定程度的共生,也因此,柳傲霜的武功境界很不好判断。

    但现在看的话,她的气息大概在丹心三劫左右,但若是全力爆发,应该可以发挥出丹心六劫的能力,但发挥过后,会因力竭陷入虚弱期,但若是生死一瞬的话,拼上性命,应该可以匹敌丹心八劫,但代价是再次失控,无差别攻击。

    下一次失控是否能挺过来,就不知道了。

    感叹过后沈云川又郁结了,先是季江南后是柳傲霜,这一个个上赶着突破,倒显得他很好像弱了一筹似的。

    大账里人很多,大多数都是被银鱼撕咬出来的,大面积的啃噬痕迹,也有如苏浩一样沾上火焰的,无一例外都是砍了着火的肢体,这缺胳膊短腿混声啃得乱七八糟的,各种味道混杂,哭骂声哀嚎声混在一起,刺耳得很,季江南和柳傲霜被放在角落里,倒也没人注意过来。

    沈云川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季江南叫醒,柳傲霜突然凑了过来,眸光流转,笑意盎然。

    “我好像记得,我体内毒气爆发的时候,某个人好像要哭了?”

    沈云川刚准备在敲季江南一棍把他敲醒,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僵,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没有的事!”沈云川矢口否认,而后又很怀疑的看过来,“你不是没有意识了吗?肯定是出现了幻觉!”

    “是吗?”柳傲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沈云川又尬了,总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劲。

    为了破开这尴尬的局面,沈云川抬手准备给季江南来一记闷棍,然而剑鞘还没落下去季江南突然眼睛一睁,一言不发拿起身边的泠泉连剑带鞘往沈云川头上招呼。

    沈云川本就心不在焉,加之不防备季江南突然醒来,泠泉已经到眼前,回挡也来不及了。

    挨这一下难免了,索性沈云川也不躲了,拿剑鞘的手义无反顾的敲下去。

    两声闷哼同时传来,两人一棍换一棍的互敲了一记。

    沈云川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小子下手挺重,眼泪花都快出来了,抬头一看时又乐了。

    季江南之前挨了他一记闷棍,醒来时又挨了一记,不偏不倚砸在同一处,额头右侧肿起来一个大包,像长了个犄角。

    沈云川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满是惨号的大账中突然有人笑得那么嚣张,于是乎一道道愤怒或不善的目光同时盯过来。

    沈云川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要低调,他是要准备跑路的人,不能太嚣张。

    半晌后众人才收回目光,沈云川这才送了口气,抬眼就见季江南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

    “小子,你也是早就醒了是不是?听得爽不爽啊?”

    这小子醒来时反应极快,眼神清明,分明就是和柳傲霜一样早就醒了,合着这两人就把他当憨憨耍着玩儿呢?沈云川十分不爽。

    季江南顿了一下有点尴尬,他不是故意要听的,但他不醒是沈云川尴尬,他醒了就轮到他尴尬了,他总觉着他要是刚才醒过来的话,柳傲霜会亲自再把他打晕。

    要不是沈云川先动手,季江南可能还得装一会儿。

    两人斗鸡一样的互相怒瞪了一会儿后沈云川败下阵来,眨了眨发酸的眼睛骂了一句:“小王八羔子!”

    季江南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鳖孙子!”

    沈云川眉毛一跳,捋起袖子就要打人:“嘿你这小王八羔子你再说一遍!”

    “鳖孙子你不服?”季江南坐起来活动起拳头,幼年时期混迹市井,其实季江南本质里比沈云川很像个混混,只是入七剑门后这些个混混气息被很好的收敛起来,现在心境稳固,本心明正,一直压抑的本性开始放了出来。

    其实男人本身骨子都争强好胜,比起用兵器,都更喜欢抡拳头来得直接。

    柳傲霜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伸手秀气的打了个呵欠:“打完没有啊?打完赶紧走,等会儿来人就走不掉了。”

    揪着季江南衣领子的沈云川动作一顿,差点忘了这茬,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季江南一拳照脸打来,沈云川松开手退开,面目扭曲,他的鼻梁骨怕真的要断了,两股熟悉的热流缓缓流下。

    “奶奶个腿!季江南你再打老子鼻子试试!”沈云川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怒道。

    季江南顶着一个乌眼青晃了晃拳头,意思是不服再来。

    沈云川想了想忍住了,掉头冲周围看戏的众人吼了一声:“看个屁!”

    围观众人大多嗤笑一声收回目光,对这种不动内力纯粹互殴的行为表示不屑。

    偏偏里面就有一个嫌戏不够看的。

    “可不就是看个屁嘛!”

    沈云川又怒了:“说话那个鳖孙子你给我站过来!”

    “我又不是鳖孙子,为什么要站出来?”

    沈云川好半天才想起来最开始是季江南一直骂他鳖孙子,登时更气了,调头准备再打季江南一顿。

    这时外边人声突然密集起来,帐里的人也顾不上看戏了,能起身的都纷纷走出去,这是最后一批活着的人,在这个帐里的都是南域的江湖人,这些人中有些是独自来得,但大多是跟随宗门一起来的,在听涛坞炸毁时大批人被分开,眼下救回来的是最后一批人,自家宗门死了多少人,现在找找,就能得到答案。

    一堆人往门外走,季江南三人对视一眼,悄悄的从大帐一侧溜走,混入黑暗中。

    而季江南没发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半个右脸右肩满是啃咬伤痕的余杭紧盯着季江南离开的方向,拳头逐渐握紧,目光阴沉意味不明。

    “怎么了?”一旁的秋涉转头问道,他方才一直在帮苏浩料理伤势,故而根本没有抬头去看,自然不知季江南也参与了这次东陵之行。

    “没什么。”余杭调回脸来,神色平静。

    秋涉看了他一眼后收回目光,对自己这个弟子的表现还算满意,看来带他出来也是有些好处的,见过生死,才能磨出真正的血性,余杭太骄傲了,傲气太胜容易走极端,经历平湖一劫,他看着倒是成长了不少,性格也沉稳了下来。

    秋涉很满意余杭的变化,当即点了点头,继续为苏浩上药。

    他身后的余杭微微低着头,面色一瞬狰狞,但仅仅一瞬就消失不见,面色恢复如常。

    沈云川比了个手势示意趁机赶紧溜,季江南回头看了一眼乌压压的帐外,外面人声嘈杂,火把的光亮掩在人群里,看不真切。

    季江南转身跟上,早些时候突然见到季怀远,心情激荡之下没想那么多,现在冷静下来,知道现在不是见季怀远的时候,况且他还杀了六扇门的人。

    等出去后再找机会,霸刀堂围剿出人意料的事情太多,陈冽还未抓到,季怀远暂时还不会离开。

    在季怀远的刻意放水下,三人的离开有惊无险。

    季怀远一身疲惫的回到驻地,还未进帐就被一群江湖人围了起来。

    平湖里最后一批活着的人被救回岸上,众人上前看了一圈后大多沉默了,少数几人露出喜色,但一想自家死在平湖的人也不少时,也都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季怀远挥手示意将那些人放下,穿过人群回帐,并没有理会身后那些或悲或喜的江湖人。

    此次围剿霸刀堂,江湖势力出力最少,伤亡却是最多,大多都是本着捞便宜的心思来的,结果没捞着反而把自家折在里面。

    对于这群捡便宜的饕狗,季怀远不想理会,如果不是怕死的太多引起南域暴动,他连救都不想救。

    有多大能耐吃多少饭,贪心不足,总容易把自己撑死。

    此事一了,南域格局必变,甚至大晋半边江湖都得动一动,南域五成以上二三流宗门执掌者死在平湖,剩下的就算没死也元气大伤,更何况,六派之一的霸刀堂被灭,六派名额空出一个,消息传开,不止南域,整个大晋的二流门派都卯足了劲的要争这个位置。

    不过季怀远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天诛重现于世。

    若不是季怀远手头还握着一份浮屠密库图纸的残片,他都要以为有人打开了浮屠山密库,天诛不同于普通硝石火药,有人私贩硝石顶多让晋皇愤怒,但主要的还是寻找硝石来源,以防有人图谋不轨,毕竟这东西在大晋一直屡禁不止,明面上可能没有,暗地里的交易肯定不少。

    但天诛的重现,季怀远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传回盛京,会引起多大的振动,天诛现世,代表着火器图已经被人收集齐全,又或者浮屠山密库已经打开,不论哪一种,都能让晋皇如芒在刺,坐立不安。

    天诛一出,伏尸百万。

    季怀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愁眉不展,大乱啊,这不止是江湖大乱,朝廷也即将风起云涌。

第八十四章 逃亡,开始

    出了平湖范围,季江南三人跑了一截后面面相觑,除了柳傲霜以外,季江南与沈云川皆一身外伤严重,之前在断层岩上歇了半宿,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这会儿在提气跑了许久,身上的伤口又再次撕裂开来。

    季江南的黑袍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渗出的血把衣服打湿了被风一吹,又硬邦邦的黏住了,沈云川两条小腿也在不停的冒血,之前被李飞一镰刀削掉好大一块皮肉,又被银鱼咬了两个坑,现在靴子里也泡了不少血,走个路都打滑。

    跑了一截后内力稍弱一筹的季江南喘着气慢了下来,脸色因失血过多而白得发青。

    沈云川脸色也不太好,干脆停了下来,靠着墙体坐了下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良才县东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陈冽没抓到,季怀远下令五城戒严,这会儿城门口还有大批的江南道行军军士,拿着陈冽的画像一一对比,县城墙之上五步一岗,全都是着精铁铠甲的士兵,如此密集,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江南道行军与专门负责城防的骁羽卫不同,骁羽卫直属兵部为各州府城防驻军,而江南道行军隶属大都督府,为大晋九道行军之一,驻守江南一带,但一有需求,可随时调拨战场,是大晋除却边防守卫以外的预备军。

    当初初代晋皇夏侯烈聚势起家,大楚中原霸主地位就此陨落,而夏侯烈能成功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大楚对于军权的控制。

    大楚立国火器为重,所以火器神机营一向由楚皇亲自监管,随着火器运用的广泛,枪兵冷器逐渐没落,但火器毕竟有限,而兵部则集权军事行政,除神机营以外,掌三品以下所有武将升迁。

    楚皇一心看重火器而致军权旁落,夏侯烈当年除自己麾下以外手握大部分军权,也是因有兵部尚书李辞修相助,兵部叛变,大楚无兵可用,至夏侯烈兵逼汴京,楚皇手中可用的也只有神机营一处。

    后大晋建国,吸取楚皇军政分离旁落的教训,夏侯烈在六部之外开设枢密院,集权天下军事,为最高军事机关,掌全国军事,统兵调兵皆由枢密院涵令为准,兵部只负责粮草与兵器,彻底被架空。

    夏侯烈在位期间除了稳定大晋地位,也一直在寻找失落的浮屠山密库,面对庞大的军事政事全力以赴,夏侯烈在位期间,军政高度统一,为历代帝皇中集权最高的一位。

    夏侯烈一生矜矜业业,即便寻找浮屠山密库也未曾落下政事,积劳成疾,在位二十年,病逝那年刚满六十岁。

    后夏侯凌继位,放开手中兵权,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府,归还兵部一部分权利,大都督府有掌兵权,兵部有调兵权,两权分割,互相牵制。

    时到今日,兵部虽辖管天下州府城防,但正儿八经的行军军政权,依旧在大都督府。

    江南军是战场备军,平日里的厮杀训练不少,接受的都是最为严苛的训练,这一点,作为城防驻军的骁羽卫是万万比不上的。

    眼下东陵五城由江南军全权封锁,他们手中虽然没有季江南三人的画像,但三人形容狼狈十分可疑,贸然出城必定被拿下细查,一旦被押回,三人杀六扇门捕快之事暴露,那就大大不妙了。

    柳傲霜从巷口折返,对着坐在地上的二人一脸无奈。

    二人了然,江南军替代骁羽卫驻守,想偷溜去的可能几乎没有。

    “他奶奶的!”沈云川恨恨的砸了一下地面,自从入东陵地界后事情接连不断,数次被困几次生死,绕是沈云川吊儿郎当惯了,此刻也真真的燃了几分火气。

    自打他记事以来还没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打不过,逃不掉,这就是朝廷军的好处,你跑?没关系啊我把地方围起来慢慢找,反正我不急。

    “正门出不去,从侧面城墙能走吗?”季江南脸色发青,问道。

    “可拉倒吧,这是江南军,不是骁羽卫那群光吃饭不长脑子的家伙,刚你看到没有,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光城墙上巡回走动的就有五队,无间隙换防,你要敢爬城墙,还没上去就得被捅成筛子。”沈云川嗤了一声,心头也是相当无奈,面对这么严密的防守,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江南闻言皱眉,那他们只能困死在良才县吗?

    新月如钩,季江南抬头看了看月亮的高度,现在差不多丑时左右,若要出城自然趁着月色最好,再过几个时辰,天亮之后,江南军会巡城搜查,那时就走都走不掉了。

    三人正发愁,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三人悚然一惊,季江南立马站起拔剑出窍,紧盯着前方巷子转角处,沈云川同样拔剑而立,柳傲霜身形隐入阴影中,蓄势待发。

    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中,巷口拐角处一瘸一拐的走出一道人影,距离老远都能闻到其身上的血腥味,还掺杂这银鱼特有的土腥味。

    人影走得很慢,右腿似乎使不上劲,提着一把雁翎刀,缓慢的靠近三人。

    来人走出阴影,借助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那人满脸都是被银鱼啃出来的血坑,耳朵都被啃掉了一只,一身袍子被浸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浑身湿淋淋的,脚下蜿蜒出一条水渍。

    季江南眼角一抽,握紧手中的泠泉:“高维。”

    “奶奶个腿……这老家伙怎么还没死?”沈云川张了张嘴,艰难的开口。

    来人正是之前在听涛坞堵住二人的“霸刀”高维,高维本欲亲手将二人拿下,结果司徒九横插一脚,改成刘步去追他二人,高维与司徒九恶斗一场,不敌司徒九被对方所擒,手筋脚筋被挑,武器长刀被司徒九所缴,下巴被卸,季江南三人在霸刀堂外见到他时,他被司徒九揪着后领一路拖着出来,像是拖着一条死狗。

    后来听涛坞被炸毁,本以为失了武功的高维肯定已经葬身鱼腹,谁知道他不仅没死,还逃了出来,好死不死的遇上了同样逃出来的三人。

    “这老东西不是被挑了手筋脚筋了吗?怎么还能走路?”沈云川疑惑。

    季江南全神备战,目光落向高维手中的雁翎刀,眼神一凛,江湖上使雁翎刀的人不少,但六扇门的雁翎刀为统一规制,区别于普通刀,会在刀身上嵌血槽,样式与季江南的泠泉相似,而高维手中这把,就是一把嵌了血槽的雁翎刀。

    那意味着高维不仅还能动武,可能不久前还杀了一名六扇门捕快,从他手里抢到了这把雁翎刀做为临时武器。

    此次前来的六扇门捕快最低也是先天八境以上,被废了手脚的高维还能徒手杀了一名捕快,这实在有些诡异。

    而对面走过来的高维也看清了三人,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他的眼皮被银鱼啃食了一半,半个眼珠突出,被啃烂的脸配上那抹笑容,怎么看怎么惊悚。

    沈云川刚想吐槽,高维身形一动,挥着手中的雁翎刀飞扑过来。

    沈云川与季江南齐动,举剑围攻,季江南正面迎击,沈云川跃起在墙上借力一跳,一个空翻落往高维身后,反手一剑直指高维的后颈。

    季江南举剑上来就是一式“影落星沉”,高维内力境界高出他太多,虽然不确定他现在能使出几成,但季江南也不敢大意,上前就是最强杀招。

    简单的一剑携带着寂灭之气直袭高维胸口,杀机凛冽。

    而对面的高维笑得更加疯狂,不管不顾的抬刀一扫,浑身气息狂躁,这一刀扫来势不可挡,刀光雪亮如匹练,季江南脸色一变收剑回防,刀剑相交,雁翎刀自下而上划过,一阵尖锐的剑鸣声。

    季江南抬剑的手被压下,狂躁的内力冲击入体,季江南胸口一震张口就是一口鲜血,狂乱的刀气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

    阴影中的柳傲霜一步上前一掌抵在季江南背部,才止住了他后移的身形。

    季江南杵剑站稳,脸色越发苍白,前胸从左下腹到右胸一道刀伤正在渗血。

    高维一刀将季江南逼退,立马转身对上沈云川。

    季江南咳了一口血喝到:“小心!他服了脉冲丹!”

    沈云川闻言脸色一变,就见高维举刀挥砍过来,气息狂躁无比,但其气息已经飙至丹心九劫巅峰!

    脉冲丹可生生提升一个大境界,但丹心凝虚之间隔有天堑,故而即便高维服了脉冲丹,也是强行把他原本丹心八劫的实力提升至丹心九劫巅峰,但就是这一劫之隔,足以碾压现在的沈云川!

    沈云川大骇,刺向高维的长剑方向一挑戳进围墙,握着剑柄倒翻跃上围墙。

    撑着季江南的柳傲霜面色一寒,身形一跃一掌直击高维后心,一双手红纹缭绕。

    高维原本举刀准备再次斩向沈云川,听闻身后风声回身就是一掌,双掌接触一瞬高维脸色一变后腿数步,浑身气息越发狂躁。

    高维本就因脉冲丹撕裂静脉内息暴走,又被柳傲霜剧毒一掌入心,内息越发狂乱,高维双眼泛红,隐有了几分柳傲霜失控后的模样。

    沈云川乘机一把拉起柳傲霜,对着季江南招呼一声,掉头就跑。

    这不是怂不怂的问题,高维明显发疯了,被司徒九废了武功,被师侄算计,差点被一群鱼啃成骨头,高维高傲一世,心态不疯才见鬼。

    跟一个发了疯的丹心九劫巅峰武者对打?打个屁!

    夜色之下三人一路狂奔,现在也顾不上暴露身形了,刚才和高维对打时声音已经惊动了守城的江南军,现在城中嘈杂一片,火把光亮四起。

    三人在屋瓦之间跳跃奔逃,发了疯的高维提刀红着眼睛在追,街道间铁甲泛光的江南军高举火把四面围堵,整齐划一的铁枪寒光飒飒,杀气凛然。

    逃亡,开始!

第八十五章 苍龙九破

    丑时,新月如钩。

    嶙峋的屋瓦上速度极快的略过三道身影,另外一道提刀身影紧随其后。

    整齐的铁甲摩擦声与连绵的火把,将沉睡中的良才县吵醒,被惊醒的百姓躲在屋中不敢出来,从昨夜起城门就被封了,来了一批穿铁甲的官兵,五城戒严,许进不许出。

    良才县归属五城中商阳城,一直到今日下午,才勉强允许一小部分人出县城,但也只能在商阳城境内活动,通往五城之外的关口,依旧严密封锁。

    百姓们只知道这是在抓反贼,霸刀堂谋反在东陵已经不是秘密,堂主陈冽潜逃,这数道戒严封锁,就是为了缉拿陈冽。

    现在城口驻军大肆出动,百姓惶恐不已,深恐反贼大开杀戒。

    三人在屋瓦之上一路飞逃,发疯的高维穷追不舍,季江南全力提气跟上,但他内力始终弱了沈云川与柳傲霜一筹,落在最后面。

    季江南一身旧伤未愈,又被高维当胸划了一刀,才干了的袍子又被鲜血浸湿,黏糊糊的粘在胸口。

    季江南一步跃起,落在隔街相对的瓦檐上,落脚时小腿一软眼前发黑差点一步扑倒,身体即将倾倒之时心中突然一阵警觉,当即一个激灵,拔剑折身一挡,凛冽的刀气铺面而来,刀气之凶猛使得季江南脸上一阵刺痛,瞬间清醒过来。

    高维一刀斩来,杀机凛然,刀上传来的巨力压着长剑推得季江南身形一路后腿,踢落瓦片无数。

    季江南右手持剑左手化掌撑住长剑,雁翎刀的刀刃强力压着长剑直奔季江南的面门,季江南脸色发青,大量失血的后果就是手脚僵硬冰凉,眼前出现重影。

    高维眼中凶光大盛,撤刀退步自下往上一挑,刀光如匹练,季江南长剑往檐瓦上一杵,借力后翻,但那抹刀光凝而不散,势如破竹依旧奔着季江南而来。

    忽而一声剑鸣,一道身影持剑袭来,龙吟之声响起,高维立马扬刀一斩,沈云川跃开数步,单手竖剑在身前,气息开始飙升,数息之间尽然直飙丹心八劫,直逼未曾服用脉冲丹之前的高维。

    季江南被柳傲霜揪着后背衣服一抛,那道刀光落空,斩落在那片檐瓦出,直接将檐瓦下的房屋劈毁一半,倒塌的屋内传来啼哭和尖叫声。

    季江南勾着垂花廊奋力一翻,重新在屋顶上站好,惊讶的看着一身气势惊人的沈云川。

    沈云川面沉如水,衣袍无风自舞,三尺四寸的龙渊竖立身前,目光锐利直盯高维。

    高维举刀,不知为何,他此刻就算有了丹心九劫巅峰的实力,面对这样的沈云川突然有些警惕,遂强自压下体内狂躁的气息,小心面对。

    与石磊不同,同样是服用脉冲丹,高维比石磊多了两分自控能力,还存有一些理智,面对突然内息飙升的沈云川,自然不会贸然上前。

    沈云川闭上眼睛,浑身开始颤抖,但握剑的手却端得很稳,随着气息的攀升沈云川整个人气质陡变,幽深而飘渺,隐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高维目光一闪挥刀挽了个刀花疾步上前,很显然沈云川在蓄势,他在准备一个极大的杀招,而这个杀招隐隐约约让他感觉有些危险,高维持刀一甩,疾冲过来。

    柳傲霜脸色一变就要上前,突然沈云川双眼一睁,瞳孔略带一律幽蓝之色,长剑一动,有龙啸之声传来,响彻夜空之下。

    高维大惊,还未反应过来时只见一道剑光一闪,高维举刀迎击,刀剑相交,雁翎刀发出一声脆响,应声折落,高维反应极快弃刀化拳砸在斩来的剑身一侧,同时脚下一扫,攻其下路。

    沈云川手中的龙渊一歪,手掌一跳长剑反握,手肘一开挑向高维侧颈,高维身形骤然下沉,双腿成剪刀状夹住沈云川腰部奋力一绞,沈云川立刻调转剑锋往下一斩,高维手中无兵无法硬抗这一剑,松开双腿两手撑地往上一蹬,一脚踹上沈云川腹部。

    沈云川被踹得后腿几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丹心九劫就是不一样,他底牌都快出尽了都打不过。

    沈云川足尖一点跃起,举剑划了个圈,身体尽量低伏,旋身带剑在身前一挥,气浪掀起屋瓦,苍龙嘶吼之声传出,剑光仿佛沾上了一层幽蓝的光芒,摧枯拉朽的奔向高维!

    季江南站在屋顶上神色震惊,他知道沈云川是什么人了。

    雷霆九霄下,云开见苍龙。

    难怪沈云川那身不俗的剑修心法,却谁都看不出什么名堂,那是源自无逍宫宫主,“九霄苍龙”宁不归的自创心法,苍龙诀。

    方才他使的那招剑式,当是“苍龙九破”中的“龙战于野”一式,在整个大晋武林之中,“苍龙九破”的名声,如雷贯耳。

    大晋排上号的门派世家中,多半都拥有不俗的历史底蕴,如普陀寺,如上清道门,如五毒教,又比如前身为神刀门的霸刀堂,都自有一脉传承,像七剑门这种毫无底蕴还能在其中站稳脚跟的,少之又少,而作为能与佛门普陀寺争锋的无逍宫,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无逍宫崛起于大楚末年,天一道门被灭,只留残部跟随夏侯烈讨伐楚皇,佛门避世不出,北牧助夏侯烈围攻楚都汴京,乱世之中,出现不少天纵奇才,其中一人结合佛道魔三家所长,重新开创魔道之路,不同于寻常魔道的杀邪之路,他所开创的魔道心法走王道之路,以魔道心法,显王道之威,此人即为无逍宫第一任宫主周险。

    无逍宫自成立以来力挫群敌,北牧灭亡之后无逍宫迁入北域,在凌寒峰下建立听雪城,成为北域第一势力,大晋建国初期,普陀寺曾以魔道为祸为由数次组织清缴,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在黄泉教教主未出世之前,无逍宫主周险,普陀寺方丈慧明,上清道门上清子,是江湖上公认最强的三人。

    后黄泉教为祸,上清子重伤病逝,慧明数年后也圆寂,周险深入西域十二国后渺无音讯,疑似身死。

    之后,灵逍子执掌上清道门,与慧静方丈执掌的普陀寺开始长达十年的佛道道统之争,此次道统之争佛道略胜一筹,上清道门退居三门之首,普陀寺为天下门派魁首,慧静方丈行事激进比之慧明惶不多让,赢得道统之争以后立刻集结天下宗门攻打低调无比的无逍宫。

    后来听雪城一战中,无逍宫第二任宫主宁不归力敌慧静,自创的“苍龙九破”与慧静打得旗鼓相当,而死在“龙战于野”这一式的,就有半数以上,慧静组织的攻打联盟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后慧静与宁不归达成协议,三十年内互不踏出自家势力范围一步。

    自此宁不归固守听雪城,慧静自封若香山。

    无逍宫因此再次回归众人视野,与普陀寺并称“二宫”,宁不归也因其自创“苍龙九破”得外号“九霄苍龙”。

    无逍宫与普陀寺一南一北,一魔一正,相互对立。

    因慧静与宁不归有约,双方秋毫不犯,江湖迎来二十多年的平稳,直到二月初二梅花山之变,才再次掀起波澜。

    今夜沈云川出手,曾经惊艳一时的“苍龙九破”再现,沈云川的身份瞬时昭然若揭。

    “苍龙九破”为宁不归自创,需配合心法苍龙诀使用,沈云川兼得两者于一身,其师除了宁不归,再无旁人。

    季江南尤自惊诧,他早先推测沈云川出身无逍宫,却没料到他的身份在无逍宫如此之高,得宁不归倾力相教,甚至将成名绝技教授与他,这是当做继承人在培养。

    柳傲霜面露惊讶,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露了身份。

    那边高维面对犹如苍龙怒啸的一剑,全力聚气于掌,足下连踢,双掌齐出,掌动之间风云缭绕,风啸云动气势惊人,主动迎上沈云川斩来的一剑!

    沈云川瞳孔微蓝,全神贯注一剑斩下,雪亮的剑锋带着一抹蓝色直斜斩而下,剑气奔腾瞬间将那不弱的风云之势击溃,剑光直指其后的高维!

    高维惨叫一声疾步后腿,剑光犀利斩下,一排的房屋被气浪向两侧斩开,房屋倒塌尘土飞扬,自沈云川脚下斩出一条十丈长达沟壑,两侧房屋簌簌塌陷,惊叫哭嚎之声不绝于耳。

    举着铁枪的江南军迅速将这一片围住,竖起的盾牌之后,数排神臂弩架起,几乎同一时间,弩箭如雨直往几人站立的方向而来!

    高维死死掐住右腕,右手自手腕处被斩断,鲜血下淌淋在屋瓦之上,被斩断的右掌不知掉到哪里去了,高维气息一乱,强自压下的那股狂躁内息重开禁锢,疯狂的撕扯着他体内奇经八脉。

    高维脸色瞬间开始灰败,如之前的石磊一样,层层死气缭绕而上,剧痛使的他站立不稳。

    脉冲丹效果来得极快,后续反噬也来得很快,高维看了一眼持剑未动的沈云川,转身跃下屋檐就逃。

    他若再不走,体内经脉彻底被撕开,恐怕会当场死亡,对沈云川那一掌他动了全力,现在已经压制不住那股狂躁的气息了,他体内的气血在迅速萎缩,绝对不可能再接沈云川一剑。

    高维转身就逃,那漫天箭雨呼啸而至,季江南与柳傲霜同时一动,架住沈云川就跑,弩箭追至,季江南挥剑绕圈形成一圈屏障,弩箭与长剑相交叮当之声脆响。

    柳傲霜一手掺着沈云川,右掌往后凌空打出一掌,气浪掀起弩箭,把弩箭全部掀了回去。

    二人架住沈云川,自屋檐上一跃而下,提气疾行,身后铁甲江南军四方堵截,危在旦夕。

第八十六章 带偏了的楚啸

    季江南与柳傲霜架着沈云川一路奔逃,江南军四面围堵,火光照起,兵甲碰撞之声与呼喝声不绝于耳。

    “呼……我说,你俩能换个姿势拉我么?”沈云川脸色白的无一丝血色,浑身脱力,艰难的开口,“这个样子很像在拖死狗。”

    季江南与柳傲霜一人架着他一条胳膊跑路,沈云川本就身量较高,现在脱力无法站立,可不就是像拖死狗一样。

    “废话那么多!不喜欢站直了自己跑!”季江南右手掺着沈云川,左手提着两把剑,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嘿好你个季江南!你这是恩将仇报啊!”沈云川闻言立起眼睛准备好好跟季江南说道说道。

    “行了闭嘴吧你!”柳傲霜凉凉的白了他一眼。

    转过巷口,前方是宽阔的街面,两侧房屋嶙峋,街道的尽头,荧荧火光之下是整齐划一的黑色铁片军甲,统一使用的长枪直立树起一片枪林,月色之下寒气飒飒,这一片铁甲军将接口严严实实的堵住了。

    季江南脚步一停,心下咯噔一下,巷子口右侧是街口,站着数排铁甲军,左侧也同样是沉默的铁甲军方队,季江南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退路肯定也被堵了,这个丁字路口,三个出口被围,三人被堵死。

    季江南放低身形,随时准备动手,柳傲霜裸露的双手上的红纹也开始密集,到这份上了说什么都没用,冲出去,才有活路。

    围堵的铁甲军们沉默不语,气氛十分压抑,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脆响。

    季江南紧盯着右侧方阵最前面的一个身影,全身紧绷,那是个高手,比之司徒九还胜一筹,不同于高维利用药物激发出来的气势,这个人身上的气势浑厚而凝实,而这股气息,季江南只在七剑门门主江乘月身上感受过。

    这是个实打实的丹心九劫巅峰境高手。

    莫说现在重伤的季江南打不过,就算没受伤的他,也一样打不过。

    在季江南的注视下,那道身影慢慢的走上前来,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脱离火把背阴后,那人的身形轮廓彻底显现出来。

    来人一身明光盔甲,胸前有两面金属圆护,打磨得十分光滑,鱼鳞状的甲片层层而下,方脸阔耳,浓眉虎目,不怒自威,后腰挂着一把宽刃重剑。

    明光甲为先晋皇夏侯烈所创,后大晋建国以后兵士开始改用轻便的罩甲,大晋九道行军之中,只有江南军依旧沿用铁甲,但所用的铁甲也都是经过改良精简,繁琐厚重的明光甲不再投入军队使用。

    而现在还穿有明光甲的,整个大晋只有三人,分别是望乡关神武大将军杨兴,盛京御林军大统领许关山,最后一个,就是江南道行军都督楚啸。

    杨兴是开国老将杨显之后,杨显死后接替父亲镇守望乡关,数十年来战功赫赫,许关山则是夏侯烈给夏侯凌留下的最强势力,夏侯凌非夏侯烈亲子,夏侯烈晚年时,分封各地的诸王蠢蠢欲动,谁都没把夏侯凌这个年纪尚轻的储君放在眼里,夏侯烈深知自己死后诸王必反,遂令许关山全力辅佐夏侯凌登位。

    夏侯烈死后,凌王以吊唁为名未昭而进京,欲逼迫夏侯凌让位,夏侯凌先一步得知其动向,派人路上围杀凌王,许关山率御林军拱卫皇城,以防凌王突袭,凌王转到从金陵绕行,出城当日被金陵城骁羽卫统领楚啸围城而杀。

    凌王还未来得及起兵就被一个小小的骁羽卫统领所杀,夏侯凌以清扫凌王党羽为名拿下数王,放权兵部堵住朝中大臣之口,最终凌王党羽车裂于市,夏侯凌彻底坐稳晋皇之位。

    内朝稳定之后,夏侯凌将骁羽卫划归兵部,单独将楚啸调入大都督府,掌管江南军,为表嘉奖,从国库中取出先皇所用的三套明光甲,分别赐给杨兴,许关山与楚啸三人。

    六扇门的存在是夏侯凌为监管江湖势力而设,总捕头苏衍出身江湖草莽,六扇门内部也多为江湖人士,以江湖人管江湖,夏侯凌这一手玩得很漂亮,六扇门为众人唾弃,除却他们杀人如屠狗,灭门如饮水以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本出身江湖,却穿上朝廷官服掉头屠杀江湖人士,这比血债无数的无逍宫更令人不齿。

    因六扇门的特殊性,六扇门大多数捕快,包括司徒九在内,为朝廷所用也只是利益所驱,六扇门成立多年,自身利益已经与皇家绑在一起。

    比起司徒九的为利所驱,楚啸就是最为纯粹的军人。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楚家世代从军,楚啸自小接受的就是忠君报国的思想,军人职责高于一切。

    所以,面对楚啸,比面对司徒九更难缠,司徒九会斟酌情况,计算得失,所以他会放老者带着三人离开,毫无胜算还要与对方搏命,这是蠢货才会做的选择,至于后续会死多少人,司徒九并不担心,他只受命杀人,其他的事,不归他管。

    但楚啸不同,楚啸的忠君思想刻在骨子里,就如同司徒九利字为先的理念刻在骨子里一样,他既受命封锁五城搜拿陈冽,那就一个可疑人物都不会放过,不管对方多强,他都会履行自己的职责到底,一步不退,万死而不足惜。

    季江南反手把龙渊往腰后一别,握着泠泉的手缓缓抬起,目光凌厉,丹心九劫又如何?他可不想死在这里,现在他又出奇的镇定下来,既然逃不掉,还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苍龙九破,无逍宫弟子。”楚啸目光直直的看向沈云川。

    “没错!老子就是无逍宫的怎么样?”沈云川深吸几口气,突然大笑起来。

    沈云川尝试扶着二人肩膀站稳,可双腿就像是一滩烂泥,一点劲都使不上,不由得暗叹一声,师父说的没错,苍龙九破不是现在的他能使出来的,那招“龙战于野”连半招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起手式就抽干了他体内所有的内力,导致现在他比重伤的季江南还要废物一些,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沈云川的笑声很大,夜风呼呼的灌进口中,引得他连连咳嗽。

    就在季江南与柳傲霜全神戒备之时,楚啸突然面色一正,抱拳躬身行以一礼。

    三人包括沈云川本人有一瞬间的呆愣。

    “你还和楚啸有交情?”柳傲霜诧异,小声问道。

    “有个屁的交情!难不成我还请他逛过花街吃过酒不成?”沈云川咳了一会儿,喘的像个破风箱,脸色越发苍白。

    柳傲霜一噎,也是,就沈云川这种流氓德行怎么可能和楚啸有什么瓜葛?

    “那他怎么朝你行礼?”柳傲霜皱眉问道。

    “我怎么知道!莫非我长得像他哪门子亲戚?”沈云川小声嘀咕。

    季江南嘴角一抽,本来是很严肃的气氛,突然就紧张不起来了。

    “啧,不应该啊,你瞅他长成这样,也不应该有个如我一般英俊潇洒的亲戚啊……嘶,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个楚啸不是他老子亲生的?我听说江南人都体态娇小,哪有像他这么粗犷的……嗯,有可能……”

    沈云川自顾自的开始碎碎念,话题开始逐渐跑偏。

    季江南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楚啸,的确,楚啸身高八尺有余,身形高大,常年习武又较为健硕,这么一看的确与江南人有很大的区别……

    季江南突然脸黑,他又一次被沈云川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带着走了。

    柳傲霜扶额,眼下他们是被铁甲军包围啊!面前那个穿明光甲的可是丹心九劫巅峰的大高手,他们是在逃命!在铁甲军包围下琢磨楚啸的身世问题,这不知道该说他心太大还是说他脑回路过于不正常。

    一个脑回路不正常就算了,两个不正常就很难受了。

    沈云川的碎碎念自然没逃过楚啸的耳朵,绕是楚啸常年混迹军营心智如铁,这会儿也忍不住嘴角一抽,他自小家教甚严,修养极好,有人诋毁他的母亲,自然忍不住上前一步。

    “住口!你若再胡言乱语,定先拔了你的舌头!”

    柳傲霜震惊了,沈云川带着季江南跑偏也就算了,为何这位楚都督也顺着话题开始跑偏?

    沈云川嘿嘿一笑,拿出前日封玲珑盯他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楚啸。

    在这种十分同情的目光下,楚啸一向修养极好的心态开始崩,面色不善,拔出重剑遥指沈云川,这眼神太贱了,让他有点忍不住想打人。

    回过神来的季江南捏了捏眉心,对于沈云川这种无限嘴碎拉仇恨的行为还是有两分佩服的,他总能带着对手思维一路偏离轨道,如霸刀堂刘步,又如现在的楚啸。

    至少现在,这位楚都督已经暂时忘了他本来是来干什么的,只一门心思因身世问题和沈云川对上了,在夜色铁甲军四围的情况下,本该十分严肃,此刻却有些滑稽与荒诞。

第八十七章 天地万物,性本杀戮

    楚啸被沈云川的眼神激得无名火起,提着重剑上前两步突然住了脚,深深的看了沈云川一眼,脸色忽然冷静了下来。

    “好利索的嘴皮子,差一点就被你带着走了。”

    沈云川抬了抬眉毛,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说不准,你还真不是江南人。”

    楚啸眯起眼睛:“你拿话来激我,引我近身,想必是手里还握着一张底牌,只是要翻这张牌,距离太远会失去效果,我说的对吗?”

    沈云川笑着不说话,心中暗道可惜。

    一旁的季江南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收好右手中的东西。

    楚啸再次躬身一礼,站直后肃然开口:“二十年前听雪城正魔一战,我曾去观战,期间得部分无逍宫传承,于我受益良多,当记得无逍宫一份人情。”

    沈云川有些讶然,当初那一战双方皆有死伤,部分无逍宫弟子被杀,身上功法被夺,一部分功法心诀被流传出去,时至今日修魔道一脉的基本都有大部分无逍宫功法的影子在其中,江湖上得无逍宫传承的人不少,这么认认真真记个人情的倒还是头一回。

    “这好办,放我等出去,就算还了这份人情。”沈云川立马接上话茬。

    “这不可能!”楚啸果断回绝,“一码归一码,今日我受命围捕逆贼,必当尽我所能,冲这份人情,我不想对三位动粗,还请三位,随我走一趟。”

    楚啸重剑一挥,一步跨出,随着这一步跨出,左右铁甲军齐声一喝,长枪提气往地上一顿,震得地面微微一颤,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柳傲霜杏眼一立,衣领下的锁骨上红纹攀爬而上,死气缭绕,淡淡的腥甜味随风扩散。

    柳傲霜准备拼命,沈云川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轻声说道:“准备。”

    柳傲霜动作一顿,锁骨上的红纹一缓,有些不明所以。

    三人紧盯着缓步走来的楚啸,楚啸走得不快,当他的脚步进入某一个临界点时,沈云川眼睛一亮大叫一声:“跑!”

    几乎与沈云川的吼声同步,季江南迅速将手中的黑球抛向楚啸,而后脚下猛然一垛架着沈云川往正前方屋顶一跃,柳傲霜也立刻反应过来,脚下一点紧随其后。

    楚啸一直防范沈云川还没出手的底牌,听见沈云川一声喝立即挥剑,黑球迎面而来毫不犹豫的一剑斩去,而就在铁剑与黑球接触一瞬,黑球轰然炸响,火光大亮,楚啸忙不迭后腿抬手挡住正面而来的火屑。

    这一声炸响在夜色下极为明显,本就战战兢兢的百姓们听见炸响越发慌乱,高压紧张之下心理素质差一些的人终于忍受不了,拿着收拾好的行李夺门而逃,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很快,良才县城嘈杂一片,百姓们带着行李家人如潮水般往城门涌去,呼喝尖叫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对于未知,百姓的恐惧要大得多,这几日到处抓逆党,随着天气回暖平湖上飘来的血腥味和隐隐的尸臭让本就惶恐的百姓越发不安,今夜在县城中几波人马打毁房屋不少,现在又见火光炸响,众人心中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断了,不顾一切的想逃离此处。

    接上瞬间涌去不少人群,慌乱之中踩踏不断,人在求生面前潜力无穷,生生把铁甲军冲散开来,铁甲军又不是六扇门,自然不可能对无辜百姓下手,本欲追击三人的铁甲军倒被百姓拌了下来。

    这倒是三人没想到的,沈云川原本只是想借助震天雷暂时阻挡一下楚啸调追击,稍微赢得一丝出城的时间,但没想到因此使的良才县大乱,慌乱的百姓倒让三人成功的逃离楚啸的视线。

    乱糟糟的良才县中,季江南与柳傲霜架着沈云川极速往城门方向而去,沈云川和楚啸扯皮好半天,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至少缓了一会儿以后,现在脚上勉强能站稳了,虽然内力还是空空如也,但好歹二人不用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他了,说实话沈云川真的有点沉。

    “你震天雷哪儿来的?”季江南问道,他们从前日起就泡在平湖里,要那时就泡水里的话现在也定不能用的了,沈云川又是从哪儿搞来的?

    “嘿嘿,上听涛坞和朝廷抢东西,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沈云川嘿嘿一笑,十分得意,那颗震天雷是他上听涛坞之前藏面摊旁的花盆里的,本来只是随手为之,上岸之后又把它拿了回来,想不到倒是帮了大忙。

    “三百两银子。”柳傲霜淡淡的开口。

    沈云川得意的笑容一僵,差点忘了这颗震天雷他是从柳傲霜那里顺来的。

    “到了。”季江南沉声道。

    二人抬眼一看,前方就是良才县城口,大批的百姓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拼命的往城外冲,留守城口的铁甲军横着长枪阻拦,奈何百姓人多,挤的门口铁甲军步步后退,都快被挤靠到城墙上去了。

    三人对视一眼,从房顶跃下,汇入人群之中。

    丁字街口,楚啸满脸焦黑,额角流血,震天雷炸开的一瞬,他是距离最近的,不仅被炸开的火屑打了一头一脸,还因为直视那团耀眼的火焰导致双眼暂时失明,眼前只看到白花花的一面,好半天才缓过来,眼前逐渐清晰。

    人潮拥挤而过,楚啸立刻看向城门方向,急声下令:“速回城口!守住城口,一个也不许跑!”

    “若有违者,立斩!”

    最后两字楚啸说的咬牙切齿,拳头紧握,对季江南三人深恨不已,利用百姓为其掩盖行踪,当真无耻之极!

    随着铁甲军迅速回防,百姓被堵,乌压压的围在城口,远处传来一声鸡啼,接着陆陆续续有鸡啼声响起,季江南回望东方,沉重的黑夜边缘似乎被撕开了一抹极淡的亮光,月亮东斜,天际即将破晓。

    来不及了!算算时辰,季怀远那边应该已经安顿得差不多,再等一会儿驻守平湖的铁甲军与六扇门捕快撤下来,那会儿可就真的一丝机会没有了。

    “正门出不去,走城墙!”季江南掉头就往城墙方向跑。

    “喂喂喂!现在城墙上巡守的可加了一倍不止!你能搞定他们?”沈云川叫道。

    “柳姑娘,交给你了。”季江南松开架着右手,拔剑出鞘。

    柳傲霜是他们三个当中受伤最轻的一个,由她带着沈云川,是最合适不过的。

    但等会儿上了城墙,柳傲霜凭借一身毒功硬要强闯的话,胜算大概五成,但对于重伤坚持到现在的季江南,胜算怕不超过三成。

    柳傲霜犹豫了一下,道:“自己小心。”

    说罢就提着沈云川几个跳跃之间爬上城楼。

    季江南提剑上前,这天底下谁不欠谁什么,沈云川二人已经帮他良多,这一关,他得自己闯。

    季江南提气于胸,足下连踢,跃上城楼,这座城楼是良才县的城口,修建不高,但上面设施却应有尽有,季江南才露出身形还未上楼,数把长枪就一起朝他刺过来。

    季江南身形一低,双手抱住枪杆一翻,一脚提提向其中持枪的一名铁甲军,这一脚正中胸口,但江南军身着铁甲,这一脚踢的季江南脚生疼,却也只是把对方踢的后退两步,少息又冲了过来。

    季江南持剑一挡,数把长枪捅将过来,持枪的铁甲军们齐喝一声,推着季江南就往城墙边上推,季江南一路后退十分狼狈,直到后背抵到城墙才停下脚步,上半身后仰出城墙外,只要对方在用一点力,就能将季江南重新推落城内。

    季江南奋力抵住长枪,眼中红芒一闪,凶光毕现,大喝一声竟然强行将数把长枪给压了回去,随后往城墙上一蹬,一个空翻重新站回城墙中央。

    季江南双目泛红,很像他走火入魔的形态,但现在他的脑子却无比清醒,清醒到似乎毫无感情,仿佛生出另一个视角,以一种极端冷漠的姿态看着这场厮杀。

    城墙上的铁甲们一涌而上,长枪直指季江南身体各处要害。

    季江南抬起右臂,眼神淡漠,一身黑袍看不出血迹,却莫名的觉得其身后血煞冲天,雪亮的剑身上两道瑰丽的红妖异无常。

    围攻过来的铁甲军脚步一缓,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心惊,一闪而过,随后又都扑将过来。

    季江南横剑于身前,闭目,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些莫名的画面。

    天地伊始,人与野兽相争,人屠杀野兽,获得地盘与食物;

    部族相斗,人与人厮杀,为夺取更多的地盘与更好的食物。

    文明与秩序的建立,是基于杀戮之上,杀戮,是人类出生基于饥饿以外的第二本能。

    人性与野兽无异,掠夺与杀戮,是为未教化之前的本能。

    天地万物,性本杀戮,生死轮转,无常宿运。

    逆归伊始,是为……混沌。

    季江南猛然睁眼,泛着红光的眼睛波澜不惊,一剑斩下,剑气轰鸣,携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力量轰然炸开,剑光所到之处,铁甲军双眼泛红,胸中犹如野兽一般的杀戮欲望在苏醒。

    人性本恶,杀戮的力量为人带来文明与安全,可在时代平稳的时候,人又恐惧这份力量,他们用道德的枷锁将它一层层束缚,压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每个人都有极为黑暗的一面,这份力量被压在心底最深处,而季江南这一剑,将他们埋藏心底的杀戮力量勾起,这份力量不属于季江南,只来源于他们自己。

    常有人说人定胜天,而铁甲军现在要面对的,就是是否战胜自己,他们的敌人不是季江南,是他们体内苏醒的杀戮欲望。

    浮世混沌,杀戮无常。

    这不能称之为剑法,这是一条路,剑道之路。

    如曲难行的光寒诀,一剑光寒十九州,一剑落下,生机灭绝,是最为难走的灭字剑道,道家称之为绝情道。

    沈云川沿袭宁不归的苍龙诀,行王者剑道。

    而季江南的道,为杀戮之道,这条路还只是个雏形,有待完善,但这条路,是属于季江南一个人的剑道。

    九宫山,望月台。

    天星子抬头看着骤然亮起的一颗星辰,眉头大皱,随后长叹一声,拂尘一甩转身离去。

    破军已入命宫,贪狼星芒初显,他已经尽力了,杀破狼格局已成,七杀迟迟未显但星芒缠绕直逼紫薇帝星。

    这片天,快要换主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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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归行介绍:
大晋王朝,门派林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
江州季家莫名招来灭门之祸,季家三子季江南被认定为杀兄弑嫂的凶手,被武林同门驱逐追杀。
一夕之间,季江南沦为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随着季江南层层深入的揭开迷雾,引出一个潜藏多年的骗局,每一个人都身在其中,知己?爱人?兄弟?父子?
在这场骗局的背后,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绝望,有人癫狂。
季江南收剑入鞘,天大地大,归无处。
(哎呀我真的不太会写简介。)剑归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归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归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