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程荑来唐
乐正的消息并不错,在第二天的时候,程荑就到了。
同时到的时候还有宋骆。
谢云璋早先就知道了他们的消息,派了人去接他们,径直将他们迎到了府上。礼数十分周全,只是谢云璋却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从上次和程阮争吵之后,谢云璋就不露面了。当然,如果那也能算争斗的话,明明程阮并没有说什么,也自认自己没有做错,但无论如何,都闹到了这样的地步。尽管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襄雪旁敲侧击的说了些,想让她去服个软儿,或者单纯去看看谢云璋也好。程阮听进去了,但是却迈不出那一步去。
去看谢云璋,以什么身份呢?
她在府中也不过是个寄居在此的人罢了,何况谁说的谢云璋心情不好了就一定是因为她了?那是不是他万一有一天想不开了要自杀,她是不是也得跟着跳下去?虽然谢云璋不是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的人……
反正程阮执拗劲儿上来了,怎么都不肯去,襄雪她们说起来的时候她也只是听着,却坚决不肯往谢云璋那边迈一步。
襄雪她们见没有效果,也就收了说教的心思,互对着叹了一眼,便再也不说话了。
大家族里出来的姑娘,骨子里都带着一种婉约矜持,尽管其实已经心弦微动,却永远不会真的走出那一步,反倒要先借助父母的力量。像程荑那样的例子,真是太少了,何况程荑和宋骆的纠葛本来也很深。
更何况程阮现今孤身一人在谢府,就算真的有心。估计也颇多,很难像程荑一样随心所欲。
程阮想着,谢云璋到底是西唐的丞相,若单是程荑也就罢了,但是加上一个宋家的公子,谢云璋怎么也应该会现身的。襄雪给她梳妆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谢云璋来了之后怎么举止才好。
想的好好的。却不想他根本就没出现。
程阮气闷了。
她心情很不好。很想跑出去自己待一会儿。
然而这样的冲动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呢?谢云璋本来也不是她的,她根本没有立场做出这样可以说是责备的事情。
所以最终程阮也只是咬了咬唇。将心里面泛起来的那丝异样又压了下去,狠命地压进箱子里,盖上盖子,死死的锁上。
不去想。当不存在,很好。
程荑到得时候就看见程阮坐在窗边。手支着埋得低低的脑袋,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站在门边敲了敲门,看见程阮好像恍然惊醒的样子。然后看向她,弯着眼睛笑,“四姐姐o(n_n)o”
程荑轻微的勾了勾嘴角。
她缓步走进来。“怎么了”
程阮摇了摇头,笑。“是些无聊的事情。”她看着程荑,上下打量,见她真的没出什么状况的样子,终于笑了,拉着她的手道:“四姐姐,你没事就好了。乐正说东梁那边局势乱得不得了,消息传出来都是乱的,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根本说不清楚。——只有之前说父亲和哥哥被革了官职,但是后续是个什么,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了。还有宋家,怎么宋荻哥哥成了大将军,越王说是死了?四姐姐这一路来是不是不顺利?”
——要不怎么还先给谢云璋送了信?
“恩。”程荑点了点头,在桌子旁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事情有些烦杂,我一个一个跟你说。——越王的事,是宋荻动的手。”
她顿了一下,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所幸已经开了口,后面的事情就相对轻松很多:
“宋荻跟程婧有勾结,这件事和我之前经历过的那些并没有什么不同,宋荻跟踪澹台越到了牢狱,在澹台越准备放走程铭的时候,出现将其击杀。”
程阮瞪大了双眼,“那……那哥哥呢?”
程荑:“程铭并没有出什么事,受了点儿伤,跟着我和宋骆就到了。不过程婧倒真的是个心狠的,前脚还在让宋荻给她卖命,后脚马上就能怕他反水马上对他动手。宋荻和我带着阿骆程铭一块出逃,好不容易才逃出一程。”
程阮疑惑的皱了眉,“可是……那为什么大宋哥哥最后还是选择给北汉卖命?”
程荑顿了一下,“我们被围困的时候,程婧出现了,并附耳在宋荻耳边说了话,我猜想,大概是那个时候她威胁了他。宋询和裴亦书都在他们手里,宋荻身为长子,怎么可能跑得掉?何况他们手中掌握着澹台晔,有君臣大义。”
程荑的分析并无错漏,程阮想了想,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问道:“那……怎么不见哥哥呢?”
“程铭中途伤重,我们把他留在了山城,谢云璋的人那个时候到了,就在照顾他,谢云璋没告诉你?”
程阮摇了摇头,连面儿都没见着呢,哪里知道这个消息呢。
程荑看见她的面色,发现她并不见欢喜,想了想,道:“你呢?”
“啊?”程阮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谢府?”
程荑耐心的又问了一次。
程阮这才将她被秋葛打晕,然后被乐正偷渡过来的事情说了。程荑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开口。
沉默的程荑给人更大的压力,程阮小心翼翼的去看她,却不能从她面上看出来任何神色的变化。
秋葛和乐正合作的事情她其实知道,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安排了人在梁京,程阮的活动自如也逃不出她的眼睛。
只是……她看了看程阮的神色,见她并没有过多提及在谢府的事情,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发问。
程阮磕磕巴巴的说完,见程荑只是安静的听完,并没有问及她在谢府的事情,免不得轻轻松了一口气。
跟四姐姐在一起,压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啊。其实有时候她会觉得程荑和谢云璋有些相似,都有些超然物外的冷漠,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程阮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是在太明显了,程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想了想,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和阿骆去寻间宅子,打点清楚了,再接你过去,如何?”
程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恩!”
第九十一章 逃离者澹台循
程荑在跟程阮互叙别情之后,终于打算离开。她谢绝了程阮的相送,自顾走了出来。
其实她说谎了。
在他们还没有到唐的时候,谢云璋就安排好了一切,宅子自然也在这其中。但是她并不是瞎子,程阮的模样她不是看不见,这个时候提出让她搬离,恐怕并非最好的主意。
只是……
她在原地顿了一下。
宋骆敏锐的察觉了她的不安,一并停了下来,握紧了她的手,“怎么了?”
程荑摇了摇头。
“你是在担心阮阮?”
这样敏锐,反而让程荑说不出话来了,只好点了点头。
“一直听说西唐这边丞相和太后不和,谢云璋这样将程阮留在这里,不管传到什么样的有心人的耳朵里,程阮都价值都会被重新评估。她那样的,你觉得,真的能从这样的局面里抽身么?”
“那昨日谢云璋说要邀你相见,你为什么又拒绝了呢?”
“谢云璋也不过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谁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罢了,我告诉了他理由,自然不用再见。至于为何没有顺势去询问程阮的事情……”她顿了一下,“你应该还记得吧?我同你说过乐正说凌波楼要保护程阮。我就在猜想凌波楼楼主同程阮有故。这次谢云璋派来的那些人,你真的没有看出来什么?”
宋骆顿了一下,道:“看出来了,武功高深,行事严谨,像是凌波楼的作风。”
“恩。正是。——所以我也才觉得,将程阮留在这里是放心的。在外围,我们身边又无人手的情况下,程阮的安全反而不容易得到保障。”
宋骆将握住她的手变幻了一下手势,十指相扣,然后笑了笑,“那你便安心罢。何况阮阮身后还有他的父亲。就算现在只是一介白丁。在三国之中的影响也仍不可谓不大。她或者,比她死了的用途大多了,没有人会放弃这样一条更杀人不见血的路。去寻找另一条路的。”
程荑叹道:“但愿罢。”
宋骆忽略了一个人,程婧。
如果她也插手这件事的话,恐怕她是不愿意程阮安然活下来的。
因为程阮的存在,对她来说。意味着更大的不确定性,远不如她死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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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荑和宋骆的来唐。给程阮带来了莫大的信心。何况鹭鸶先前就已经说了,父母已经被救了,想必不日也即将到来了。
只是……程阮想着先前跟谢云璋谈的那些条件,又觉得有些赧然。
她拨弄着玉佛的吊坠。一下又一下。鹭鸶本来在睡觉,最后被她晃得睡不着,蹦了起来。
“程阮!你都晃得我头晕了!能不能消停点儿!”
程阮愧疚的碰了碰玉佛。“鹭鸶,万一父亲并不想帮谢云璋怎么办?我之前又答应了他了。”
鹭鸶自己给自己揉了揉脑袋。不那么昏了,才道:“傻姑娘,你觉得谢云璋去救你父亲母亲的时候难道就没说什么?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了来唐,后面要面对的事情肯定心里都有谱了。恐怕还巴不得借这个事情在官员中游走呢。”
程阮敏锐地察觉了他的语气,问道:“怎么说?”
鹭鸶捂脸,“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程阮:“……”
鹭鸶这次来了之后太不负责人了,于是程阮怒了:
“鹭鸶!你不是冲着世界稳定来的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各种神神叨叨。还有那个劳什子经验点,先前还能兑换个信息,现在我问什么你都不告诉我了!用那个也不行,那要它来干嘛!要你来干嘛!”
鹭鸶没想到程阮这么个戳一下动一下的软妹纸居然发火了,愣了一下,然后才好无奈的道:“那你要不要换消息?”
程阮一愣,“可以换?”
“不然呢?再让你这么闹下去,你确定你不会不罢工?”
程阮顿时就不好意思了,吐了吐舌头,“好吧,你告诉我为什么父亲会答应这个,按你刚才说的话,这是有隐情的?”
“恩,20点来换哈,你现在还有50点,你自己记个数。”他顿了一下,“现在端点不管这事儿了,你……”
不过他话并没有说完,只是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罢了,说正事儿罢。——澹台晔的父亲澹台屿最开始本来不是太子,也不是当时几个皇子里最有竞争力的一人,但是他很懂得上位者的心思,在其他几个皇子争得非常厉害的时候急流勇退退居幕后,他的父亲澹台勉非常欣赏他这淡薄的个性,所以最终决定传位于他,就是希望如果是他在位的话,其他那些皇子能够安然地活下来。——这个你没问题吧?”
这是东梁故事,程阮当然知道,点了点头。
“而后澹台屿上位。但是其实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他上位以后,其他几个兄弟都非常不服气,就联合起来反抗他。那个时候澹台勉已经病得快不行了,澹台屿就什么伪装都撕了,直接对这批人动了手,死的死,残的残,发配的发配,造就了异常血案。——这个你应该也知道,你父亲就是那个时候全力站在澹台屿身边,才有了澹台屿那一朝至高的地位——而这里面就一个人留下来了,当时尚在襁褓的澹台越。”
“恩,我知道,还是安皇帝(澹台勉)发了话,先帝(澹台屿)才留下了越王的性命,并且因他年幼,和自己孩子岁数相当,所以对其也颇多拂照。”
“是的。——但是澹台屿并不知道,当时他发配沧州到沧州的齐王澹台绍,在走之前,打点好了一切,将他的孩子送了出去。”
“这个孩子叫澹台循,被澹台晔查到,现在正在西唐。”
“而程峪之所以要答应谢云璋来此,也是因为这个孩子。”
程阮一时愣住。
“那……鹭鸶,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么?”
鹭鸶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摇了摇头,“程阮,我只能告诉你一些已经被人知道的东西,至于再深入些,我却不能了。”
程阮抿了抿唇,换了一个问法,“那你告诉我,这个人,我认识么?”
良久的沉默。
很久之后,鹭鸶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恩。”
ps:终于放上来了。。。。。
劳烦大家久等,真是不好意思qaq
第九十二章 终于得见母亲
在程荑宋骆来唐后的不久,程峪和宋蕙仪也到了。
这一次谢云璋没有避而不见,但是程阮却依然没有见到他。
在程峪携宋蕙仪到唐的当日,他们就派了人来接程阮过去。
谢云璋并未挽留,只是以菱颇为舍不得,一直晃着程阮的手,“姑娘姑娘,姑娘总还会再上门的吧?不然这么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
程阮只是笑,没有回话。
这种事,她说了又不算的。
襄雪比以菱成熟的多,却也有些不舍,暗自偏了脑袋,拿绢帕拭泪。
程阮见她们这个样子,心里有些难过,只好道:“若是得了空闲,我便上门。”
以菱这才破涕为笑。
程阮到府的时候,见宅子已经收拾齐整了,宋蕙仪在这边买了小丫鬟,俏生生的立在门口。见程阮的轿子到了,迎上来,福了福身,道:“姑娘,老爷和夫人都去谢府了,说是片刻就回来,嘱咐婢子先带姑娘回院子。”
语气轻快,还忍不住多看了程阮两眼。
程阮应了声,她便引着轿子向内院走去。
程阮靠着轿子侧壁,突然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并不是在东梁了。
在东梁是一大家子人,老太太,二姑娘,四姑娘,西福嬷嬷,琼笙,琳琅……连她母亲在东梁也不敢称作夫人,只唤二|奶奶,但是这里却全然不一样了。
父亲和母亲安然出来了,奶奶也早就拎开红尘俗世,出了家,那其他的人呢?
澹台晔将程家上下尽数收押。自然也包括这些丫鬟们,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安然出来。
程阮并不及深想,轿子却已经停了。
小丫鬟撩了帘子请她出来,一边笑一边道:“姑娘,夫人说自今日起就由婢子服侍姑娘,婢子唤作历香,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儿。径直吩咐就是了。”
程阮颔首笑道:“有劳你了。”
她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问道:“你打哪儿来?这院子,先前又是谁打理的?”
“婢子是打山城来的,先前被发卖。亏得老爷夫人买下了婢子,便随着老爷夫人一道来了锦官城。至于这宅子……”她想了想,道,“先前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倒是听了些,说是这宅子是谢丞相送给老爷的。老爷本不想要,因着来的那位管事说老爷初到西唐,恐怕诸事都不方便,这才打点好了。好说歹说。老爷最后也才收下了。”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说起来,谢丞相对老爷倒是颇为拂照呢。不说宅子,就是丫鬟小厮们。先前谢丞相也说着要一并安排了的,只是夫人不肯,说什么都落人眼皮子底下。”
程阮手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转身进去了。
“历香,你便在外守着就是,若是母亲来了,便来报我。”
历香屈膝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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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蕙仪很快就回来了。
她进门便直向程阮而来,拉着她上下打量了好久,见她并无伤势,面色也还甚好,终于放下了,将她抱紧怀里,“好孩子,你受苦了。”
声音带着哽咽。
程阮摇了摇头,回抱住宋蕙仪,“母亲,你和父亲无事便好。”
母女俩安静了待了一会儿,宋蕙仪方才放开程阮,说道:“先前凌波楼的乐正来府中,我想着秋葛先前说的那些话,便相信了他,不想他竟带你来了西唐,还送到了谢云璋手上,真是……”
程阮笑了笑,拉着宋蕙仪坐下。知道她这是心疼她,觉得她受了委屈,何况先前还是在谢府待了那么许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什么耻辱。这样被关心的感觉真是让人感到窝心,世间深情莫过于亲情,程阮很庆幸自己是程荑和宋蕙仪的孩子。
“母亲,东梁那会儿闹起来,也有好大的原因是因为北汉,北汉当然就不是个好去处了,何况父亲总共也是不愿意降汉的,只好来西唐。——至于去谢府的事情,是女儿自己打算去的,父母俱困牢笼,难道女儿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和平?”
程阮这样说道。
抬头去看宋蕙仪,却发现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眸中好像有千丝万缕的情绪,最后却都沉淀下去,喟叹道:“阮阮,你长大了。”
程阮只是微笑。
“母亲,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平安无事。——何况我也并不能确定找上谢云璋是不是个好主意,西唐内乱那样严重,将父亲这样牵扯进来,就像是才出虎穴,又入了狼口,稍不注意,一样会摔的粉身碎骨。何况……”
——何况,这于程峪的名声确实是不利的。
宋蕙仪只是笑了笑,将澹台晔当初告诉程峪的话如实相告。
尽管程阮已经从鹭鸶那里知道了澹台循的存在,但对于母亲这样的坦诚,还是觉得有些惊讶。依照三国一贯的传统而言,若是父母有能力能够解决的问题,断断是不会告诉孩子的。何况程阮还是个女儿。
所以她很惊讶。
这样的惊讶被宋蕙仪认为是对澹台循还活着的惊奇。于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着道:“我也没有想到齐王当初还能留下子嗣来,但无论如何这算是东梁的一次生局。你这样做,你父亲反倒更有机会去接触西唐的人,或许反而更能探听出些什么。”
程阮想了想,“母亲,您说这事儿是陛下吩咐凌波楼去查的,那凌波楼可还有别的消息出来?”
宋蕙仪摇了摇头,“查询澹台循下落的事并不是澹台晔亲自去凌波楼发布的任务,是他手下的一个影卫去的。偏偏澹台晔来寻你父亲的时候,那个影卫并不在。你父亲没有拿到信物,怎么能去找上凌波楼?”
程阮想了想,“母亲,若是不影响大局,不如我去问问乐正?”
宋蕙仪抬了抬眼。
她看了看程阮,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突然道:“阮阮,你和乐正公子的感情似乎不错?”
“先前来锦官城,是多亏了他的帮忙,一路上聊来,略有些熟稔。何况他人也不坏。”
“是么……”
宋蕙仪轻声喃喃。
“母亲?”
宋蕙仪回过神来,拍了拍程阮的手,“若是于你无碍,你便去问问罢。”
“恩!”
程阮于是便偏着头笑起来,双眼弯弯,却看得程母心中一叹。
第九十三章 再见谢云璋
想到就做,所以第二天程阮就上门去找乐正去了。
凌波楼在锦官城的据点她找不到,但是当时乐正自报家门,说他是乐正家的人,她便直接问去了乐正府。
当然,在这之前,她已经吩咐历香向乐正府递了帖子。等历香回来了,她才知道,乐正都不是公子身份了,他的父母早逝,他就承担起来了乐正府全部的担子。
程阮得知消息的时候惊讶了一下。这一点,乐正从来没有提及过。
不过,她因想着见面再问,所以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历香总归带了答复的帖子回来,她第二日便径直上了门。
只是,等她被小丫鬟引进客房,看见位上坐着的人,她顿时才呆住了。
“谢……谢相?”
——谢云璋怎么会在这儿?
先前程阮怎么都碰他不上,还以为都不会见面了。连先前谢云璋说的那些话也都一并被她锁进了记忆深处,当成是他胡乱说的话,免得一不小心跑出来扰乱心绪。
可是……为什么偏偏今日碰上了?
还是在乐正的地方。
——是了,他们以前也相识来着。
相对于程阮的惊诧,谢云璋却表现得极淡定,抬了抬手,“坐。”
程阮抬眼看了看他,揣测他是不是早先就知道自己要来了?可是他在这里,她要怎么询问乐正澹台循的下落呢?
她并不能从谢云璋的神色上看出什么,他的面色很少变化,仅有的一次变脸,都是她上次帮青岚说话那次了。但是就算是那次,谢云璋的神色还是没有大的变化。没有勃然大怒,连语速都是缓慢的。然而给人的整体感觉却非常渗人。
又想到那日他说的那话了。程阮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将那些话的影子从自己脑子里面晃了出去。
这样保持沉默,并不是办法。程阮在这样的安静氛围里坐不住,只好没话找话说:
“谢相和乐正公子的关系似乎很好?来此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谢云璋抬眼看了看她。
程阮被他的目光激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咬住了下唇。
这才觉得刚才的问话似乎逾越了。如果谢云璋来找乐正是因为朝中之事呢?那她岂不是要担上一个探寻机密的罪名。真要闹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得好。
程阮暗自懊恼。
谢云璋却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半蹲下了身。和她平视。
“程阮。”他唤她。
“啊?”
程阮没有想到他会靠近,有些怔怔的望着他,正望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瞳孔很黑。密密沉沉,好像化不开的墨。
程阮不止一次觉得谢云璋的眼睛很好听,也不止一次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事实上,撇去他薄薄的唇不去看的话。他的眼睛里面的清冷其实并不明显,甚至于这样专注的望着她的时候。她会觉得有一种深切的情谊慢慢传递出来。
又胡思乱想了。
程阮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从不知名的绮思里解脱出来。
谢云璋却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套入她的手掌中,然后逐渐收紧,握紧了她的指尖。好像携手相伴的誓言。
程阮的脸歘的红了个彻底。
然后这红。慢慢的向边缘扩散,逐渐染红她的耳朵。
程阮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谢云璋却又加紧了力道。
又唤了一声:“程阮。”
——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呢?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呢?
他很想这样问她。
可是理智阻止了他开口。
或许。对于程阮来说,他就只是曾经随手救下来的人吧。然后很好运的跟她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但是,过去的也都过去了,大概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温润体贴的裴审言。
就算后来裴审言的身份暴露,但是在她的之前的年岁里,裴审言都是那个一直陪着她的人,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而相对于裴审言的那么多年的相伴,他视为珍宝的那段时间,大概,并不算什么。
这样的念头一旦浮上脑海,便再也无法克制。
他终于慢慢的松开了手,站起了身。
只留下程阮坐在原地,咬了咬唇。
就在刚才,在那段等待的时间里,她察觉谢云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打算。她的心跳得砰砰砰砰的,就是因为她不知道谢云璋将会说什么。只是直觉觉得会很重要。
——或许,和澹台循有关呢?
毕竟谢云璋权倾一朝,或许有些线索也不一定。
程阮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想法,却怎么都不愿意往那边想。
原本是打算等谢云璋说出来再做决定。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算什么呢?
程阮的下唇有些泛白。
在玉佛里看完全程的鹭鸶也捂住了脸,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谢云璋一眼。多好的机会啊,真是……真是……蠢透了!
在屋子背后,立着一个身影,他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缓慢地放开,嘴角牵扯,扬起了一个笑容。
然后缓步绕到了正门。
“今儿可好热闹,竟迎来两位贵客。”
乐正的声音唤回了程阮的神智,她望向门外,正看见乐正斜倚着门边站着。还是他一贯欢喜的红色袍子,衬得他面白如玉。袖子里落出来的那双手更是骨节分明,带着些莹白。
乐正将她从尴尬境地里解脱出来,程阮自然非常高兴,站起来,笑着唤了声:“乐正!”
声音还是一贯得软糯,不由自主拖长的调,听起来像是撒娇。
谢云璋看了看乐正时,当先走了出去,“阿时,我有事寻你商量。”
乐正看了看程阮,笑了一下,做个手势让她稍作,然后跟着追了出去。
这个院子采景甚好,绕过花墙就是后花园,景致甚好。乐正时很是欢喜这个地方,就将其专门拨了出来用作会客,会贵客。
谢云璋在前方疾行,乐正时紧随其后,很快就过了花墙,也顺势阻挡了程阮望向这边的目光。
谢云璋猛地顿住了脚步,从花墙上折了一支花,反身一转,花枝正对乐正而来。
乐正一动不动,停在原地,没有任何抵挡的要受下谢云璋的这一招。
第九十四章 真相后的黑化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谢云璋的花枝停在他面门前一毫之处,再往前一毫,就能要了他的命。
谢云璋的唇抿了抿,“阿时,你应该知道程阮对于我的意义。”
乐正苦笑了一下,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花枝。
这样近的距离,花枝上盛开的花就颤颤巍巍的立在他的面前。离得这样近,他甚至能看清楚花朵轻颤所在空中划过的轨迹,花瓣柔嫩,仿佛上好的丝绸。
乐正苦笑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地躬了下去。上下身近乎平行,行了一个大礼。
谢云璋没有避开,坦然受了这一礼。
他顿了一下,将花枝收了回来。
静默了一会儿,谢云璋问道:“你应该知道程峪在寻找澹台循的事情了吧?”
乐正苦笑着点了头。
“我知道。”
“那你愿意出面么?”
乐正笑了一下,“去!怎么不去呢?别人可望不可求的富贵,就要落到我手,这应该是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才是啊。”
他放声大笑起来,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欢乐,全是悲哀。
谢云璋因为这样的语气顿了一下,然后道:“东梁那边很乱,你……自己要小心。”
乐正弯了弯嘴角,“放心,我省得的。”
他看了看谢云璋,抿了抿唇,“抱歉,之前骗了你。”
谢云璋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缓步而行。却仍是不自知的用上轻功。
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乐正的视线里。
乐正慢慢的靠回了墙壁,面上的表情根本辨不清喜乐。
程阮在屋内久不闻动静。跟着出来看状况。便看到乐正脸色有些苍白的靠墙而立,她跑过去,有些惊慌。
“乐正?”她有些犹豫的碰了碰他,“你……你怎么样?这是怎么了?谢云璋呢?”
她环顾四周,周围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夏花开得正是烂漫。程阮不由自主的咬了咬下唇,有些疑惑的望向他。
乐正倚着墙。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程阮,我有件事,对你撒谎了。”
“什……什么?”
乐正眼里的神情好像死灰。让程阮有些唯恐,心脏一颤一颤的。害怕他说出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因为哥哥么?”
程阮颤抖着声音问道。
乐正摇了摇头。
他看着她,神情里带着些留恋。
“抱歉,程阮。我骗了你,谢云璋就是谢九。就是你原来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人。”
他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害怕去看程阮眼睛里面的神情。
会是什么呢?是欢喜,吃惊。还是对他的鄙夷呢?
他不敢看。
可是,他却没有听见程阮开口。
静默持续了很久。
乐正终于睁开了眼。
面前却已经没有了程阮的身影。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漂亮的狐狸眼里流露出悲伤。然后,靠着墙。慢慢滑了下去。
无能为力。
——————————————————
程阮没有想到乐正打算说的是这个。
她在心里其实早就有所猜测,只是,因为乐正先前已经否定了,所以便将原本或失望或安心的情绪放在了一边,只当谢云璋是个陌生人。
但是,乐正却再一次打翻了这个结论。
原来谢云璋就是谢九。
其实要说很难猜测么?不难。程阮先前就有些怀疑了,只是她怕。
如果谢九都变得不再像谢九了,如果连她童年里的最后一抹暖色都消失了,那么,她一贯所相信的那些温柔,那些美好,是不是都会随风消散了呢?
那是将她一贯坚持的东西全部打碎啊。就像她只能看着她亲手建起来的漂亮的阁楼一点一点的轰然倒塌,却偏偏无能为力。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所以程阮没有留下来。
这个事实太可怕了,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要逃避,所以她尽全力离开了那里。
同样,不自觉的用上了轻功。
一直飞奔,一直飞奔,程阮心里只存着这样一个念头,完全停不下来。
直到她筋疲力尽,她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地方。
她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有些无力的咬了咬唇。但是她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就地坐了下来,将玉佛从领子里拿了出来。
“鹭鸶,你早知道,对不对?”
鹭鸶顿了一下,轻轻的“恩”了一声。
“哈!”
程阮猛然笑了一下,鹭鸶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对不起,程阮。”
“鹭鸶,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一切么?你说你是来帮我的,你说程婧做了天理不容的事情扰乱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但是,你仔细想想呢,你到底有多少地方是按照帮我为出发点的?不止如此,在很多问题上,你也从来不肯如实相告。——鹭鸶,我也是人呐,我也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
鹭鸶只是静默。
似乎早就知道鹭鸶不会回答,程阮“呵”地笑了一下,将玉佛放在手中,然后一点点的将手掌收紧。
“鹭鸶,你说,要是我把这个玉佛弄碎了,我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呢?”
她微笑着,眼睛里面有着星星般闪亮的光。
只是语气却让鹭鸶觉出遍体生寒。
程阮作为最软团团的一个主角,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她的黑化系数是最低的啊。哪像程荑,就算他们并没有刻意阻止她的重生,她的黑化系数也已经超过了临界点。
程阮的力道一直在加重,而鹭鸶的不说话更是让程阮更加心烦意乱。
“咔”
玉佛碎开了一道裂痕。
鹭鸶顿时急了,“程阮,程阮,你不能这样做!你要是违背上面的意思的话,这个世界马上就会倒塌,你也会死的!”
程阮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关系,能够在死的时候拉上整个世界来陪葬,这笔买卖,很划算。”
她将玉佛捏在手中,以方才裂出来的缝隙为中界限,想两边掰动。
“程阮!”
鹭鸶吓得惊声叫喊,程阮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啊啊啊,端点,救命了程阮黑化了黑化了,黑化得完全彻底,我没有办法了啊!”
程阮唇角却勾起了一丝冷笑,“你觉得如果我真想要毁灭,谁能阻止得了我呢?”
她得手继续用力。
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程阮?”
她抬起头看去,看见了缓步走来的谢云璋。
好像旅途饥渴的人在沙漠里看到水,带着一种放心。她身上的疲惫突然就泛了上来,手中玉佩跌落,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朝后仰了下去。
第九十五章 澹台循出现了
程阮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有着一株高大的树,不蔓不枝,高耸入云。那些枝叶隐藏在云层里,只朦朦胧胧的透出一点光亮来。程阮绕着树身走过,仰头往上看。
每一处透过云层现出身形的叶子都有着不同的颜色,伴随着一层流动的光亮,漂亮得不似凡物。看得久了,好像周围的东西也全都流动了起来。
程阮看得有些头晕,低下头来,揉了揉眼。
可是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云彩依然在动。
有一朵柔软的云慢慢地降下来,轻轻触了一下她的胳膊。
程阮抬起头看。
逆着光,她并不能看见那人的面容。于是她伸手扒拉扒拉了云,让那云彩降下来,然后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
程阮一下睁开了眼。
面前有一张放大的脸,程阮被惊了一下,方才支撑起来,脑袋又有些发昏,身体止不住的往下面坠去。
却被一双手托住了。
程阮有些不清醒,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感觉做了一个梦,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梦里的场景。只是偏着脑袋有些迷糊的看着谢云璋,怔怔的喊:
“阿九?”
谢云璋的手僵了一下,却应了一声,“恩。”
他伸出手来,试了试程阮额头上的温度,“还是有些烫。先前怎么了,一直跑到这里来?”
记忆这才慢慢回笼。
程阮有些赧然,挣扎着想从谢云璋的怀里出来,谢云璋却收紧了力道,然后慢慢引着将她放回床上,“你还发着热症。小心些,大夫嘱咐了不能受凉。”
他并未越矩,只是事急从权,程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就着他的力道躺下去。这才细细打量这个屋子。
这个屋子并不大,周围的布置也非常简单。谢云璋看到程阮四处打量的目光,道:
“这是我在南郊的屋子。平素并不怎么用。偏偏昨日下雨,你又发热,所以只好先将你安置在这里。简陋了些。等你好些了,我就带你搬回去。”
程阮点了点头。
她转过脑袋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天色有些阴沉,问他:“阿九。现在什么时辰了?”
并没有想到程阮会沿用这个称呼,谢云璋顿了一下。道:“现下是申时,只是从昨儿开始就落雨,天色看起来晏了些。”
“我……昏睡了多久?”
“你底子不好,先前又不管不顾的将武功全用了出来。伴着热症,这才昏睡了一天一|夜。”
“那……”她支撑着想要起来,谢云璋却拦住稳住了她。
“你是怕父母担心?——我昨儿已经让人递了信了。借了咏梁陈家陈羡的名义,说约了你出来玩。因着天儿晚了,也就没有回去。”
程阮眼睛眨了眨。小蝴蝶儿似的,看着谢云璋。半晌,突然唤了一声:
“阿九。”
“恩。”
谢云璋应道。
程阮眉眼弯弯,又唤了一声:
“阿九。”
“恩。”
“阿九。”
“恩。”
“阿九。”
“恩”
………………
程阮累了,才复又睡了过去。谢云璋坐在榻边,伸出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拨弄到了鬓边。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慢慢地,唇角有了一丝笑意。
——————————
陈羡是下午的时候到的,她打发了车夫离开,自顾入了院内。
谢云璋见她来到,起身让座,拜托她先照看程阮片刻。
陈羡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唠叨。”
谢云璋只是笑了一下,身形翩然出去了。
直到他走远了,陈羡才叹了一口气,慢慢走进去了。
她看着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程阮,伸出手,对准程阮的脸颊戳了一下,光洁的脸颊上立马现出一个窝。陈羡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程阮就是被这样的动静给闹醒的。
她偏过脑袋,看见陈羡嘟着嘴做小孩子的动作,喊了一声:“陈羡。”
陈羡立马收回了手,瞪着她,“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看你玩得开心,就没叫你。”
陈羡面上浮现出一丝红,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自发地转移话题:
“原来你就是当初救了丞相的人呐,真是想不到。”
程阮笑了一下,看见她嘟着嘴,伸出手来,去扒拉她的脸,把脸向两边拉了拉,看着陈羡的表情变了形,忍不住嗤嗤地笑。
陈羡从她的魔爪里逃离出来,“哼”了一声,道:“本来说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的,看你这么不乖,算了,我不要告诉你了。”
程阮伸出手去抓她,反正陈羡也没走,就坐在榻边,所以很容易就被程阮抓住了手臂。
程阮晃了晃她的手臂,“好姐姐好姐姐,什么消息啊?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她才睡足,声音里还有着点儿沙哑,又拖长了调子,软糯糯的。陈羡对这样的声音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只好投降:
“好了好了,告诉你了。我也是今儿才知道的,而且要不是原先咏梁陈家就跟程家,乐正家交情好,我也都还不知道呢。——原来乐正是东梁先前逃出来的皇子的孩子啊,好像叫澹台循。”
程阮晃着陈羡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她看着陈羡,“此话……当真?”
“嗯嗯嗯!”陈羡唯恐程阮不相信她,拼了命的点头,“真的真的!是乐正自己找上门去的,什么都证明了呢。你父亲也相信了。”
程阮却心道:父亲哪有那么容易相信人,何况乐正还是西唐乐正府的人,恐怕是乐正提出了他自己凌波楼主的身份。
她觉得像是做梦,乐正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澹台循呢?先前完全没有预料到。
那她昨日上门去拜访,恐怕乐正也心知肚明。
他昨日那么难过,是因为这件事么?
皇子的身份,说起来似乎很厉害似的,何况这样现在东梁这样乱,他如果想要取而代之,再简单不过。
但是,哪那么容易呢?就是因为现在这样乱,乐正一旦出面,就意味着这些责任都必须他一个人来承担了。
承担一个国家复兴的责任,谈何容易呢?
模模糊糊的,她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些。等她平静下来,她才问道:
“那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了呢?”
“唔,你父亲母亲和你啊,我啊,丞相啊,还有乐正本人啊,就没了。”
陈羡掰着指头这样说。
程阮终于放心了些。
——那就好。
第九十六章 身似梦
事实证明,程阮的身体底子,真的一点儿也不好。
就算她醒来了,也乖乖吃药了,但是脑袋还是昏沉的厉害,时睡时醒的,又做些莫名其妙的梦,有时候醒过来,瞪着头顶的帐子想好久,才会想起来自己身在何方。
谢云璋觉得有些不对劲,请了远近闻名的大夫来帮她看,却都众口说她只是力竭,好生休息就好了。但是谢云璋渡了好几次内力给她,却都没有用。
他只好守在她的旁边,沉默地看着她,就像以前很多年一样。
程阮也并不好受。
她身在一个黑色的屋子里,周围都是黑暗,一点儿光也透不进来,就好像瞎了一样。程阮缓步在里面行走,能够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来源于她自己。
周围太静了,静得让人有些发憷。程阮向前面走,伸直了手臂想摸到墙壁。但是,无论她走了多久,她都不能找到边际。
她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她只是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觉得有些吓人。
终于,在走了很久之后,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安静了,顿住了脚步,蹲下身,紧紧地反手抱住自己,呜咽着哭。
“呜呜,这是哪儿?鹭鸶……”
像是一下有人开了灯,这个空间逐渐透出光亮来。
程阮怔怔的抬起眼,看见黑暗慢慢的退去,以她为中心,周遭的山水一点一点的展现出来。
原来她身在一个平原,地面很平,长着一层草甸子。程阮摸了摸,很柔软。
当光亮出现。连同着声音也一起出现,程阮的耳边传来水流的声音,她顺着声音的方向往那边走,看见一个小瀑布,小瀑布之下,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湖,湖的旁边。有两个人正相对而坐。
程阮走上前去。
两人面前并无他物。程阮走过去,想跟他们说话,却发现无论如何他们都看不见自己。
程阮不信邪。跳上跳下,张牙舞爪地各种做动作,就在他们眼前,可是不管怎么。两个人都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程阮就怒了,伸出手指去戳人。却发现自己的手径直的穿过了那两人的身影。
她瞪大了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坐着的两个人,嘴唇抿了抿。又试着戳了一次。
手没有任何阻碍的穿过了那人的身体。
程阮咬了咬唇,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走到小几的另一侧。席地坐下,支着头打量身边的人。
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长得很像。
她支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转向桌面,想,若是这里有盘棋多好啊,至少能看着他们下棋,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小几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程阮支着脑袋,看了很久,发现那两人也只是对视,没有任何对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让人疑心像是两个雕像摆在这里。
可是程阮凑近了看过了,他们的身上的细节分毫可见,连脸上小小的绒毛也都很清晰,显示他们并不是雕刻出来的死物。
程阮等得无趣,困倦又泛上来,于是脑袋一点一点的,就渐渐睡了过去。
程阮是被一个声音惊醒的。
“陆四。”
记忆有些模糊,但是她依然记得一些东西,比如鹭鸶原来自称陆四。
于是她睁开了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花都开了,花团锦簇的一团一团的长着,衬着青青的草地,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不过她并没有关注远处的花草,只是看着面前的人。
他们也不再是单调的对坐了,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手中捏着把长剑,长剑的另一端对准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的面色很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血痕,显然受伤不轻。
他抬起头,“陆七,你应该知道,你并不能杀了我。”
虽然他似乎处于弱势,但是他的神色并不慌张。
而且,他称另一个人为陆七,如果自己先前并没有听错的话,那他,就应该是鹭鸶了吧?
程阮有些好奇,她从来没有见过鹭鸶的真面,于是凑近了去看。
却在动身的时候碰了壁。
面前并没有什么东西,程阮动手摸了摸,却很轻易地摸到一堵墙。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拍着墙大喊:“鹭鸶,鹭鸶,鹭鸶……”
可是鹭鸶全然没有听闻。
喊的累了,也终于知道鹭鸶并不能听见,她终于消停了下来,咬了咬唇,又坐了回去。
她听得陆七道:“我们身出同源,若是我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未必没有可能的机会。”
“你不会这样做。”鹭鸶很笃定。
他看着陆七笑了笑,道:“你一向很惜命,从生来你就一直在同联盟作对。父亲将你逐出家族并非没有缘由。”
他受了伤,说话声音并不大,却很平和,只是有时气息上不来,会慢慢的停一会儿。
“你一向爱看天下大乱的场景,所以你最初才会选择找上程婧,若非提早将你击落,想必今日的程婧,也不会这样容易对付。现在你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你怎么会忍心去死呢?”
陆七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你也一样身受重伤,连化形于人前都做不到。陆四,别忘了我们是骨肉相连的兄弟,有你来垫背,还有这个世界一起陪葬,我也不亏。”他笑了一下,“何况,程阮不也一样黑化了么?你们还真的要继续选定她来做这件事?联盟什么时候这样冒险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阮抬头看向鹭鸶。
鹭鸶笑了笑,“我不会动手抹杀她。”
——消除记忆,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何况程阮的本性软绵,只要不受陆七的影响,断然不会主动走上黑化的路。
陆七冷笑了一下,手中长剑猛然回身,朝自己的心脏戳去。
鹭鸶的心脏很快同样现出一个窟窿来。
程阮怕极了,拍着那堵看不见的墙大声喊:“鹭鸶!鹭鸶!”
鹭鸶并没有给她回应。
程阮却好像被拉扯一样,身子旋转着飞了出去,离鹭鸶他们越来越远。
她猛然睁开了眼。
谢云璋的手在她额头上挨了挨,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阮阮,你可算醒了。”
第九十七章 鹭鸶的归来
程阮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懵懂地问他:“阿九,这是怎么了?”
谢云璋方才细细跟她说了原委。
原来先前天气突降,程阮这儿的窗又没精心关上,便又受了凉,雪上加霜的,就更不好了。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两日。
程父程母都有些担心,怎么自己姑娘去寻了陈羡玩,这么久也还不回来?陈羡只好寄了信去,说她们先前路遇了一个戏班子,觉得唱的甚是不错,就一路尾随去看了。
陈羡在西北之地长居,那里民风剽悍,对夜禁门禁都管制不严,程父程母收信也只好无奈。只能嘱咐陈羡能带着程阮早些回来,这样好几日在外的颇不安全。陈羡也回信,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护程阮安全。
程父程母自然就不说话了。
戏班子什么的,谢云璋自然都安排好了。他做事前后顾虑周到,程阮并不担心。
只是,她仍然皱了眉。
她总觉得她忘了些东西,似乎是梦里的,又似乎是现实里的,浑浑噩噩的,一点儿也分不清。
她死命地想想起来,却怎么都抓不住。就好像小飞虫一样,飞来飞去,她双手合过去,好像将它拢在了手掌里,打开来看,却什么都没有。
谢云璋见到了她面上的神色,抬起手,有些迟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阮阮……”
程阮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唇角微微挑起,带着点儿笑意,“阿九。怎么了?”
谢云璋牵动嘴角,似乎想笑,但着于刻意,显得有些僵硬。程阮伸出手去扒拉他的面颊,向两边拉了拉,嘻嘻笑道:“阿九阿九,你要回到以前啊。你以前笑起来好好看的。”
谢云璋轻轻点了头。“恩。”
他的手停顿在程阮的头顶,想了想,道:“程阮。你不要担心。”
——他并不希望她出现担心或者伤心的情绪,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一直将程阮拢在自己可及的圈子里,不让外面的人和事对她造成任何伤害。自然。他也会将一切事都处理好,而不必她担心。
程阮笑了笑。“好。”
她担心的并不是父母,有陈羡作保,同是姑娘,父母总不至于太挂念。她担心的是那些超脱这个世界认知的东西。
就好像鹭鸶。
只是……鹭鸶都走了那么久了。当时还化成尘粒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她的眼前,这么久都没有音讯了……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谢云璋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经过这么多年,已经被扩展得无限大。更不好说他现在的处事方法并不为程阮所认可。尽管程阮没有再提及青岚的事情,但却依然让谢云璋心生惶恐。
所以,他只能站在安全的距离里,嘱咐程阮好好休息,并许诺稍后就送她回府。
程阮笑着应了。
她目送谢云璋出了屋子,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靠在了床头。
“程阮,你又叹什么气呢?”
程阮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再一听,却顿时欢喜了起来。
“鹭鸶?”
鹭鸶笑了笑,“恩,程阮,我回来了。”
程阮脖子上的玉佛动了动,然后从里面缓慢地出来一缕青烟,慢慢得飘荡到程阮的面前,逐渐形成一个大大的抱熊的形状。
程阮扒拉着将它拉到身前来,看着这个比上次要清晰些的大熊,忍不住眉眼弯弯,然后使劲儿揉了揉鹭鸶胖乎乎的脸蛋。
“程阮……”
鹭鸶好无奈,整张脸被程阮蹂躏得厉害,连发声都不对劲儿了。
不过它还是任由着程阮的手在他脸上揉搓,在程阮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一点笑意。
直到再三确定了鹭鸶的安然无恙,程阮才放开鹭鸶,使劲抱住了抱熊。
“鹭鸶……我……我差点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声音带着点颤抖,带着点委屈。
鹭鸶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傻姑娘……”
他对自己的记忆消除术很有信心,断然不会让程阮察觉陆七的存在。无关内府所发生的一切,那就是程阮本来的心声了。
真是……傻姑娘啊……
他伸长了抱熊胖胖的手,将程阮紧紧回抱住。
————————————————
陈羡是下午到的,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冲到程阮的床边,带来一阵热气。
“程阮程阮,你可算是醒了。”
程阮笑了笑,“近日麻烦你了,还害得你被父亲母亲误会。”
陈羡摆了摆手,“并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样郑重其事,反而闹得我很是不好意思。”
她笑了一下,“不过也算是托你的福,这几日我能放心在外练鞭子,不必回去听老总管的唠叨了。——我自幼就是这个老总管陪着长大,他可磨唧了,做个什么他都要管来管去。幸而有你。东梁的礼数极严苛,他对你可比对我还放心呢。”
程阮听着只是咯咯的笑。
陈羡伸出手指往程阮的脸颊上一戳,“你个小没良心的,亏得我在外这也苦心经营,你却偏偏还来笑我,真是……”
程阮没躲掉,被她戳了一下,又听她这话,一下就红了脸。
陈羡见了,就哈哈的笑,“程阮程阮,你脸红的样子真是可爱,哈哈,你肯定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回头我带你去玩吧?有几个戏子唱戏唱的很好的。”
程阮:“……”
她摆了摆手,婉拒了陈羡的建议。
不然真像她似的,想起来了便跟着唱两段戏词,成什么样子呢?
陈羡跟程阮闹了一会儿,见她面上有些乏了,方才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休息罢,我走了。”
程阮同她告别。
陈羡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拍了拍脑袋,“啊,我就说总觉得有什么事儿忘掉了。——阿时说他另有些事,要离开锦官城一段时间,让我代他跟你告别。”
程阮一怔,“这会儿,是什么重要的事?谢云双知道了么?”
陈羡摊了摊手,“什么事儿,阿时就没说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谢云双并不知道阿时的身份,阿时也是随时在外面走动的,几月几月的不见了,也不会有人察觉什么。”
程阮抿了抿唇,半晌,微笑着应道:“好。”
ps:下一章晚九点更。。。。捂脸。。。。最近开始准备期末考,节奏有点混乱,早上起来拼死也只打了一章,白天还有些其他的事。。。。。。所以只好稍作延迟。。。。对不起大家qaq。。。遁走。。。~~~~(>_<)~~~~
第九十八章 凤栖于梧桐
程阮又休养了几日,方才和陈羡一道回了府。
也是回去之后才知道,虽则谢云璋日日都会来小院陪着她说会儿话,正事却是一点儿没耽误,和程峪一起商量着观察朝中之人的反应。出面当然是程峪出面,取得的效果也是非常的好。
至少对谢云双来说,她深切地感觉到了威胁。
程阮不知道谢云璋和父亲是什么时候达成联盟的,但若是陈羡乐正等于澹台循的消息属实的话,想必在很大程度上这件事是由他来推动的。
程阮并没有来得及和母亲深谈关于乐正的事情。
在她回来的第二天,她被谢云双请进了宫。
这次见面的场合比上一次要随意得多,在梧桐苑的小花园里。说是小花园还不大准确,因着地方并不大,曲径通幽,却是十分典雅。
小园子的最里侧是谢云双的琴房,其余的地方都被围住了,只留下来一个门洞以供进出,边缘的地方都种下了花草,疏竹掩映,在夏日极为喜人。左边靠近琴房的地方有一个石桌,旁边摆着两个石凳,谢云双就支着手坐在石凳上,双眼上挑,自带一段风流。
她看见程阮来到,笑起来,向着她招了招手,“来,阮阮,过来坐。”
手上有着血红的丹寇,衬得肤白如玉。
程阮走过去,向她行了礼,“谢过太后。”
她在石桌的另一侧坐下,谢云双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着,自然而然的显示出一种亲近。
程阮伸出去的手有些僵。手背上一阵毛骨悚然。
只是偏偏她不能收回手来。
程阮手上的动作十分不自然,谢云双当然察觉到了,不过她并没有松开手,她只是微笑着看向程阮,开始唠家常。
“阮阮,我还没恭喜你了,你父母来唐。想必你肯定很高兴。先前听着你跟咏梁陈家的姑娘去玩了?还去追了戏班子。可是有趣?”
程阮轻声说道:“是个不入流的小班子,大概入不了太后的明眼。只是市井之间爱传唱。太后也知道,阿羡是个爱闹的性子。便一同拽着跟去了。”
“唱了什么?可记得几句?唱来给我听听罢。”
程阮面颊有些泛红,“不过市井之谣……”
谢云双笑道:“无碍无碍。先前我还未入宫的时候,也欢喜去三教九流的地方听听这些市井的调子,既是众人皆爱听的。想必自有它的妙处。你也不必害羞,左右不过我们两个姑娘家。”
程阮只是牵扯着嘴角笑。
谢云双笑盈盈的看着她。程阮想了想先前陈羡在她床边又唱又跳的样子,在心里过了下陈羡教她的曲子。于是泛声唱道:
“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然泪似麻。又是像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线鞋儿占鬼卦。”
清音唱完,程阮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心里面把将这个作为托词的陈羡默默地念了好几次名字。
谢云双却掩着嘴笑了起来。“阮阮,你这是春心动了?”
她眼角随着唇角的笑意一点点的向外围拉扯,形成细长的形状,手支在唇边轻轻的笑。那涂了丹寇的指尖就点在她的嘴唇上,看起来好像妖魅。
程阮没说话,只是低垂了脑袋,任由红色蔓延,逐渐蔓延到耳根。
谢云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阮阮,你大概不知,这是由一首民谣改编过来的曲子,说是男子去打仗了,只留下女子一人独居,这便是她等待的时候所做的曲子,民人多称之为《东山》。”
她支着脑袋,眼里带着些回忆的神情,“阮阮,你真幸福啊,有人爱怜你,你也不必忍受分隔两地的折磨,真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哪里像我?就算身在这样的高位,到底,还是不能和相爱的人共存。”她牵动唇角苦笑道,“难熬的是生离,没有盼头的,却是死别。”
“阮阮,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体会这样的痛苦。”
谢云双的面色渐渐浮现出来苦涩的表情,最后都只化成一丝苦笑,凝结在唇边,好像翩然的蝴蝶,到此却停驻,然后逐渐丧失了生命的迹象。
伴随着谢云双这样的表情,程阮的心情也逐渐沉闷下来。
她垂低了脑袋,声音闷闷的从下面传了上来。
“我明白。”
她这样说完。语气坚定得让谢云双有些惊诧地看向她。
程阮抬起头来,看着谢云双,再一次重复道:“太后,阮阮明白这样的感受。——生离如果没有希望,那和死别也是一样的。”
谢云双的面色终于浮现出来了错愕。
“阮阮?”
她看着程阮的眼睛,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是因为乐正家的那位公子么?”
程阮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谢云双却用手掩住了唇。
“可是……可是……你已经被许了人家了啊。”
程阮抬起头来,面容显现出惊讶。
声音嘶哑地问道:“——什么?”
谢云双似乎难以启齿。
程阮就这样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偏过了头去。
谢云双偏过了脑袋。
她的眼睛望向虚空,过了很久,才说道:“我弟弟……他希望能够娶你……”
程阮瞪大了双眼。
谢云双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堪。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谢云双才道:
“阮阮,你应当知道你父亲在三国之中的影响力,谢云璋将你父亲救出,愿意就是希望能借助你父亲的力量在朝中组建自己的党羽。你父亲是清流砥柱,自然断断不肯。他贼心不死,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
“你是你父亲心尖尖上的肉。谢云璋并不信任你的父亲,所以希望能够握住他的把柄,你父亲行端坐直,和西唐政事又并未直接挂钩。所以,他能找到的唯一把柄,是你。”
“阮阮,他希望能够通过控制你,来达到牵制你父亲的目的。”
“阮阮……我阻止不了,对不起……”
她这样说道。
程阮瞪大了眼睛,维持着这样的神情不动作,眼眶里却径直有泪珠滚了出来。
ps:放上来了放上来了……呼呼……原谅行南这乌龟爬的手速。
咳咳,友情提示下,不会虐不会虐不会虐。。。。谢云璋专注男一一百年。。。不会是乐正的。。。。这里只是情节需要。。。。咳咳。。。捂脸。。。遁。。。。。
第九十九章 反派联盟初形成
——在你养伤期间,谢云双的暗卫进行了七次的暗中查访。陈羡那边早有预备,所以给谢云双造成了和她对外言谈一致的错觉。
——你是程峪的女儿,对谢云双而言,是不可轻举妄动的存在。就算是谢季(谢云璋生父),也断然不会对你动手。程峪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死亡而引起的相关后果,是谢季和谢云双都不愿意承担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借东家之水,而对西家之火,蟹蚌相争,总有渔翁得利。而这个相争的源头,必然来源于你。
——谢云双登基之后,并不愿时常遵照父命。初,谢季并不愿叶伯邑牵扯入谢家家事,唯恐这会给叶伯邑以可乘之机。但谢云双却认为叶伯邑能够成为一大助力,并不愿就此将这样强有力的后援拱手想让。二人因此大闹,谢季心灰意冷,不再插手对谢云璋一事,想给谢云双一个教训。
——谢云双境界并不大,手段也囿于皇宫内宅,于前朝之事并不了解,她和叶伯邑合作,在很多地方都被叶伯邑看了笑话。事后偏偏仍不自知,还自以为自己将其掌控在手。
——所以谢云双动手,也必然会走内宅的路子。而最能造成影响的,莫若枕边人。枕边人的新意难测,能因怀疑而造成裂隙,再经过日日的相处来增大此裂缝,最后使其毫无退路。
——而从亲家往仇家的转变,也一样能造成非常严重的伤害。
——所以,程阮,她会将此事落在你的婚事上。
——程阮,你。愿意相信我么?
少年蹲下身来,和程阮平视,就像很久以前一样。
轮廓一样的深邃,眼睛里的颜色,好像深井。
“信。”
程阮最后这样说道。
而事实,也确实如谢云璋所预料的。
程阮在心里一句句的回忆谢云璋对谢云双的言语举动的推演,每一句。都最终成了真。
她坐在石凳上。深处疏林掩映的花园。在这炎炎夏日,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寒。
将人心推演到这样的地步,能够预料他人对于未来的各种反应。
这样的慧极近妖。怎么能不为人所忌惮呢?
她突然有些害怕。
可是,她明明不应该害怕谢九的。
她还记得,谢九带了梅花回来和她一同种花的那一日,她将污泥往阿九脸上四处抹。将他抹成一个大花脸。
面对这样任性的举动,阿九只是微笑。然后纵容地蹲下身来,任由她动作。
程阮嘻嘻笑:“阿九,你真好欺负。”
阿九:“阮阮,谁让这个人是你呢。”
程阮就嘻嘻笑起来。扑过去拉着他玩。一直玩到精疲力竭,她才抱住阿九,脑袋埋在他的腰侧。好奇地问:“阿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阿九遂揉着她的脑袋。微笑,“因为我只有你。”
——因为唯一,所以巴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双手奉上。
——这是他的承诺,尽管程阮并不知情。
————————————————
应付完谢云双,程阮有些力竭。她从梧桐苑慢慢走出来,特意将步子放得很慢,谢云双派来的丫鬟就一直跟着她。
在离开之前,谢云双道:“阮阮,我从没想到我们都会是苦命人,我已经是半只脚踏进黄土的人了,除了养大蕤儿(西唐小皇帝乳名),别的事,我都不再奢望。可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就算成亲再和离,想要娶你的人也大有人在。阮阮,你要做好选择。”
程阮抿了唇,点了头。
谢云双欣慰地笑了。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她拍了拍程阮的手,面上绽放笑意,好像雨久终于见到太阳,极其璀璨明亮。
若非早已知她并不安好心,大概……程阮真的会为她所惑罢。
小丫鬟一直将她送到宫门口,躬身请她上了马车,方才打马离去。
小丫鬟回去禀告谢云双程阮的反应等事不提,只说程阮最后在上马车之前,似乎有所感应,往旁边轻轻一瞥。
一道水蓝色的影子闪过。
程阮垂了眸。
她在原地立了一瞬,踩着踏马石上了马车。
在被鹭鸶奖励了轻功卷之后,她的目力耳力都有了极大的提升,尤其是在轻功的使用越发熟练之后,她能很清晰的感应到周围发生的一切,无声的落花,有声的风,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耳朵。
而刚才,就在那匆匆一瞥,她好像看到了鹭鸶一贯说的慢动作。
同时,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鹭鸶,那是程婧?”
她闭着眼,嘴唇并没有动,只是在心里喊了鹭鸶一声。
鹭鸶嘻嘻笑道:“程阮,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么快竟然就发现她了。”
“你早知道了?”
“今天才知道。”
“你知道她的目的么?”
“任务还没有发布,具体步骤猜不出来,大概方向吧,你倒是可以猜一猜。”
程阮勾了勾嘴角,“是想来和谢云双联合?”
鹭鸶打了个响指,“聪明!哈哈,程阮,看你越来越聪明,我真是有成就感啊,跟自己的闺女儿长大了似的。来来来,让我来八一八,你是肿么知道的?”
程阮:“……”
“你和四姐都说过,谢云璋在上一世曾经抵抗到程婧最后,对于这样一个劲敌,程婧怎么可能放过?何况我和四姐都在这里,并且和谢云璋有不大不小的牵扯。齐聚一堂的局面,程婧怎么可能不来蹦跶,想个主意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鹭鸶笑了一下。
在玉佛的内府里,他伸展了躯体,手支着脑袋,在草甸上随意地躺着。闭着眼睛,神情却很祥和,并带着一丝笑意。
如果程阮的记忆并没有失去,如果程阮能够进入内府,她就会知道这个人正是当初在梦里那个脸色苍白的人。他为陆七剑锋所指,却只是微笑。
而现在,他的手在虚空之中划出了一个圈。圈的边缘金光闪闪,而正中却是一副动景。
程婧偷偷摸摸地走入谢云双的院子,抬起头,看向谢云双,眼中带着笃定的笑意。
谢云双也同样笑了。
“鹭鸶,什么时候第三个任务会触动?”
——程婧归来,任务却毫无反应。按照鹭鸶对于任务的执着程度,这并不正常。
鹭鸶只是笑着答了话,“放心,程阮,很快了。”
第一百章 婚礼
鹭鸶所谓的“快”,的确是极快的。
同时迅速开办的,还有谢云璋和程阮的婚礼。
谢云璋说的不错,谢云双的双眼囿于后宅,加之其母幼年教导,其父常年放纵,手段并不入流。何况她想对谢云璋动手实在太久了,久到根本无法忍耐,久到一个人入了眼,便想方设法的各种开始实行。
旨意是用的小皇帝的名义发布的,直接舍去了提定之礼。君权在上,自然无人会跳出来说反对意见。只是私下里,有人疑惑,有人嗤笑。
于是,叶伯邑找上了谢云璋。
他并不像谢云双一样,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认为是真的。他活了这么多年,被朝臣称作老狐狸,自然不是没有道理。——至少,他懂得谋定,而后动。
他观察了程阮很久,然后在心中慢慢推算,最后决定站在谢云璋的这一方。
当然,在调查的过程中,叶伯邑也暴露了一些暗中的势力。
偏偏好巧不巧,谢云璋手握凌波楼。
于是这些秘密就被他知道了三分,再凭借他对叶伯邑的了解进行猜测,竟能达到六七分。
这算是意外之喜。
谢云璋来看她的时候,告诉她这个消息,唇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翘,好像求表扬的孩子。程阮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
“恩,阿九,你很厉害。”
谢云璋就笑起来,眼里满载着星光,就像从前一样。
程阮在成年后遇他,就很少看见他笑了,心里突然有些隐痛。密密麻麻的,却看不清源头。
程阮对谢云璋的感情很复杂。
在不知道谢云璋就是谢九的时候,是想要逃避,想要远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的心态;知道之后,却有些怔然。
记忆中的谢九太美好了,美好到就算知道青岚已死,她还是想着给他找一个理由来解脱。
在那段不长的陪伴时间里。在之后的回忆里。这个人慢慢渗入骨血,以至于影响了程阮全部的判断。
于是,她问鹭鸶。“鹭鸶,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虽然我说要相信他,但是其实我自己都有些犹豫。”
鹭鸶幻化成毛茸茸的抱熊出来,伸出手掌拍了拍她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掌,拍下来并不痛。只是引得程阮抬起头去看他。
抱熊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程阮,没有人能知道未来,命运多变,没有任何人能够将其完全掌控。纵然你现在觉得。你的未来将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但是如果中途出些什么事儿,你的未来。还会一成不变么?关键是,你在这样的变故里。准备怎么做呢?”
“你看,人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苦恼,总是会因为看不清人心,看不清未来而迷茫。但是,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看见的,人心和未来都是以后必然会发生的呢?你觉得记忆中的阿九非常柔和,现在的谢云璋冷心冷肺,是因为他变了呢,还是你只是产生了错觉呢?亦或是这本来是一种变故?”
“你是相信你记忆里的那个阿九呢?还是情愿远离呢?如果你现在说一个‘不’字,我想,婚约的事情也一样能够发生改变,问题是,你愿意么?你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他,不妨就走下去吧。是头破血流还是一帆风顺,总要你自己走了才知道啊。”
“可是……青岚……”
鹭鸶叹了一口气,“程阮,如果你放心不下,总是挂念,那不妨问问谢云璋罢。他现在以谢九的姿态陪伴你。谢九,从来不会拒绝你任何事,不是么?”
程阮沉默了很久,才缓慢地点了头。
“恩。”
然而尽管这样决定了,程阮还是没能尽快问出这一问题。
她已经七日没有见到谢云璋了。
婚事在如火如荼地准备,而在婚礼前新郎新娘的见面被认为是不吉,所以程峪宋蕙仪拦截了一切从谢云璋那边来的人和消息,只让她安心的准备嫁人。
程荑的婚礼,因着母亲嘱咐不要去闹病深深的宋骆,所以程阮乖乖的没有去看热闹,所以过程知道得并不深。只是老早就被历香从床上拉了进来。
“姑娘姑娘,嬷嬷已经到了,姑娘可不能再睡了,快些起来,今儿可是个大日子呢。”
程阮往外面望了望,闭着眼睛不想起。
“才四更时分,怎么就这样着急。”
“要妆扮啊我的姑娘。”外面的嬷嬷们已经到了,正在敲门,历香便急了,死活要把程阮拽起来。程阮无奈,只好爬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就起来。”
她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袋有些发沉。
历香却安心了,开门去迎嬷嬷们进来,拉着程阮来为她妆扮。
礼服首饰早先就准备好了,是谢云璋依着西唐这里的习俗做的,跟东梁的钗钿礼服不同,西唐延续古礼,色彩以玄纁为主。拜堂的时候娘子着纯衣纁袡礼服,头带次,以纚束发。这套衣服程阮先前已试过了,对模样倒无多大好奇,于是只是半闭着眼等嬷嬷们收拾完。
开面的时候有些疼,程阮抿紧下唇,睡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一行人簇拥着程阮向前行去,程峪和宋蕙仪已于高堂之位坐下。程阮向他们行别礼,三番跪拜,以报父母多年养育之恩。
宋蕙仪红了眼睛,拉着程阮起来,让她到面前来。
“阮阮,我的阮阮,你到了府上一定要知仪明礼,要有妻子的风度。好孩子,母亲知道你从来都是顶好的,要好自为之。”
然后她又将程阮向下拉了拉,看着程阮弯下身来,在她耳边说道:“孩子,若是你在那边受了委屈,一定不要怕,我和你父亲都还在,不会让你白白被人欺负了的。有什么不开心,一定要回来,告诉我们……”
她说至此,语气有些哽咽,鼻子发酸,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程阮心里也不好受,只好乖巧的应:“母亲,我知道的,您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
“恩。”
宋蕙仪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好,你好好的,就好。”
谢府的喜娘一直等程阮跟父母说完,方才在一旁催礼,笑着道:“姑娘快些,今儿是姑娘的大喜日子,姑娘可不要伤心了,回门时候自然会再见的。奶奶(宋蕙仪)也不要伤心了,姑娘这是嫁了个好公子,世上女子,哪有比这样更好的事情呢?”
宋蕙仪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看着程阮,“好了,阮阮,你去罢。”
程阮最后行了礼,转过了身。
人群里突然一阵喧哗。
程阮回眼望去。
乐正紧赶慢赶地回来,立在檐子下,望着她。
他嗫嚅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微笑。
带着苦。
第一百零一章 婚礼(下)
程阮看着乐正,一步一步地离开。
跟在程阮身边的喜娘眼睛转了转,复又收了回去,面上不动声色。
谢云璋和程阮按照古礼全了礼仪,喜娘带着程阮慢慢进了房间。
程阮太累了,在轿子上的时候就止不住的犯困。等到了地方,撑着精神走完了过场,已经上眼皮贴着下眼皮了。何况古礼严谨,连食物也没有,程阮饿着过了一早上,并来不及去正厅用食,就被喜娘按照规矩送到了喜房。
喜房里有丫鬟侍立一旁,扶着程阮走进去,程阮这才知这还是个熟人。
“襄雪?”
襄雪行了个礼,“夫人。”
她扶着程阮走进去,安坐下,道:“夫人,相爷吩咐了让您先用些东西,若是乏了,靠着小憩一会儿也是可的。”
喜娘道:“襄雪姑娘,这不符规矩。”
襄雪回身笑道:“嬷嬷,这是相爷吩咐下来的,自家的事儿,规矩想必也是能够从容相待的。嬷嬷自宫里来,这几日忙上忙下的,想必也已经乏了,不如也去外间休息一会儿。嬷嬷晚间回去还要跟太后复命,也是不宜劳累的。”
喜娘眼睛转了转,见襄雪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意思却很坚决,只好笑着道:“那老身便在外歇一歇,有劳襄雪姑娘在此照顾夫人了。”
襄雪当然颔首答应。
知道喜娘出去了,程阮方才抓住了襄雪的手,看她看过来,同她做嘴型。
“乐正回来了。”
襄雪点了点头,拍了拍程阮的手。
“相爷都有安排的。夫人安心休息就是了。”
程阮只好止了再问的心思。
何况她委实太困了,只好歪在榻上,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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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关了窗户,光亮并没有透进来。程阮摸索着要起身,却在一旁摸到一个温软的身体。
“啊!”
程阮不知道旁边是个什么东西,却被自己的脑补吓到。猛地朝一边跳了开去。却忘了塌下还有小阶梯。一不小心就踩了空,正踩在自己的裙裾上,“咚”地一声就跌了下去。
预料中得疼痛并没有来临。
程阮的腰上横亘着一双手。那双手的主人拉住了她。
“阮阮,你没事吧?”
原来是阿九。
程阮深呼出一口气,抓住阿九的衣襟,“没事儿。就是醒来的时候一旁突然多了个东西,吓死了。屋子又黑黑的。看不见。”
谢九微微笑了一下。
只是屋内无灯,并看不见。
襄雪在外间听到声音,立在门外道:“相爷,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云璋向外应了无事,将程阮拉了起来,将她放在榻上。帮她整理了一下衣物。
他目力好,就算是在这样的黑暗中也能视物。所以也同样能够看到程阮面上红红的颜色。
他忍不住伸出手屈指在她面颊上轻轻刮了刮。
程阮抬起头来看他,眼睛因为惊讶,瞪得有些大大的。
谢九又忍不住笑了笑。
他拍了拍手,襄雪和以菱依次进来,将屋中的灯火点亮。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程阮眨了眨眼,等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员已经齐备了。
喜娘拿着绢帕笑了笑,走到他们面前来,说了一溜儿的吉祥话。而后笑着蹲下身,将他们的衣摆交错着系了起来。
她站起身,屈膝笑道:“恭喜相爷夫人喜结连理。”
谢云璋挥了挥手,喜娘并着一众的丫鬟尽数退了下去。
伴随着关门的声音,程阮咬住了下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砰地跳得非常欢实。
谢云璋将她头上的珠饰一一摘了下来。
程阮的长发慢慢的落了下来。
他顺着程阮的长发慢慢下滑,挽着长发的尖端,将其落到程阮一边的肩膀上,然后低下头,帮程阮解繁复的耳坠。
呼吸近在咫尺,喷在程阮的耳朵上。
距离太近了。
程阮落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掐着裙裾繁复的布料。脸上的红一点点的泛了出来。
她有些害怕,有些想躲,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那啥啥……确实是夫妻应该做的事情,在答应被牵扯进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了准备了……
……只是……还是有些怕。
耳坠被解下来,谢云璋将她的长发转移到另一边,如法炮制,解另一只耳坠。
动作的时候不免察觉到了程阮僵硬的身体,再见她面上的红色,怎么还会不明白。
所以谢九弯了弯眼睛,“紧张?”
程阮咬着唇从喉咙里抿出一个“嗯”字。
谢九似乎笑了一下,程阮听不清,过快的心脏跳动速度让她的感官有些迟钝,只能呆呆地被谢九抬起脑袋,看着他将脑袋抵到他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
“好了,阮阮,睡吧。”
这样近,已经能非常明显的看到阿九的笑意。
程阮看着有些呆,回忆和现实重叠起来,让她有些分不清。于是傻傻地跟着笑了一下。
谢云璋的笑意更深了。
程阮这才后知后觉的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
却发现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了。
只剩下白色的亵衣。
程阮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撑着床榻,向后面移了移。小心翼翼的,像只受惊了的小松鼠。
谢云璋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将她拉近,扣拢在怀里,双腿一伸一躺,抱着她落在了榻上。
程阮全身都僵硬了。
“阿……阿九……”
“恩。”谢云璋应了声,看着程阮的模样,有些好笑,连声音里都带了点儿暖意。
“我……我们……不……不会……”
她说不出口,声音被吞没在喉咙里。
谢云璋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乖,安心睡吧。”
言下之意,是不会动她了。
然后抬了抬手,屋中的灯光尽数灭了。
程阮紧紧咬着唇,瞪着眼睛看着虚空。她习惯了一个人,这样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她很不适应。何况先前已经睡过了,所以这会儿并不是那么困。
她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想法都一一跑了出来。却不管怎么样,都还是睡不着。
谢云璋的呼吸平稳了下来。
程阮伸手去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没有掰动,只好放弃。在他的怀里转了一个身,借着照进来的微末月光去看他。
睡着的谢云璋没有那么刺骨的冰寒气,和回忆里的谢九就很好的结合了起来。还是一样温润的眉眼,让程阮觉得很安全。
阿九的眉眼真是好看。程阮想。她第一次看到阿九的时候是在梨花树下,那个时候的她还爱看各种奇奇怪怪的话本子。尽管阿九那个时候受了伤,鲜血漫了一地,她还是将他看做了是个狐仙。
真是有趣而又久远的回忆啊。
程阮笑了笑,伸出手轻轻去戳了戳阿九的面颊,笑得好像偷了腥的狐狸。
她终于撑不过去,又睡了过去。
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了,谢云璋方才睁开眼睛。
他看了看她宁静的睡容,手臂的力道紧了紧,将程阮完全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三个任务
程阮睡到天色大亮才起来。
襄雪在她旁边俯服侍,榻上却没人了。
程阮揉了揉脑袋,问襄雪:“相爷呢?”
“今日朝上有些事项,相爷赶去处理了。”她扶着程阮站起来,跟以菱打了个颜色,让以菱收拾床榻。
榻上摆着一块白娟。程阮咬着唇想让她们别碰,以菱却已经眼明手快的收了下去。白娟干干净净的,程阮的脸皱成了包子。
襄雪却在一旁轻声道:“夫人不要担心,由以菱交给嬷嬷,不会出错的。”
这样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程阮便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见她放心了,襄雪才取了衣服来,问道:“夫人想穿什么衣裳?府里总归没有老爷老太太,夫人可以随意些。”
程阮随意指了件蓝色的,不过想了想,突然问道:“府中的那些姬妾呢?今儿上门了么?”
襄雪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程阮会这样问,支吾了一下,道:“相爷平素都不怎么传她们,夫人不必顾忌她们。”
程阮抿唇笑了一下,“我这可不是醋了,我只是想着,若是她们要来呢,我就按规矩换身红色的,若是不来呢,我再随意些。”
府中姬妾的事儿还是当初乐正提起来的,并着乐正还给程阮出了一个馊主意。程阮想起来有些脸红,赶紧偏过了脑袋去。
襄雪笑道:“夫人不必顾忌她们,好些也不是相爷愿意收的,都是……”
言未尽,程阮已经明白了襄雪想说什么,跟昨日的喜娘是一样的来路。
她便不问了。指了那身蓝色的衣裳,“那就这件罢。——对了,相爷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以菱先前拿了帕子去给嬷嬷,这会儿正进来,闻言笑道:“襄雪姐姐,这算不算是小别胜新婚呐。”
襄雪斜睨了她一眼,“你这妮子。说话怎么还是没大没小的。现下是大丫鬟了,要明白些分寸。——东西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嬷嬷看着直笑。大概立马就会送进宫罢。”
程阮听得神奇,“为什么?”
以菱红了脸,不说话了。
襄雪顿了一下,方才含糊地说道:“李代桃僵。”
程阮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襄雪见状。赶紧引开了这个话题。
“今儿早上相爷是临时走的,婢子在外间伺候也零零碎碎听了些。似乎是东梁又有了什么变故,相爷这才急急忙忙的去了。”
变故?
程阮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词,想着乐正这会儿的归来。
他是不是在东梁做了什么?
这个时候回来,又是因着什么呢?
襄雪将程阮收拾妥当了。以菱也摆好了饭。程阮用了些,然后咬着筷子问道:“襄雪,能不能去请乐正公子来?”
襄雪想了想。道:“夫人现下的身份单独见乐正公子并不妥,夫人不妨等相爷回来的时候。同他讲讲,大概会好些。”
程阮想着似乎也是,也便应了。用了些东西之后,便打发着襄雪以菱都下去了,自顾拿了些书来看,在榻上团成一团,有些像猫咪。
鹭鸶就是这个时候开口的。
“程阮,第三个任务发布了。”
程阮伸手翻了一页书,问道:“估摸着也快了,是什么?”
“对抗段嘉禾,正法谢云双。”
鹭鸶照本宣科,声音里不含语气,颇有昔日端点发声的质感。
程阮对这个任务并不意外。
“段嘉禾和谢云双联合,再加上西唐,自然少不了谢云双的戏份。”她这样笑着说道,“——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我没有嫁给谢九,这个任务,还会有么?”
鹭鸶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知道。”
程阮嗤笑了一声。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记得这个任务的。”
她伸手翻了一页书,没有再说话了。
玉佛的内府里,鹭鸶却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程阮,和当初受陆七影响下的黑化的程阮,真是有点像。
是她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联盟的科技,并不是现在的这些人,能够企及的。
他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
谢云璋是将近午间的时候回来的。尽管忙碌了一早上,颇有些焦头烂额,但他面上并没有任何倦色。
他走回房间,看见在外侍立的襄雪,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而后轻轻地走了进去。
程阮支着手在榻上看书。
谢云璋这屋子里,话本子之类的很少,就是有,也不是程阮欢喜的牛鬼蛇神一类,无奈,程阮只好拿了本史册来看。只是并不能很能看的进去,就着夏日的阳光,一边看,眼睛一边慢慢的往下坠。
谢云璋轻声走近她,正是程阮困得不行的时候。他蹲下身来,程阮眼睛一张一合,猛然看见面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吓得不行,径直往后面仰去。
谢云璋笑着拉住她,“傻姑娘,还是这么不经吓。”
程阮瞪了他一眼,“谁让你吓我?都是堂堂丞相了,怎么还玩小时候的把戏?”
谢九只是笑,将她手中的书抽了出来,看了看封面,说道:“你要是想看史书,就先自司马氏的看着来,他擅以传奇笔法为史,无端的政治事迹也能写出趣味来,大概能合你的胃口。这本东郭氏的,沿用上古笔法,微言大义,中和平正,不蔓不枝,却少了趣味,你自然不大能看的下去了。”
程阮瞪着眼睛听他这样讲,听得笑起来,“好啊好啊,不过阿九,我还是喜欢你来讲故事,比看这话本子有趣的多了。”
程阮以前就曾经磨着谢九讲故事,那会儿十分任性,若是谢九讲得不好听,她还会捂着耳朵,一点儿都不要停。谢九对她非常无奈,只好去了茶楼听说书人来讲,日日揣摩他的言语风格,好容易才让程阮满意了。
谢云璋低下头来,微微笑道:“好。”
程阮便欢喜起来,扒拉着阿九的脑袋下来,“阿九,我问你一个事儿吧。”
“恩,你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青岚呢?”借着阿九现在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程阮终于问道。
谢云璋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
第一百零三章 方寸笑语藏机锋
谢云璋的面色渐渐冷凝了下来。
他想了一会儿,却又将面上的冰寒渐渐地散去。
他将程阮拢入怀里,看着她明显还是有些苍白的面色,刮了刮她的鼻子。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问。”
“我想弄个明白。”
她看了看谢云璋,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我一点儿都不想阿九变成那个样子,感觉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了。”
程阮的手要小些,并不能将谢云璋的手完全笼罩住,却让谢云璋嘴角弯了弯。
“傻姑娘。”
他揉了揉程阮的脑袋,这样说。
“青岚和青荇也是一样的来路。”
不必再细说了,程阮已经知道她们也是谢云双的人。
这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然就让程阮放下心来,她的手扒拉着谢云璋近在咫尺的脑袋,样子傻乎乎的笑起来,露牙不露眼,样子有些憨憨的。
谢云璋的手包裹住程阮的,感受着手中柔软的触感,额头朝着程阮的脑袋上抵上去,轻声说道:“阮阮,你不要怕我,一直不要。”
程阮的手伸展开来,和他的手指相扣,“好。”
————————————————
新婚刚过三日,谢云双就迫不及待的邀了程阮入宫。
程阮在御花园的凉亭等谢云双的到来,园子里很安静,凉亭旁边就是个小湖,程阮从桌上盘子里掰了些零碎的小点心下去,引来一群锦鲤相互追逐。
“鹭鸶。”
她在心里喊。
“恩。在呢,没死。”鹭鸶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从玉佛望出去,看见程阮目不转睛的看着湖里面的神情,不禁问道:“怎么了?”
程阮想了想,问道:“从内部策反的这个主意是谢云双想的吧?那程家来了西唐,恐怕就还有其他的步子吧?是什么”
鹭鸶笑。“程阮。你真是变聪明了,哎呀呀,让我真有成就感诶。”
程阮:“……”
“不要转移话题。你告诉我告诉我?”
“拿经验点来换啊,我就告诉你。”
程阮当然点头。
鹭鸶轻笑一声,“二十个经验点哦,我拿走了。计策嘛。程婧这次来很难说不是受了段承佑的示意,按照段承佑的段数。想必是二桃杀三士吧。”
这是个典故,说是有个*赐了两个桃子给三个大臣,让他们记功而吃桃儿,三个大臣俱是位高权重。互不相让,三人竭力相争,最后造成了三亡的局面。
不可谓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程阮想了想。“他们想用什么做彩头?”
鹭鸶嘻嘻笑,“你猜!”
程阮忍不住想斜睨他一眼。鹭鸶的抱熊形态却没有出来,只好作罢。
正想着,却有宫女传报道:“太后到——”
程阮起身相迎。
谢云双走上前来,亲切地将她扶了起来,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着道:“果然成亲不成亲,还是有些差异的,瞧瞧,哀家觉得面色都红润了些呢。”
程阮笑着道:“娘娘谬赞了,就是看起来红润些,也到底比不得娘娘的面色呀。”
谢云双笑着睨她,“贫!”
程阮代替她宫女扶住她,只是笑。
她们一同进了凉亭,小丫鬟上来上茶,是上好的信阳毛尖,颜色鲜润干净,程阮记着乐正的嘱咐,只是轻轻沾了沾嘴唇,放下茶盏,笑着道:“好茶。”
谢云双笑着道:“想着你该是喜欢的,毕竟是来自东梁。——说起来,东梁的茶饮习惯倒是跟我们有些不同,若不是这丫头也是来自东梁的,想必也不知这些,也就泡不出这样的茶叶来了。”
程阮闻言,看了看一旁侍立的宫女,她深深地垂着脑袋,尽管被谢云双称赞,也并不显激动神色。她打量了一下,笑着道:“心性确实是个不错的。”
谢云双便道:“你既是喜欢,不妨带回去吧。听闻你父亲你母亲都极爱茶,今次看来你也是如此,既是这丫头会用东梁的手法来烹茶,你带回去,也方便些。”
——原来这才是谢云双的想法。
——她并不放心她,恐怕程婧来了之后的劝说,也让她产生了一些怀疑,所以希望在她身边安插一个人,是留是杀,或是暴露,动静都能放到她眼皮子底下来。
但是哪有这样明目张胆的塞人的?何况先前还只是在聊茶。
谢云双到底在内廷打磨多年,程阮却还只是个初学者,段数果然还是有差。
何况现在北汉东梁在打仗,东梁受创最严重,内内外外的,一点儿都不安宁。这丫头会是谁带过来的,昭然若揭。程阮收下程婧的人,比收下谢云双的人,伤害性还要大些。
虽是这样想着,程阮嘴上也不慢,推辞道:“娘娘真是客气了。这么个可人的丫头,阮阮怎么舍得径直从娘娘那里夺过来?娘娘不是还要她在身边伺候?”
谢云双看了她一眼,“哀家身边也不乏伺候的人,你若是欢喜,那带回去也自然无妨的。”
——偏偏我不喜欢呐。
这话儿却说不出口,程阮只好应下。
“娘娘这样好意,真是让阮阮受宠若惊,那阮阮便却之不恭了。”
谢云双扣着茶盏轻啜了一口茶,笑,“宠是自然的,惊便不必了。——哀家和阮阮很聊得来,还希望阮阮能多进宫陪陪我这老婆子,否则这整日介的待在宫里,有什么意思呢。”
程阮看了看她依旧艳丽的容颜,带着七分尊贵,三分诱惑。
她点了点头,“这自是该当的。”
谢云双便笑了,动了动眼睛,旁边的丫鬟会意,取出一块令牌来,躬身递到程阮面前。
程阮看了看那块令牌,疑问的看向谢云双。
“这是……?”
谢云双笑道:“这是宫中行走的令牌,有了这个,阮阮便可随时进宫了。不必非得等哀家和皇上的传唤。”
这自然是极大的荣誉。
却也是表示希望程阮能多进宫来禀报谢云璋的动向。
程阮心知肚明,却接过了令牌,笑着道:“阮阮明白了,多谢娘娘。”
谢云双扣着茶盏,笑得风华绝代,“阮阮不必客气。——对了,先前东梁传来消息,说越王澹台越没死,还附加着冒出来一个齐王之子,名为澹台循。”
ps:第二更十点发上来,么(* ̄3)(e ̄*)
第一百零四章 嘚瑟的鹭鸶
程阮自宫中出来,上了谢府的马车。
在她出来之前,她见宫女同谢云双附耳说话。她耳力今非昔比,所以听到了“叶大人来了”的内容。
叶大人?
西唐姓叶的大人,林林总总还是有些,但是最有影响力的,无疑就是叶伯邑了。
何况她也还记得,乐正曾说过叶伯邑此人游居不定,并不好定义他是那一边的人。
程阮一路想着这些事,直到襄雪来扶她,她方才回过神来。
烹茶宫女在一旁侍立,襄雪上来问这姑娘怎么处置。
程阮看了看她,想了想,“府中有茶室么?”
襄雪躬身回到:“有的。”
“那便让她去茶室罢。”她道,然后笑了笑,“这姑娘烹茶的手艺倒是不错,去那儿也不算埋没人才。”
算是给这宫女吃一颗定心丸。
——还好谢云璋一概对外表示并不喝他国的茶,所以就算放过去,应该也不碍事。何况她跟着程阮一道从宫里出来,想必襄雪也已经明白她的身份了,自然会拿眼睛盯着她。
这便不是程阮需要亲自过问的事情了。
她上了马车,脑袋靠着侧壁,微微闭了眼睛。
“鹭鸶,谢云双见叶伯邑,是不是跟二桃杀三士的计谋有关?”
鹭鸶“恩”了一声,一缕青烟从玉佛里面飘出来,晃荡晃荡,晃荡到程阮面前,紧跟着做了一个鬼脸。
程阮:“……”
她挥挥手,看着那烟雾散开又聚拢。有些无奈,“鹭鸶,什么时候你这么幼稚了?”
鹭鸶嘻嘻笑了一下,“这是最新被研究出来的形态,称作灵魂状态,就是这样飘乎乎的,浑身乳白乳白的。而且你没发现么?手还化成了飘乎乎的翅膀。一甩手,整个身子都要转一圈,不是很好玩么?”
程阮:“……”
“而且脸很是萌萌哒啊o(n_n)o”
鹭鸶眯着眼睛笑。凑上来,紧贴着程阮,程阮眨了眨眼,都能看到睫毛扫过鹭鸶的灵魂状态。上面沾上一层水汽。
程阮眼睛转了转,眼疾手快的伸手出去捏他的脸。想把他的脸向两边拉开,看看会不会变形。
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他。
鹭鸶径直穿过了程阮的手,嘚瑟的凑过来飞过去,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一边玩一边嘚瑟:“哈哈哈哈。程阮你抓不到我,啦啦啦。”
一甩袖子,整个身子真的旋转了起来。
他太高兴了。一直蹦着圈儿,程阮眼睁睁的看着他转了十余圈。然后“咚”地一声,撞到了侧壁,“嗷呜嗷呜”地叫着,顺着侧壁就跌落到了底部。
程阮:“……”
她凑过去看,还能看见它的脑袋上冒出一个个星星来。鹭鸶委屈道:“真是伐开心,技术部的人越来越不靠谱了,居然还来模拟失重和头昏的症状,不靠谱不靠谱不靠谱!”
程阮忍不住笑,伸出手去戳了戳它,这次果然能够戳到了,就把鹭鸶提了起来,做了一直都想做的事情:
捏住它的脸颊,向两边轻轻一拉。
却不想这灵魂状态的延伸性非常只好,程阮只是轻轻一拉,鹭鸶的脸就立马成了横着的细条形状,脑袋上的两只角在那细条上面移来移去,甚是可爱。
正好风吹动帘子,从外面吹进来,也便顺势往鹭鸶这边一吹,就见鹭鸶整个身子一块儿荡了出去,好像飞秋千。
程阮忍不住哈哈大笑。
回到府邸的时候谢云璋已经回来了,站在院子里的一株垂丝海棠底下。将近九月,已是到了快要结果的季节,枝叶里隐隐绰绰露出来几个小小的圆润的红色果实,谢云璋于树下长身玉立,目光眺望远方,看起来好像一幅画。
程阮被这样的想法逗笑了,走上前去,和他并肩,也向远方望,可惜并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不禁瘪了瘪嘴。
谢云璋回过身来,正看见她这样的表情,笑了笑,额头贴了贴她的脑袋,“今儿谢云双让你进宫了,说了什么?”
程阮便将谢云双说的事儿都一一说了,又道:“那个丫头我安置在茶室了,那儿似乎是一贯不用的,想着就是放在那儿,也不见得能插手府中诸事。这样可好?”
谢云璋包住她的手,笑,“这样很好。”
程阮嘻嘻笑。
“对了,我走之前好像听到丫鬟对谢云双说叶大人到了,我估摸着大概是叶伯邑,不知道他找上谢云双是为了什么。还有一桩,东梁那边除了乐正,说是澹台越也没有死,是么?”
谢云璋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在石桌上坐下,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但是澹台越还活着的说法其实并不明显,因为没有人见过他正面露面,只是他手下的人一贯在宣称他回来了,并公然反抗,不肯听从段承佑的命令。澹台晔抵死不肯发令,段承佑大概都快急火攻心了。不过在禁宫中,当时确实并没有找到澹台越的尸体,所以这事儿是将领们胡编还是真的,还真说不准。——乐正先前去东梁,也调查了这件事,也没有查出来个头绪,倒是齐王之子的身份已经被人传开,那边也有了另外的布局。”
程阮闻言点头,“但是澹台越如果知道澹台循还活着,并在东梁活动的话,也会找上他吧?如果他本身不出面,光靠着那些将领在支撑,能够争取到的人就会少很多。”
——自然,一个是皇室血脉,一个只是朝臣,跟着朝臣混再怎么都摆脱不了反主的事实。而跟着皇室血脉混,再怎么,也能拉一个清君侧的旗帜出来。
“恩,所以乐正回来了,他在等。”
程阮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那叶伯邑呢?他和谢云双是一伙儿的么?”
“先前是。”
“恩?”程阮抬头看他,想了想,“现在难不成和你在一条船上了?”
谢云璋喜欢她的聪慧,笑了笑,揽她入怀,“暂时而已。叶伯邑此人不可深信,但现在目的一致,他自然也会全力相助。”
程阮想了想,说了鹭鸶先前吐露的那几个字:“二桃杀三士?”
谢云璋看了看她,随即笑了起来。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