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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不服来战全文阅读

作者:我独行南     穿越女不服来战txt下载     穿越女不服来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采薇采薇

    崇德四十年,北夷来犯,帝率军剿之。宋将军荻守南。是时西唐突犯,纷争遂起。

    ——《三国.汉志》

    申屠封一纸诏书让谢云璋回南,在他刚刚入锦官城之时便着人命他进宫,商量对北汉出兵一事。

    谢云璋举荐了宋骆。

    申屠封闻言挑了挑眉,“宋荻和宋骆是亲兄弟。朕听闻宋荻为北汉卖命并非出自自愿,派遣宋骆去,难道不会有什么意外么?”

    “臣想,既宋骆在我西唐为将,自然会将西唐放在首位。家国天下,宋骆自当明白其中的轻重的。”

    申屠封想了想,笑道:“丞相,朕自然是相信你的,也自然是相信宋将军对我西唐的忠诚的。只是未免朝中届时有人不服,丞相不妨先召集军部商量一番。”

    “喏。”

    谢云璋颔首应道。

    谢云璋方才回京,便被申屠封召进京中,自然被公孙贺泽的耳目关注到了。于是他想了想,换了衣服,进宫去打探小皇帝的想法。

    申屠封看了看他,笑着将这样的想法说了。公孙贺泽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想到:“若是此番出兵也是宋骆去,那他的军功自然还会记上一笔。听闻北边的人说起来,现今宋荻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一直在致力于找回自己的记忆,若是此番因遇见宋骆将前尘往事想起来了,那可又如何是好?若是宋荻反了北汉,宋骆凯旋而归,那岂不是朝中又多了一个巨头,自己的地位,可又如何保证?”

    因着这样的想法。公孙贺泽遂想申屠封进言:“陛下,先前谢大人就已经越矩分管了兵部,这原是因着叶老离朝之后兵部无人接管,倒也无可厚非。但兵部到底并不直接握着兵权,现今将这权力交与谢大人连襟的宋将军,是否有些不妥?何况宋将军跟北汉的那个宋将军,还是嫡亲的兄弟。此举……”

    申屠封挑着眼睛看了看他。笑。“那依着公孙大人的意思,此事该如何是好?”

    公孙贺泽态度越发谦卑,“臣想着。陛下心中当是有了人选。若我西唐单单宋将军一个武将,这样做倒也罢了。但我西唐毕竟人才济济,咏梁的陈家,万安的袁家。夜郎的公孙家,都镇守边关多年。都是不错的人选。既是如此,又何必定要宋将军去呢?这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担得起呢?——臣的意思。倒是先将战略定出来要紧,毕竟宋荻也只是守在北汉南边边境罢了,只能囿于一方之地。很多地方都施展不开。定下了怎么打,再出手。此所谓兵法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啊。”

    申屠封笑着看了看他,“既是如此,公孙大人便一并去兵部看看罢。——公孙大人说的不错,人选的问题,自然要看看再说,哪能现在就定下呢。”

    “喏。”

    公孙贺泽躬身退了出来。

    心中却不免想到,“申屠封果然是个厉害的。先前申屠鸿风的事情也便不说了,就今日言语而言,便是半点破绽也不露,一点儿也猜不到他的想法。也不知程铭是如何教导出来这样的一个皇帝,先前还以为这位能成为一个傀儡呢。”

    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愤愤。

    若当初还是申屠华石在位,今日之事,岂需要费这许多周折?

    但是到底申屠封已经即位,并且因着他先前除去了申屠鸿风,近些年来又大开科举,大肆从民间选拔人才,逐渐在培养自己的班子,地位也就越发难以撼动了。

    公孙贺泽走后不久,程铭却借了申屠封的口谕来了。见了申屠封,温声问道:“陛下,可是今日早间的讲学有了疑问?”

    早间程铭给申屠封讲了兵法,问起来,虽则申屠封自己说是全然明白了,但到底申屠封还是个孩子,没有上过战场,经历过真正的硝烟,何况兵者本身诡道,申屠封又是个爱琢磨的人,若是后面琢磨出点儿什么问题出来,将他召入宫里来询问,倒是再政策不过的事情。是故程铭有此一问。

    申屠封却跑到程铭面前,伸出手来,抱住他。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太傅。”

    程铭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陛下,您不再是孩子了。”

    申屠封没动,只是嘻嘻笑,把他又抱紧了些。

    见程铭并没将他推开,遂笑着道:“是先前公孙大人来过了,同封说了些事情。”

    程铭“恩”了一声,拍着他的背,“是说了什么?——陛下不能再自称封了,要自称‘朕’,不然被那些丫鬟黄门听见了,还有什么做主子的威严了?”

    申屠封笑了笑,“太傅,今日公孙大人来问了对北汉出兵一事。”

    “哦?”

    申屠封遂将北汉那边的动向,谢云璋的言语,公孙贺泽的举止,一并说了,然后问道:“太傅,您觉得我应该相信谁呢?”

    程铭遂早知公孙贺泽心中权欲颇重,却也没有想到他会公然到申屠封面前来上眼药。想了想,笑着道:“陛下,这样的事情,日后可要想清楚了才能告诉人。臣和谢大人是连襟,说出的话,极有可能是不大公正。陛下日后要问,应当问个同两方都没有牵连的人。”

    申屠封眼里光芒一闪,抬起头来,拉着他的袖子,问道:“那太傅,你会背叛朕么?”

    程铭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眼中的色彩黑白分明,总是能让他想到阮阮单纯的样子,顿时就心软的一塌糊涂。加之他和杭含之一直没有孩子,总是个遗憾。他教他修齐治平,未必不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尽心的。

    于是程铭笑着拍了拍申屠封,“陛下,公孙大人跟谢大人在朝中伫立两方,二人虽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但未必不会存着将对方的权力夺过来的心思。陛下,您要通过他们说的话,去想他们背后的目的,想想此事若这样做,对这个国家来说,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申屠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听他说完了,才笑起来,说道:“我明白了太傅。我日后定要努力做个明君。”

    程铭闻言,笑了起来。

    他看着申屠封道:“好男儿自当如是。陛下有如此志向,甚好。”

    申屠封顿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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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出兵事宜

    程铭安抚好申屠封,出了宫门,便朝谢云璋的府邸而来。

    他到时谢云璋还在兵部同诸臣工商讨事情,只见着阿远在树下玩闹,同以菱玩蹴鞠。阿远自幼习武,已经有了几分武功底子,身体反应很迅速,就算以菱较他年长不少,也一样不是他的对手。

    程铭到的时候以菱已经落了下风,将球踢到一边,抱着手臂怒道:“不玩了不玩了,小公子你明知我没有学过功夫,还这样来欺负我?”

    阿远吩咐随从将球捡起来,笑道:“以菱,每回完了你都耍赖,又磨着说要练武,又说受不了苦,哪有这样的?”

    以菱抽了抽嘴角,“练武那么辛苦,谁心甘情愿要去?何况我跟在主母身边,又有什么是需要武功的?不过是为了玩一个蹴鞠罢了,何苦来着?”

    阿远斜眼睨她,“你就是懒。”

    转眼看见程铭走进来,立即上前几步,躬身唤道:“舅舅。”

    程铭点了点头,“你父亲回来了没有?”

    阿远道:“父亲还未回来,母亲在后院看书,舅舅先去那边?”

    程铭颔首,“好。——若是你父亲回来了,便让丫鬟来报一声。我有些事情要同你父亲商量。”

    阿远点头称喏。

    程阮看了会儿书,揉了揉眼睛,便见程铭进来,偏头又看了看,见真是他,立马站起身来,笑,“哥哥。”

    程铭笑了笑,瞟了一眼她看的书,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还是这么爱看话本子?那些鬼狐精怪的,被孩子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程阮笑道:“阿远可没那么弯弯肠子,何况他同他父亲似的,欢喜看些史书,可不耐烦看这个了。——哥哥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阿九先前被陛下召进宫去了。大概还要等会儿才回来。”

    程铭便将在宫中见申屠封时说的话一一同程阮讲了。

    程阮伸手给他倒茶。垂了眸子,“借东风吹西风,公孙贺泽现今的心思倒是越来越大了。”

    程铭道:“人心不足本是本性。惜乎他不该计划到别的地方。——他现今还在跟北汉保持着联系呢。”

    程阮闻言不免摇了摇头。

    程阮见他心绪并不算好,便笑了笑,“哥哥,这些事儿等会阿九回来。你同他道罢。咱们兄妹倒是好久没有好好说会儿话了,先前在北境的时候。也因着你事务繁忙,都只能相互去信知道消息,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好。——嫂嫂的身子近来可好?大夫可说了别的消息?”

    程铭摇了摇头,“大夫还是先前那些结论。虽说含之在北边长大,但因着小时候宅地里面的内斗,她身子底子其实不好。我们也努力了这许多年了。可惜还是一直都不见动静。”

    程阮放下茶盏,“那……先前母亲说的纳妾的事情……?”

    程铭笑了笑。“我先前已经同母亲说过了,程家现今在西唐有了这样的底子,也算是足够了,真要再继续传承下去——何况我现今还年轻——恐怕陛下和诸臣工都放心不下。那倒不如等这边事了,等陛下能够真正执政了,我同含之一道去归隐罢了。”

    程阮闻言笑道:“哥哥和嫂嫂伉俪情深,真是让人羡慕。——阿九先前也同我说过要归隐的话,先前放权也是因着这样的考虑,我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母亲肯答应么?”

    “母亲先前倒是不答应的,后面父亲劝了劝她。——何况经历了战乱之后,还有什么看不明白呢?你看看宋家的那两个孩子,先前就算是宋骆身子不好,但好歹都是父慈子孝和和美美的一家,何至于闹到如今这样分崩离析的地步?说到底,命里的有无,又有谁说得清呢?”

    程阮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命里的有无,谁说得清呢?哥哥你也不要太过在意了,保不准什么时候便有了呢。”

    程铭笑道:“你呀,不必拐着弯儿的来安慰我。我也不是那么个纠结的人。含之跟了我,说到底还是委屈她了。也是北夷的分别不明显,否则依照三国来看,她是皇家的女子,算起来,还是我高攀了。何况我现今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再有个孩子,又有什么时间来照顾他,顾料了他,又有什么时间同含之共鼓琴瑟?反倒不如没有呢。”

    程阮笑道:“哥哥能想明白就好。”

    这是这个时候,谢云璋回来了。程阮见了,起身道:“你回来得正好,正有事同你讲。”

    谢云璋道:“是因着公孙贺泽的事情?”

    “他果真去了兵部了?那边讨论出来了个章程没有?”

    谢云璋摇了摇头,“并没有。宋荻虽说出了些变故,但打仗的本能还是一样的强悍,很难找到破绽。”

    程阮见他们聊得甚好,挥了挥手,将周围的奴仆都遣散下去,自同谢云璋颔了颔首,兀自回了屋子。

    程铭同谢云璋谈到天色将暗,方才回了屋子,正见程阮挑着灯芯,将烛光拨亮。

    她侧着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半张脸,同细长如玉的柔软脖颈。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她,轻轻地唤:“阮阮。”

    程阮回过头来,笑,“可是谈完了?最后可定了章程?”

    谢云璋点了点头,“想了几个地方,只是具体的,还需要明日拿去并不议论。——今日倒是说起来走子午谷,惜乎被公孙贺泽认作太险,怎么也不肯。”

    程阮闻言,不免皱了眉头,“公孙贺泽虽也在朝中待了这许久了,但到底是个文人出生,对行军打仗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清楚,这样说法,恐怕不能服众罢?——哥哥今日又是怎么说的?”

    谢云璋道:“明瑾也说走子午谷的路子可行,虽则有些险,但到底能够出人不易。可是兵部哪里有人肯去?只好明日再看。——只是明瑾也说了,不管怎么走,后备方面他会跟陛下商量好,不会让公孙贺泽出来坏事。”

    “那便好了。只好内里不乱,怎么都是有补救的余地的。”她想转过身来,却被谢云璋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只好仰起头来,笑着问他,“你今儿奔波了那么久,又同陛下并着哥哥说了那么久的事情,可累了?哥哥一贯是要回去陪嫂嫂吃饭的,想必你还没用饭,我唤襄雪来,让她送些东西上来罢?”

    却只撞进谢云璋的眼睛里,然后便见着他距离越发近了些。

    程阮只好闭了眼,只有唇角向上翘着,浅浅的弧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子午谷

    北夷对北汉的战争,是蓄谋已久的结果。在伊玳被长老会闹得必须下台之后,长老会就另外扶持了寇漠为君。而先前北汉插手北夷内政一事,也被爆了出来,成为一个导火索,引发了北夷国内对北汉的强烈不满情绪。

    北夷内部反抗声强烈,加之谢云璋先前给杭瀚之的那些消息,他们终于将段承佑引了过去。

    谢云璋一直在关注北夷动向,在段承佑派遣宋荻暗地里向南时,谢云璋的人就一并跟了上去,查清楚了宋荻的驻军所在,终于来向谢云璋来报。

    这个消息,于谢云璋第二次同兵部诸臣工商讨出兵事宜的一大早,到达了。

    ——宋荻驻军在陈仓。

    这个消息的到来,对于谢云璋来说,当然是意外之喜。谢云璋拿到消息的瞬间便笑了起来,抱住正帮他整理衣冠的程阮,亲了亲她的眼角。

    “真是天也要助我。”

    程阮笑着帮他捋好了衣服。

    “既是有了消息,那不妨先去找哥哥商量商量。——今日大概公孙贺泽又会过去罢?让哥哥一并过去照料着,多少也会好些。”

    谢云璋点了点头,“昨日明瑾便讲了此事,昨儿夜间用了晚饭还又特地进了一回宫。——也是明瑾不被陛下防备,才能够这样便宜行事。”

    程阮闻言一笑,送着他出了门。

    公孙贺泽今日一早就到了兵部。他到后不久,便见谢云璋并着程铭携手而来,一并说着话。见了他,立马息了声音。

    公孙贺泽心中颇多计较,面上却只是笑了笑。“谢大人倒是来得甚早,想必昨日正是精心谋策的时候?”

    谢云璋笑了笑,“怎么比得上公孙大人的苦心经营。——昨日说起来自西唐攻汉,要拿个章程出来,不知公孙大人可是有了主意?”

    公孙贺泽笑了笑,“自然。往西唐而去,自然是走陈仓道和褒斜道最是稳妥。”

    ——还是反对谢云璋先前提出来的那个决议。

    谢云璋笑了笑。不置可否。

    兵部的诸位大臣很快就到了。

    见程铭在此。都有些惊讶。左右互相看了看,却都是一脸茫然。

    程铭笑了笑,站起身来道:“明瑾今日只是过来看看。因着陛下想尽早知道消息罢了。诸位大人不必拘束,径直说话就是。”

    诸大人互相看了两眼,都不说话,只是笑着同他打了招呼。心中却想到:“若是陛下真的心急想要知道。派个小黄门过来,不也是一样的结果。何必要特地将程铭送过来?是想要插手此事不成?程铭偏偏又跟谢云璋是连襟。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表明陛下的态度呢?”

    他们心中都惶惶然,面上却都没有胆敢表现出来。只是都笑着,同他寒暄。

    讨论很快开始了。

    公孙贺泽看了看谢云璋,见他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便笑着说道:“诸位大人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出来。到底是家国大事,总不至于到一言堂的地步。泽倒是以为走褒斜道和陈仓道最为稳妥。诸位大人觉得呢?”

    底下的大人们相互对视了一眼。

    作为谢云璋才说了走子午谷的想法,今儿公孙贺泽就跳出来说要走褒斜和陈仓。偏生还拉了程铭一道来,是两位要对上?作为底下的这群小虾米又应该怎么选择?真是……神仙打架,遭殃的永远是底下这群武力低下的。

    兵部尚书看了看公孙贺泽,又看了看谢云璋,试探地说道:“下臣以为褒斜和陈仓确乎要好走一些,但北汉在那边的驻军恐怕也很厉害罢?——不知丞相的意思是……?”

    公孙贺泽不由自主地抿住了唇,面色一下就寒了下来。

    虽乎还是笑着,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一点儿也不美好。

    谢云璋笑了笑,“迁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诸位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是怎样,才是对战胜最有利的,不是么?”

    兵部尚书看了看这位,看了看那位,觉得额头上已经在慢慢冒出汗来,却又不敢动手去擦拭,只好将这个问题抛给众人,“那诸位大人以为呢?——咱们总要想个章程出来,才能尽早点将发兵,否则等北汉平了北夷,这么好的机会可就没了啊。”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以为鞭励。

    ——否则都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宋骆坐在中间的位置,见周围的众人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沉吟了一下,道:“微臣以为,走子午道更为稳妥。”

    他的话音刚落,公孙贺泽就哼道:“子午谷绵延六百余里,谷中三里不同天,如此天气温度,你能确保你能安排抵达北汉边境?何况走子午谷,十之损去七七八八,到时必然疲惫不堪,军心不稳,人力难继,若宋骆守在那里,守株待兔,你又如何是好?”他哼道,“——莫不是因为宋将军割舍不掉恭悌之心,特地带兵过去养肥敌军罢?”

    此话径直便是指宋骆有叛国之心了,真正的诛心之言。

    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都低垂着脑袋,当做自己是聋子哑巴。心里却想:公孙贺泽到底是沉不住气了,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哪里还有一个位高的人应该有的样子?不过谢云璋程铭宋骆本就是姻亲,彼此相连,放谁的身上,恐怕也放心不下罢?

    却是程铭笑着用折扇轻轻点了点手心,道:“公孙大人,铭知大人是一心为国,唯恐国家受损,这才如此心急。可是未必所有的人都像铭这样想,公孙大人还是应当仔细着些。——至于褒斜和陈仓二道……”

    程铭顿了顿,笑道:“这两条道自先祖时候就已经发展得很完善,道路易走,也有些近道可以寻,连商户也喜爱去这两条道上做生意。——只是,若论出其不意,恐怕就难了。——若是我是宋荻,恐怕也会觉得这两条道是当今首选,因着子午谷实在太难走了,很难有人去走那边。——汉皇带走了北汉的一半兵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宋骆自然只好守住最有可能的那两条道路,褒斜和陈仓自然首当其冲。”

    他的扇子轻轻敲着着手心,发出轻微沉闷的声响,然后他笑道,“何况今日早间,铭已经收到了宋荻布兵的消息。”

    他的折扇合拢,在桌上敲了一下,不重,却好像重鼓锤在公孙贺泽心上,惊得他猛然朝程铭看了过去。

    却正看见程铭笑着的面容,只是眼神却是冰冷的。

第一百七十章 觐见

    公孙贺泽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恨恨而去。

    想了想,到底还是不甘心,于是非逼着宋骆立了军令状,若是此番不能得胜,便要他拿性命来偿。

    宋骆沉默着应了。

    公孙贺泽只觉得一阵力落到棉花上,遍身的力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咬咬牙,愤然而去。心里却不免计划起来,究竟应该怎么做。

    走出兵部的时候,他心中实则已经有了主意。

    他哼哼笑了两声,举步向内宫走去。

    程铭去了兵部,今日自然没有人同申屠封讲学,所以他便自顾在书房中练字。正是运笔兴味正浓的时候,便有宫人来报,说是公孙大人到了。

    申屠封的眼睛闪了闪。

    现下已经是巳时了,恐怕兵部那边也有了章程出来。公孙贺泽这会儿先行来了,想必结果对他而言,并不理想。

    转瞬之间,他心中已经转了好几个弯,抬了抬手,道:“请公孙大人进来罢。”

    公孙贺泽很快被人延请入内。

    他向申屠封行礼,申屠封笑了笑,“公孙大人不必多礼了。”他看向身旁伺候的小黄门,道:“——还不快给公孙大人赐座——”

    他看了看公孙贺泽,笑,“公孙,你先坐一会儿,等朕练完了这幅字,便再同你说。——你这会儿来的正好,今儿早上收到消息,说西苗那边正着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还同来了一个使臣,正好你管着礼部,合该跟他们商量商量这些。——何况西苗这几年也算安稳,能平安自然是最好。——现下汉皇带着兵力去同北夷打仗,我们这边自然也是要出兵的,边境安稳自然就非常重要了。”

    公孙贺泽自然只好应下。

    谁曾想,这一幅字,就练了整整两盏茶的时间。

    公孙贺泽危襟正坐,坐得很稳,面上并不见什么异样,但是实际上却已经有些心慌了。

    申屠封这算是什么意思?还说了西苗的事情。西苗一直是属国,就算是近些年来武力强劲了些,但到底没有厉害到那样的地步,何至于需要亲自派人去照拂,是想转移话题?

    公孙贺泽心中转了些弯弯,心里不禁有些发急,额头上都渗透出轻微的汗珠来。

    申屠封心中估摸着时间,等到大概差不多了,方才放下了笔,同公孙贺泽道:“公孙大人久等了罢?——只是练字本就需要静心,若是中途废掉了,反倒是不美了,公孙你以为呢?”

    公孙贺泽笑着道:“自然是这样的。——陛下有这样泰山临前而不崩的气度,可见是我西唐的福气。”

    ——哪里能不说好话?就算他现今尚且年幼。只是心里却将他骂了又骂,还将程铭一并骂了又骂。

    申屠封听他如此说,笑了笑,却是半点不提他来这里的目的,反而说起来了西苗前来使臣的事情。

    公孙贺泽心中火急火燎,却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等到申屠封事无巨细都说到了,自己也找不出什么说的了,方才一拍脑袋,笑道:“朕倒忘了,公孙你来此想必有些事项要说,是什么?”

    ——现下才想起来才有事情,真要是军国大臣,那岂不是就这样耽误了?您是这样糊涂的人?

    只是他也不过心中想想罢了,却是将今日在兵部的事情一一说了。

    申屠封安静听完,听到他特地提起程铭来,方才笑道:“太傅去兵部一并议事,是朕允了的,毕竟你们究竟能拿出来个怎么样的章程,朕还是需要看看的。——今日可以议出来了?”

    公孙贺泽道:“议出来了,正是走子午谷。——只是子午谷绵延六百余里,还是三里不同天的气候,非常难走。走这条险路,当真可行么?”

    他抬起头来看向申屠封,见申屠封只是笑,面上神色不露分毫的心思。不免狠了狠心,说道:“陛下,谢大人的势力现今已经非常大了,先前在谢季大人的时候还有几个谢氏的同族同谢季抗衡,现今权力却都被笼络在了他的手里,加之他母族陶氏的势力,多年来,明里暗里的,不知道发展到了怎么样的地步。——宋大人跟谢大人是连襟,程大人跟谢云璋也是连襟,这样细究起来,朝中好多人都同这三人拈亲带故。真要让他们掌握了军权,那之后,谁又能保证他们能一直都好好地安守为臣的本分呢?”

    申屠封只是笑着看着他,没有一点儿明确的反应。

    想了想,公孙贺泽不免又加了一句:“陛下,臣知道陛下同程大人亲近,可是陛下,人都是有私心的,纵然是程大人,也不免于此。——所以,就算是程大人说的话……些许时候,也未必可靠……”

    暗示的意味却很明显了。

    申屠封闻言,轻轻地点了点桌面。在安静到极致的环境里,这样轻微的声响反而更能敲进人的心里。公孙贺泽也不能免俗,只觉得心中越发七上八下,难以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申屠封方才开了口,道:“既是如此,那便容朕再想想罢。朕也很想知道,究竟是应该走褒斜呢,还是陈仓呢,亦或是兵行险招,走子午谷呢。”

    ——已是再议的心思了。

    公孙贺泽终于松了一口气。

    躬身道:“陛下圣明。”

    申屠封笑了一下,却是挥了挥手,“朕可没定下来,公孙大人先退下罢。——不要忘了你管着礼部,西苗的事情,你最好亲自过问才好。”

    公孙贺泽听闻这话的意思,却是知道申屠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遂笑着说道:“臣自当好生安排西苗使臣。”

    申屠封挥了挥手,“退下罢。”

    公孙贺泽笑着躬身退了下来。

    直到公孙贺泽走得远了,申屠封才哼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缓步踱到屏风后面,笑了笑,开口喊道:“太傅。”

    程铭抬起了头来,微微一笑,“陛下。”

    申屠封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来看向他,“太傅不问我为什么要同公孙贺泽说这样的话?”

    程铭笑了笑,“陛下,您是陛下,本就没有向一个臣子报告的道理。”

    申屠封只是笑。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私出子午

    见程铭真无一点儿要问的心思,申屠封自觉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意思,遂在程铭的一边坐下,拿了个糕点往自己的嘴里塞,道:“太傅,你好无趣,都不肯陪封猜猜这些事情。”

    程铭看了看他,有些无奈道:“陛下,您的言谈举止应该有个陛下的样子,陛下可不单纯只是个小孩子啊。”

    只是这话却明显没什么用。申屠封只是偏着脑袋看他,嘻嘻地笑。眼睛里面黑白分明,看起来还是一贯的纯真爽朗。

    程铭拍了拍他的脑袋,看着他颜色分明得有些固执的眼睛,道:“好了,陛下不是想让臣猜猜么?那臣便猜猜罢。——陛下是想借西苗的事情拖住公孙大人,可是?”

    申屠封笑了笑,“太傅就这样相信朕?”

    程铭笑,“陛下是臣看着长大的,臣明白陛下心中有大抱负,自然不会就因着一人之言就改了对国有裨益的政策。何况这本也是先前在兵部定下了的。”

    申屠封遂笑起来,“太傅,你这样的帽子扣下去,朕就是想要否认都不行了。”

    他这样说着,神色却严肃下来,伸手给程铭递过去了一块令牌。

    程铭拿来一看,却见正是虎符。

    程铭一惊。

    “陛下?!”

    申屠封正经道:“太傅,这是朕的虎符。让宋骆自己去调兵,京师调一部分,边关调一部分,悄声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程铭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眼中正经的神色。再也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他站起身来。躬身而道:“臣,遵旨。”

    申屠封立在原地,颔首受了他的这一礼。

    ——当初还在牙牙学语的那个孩子,如今,真的长大了。

    这让程铭欣慰,又有些感伤。

    但他到底不是纠结于此的人,很快。就将虎符送去给了宋骆。并将申屠封的意思一一传达而到。

    宋骆沉默着点了头。

    他拿着虎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程荑将虎符拿到了手中,并向程铭表示了感谢。

    宋骆这才回过神来。向着程铭拱了拱手。

    程铭哪里不明白他心中的纠结,叹了口气,道:“宋骆,你如今是西唐的将军。我知晓你于宋荻一贯兄弟情深。但是你既然在这个位置,就应该知道你自己应该做什么。——何况吃饭宋荻守在陈仓。你不会同他正面碰上,这于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宋骆抿了抿唇,“骆明白。”

    程铭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他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看程荑。然后转身而去。

    程荑将虎符放进了宋骆的手中。

    “阿骆。”

    他唤他。

    “恩。”

    宋骆应了一声,伸手接过虎符来。放在手中端详。

    ——曾经,这是他最渴望的东西,就算最后是马革裹尸也全然顾不得了。可是现在,他想的仅仅是,再见到自己的哥哥一次,再同他相聚一次。

    他不禁会想,如果一切都重来一次,他会怎么选择呢?

    是永远选择坐在轮椅上,还是选择站起来?

    但是,事实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他只能抬起头来,看向天空,然后悠悠地叹息一下。

    只是,连那叹息,都被风吹远了。

    —————————————————

    宋骆调走了五千人马,向北行去。临去前来同谢云璋并着程阮告别。

    时间是在晚上,只当做是便饭一样的相聚。程荑带着圆圆一并来了,阿远也一并出来迎客。

    圆圆先前几年倒是时常去北边来看阿远,后来因着在京中规矩严些,人也逐渐张开了,出门的时间遂少了好些。阿远回来的这些日子,虽则说了是要来看他,但到底因为各种事情未能成,所以此番见了,方才觉得甚是欣喜。

    分别许久,两人的模样都有了些不同,才见面的时候,圆圆险些没有认出阿远来。

    阿远上前同他们都见了礼,圆圆方才瞪着眼睛道:“你是阿远?”

    一脸的不可置信。

    阿远笑了笑,“表姊大抵不认得我了,到底不见面了这么久。若不是时常相互去信,恐怕现今也疏远了。”

    圆圆笑道:“你这是拐着弯儿的说我知道了回来了不肯前来拜访呢。还不是母亲,总说我该有个姑娘的样子,何况现今就快是论亲的时候了,自然要处事合宜些才是。”

    阿远笑,“哪有怪表姊的道理,是阿远的不是,该当是阿远上门去的。”

    圆圆捂着嘴笑着嗔他,“就你嘴贫。”

    到底是年纪相仿的孩子,很快就玩闹了起来。襄雪却因着程荑并着程阮另去了程阮的院子,倒是清净些。

    程阮看了看圆圆,笑着道:“我还当你会将江湖的那些东西教教圆圆呢,却哪里知道你却偏将她养成了个真正的闺秀。”

    程荑道:“各人有个人的志向罢了。——先前我也问了圆圆,肯不肯学些江湖的功夫,她那会儿倒是高兴着想学,真学起来,却又哪里受得这样的苦?最后自己倒放弃了,说日后寻个良人就好,到底她现今这样的身份,也没那么多些苦楚,犯不着这样。——何况世上又有谁似我一样,早先经历了那些,才有了那样的决心和毅力。”

    程阮闻言微微一笑,“倒正是这个理儿。——说起来,先前你说要给圆圆的亲事定下来,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程荑点了点头。

    “是今科的士子,三等的功名,出身在西唐南边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我已经着人去打听了,他的事情倒都是干净单纯的,没有那些龌龊。阿骆时不时地也会邀他来用些饭,下下棋,看看书之类,看着,倒也是一个实诚孩子。”

    “那便是甚好的。”

    程阮道。

    她不免想起来她们先前的那些事,学堂里的,女先生祝华容,当时跟着她们一块进学的程荑,还有段承佑模糊的影子,带着一贯温润如玉的形容,还有爱大笑的宋荻,坐在轮椅上的宋骆……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也变得不再一样了。

    她目光望向远方,好像看到过往都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就好像她看过的那些史册,被书写,被看完,然后便落在角落里,任凭它堆满了灰尘。

    程荑也没有说话。

    直过了很久,程阮方才问道:“那……二表哥什么时候走呢?”

    “正是明日。”

    程荑道。

    程阮却又只能默然下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破军

    也是这晚相聚的时候,程阮才知道原来宋骆只打算调五千人马过去。

    程阮知道这个消息,不由得愣了一下,问程荑道:“怎地才五千人,子午谷那么长那么险,出谷以后十不存一,宋骆这一招,也着实太险了。”

    程荑看了看她,“我还当你知道此事呢。现今看来,倒是不知道了。——这事儿你便问问谢云璋罢,他要清楚明了些。”

    因着这茬,等谢云璋回来的时候,程阮便同他讲了此事,并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谢云璋道:“恩,也是深思熟虑定下来的。——陛下那边已经发了话,这事儿既然不能为公孙贺泽所知,那么坐起来,自然还是要隐蔽低调些才好。”

    “这样……可行?”

    程阮皱着眉头问。

    谢云璋笑了一下,低下头来,脑袋和她的脑袋蹭了蹭,“自然是不可能的。陈羡先前不是跟了乐正去东边么?她那边可是还有她在咏梁的自己的私兵的,自然能够自江水度过去,在东边帮衬着宋骆一些。”

    ——原来是两手并抓。程阮顿时明了了,笑了笑,不再问了。

    ————————————

    只是这事儿瞒也没能瞒过去太久,公孙贺泽很快就知道了。

    他拿到信的时候气得发抖,怎么都没有想到谢云璋这么大胆,当着面跟申屠封对着干。——当然,申屠封到现在也没有说过要怎么安排宋骆出兵的事情的,但是这些日子却是将夜郎公孙家那边的那位公子常常被申屠封召进宫去说话,难道不是明显的暗示?

    ——夜郎的公孙家同他(公孙贺泽)的家族那可是大不一样,那是早年就跟随太祖皇帝的,立下了不是功勋,所以才能异姓封地,安居在边境拱卫皇室。此番若不是因着西苗的使臣和西唐这边语言不通,公孙家的那位公子,恐怕也还不会来京。

    ——何况这位公子也是年幼即在战场待过的,打仗的功夫也不赖,申屠封这样做,摆明了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但是谁知道谢云璋偏偏还是先下手为强了。

    只是看着看着,他面上的愤怒神色便渐渐消了下去,转而露出一点儿笑容来。

    ——呵,谢云璋,你以为宋骆出兵就万无一失了?这可是私自调兵,就算是最后胜了,也不过是功过相抵罢了。何况现今还什么都没有定下来呢。

    他这样想着,不免就笑了一下,拍了拍手,让人来为他更衣。

    要进宫面圣。

    申屠封听闻公孙贺泽又单独进宫的日子的时候不免笑了一下,问道:“今儿是几日了?”

    辛君在申屠封身边伺候了多时了,怎么会不明白申屠封的意思。立马躬身说道:“宋将军也不过前日才走的,今儿不过才一日多呢。”

    申屠封笑了笑,将正在画的画拿起来,细心地看了看,见没什么败笔,方才放了下来,道:“还不到两日呢,也真是挺快的了。”

    辛君没敢说话,只是躬身向后退了退。

    ————————————————

    公孙贺泽被小黄门请了进来。

    不过将将进来,他便跪了下来,脑袋往地上一磕。十分拼命,地面上撞出老大的声响来。

    “陛下——”

    申屠封看了看他,面上一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却是走了下来,将他扶了进来,问道:“公孙大人,这是怎么了呢?”

    公孙贺泽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口中却哭道:“陛下……微臣是为您担心呐。”

    申屠封颇为疑惑地问道:“公孙大人这是怎么说的?如今虽则外面闹得厉害,但到底战火还没有蔓延到内地来,各种事情也都是井井有条的样子,公孙大人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公孙贺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陛下……唉……微臣不知该说还是不说。”

    申屠封对他这样的做戏实则很不耐烦,却还是得要耐着性子哄他。见他还是不肯起身,索性在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将他径直带了起来。

    “辛君,给公孙大人赐座。”

    不顾公孙贺泽的反应,申屠封如是说道。

    申屠封金口玉言,即使如是说了,公孙贺泽也不便再跪下去,只好就着申屠封的手起来。面上却还是叹道:“陛下,臣……臣……”

    申屠封抬了抬手,吩咐辛君给公孙贺泽上茶。

    面上却笑着道:“公孙大人不要心急,慢慢说。你要知道,一切都由朕给你做主呢。”

    这话对于公孙贺泽来说无疑是个定心丸,所以他也不闹了,安分地坐下来,又喝了些茶,将面上的狼狈尽数打整散去了,方才拖长了声音,似是颇为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臣……臣对不住陛下……”

    申屠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皱起了眉头,对他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不耐烦。辛君察言观意,已是明白了申屠封的意思。在一旁笑着说道:“公孙大人也不要太丧气了,陛下就在这儿呢,您心中揣着整个西唐,这是陛下心中也明白的,公孙大人将事情细细地说来,陛下总会给公孙大人一个答复的。”

    公孙贺泽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没有半点感激的神色,反而皱起了眉头,“放肆!本官同陛下将话,岂容得下你这样的奴才在一旁插嘴!何况国之重器,难道你还要来听听看不成?”

    辛君不想自己辛苦的提点,全被公孙贺泽当成了驴肝肺,一时心中不免不满。却也没有表现在面上,只是躬了身,恭敬地说道:“是奴才逾越了,奴才这就下去了。”

    他挥了挥手,一并带走了周围一同侍立着的小黄门们。

    申屠封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公孙贺泽,见他面上并无任何愧疚的意思,心中哼了一声。

    面上却只是笑了笑,好声气地问道:“公孙大人,奴才们都已经下去了,若是有什么事,还请明说罢。”

    ——已经全然是不耐烦的态度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意外

    先前说道,公孙贺泽来寻申屠封,面上一阵悲痛的模样,实际却闹闹嚷嚷,怎么也不肯说道点上去,还顺势将申屠封身边伺候的小黄门辛君给训了一番。申屠封早已对他不耐烦,是以让他将事项提早说出来,省的浪费彼此的时间。

    公孙贺泽却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出来这层,只是想着申屠封到底相问了,便是达到了吊起他胃口来的目的。广袖在眼睛上沾了沾,擦去本页不存在的眼泪,道:“这事儿说起来,还望陛下能够三思而后行事。”

    申屠封早已不耐烦了,谁知他竟还要提起条件来,不免觉得好笑。却不想公孙贺泽将这样的笑意当做是了默许,也抿起嘴唇来,颇为无奈地说道:“陛下——臣以为谢云璋有不臣之心。”

    ——却是连先前面上的谢大人也不肯叫了,径直叫了名姓出来。

    申屠封哪里会想不到他几日所来的目的,笑了一下,却是温和地问道:“怎么这样说?”

    公孙贺泽道:“此事还请陛下先恕臣的罪。——先前臣就察觉谢云璋心思有些不对,遂派了人去监视他。本也想着,若是无事便也罢了,若是有事,也可提前有个预备。何况就算查出来,也总归只是在臣的头上,半点儿水沾不到陛下的身上,陛下也自然是安全的。——得亏先前有这么一层布置呢。”

    申屠封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句话都没有说。

    ——此事本就是他自作主张,偏生还要拉了朕下马?现今说起来这个,也不过是为了分担风险罢了。

    ——真是七窍的心思。就是偏生没有一个是用在正道上的。

    公孙贺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马上就能将谢云璋给拉下马来,越讲越兴奋,却哪里还会注意到申屠封的神色?

    只是继续接着道:“这便要说道先前臣派了人去查探的事情了。——先前臣还不知,后来才知道,谢云璋竟在先前借着家宴的名义,将宋骆极其妻女都一并请到了府上去,然后给了他们一块虎符。”

    说道这里,他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听了这许久的申屠封的反应。

    申屠封看着他,面上照他所想的那样寒了下来。反问道:“虎符?”

    公孙贺泽见此心中一喜,面上却沉痛道:“正是。——陛下,您也知道,在我西唐,虎符一向是将领领去半块,陛下您拿着半块。后又因高宗(申屠华石)时候出了些意外,便将这虎符收了一半,收到了兵部。——谢云璋并不遵从您的命令,却将手中的那半块虎符私自给了宋骆去调兵。这事项……难道还不够严重么?——今次这还是对汉作战倒也罢了,关键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拿出虎符来,将兵力向着您的这边呢?”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很有煽动力的说法。若非申屠封先前亲手交了那虎符出去,今日,也必然以为谢云璋会有不臣之心了。

    只是……

    他看了看公孙贺泽。

    ——如果他眼中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取得他信任的那种目的性光芒的话,他或许还真的会好好考虑考虑。

    见申屠封面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笑,公孙贺泽不免还是有些心慌。

    但是再一想,这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就算他再聪慧,但到底才多大?自己一个年近不惑的人需要怕一个孩子?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小孩子知道些什么?

    这样想着,他的心便又定了下来。遂看向申屠封,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陛下,您看?”

    申屠封笑了笑,“此事公孙大人倒是费心了。”

    公孙贺泽赶紧表明忠心道:“为陛下尽忠是臣的本分,臣就算万死也不会推辞半分。——只是,这次的事情……”

    申屠封垂下眸子来,想了想。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公孙贺泽在心里面默数了四十多下,他才听到申屠封开口。

    “这件事干洗重大,何况就如你先前所说,谢云璋的牵扯实在是太多了,就是朕现今想要动手,也会有不少束缚。”他沉吟了一下,道:“——此事朕会想个主意,公孙大人今日来宫已是例外,回去的时候仔细这些,小心不要被谢云璋的人发现了。”

    公孙贺泽先前在数数的时候还笑,到底是个孩子,没有足够的临场反应力,现下该是蒙了吧?恐怕等会还要求自己出手来出个主意。

    谁想到申屠封自己就先把话说完了,却怎么也没有提到对谢云璋的处置。听着这意思,恐怕还是要将自己排除在审讯谢云璋的人之外。

    这让公孙贺泽怎么能够甘心呢?

    他好不容易要到这么个机会,怎么可能将它拱手让出。何况这事儿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出个什么变故?毕竟就算宋骆走了,程铭还在,还是常常跟在申屠封身边的。申屠封当真临时改了主意,他自己可未必能够立即知道。那等他知道的时候,恐怕都会晚了。

    所以他看了看申屠封,只好忝着脸皮道:“陛下,这事儿若是如今不定下来,恐怕后面还会有些变故呢。——毕竟,谢云璋都已经私自调兵了,这若是知晓了今日臣与陛下说的这些,那恐怕更不会心甘情愿的当个臣子了。”

    申屠封闻言,却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他。

    “公孙大人,你也知道谢云璋可能会知道今日你我谈了话了。——内容嘛,你将所有的人都赶出去后才开口说的,想必他不能确切知道,至多只能揣测,那便不足为据。——你想,若是朕在你今儿出去立马就让你去审这件事儿,那这事儿还能瞒住么?难道不会引发谢云璋更强烈的反弹?”

    他看着公孙贺泽变化不定的面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孙大人,你要放心,朕一向将你看做是亲信,自然不会将你推出去做谢云璋的靶子的。”

    这样的郑重神色,倒是非常出乎公孙贺泽的意料。他连忙站起来,立马就跪了下去,高呼道:“臣……臣……必不负陛下对臣的信任!”

    掷地有声的回复。

    只是垂下去的那双眼睛里,却逐渐的透露出一点得逞的笑意。

    申屠封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只是眼睛里面的光芒近乎残忍。

第一百七十四章 段嘉禾

    公孙贺泽回来的时候,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回到府中,挥了挥手,将那些丫鬟奴仆都打发了下去,径直往最内里的一个院子走去。

    虽是最内里的院子,但实际这里非常冷清。周围连一个仆从都不见。

    公孙贺泽见此,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里坐着一个满身都笼罩在黑纱之下的人。

    公孙贺泽身后跟着个小厮,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被当做是府中禁地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却也只是一眼,又马上低下脑袋,将手中捧着的醉园春捧过了头顶。

    公孙贺泽接过酒来,挥了挥手,让那小厮下去。自己却往屋子里面走去。

    “公主——”

    小厮耳朵一跳,而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完全不敢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心里面却不免想到,“这里被关着的是个公主?哪国的公主呢?”

    公孙贺泽当然听到了那张皇的脚步声,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追上去。

    这人也算识趣,没留下来说想要听个明白。既是这样的明白人,自然可以让他留下一条性命。

    那人抬起了头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开口问道。

    声音带着一点儿清冷,泠泠的,好像泉水滑过石头,并着轻微的冲击。

    公诉菏泽笑了笑,“陛下已经在怀疑谢云璋的用心了。话里话外也说了要对他动手的意思。公主可不要担心。”

    他将酒水放在桌子上,笑了笑,说道:“公主,这是醉园春的酒,公主不妨尝尝看?味道醇美,又不醉人,是西唐这边女子最爱的东西。”

    “不必。”

    她伸手推开公孙贺泽递过来的酒水,站起身来,转身站到了另一处去。

    公孙贺泽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都没有动静。

    反倒是那女子开口说道:“你不要糊涂了。——上次你也说了申屠封对谢云璋有所顾忌,还认定了夜郎公孙家的公子来做这个统帅。但是事实呢?——你此番进宫,申屠封有没有说道什么?还是就将这件事情轻而易举的揭过了呢?你想过这一层没有?”

    话说的公孙贺泽一愣。

    “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那女子的声音冷了下来,“不要忘了,先前你正是被这个孩子耍的团团转。”

    黑纱阻碍了她的视线,让她有些看不清。她遂又转过了头来,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公孙贺泽的话被噎住。过了半晌,他才问道,“那……公主可知道北汉在战事上的安排?谢云璋发了疯似的要走子午谷,他若只是猜测,恐怕还不会用这种确切的语气,是不是北汉那边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段嘉禾抿了抿唇,“此事我会告知哥哥(段承佑)的,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了,旁的事,你不必担心。”

    是并不想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了。

    公孙贺泽也当然了然,遂也只是笑了笑,道:“当然。”

    他将酒摆在桌上,道:“公主整日在屋中坐着也不是个办法,总要同北汉的人说说话,才知道我们如今的选择对不对。不然,受损的,恐怕会是公主和汉皇吧?”

    段嘉禾哼道:“这是自然。——难道本公主还需要你来提点不成?”

    公孙贺泽笑了笑,“这个自是不必。——那么,泽便先行告辞了。”

    段嘉禾挥了挥手,转过身,呈现出并不理会的态度。

    好像全然不在意。

    只是,当公孙贺泽走了出去之后,她却有些乏力的坐回了凳子上。

    以手支着脑袋,将纱帽取了下来。神色已经是非常疲惫。

    之前,其实是公孙贺泽救了她。

    段承佑那边突然翻脸,让她滞留在西唐,并再也回不去。甚至在她想要回去找段承佑问个明白的时候,却被那些人下了杀手。

    她又不会武功,所以很容易就被重伤。长剑从她的背后刺入,从前面刺出来,完完全全的贯穿。

    那个时候,她倒在地上,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那个时候,以前做的所有的事情,都走马观花的从她脑海里面闪现过去,一帧一帧的,好像刻画精美的画。

    只是那些画里面的段承佑,让她看着有些发恨。

    哪里想到,等到醒过来,她却活了下来。

    还居然见到了公孙贺泽。

    是了,先前公孙贺泽明面上是作为谢云双的心腹存在的,那个时候谢云璋非常信任他,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曾瞒他。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两次面。

    只是没有想到公孙贺泽居然还会记得。

    公孙贺泽救了她,并专门在府中给她藏了个地方让她安心养伤。段嘉禾想着她穿越来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想了很久,都不得其解。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想要这个世界整个来给自己陪葬。

    所以,她说动了公孙贺泽去跟谢云璋争权,将那些权利都抓在自己的手里。她看得出来,公孙贺泽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尤其是他先前经历的那些,让他对于权利有一种莫名的执拗。

    而这份执拗,刚好是段嘉禾可以利用起来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公孙贺泽的权力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开始想要完全地将谢云璋手中的权力夺过来。这就像是中了一种毒,在知道了权力的好处之后,再想放下,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更不要说公孙贺泽做不到这样的修身修心的功夫。

    所以理所当然,他们两个斗了起来。

    而她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件事情也放大,让段承佑也被卷进来。

    这样的话,就能乱起来了。

    乱吧,乱吧,乱吧,最好整个世界都乱起来,最好整个世界都动乱起来,最好整个世界都因为战乱而毁灭掉。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心甘。

    她当然知道打起来你段承佑会派宋荻去守哪儿。虽然很多事情改变了,但是一些国家大事,却是怎么都没有改变的,前后虽有不一样,时间虽然对不上,但是还是会发生,按照大致的方向。

    所以,实际上谢云璋走子午谷,是走对了的。

    她想了想,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圣旨

    公孙贺泽不知道段嘉禾是怎么跟北汉那边联系的,但是很快,他就拿到了段嘉禾给他的消息:

    宋荻守在子午谷门口,北汉另外派了一个将军守在陈仓。

    公孙贺泽听到这个消息,不免笑了起来。这一去,宋骆肯定死定了。

    至于谢云璋?

    宋骆要是死了,他这个私自放人的,还有什么活路可以走?

    想到这里,他笑得更开心了。

    事实证明,今儿确实是该他幸运的日子——至少在他看来,的确是这样的。

    ——他在这一日,同样得到了来自皇宫的消息。

    申屠封派了身边非常宠幸的小黄门辛君,去谢云璋府上宣旨了。

    他想着先同申屠封谈话的时候他透露出来的意思,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的扩得更大了。

    ——————————————

    辛君的确到了谢云璋的府上。

    谢云璋正同程铭说着话呢,襄雪听说了辛君的来意,很有些张皇,但却又不敢进到书房去,遂先寻到程阮这边来。

    程阮听说了,沉吟了一下,道:“我去同相爷说,你们先带着辛总管去耳房坐坐,奉上茶水去。”

    程阮得沉稳,让襄雪也心安不少。于是将心中的张皇压下,福身道:“喏。”

    只是虽则程阮表现的很沉稳,实际上她心中还是有些慌乱的,只是这样的慌乱她都不肯诉诸于人而已。

    她心中一面揣测辛君的来历,一面向书房那边走去。

    等见到谢云璋并着程铭的时候,便顺势将心中的揣测也一并说了。

    谢云璋当然知道先前公孙贺泽进宫去同申屠封密探的事情,便道:“到底虎符不是从我那儿流露出去的。既是陛下的示意,那至多也不过几日的牢房罢了,阮阮,你不要担心。”

    可是程阮哪里能不担心?

    先前因着谢云璋说道申屠封那边将虎符给了他,便自发地将自己的虎符让程铭送了回去,说是若是那边发现了丢失,那事件空恐怕更不方便收拾。那会儿程阮还笑他想的着实仔细。却又哪里知道公孙贺泽这样紧抓着不放。非要闹出来。那岂不是正是谢云璋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想到这儿,程阮先前强撑的沉稳,一下子就失了。

    谢云璋自是看到了程阮紧张的神色。笑了笑,“阮阮,你不要担心。咱们先前那么多风雨都过来了,哪里会因为一个公孙贺泽就死掉呢?”

    他拍着她的手。带着安抚的语气。

    程铭亦在一旁道:“正是如此。阮阮,这事儿既是陛下在暗中支持。那公孙贺泽自然就讨不了好去。左右不过做场戏给公孙贺泽看罢了,不会真刀实枪的动起手来的。”

    这让程阮的心里安稳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若是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同我说。虽则牢狱的时间大抵不会太长。但是那里一向自立为一个内郭,谁知道暗地里有什么龌龊。”

    谢云璋笑起来,“好。”

    又道:“你若不放心。便一道随我出去,看看辛君要说些什么也好。毕竟他也来了这里。你身上有着诰命,自然也是去的的。”

    听闻他这样说,程阮便回房去换了身衣服,要同谢云璋一道去接旨。

    程铭看着程阮离开的背影,道:“虽则我站在你这一边,但是实际上我也是不明白陛下的想法的,你这样径直让阮阮过去,万一是坏的消息,那可怎么办?”

    谢云璋笑了笑,“阮阮不是那种承受不了痛快的姑娘。虽则看起来软绵,但是实际上很有韧性。——何况陛下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法会更好些。——他现在的眼睛,最主要的看着的,到底还是公孙贺泽。”

    如是说,程铭便也说不出话来了,便只好同他一道出去。

    辛君看见程铭并着谢云璋走过来,愣了一下,随即上来向他们二人都行了礼,“谢大人,程大人。”

    程铭时常在宫中走动,同辛君也是十分熟悉的。左右看了看,见程阮还没有过来,遂问道:“辛君,你同我实话讲,此番事情严重不严重?你也知道,我妹妹……”

    话没有说完,辛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道:“程大人不必担心,此番虽是大事,但却不是针对谢大人一家的。谢大人的忠心,陛下都看在眼里,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程铭闻言颔首,正想着还要问些什么,却发现程阮已经到了。

    辛君一样给程阮见了礼。

    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便请谢大人接旨罢。”

    众人遂一同跪了下来。

    辛君以特有的嗓音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夫军帅戎将,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此‘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之谓也。而公孙贺泽拼之以性命,动之以干戈,妄论军事,更兼挑拨,实乃不义之举,朕实痛心。今着丞相谢迁因之以人情,晓之以大义,唯言劝之,唯德服之,而另公孙深明为臣之道,以和之朝野。钦此。”

    程阮听着一愣。

    连一旁的谢云璋和程铭也一并愣住了。

    辛君却笑眯眯地扶了谢云璋起来,将圣旨交到了谢云璋的手上,笑着道:“谢大人,陛下说了,若是公孙大人怎么都不肯合作,那么,谢云璋也可以采用自己的办法来做成这件事情。”

    谢云璋挑了挑眉,随即笑了起来,“如此,便多谢陛下了。”

    ——谢云璋当初在叶伯邑退了之后可是接手了他手中京畿的兵力,虽然只有一半,后面又给了申屠封一半,但到底还是有四分之一明晃晃地在自己手中。如果公孙贺泽真的不肯合作,那么,谢云璋也是有能力有权力用强制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情的。

    辛君却也只是笑了笑,想着谢云璋并着程铭程阮一道躬了身,带着人退了出去。

    谢云璋拿着手里的圣旨,半晌,才看着程铭笑道:“明瑾,你倒是当真教出来了一个了不起的君王啊。”

    程铭却好似方才回过神来,听闻此言,也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将反

    公孙贺泽正是沾沾自喜的时候,却不防段嘉禾却突然自房中而出。

    虽则段嘉禾仍是戴了纱帽,但本身他府中有这样一位人就已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了。他连忙拦住她,“姑娘——”

    到底没有叫出她真实的身份来。

    而后挥了挥手,周围的人虽然非常好奇,但都非常听话的退了下去。

    公孙贺泽皱着眉头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突然出来了?万一有个好歹——?”

    段嘉禾冷哼一声,“我若仍在屋中不出,那么恐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公孙贺泽十分不喜她这样的语气,却还是勉强将心中的恼怒压了下来,好声好气地说道:“殿下,这是怎么话说儿呢?今日陛下已经忘谢云璋那边送了旨意去,想必很快就能知道好消息了。”

    段嘉禾冷哼道:“好消息?那旨意你看过没有?你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公孙贺泽闻言一愣,“是什么?”

    段嘉禾哼道:“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没掌控在手里,也亏得你敢这样夸大!”她冷冷道:“申屠封给谢云璋了一道旨意,要将你绳之以法,如果不能安然弄好,就绝不介意辅助暴力手段。——现在你明白了?”

    她的手一扬,手中的绢帛立马砸到了公孙贺泽的面上,“你好好看看!你所谓的小孩子到底是怎么把你给哄得团团转的!”

    公孙贺泽颤抖着手打开绢帛,目光定在那上面,一动不动,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只有脸色越来越灰白,显示着他还算是在活着的状态。

    段嘉禾冷眼看着他将那卷绢帛看完,看着他面上的灰白神态,冷笑,“现在你明白了?申屠封早就看清楚了你的目的,这是把你当傻子似的糊弄呢!也得亏你这么大的人,居然还真的会去相信他说的话!”

    公孙贺泽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申屠封才那么大,怎么就有这样深沉的心思。说的话,现在想起来,从来没有一句是明确表示过他的意思的,但是却都将自己往自己所想的那个方向引了过去。还是说,人本来都是想听自己想听的那些话,而申屠封就刚刚好,巧妙的利用了这一点呢?

    只是这些话,公孙贺泽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不管怎么样,轻敌致败,是现实。他也并不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为自己辩解。一切都是因为他太小看了申屠封。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身边一贯伺候的小厮跑了进来,着急忙慌地找到他,惊呼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谢大人带着人朝府上的方向来了!很多人!”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兆头的样子!

    公孙贺泽闻言,却已经镇定下来,挥了挥手,吩咐他下去。

    “本官知道了,不会有事的,你下去罢。”

    那小厮看了看蒙着脸的段嘉禾,又看了看已经镇定下来的公孙贺泽,咬了咬牙,转身终于下去了。

    ——心中却不免想到,办法,会是什么办法呢?看谢大人那排场,此事根本不像是能够善了的样子啊。

    只是他到底只是一个随从,只能依言退下。心中却不免担忧起来。

    公孙贺泽抬头看向段嘉禾,咬了咬牙,道:“公主今日既是有备而来,那不妨把话挑明了说罢。——北汉希望我做什么?”

    段嘉禾一时没有说话。

    ——北汉希望他做什么?

    事实上,她也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只是察觉到身后似乎有动静,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条消息。

    ——这个消息代表着什么,她不知道。

    ——为什么这个人来了不露面,她也不知道。

    ——甚至于,北汉希望在这件事情里,她和公孙贺泽扮演怎样的角色,她也一样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有些疲惫。先前段承佑都已经抛弃她这颗弃子了,那为什么还要专门来这一趟,将这个消息给她?还是说,她这么久在这里做的事情,远在北汉的他什么都知道,包括先前她说服公孙贺泽放任宋骆去走子午谷的道?

    ——实际上她是知道宋荻守着陈仓的。只是,因为她自己的私心,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让公孙贺泽去插手宋骆走子午谷。

    她并不是希望西唐胜,只是也同样不希望北汉胜。她希望这个世界乱掉,毁灭掉……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快心。

    那么多人对不起她,这些人怎么不去死呢?首当其冲的就是段承佑。

    她这样想着,嘴角也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好,好,好。既然这个机会都送到自己的手里面来了,那要是不利用起来,不是很对不起自己?

    她笑了起来,看向公孙贺泽。

    “你看,他们一惊将你逼到了这样的地步。那还何必再继续跟他们废话呢?反了罢,公孙大人!”

    公孙贺泽猛然抬起头来。

    “可是……谢云璋手中的兵力……”

    段嘉禾笑了起来,“公孙大人,你似乎忘了。谢云璋当初接手了叶伯邑京畿的兵力,但是随之他手中的兵力就被申屠鸿风借由皇帝的名义分去了一半,然后你又拿走了一半。他手中不过才跟你手中的兵力相当啊。——但是你暗地里做的功夫,却比他多得多,不是么?”

    公孙贺泽抬起头来看向她,面上神色变幻不定。

    然而段嘉禾带着纱帽,他怎么都不能够看清楚她的神情,最后只好抿了抿唇。

    他没有去问段嘉禾是怎么知道的,似乎就算段嘉禾足不出户,但是她的消息,却总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及时的多。他当初救了受伤的段嘉禾,还以为北汉已经抛弃了这个半路出家的公主。段嘉禾说她是因北汉的事情滞留在西唐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她强装,还说要看她究竟能做到怎样的地步。却没有想到,她却根本不是。

    他一眼看误的人,委实太多了……

    过了很久,公孙贺泽才抬起头来,说道:“好。”

    段嘉禾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将反(下)

    谢云璋出府而去,将到公孙贺泽的府邸时,却听闻人前来报:公孙贺泽私自调兵,往宫中去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手一挥,带人同向宫中去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公孙贺泽这么大胆,也这么放肆。刚知道了申屠封的意思,就立马要进宫去。他是准备重演申屠华石当时的事情?

    ——但是那能一样么?

    谢云璋那个时候把握了叶伯邑手中全部的京畿兵力,远不是现在公孙贺泽手中所有的四分之一可以比拟的。何况当初的事情虽然是谢云璋在做,但是实际上,是叶伯邑也一样参与进来的。

    那个时候申屠华石的根基根本不稳,而叶伯邑和谢云璋?不夸张的说,他们当时是手中握着朝中实权的,真要来一个废帝,除了名声上有些损碍之外,他们的能力是非常足够以支撑这件事情的。而名声?若是废得恰当,旁人也断然不能说出半句不是来。

    而现在呢?

    纵然公孙贺泽在朝中实权也充足了。但是申屠封因着当初对申屠鸿风动手的事情,让朝野都臣服于他。他的根基,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其后更是大肆地提拔寒门子弟,现今不也隐隐成为一股力量在和他们抗衡么?

    兵力不足,民望不足,他却要这样做。何苦来着?

    他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叹息。公孙贺泽原来还是个好苗子,现今,却是走的越发远了。

    先前他本还说等到自己退位之后将位置传给他,因着朝中着实没有一个好人选,程铭和宋骆又都跟自己有关联,难免会被当做有提携亲眷的嫌疑。可是,再怎么对他寄予厚望,也挡不住他准备要森森赴死的心啊。

    后世有句话:不做死就不会死。公孙贺泽这就是摆明了作死的节奏嘛。

    ——这话是鹭鸶跟程阮说的。

    鹭鸶沉睡了好久,今日可算是醒过来了,而且还拉着程阮巴拉巴拉地说话。

    程阮:“……”

    “先前那么久,你怎么都睡着?害得我好几次都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呢。”

    鹭鸶好像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哈哈,程阮,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离开啊?对不对?”

    程阮斜睨它,“我想着也是,毕竟段嘉禾还没死呢,你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

    鹭鸶只是笑。

    却没有回话。

    程阮却也没有察觉出什么来,只是道:“那公孙贺泽今儿走这一出……”

    鹭鸶顿了一下,“恩,是段嘉禾再后面怂恿的。”

    程阮瘪了瘪嘴,“我就知道。她哪里能够安分呢?”

    鹭鸶欲言又止,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才唤出来她的名字:

    “程阮……”

    “恩?”

    鹭鸶却又不说话了。

    半晌,它好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似的,转过身去,不再言语了。

    程阮唤它,“鹭鸶,鹭鸶,鹭鸶?”

    鹭鸶缓了好久才又继续开口。

    还是勉力笑着的。

    “恩,公孙贺泽这是走了一步臭棋。他心急如焚,当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何况申屠封给谢云璋下这么一道旨意,他肯定会觉得是自己跟北汉勾搭的事情呗申屠封发现了,要不死,要不反。后者还有一丝生机呢。”

    程阮闻言,也只好点头。

    “他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鹭鸶似乎没有想到程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了好久,才问道:

    “程阮,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迷茫的时候,问过我,怎么才能知道现在做的选择是不是正确呢?怎么才能知道以后这样的选择是好还是坏呢?怎么才能知道是不是现在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只能自己跳下去呢?——程阮,你记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鹭鸶的声音有些低沉。很明显地传达出它心情不好的讯息。

    程阮顿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了鹭鸶这样的情绪。她抿了抿唇,问道:“鹭鸶,你怎么了?”

    鹭鸶沉默了一下,道:“程阮,你先回答我,好不好?”

    竟然带了一点乞求的意味。

    程阮顿了一下,道:“你说,没有人能够确定现在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就好像虽千万人吾亦往矣似的,就算现在立场非常坚定,也并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改变。因为日后的情况不一样了,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或者现在崇拜勇敢和坚强,以后却会觉得适当的让步会更好,甚至以后还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但是,就是因为不确定啊,只能一步步地走啊。只要现在问心无愧,自己对得起自己,那就好了啊。人生除死无大事,事情的成败,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鹭鸶沉默。

    “可是程阮……我现在已经觉得问心有愧了,怎么办啊?”

    程阮闻言一愣。

    她很少过问鹭鸶那个世界的事情,也并不知道它这些日子这样不说话是不是上面,或者它本身出了点儿事。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

    她抿了抿唇,“鹭鸶,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么?”

    鹭鸶顿了一下,然后道:“程阮……”

    ——只是它的话并没有说完。

    以菱却被阿远追着跑了过来,笑嘻嘻地躲在了程阮身边,“哈哈,远哥儿,你现下可还要玩着?”

    程阮换头身来,看着以菱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地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见阿远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滚得一身的灰,也不免皱了皱眉头。

    阿远遂跟着走上来,恭敬道:“母亲。”

    程阮只好先暂停了跟鹭鸶的谈话,拿手中的帕子给阿远擦了擦脸,问道:“这是去那儿了?”

    以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襄雪在一旁瞪着她,硬生生让她顿住了脚步。

    程阮也会过头来斜睨了她一眼。

    以菱挠了挠脑袋,脚步蹲在原地,笑嘻嘻地冲程阮笑着,却是半分都不敢动了。

    阿远笑着道:“母亲,是阿远顽皮,所以想去城外玩玩,这才让以菱陪着一道去了。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并未见着什么人,母亲便不要生气了。”

    程阮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啊……”

    可是她的话并没能说完,鹭鸶却猛然冷了声音道:

    “程阮,程婧带着人过来了!”

    程阮的动作顿时顿住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程婧到府

    程阮的动作突然顿住,距离她最近的阿远自然察觉到了。他正要询问,却猛然听见有错杂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伴随着那些脚步声入耳的,是一些人张皇的喊叫声。他的耳力极好,所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听见那些人酷寒的声响。

    阿远的面色凝重起来,走到程阮的面前来,将她挡在了身后。

    “母亲,似乎有人来者不善的来了,母亲先回去避一避,可好?”

    程阮当然知道程婧来之不善。

    然而她并不认为一味的逃避会是一个办法。

    所以她挥了挥手,让襄雪带着以菱先行下去。却陪着阿远站在了原地。

    因为鹭鸶所给她的外挂,她也一样能够听到前方传来的杂乱的声响,甚至比阿远还要清晰。

    逐渐近了。

    那些张皇的声音停留在院子外面,而后,是一个单一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阿远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好像蓄势待发的剑。

    程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阿远有些呆愣地转过头来,“——母亲”

    程阮笑了一下。

    阿远被她的笑容弄得有些愣,心境却不由自主地平和了下来。

    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三步……两步……一步……

    逐渐地显现出来了一个人形。

    她用黑纱遮盖了全面的面容,就那样出现在程阮的面前。

    程阮看了她很久,一直不见她开口。抿了抿唇,道:“二姐姐……”

    还是跟以前相同的称呼。

    阿远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完全看不出模样的人。顿了一下,有点疑问地唤道:“二姨母?”

    程婧默立在原地没有说话,心中却突然打恸。

    只是她抿着唇,将这样的情绪压了下去。

    于是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也还是跟从前一样,是带着笑的。

    那笑意让她声音的最后轻轻勾了上去,轻轻挑着。带着一点儿居于人上的高傲。

    “五妹妹。好久不见。”

    和想象中不一样,程阮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多的恨意涌现出来。只是觉得惘然。

    这么一晃眼的。居然就过了近乎二十年。

    当初在东梁程府里面的那些事,遥远得好像上辈子似的。从平安到战乱,从经历战场到偏安一隅。连皇帝都换了好几个。

    她们一直在这其中游离。

    想起来,她和程婧。也是很久不见了。

    上一回见到她,还是在谢云双那边的晃眼一瞥。

    而现在。连谢云双都已经去世多年了。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免有些惘然。却见到程婧走上前来,蹲下了身子,笑着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物件儿。拉过阿远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

    她的声音一如从前,带着点儿笑意。道:“这是你的孩子罢?听说叫阿远?是希望他日后在仕途上能走的很远么?”

    程阮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

    是个镯子,上面雕着北汉人常常欢喜的四菱形的红色石榴花。

    她在心中问鹭鸶。那物件儿可是正常的。鹭鸶抿了抿唇,“没有毒,很正常。”

    它的声音依然带着艰涩,好像没有力气了似的。

    程阮心中有疑,唤了两声,却不见鹭鸶的任何回应,只好先切断了和它那边的谈话。

    她示意阿远手下,道:“并不是说仕途上的高远,只是希望他日后能离这些朝堂纷争远些罢了。”

    程婧的身子有轻微的颤抖,她将那镯子放入阿远的手中,捂着嘴站了起来。

    纱帽遮住了她的动作及表情,只是看着那姿态,程阮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在哭。

    在哭?

    ——可是,程婧会做这样的事情么?

    她抿了抿唇,拍了拍阿远,“阿远,你先回去罢。——母亲同二姨母说些话。”

    她抬头示意了一下内宅。

    阿远知道门外正是一堆来历不明的人,而父亲也不知是在何方,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时候离开……怎么能够呢?

    ——何况,他虽并不知上一辈的恩怨,但因着他从未听过这个二姨母的名讳,也从不知原来母亲那边除了舅舅并着四姨母,竟还有个同辈的姊妹。从未被人提过的人今日这样不知所以的出现,竟还以纱帽覆面,怎么想,都是不对劲儿的。

    阿远如是想。

    沉吟了一下,他笑着拉了拉程阮的手,“母亲,阿远没有见过二姨母,很想亲近一下呢。阿远让以菱去寻些当季的水果来,咱们仨一块儿吃,一块儿聊,好不好?”

    程阮不想阿远竟这样说,正要拒绝,却不想程婧却笑了一下,“呵,你才多大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心眼?罢了,你愿得留下,那就留下罢?”

    她说完,却是起了身来,向着院子一边那方石桌走了过去,却是半点儿不客气,好像这是自己的宅子。

    程阮见阿远坚持,也只好罢了。牵了他的手,却向襄雪使了一个眼神,襄雪抿了抿唇,当真先去了小厨房那边。

    阿远却好像没有听出来程婧先前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似的,蹦蹦跳跳的缠上去,笑着道:“二姨母,您为什么要将脸罩起来啊?这样黑乎乎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程婧停住脚步,看了看他,问道:“你想看我的模样?”

    阿远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阿远一贯听人说,母亲和四姨母是整个三国都排的上号的美人儿,想着二姨母自然也是如此。既是貌美,又干嘛一定要遮起来呢?”

    程婧的呼吸顿了一下,过了半晌,她才复又开口道:“你既抱着这样的想法,那见了,必然会后悔。”

    阿远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偏了偏脑袋,笑着道:“二姨母,您这必然是谦逊之辞,虽则您现在半点面容也没有露出来,但通身的气派却是挡不住的。”他看了看程婧,仔细揣测她纱帽下的深情,笑着道:“若是二姨母不愿,那边算了。总归也只是阿远想同二姨母亲近罢了,也不定一定要强迫二姨母的。”

    程婧看了看阿远,又看了看程阮,哼道:“你倒是养了个好儿子,这么小的年纪,心思就这样深沉。”

    ——哪里是定要看自己的模样不可?不过是不见真颜不放心罢了。

    她抬手取下纱帽下,那张脸,慢慢地露了出来。

    襄雪捡了些水果回来,在门洞那边正正眼看见她的模样,托着盘子的手,不由得一抖。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心软

    程阮在东梁程府的时候,一直觉得程婧算是一个天之骄女。

    虽然离开府邸那么久,虽然自小因为她母亲上不得台面儿在尼姑庵待了多年,但是却能在一回来就吸引走全部人的目光。奶奶,母亲,还有府中的丫鬟们……没有一个人不夸她好的。

    这样的情感在她遇到鹭鸶之前非常清晰。甚至在遇到鹭鸶之后,程阮对于程婧也还是有一点嫉妒,有一点羡慕在。不管她在鹭鸶所在的那个世界过得怎么样,但是在这里,她却是是混的风生水起,最后还打破规则成为皇帝。不得不说,就算程阮表现得再若无其事,她对程婧的一切,也都还是有些羡慕的。

    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够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也仅仅是羡慕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就算程阮知道程婧日后的那一切是怎么来的,她也绝对不会去走程婧的路子,不会想着去收服那些后宫,从未称霸天下。

    她的心一贯比程婧的要小。只是想着嫁一个不错的人,好生的相夫教子罢了。

    虽然她们的命运一直相连在一起,但是程阮却不会一直想着那些国家大事,若不是程婧每一次都找上门来,若不是每一次的任务都跟程婧有关,她或许早就温水煮青蛙似的将这些全部忘了。

    在她的印象里,程婧上蹿下跳,不安分的弄出各种事情来,很烦,但是却也一定过得很好。——要不怎么有时间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呢》

    却没有想到,她的样子会被毁掉。

    她抿着唇,看着程婧笑了笑,似乎对他们的惊愕和呆滞感到很满足。随后。她复又带上了纱帽。

    可是,先前那样久的停留,已经足够程阮看清楚她的模样了。

    她的半张脸都被毁了。

    完全的干枯下去,好像里面的血液被吸光,只留下一层皮,紧紧地贴在她的骨骼上,而那张皮。也是黑色的。

    一面完好得好像上天精心挑选的礼物。一面却好像已经垂垂老矣。

    饶是阿远能言,这个时候也只能呐呐。

    他看着程婧,转身却见襄雪已经到了。遂到襄雪那边去,将果盘拿了过来,放到了桌上,笑道:“二姨母。吃些果子罢。”

    程婧果然拿起了果子来用。

    程阮走到石桌前坐下,想问程婧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却发现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她只好转而问鹭鸶。

    鹭鸶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段承佑让程婧来东梁的时候,不大放心她。就在她身上下了蛊毒。一旦她情绪不稳定,那蛊毒就会从她的心脏开始吞噬。——现在,就是吞噬到面容之后的样子。”

    鹭鸶说的很慢。一句一句,每一次都要停顿好久才继续说出来。

    似乎连它也不能承受这样的痛哭和失意。

    程阮沉默了一下。突然问它:“鹭鸶,你早就知道?”

    鹭鸶顿了一下,不再说话。

    这一回,任程阮怎么唤它,它都不肯再说话了。

    只是沉默着,似乎早已离开。

    程阮回过神来,却发现阿远跟程婧聊得正酣。

    她沉默着听了一会儿。

    隔着纱帽,她并不能很好的捕捉程婧的表情,只能从她的声音听。

    只是,她的声音永远都带着笑意,让程阮捕捉不出其中的东西来。

    过了很久,程婧才放下了杯盏,看了看天色。

    她看了很久,才突然笑道:“程阮,我发现我很不忍心呐。”

    她的目光回转回来,“真的。——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程阮只是抿着唇,没有说话。

    岂止是程婧在心软呢?

    就在刚才,她听了鹭鸶说的那些话的时候,她就不由自主心软了。

    这样的事情……

    要是对于当初在程府的自己来说,大概……会觉得很不可思议罢。

    程婧却好像笑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她,却是转身往外走去。

    程阮抿了抿唇,一并站起了身来。

    “二姐姐……”

    程婧顿住了脚步。

    程阮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多谢。”

    程婧嘴角勾了勾,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要让整个世界都乱起来,都全部毁掉的准备了,怎么临到了了,还是会不忍心呢?

    ——这些人,明明应该只是在小说里出现的。但是,跟着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跟着他们一起斗了那么久,都已经觉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了,现在再去下手,又怎么忍心呢?

    她在门洞前停住脚步,突然讽刺地牵了牵嘴角。

    这么不合时宜的心软,真的是……

    果然自己不是真正的程婧,真正的程婧,哪里会有这样的情绪出现呢?

    她这样想,忍不住想要笑起来,到最后,却发现嘴角怎么都不能保持上翘的姿势,只是垂落下来。

    她的旁边却突然有人出了声:

    “公主不打算对谢夫人(程阮)动手么?”

    声音低沉,带着杀意。

    程婧回过神来,哼道:“本公主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那人却哼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公主了?北汉的军队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的手一挥,他身后的人尽数朝宅子内部涌去。

    程婧瞪大了眼,喝道:“你敢?!”

    那人冷哼了一下,却不再同她说话,径直带着人走了进去。

    程婧喝道:“连陛下都没有放弃我,你算什么东西?”

    那人回过头来冷笑,“我何时说过我是汉皇的人?”

    程婧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十二长老会议?”

    那人却没有答她,只是径直走过门洞,向程阮和阿远冲了过去。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碰到程阮和阿远。

    在他们的手伸过去的瞬间,只见一道光扫过,那两人竟然兀自从空中消失了。

    就那么,歘的一下,消失了。

    周围再也不见他们的影子。

    那人目光扫向周围,却果然不见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他不由得抿了抿唇,转过头来,目光看向了程婧。

    “公主殿下,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程婧目瞪口呆地看着程阮消失的地方,一直看,一直看,知道她的眼睛因为过长时间的瞪大而变得有些干涩起来。

    她没有理会那人的问话,这是看着。过了很久,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声音越来越凄厉,最后,整个人仿佛衣衫委地,却是径直倒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章 不如归去

    且不论段嘉禾那边是怎么个场景,等阿远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同程阮,却已经离锦官城千里远了。

    阿远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在一旁坐着,拨弄着火堆的程阮,有些不确定地唤她:

    “母亲?”

    他很少见到母亲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尤其是她的面容在火光下映照得分不清明暗,更是让人觉得有些——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这样的程阮,让他觉得有些——诡异。

    程阮很快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已经醒过来的阿远,手中的树枝拨了拨火,将火光拨得更明亮了些。

    “恩,醒了就好。”

    她的笑容让阿远觉得熟悉了些。遂蹭上来,在她一旁坐下,打量打量了四周。

    现下天色已经黑了,他并不能径直地分辨这是哪儿。只是看着,和西唐的一些植被,却是有些不一样的。

    程阮在心中唤鹭鸶,从到达这里就开始唤它,却一直得不到他的回应。她见阿远一直在打量,遂道:“这里是马嵬驿,距离锦官城,已经很有些距离了。”

    阿远眨了眨眼。

    “马嵬驿?此地恐怕离北汉更近些罢?母亲——?”

    他想问程阮,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这里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就算真的是怪力又怎么样呢,那是他的母亲。

    所以阿远只是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母亲,我们应该怎么回去呢?”

    程阮看了看他,笑着道:“等天亮罢。”

    她的脖子上一直都挂着可以调动凌波楼力量的那枚玉佩。凌波楼在三国中都各有分布,只要能够找到凌波楼在当地的据点,她就能被护送到安然离开。

    她在心中又唤了两声鹭鸶,却依然不闻它的回应,只好罢休,不再去扰它了。

    她能够在鹭鸶以前给出的那张地图上看到他们的位置,还是用的以前鹭鸶教过的法子。只是鹭鸶自己。确实不肯出声了。

    她想,其实鹭鸶在程婧的事情上,一贯都爱瞒骗着自己。这一回。却又不知是因为什么,连话都不肯说了。

    内里的详情究竟是怎么样的呢?从最初的一直相信,到后来的怀疑,到已经逐渐将此事淡去。程阮都没有再继续追问鹭鸶这件事。当然,前提是。鹭鸶的表现不这么明显与失常的话。

    鹭鸶的越发沉默,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到,也不过是不追问而已。

    她望着远处明亮的星子,心里面一时竟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

    冯北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手中握紧了武器。

    他没有想到谢云璋会回来得这样快。

    果然,公孙贺泽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就算给了他京畿四分之一的兵力。让他早先提早去跟京畿诸将打好关系,以利诱之。说是去做了。实际上呢?

    现在的结果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冯北抿紧了唇。

    他看向段嘉禾,冷笑,“公主殿下,不是说公主殿下有预言的能力么?公主殿下倒是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段嘉禾没有开口。

    自从见了程阮和阿远就在她面前消失之后,她就好像失了魂魄似的。只会一遍一遍地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究竟是如怎么样的呢?

    谁也不知道。

    到后来,她也不念了,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坐在那里,无人知其神属。

    然后?

    然后……谢云璋便已经回来了。

    同时带来了公孙贺泽已死的消息。

    冯北以为她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不说话,却不想段嘉禾却笑了一下。站起了身来。

    “我一个弱女子,那里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有一条路罢了。”

    她凑近冯北。蓦然伸手,抓住了冯北握在手中的那柄大刀。

    冯北颜色一凛,猛然回握,同时转动刀柄,将它整个画了一个圈。

    正对着段嘉禾的脖子。

    他原本以为,段嘉禾为了保命,必然会躲开。却不想,她竟全然没有躲,居然就站在原地,任凭那刀直接划破了她的脖子。

    冯北猛然睁大了双眼。

    而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是长老会里的人,对陛下(段承佑)一贯来都无原则的宠爱这个女人早就厌恶透顶。诸长老也同样是这个意思。

    这次来,并不是奉了段承佑的命令,而是大长老的。

    在临行前,大长老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道:“段嘉禾是个祸害,非死不可。你此去西唐,一切要便宜行事。——记着,不要把你自己给兜进去。”

    他一贯小心行事,本来有更严密的计划,让所有的人都挑不出他的错误来。

    却没有想到段嘉禾居然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招。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眼神里带着威胁。

    同行的人顿时便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云璋在外的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他已经能够听见墙外的脚步声。

    他猛地抓回了刀,就地一斩,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转瞬间就已经飞离了地面。

    所带来的人和他做了一样的选择。

    只有段嘉禾,身形委地,再也站不起来。

    其实她还有知觉,能够看到他们都离开,也能够感觉到自己脖颈处传来的疼痛,带着那么一点儿凉。

    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她想。

    来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晃眼儿的从她眼前闪过了。

    段承佑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头发,跟程阮的对立,程荑的丝毫不给面子,祝华容当时失望的眼神……

    她突然想,那些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不管是段承佑给出的真心,还是最终坐拥天下的那些权力,本来都不是自己的……只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偏偏被迷了心窍了呢,为什么一定要去争呢?

    放不下,舍不掉,狠不下心,总是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她想,她大概从来都不适合在这样的时代生活。

    她突然很想回家。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勉力地牵动起来嘴角,笑了一下。

    然后,那笑容便消逝了。

    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鹭鸶也离开了

    鹭鸶是在傍晚的时候出声的。

    阿远去打了几只兔子,带回来烤。因着二人身无分文,也并未带调味的物什,所以只能忍受着没有味道的兔肉。

    但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是一样的心不在焉。

    鹭鸶就是这个时候唤了一声:“程阮。”

    程阮的动作顿了一下,“恩”了一声。

    鹭鸶沉默着。

    程阮也沉默了一下。

    过了好久,她才问道:“事情是不是结束了,你要走了,对么?”

    鹭鸶点了点头。

    它突然苦笑了一下,“程阮,记不记得先前,在程婧进来之前,我明明有话要跟你说来着?”

    程阮点了头,“你说。”

    “我那个时候问你,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了自己厌恶的样子,自己转过头来回看自己做的事情的时候,如果后悔了怎么办。你说只要自己不后悔,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就好。——可是,可是,程阮,我对自己都有愧啊。”

    程阮没有说话,只是垂低了眉眼,映衬着跳跃的火花,默默地听着它的话。

    “程阮,你一定看得到我这些年来的异样,也一定在揣测我这么异样的原因。你心里肯定都有了想法,对不对?”

    程阮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抿了抿唇,她唤:“鹭鸶……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

    “可是那些明明不是她应该承受的啊!”鹭鸶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只是,吼完这一句,它的声音却又消失了,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尽管看不到,程阮却能够想到它倒在地上,面容一定很悲戚。

    “程阮……你知道么程阮……那些都不是她应该承受的。上面放了错误的人进来,来补全这个世界,并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依然是曾经那个程婧。我一直以为她就是她,所以一直不遗余力地让你去对付她。——但是,等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凭借本身所处的世界的高出一等,对别的世界肆意插手,肆意安排。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是——我停不了,我停不了你知道么程阮。——我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从端点的指挥,就算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反抗。”

    “——可是程阮,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真的。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我……”

    鹭鸶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声。一点一点的渗透进程阮的耳朵里。到最后,连她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那样悲戚的哭声。

    程阮沉默着。

    事实上,她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心里面那些悲戚的情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觉得几近窒息。

    鹭鸶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一直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它的声音才又恢复从前的样子。

    “程阮,你的任务完成了。”

    程阮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茬。

    从鹭鸶开口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就闪过了程婧死亡的消息,完全不需要它再次来进行提点。

    鹭鸶苦笑了一下,“本来还应该计算经验值什么的,可是我后期完全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什么都没有做。——程阮,我给你一个丸子罢,就像你们这边说的修仙那样,这个丸子能让用下的人踏入修仙的门坎儿,长命百岁,长生不老,都可以实现。——我大概……只能给你这个了。”

    它在内府里看到程阮没有表情的面容,苦笑,“虽然我知道……其实你也并不想要这样的东西。”

    ——怎么会想要呢?她生来是以人而生来的,周围的人也都是人。那么,如果有一天,周围的人都死去了,却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永远的独孤常伴,远不如死去更快乐。

    鹭鸶明白她的心情,却还是固执地将那东西留了下来。

    它跟程阮挥了挥手,却说不出再见来。

    只能嗫嚅了一下嘴唇,然后,飘然而去。

    程阮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过,而后,不论她怎么去唤鹭鸶,鹭鸶却都没有回应了。

    她突然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而后,她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星子的光芒越来越淡。

    天亮了。

    ——————————————————

    谢云璋怎么都找不到程阮。

    他询问当时就在近旁的襄雪,却只得到程阮和阿远原地消失的不靠谱的答案。

    他抿了抿唇。

    “将此事封锁,不能让外面有一丝一毫的流言出来。”

    襄雪领命而去。

    公孙贺泽被抓时就知道大势已去,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再度听到段嘉禾的名字的时候,谢云璋只觉心中愤愤。他和公孙贺泽不一样,他手中握有全面的信息网,所以也能很容易地就推测出段嘉禾其实是在强撑的结论。然而,也正是这样的强撑,让程阮跟阿远失去了消息。

    他想到他们现今下落不明,心中就泛起难言的疼痛来。一寸寸地侵蚀,像潮水一样,翻来覆去地拍打到岸上来,定要淹个几回方才罢休。

    这样的恨意太浓烈,于是他次日就向申屠封上了折子:公孙贺泽逼宫,有明显的不臣之心,陛下富于春秋,此事若不杀鸡儆猴,恐还会有别的人继续来凑这个热闹。

    申屠封手压着折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道:“丞相,古往今来并没有这样的先例,何况这刑罚也委实太严重了些。”

    ——言下之意,若真是这样做了,他就会担上一个暴君的名声。

    谢云璋拱手道:“陛下若认为这个法子可行,那么剩下的,便交给微臣来办罢。”

    申屠封细细地看了看他。

    半晌,他方才笑道:“那便依照丞相的意思来罢。”

    谢云璋领命而去。

    只要申屠封不阻拦,那么别的,也就不足为惧了。

    于是,崇德四十年秋,颁下了这样一道旨意:

    公孙贺泽勾结北汉,率军逼宫,不臣之心昭昭。今处以剐刑,以儆效尤。

    坊间都传言是谢云璋在背后操控,以除掉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政敌。

    谢云璋知道之后只是一哂,确实亲自去了考试,看着侩子手行刑。

    刑法持续了三天。

    公孙贺泽骂道最后连气力都没有了。

    却还是不能抵消谢云璋心中的恨意。

    ——阮阮,你在哪儿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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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188/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女不服来战最新章节! 作者:我独行南所写的《穿越女不服来战》为转载作品,穿越女不服来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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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不服来战介绍:
程家二小姐程婧被穿越了,某位无良女配顶着一张好皮囊准备大展拳脚,兴风作浪;
程家四千金程荑重生了,气场全开,势要逆天,打压一切嚣张气焰;
程家五姑娘程阮莫名被系统砸中了,于是苦命的本土人士不得不接受任务,走上拨乱反正之途。
什么?竹马竟然是反面最大BOSS?
什么?路人甲竟然才是良人?
程阮:默,系统,乃这么恶趣味,乃家主人造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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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VS穿越VS重生,程阮手握系统,联盟重生,开启本土女保卫大作战。
不服?呵呵,不服来战!穿越女不服来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女不服来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女不服来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