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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诺诺宝贝     农门贵女有点冷txt下载     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0章 你又不记得我了

    云萝回到江南后,并没有马上去白水村,而是在卫府中陪伴祖母,并顺便将她之前为二姐准备的添妆仔细的整理出来。

    她没有因为如今身份的转变而改变送给二姐的添妆,依然是首饰头面,并把之前暂定的几亩良田换成了庆安镇附近的一个小田庄。

    田庄是真的小,不过五十余亩而已,但江南的田地本就极为抢手,百姓们手中的多是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小地,少有地主愿意把几十亩连成片的田庄往外出售,每每出现都会引人争抢,因此云萝能买下这个小田庄还仗了身份的势。

    当然,该付的银子她是一分没少。

    这样的一份添妆对如今的云萝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她在思考了几天之后,最终还是没有再往上增加。

    地契、首饰、金银锞子分装之后又装进同一个锦盒里,也不过是装了小小的一个匣子而已,到十一月廿一的早上,云萝就辞别祖母,然后抱着锦盒登上马车离开了卫府。

    冬日的天亮得迟,城门开启的时候天色还黑漆漆的,罗桥驾着马车缓缓的出了越州城。

    马车的四角各挂着一盏气死风灯,随着马车的行驶而不停摇晃,蒙蒙的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道路。

    马车后还跟着一队随行的侍卫,都是跟着云萝从京城到岭南再到京城的人。

    罗桥五人在一个多月前就到了江南,虽然当时奔波得几乎去了半条命,但好吃好喝的调养这么久,如今似乎比之前还胖了些。

    他坐在车辕上一边驾着车一边说道:“听说郑二爷家起了个大院子,并排的两个五间三厢的大院子,如今只在东院开了一个大门,等日后两位郎君长大了,只需要在旁边再开一个大门就能立刻分成两个单独的院,十分宽敞。”

    这件事云萝已经知道了,老夫人为了让她更直观的了解,还拿笔给她画了个简易的格局图,在上个月迁新居的时候还替她往白水村送了一份礼。

    并排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院子,三明两暗五间正房,左右各三间,但目前只开了东院的大门,进西院就要从东院西厢旁的过道通行,东厢旁与过道相对的是一间灶房,西院与灶房相对的那间屋暂时用作堆放杂物。

    从明暗两间房中间的过道穿过就是后院,后院也围了墙,沿着围墙的西面搭了牛棚、猪圈和茅房,东面则长长的搭了鸡圈,据说养了二十多只鸡,中间空出的土地就开垦成了一大片菜地。

    冬天日短,云萝在天不亮出发,一直到天色蒙蒙才终于到了白水村。

    过了庆安镇,这一路过来就尽是袅袅炊烟,有许多人家太阳还在半空时便开始准备晚饭了,在太阳落山前吃完,然后收拾收拾就要睡觉了。

    不过越是靠近白水村,周围村庄升起炊烟的时辰就越迟。

    随着附近几个村庄的逐渐富裕,许多人家都从一日两餐变成了一日三餐,况且,肥皂作坊的伙计要到申末酉初才下工呢。

    眼看着天色不早,锅里的卤味和豆腐也都卖得差不多了,郑丰谷就和刘氏把多余的杂碎捞起,然后把锅从炉子上抬下来,小心的把卤汁倒进干净的瓦锅,再将炉子里的火扑灭,搬抬到食肆里靠墙放好。而云萱和文彬则把案板清理干净,抬到边上靠墙竖起,然后把门板一块一块的镶嵌进门框里。

    文彬年纪小,力气不大,但也能勉力把分量不轻的门板镶到门框中了。

    郑嘟嘟也有事儿干,他要把门口多余的几块木柴抱到灶膛边上放好,再拿着扫帚把地扫干净。

    那扫帚似乎是特意为他绑的,小小的一把,他使唤着一点都不费劲。

    正扫着门口,他忽然小耳朵一动,转头看向了通向村外的方向,天色昏暗,但并不影响他看到有车马正往这边来。

    他不由得“咦”了一声。

    马车、牛车、驴车在白水村并不罕见,他坐在食肆的门口,每天都能看见一队又一队的车马从村外的道路上走过,但那都是往肥皂作坊去的。

    其他人也很快都听见了车轮马蹄声,云萱把门板镶上且推过去与上一块门板合并,然后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她看到浩浩荡荡十多骑,拥护着中间的一辆马车,那马车也比寻常的大不少,由两匹马拉着,只可惜那马背上的人因为天色昏暗而看不清相貌,但从身影看应当都是些健壮男子。

    “什么人到村里来了?好大的阵仗。”

    郑丰谷他们都走到了门口,甚至是隔壁李宝生家都听到动静走出到门口张望。

    车马越走越近,他们也看得越来越清晰,文彬忽然朝着那被拥护在中间的马车喊了一声,“三姐!”

    正拄着扫帚看得入神的郑嘟嘟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不由得身子一歪,扫帚绵软撑不住他的小身子,顿时就“吧唧”一下摔到了地上。

    平时最疼他的娘和二姐却对他视而不见,“呼啦”的就往外奔了出去,哥哥更是迈步从他身上跨过,差点踩到他的小手手。

    郑嘟嘟:“……”

    几乎在文彬喊叫,郑丰谷他们往外奔的同时,那马车的窗户往外打开,然后一颗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天色昏暗看不真切,但声音却是他们十分熟悉的,“在大路上就闻到了卤香味,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还没关食肆。”

    原本还只是急走出两步的郑家人顿时朝那边飞奔而去,跑在最前面的就是文彬,走在窗户旁跟她说:“三姐,你真回来了?”

    云萝伸出手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刚才不是都喊了吗?”

    他就弯起了双眼,说道:“我是猜的,看见这马车有些眼熟,我们这儿也没有这么大的马车啊。”

    罗桥终于把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打开车门,云萝便不需要任何人搀扶的直接往下一跳。

    然后,她就落入了刘氏的手中,拉着她又惊又喜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定是赶不回来了呢,没想到你就猛的出现在了眼前。你这孩子,回来咋都不事先知会一声?我也好让你爹去外面迎一迎你。”

    云萝情不自禁的弯了一下眼角,说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哪里还要爹去迎我?”

    刘氏拉着她看了又看,昏暗的天色都挡不住她欢喜的视线,伸手在她头上、脸上、肩膀上摸了摸,说道:“怎么不是了不得的事?你回来了,那就是我们家顶顶重要的事。”

    又说:“长高了,都快要比上你二姐了。”

    郑家可是祖传的高挑身材,刘氏知道,云萝以前可担心自己会长不高了。

    云萝转头去看云萱,发现如今她跟二姐的身高还是有些差距的,不过她还能再长呢。

    云萱也朝着她笑,抢过了她的另一只手说道:“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实在不值当,从京城到这儿听说至少要走半个多月呢。”

    刘氏闻言就连忙说道:“快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回家去,有啥话也等坐下来再慢慢说。”

    说完就拉着云萝往村子里走去,转身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郑嘟嘟。

    郑嘟嘟正仰着头看云萝,脸上有些亲近又有些迟疑,因而站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云萝。

    云萝也垂眸看他,忽然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郑嘟嘟,你又不记得我了?”

    上一次半年不见,他乍见之下就不禁有些陌生,这一次一年多不见,他虽然时常听见爹娘兄姐说起,他自己也隔三差五的要念叨一回,但真的见了面却又不由得感觉生疏。

    毕竟年纪还小,毕竟,云萝确实跟去年长得有些不一样了。

    长高了,长开了,也长得更漂亮了。

    不过被这一捏脸,他就迅速的找回了熟悉感,虽仍然有些拘束,却咧嘴朝她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三姐!”

    文彬“啧”了一声,轻蔑之意无需言说,挨着云萝,还有点吃味。

    云萝便转手往他肩上一搭,搂着他就往村子里走去。

    住在村口的几家人都从屋里出来了,站得远远的朝郑丰谷和刘氏招呼,夫妻两与邻居寒暄了几句,然后也不管食肆里还没有清理干净,直接把门板镶上,又从小门往院子里绕出来,把大门一关落锁,一家人就热热闹闹的往新家走去。

    云萝才刚回来,这一路刘氏就跟她说:“村里没有那么大片的空地,所以新院子建在村西边,位置稍微偏了些,不过与你三叔和小姨母家都隔得不远,站在门口喊一声就能听见。”

    文彬说:“虽然只开了一个大门,但里面分成了两个院子,每一个都比老屋还要大上不少。爹娘说,以后东院归我,西院给嘟嘟,但二姐和三姐的闺房现在都安置在东院里,以后也不会改变。”

    郑嘟嘟顿时生气的转过头来,“哥哥胡说,爹娘明明没有说过这话!”

    文彬便挑眉斜睨了他一眼,“我是长子,于情于理都该是东院归我,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村里的任何一个长辈。”

第271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郑嘟嘟被文彬气得不要不要的,可他说又说不过,打也不是对手,至于说跟爹娘撒泼告状什么的,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于是他把云萱往他那边拉了过去,仰着头说道:“二姐,你住西院,以后也一直住西院!”

    云萱百忙之中分了点注意力给小弟,笑嗔道:“我们一家人现在都住在东院,西院空落落的每间屋里都不过添置了床铺而已,你把我一个人分到那边去,是不喜欢我了吗?”

    文彬也跟着冷哼一声,“二姐过不了几天就要出嫁了,郑嘟嘟你竟是连这么几天都等不及的不想跟二姐住一块儿。”

    郑嘟嘟顿时急了,大声说道:“我没有!我是说我要把我的院子分一些给二姐,才不是要赶二姐出去呢!”

    郑丰谷忽然伸手往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佯怒道:“什么你的我的?我和你娘都还在呢,你就等不及的要跟你哥哥分家产了?”

    郑嘟嘟愣了下,然后转头冲文彬用力的哼了一声,说:“爹娘都还在呢,哥哥你就要跟我分院子,还跟我抢二姐、三姐,真是太不听话了!”

    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往村西头走去,后面还跟着马车和牵马行走的侍卫,车轮马蹄声几乎要把说话声都给掩盖了,沿途经过的人家听到动静都不由得从屋里走了出来,就着天边的最后一点天光看到了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许多人都站在自家门前张望,也有人好奇的问道:“丰谷啊,这是小萝回来了?”

    郑丰谷笑着说道:“是小萝回来了。”

    刘氏也与乡亲说道:“这孩子回来前也没知会一声,猛不丁的出现在眼前,把我们也吓了一跳。”

    这一路过去,渐渐的就越发热闹了起来,那些本来暖烘烘的关着门的人家也纷纷探头出来张望,然后知道了郑丰谷家的小萝又从京城回来了。

    “小萝这是专程回来送姐姐出嫁的吧?”

    “京城到这儿几千里路程呢,又天寒地冻的,路上可不好走。原本早就让文彬写信给她,叫她不必特意赶回来,她之前还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突然就回来了。”虽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但刘氏脸上的笑容却连黑夜都挡不住。

    一路与人寒暄,一路走到了村子的西边尽头。

    原本建造在最西边的是郑丰收家的院子,他家往后几十丈是癞子家的几间破茅草屋,再往西过去约三十丈远便是山坡林地,如今则开辟成了茶园。

    郑丰谷家的新房子就在郑丰收家的西面,但并不是两家并排,而是要往后一些,差不多是在郑丰收和癞子家的中间,从门前小径往西走几十步就是茶园直通大路的小道,站在门口还能看到茶山脚下的那个院子。

    云萝他们就是从郑丰收家的屋后走过,然后不等他们走到几步外的自家门口,三叔家的后门就忽然打开,奔出了一串孩子。

    “三姐!”

    激动的声音骤然消失在几十双虎视眈眈的注目之中,刚从自家后院奔出来的云桃等人紧急刹车,仰头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和华盖马车,还有威风凛凛的侍卫们,差点想缩回到家里去。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上次云萝回来的时候也只在宣读圣旨时拥护着浩浩荡荡的人,之后该散的散,近身保护的侍卫也被安排到茶园,平时几乎不会出现在云萝身边。所以突然看到这样气势惊人的十几个侍卫聚集一处,还齐刷刷转头看过来,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不过只看了一眼,他们就把目光收回,还往边上让了让,让出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地方。

    云桃想要往回缩的脚步就又往前迈了出去,然后蹬蹬蹬的跑到了云萝身边。

    一年四个月过去了,云萝长得飞快,但云桃似乎也不慢,两人站在一起,她还比云萝高了半个额头。

    云萝默默的看向身旁的云梅,伸手摸了下她的头顶。

    云梅抿着小嘴朝她软软的一笑,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三姐。”

    刘氏已经把大门打开,回身笑道:“站那儿做啥?快进来吧。”

    又看了眼侍卫们手上的马,转头与郑丰谷商量道:“屋后那一排草棚子都是敞着的,现在天儿又冷,也不晓得会不会把马给冻坏了。”

    罗桥便上前去说道:“太太放心,只需在底下多垫些干草,就冻不着它们。”

    郑丰谷有些眼馋的看了几眼这些马,然后带着罗桥往侧面走去,说道:“从后面走更宽敞,待会儿我拿几张草帘子挂在外头,也能挡不少冷风。”

    侍卫们跟着郑丰谷往后院去拴马,云萝则从大门进去,身边围绕着一群孩子。

    刚进门,三婶吴氏就骂骂咧咧的也走了进来,“小兔崽子,让你们跑慢些跑慢些,耳朵都长到脚后跟上了!”

    郑小一和郑小二当即“哧溜”的钻到了两个姐姐身后。

    如今他们也已经六岁了,身形虽仍显瘦削,但精神和身体却强健了许多,比同龄的孩子也不差多少了。

    毕竟,一般人家的乡下孩子可没有他们吃得好,养得精细。

    云萝帮着云萱一起把灯盏点了起来,转身喊了一声,“三婶。”

    吴氏竖起的眉毛顿时一松,看着云萝愣了愣神,随之神情便有些拘谨了起来,双手在围裙上用力的擦了几下,说道:“一年多不见,小萝长得更好了,要是在路上碰见,我都不敢认。”

    文彬不由往云萝的脸上打量了几眼,有些疑惑。

    也没有变那么多吧?不过三姐确实越来越好看了!

    刘氏从灶房出来,直接伸手把吴氏拉了进去,“你来得正好,赶紧帮我把晚饭收拾出来。他们这一路从府城到村里,中午肯定没有吃好。”

    “我听着说是来了不少人,家里的菜式够吗?”

    “够了的,小萱的好日子就在这几天,家里现在也备了不少东西。”

    听到这话,在外面院子里的几个人都笑嘻嘻的看向云萱,云萝则双手拢在袖子里,特别正经的说道:“姐,我在禺州碰见了一顶红宝石发冠,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出嫁时佩戴,过会儿拿出来给你看看。”

    云萱俏脸一红,伸手在云萝的手臂上拧了一把,然后在几个弟弟妹妹的起哄声中转头躲进了灶房。

    文彬就拉着她介绍新房子。

    现在一家人主要还是住在东院,郑丰谷夫妇带着郑嘟嘟住在正房的东屋两间房,明间作卧室,暗间做仓房。文彬住在西次间,用屏风隔成了内外两室,内室安放着床和箱柜,外面则是书柜书桌。

    从堂屋出来右拐,就是通往后院的狭窄走道,右边是西次间的外墙,左边是一扇小门,门内放着木犁、箩筐、稻桶、簟等并不经常使用但不可或缺的农具,分门别类的堆了有大半个屋子。

    穿过走道进入后院,因为是两个院子连成一片,因此后院显得特别狭长,除了猪圈牛棚茅房等,紧贴着屋后的墙壁还搭了两个长长的草棚,草棚很矮,以郑丰谷的身高进去还得稍稍弯着腰,不然一不留神就会碰到头。

    现在后院也闹哄哄的,侍卫们已经把马拴好,但马车却还在后门外,郑丰谷正围着马车打转,不舍得把他小闺女的马车放在后院草棚里。

    那草棚还没马车高呢!

    看到云萝进了后院,他就站在后门处朝她挥手说道:“快别出来了,这里脏得很。”

    又说道:“小萝啊,你这马车不如就放屋里去吧,反正咱家空屋子还有不少。”

    没错,就是这么的财大气粗!

    云萝默了下,“哪有把马车放屋子里的?”

    “这有啥?你总得在家里待上些日子,这金贵的马车放外头风吹日晒的也不好。”

    反正他就是觉得,他家的草棚子太委屈小闺女的马车了。

    站在他旁边的侍卫不由得闷笑了一声,说道:“二爷,我看您家前院顺着大门过去的一溜棚子搭得挺高的,如今那下面也没有放许多东西,不如整一整把马车放那儿去?”

    郑丰谷凝神想了想,点头道:“成!”

    于是马车掉个头又到了前门,侍卫们把拉车的两匹马卸下来,又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进屋,然后,郑丰谷从杂物房里扛出了几块长木板将它们往门槛上一搭,车轮子就能顺着木板搭建的斜坡往上过台阶越门槛,进入院子里。

    刘氏都忍不住好奇的走到灶房门口来看了一眼。

    马车被几个人一起推进了西院,靠着墙摆放在好。几个小孩围着看了会儿稀奇,然后掉转过头来看刚才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东西。

    郑丰谷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心疼的说道:“咋又买这么多东西?家里啥都不缺,你留着钱自己花。”

    云萝却觉得她这次回来带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上次可不止一辆马车。

    侍卫们被郑丰谷让进了挨着灶房的那间厢房,那里面并没有安放床榻,而是摆了两张大方桌。

    郑丰谷进灶房拎了一个滚烫的水壶和一大捧碗,离门口最近的一个侍卫见状连忙站起来接过去,“二爷您快别忙活了,有啥事只管说一声,让我们来!”

    罗桥把他拉了过去按坐在凳子上,说道:“二爷您忙活一天可不比我们轻松,赶紧坐下歇歇脚。”

    罗桥已不止一次护送云萝回村了,之前还在村里住了一段日子,常来常往的,所以郑丰谷对他不算陌生,因此也不见拘谨,笑呵呵的说道:“这有啥累的?跟以前相比,现在的日子真是跟神仙一样。”

    侍卫们互相传递着每人都倒了一大碗热茶,只是拿在手上就觉得全身都好似暖了起来,这一路被冷风吹得发紧的皮肉也逐渐缓过来。

    郑丰谷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晓得你们来,家里都没准备啥东西,晚饭还得再稍等等。”

    “二爷客气了,郡主就是不想您和太太忙碌,才故意没有提前知会。”兰香将一个火盆端了进来,冲近前的侍卫瞪过去,道,“都等着人来伺候呢?出来两个人烧火!”

    当即就有两个侍卫站了起来往外小跑着出去,“我去我去,我最喜欢烧火了!”

    冬日里,烧火的灶膛前可是个风水宝地,不仅暖和,说不定还能蹭点多余的肉啊菜的。

    堂屋里也很热闹。

    这新房子可比村口的那个小院大多了,最大的堂屋长宽皆约两丈,哪怕放了桌凳,堆了一马车的东西,还有十来个大小孩,也不显得十分拥挤。

    云萝把她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归置放好,文彬和云桃在旁边打下手,郑嘟嘟和小一小二则自顾自的忙得团团转。

    不经意看到乖巧的坐在小凳子上的云梅,云萝的动作一顿,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说道:“理好了就都过来,我有东西给你们。”

    几个人顿时呼啦啦的围了过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桌上的一叠纸包。

    这种纸包他们都很熟悉,向来都是点心铺子用来包装点心的。

    云萝把两包点心递给了云桃,“路上不便,我就没有带许多东西,只有两包给你们尝个味儿。”

    云桃伸手接过,说道:“我娘说,明天要做糯米滋,三姐你来我家吃吧。”

    “好,让三婶少放糖。”

    云桃就嘻嘻笑了起来,“我晓得,不过我娘听不听我就不晓得了。”

    云萝嘴角一抽,径直打开了一包点心,给围在桌边的每个弟弟妹妹都分了一块,“马上就吃饭了,只能吃一块点心。”

    小的几个都点点头,云桃却说:“我家已经吃过晚饭了,刚吃,碗还在锅里没洗呢。”

    点心正好分到她这儿,云萝闻言就动作一顿,然后手腕一转,送到云桃面前的点心拐个弯塞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云桃:“……”

    云梅看看她,又看看自家亲姐,眯着眼睛就软软的笑了起来,手上的点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直到还剩下最后一个角,才伸手递给了云桃,似乎要送给她吃。

    云桃气得用力揉了下她的脸,“小气鬼,还是你自己吃吧!”

    云梅就把最后的一角点心也吃掉了,眯着眼睛,表情十分满足。

    然而,看到她这个样子,云桃脸上却不禁流露出心疼伤感,还有怨愤之色。

    云萝将这些尽收眼底,但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又拿过一个匣子,里面塞着满满当当的锦囊荷包。

    她看了下荷包上的花纹,然后将它们分送给小一、小二和云梅、云桃。

    小一手上的动作最快,打开荷包就“哇”了一声,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对小小的银镯,“四姐你看!”

    郑嘟嘟探过脑袋去看了一眼,然后眼珠骨碌碌的转到了郑小二的手上。

    小二的礼物与他哥哥一样,只是银镯上的纹饰略有不同,云桃和云梅则是一对珠花,不过颜色与款式皆不相同。

    “三姐,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云桃看了一眼之后却把东西推了回来,“你每次回来都给我们带好多东西,这样占便宜,我……我难受。”

    云萝道:“为何难受?”

    她幽幽叹息一声,“占了便宜我怕还不了,心里难受,看到这么好的东西就在手上却要还回去,我更难受。”

    文彬不由得笑出声来,“既然怎么都难受,那不如就把便宜先占下再说。”

    郑嘟嘟扒拉着桌沿,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文彬一惊,“这话是谁给你说的?”

    郑嘟嘟眼珠子往上飘,很认真的想了会儿,说道:“多宝说的。”

    云萝也好奇的问道:“多宝是谁?”没听说过村里有谁叫这个名字的。

    文彬的表情却忽然一言难尽,明明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他却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多宝是镇上一商户家的孩子,他家是开当铺的,如今和嘟嘟在同一个学堂里读书,据说,跟嘟嘟玩得很好。”

    郑嘟嘟小耳朵一动,当即反驳道:“才没有跟他玩得很好呢,我可不喜欢他了。”

    “说谎,你不喜欢他,上次看到他被大孩子欺负你怎么还冲上去帮他打架?”

    云萝不由侧目,“打架?”

    嘟嘟小弟顿时缩了下脖子。

第272章 好胖

    郑嘟嘟在过年后就被送到了镇上的学堂读书,到现在也快一年了。

    成绩嘛,因为家里有个秀才哥哥,耳濡目染的在入学前就已经能背下《千字文》了,所以暂时还没有出现跟不上先生教学的情况,甚至在一众小萝卜头堆里还名列前茅,常被先生夸奖,又因为顽皮没少被罚。

    和他一起,三叔家的双胞胎也都入学了,因为自小就身体不好,不能跑不能跳的倒是养出了一个乖巧安静的性子,至少跟郑嘟嘟相比是乖巧太多了。

    桥头村的邱大虎每天早上都会把他们送到镇上的学堂门口,又在将要下学的时辰去接他们回村,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在镇上行走出意外。

    “就是太贵了。”云桃叹着气说道,“一趟两文钱,来回就是四文,两个人每天都要交八文钱的车资呢。”

    若是放在几年前,白水村谁家禁得起每天八文钱车资的花销?便是如今日子渐渐好了,大部分人家也都是舍不得的。

    况且,读书可不仅仅是来回车资,还有束脩,笔墨书本,中午的一顿午食,便是郑丰收如今格外勤俭,也深觉得压力山大。

    云萝便问道:“三叔如今有多少月钱了?”

    云桃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对云萝隐瞒的事情,直接说道:“每个月都有一贯钱,除此之外,从春茶采摘到秋茶结束,每个月还有额外的贴补,少的时候是五百八百,多的时候有三两五两银子呢。现在这个时节已经没有茶叶采摘了,但要修剪茶树,给它们松土施肥,大部分时候都还算清闲,但有时候走得远了,天黑了还不能回家。”

    茶园广阔,连绵了好几个山头,那些离村子远的地方单只是花费在路上就需不少时辰。

    “三叔今天还没回来?”

    “是啊,我爹今早出门的时候就说了,想要把那边的事抓紧全做完,也省得明天还要大老远的跑一趟。”

    云萝看了那三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弟弟,问道:“如今村里去学堂读书的人多吗?”

    “挺多的。我们村里不是有个肥皂作坊吗?好远的地方都有人过来找活儿,王大管事最喜欢招读过书的人,识字会算学的人也比其他人的工钱更高,说不定还能当个小管事呢。”

    村里人或许没有许多见识,但他们会看会听会比较,况且家里宽裕了,大部分人其实都很愿意送自家的孩子去读书,就算只是多认识些字也好,若是有读书的天分能考个功名,那更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

    云桃便看了文彬一眼,笑嘻嘻的说道:“现在村里人都说二伯和二伯娘有福气呢,大儿子是我们村最年轻的秀才公,大闺女转眼就要当秀才娘子,小闺女就不用说了,小儿子虽是个淘小子却聪明得很。”

    文彬正在翻刚才整理东西时看到的一匣子书,闻言就抬起了头来,眨着眼说道:“三叔说了,以后也要给四姐你找个读书人的夫婿呢。”

    云桃当即红了脸,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脸。

    两人围着云萝就闹了起来,差点将捧着碗筷进来的云萱撞倒。

    云萱瞪了他们一眼,嗔道:“别闹了,快把桌子收拾收拾,该吃饭了。”

    两人就迅速的把桌子收拾干净,又跟着云萱出门到灶房去端菜捧饭。

    时间有限,刘氏并没有做许多样菜式,不过是芋头炖鸡、白切肉、炒豆芽、烫青菜这四样而已,但每一样都用盆那么大的碗装得满满当当。

    正要动筷子,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人,“二哥,听说小萝回来了。”

    云萝听到声音就走到门口喊了声,“三叔。”

    郑丰谷也从厢房出来,“你这时候才回来?吃饭了没有?”

    “还没呢。”

    于是郑丰谷就把他拉进了厢房,“那正好,我们也刚要开饭呢,就在这儿吃一口吧。”

    郑丰谷拉着郑丰收一起在厢房作陪,堂屋里,刘氏也拉着云萝挨着桌边坐了下来,又招呼吴氏道:“你们也快坐下再吃些吧,还方便说话。”

    吴氏就搂着云梅在怀里,和云桃坐了一条长凳,郑小一和郑小二趴着桌沿看了一眼,然后就坐回到挨着火盆的小板凳上,捧着一个紫柰你咬一口我啃一下。

    云梅从荷包里掏出那一对珠花给吴氏看,吴氏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又得了你三姐的好东西。”

    云梅就眯着眼笑了起来,对着珠花翻来覆去的看,显然是喜欢得很。

    吴氏无声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云萝,又看着坐在下座的兰香笑道:“一年不见,兰香姑娘也越发的好看了。”

    兰香抿嘴一笑,道:“三太太可别哄我,跟在郡主身边,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个丑八怪。”

    郑嘟嘟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他三姐,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跟我三姐比,好多人都是丑八怪。”

    一句话把一屋子的人都哄笑了,刘氏给他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豆芽,笑骂道:“就你话多,快吃饭吧。”

    他却指着他面前肥瘦相间的白切肉说道:“我要吃肉!”

    文彬斜了他一眼,说道:“你都这么胖了,少吃点。”

    郑嘟嘟一脸控诉,“你吃得比我还多!”

    “我比你大,当然吃得比你多。”

    “娘也比你大,可你吃得比娘还多!”

    文彬被噎了下,夹起一大片肉沾过酱汁,然后张嘴咬了一大口。

    郑嘟嘟“咕咚”咽了下口水,手中的筷子蠢蠢欲动,可惜他如今年小力弱,还夹不起这么大块的白肉。

    于是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兰香。

    兰香顿时被他这水汪汪的大眼睛萌了一下,便小心的看了眼云萝。

    刘氏不由得叹气,转头跟云萝说:“之前也没觉得胖点不好,可别的孩子到他这个年纪都要开始抽条,他是抽条了,可身上的肉也一点没有消下去,六爷爷都说让我们节制下他的饮食,不要吃太多大荤的东西。”

    云桃却忽然看了眼云萝,说道:“三姐小时候不也胖嘟嘟的吗?”

    云萝:“……”

    云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挑了一块鸡肉到嘟嘟的碗里,“今天就吃一块鸡肉吧,六爷爷都说了,你若是再胖下去就要有碍身体康健,就连跑跑跳跳都比不上别的小伙伴。”

    郑嘟嘟从鼻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他可灵活了,才没有比不上小伙伴呢!

    吃过晚饭,吴氏帮着刘氏把锅灶碗筷都洗干净,又去西院把几间厢房整理出来,铺上干净的被褥供侍卫们休息,然后才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去。

    这边一家人也才终于能坐在一起说些私房话。

    云萝把她带回来的东西又派发了一遍,左不过是些衣裳首饰的,还有给文彬的几本书,最后才拿出一个匣子,放到桌上后打开。

    “哇!”

    郑嘟嘟忽然连他的新玩具都放下了,几乎半个身子趴到桌子上,盯着匣子里那个金光闪闪、光彩夺目的发冠,他两只眼睛反射出的光芒也是金色的。

    云萝把那顶发冠取出来放到云萱的头上比划着,说道:“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发冠,除了发冠,还有耳环、项链和一对手镯,你出嫁的时候戴上,肯定能把十里八乡的姑娘们全都比下去。”

    云萱红了脸,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发冠,嗔怪道:“做什么买这样贵重的东西?你之前在金家绣坊定的那件嫁衣就已经能把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说到嫁衣,云萝就问道:“嫁衣送来了吗?”

    刘氏也被这发冠闪得有些失神,闻言忙说道:“前两天送来试穿了一下,我看着挺好的,但那女管事说腰身那儿稍微宽松了些,就拿回去修改,明后天应该就会再送过来。”

    云萝就看了眼二姐的腰,“瘦了?”

    刘氏便笑看了眼云萱,说道:“我看她是有些紧张了,这段日子也确实瘦了些。”

    云萱更红了脸,不由羞怯怯的喊了声,“娘。”

    刘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把匣子里的耳环手镯都拿了出来对着云萱比划,叹气道:“比家里给你备的好看,这很贵吧?”

    后面一句是问云萝的。

    云萝摇头,“不贵,差不多一个铺子的价。”

    刘氏听了便松一口气,她家虽一直住在村里,但要拿出买几个铺子的钱还是不为难的。

    云萝也没有说这个铺子是哪里的铺子,把发冠塞云萱手里由着她自己把玩之后就又把匣子里的另一个小一号的锦盒拿了出来,说道:“二十五那天你肯定忙,我就不添乱了,提前把添妆给你,你自己收好了。”

    云萱没想到还有,下意识的就推了回去,“你都给了这么多东西,不能再拿了!”

    “不多,你是我姐姐。”

    一句话让云萱松了力气,然后在家人的注视下打开了锦盒。

    入目又是金光闪闪的,郑嘟嘟指着躺在锦盒里的两个金娃娃说道:“好胖!”

    比他还胖!

    那还真就是两个金娃娃,巴掌大,一男一女,胖嘟嘟的憨态可掬,十分喜人。

    刘氏都忍不住喜爱的伸手摸了摸,郑丰谷则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憨笑道:“这个好,金童玉女,儿女双全。”

    云萱不由得红了脸,忽然目光一顿,从两个金娃娃下面抽出了一张纸,展开看了眼,顿时一惊,抬头看向云萝,“小萝,这……”

    “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云萝说,“嫁妆多一些,你在夫家的底气也足一些,若万一哪天栓子欺负你了,你也可以不必委曲求全让自己受罪。”

    郑嘟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到二姐的眼睛都红了,顿时鼓起了腮帮子,抓着她的袖子问道:“二姐,栓子哥哥欺负你了吗?你别怕,我帮你打他。”

    云萱心里的感动瞬间消散,没好气的点了下他的额头,道:“那我可真要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

    文彬捂着脸离他远了些,不想跟这个蠢弟弟坐得太近,以免被传染了蠢病。

    时辰不早,一家人说着话就散了。

    云萝的闺房在西厢第二间,紧挨着云萱的闺房。

    虽只是一间房,但面积却很大,比村口那个小院的房间大了不止四五倍。

    用屏风从中间分隔成了内外两室,里面放着床和箱笼,外面则放了一套桌椅,显得有些空荡。

    “我也不晓得那大户人家都是怎么布置闺房的,虽然之前去府城时看见过,自己却怎么也摆不出那个样儿,索性跟你姐姐的弄成了一样,你要是看着觉得缺了啥,明天就让你爹去镇上给你寻摸回来。”

    云萝并不挑剔,看着这样简单的布置也觉得挺好,一夜无梦,醒来发现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

    在床上滚了几圈,然后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穿戴整齐。

    听到开门的声音,云萱从灶房里探出头来,“早上想吃什么?我刚在包馄饨,来一碗吗?”

    云萝端着脸盆进灶房舀了两瓢热水,蹲在院子里一边洗漱一边说:“两碗。”

    云萱笑眯了眼,转身在灶房里忙碌了起来,不仅有两碗份量的馄饨,还打了两个鸡蛋化在汤里。

    馄饨在开水中一滚就能出锅,云萝洗漱完毕,云萱也端着一大碗馄饨放到了桌子,转身又从另一口锅里夹了一盘肉包子。

    郑嘟嘟便是在这个时候披散着头发迷迷糊糊的从屋里出来,看到坐在堂屋里捧着大碗吃馄饨的云萝时忽然惊了下,飞快的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咧着嘴笑道:“三姐。”

    云萝睨他一眼,拿着包子一口咬下小半个,在心里冷冷的“呵”了一声。

    郑嘟嘟却自己凑了上来,“三姐三姐,你今天要去镇上吗?”

    “去镇上干什么?”

    “你要是想去镇上的话,我就陪你去啊。”

    云萱走了进来,直接将他往外拎出去洗漱,“你可别忘了你还要上学。”

    郑嘟嘟顿时就“唉”了一声,又不服气的说道:“哥哥不是也要上学吗?他都已经在家里住了三个晚上了!”

    “文彬他请假了,这几天都不用上学。”

    “那我也要请假!”

    “不行!”

第273章 祭拜

    都是一样的读书人,哥哥能请假不去上学,他却不能,郑嘟嘟表示很不服气。

    无奈形势比人强,抗争不过,他最后还是挎着他的书袋子出门找小一和小二,还有小虎子同行上学去了。

    冬日天寒,他浑身从头到脚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加上本身的小肥肉,一挪一挪的在地上行走就像是一个球儿缓缓滚动,几乎连脖子都快要转不动了。

    云萝目送他离开,很清楚的听到了他“唉”的叹息一声,分外忧伤。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抬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云萝和云萱出了家门一起往村口走去,说道:“我们这一片到镇上去读书的人不少,怎么不在自己村里办个学堂?”

    云萱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年大伯不是就在村里办过学堂吗?可惜没两个月,学生就逃得差不多了,后来就再没有提起办学堂的事情。”

    想到郑丰年做的事,云萱的表情一言难尽,“真不晓得他之前在镇上的学堂里是咋教书的,难道是全靠着另外两个先生给他撑着面子吗?”

    这怎么可能呢?

    云萝说:“不过是觉得村里比不得镇上,对学生也懒怠了而已。但是办学堂又不是非要请他来当先生,自己村没有,就到别处去请一个合适的,周围几个村子的学生应该够养活一个先生了吧?”

    云萱摇了摇头,“整个庆安镇就数我们村最多秀才,若是还要到外头去请先生来办学堂,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

    云萝就不说话了。

    白水村现在有秀才五个,郑丰年、李继祖、郑文杰、栓子和文彬,除了郑丰年,另外四个如今全都在县学读书,想要在科举上更进一步,似乎都不会浪费时间在村里开学堂教学生。

    想了想,云萝又问道:“旁边的村子有秀才或童生吗?”

    云萱也仔细的想了想,摇头说道:“村里现在有五个秀才,好似秀才也没那么稀罕,但在几年前,我们村可是只有大伯一个秀才老爷呢,这些年一下子多了四个,外面的人都说我们村风水好,十里八乡会读书的人全落到我们这儿了。”

    所以秀才其实还是很稀罕的,许多村子连个童生都没有,白水村有足足五个秀才,若是办学堂还要到外面去请先生,不晓得别村的人会怎么说闲话。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有个郑丰年闲在家里,村里办学堂宁愿去外面请先生都不要本村的郑丰年,不管郑丰年本身好不好看,作为亲兄弟的郑丰谷的面上就不好看。

    郑丰谷如今在村里的面子可是很大的,连里正遇上事了都要来找他商量。

    现在白水村的里正已经不是原来的老里正,而是换成了老里正的长子,也就是李继祖的父亲。

    当时还有不少人提议推选郑丰谷当里正,不过被郑丰谷拒绝了。

    云萝到村口的时候,食肆里正忙碌,袅袅的水汽盘旋在只卸了小半门板的食肆里,雾蒙蒙、暗沉沉又闹腾腾的。

    站在门口看了眼,不等里面的人看清楚,云萝就转身绕到大门口,从正门进了院子。

    在她进院子的同时,文彬也从食肆的小门进了院子,系着围裙手拿抹布,俨然一副跑堂小二的模样。

    “三姐,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早了。”

    文彬想想他三姐以前每天起床的时辰,顿时就淡定了,又说:“二爷爷今天一大早就到了食肆里,没见到你,就站了会儿又回去了。三姐,虎头哥现在到哪里去了?已经好久没有送信回来了。”

    云萝摇头,“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并不很清楚。不过如今大彧的边关没有大的战争,他在军中应该也没有危险。”

    大的战争没有,小冲突却不断,其实连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虎头的行踪了。

    但这话说了好像很容易让人不安,索性就没有开口,转而说道:“你什么时候忙完?陪我上山一趟。”

    文彬愣了下,忽然问道:“你要去祭拜太婆吗?”

    “嗯。”

    老太太熬过了年,却终究还是没有熬到春暖花开,在正月里就过世了。云萝当时人在京城未能回来,如今自是要去祭拜一番。

    过去那些年,她也得了太婆的许多照顾。

    如今,郑大福和郑二福的孝期未过,孙辈的郑丰谷却已经出了九个月的孝期。

    但其实,守孝之事在乡下并没有太多的规矩,一般都是过了几十天热孝就该干嘛干嘛,热孝期间也顶多不婚嫁,不穿红戴绿,没有一个普通老百姓能做到关门闭户到坟前守三年。

    云萝想要去祭拜太婆,文彬转身就跟他爹去商量去了。

    忙过食肆里最忙的时辰,郑丰谷跟云萝说了一声之后就先进村去找郑大福和郑二福,刘氏准备了几样祭品,往篮子里放好香烛纸钱,然后就交给文彬拎着,让文彬带云萝到山上去。

    太婆安葬在村后的山上,从村口到村尾要穿过整个村子,沿路不停的遇到打招呼的乡邻,这一路过去,与她去年回来时的感觉就又有些不同了,似乎,少了点热情,多了点拘谨。

    所幸,云萝本就不是热性子,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终于到太婆坟前的时候,郑大福和郑二福带着各自的儿子已经等了一会儿,看到她,郑二福就笑着说道:“你太婆走的时候就念叨着你和虎头两个,现在看到你来看她,不晓得要多高兴。”

    他也很高兴,毕竟云萝现在不是郑家的女儿了,却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太婆坟前来祭拜她老人家,可见是有心的。

    云萝叫了一声“二爷爷”,然后说:“虎头如今在西北,但具体详细因为军中自有规矩,我也不好打听,八月的时候听说他立了几个小功,已经升任为百夫长了。”

    郑二福的眉头舒展后又不自禁的一蹙,抚着胡子说道:“也不盼着他立啥功,只要到时候他能全乎的回来就行了。臭小子从小就皮实,送他去读书,他能把课桌掀了,倒是对那打打杀杀的事情欢喜得很,你下次若有机会见着他,或是跟他通信,帮我提点他几句,让他万事都悠着些,战场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家里还有一屋子的老小等着他回来呢。”

    “好。您也放心,如今边关并无大战,以他的身手应当能保全自己。”

    这真是一点都放心不下来啊,如今虽无大战,但指不定啥时候就有了呢?

    郑大福听了一耳朵,不由问道:“这百夫长是个多大的官儿?”

    郑丰年就说道:“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五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百夫长就是统领一百二十五人左右的军卒。”

    郑大福咋舌,“仔细算算日子,他这是去了不到一年就能统领百多人了。”

    郑丰年淡然一笑,道:“军中野蛮,功绩都是拿命拼出来的,总归不如正经的读书来得清贵。”

    这话就说得太不好听了,郑二福和郑丰庆顿时脸色一变。

    云萝也是眉头一跳,当即不客气的怼了回去,“没有他们在边关拿命拼杀、抵御敌寇,哪来的盛世太平让你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可见并不是读了书就会清贵,用自己的本事去拼搏前程总好过到老了还一事无成。”

    郑丰年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可惜云萝如今已经不是他想训斥就能训斥的自家小辈了,对上她的目光,郑丰年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刺得生疼。

    郑大福的嘴唇嗫嚅,也觉得脸皮一阵发紧,云萝打在郑丰年脸上的巴掌仿佛也扇到了他的脸上,但他却又清楚的明白郑丰年刚才那句话有多不合适。

    卫家先祖就是以功勋起家,可不是什么清贵文人。

    云萝怼了一句之后就不想再理会郑丰年,侧目看了眼站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郑文彬。

    文彬一眨眼回神,朝她抿嘴一笑,然后拎着篮子到了墓碑前,先把一碟碟的祭品排列整齐,然后点燃蜡烛插在坟前,点燃线香后给每人都分了三支。

    云萝站在最中间,郑大福和郑二福分列左右,之后就是郑丰年、郑丰庆、郑丰谷和文彬,举着香朝墓碑祭拜,郑二福的口中还念念有词,“娘,小萝回来看你了,虎头如今人在西北,好像还升官了。升不升官的不要紧,您保佑他平平安安的,等他回来,我再带他来给您磕头。”

    拜过后将香拢成一束插在蜡烛的中间,又一起把纸钱在坟前烧了。

    等到余烬皆无,又把坟墓周围清理了一番,一群人下山时就将近午时了。

    站在路口,郑二福邀请道:“午饭到我家去吃吧。”

    云萝拒绝道:“我还要在村里住上些日子,等把我姐的事忙完后再去您家吃饭。”

    郑二福便不由得一乐,“小萱的事确实是眼下最要紧的,你二奶奶和伯娘明后天也要到你家去帮忙了。那说好了,等小萱的喜事忙完后,你来我家吃顿饭。”

    “好。”

    一群人就在路口分别,因为犹豫了下而错过开口机会的郑大福看着二儿子一家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又看了眼到现在还脸色愤愤的长子,叹了口气,然后背着手回老屋。

    郑二福也叹了口气,看的却是他大哥和大侄儿,然后领着儿子转身回了自家。

    郑丰庆冷冷的看了郑丰年一眼,转头跟郑二福说道:“爹,要不要再去小萝那儿打听打听?刚才在山上都没说几句话,也不晓得虎头他咋的还当上了百夫长。说是立了功,不晓得是啥功劳,有没有受伤。”

    说到大孙子,郑二福也没心思继续想大哥家的事了,郑二福想了下就说道:“吃过午饭,我们到丰谷家去坐会儿。”

    不过不等他们出门,罗桥就先到了郑二福家,“郡主知道老爷子家里人肯定惦记文琰小兄弟,特意遣我过来跟你们仔细说说,在京城的时候,郑文琰有什么消息都是从我这边传给郡主知晓的。”

    另一边,兰香捧着两匹锦缎,带着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两个侍卫到了老屋,拜见郑大福和瘫痪在床的孙氏。

    “给老爷子和老太太请安。”她捧着东西屈膝行礼,“郡主此次来的匆忙,未能精心准备给二老的孝敬,这两匹贡缎纹饰简朴,颜色又不失喜庆稳重,十分适合老爷子和老太太,好给你们裁两身衣裳。”

    又侧身示意身后两名侍卫把东西拎上来,并说道:“两坛药酒是郡主亲自为老爷子调配的,每天喝上一小盅,舒经活血、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几盒点心皆都挑了最松软的……”

    同一时刻,云萝吃过午饭,拎了又一篮子祭品独自上山。

    下山时,村口的食肆又开了门,门口两只大锅里,酱黑色的卤汁在“咕噜噜”的冒着泡,翻滚起浓郁卤香味,而小门后的院子里,一大早就进山祸祸的十几个侍卫正把一捆又一捆的柴火靠着墙往上堆,几乎要堆进屋子里面。

    云萝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们既然这么闲,不如我给你们找点事儿做?”

    刚从郑二福家回来没多久,正指挥着手下人怎么把柴火堆得既整洁又牢固的罗桥当即转身,“请郡主吩咐。”

    他们确实挺闲的,总觉得到了村里,他们就全无用武之地,不主动的自己找点事来做,万一郡主嫌他们无用不要他们了怎么办?

    当然,若是郡主能主动吩咐些事情下来,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云萝说道:“回府城之前,在村里建个榨油坊吧。”

    罗桥愣了下,“郡主要在村里建油坊?”

    “有问题?”

    罗桥不由纠结了下,道:“这村里总归不如自家的庄子安全,人来人往的很容易就会被人看去榨油的技术。”

    毕竟,那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时常跟在郡主左右,他看了几遍就学会了。

    云萝却无所谓,“看就看了,最迟不超过一年,我会把榨豆油的方法传扬出去。”

    “唉?!”

第274章 没什么舍不得

    得了云萝的命令之后,罗桥他们顿时从无事可做只能上山砍柴的闲暇中挣脱了出来,开始为建油坊而忙碌。

    不过这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做成的,在建油坊之前首先得选个好地方。

    因为得到了云萝的示意,知道她不久后就会将榨油的方法公布出去,完全没有要一直将这门技术抓在自己手上牟利的意思,罗桥跟几个侍卫兄弟商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就去找里正了。

    于是,不出半日,整个白水村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村继肥皂作坊和茶园之后,又将再建一座油坊,别的都暂且不提,建了油坊肯定是要招伙计的吧?

    村里有消息灵通的当即翻出了几个月前的一份大彧月报,指着最边角上的一则广告问在食肆里忙碌的刘氏,“丰谷家的,小萝要建的油坊可是这上头说的用豆子榨油?”

    报纸传扬天下,当然缺不了江南,甚至在江南的传播比在京城更顺利,从府城到下面的县镇,再到其他州府,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官府的阻挠。

    在京城,她还被御史弹劾了呢。

    白水村如今读书的孩子不少,识字的大人却并不多,眼下拿着报纸来问刘氏的便是村里极少数识得几个字的人之一,郑家的五叔公,郑满仓的亲爷爷。

    刘氏并不识字,但豆油她却是知道的,当即点头说道:“是这个豆油没错,听小萝说,是她下面的人琢磨出来的,如今京城里可多人吃这个油了。”

    冬日无事,正聚在村口说闲话的几个人听到这话顿时就凑近了过来,“那我们以后能吃到京城人才吃的金贵东西了?也不晓得这豆子熬出的油是个啥滋味。”

    另一个人说:“这可是油呢,肯定不便宜,哪里是我们想吃就能吃的?”

    “再稀罕不也是从豆子里弄出来的?豆子可不稀罕。”

    “那也要看多少斤豆子才能熬出一斤油啊,可从没听说过豆子还能熬油的,就算能熬出来,肯定也不多。”

    “不是熬油,是榨油。”

    “这有啥区别?”

    刘氏笑眯眯的听着他们的议论,将五叔公让进了食肆里,轻声说道:“我听小萝的意思,她并无意隐瞒榨油的秘方,侍卫们都是跟着她行走的,不可能一直留在村里,还是要从几个村里挑几个机灵不懒怠的人,也是给乡亲们多个进项。”

    五叔公顿时精神一振,“当真?”

    刘氏给他倒了碗热茶,插着手说道:“我听着好像是这么个意思,但到底咋样现在还没列出章程,而且我听说榨油是需要大力气的,很是辛苦。”

    “这有啥?庄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肥皂作坊在白水村,本村人虽多少占了些便宜,但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没能进去做工。并不是他们不好,而是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涌过来了,甚至是几十里外,都不属于庆安镇的村子里都有人闻讯而来,竞争太激烈了。

    若是能再多个油坊,村里人的日子肯定会越发的好过。

    可惜刘氏知道的也不错,郑丰谷又到镇上去置办廿六办喜宴要用的东西,文彬?文彬跟他三姐在一起呢。

    五叔公从食肆出来后就捏着报纸溜溜达达的往河边去了,还没靠近就远远的听见一阵呼喊吆喝声,声音太多了,几乎分辨不出他们都在喊些什么。

    在村外靠近桥头的那一段,河边围满了人,不仅有白水村的,也有桥头村的不少人,围在河边看热闹,并七嘴八舌的瞎指挥。

    这一段河的河流平缓,但很深。

    其他地方的水流大部分时间都没不到成年人的膝盖,这里却能轻松的没过头顶,所以小孩子都是被禁止到这里来玩耍的,凡看到有小孩在这里玩耍,不管是不是自家孩子,都势必要叱骂几句,把他们赶走。

    今天这里却很热闹,大人围成团,小孩也兴奋的穿插在其中。

    五叔公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过去,站在河边就看到了两个人正光着膀子在河水里游动,一点点的拉起了一张渔网。

    渔网才被拉起了几角,就有巴掌大的鱼跃出水面,引起岸边围观的人一阵喝彩。

    五叔公却看着水里那两个光膀子的郎君,“嘶”的打了个冷颤。

    这大冷天的跳进水里,也真不怕把自个儿给冻坏了!

    两人已经在水中央汇合,然后一起拖着渔网缓缓的朝岸边游过来,岸上也有人在用力的往上拉网,随着更多的渔网露出水面,水波滚动,网里的鱼挤作一团在用力挣扎。

    几个少年拎着水桶迅速的在岸边排成一排,吵吵嚷嚷、七手八脚的把网上来的鱼倒进了水桶里,而水里的两人也上了岸,随意的擦了下就迅速穿上干衣裳,凑到水桶边看了眼,然后朝站在桥墩子旁的云萝说道:“郡主,已经有六桶鱼了,还要再下一网吗?”

    兰香迅速的递给他们两个竹筒,说道:“快喝些姜汤驱驱寒,这大冷天的你们也不嫌冻得慌,站在岸上也能拉网的。”

    两人将竹筒接过喝了口姜汤,不禁打了个颤,却不在意的说道:“这样一网能顶上平常的两三网,能节省多少时间?”

    兰香瞪了他们一眼,“在村里也没事做,你们不是正闲得无聊吗?”

    家里的柴火多得都快要没地儿放了。

    云萝走过来看了眼,又看了眼周围兴致勃勃的乡亲们,说道:“你们要是还有兴致的话就再下两网吧,顺着河往下百步还有个小深潭,那里也有不少鱼。不过你们别再跳水里去,把姜汤都带上,有多的鱼就分给帮忙的乡亲。”

    “是!”

    他们在这里又下了一网,然后带着人沿着河往下走。

    文彬双眼亮晶晶的,鞋子都湿了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冷,转头看着往下游转移的人群,说道:“三姐,我就先不回去了。”

    云萝看了眼他湿透的鞋子,没有多说别的,“好。”

    他就转身朝人群追上去,人群中,李狗蛋正朝他连连招手,似乎感觉到云萝的注视,他抬头看了眼,然后咧嘴露出两排格外洁白的牙齿。

    主要是因为他太黑了。

    云萝打算先把鱼带回家,今天她就是特意为三天后的喜宴来网鱼的。

    这当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毕竟她又不会网鱼,整个白水村和桥头村都没几个人会网鱼。但她的侍卫听郑丰谷说起喜宴的时候主动提议,根据他的经验,他觉得我们村边的这条河里应该有不少鱼。

    哦,这个侍卫的家里是打渔为生的渔民,据说,他在水里游得比鱼还快。

    一转身,云萝就看到了站在岸边并没有跟着其他人转移到下游的五叔公,也看到了他背后露出来的一截报纸,唤了声“五叔公。”

    五叔公轻咳了一声,神色中有些拘谨,近前来说道:“小……郡主,这鱼是要在小萱的喜宴上用的?”

    云萝点了点头,“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萝就好,满仓刚才还逮着我要我叫他叔呢。”

    “这个臭小子!”五叔公骂了一句,表情却逐渐放松下来,看着她的眼神甚是慈爱,“他小时候都不晓得吃了你多少肉,后来又骗虎头的好东西吃,可没个长辈的样儿。听说虎头都当了官,那小子也有出息了。”

    对上云萝澄净的目光,五叔公又咳了声,然后拎起了一桶鱼说道:“这鱼可不能闷太久了,还是赶紧拿回家去养起来吧,养不活的就先收拾出来,左右天气冷,放两天也不碍事。”

    云萝犹豫了下,没有跟他去抢,而是问:“您找我有事吗?”

    这样直接的问话反倒让老爷子更放松了,也找回了一些过去跟这小丫头说话的感觉,便点头道:“是有点事儿,听说你要在村里建一个油坊,刚才你娘还说可能要招伙计。”

    云萝就明白了,“招伙计还早,现在连油坊的选址都没有定下呢,丈量土地后还有建房子,怎么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开工。”

    “这是要造个多大的房子啊?现在村里许多人都闲着,到时候让他们都来给你干活,尽快把房子啥的都造起来。”

    回到家,把五叔公送走,转眼里正又来了。

    虽然罗桥去拜访了他,把建油坊的事情跟他说清楚,但他还是想再来云萝这里确认一下,另外还有点不方便跟罗桥说的事,要跟她说一说。

    “听罗侍卫说,郡主并没有要隐瞒榨油方子的意思,等油坊建成之后说不定还会将方子公布于众?”

    “是。”

    白水村的新里正顿时震了下,尽管这是与他们有好处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可是会下金蛋的金母鸡,您真舍得告诉别人啊?”

    舍得吗?没什么舍不得的。

    不管是高产的粮食还是豆油都是能让老百姓填饱肚子、强健身体的东西,百姓吃饱穿暖,天下就稳了,之后不管是抵御敌寇还是想要扩张疆域,都不必担心会后院起火。

    她对西夷的那一片雪域草原很有兴趣,滇南的更南、往西还有大片丛林。

    她坐在窗边,就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将舆图一点点丰满,以本朝舆图为底,以各地的地理志和记忆为线,将大彧以及大彧的周边地貌山川,城镇疆域详细勾勒,最后在东方的海域上重重的划了一笔。

    哒哒哒的脚步声清脆又急促,云萝的笔尖一顿,抬头就看到下学回来的郑嘟嘟挎着书袋子从外面飞快的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小一、小二和小虎。

    不知是热的,还是被寒风迎面吹的,他们的脸上都有两块红通通的印子,从口鼻中呼出的白雾将他们的面容都模糊了。

    “三姐三姐!”郑嘟嘟跑进院子后直接转了个弯,见门关着就直接趴在窗户上说道,“第十五期大彧月报送到了,上面写了好厉害的东西!”

    他说着就从书袋子里拽出了一份报纸,将头版展开举过头顶,说道:“你看,岭南总督失踪,他的亲信被困在禺州,整整四个月,京城朝廷对此事毫不知情!”

    顿了下,他问道:“三姐三姐,总督是好大的官吗?岭南在哪里?禺州又在哪里?他不见了他家里人是不是好担心的?为啥一定要让朝廷晓得他不见了?”

    云萝已伸手拿过他手上的报纸,迅速的览阅了一遍头版,算了下日子,道:“十一月初十发布的报纸,不到半个月就到江南了?”

    郑嘟嘟歪着头不明白三姐的问题,在他们后面进来的文彬便说:“从京城到江南一路顺流而下的速度确实很快,若是赶时间,大部分水域还能昼夜不停的行船,大彧月报每次都能在半个月内送到江南,有时十天就能送达。”

    云萝眨了下眼,船啊……

    郑嘟嘟就说,“我都没坐过船,坐船好玩吗?三姐去京城的话,是不是就要坐船?”

    云萝简直要不能呼吸,虽然除了第一次进京,她之后的来去都是从官道走,但有些地方却不得不乘船渡江。

    对上郑嘟嘟好奇的大眼睛,她默了默,然后昧着良心说道:“好玩,下次带你去坐船。”

    郑嘟嘟顿时欢呼一声,蹬蹬蹬的从窗外离开,和身后的小兄弟们显摆去了。

    文彬则对新一期的报纸更好奇,从窗户外探头凑进来,将头版阅览一遍,疑惑的问道:“岭南是不是就在滇南的隔壁?之前听说滇南灾情严重,造成流民无数,对岭南会有影响吗?岭南总督失踪,却跟滇南水灾一样迟迟没有被外人得知,这其中是否有牵连?”

    云萝索性将整张报纸都递给了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第275章 绿光冲天

    二十六的好日子,郑丰谷在二十四就把食肆关门歇业,村里亲近的人家也放下了自家的事到郑丰谷家来帮忙了,另外还有一部分则到李宝根家帮衬。

    杀猪宰鱼,洗碗擦桌子,扑鼻的油香味已经从院子一角临时搭起的棚子里飘出来。

    为了方便施展,喜宴的大厨房就安置在这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掌勺的是这十里八乡专职给人做红白喜宴的方师傅。

    其实白水村也有这么一位,但他是李家人,那自然是要到李宝根家去忙活的。

    二十四忙忙碌碌一天,二十五就开始有客人上门了,连昨天在家帮忙的郑家叔伯们都拎着贺礼送上门来。

    一块布,一篮鸡蛋,或者干脆直接用红封包上几十文钱,礼不重,却是一直以来约定俗成的数量,甚至因为郑丰谷这几年在村里的威望而加重了几分。

    这是寻常的同族人,亲近如郑二福肯定不能拿出这样简薄的贺礼。

    胡氏直接送上了一对沉甸甸的金手镯,对云萱说道:“挑来选去还是你伯娘的眼光勉强可看,不是多新鲜的式样,你别嫌弃。”

    旁边的人几乎被那两个大金镯子闪瞎了眼,听到胡氏这话,不由得说道:“二婶好大的手笔,这么两只大金镯子都能当传家宝了。”

    乡下人家,一个银戒指都能被当做宝贝似的从祖婆婆传到婆婆再传到儿媳妇手上,这样扎实的一对大金镯子说要被当做传家宝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胡氏眼角一瞥,笑着说道:“多稀罕的东西啊,还值当做传家宝?不过是偷了个懒,懒得费心思,就索性直接打了对手镯。”

    旁边的妇人就凑趣道:“不费心思都送了大金镯子,要是费些心思,婶娘岂不是要把小萱的嫁妆都给一块儿置办了?”

    小胡氏插嘴说道:“嫂子这话可真是太抬举我家了,我家哪里置办得起小萱的嫁妆?顶多不过是来添个彩罢了。”

    有人就不由得把目光落到了云萱身上。

    云萱今天就穿了一身素锦小袄石榴裙,髻上簪着金钗,耳上垂挂珍珠,秀雅端庄得像是个大家闺秀。

    孙氏坐在躺椅上,转过头双眼如刀狠狠的从云萱身上刮过,嘀嘀咕咕的说着:“没羞没臊的,正日子还没到呢,就把东西全挂到了身上。”

    不管关系如何,孙氏身为郑丰谷的亲娘,云萱的亲奶奶,哪怕瘫痪在床上,只要她想,她今天就必然能出现在这里。

    就如同再是跟刘家人闹得不愉快,云萱出嫁,外公外婆和舅舅们都是上席的贵客。

    听到孙氏的嘀咕,云萱的脸色微变,但不等她解释什么,就听见二奶奶说:“我听说小萱的嫁衣是从金家绣坊定制的,还有那啥赤金红宝石发冠,是小萝从几千里外的禺州买了来送你的,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妹妹,真是让我老婆子都羡慕得很。”

    云萱还没有特别的表示,孙氏就狠狠的抽了下眼角,抿着嘴阴恻恻的不说话了。

    看到孙氏这般模样,胡氏真是如同大暑天里吃下了一桶冰那样的舒爽,拉着云萱就又说道:“咱小萱也是个有福的,过了明天就是正经的秀才娘子了,栓子读书好,明年考个举人回来,你也就跟着成了举人太太。”

    云萱来不及脸红,就听见门外一声笑语:“新娘子脸皮薄,你可莫要把人说恼了,把你赶出去。”

    话音未落,姑婆郑七巧就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从孙氏躺着的躺椅前走过,拉着云萱的手仔细打量了几眼,笑眯眯的说道:“恍惚觉得,竟是跟蔓儿有些像呢。”

    胡氏马上接口道:“她们是姐妹,自然有几分相似。哎呦,不说起蔓儿我还差点忘了,她如今跟三郎在任上,不能轻易回来,但听说小萱定下婚期后就专程托人把添妆带了回来,让我转交给你。”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塞到了云萱手里。

    云萱的闺房里很热闹,云萝一开始是陪着她的,后来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屋里的闹腾,悄悄的从她房里溜了出来。

    但家里也一样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还有孩子的笑闹声穿插其中,闹腾得让人脑壳疼。

    于是她就又溜出了家门,眼角忽然瞥见有一个人影在右边墙角一闪而没。

    她顿了下,然后转身往那边走过去。

    转过墙角,她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正鬼鬼祟祟的朝茶山上走去。

    云萝凝神细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这个有几分眼熟的背影好像是郑云兰嫁的那个双桥村鳏夫朱大郎?

    郑云兰昨天就带着她的相公和两个继女回了白水村,今日一早上门道贺,并挽起袖子主动加入到了帮忙的人员之中,俨然一副与二房、与云萱交情甚笃的模样。

    云萝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郑云兰的相公,一眼看去似乎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对郑云兰也是细心体贴。

    他现在偷偷摸摸的到茶园去干什么?

    云萝没有多犹豫,抬脚就悄悄的跟了上去,跟着他越过地垄,穿过竹林,一直朝着茶山上走去。

    他走得小心翼翼、鬼鬼祟祟,云萝远远的落在他后面,并不着急靠近,也没有让他发现她的跟踪,她甚至还有兴致欣赏沿途看到的一片片茶树。

    茶树长得很快,两年时间足够最初种下的那批茶树成园,枝条纤细而繁多,一簇簇的排列成行,十分齐整。

    不过如今是冬季,茶树郁葱却并没有嫩叶可采摘,只能等来年春天后再一点点的发出芽来。

    前面已经看不到朱大郎的身影了,云萝就顺着他消失的方向和留下的痕迹悄然靠近。

    她也不知道今日哪里来的这般好奇心,明明以往遇见类似情况,她都是当做没看见,从不好奇别人的事情。

    顺着朱大郎走过的痕迹,她越过一排排的茶树往上走,一直走到山坡顶端,再往前已没有茶树,而是山林野树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和隐约的说话声。

    不仅有朱大郎的,还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在撒娇。

    云萝忽然静默了一瞬,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出门的时候,郑云兰正在抓着一只鸡拔毛。

    “大郎,你怎么才过来?”那女子娇声说道,“我好不容易才避过我爹娘和哥哥们的眼睛,刚才上山时抓到了一根刺,把人家的手指都划破了。”

    “我……我看看。”

    “哎呀你干啥?快放开我!我……我……”

    后面的声音慢慢的不成调,伴随着衣裳摩擦的声音和喘息声,不时的有树枝被剧烈摇晃的动静传出来。

    云萝站在原地,正在犹豫她是继续往前一探究竟好呢,还是掉头离开、眼不见为净好?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压不住了。

    那女子忽然惊呼了一声,然后喘着气问道:“大郎,是我好还是云兰好?”

    “自然是你好。郑云兰就是个毒妇,不过也亏得有她,我才能与你亲近,又悔恨当初遇见的为何不是你。”

    “啊!大郎!”

    “玉莲,小姑。”

    云萝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玷污了,又在听到朱大郎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时眉梢微动。

    郑玉莲?

    姑母和侄女婿,这么劲爆的吗?

    云萝又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进了林子里,朝正在发出声音的方向靠近。

    emmm……她就是去确认一下那两人到底是不是朱大郎和郑玉莲。

    话说,一年多不见,郑玉莲的声音都好像有了不少改变,害得她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不不不,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只是对朱大郎说话的语气和以前大不相同,黏黏腻腻的。

    透过林木枝叶的缝隙,云萝看到了已经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正相互啃得入迷。

    云萝也不急着走,直到把那两人都全方位的扫描了一遍之后才从林子里退出来,然后径直下山回到家。

    一进家门,她就看到郑云兰一点点的把鸡肠子剪开,洗去里面的脏东西后再用草木灰不停的搓揉。

    云萝就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

    不管内心如何,从表面上看,她似乎已经没有了两年前的满身戾气,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秀才女儿如今也能面不改色的用手清理鸡屎了。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毕竟她可是曾独自一人在孙氏的手底下讨生活,干起家务农活早已经是一把好手。

    察觉到云萝的视线,郑云兰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微闪,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是我脸上沾了脏东西吗?”

    说着就伸手在脸上摸了两下,本来不脏的脸顿时多了几抹灰迹。

    云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内心腹诽着:脸上本来是没东西的,只是头顶绿光冲天。

    如今嘛,她并不希望二姐的婚礼被这些腌臜事冲撞,坏了全家人的喜气。

    所以她淡然的收回了目光,没有对郑云兰提一句她刚才看见的事。

    又不是多好的关系,她难道还要陪着郑云兰去捉奸吗?

第276章 云萱出嫁

    云萱的喜事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除了云萝,没人知道茶山顶上、林子里的腌臜事。

    十一月二十五,该来的亲戚就都陆陆续续的到了,近的且不说,距离远的客人却都需要留宿,也亏得郑丰谷刚造了大房子,有一整个院的空余房间,挤一挤,再往兄弟们家中借宿一晚,就都安排下了。

    二十六的一早,天还未亮,整个院子就忙碌了起来,到辰时,有更多的宾客到了白水村,比如金家的老爷太太带着金来,余家的三爷带着余五公子余焱,屠大太太带着大小两个儿子联袂而来,还有镇上的其余富贵人家,甚至连县太爷都携着夫人在巳正抵达白水村。

    郑丰谷忙着接待这些宾客,大冬天的几乎要忙出一脑门子的汗,刘氏因为有兰香在旁边帮衬着,反倒更得心应手。

    把贺礼送上之后,屠嘉荣去了栓子家,金来和余焱则留在这边,拉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跟文彬凑在一起嘀咕,摩拳擦掌的商量着待会儿要怎么堵门,绝不让李杜蘅轻易的把新娘子娶回去。

    外面热闹,云萱的闺房之中也坐了不少人,姑婆郑七巧正亲自执梳给云萱通发,吉祥的词儿一串一串的往外说,而其他人则把更多的目光落在云萱的那一身嫁衣上。

    大红的嫁衣,织金绣银,仿佛有流光倾泻,让见惯了穿着花棉袄出嫁的新娘子的大婶大娘们看得稀罕不已。

    “跟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样。”

    “看着比继祖媳妇嫁过来的时候都富贵。”继祖的媳妇可是地主家的小姐呢。

    “听说小萝几年前就跟金家定好了,要给她姐姐在绣坊里定做一身嫁衣,金家就一直等着小萱把婚期定下,他们好赶紧来量身做衣裳。”

    “哎呦,小萝对她姐姐可真好,光只是这一身衣裳怕就得好几十两银子吧?也就穿了今天这么一回,以后可就得压箱底了。”

    “小萝现在可是郡主,皇上老爷就是她的亲舅舅,手指缝里漏出一点点就不只几两几十两的,哪里还会在乎这么点东西?”

    又羡慕的,又惊叹的,也有忍不住心里头泛酸的,郑玉莲站在人群后面,嫉妒得眼珠子都不由得泛红了,郑云兰不只想到了什么,眼神也有些不甘。

    刘家的大舅母看看坐在梳妆镜前的云萱,又看看站在身边踮着脚张望的两个女儿,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通了发,郑七巧就着手将云萱的满头青丝一缕缕的挑起绾成发髻,然后云萝打开了一直捧在手上的锦盒,轻轻的托举出了那顶红宝石发冠。

    屋里又响起了一阵抽气声,一双双眼睛全都落在发冠上,只觉得那反射出来的夺目光芒刺的她们眼睛疼。

    “好大的一顶金冠,这得有几两重啊?”

    “没见识的,那当中的红石头才值钱呢。”

    “还往下挂了好几根金链子呢,这细细长长的要是不小心拉断掉了一根,不得心疼死?”

    云萝的眼里也不由浮现了一丝笑意,又迅速隐没,见姑婆已经将发冠固定好,就又把一对耳环奉上。

    打扮得当,便要往脸上化妆了,脂粉轻敷,峨眉浅扫,将淡淡的胭脂在两颊抹开,最后点朱唇。

    刘氏终于从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挤进屋里来看闺女,看到闺女着娇艳的模样,不由得看呆了一会儿,然后既欣慰又忍不住的失落。

    她养了十八年的闺女,今天就要离开家门到别人家去了。

    近午时,伴随着一阵唢呐锣鼓的喧鸣声从远处传来,大门外也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的一下子就把所有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鞭炮声歇,大门轰然关闭,没一会儿,喜乐声也到了门外,还有大人和小孩的笑闹起哄声不绝。

    喜乐吹奏了一会儿逐渐舒缓,然后响起了一阵“砰砰砰”的拍门声,李继祖的声音率先传入进来,“李家郎杜衡今日特来迎娶郑家大姑娘,两姓联姻、缔结良缘,请亲家开门迎婿!”

    “开门开门!”然后又是连串的拍门声,伴随着李狗蛋扯着嗓子的大喊声,“快把新娘子交出来,不然要冲进去抢了!”

    院子里或看热闹,或严阵以待的人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领头堵门的文彬忍不住翻一个白眼,正想开口,站他身边的郑嘟嘟就先一步嚷嚷了起来,“有本事你们就进来,大扫把都准备好了,一定把你们打回去!”

    门里门外吵吵嚷嚷闹成一团,少年们玩得开心,宾客们也看得高兴。

    乡下人做什么都简单没有太多规矩,许多人家娶媳妇嫁女儿都是新郎直接进门,把新娘外往一接就完事了,因此对于眼前这又是堵门又是塞红包,还有写诗念诗的流程,乡亲们都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有趣极了。

    哎呀,这可真不愧是读书人啊,连娶个媳妇的花样都这么多。

    大门内外越来越热闹,逐渐从斯文的言语交锋升级到了纯体力对抗,云萝都忍不住走出房门看了一眼,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黑黝黝的李狗蛋踩着扶梯正从她家的围墙上方露出半个身子,左脚一跨就坐上了墙头。

    院子里的人顿时惊呼一声,郑嘟嘟举着根细竹竿就要去捅他,年龄大的少年们则用力顶着大门,她家大门正不断的在开启和关闭之间来回挣扎。

    小孩的喊叫,少年的呼喝,围观大人们的鼓掌喝彩,还有不知何时又激昂了起来的喜乐声,整个白水村都再没有比这里更热闹的了。

    云桃看得又紧张又着急,不由得在台阶上蹦跳着瞎指挥,“把门闩插上,那门闩插上!”

    吴氏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瞎呼喝啥?”

    云萝看了一眼就又退回到屋里,坐在凳子上看红着脸坐立不安的云萱。

    云萱被她看得脸更红了,倒是稍稍的把注意力收敛一些,垂首紧张的揪着手指。

    大门终于被推开了,喧闹瞬间从门口转移到了院子里,几个少年簇拥着栓子往云萱的闺房这边冲过来,然后又在房门外被一群小萝卜头拦住了去路。

    于是以糖果开道,轻松的把他们对付了过去。

    一群少年霎时挤进了闺房,抬头便看到端坐在绣凳上的云萱,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云萱姐姐好漂亮!”李狗蛋真是个耿直少年,看着云萱的眼睛锃光发亮,然后用力推搡着栓子,把他往云萱的面前推。

    栓子晕乎乎的往前走,然后被郑家的伯娘、婶娘和丈母娘给拦住了。

    这次是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至少要等新娘子出门的时候才能与他接触。

    也就是说,他只能远远的站着看一眼新娘子,然后就被拉了出去应付岳家的亲朋宾客。

    时间正好到中午,喜宴开席,推杯换盏中,新郎官被老丈人领着挨桌的敬酒,从郑大福到刘老汉,敬叔伯和娘舅,从长辈到亲朋再到邻里。所幸栓子本也是白水村人,在座的除远来的亲朋外他几乎都认识,因此让他少了许多拘谨。

    云萝在房里陪云萱吃饭,同坐的还有云桃和云梅,大姑家的陈家满也在刚才被郑玉荷硬塞了进来。

    郑家的几位姑娘与这个表姐妹并不熟稔,毕竟郑玉荷之前只与郑丰年走动,等郑丰谷和郑丰收这两个兄弟逐渐发达了,她再凑上来论兄妹、姐弟感情,无形中就多了一层隔阂。

    亲生的兄妹姐弟尚且如此,更不必说是表姐妹了。

    陈家满从小都是跟着大舅家的表姐表妹玩的,在郑家分家之前,她每年也只在过年时会来一趟白水村,分家后,她虽母亲来村里走亲也只走外公外婆和大舅一家,这两年倒是往另外两个舅舅的家里也走得勤了,可惜云桃她们已经不稀罕跟这个镇上的表姐妹玩耍了。

    因此她现在坐在姐妹中,显而易见的被排斥在外。

    云桃往云梅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蛋糕,眼角瞥了眼陈家满,又瞥了一眼,凑到云萝的耳边轻声说道:“不晓得大姑咋想的,竟然让陈家满来陪二姐说话,她能说啥呀?我们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好吗!”

    云萝吃了一块肉,对此不置可否。

    云桃对她的反应早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应,继续自顾自的嘀咕道:“她昨晚上竟然还想把陈家满留在这里跟三姐一起睡,真是异想天开。三姐你可要留神点,大姑心里不定在打着什么占便宜的小心思呢。”

    她声音压得低,跟她隔了个人的陈家满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看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在说些跟她有关的坏话,不由咬了咬嘴唇,连肉吃着都不觉得香了。

    忍了忍,她终于忍不住的问道:“云桃,你在说啥?”

    云桃坐正身体,特别端正的吃了口饭,然后怼道:“没看见我在跟三姐说悄悄话吗?你以前跟小姑云丹她们说悄悄话可从没有告诉过我们。”

    陈家满顿时眼眶一红,觉得心里委屈得要命。

    云桃却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委屈,看到她红了眼睛就眉头一皱,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干啥?今天可是二姐的大喜日子,你难道想要当着她的面哭闹吗?”

第277章 云萱出嫁2

    午后,喜宴结束,云萱的嫁妆从堂屋一路排到了院子里,再次震惊了白水村的乡亲们。

    “二哥倒是疼闺女,这是把家底都陪送出去了吧?”

    看着排列在眼前的一抬又一抬嫁妆,郑玉荷的目光连闪,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她自己,神色中是满满的嫉妒,说话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酸溜溜的。

    眼珠一转,她忽然拉住从她跟前走过的郑嘟嘟,说道:“你爹娘把这么多东西给你二姐带走,嘟嘟不心疼吗?”

    郑嘟嘟正玩儿得开心,突然被拉住,还对他说这么奇怪的话,不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用力的把自己的小胳膊从她手里挣出来,说道:“爹娘给的,我有啥要心疼?”

    “哎呦,可真是个傻小子!”郑玉荷仿佛听到了多好笑的事情,掩着嘴大笑了两声,“你爹娘的东西不就是你的吗?以后都是要留给你和你哥哥分的,可从没听说过出嫁的女儿还能从娘家分家产的。今天你让你二姐带走的东西越多,以后你能分到的东西就越少。”

    郑嘟嘟揉了下耳朵,觉得大姑的声音刺得他耳朵很不舒服,而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大姑竟然骂他傻!

    这就太过分了,他明明是白水村最聪明的崽!

    于是他气呼呼的说道:“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盯着家里的家产不放,好儿郎想要什么都是自己去挣的!”

    郑玉荷不以为然的一撇嘴,“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可别是被人给哄了吧?”

    郑嘟嘟小脸儿一鼓,更生气的说道:“我三姐说的!”

    然后就不跟大姑说话了,直接掉头跑开。

    郑玉荷还想跟他说话呢,却伸手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远,不由轻哼了一声,眼珠又转到了那些嫁妆上面。

    觉得这嫁妆太过丰厚的可不仅仅只有郑玉荷,就连郑大福都看着这些东西皱起了眉头,悄悄的跟郑丰谷说:“送些箱笼被褥也就是了,怎么连田地都送了这么多?这可都是能传家的东西,你不能只顾着闺女就不管下头的两个儿子啊。”

    郑丰谷看了他爹一眼,说道:“那五十多亩田的小庄子是小萝送给她姐姐的,我和她娘就置办了些衣裳首饰箱笼被褥之类的,花样恐怕还比不得娘这些年给小妹攒下的嫁妆呢。”

    郑大福顿时就被噎住了,良久,叹了一声,道:“你这是心里有怨啊。”

    郑丰谷表情一正,说道:“这话我是不敢认的,我只是以为爹娘那样心疼女儿,应当也能明白我对闺女的这份心。以前,您和娘就经常说,嫁妆是女子在婆家的底气,我辛苦养到这么大的闺女,自然要让她出了家门后也依然底气十足,况且栓子家送来的聘礼也很不浅薄,算起来我们并没有陪嫁许多。”

    郑大福觉得他说的不大对,乡下地方,谁家嫁女儿会把聘礼都陪送回去的?

    可他又不好明着说这话,眼神就在那一抬地契上打转,五十多亩连成片的良田啊,价值近千两银子,比郑家田地最多的时候都要多。有这么多田地,云萱这辈子就是躺着啥都不干,也够她吃喝不愁了。

    跟这份地契相比,其他的比如崭新厚实的被辱,被各色新衣裳、布料塞满的扎实箱笼,金银首饰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物件儿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当然,这些都是面上能看得见的,底下是不是还藏了别的好东西,那就只有自家人知道了。

    吉时将至,喜乐吹响,催着新娘上花轿。

    云萱出了闺房到堂屋拜别父母,然后换上了大红色的绣花鞋。

    换了鞋后,新娘的双脚就不能再落地了,应该由家中兄弟背或抱上花轿。

    然而,郑嘟嘟还是个豆丁,文彬也年少力弱,无论如何都是背不动姐姐的。

    在此情况下,其实可以由郑文杰代劳,毕竟他是嫡亲的堂兄,若没有分家,他甚至比文彬更有资格送家中姐妹出嫁。

    对于这个提议,无论文彬还是云萱皆都可疑的缄默,就是郑丰谷都有些不很愿意,云萝捏了下手,忽然说:“要不我来?”

    刘氏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下,一句“胡闹”还没说出口,文彬和郑嘟嘟就欢呼一声把云萝簇拥到了云萱面前,“二姐,我会扶着你的。”

    郑嘟嘟连连点头:“一样的一样的,你就当是我和哥哥合力把你背了出去!”

    云萝已经伸手,轻松的把云萱打横抱起,在文彬和郑嘟嘟一左一右的护持下朝门口走去。

    云萱被惊了一跳,下意识双手环在她肩膀上,脸藏在红盖头下,羞得比盖头还要更娇艳,“我这可算是破天荒的第一回了。”

    老人们觉得云萝此行有些胡闹,年轻人却纷纷起哄,觉得有意思极了,还围在旁边一路护着把云萱送上了花轿。

    花轿跟着栓子走了,文彬和郑嘟嘟押着嫁妆紧随其后,郑丰谷和刘氏站在门口目送着花轿远去,都忍不住的抹起了眼泪。

    云萝左右看看,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是怎么回事?

    “后天一早就又回来了,以后住在同一个村里,想什么时候见就能什么时候见,忙时还能多一个帮你们干活的女婿,多一个孝敬你们的人。”

    刘氏抽了下鼻子,伸手点着她的额头说道:“净胡说,你二姐以后就是栓子家的人了,啥事都要先顾着那边,要是还天天回家里来,像啥样儿?”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也确实好受了些,毕竟闺女总是要嫁人的,能嫁个好夫婿,以后也能时常见面看顾,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云萱如今已十八岁,再继续留在家里就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转头在人群中寻找郑玉莲的身影,很快就看到了她与郑云兰的夫婿朱大郎站在一起,眉头一皱。

    这两人是不是站得太近了些?

    她觉得应该是她想多了,加上与小姑子的关系实在是不好,她不愿与郑玉莲起冲突,所以看了一眼之后就默默的收回目光,然后招呼着客人入内。

    喜宴结束了,又送云萱出门,大部分的客人都告辞回家去,还有部分同村人则要去赶李宝根家的喜宴。

    没错,就是这么的繁忙!

    将客人送走,还留下帮忙收尾的就是最亲近的兄弟妯娌。

    刘家人也没有着急离开,刘大舅母站在院子里把忙忙碌碌的几人一扫,然后走到了正蹲在木盆边洗碗的刘月琴身边,“小姑,你嫁了人后就再没有回家来,爹娘都想得很。”

    刘月琴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忙自己的,并不愿过多的搭理她。

    至于她话中的内容,刘月琴却只觉得可笑。

    她爹娘会想她吗?或许会的,但更多的肯定是怨她是个不孝女。

    刘大舅母就觉得有些无趣,暗暗的瞪了她一眼。

    这死丫头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果然嫁了人就不把娘家放在眼里,甚至是连娘家都不要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觉得从刘月琴这里得不到她想要的,转头也不理她了,溜溜哒哒的往外走,一双眼睛也很不安分,仿佛在评估她大姑家的价值。

    一院子的忙碌,没人有那闲心搭理她,虽然看不惯她的闲逛乱晃、碍手碍脚,但也没人开口说她什么。

    女人们要一起把剩菜剩饭收拢到一处,桌子凳子擦干净,把碗筷清洗过后分类摆放好,还要扫地掸灰尘,把屋里屋外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归置整理起来。

    郑丰谷兄弟几个和云萝的侍卫们就把从乡亲们家里借来的东西一一送回去,还要往河边去挑水回来供洒扫清洗,把院子里临时搭起来的棚子灶台都拆了回归原样……

    这些酒宴后的事情杂乱繁多,实在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完的。

    云萝走进堂屋的时候,郑大福兄弟俩正陪着刘老汉说家常,刘老婆子则和躺椅上的孙氏挨在一起扯闲话,气氛算不上和乐,但也不僵持尴尬。

    看到她进去,郑二福首先笑呵呵的招呼了一声,“大伙儿都说你大方,心疼姐姐,给小萱送了那么大一片良田,把你爹娘都给比下去了。”

    郑大福却有不同的意见,嘟囔着说:“怎么送这么金贵的东西?给小萱带走,以后就都是李家的了,还不如留着给文彬兄弟俩呢。”

    云萝能理解他的心思,却并不愿认同,直说道:“男儿活于世,想要什么就自己凭本事去挣,惦记着姐姐给他们的东西就太没出息了。”

    郑大福顿时眼皮一跳,随后又听见云萝说:“给二姐送更多的东西,我也愿意,文彬和嘟嘟如果敢不事生产,净想着从别人那里得好处,看我不打死他们。”

    这话怼得郑大福脸皮子发胀,总觉得她是在映射丟了教书的工作后就一直在家里闲着的郑丰年。

    其实云萝还真没这个意思,因此看到郑大福这恼羞的神情还觉得有些奇怪,然后朝几位长辈示意了下后转身推门进了文彬的房间,在他的书架上翻找书籍。

    刚把她需要的地理志找出来,就忽然听见刘大舅母尖利的声音从院子外冲进来:“你们在干啥?光天化日的,真不要脸!你你你……你是郑家小姑吧?”

第278章 光溜溜的滚在一起

    刘大舅母的一声尖叫把院子里、屋里的人都惊了出去,但跑得最快的却不是当时正在大门口扫地的吴氏,而是拿着块抹布东擦擦西擦擦的郑云兰。

    她听到刘大舅母的话后顿时脸色一变,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把手里的抹布往地上一扔,然后拔腿就跑了出去。

    跑出去时,她还把门外的吴氏撞了个趔趄,差点从石台阶上滚下去,刚扫拢到一处的垃圾杂物也被她踩踏着朝四面飞散。

    稳住身体,吴氏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抬头就想骂人,但郑云兰跑得太快了,转眼就拐过墙角,不见踪影。

    她眼珠一转,拎着扫帚就跟着也往那边走过去,带着她那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人并不在屋旁屋后,而是在离着屋后侧几十步远的稻草垛子里,那里有好几个稻草垛子,松散的围成一圈,躲上几个人,只要不发出声音,就算刻意去寻找都未必能发现得了,向来是村里熊孩子们躲猫猫的好地方。

    郑丰谷家的喜宴已告一段落,该走的客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因此这里就更显得僻静,也不知刘大舅母怎么会闲逛到那里去。

    吴氏紧跟在郑云兰身后第二个到达,从两个稻草垛子之间钻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朱大郎和郑玉莲慌乱的整理衣衫的模样,当即就大声嚷嚷了起来。

    “哎呦喂,哎呦喂,我的亲娘唉,这这这……作孽哦!”

    她是真的着急,就算跟这个小姑子再不对付,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很不愿意的,因为稍不留神就会连累她家女儿的名声。云桃翻过年就要十四岁了,着急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相看,就算不着急,也等不了两年了。

    又气又急,她将手上的扫帚往地上一掼,用力拍了下大腿,指着那两人就骂道:“不要脸的下贱胚子,我真是前世欠你的,作天作地,你这是要把我们都作死了才甘心啊!”

    说着就大巴掌朝郑玉莲打了过去。

    郑玉莲尖叫着躲避,一边还要抓着尚未扣紧的衣襟,总归还是要点脸的,不敢让人把她手忙脚乱穿上的衣裳被重新拉扯开,于是只能不停的躲避,空不出手来还击。

    这边,吴氏拉着郑玉莲就打,旁边,郑云兰也在与朱大郎拉扯厮打,吵吵闹闹乱成一团,倒是把最先撞破奸情的刘大舅母给晾在了一边。

    刘大舅母也不在意,眼珠骨碌碌转着,脚步缓缓的往后退。

    然而,不等她从稻草垛子里退出去,落后郑云兰和吴氏的其他人也终于赶到了,正好把刘大舅母又给堵了回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真是一目了然,刘氏和小胡氏都惊呆了,还是李氏最先反应过来,直接转身把随后过来的其他人拦下,主要拦的还是刘家人。

    虽然第一个撞见的人就是刘家大舅母,但能被少一个人看见,都是好的。

    刘老汉的脸色不大好看,刘老婆子则满脸担忧的问道:“听着好像是郑家小姑出事了,不要紧吧?”

    李氏心里咬牙,面上还要赔笑,说道:“这么多哥哥嫂子都在呢,她能有啥事?外头风大,大娘不如回屋里去烘火?”

    被这么客气的说话,刘老婆子就呐呐的不晓得拒绝了,稀里糊涂被她二儿媳妇扶着往回走。

    迎面走来郑大福,皱着眉沉声问道:“咋回事?玉莲出啥事了?”

    一时间没人回答他,就听见刘大舅母高声说道:“郑大伯,这事你可得好好管管,您小闺女和大孙女婿光溜溜的滚到一起了!”

    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郑大福霎时瞪大了眼睛,原本还只是站在他爷爷身边踮着脚张望的刘苗更是忍不住的往前走了两步,一副想要挤进去看个究竟的猴急模样,脸上的表情好奇、兴奋,又猥琐。

    稻草垛里的厮打已经停歇下来,也不知是打累了还是被人拉开,刘氏转身走了出来,把刘苗往外推,又瞪了眼刘大舅母,“大嫂可别随口乱嚷嚷,坏了小姑的名声对你也没好处。”

    刘大舅母不由嘀咕,“你家小姑还有个啥名声?早几年就坏得不能再坏了。”

    但对上刘氏的眼神,她不得不把这点不满压回到心里。

    真是奇怪,她以前可一点都不怕这个大姑子,但这两年却越来越觉得她气势大涨,让人心里头怵得慌。

    刘氏说:“大嫂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屋里去歇着吧,你难得来一趟,我这也没空招待你们,等闲了再坐下来陪你们好好说说话。”

    刘大舅母觉得她并没有什么话要特意跟大姑子坐下来说,她现在就想在这里凑个热闹。

    但被她撞见这样的事就已经很丢脸了,刘氏怎么可能还让她继续留着看笑话?

    她在人群的最后面看到了云萝,就朝她招手说道:“小萝,你帮我招呼一下家里的客人。”

    看到云萝,刘大舅母一下子就乖顺了,连刘苗都不敢一个劲的往里挤,忽觉得浑身都痛了一下。

    去年他被景玥一鞭抽成重伤,至今身上仍留着一道狰狞的疤,只要想起那天的事,就觉得伤口隐隐作痛。

    云萝不仅把刘家人请了回去,还顺手把凑热闹的云桃姐妹也拎走了。

    刘家人明显不是很愿意,但云萝并不纵容他们,把他们请回屋里后就直接让两个侍卫把守住了门,好吃好喝招待着,只不让他们出门去看郑家的笑话。

    这真是整个郑家的笑话!

    家里只有云萝一个主人,还被侍卫把守住了门,刘老汉原本还想在女儿家过一晚的,但这气氛实在让他坐立不安,索性就带着儿孙们告辞离开了。

    他们要走,云萝自然不会阻拦,还贴心的派了两个侍卫帮他们拎着回礼送他们回去。

    刘老汉仿佛觉得被监视了,“派人护送就不必了,说走自然会走,不会中途返回来看亲家的笑话,郡主只管放心。”

    云萝心知他误会了,却没有特意解释。

    刘老汉就甩袖离开,走出到院子里路过刘月琴身边的脚步一顿,但见自从嫁人后就再没有回娘家去的小女儿埋着头根本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铁青着脸又冷哼一声,骂了句:“贱胚!”

    郑贵本想上前招呼一声,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嘴边的话就默默的收了回去,垂眸把刘月琴扶到一旁坐下,说:“你蹲了半天先歇会儿,剩下的事放着我来。”

    时隔一年半,刘月琴又有了身孕,如今肚子还看不出来,但郑贵显然十分小心,把刘月琴扶到边上坐好之后就挽起袖子蹲到了水盆边洗碗,动作利索一点都不见生疏,显然在家里也没少做这种事。

    “小姑可真是有福,小姑爷会疼人。”刘大舅母忍不住酸了一句。

    刘老汉却觉得这话格外刺耳,瞪了眼大儿媳妇,然后扯着泪汪汪看着小女儿的老婆子快步离开。

    云桃看得愣神,她的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跟舅家的关系也不是很和睦,但现在看到刘家这些人,她突然觉得自家的几个舅舅、舅母其实也挺和善的是怎么回事?

    目送刘家人离开,云桃蹬蹬的跑了过去跟郑贵说:“叔,我来洗吧,你去忙别的。”

    云梅也走了过去,慢悠悠的,洗得却格外细致。

    云萝看了眼盆里乱七八糟油腻腻的碗,转身拿了把扫帚。

    所有的家务活中,她最讨厌洗碗,尤其是这种酒宴过后油腻腻的碗筷,浸入到水盆之中都感觉要莫大的勇气。

    跟洗碗相比,扫地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云桃左右瞄了瞄,见大家都在忙活自己的,就难掩兴奋的跟云萝说道:“三姐,小姑真的跟大姐夫滚在一起了?你说,这事会咋解决?小姑和大姐本来就已经结了天大的仇,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好不到一起了?”

    “你还想让她们好到一起?”云萝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云桃连忙摇头,“我又不傻,小姑和大姐自从那件事后就彻底闹翻了,见了面也跟斗鸡似的,哪里还能和好?我只是觉得她们以前多好啊,见天儿的凑在一起说我们的坏话,好像她们才是亲的。”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云桃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她只记得小姑和大姐以前关系好,却没想到那也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还没有分家,她也还小,但每天都吃不饱、挨饿的记忆真是太深刻了,她觉得她一辈子都忘不掉,也总觉得那些事都还在眼前。

    但今天发生的事真的太劲爆了,生生的压过了二姐出嫁的热闹。

    她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幸亏二姐已经出门子了,不是被这么一闹腾,今天的喜事还咋办?唉,也不晓得二姐咋样了,明明就在一个村,我们却不能去看二姐和栓子哥的婚礼,这都是啥人定下的规矩啊?”

    云萝对此也有些怨念,“唰唰”的扫着地,幽幽说了句:“传说中的老祖宗定的。”

第279章 真是个修罗场

    云萱出嫁,文彬和郑嘟嘟身为亲兄弟,押着嫁妆随行,抬着嫁妆的则都是同族的郑家堂兄弟们,郑小一和郑小二因为年纪太小被吴氏留了下来不让他们跟去添乱,郑文杰却也跟着一块儿去了栓子家。

    同一个村,上午热闹在郑丰谷家,下午则大部分人都去了李宝根家凑热闹、吃喜酒,郑丰谷家又在村西头最边上的位置,因此,郑玉莲和朱大郎被刘大舅母撞见在稻草垛里的时候,除了自家人,并无其余人家被惊动。

    郑丰谷他们都没了心思继续整理酒席过后的混乱,全都押着郑玉莲和朱大郎两人飞快又尽量不惊动人的去了老屋,只把云萝等几个孩子和未出嫁的姑娘撇开在了这边。

    后来,小胡氏也带着郑小虎过来了,帮着云萝一起把该整理的都整理了,该清扫的都清扫干净,该还的东西也要赶紧还,免得耽误了主人家使用。

    有云萝的十几个侍卫在,都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儿和年轻汉子,扛抬搬运的重活只管交给他们,所以郑丰谷兄弟们虽然被那一桩突发事件绊住了脚步,但在小胡氏的指挥下,还是很快把事情都忙活完了。

    忙完后,云萝捧出了一大盘各色点心干果放在堂屋里让他们坐着闲磕牙,屋门半闭,火盆烧得旺旺的。

    此时离傍晚也不远了,云萝往刘月琴的手里塞了个紫柰,说:“我估计老屋那边还有得闹,晚饭什么的就不指望他们了,还要小姨和伯娘待会儿帮把手,做晚饭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这点小事,刘月琴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小胡氏则抓了把指甲盖大的毛栗子让小虎和小一、小二自己剥,也算是拘着他们给他们打发时间,并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安心,家里的事我们都会帮你理出来的,别的事,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用去理会,那些事情跟你们啥关系都没有。”

    话虽这么说,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好奇呢?尤其云桃本来就是姐妹几个最热衷于探听八卦的。

    于是她闻言就朝小胡氏凑了过去,贼兮兮的问道:“伯娘,小姑真的和大姐夫抱在一起了?你们都看见了吗?爷爷和大伯他们想要咋办?出了这样的事,朱家那边肯定也要通知叫人来吧?”

    小胡氏就伸手用力的点了下她的额头,骂道:“贼丫头,这不是你该探听的事,若被人晓得,当心坏了你自己的名声!”

    “这不是没外人在吗?伯娘你就跟我们说说呗,反正这个事等我爹娘回来,我肯定就会晓得。”

    “那就等你爹娘回来了再跟你说吧。”

    “别呀,这坐着多无聊啊,做晚饭又还早,伯娘不打算说几句闲话打发时辰?”

    小胡氏被她逗笑了,见这屋里确实也没有不好说话的外人,便把小虎三个小的赶到边上去玩,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情可不好处置,一个不好传了出去,那就是天大的丑事,整个郑家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看着眼前跟花儿一样的几个侄女,小胡氏把嘴边那句“你们以后说亲也要受影响”的话咽了回去,只说:“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当做啥事都没有,赶紧把你们小姑嫁出去,还要嫁得远远的。不过,我估摸着这事真想要瞒过人恐怕并不容易。”

    她看了眼云萝,显得意有所指。

    云萝也明白她的意思,这事目前知道的可不仅只有自家人。

    卫家的侍卫不会长居白水村,又是云萝的人,肯定不会也不敢多嘴传扬这种丑事。因为有他们,刚才家里便没有留下许多帮忙收拾的乡亲,自家兄弟和刘月琴、郑贵夫妇也不会把事情传扬出去。

    可除了这两方人,还有憋着气离开的刘家人呢。

    就算这些人都能守口如瓶,老屋的前后左右都有邻居,家里的动静稍微大一些就会被人听见,尤其隔壁的大牛媳妇有事没事都喜欢站在两家相隔的墙下听热闹,老屋里就没啥事能瞒过她的耳朵。

    云萝忍不住想到了几年前,大牛媳妇踩着梯子趴在屋顶上往老屋看热闹的场景。

    不由得眼角一抽。

    刘月琴皱眉说道:“其实刚才真不该带着人回老屋去,相比村里人多眼杂,这边倒清净许多,姐夫和三叔家都在这里,占个屋商量事也是可以的。”

    小胡氏便叹气道:“都气糊涂了,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到了老屋才想起来,已经引得附近几家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了。”

    村里真是很难存住事,今天还是因为郑丰谷和李宝根两家结亲,许多人都到李宝根家凑热闹去了,不然刘大舅母喊出来的那会儿,就不晓得会有多少人跑来看热闹。

    云桃拨了下火盆里的碳灰,把埋在灰烬里的炭火扒拉出来,热度顿时扑面而来,她也问道:“那爷爷他们现在是要咋办?”

    小胡氏说:“不晓得,我就跟着往老屋走了一趟,过后不是很快就过来这儿了吗?”

    见云桃的眼珠骨碌一转,心里想啥脸上都露出来了,便伸手又是一点,嗔道:“你给我安分些,坐在屋里暖烘烘的吃果子不舒坦吗?”

    云桃无奈被拘在这里,不许她往老屋去探听这种腌臜事。

    歇了会儿,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小胡氏就拉着刘月琴和兰香出门到灶房里又忙碌了起来。

    煮上一大锅米饭,煮熟后把米饭盛进饭桶里盖上盖子温在灶上,又将锅里残留的锅巴和中午吃剩下的米饭一起在锅里煸得焦香和软,倒进几大瓢水,烧开后就是一锅喷香的泡饭。

    不缺吃的人,这一锅泡饭比白米饭更有吸引力。

    中午的剩菜不多,但有一整桌厨下的菜式余留了下来,小胡氏就做主把这桌菜热了热,又添了几样,然后分成两份,一份留着这边,一份则装进菜篮子里盖上厚布要送去老屋。

    送饭菜的活儿自然用不上小胡氏她们,罗桥带着几个人拎上满满当当的菜篮子就出门往老屋送去了。

    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新消息——郑云兰怀孕了,郑玉莲也怀上了。

    小胡氏霎时被震得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云萝都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这可真是个修罗场。”

    云萝虽不关心郑丰年那家人的事,但回到了村里后,耳朵总是会听到些事情,因此知道郑云兰嫁到朱家两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却没想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爆出了怀孕的事情,更糟糕的是,郑玉莲也怀上了。

    顿了下,云萝又问了句:“两个都是朱大郎的吧?”

    罗桥的脸扭曲了下,憋着笑点头说道:“据说是的。属下送饭过去的时候,郑大夫正好给两位……姑娘把完脉,因此听了一耳朵。更多的,因为属下等人的出现,老爷子他们都没有再多说,属下等放下饭菜就回来了。”

    云萝便看了他一眼,然后让他们下去吃晚饭,不然饭菜都要冷了。

    堂屋里只有一桌人,小胡氏、刘月琴、云萝、云桃、云梅、三个臭小子和兰香。

    郑贵原本也在这边,见这里不是女人就是孩子便不好意思坐下,后来被侍卫们拉到了灶房旁的那间厢房里去一起用餐。

    堂屋门关上,屋里暖融融的,还能听见厢房那边男人们吃饭说话的声音。小胡氏无意识的抓住了云萝递给她的干净筷子,一副三魂去了两的震惊模样,喃喃说着:“这可真是造孽,无论如何都是容不下这种事的。”

    恐怕谁家都容不下这种事,若事情果真如此,摆在郑玉莲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带着肚子嫁给朱大郎,二则是落了胎后嫁给别的男人,最好嫁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当然,如果她有本事,娘家又足够厉害,她带着肚子嫁给别的男人也未尝不可,想当年,屠六娘不就是带着肚子嫁给了郑文杰,让郑文杰毫无知觉的戴了顶青翠碧绿的大帽子吗?虽然那个孩子并没有成功的生下来。

    至今,郑家人也不知道屠六娘婚前的那个奸夫究竟是谁。

    云萝忽然皱了下眉,握着筷子若有所思道:“郑文杰之前被戴了绿帽子,现在郑云兰也被亲小姑戴了绿帽,这绿帽子出现的概率也太大了吧。”

    今天可是她二姐的大喜之日,遇上这种事情真是好生晦气。

    刚略微回神的小胡氏又陷入了沉思,她女婿如今可是官身,听说那些当官的纳妾十分寻常,甚至还有相互赠送小妾的倒灶事,如今她家蔓儿随夫远在西北,不会受委屈吧?

    想得越多,小胡氏就越发的焦心,当下也顾不得郑玉莲他们了,拉着云萝的手就问道:“小萝啊,虎头他现在是不是也在西北?你能跟他通上信不?也不晓得他那儿离他姐姐、姐夫远不远,得闲了还是要去看看他姐过得好不好,人生地不熟的真是受了委屈都没处说。”

    云萝觉得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李三郎之前的性情厚道纯良,与云蔓情投意合、感情甚笃,但当了官之后免不了会有些改变,谁都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受不住诱惑让蔓儿姐受了委屈。

    纳妾之事在这个时代的官宦富贵人家实属正常,但在娶一个媳妇都千难万难的乡下人眼里却依然是个稀罕事,尤其那有可能要纳妾的还是自家女婿,那可真是太糟心了!

    所以云萝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说道:“我会尽快想办法给虎头捎信过去,让他得空去看看云蔓姐姐。不过,伯娘你也不必太担心,李三郎只要不傻,就不敢给云蔓姐姐受委屈。”

    小胡氏点点头,微皱着眉头饭都要吃不下了。

    “文杰还只是秀才呢,就纳了个不正经的回家,弄得家里没一天消停,你爷爷奶奶也跟着受气受累没个清净,真不是个好东西!”

    也不知这“不是个好东西”骂的是那小妾还是郑文杰。

    吃过晚饭,天色也逐渐昏暗了,灶房里点着一盏油灯,勉强照亮锅灶上的一小块地方,兰香便就着这一点亮光把锅碗瓢盆都洗干净。

    罗桥带着几个人出门了,美其名曰去看看昨天刚批下来的那一块地,要想一想该怎么建油坊。

    到戌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李继祖和李狗蛋兄弟两拎着灯笼把文彬和郑嘟嘟送回来了。

    文彬的脸色瞧不出异常来,郑嘟嘟却脸颊红通通的,双眼迷瞪瞪的一个劲傻笑。

    云萝一眼就看出了究竟,嫌弃的伸手抵住朝她扑过来的小胖子,皱眉道:“喝酒了?”

    李狗蛋咧嘴露出他的大白牙,笑得贼坏,李继祖倒是有几分难为情,说道:“一时没看住,让他喝了两杯酒,已经给他灌了一碗鸡蛋水下去,但人还是有些迷瞪。”

    村里喝的酒大都是从镇上打来的,普遍度数不高,但郑嘟嘟才不过五岁而已,偷喝了两杯就有些醉了。

    云萝不悦的捏了下他的小胖脸,对李继祖说道:“没事,我待会儿再给他灌点解酒茶就好,辛苦你们送他们回来。”

    “这是应该是。”李继祖没看到郑丰谷和刘氏出来,又见小胡氏和刘月琴夫妇这么晚了竟还在这里,不禁有些诧异,但他什么都没有多问,只说,“时辰不早,我们就先告辞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路上小心。”

    目送灯笼逐渐远去,云萝随手把摇摇晃晃的郑嘟嘟往文彬怀里一塞,然后关上了大门。

    文彬此时才开口问道:“三姐,家里出啥事了吗?爹娘咋不在家?”

    云萝扶着大门想了下,回身跟他说:“也不知到底算不算大事,小姑和朱大郎在那边的稻草垛里苟且,被大舅母撞了个正着,如今爹娘和三叔他们全都在老屋商量怎么处置这件事,晚饭也是这边做好了送过去的,今晚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信息量太大,文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愣了会儿,然后蓦的瞪大了眼睛,“大大大姐夫?”

第280章 表现不佳

    白水村最年轻的秀才郎忽然觉得他三观都要被震碎了,尽管那边的人总是做一些挑战他三观的事情。

    在云萝亲手给郑嘟嘟调配解酒茶的时候,他在想这个事情;在云萝端着那碗散发着奇怪气味的解酒茶进屋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事情。

    然后,他被郑嘟嘟“呜咽”挣扎的声音惊醒了。

    或许是醉酒的原因,这一刻的郑嘟嘟格外的胆大包天,他竟然直言不讳的说“太难喝了”!

    云萝耷拉着眼,朝他发射死亡光波,然后一手摁住他的脑袋,把手里散发着奇怪气味的解酒茶给他全灌了进去,一滴不漏。

    味道虽然不咋样,但效果似乎还不错,郑嘟嘟迷迷瞪瞪的打了个嗝,一激灵就清醒过来,然后眨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把抱住了云萝的大腿,“三姐,我给你带了好多糖。”

    文彬不屑于他这狗腿的模样,轻“嗤”了一声,先他一步的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又一把的糖果,“我们刚过去,陈阿婆就一个劲的往我们兜里塞糖,塞了好多,都快要装不下了。”

    小胡氏听了就在旁边笑着说道:“今天,你们这两个小舅子可是顶顶尊贵的客人,自然要小心巴结好了,不敢有一点怠慢的。”

    云萱那一抬抬的嫁妆,外人只看了个面儿就被震惊了,她却是知道里头还大概有些啥东西,李宝根家娶回去这么个儿媳妇,真是跟娶了个金娃娃似的,究其真正的价格,比当年的文杰媳妇也不差什么。

    这些年来,他们两家每年都能从肥皂作坊分红,别看只有一成,但那作坊真正是个钱篓子,所以两家有多少家财,彼此都心里有数,郑丰谷又是疼闺女的,还有云萝贴补,藏在衣裳箱笼底下的好东西不知有多少呢!

    比如,云萝送云萱的那对金娃娃就没有在面上摆出来,别看那金娃娃只有巴掌大,但每一个都足有六十六两六钱重,四斤有余,比那五十多亩良田的小庄子都要值钱。

    别说是在乡下了,就是镇上县城里,能带着几千两银子的嫁妆出嫁的姑娘也不多。

    郑嘟嘟眼见着被哥哥抢了先,老大的不高兴,也连忙从兜兜里往外掏东西,除了糖果点心还有一个大红色的荷包。

    他喜滋滋的把荷包往云萝手里塞,说:“阿婆给了我好大的一包喜钱呢,三姐,我的给你!”

    文彬也缓缓的掏出了他的荷包,解开口子往下一到,一锭圆滚滚的银子就落到了他手心里,不大高兴的说道:“我看到阿婆给大哥也塞了个荷包,真不该带他去。”

    他和嘟嘟拿了也就拿了,郑文杰竟然也能得一份喜钱,真是心痛得不要不要的。

    郑嘟嘟隔着荷包不住的捏里头的银锭子,一脸的喜逐颜开,“大哥的银子没我们的大,我都看见了!”

    文彬的脸色却并不见好转,反而更难看了些,“他在栓……姐夫家里就把荷包打开看银子了?”

    郑嘟嘟不明白这有啥好生气的,要不是当时哥哥拦着,他也想打开看看呢。

    emmm……“大哥还问我荷包里有几两银子呢。”

    文彬不由侧目,“你跟他说了?”

    郑嘟嘟睁大着眼睛,打了个带着奇怪味道的嗝,脸上的迷蒙就又驱散了几分,嘟着嘴说道:“我又不傻,我咋会跟他说我有多少钱的呢?再说了,我都没打开看,你不是说回家后才能把荷包打开吗?”

    小胡氏也听得眉头微皱,又很快舒展开来,摸着文彬的头说道:“在一个村里住着,谁还能不晓得谁?文杰也真是有些……没规矩了。”

    云桃凑过来哼哼唧唧的说道:“听说大嫂把她钱管得可紧了,大哥时常想要给他儿子买点小玩意都手头空空,大哥就觉得失了面子,常回来跟大嫂吵架。”

    你又知道了?

    小胡氏点了下她的额头,文彬则不屑的冷哼一声,“一家子都指望着大嫂的嫁妆过活,真不嫌丢脸!”

    郑嘟嘟挨着云萝,抬头懵懵的看着他,不是很明白哥哥说的话,便自个儿琢磨了一下,忽然说道:“哥哥,我们把二姐忘在栓子哥哥的家里了!”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说着就转身蹬蹬的要往外走,嘴里嘀嘀咕咕的:“哥哥你也没提醒我一句,外面这么黑,二姐一个人回来会害怕的,我去接她!”

    然后他的衣裳后领子被拉住,一把扯了回去。

    云萝将他拎回来后就直接塞进了小胡氏的怀里,对上他疑惑又着急的视线,昧着良心说道:“你明天还要上学,该睡觉了,我去接二姐回家。”

    郑嘟嘟眨了眨眼,小脸蛋红扑扑的,表情却忽然蔫了,“我能不能再请一天假?我今天好累的!”

    “不能!”

    他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小模样顿时惹得小胡氏笑着乎撸了他两下,带着他给他擦脸洗手泡了泡小脚丫。

    在洗脚的时候,他就迷迷瞪瞪的打起了哈欠,现在已经过了他往常睡觉的时辰,加上偷喝了两小杯酒,效果再好的解酒茶也挡不住他此时的困倦。

    被小胡氏抱上他的小床时,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还不忘叮嘱云萝,“三姐,让哥哥去接二姐回家。”

    文彬在门边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眼旁边大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就快要搅和成一团的郑小虎和双胞胎,还有安安静静躺在边上连呼吸声都格外秀气的云梅,然后和小胡氏与云萝一起退出东间,关上了房门。

    堂屋就只剩下小胡氏、刘月琴和郑贵、还有云萝、云桃和文彬六个人,围着火盆,云桃压着声音小嘴儿巴巴的将下午的事跟文彬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说到激动处,她的两只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这一等就等到了亥时,几人都等得又困又饿,云萝就指使着兰香去灶房切了几片年糕,隔着火钳放在火盆上烘烤,年糕翻过几次面,逐渐变软膨胀,散发出一阵阵米香味。

    云桃咽了下口水,忽然觉得不困了,“要是再有一块肉就好了。”

    刘月琴轻笑一声,又掩嘴打了个哈欠,说道:“要是把屋里几个小的吵醒过来,可就有得闹了。”

    火盆里有火星炸起,发出“哔啵”的声响,他们终于又听见一阵脚步声远远的传来,还有话语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云桃叼着半片年糕,“噌”一下跳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冲。

    大门打开,发出轻微的碰撞和“吱呀”声,那边说话的声音一顿,然后脚步更快的往这边走过来。

    看着他们从黑暗里走出来,小胡氏不由问了句,“乌漆嘛黑的,咋不点个灯?”

    郑丰庆一讪,“这么大风呢。”

    小胡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郑丰收已经吸着鼻子往屋里走,看到了架在火盆上的那几片散发幽幽香味的年糕,笑道:“呦,这是夜宵都安排上了?”

    兰香手上的动作飞快,把烤软的几片年糕分别递给郑丰庆、郑丰谷夫妇和郑丰收夫妇,云萝他们也把火盆边的位置让给了吹了一路冷风的五人,云桃则好奇的问道:“爹,事情都商量好了吗?”

    郑丰收两口吞下一片年糕,又随手从火盆上捡了一片,也不在意还没有被烤得酥脆和软,直接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哪有这么简单?这事还有的闹呢。”

    郑丰谷拿着年糕有些食不下咽,眉头紧拧着一脸忧心。

    见他如此,郑丰庆想了下安慰道:“这事自有大伯和大哥做主,他们想咋样就咋样,我们这些隔了一层两层的人不好插手太多的,听他们安排就成了。”

    郑丰谷就叹了口气,“我晓得,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在村里恐怕是瞒不住的,也不晓得玉莲以后要咋做人。”

    郑丰收闻言冷哼一声,说:“是死是活都是她自找的,不要脸皮的东西,之前给她挑的好人家她不稀罕,倒是跟朱大郎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她咋就做得出来?”

    凑到火盆边搓了下手,他又说:“朱大郎也不是啥好东西,一个死了娘们的鳏夫,底下又有两个丫头片子,还能娶到秀才家的黄花大闺女就该烧香拜佛了,那恶心腌臜的玩意,竟还敢勾搭岳家的小姑,就算打断他的三条腿都是轻的!”

    吴氏忽然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说话就好好说,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说啥呢?”

    郑丰收转头就对上了他闺女亮晶晶的大眼睛,不由咳了一声,虎着脸说道:“这都啥时辰了,咋还不回去睡觉?”

    云桃皱了下鼻子轻哼一声,“我在等你们呢。”

    “有啥好等的?”郑丰收拍了下她的脑袋,又捡了两片和软的年糕,一片塞自己嘴里,一片塞吴氏的手里,然后站了起来说道,“散了散了,我们就先回去歇着了,明天还不晓得要咋闹腾呢。”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进屋里去把睡得猪一样的几个孩子抱出来,刘氏又翻出两盏灯笼,刘月琴两人与郑丰庆一家同路,郑丰谷也抱了个孩子给郑丰收送回去。

    把人都送走之后,自家也歇下了。

    第二天,罗桥出面邀请了村里专门给人造房子的泥瓦匠,开始在新划出来敲定了地契的荒地上规划修建榨油坊,吸引了村里很大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村里虽然几乎每一户都有人在肥皂作坊里做工,但依然还有更多的人要忙活家中的事务,如今又正逢冬日农闲,如果能有个挣钱的活儿,他们能抽出大把的时间来。

    也因为冬日农闲,女人们能有大把的时间凑在一块儿一边做针线一边说闲话。

    大牛媳妇是白水村探听八卦说闲话的第一人,比邻而居,郑家老屋里的事情就没有能瞒过她的,而事情一旦被她知晓,基本上也就等同于全村人都知道了。

    昨日郑玉莲和朱大郎被撞破奸情的时候虽没有更多的外人在场,刘家人也没来得及说闲话就离开回了横山村,自家人一路过去老屋,亦是小心的没有发生大动静,当时村里的大部分人还在栓子家凑热闹,但事情显然并没有瞒住邻居们,尤其是朱大郎的老爹老娘连夜从二十里外的双桥村匆匆赶来的时候,一下子把邻里们全都给惊动了。

    邻居们没有被允许进入大门探听情况,但他们站在外面,听见从里面传出的争执吵闹声,也大概的知道了郑大福家这是又出事了。

    尤其是郑大牛家,他家与老屋仅隔着一堵墙,两家都靠墙建着厢房,但在灶房的那一段,郑大牛家却是空余着的,堆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一架梯子。

    大牛媳妇时常会站在这里听隔壁的热闹,有时候忍不住好奇了还会踩着梯子趴到墙头上去偷偷张望。

    因为她的这个特殊癖好,孙氏在瘫痪之前就经常跟她隔着墙的吵架。

    太阳才刚刚升起,云萝到山上转了一圈下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说郑玉莲和朱大郎的事了。

    话语并不十分准确,混杂着大量的臆测和个人观点,但大概情况却相去不远。

    看到云萝,她们立刻就住嘴不说了,带着些讨好和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小萝这么早就上山去了?是去猎兔子了吗?”

    云萝并无愠色,淡然说:“没有,只是到山上转了一圈。”

    白水村就这么点大,山上才是最好的晨练场地。

    她与这几位大婶大嫂说了一句后就离开,不管她们是议论郑家人还是别家人。

    走过栓子家门口的时候,栓子正在整理乱糟糟的柴垛子,看到她就唤了一声,又转头朝灶房的方向喊道:“小萱,小萝来了。”

    云萱就从灶房里走了出来,手上的水瓢都没有放下,匆匆出门拉着她就问道:“我听说昨天家里出事了,咋回事?”

    云萝先打量了她两眼,见她气色不差,才将昨天的事大概的跟她说了一遍。

    云萱的脸色也跟着一变再变,最终却只憋出一句:“他们疯了吗?”

    见云萝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打转,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问道:“咋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沾灰了?”

    云萝默默摇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问道:“你还好吗?我听说姑娘家新婚夜后身上会有各种不适,可我见你脸色还好,也没什么疼痛隐忍之色,难道是姐夫没经验表现不佳?”

    云萱的脸色瞬间爆红,再顾不得询问家里的情况。

    本来想过来跟云萝打声招呼的栓子也红着脸默默的退了回去,仿佛那柴垛一下子对他充满了无穷的吸引力。

第281章 你要不要与我同行

    云萝一句话羞得新婚夫妇皆都红了脸,她自己却没什么感觉,还伸手给云萱把了把脉,说:“我在你箱子里塞了个乌木小匣子,里面除了胭脂水粉之外,还有几样药膏,药效我都另外写了一张纸压在匣子底下,你如果有不舒服的话就抹上一些,别怕难为情。”

    云萱:“……”

    虽然避开,但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的栓子:“……”

    见他们都不说话,云萝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云萱真想把她的嘴给捂了,只是实在太过于羞耻,让她差点连头都抬不起来,也不知到底还说有还是没有。

    云萝极轻微的叹了口气,似乎对她的不回应有点失望,然后看了眼那边的栓子,又对云萱说:“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原本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事也轮不到我们来为难做决定,你只需要把你的日子过好过舒坦就够了。嘟嘟昨天晚上回到家之后突然说把你忘记了,要我们过来把你接回家,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有在家里找到你,很是失落,你与其担心那些没必要的,不如想想明天回门的时候要怎么安抚郑嘟嘟。”

    云萱不由得眼眶微红,点头轻应了一声。

    虽然才只过了一个晚上,两家又在同一个村,走路也费不了半刻钟,但云萱还是忍不住的想家了。

    长到十八岁,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爹娘的身边,到了一个虽不陌生,但却全新的家庭,从此要在这里落地生根,养儿育女。

    虽然与栓子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两家也知根知底,婆婆早逝,祖母是个很和善的老太太,小姑子小叔子也都早已熟识,一直以来都处得不错,但她仍是对将来的生活有着惶惶然的不确定。

    云萝无法感同身受的明白她的心情,但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惶恐和不安,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想了想,便说道:“明天你和栓子早点回来。”

    更多的就没有了,因为她觉得刘氏比她更会安慰人。

    所以,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她就告辞要离开了。

    栓子终于顾不得羞涩脸红的走过来,邀请云萝到家里坐坐,吃个午饭什么的。陈阿婆和喜鹊也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纷纷出言邀请。

    但云萝全拒绝了,哪有娘家人在姑娘成亲的第二天就上门做客吃饭的?她要不是正好路过,都不会站在这儿跟二姐聊天。

    一路回家,虽没有从老屋旁经过,但与老屋相关的流言却不绝于耳,郑玉莲与侄女婿朱大郎躲在稻草垛里这样那样,被郑云兰撞破后撕打成一团,还惊动了朱家长辈连夜赶过来的事情,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终于在白水村里赫赫扬扬的传递了开来。

    虽然那些人在看到云萝经过的时候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但总有些零零碎碎的话语传进她耳中,便是云萝这样冷淡的性子,都不禁有些厌烦。

    厌烦之余又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老屋那边商量的如何了。

    家里面,郑丰谷一早就出去了,刘氏却留在家里整理东西,吴氏和小胡氏在忙完自家的事情后也过来帮忙。

    一场喜宴之后,收尾的工作也要忙活个一两天。大头部分在昨天下午就做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些细碎的事情,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看到云萝回来,刘氏就从灶房里端出了一大碗馄饨,还有两个囫囵的水煮蛋,“这一大早上的,跑哪里去了?刚想让你吃了早饭再出门,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云萝捧着大碗先喝了一口滚烫的馄饨汤,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说:“我去山上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从栓子家门口经过,跟姐说了几句话。”

    刘氏就忍不住的凑过来,关切的问道:“你二姐咋样了?”

    “姐听说小姑的事,心里不安又不好回家来问,正好看见我就拉着我问了几句,我让她不用担心。”

    刘氏被轻轻的堵了一下,嗔了她一眼,“你晓得我不是要问这个。”

    云萝又舀了一只半透明的馄饨,眉眼轻弯,然后继续一本正经的说:“我路过的时候,她可能正好在灶房里做早饭,看她的脸色行动都没有不适的样子,也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刘氏愣了一下,都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顿时脸上一红,伸手就点着云萝的额头,训斥道:“小姑娘家家的可不好说这种话,你如今的身份又不同以往,更该多注意些才是,不然让人听了去,岂不是要说你的不好?”

    云萝倒不在意这些,但娘的好意她还是心领了,点头就说:“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转而却又跟刘氏说:“娘,我好歹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你也没必要这般忌讳。”

    刘氏叹气,“你现在是郡主,以后是要嫁到大户人家里头去当夫人太太的。听说大户人家规矩多,看重名声,说啥话都要和和气气的不能大声争执,跟我们乡下大不一样,你可不能让人捉了把柄。”

    云萝已经把一大碗馄饨全吃了,连汤都不带剩的。

    稍微缓了口气,她就拿起一颗鸡蛋在桌沿上轻轻的把壳敲碎,一边说:“您放心,以我现在的身份,不管嫁到谁家去都不必看人脸色。”

    刘氏便笑道:“傻丫头,一家人过日子哪里是计较谁看谁脸色?理该是和和睦睦的相互迁就包容,不可过于直率。”

    云萝点了点头,至于有没有听进去,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文彬拿着一本书从他屋里走了出来,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在云萝敲第二个鸡蛋壳的时候问道:“三姐,你之前不是绕道去了滇南和岭南的交界之地吗?能跟我说说滇南吗?”

    云萝抬眸看了他一眼,“怎么想知道这个?”

    他把书摊开在桌上,说道:“我之前从大彧月报上看到报道滇南连降暴雨,玉池决堤淹没好几座县镇和村庄,导致上万的百姓被大水冲走,受灾更是无数,滇南官府却未曾将此时上报朝廷,请求赈灾,而是任由灾民在滇南境内流离。之后又说,朝廷派遣瑞王爷去滇南调查水灾和瞒报之事,并安抚灾民,赈济救灾。我刚才看书看到了滇南的地理志,说那儿山多林密,林中瘴气滋生,还有许多毒物盘踞,寻常人进入其中难以生存,所以就好奇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云萝将他面前的书拿过来看了眼,果然是滇南的地理志,还是她前几天才刚刚送给他的一套地理书籍中的其中一册。

    看一眼后就把书本还给了他,说道:“等你先把这本书看完,看熟了,再来问我。”

    他其实更想听三姐讲怎么办?

    想是这么想,但云萝都这样说了,他也真的就乖乖的继续自己往下看书,打算先把书通读一遍,再仔细阅读一遍,然后再来问三姐。

    刘氏把已经空了的碗筷收拾下去,留姐弟俩在堂屋看书说话。

    云萝把最后一个鸡蛋填进肚子里,抬头看着文彬手里的书,又问道:“你如今在县学读书,先生教授的课业紧张吗?可有艰难不解之处?”

    文彬想了下,摇头说道:“还好,先生说,我如今年纪还小,不必着急考取功名,也不必专注于科举所需的书籍,平时若有机会,该多看些历史、文集、地理志之类的书籍,有些散记游记也写得极好。先生还说,朝廷重视农桑,我们既然是朝着出仕奋进的,就不应该只顾着埋头读书,农桑民生之事就算不精通,好歹不能一问三不知,历年以来的院试、乡试乃至会试上都有不少与此相关的论题。上个月,先生带着我们外出游学,因为是第一次游学,所以只在附近游走了一圈,花了二十三天。”

    “哦?那你们是怎么游学的?”

    “也没啥稀奇的吧,就是看看各地百姓是如何过日子的。”

    云萝看着他若有所思,半晌问道:“你要陪我到府城去过年吗?天气稍暖,我就要离开江南去冀北,再从冀北到京城,你要不要与我同行?”

    文彬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然而再心动也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迅速的往门外看了眼,说:“我先跟爹娘商量一下。”

    “好。”

    然后他又说:“三姐,你到时候也要帮我劝说爹娘啊。”

    “……好。”

    姐弟俩私下里商议妥当,文彬一时间都静不下心来看书了,索性把书本一合,进房里去研磨墨水,提笔练字。

    从浮躁到沉静,也不过是两张大字的距离。

    云萝看到他的字虽尚显稚嫩,但腕转腾挪之间已隐约可见风骨,于是从他的书架上选了一本字帖,转身回自己的屋里去打算练练字。

    刚练了一张,就被从外面冲进来的云桃打断。

    她进来后也不去别处,直接跑到了云萝的窗外,脸蛋红扑扑,也不知是奔跑后热气上涌,还是因为心情过于激动。

    “三姐三姐,老屋打起来了!”

    云萝淡定的落下最后一笔,将字书写完整,然后才抬头看着她问道:“三婶不是不让你去老屋凑热闹吗?”

    吴氏本身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平时很少会拘着云桃的性子,但眼下的这件事情,她觉得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该探听的。

    云桃轻咳一声,下意识转头往西院看了一眼,虽看不到人,但能听见她娘和庆伯娘说话的声音。

    她缩回脑袋,贼兮兮的说道:“大嫂就跟在我后头呢,刚才在老屋,大姐和她小姑子打了起来,直接把朱家姐姐的头给打破了,朱大娘就冲上去帮自己的闺女,大伯娘见了就也冲了上去。也不晓得小姑咋想的,本来坐在边上就好了,她却突然上去抓着大姐的头发就打了她两个巴掌。”

    说到激动处,她抬手用力拍了下窗台,双眼之中熊熊燃烧的皆是八卦的光辉。

    云萝默了默,问道:“不是说大嫂跟在你后头吗?她来干什么?”

    “哦,大伯娘被推倒了,也不晓得撞到了哪里,流了好多血,大嫂应该是来请二伯娘和我娘过去帮忙的,因为我听见好像说落胎啥的。”

    “……什么?”

    云桃仰着脑袋仔细的想了想,一脸认真的点头说道:“没错,当时小大嫂就是这么喊的,大伯娘也没有反驳她。这就是那啥,老蚌怀珠吧?”

    云萝迅速的在心里换算了下李氏的年龄,发现已经有一个二十二岁大儿子,孙子都能扶着凳子走路的李氏,本身还不到四十岁,会怀孕一点都不奇怪呢。

    姐俩说话的工夫,屠六娘果然来了,进门目光闪烁的看了眼云萝,竟屈膝行礼,道:“拜见郡主,不知二婶和三婶是否能抽出空来去老屋一趟。”

    云萝直接指了下西院的方向,“你自己去问。”

    屠六娘垂着眼,后退两步,然后脚步轻轻的进了西院。

    云桃看着她睁大了眼,又转头来看看云萝,抓着脑袋讪讪的喊了声:“三……三姐……”

    是不是其实不该这么叫了呀?毕竟三姐不是真的三姐,她是千金大小姐,是郡主殿下呢。

    云萝就当做没有看见她的不自在,把毛笔清洗后挂到笔架上,又将挽起的袖子放下,说:“走吧,我们也去老屋看看……”热闹。

    云桃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刘氏她们此时也从西院匆匆走了出来,看到站在西厢屋檐下的姐俩,脚步一顿,然后听刘氏对云萝说:“我们到老屋去看看,你们在家里待着,外头冷,今天也没啥日头。”

    言下之意,就是不让她们到老屋去呗。

    云萝于是等她们离开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才拉着云桃往老屋一路晃过去。

    文彬察觉家里忽然变得十分安静,不由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迎面被冷风一吹,当即缩着脖子把窗户给关上了,继续安心的练字。

第282章 我这是行侠仗义

    郑家老屋的门外围满了人,大都是听到动静跑过来看热闹的,虽然不管郑大福还是郑丰年兄弟们都很不欢迎他们,但乡里乡亲,他们也不好出言驱赶。

    再说,村里存不了事,不管想不想被人知道,郑玉莲和朱大郎的这件事反正是已经在村里传开了,如今再多一桩李氏被亲家推搡摔倒,不管是动了胎气还是已经小产的事故,似乎也没啥好隐瞒的。

    反正家里这么大动静,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云萝慢悠悠走到的时候,郑大夫正在给李氏诊脉,被屠六娘请来的刘氏和吴氏却并没有搭手照顾李氏,而是在正屋东间里伺候孙氏换衣裳。

    孙氏中气十足的骂声从东间传出来,“糟瘟的混账东西,撒野都撒到我老郑家来了!我家花儿一样的大闺女嫁给你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你不晓得好好待她也就罢了,竟还祸害到长辈的头上来,老天爷迟早落个雷下来劈了你们!”

    虽然瘫了一年多,但孙氏也只是瘫了而已,身体的其他方面反而因为好吃好喝的养得倍儿健壮,即便隔着窗户和门,骂声也丝毫不见虚弱。

    然后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家大郎的错,请大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这应该就是朱大郎的亲娘,郑云兰的婆婆了,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自觉理亏,声音软绵绵的似乎没什么底气。

    云桃踮着脚尖往里面看,又转头问云萝,“三姐,我们不进去看看吗?”

    她们现在站在靠近大门口的角落里,连身旁凑热闹的乡亲都没怎么注意到她们。

    云萝摇摇头,“看看就好,不要参与进去。”

    看热闹和被人看热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

    云桃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但听云萝这样说,就悄悄的往屋里钻了一会儿,很快又钻出来,跟云萝轻声说道:“刚才我走后,爷爷打了小姑一个大耳刮子,奶奶心疼小姑,着急下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把手掌和额头都摔破了。”

    老两口对郑玉莲的宠爱,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云萝一直深有体会,因此郑大福终于忍不住的动手把他小闺女给打了,就不由得让人觉得惊讶。

    这个小闺女多宝贝啊,二十一岁了还挑三拣四的养在家里,哪怕失了清白,坏了名声也一门心思的想要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个好郎君,怎么也舍不得像李氏那样给郑云兰找了个鳏夫。

    结果,郑玉莲还就跟这个鳏夫勾搭上了。

    不,朱大郎如今也不能被叫鳏夫了,因为他已重新娶妻,又有了媳妇。

    “玉莲真是越来越胡闹了,之前她娘给她挑的那么些人家,哪一个都不必朱大郎差许多啊,她眼界高看不上,结果现在竟然跟自己的侄女婿……也不晓得她是咋想的。”

    “真是不害臊,这要是我家的丫头,我宁愿压着她到山上去做姑子,也不会再养她在家里丢人现眼。”

    “就是苦了云兰,那丫头虽然前两年一时想不开做了件坏事,但也只有那一件不好的事而已,之前之后都还算勤恳,替她爹娘在村里照顾老人,出嫁后也相夫教子,没有亏待前头留下的两个女儿。”

    人们总是健忘的,因为眼下的郑云兰受了委屈,就不由得开始对她心生怜惜,对她之前所做的错事也不觉得有多么的不能原谅了。

    郑大夫从东厢上房里出来,顿时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并听见他老人家说:“丰年媳妇年纪不轻了,本就怀得不大稳当,这一惊一闹一摔倒,胎就没有坐住,已经落了。”

    当即有人“哎呦”了一声,直道可惜。

    刘氏和吴氏手忙脚乱的给孙氏收拾干净,从东间出来就听见这话,妯娌两不由对视一眼,然后转身去看望李氏了。

    不管妯娌间的感情交情如何,李氏又是长嫂,出了这样的事,刘氏和吴氏自当要去慰问一声,顺便帮她把身上沾满了污血的衣裳换下来。

    但要说多伤心难过,那是没有的,不说刘氏和吴氏,就是李氏这个当事人,也不过是有些可惜而已,更多的反而是愤怒。

    这个时代,尤其在乡下,孩子出生后夭折的人家不知凡几,像郑丰谷兄弟三人下面的孩子至今没有一个折损才是十分的难得。想当年,郑大福和孙氏也是死过孩子的,郑二福原本还有个小儿子,但胡氏在临盆的时候难产,差点一尸两命,那个孩子生下来哭了一声,然后就没了。

    李氏如今有儿有女,连孙子都有了,对肚子里那个孩子还真没多看重,但再不在意,这样轻易的没了还是有些难过。最主要的却是,她是因为被亲家推倒才会掉了这个老来子。

    朱家人在听到郑大夫的话后就变了脸色,朱老爹忽然伸手就打了朱大郎一个耳光,押着他跪在郑大福和郑丰年的面前,说道:“事情全因这个畜生而起,大伯和亲家不管是要打还是要骂,我都没有半句话能说。”

    朱大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缩了回去,只是看着被他爹押在地上的儿子,既心疼又无奈恼恨。

    郑大福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又新增了两条,坐在凳子上,脊背却往后驼出一个罗锅,闻言便深深的看了朱大郎一眼,然后转头跟郑丰年说:“这是你女婿,你觉得这事该咋处理?”

    郑丰年看了他爹一眼,神色中有些踌躇,小心问道:“爹以为呢?”

    郑大福敲了敲桌子,不悦的说:“我在问你,你倒反而问起我来了?”

    郑丰年又往郑二福那边看了眼,低头沉吟半晌,说道:“云兰虽受……受了委屈,但眼下她的事反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玉莲。她……她那样,眼下也没几条路好走了,要么让她老死在娘家,或出门做姑子去,要么带着肚子赶紧嫁了,要么把肚子打了之后再赶紧嫁出去。”

    郑大福的表情又羞又气又悲痛,抬手又在桌子上拍了两下,说:“我问你咋处理你女婿,你说玉莲干啥?”

    真是一句句都在戳他的心!

    郑丰年飞快的看了眼他的脸色,垂眸说道:“如今两人也算是密切相关,且不论大郎做出这等混账事后要如何处罚,就说事情的解决之法,也无外乎当做啥事都没有,或者索性就娶了玉莲。”

    这话一出,郑大福还没说话,郑丰收就生气的说道:“大哥好歹是个秀才,咋想得出这样混账的主意?你是想让你女婿休了你闺女后转娶小妹,还是索性让小妹去给侄女婿当个小妾?我郑家这么多人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郑丰谷也皱眉说道:“就算大哥你放弃了继续科举,但文杰还在读书呢,你好歹给自己的亲儿子留点脸面。”

    这话看似寻常,郑丰年却觉得心上被扎了一根又一根的尖刺,根根分明,扎得他心头血都仿佛在咕噜噜的往外冒。

    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我何曾做了决定?不过是把可能的事都列举出来,大家一块儿商量商量。小妹毕竟也……那个孩子是去是留,去该如何去,留了又该如何安排,都是亟待解决的大事,也与朱大郎息息相关。”

    听了他的话,朱老爹当即表示道:“此事全由大伯和亲家做主,我家都没意见。”

    朱大郎抬头嗫嚅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对着这一屋子的岳家长辈,他又不敢说话,一时间目光游离,嘴唇也颤抖了起来。

    刘氏和吴氏看完李氏出来了,郑大福看见了就喊道:“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也进屋来坐着,商量商量事。”

    主要是朱大郎的娘也在这里,若是起个争执,郑家一伙儿大老爷们都不好跟她吵,孙氏和李氏如今都躺着,屠六娘年纪小,辈分也不合适,那就只能让刘氏和吴氏顶上了。

    妯娌俩对视一眼,刘氏说道;“我先到灶房给大嫂煮碗红糖鸡蛋水。”

    郑大福挥手道:“让她儿媳妇和闺女去!”

    两人就转身进了堂屋,走到门口的时候,刘氏的眼角忽然瞥见了站在角落偷偷看热闹的云萝和云桃,不由脚步一停,转头瞪了两人一眼,“回家去!若是得闲了没事做,就把家里整理一下,把地扫扫干净。”

    这是小姑娘家家该凑的热闹吗?

    刘氏这一说,原本没有注意到姐俩的人也都看到了,云桃就缩了脖子,朝着也在瞪她的吴氏咧嘴嘿嘿一笑,并在吴氏举起手要打她的时候拉着云萝转身就跑了。

    “大人就是无理取闹,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我就算人不在老屋也能晓得那里的境况,全村人都晓得了呢。”

    云桃钻出人群,拉着云萝往村西边走去,嘴里咕咕叨叨的尽是不满。

    云萝的手指轻捻,侧目看了她一眼,说道:“不看就不看,也不是多稀罕的事,等长辈们商量好之后再去问,他们自然会把事情跟你说。”

    “那我爹娘若是不告诉我呢?”

    “你不是说全村人都知道了吗?说不定那话传得比你爹娘还要快。”

    云桃仰着头想了想,发现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回到家,文彬还在屋里提笔练字,云梅则安静的坐在火盆旁,正拿着一块糕啃得美滋滋。

    云桃看到她就愣了下,她刚才出去看热闹,好像压根就没有想到还有个云梅。

    幸好她乖乖的坐在屋里没有到处乱跑,不然若是跑丢了要满村的寻找,事后肯定是要被娘骂的。

    看到她们,云梅倒是很高兴,眉眼弯弯的朝她们笑得又软又甜。

    云萝迎着她的笑脸,转身翻出了一本《千字文》,搬个小板凳坐在火盆边,对姐俩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来读书吧。”

    云桃探头看了眼,说道:“这《千字文》老早就学过了。”

    “那你还会背吗?字都认识了吗?”

    云桃于是就缩了回去,抓着耳朵不说话了。

    几年前是磕磕巴巴的背诵过,但分家后就没有再读书识字,以前背过学过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在读书声中,文彬又写好了一张字。

    把几张字整理成一叠,又拿着毛笔到院子里清洗干净,然后他拿着书也围到了火盆边。

    中午,郑丰谷和刘氏都没有回来,云萝让兰香去老屋探听了情况之后就自己把午饭解决了。

    到傍晚,朱家两口子带着他们的女儿回了双桥村,郑丰谷兄弟几个还在老屋,但刘氏她们却回来了。

    在云桃缠着吴氏询问的时候,郑嘟嘟他们也从镇上放学回来了。

    此时天色已昏暗,云萝一边听灶房里传出的声音,一边听郑嘟嘟叽叽喳喳的跟她分享今日学堂里的新鲜事。

    “多宝今天又被大孩子欺负了,坐他后面的人故意打翻砚台,把他的衣裳都给染黑了。”

    “他经常被人欺负?”

    “是啊是啊,他太笨了,被欺负也只会哭,我有时候看他可怜就会帮他欺负回去,但是不能让先生看见,不然会被先生责罚的。”

    “那你今天帮他了吗?被先生看见了没有?”

    郑嘟嘟于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嘟着嘴不满的抱怨道:“都怪小虎,明明让他去看着先生有没有过来,结果先生都站在他身后了,他还一个劲的在那儿拍手喝彩。”

    真是一点都不难想象那个场面呢。

    云萝摸了下郑嘟嘟的狗头,“先生罚你什么了?”

    郑嘟嘟就捧着他的小胖手眼巴巴的看着她,“打了两下手心,好疼的!”

    云萝看了看,又伸手轻轻的捏了两下,发现确实有点红肿,但并无妨碍,便甚是冷酷无情的丢开他的手,说:“在你欺负同学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个结果,所以被先生打手心也是活该。”

    郑嘟嘟捧着小胖爪子超委屈,“明明是他先欺负多宝的,我这是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不是,那个人欺负同学固然不好,但你用同样的方法欺负回去,你与那位欺负人的同学有何区别?”

    郑嘟嘟顿时张大了嘴,半晌拧着小眉头一脸苦恼的问道:“那我应该咋办?我才不要跟先生告状呢!”

第283章 比不过

    遇到同学被另一个同学欺负,该怎么办?

    郑嘟嘟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他跟那个叫多宝的同学关系更好,云萝就问他:“你那个同窗为何要欺负多宝?”

    他想了想,说:“李秋平其实是多宝的表哥,但他不仅不跟多宝好,还经常欺负人,泼墨吓唬多宝都是轻的,我还看到过他吆喝着几个人把多宝堵在巷子里打架。”

    说到这儿,他就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头,“多宝说他奶奶最疼李秋平,从小他就被李秋平欺负,他在家里告状也没有用,因为他奶奶偏心外孙,不但要骂多宝,还会拿他娘出气,每次都要把他娘骂得抱着他哭为止。”

    这可真是够糟心的。

    郑嘟嘟见她听得认真,就小嘴儿嘚吧嘚的将他知道的事情全都一吐为快,归根结底不过是老太太偏心外孙,无视亲孙子从小被外孙欺负,并欺压儿媳妇的故事。

    这种家务事云萝不置可否,但听完之后,她却对郑嘟嘟说:“学堂有规矩,不能打架不能吵架,你为了给好朋友出头冒犯学堂规矩显然不是明智之举。那李秋平比你大,直面对上,你不仅有打不过对方的风险,若是被先生撞见责罚更得不偿失。”

    郑嘟嘟摸了摸他还隐隐作痛的小胖手,一脸的心有余悸,“那我该咋办?”

    “找出他的弱点,用你们的长处去碾压他。”

    郑嘟嘟呆了呆,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李秋平最不喜欢读书,书背不下来,字也写不好,经常被先生批评。可是,多宝也很笨啊,到现在都没有把《千字文》背下来。”

    “那就帮帮他,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才不是呢!他那么笨!”郑嘟嘟皱着鼻子一脸嫌弃,随之却又说,“不过他那么可怜,我有时候也会带他一起玩。”

    吴氏端着一碗菜走了进来,笑问道:“好吃饭了,你们俩在说啥呢,说得这样热闹?”

    郑嘟嘟叫了声“三婶”,然后蹬蹬蹬的跑了出去,到灶房里帮忙拿碗拿筷子。

    晚饭简便,吴氏也没有带着孩子们回自己家去吃,而是在这边和刘氏一起忙活然后一起凑合了一顿。

    两家人刚拿起碗筷准备开吃,郑丰谷和郑丰收兄弟俩就缩着脖子进来了。

    刘氏诧异的问道:“你们吃过饭了吗?”

    “吃个啥?那边还巴望着你们送饭过去呢!”郑丰收往桌上扫了一眼,然后转身出去进灶房捧了两副碗筷,特别主动不见外的挤上了桌,说道,“我看老大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以为你们昨晚上送了一顿,今天还会送过去呢。”

    郑丰谷从郑丰收那儿分了一副碗筷,挨着刘氏坐下,听了郑丰收的话之后就叹了一声,状似解释的说道:“我跟老三见那边冷锅冷灶的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索性回来家里吃了。”

    但照理来说,他们应该在老屋吃了晚饭再回来的。

    刘氏闻言也不禁有些无言以对,只能从饭桶里给他们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饭。

    吴氏冷笑一声,说:“老屋的日子还真是越过越回去了,那么些田地都是老爷子一个人收拾出来的,等老爷子做不动了,我看他们要咋办!”

    老爷子的年纪是真的很大了,年过花甲,多少人甚至都活不到这个年纪,再是身体健壮又还能做几年?

    刘氏在桌底下轻轻的踢了她一脚,又给郑丰谷碗里夹了一块肉,说道:“不管老大家咋样,但爹也不是只有那一个儿子,真到了做不动的那一天,我们也不会不管他。”

    郑丰谷都吃不出肉的香味来了,叹一口气,既烦闷又无奈。

    一顿饭吃得很不愉快,郑嘟嘟几个小的都被大人的气氛影响,不敢吵闹。

    饭后,郑丰收和吴氏就带着孩子们回家了,郑丰谷和刘氏把他们送到门口,并邀请他们明天也到家里来吃饭。

    次日就是云萱回门的日子。

    二姐回门,他却不得不早起上学,郑嘟嘟在清晨出门的时候神色蔫蔫的十分忧伤,尤其当他看到同样也要读书的哥哥却请假留在家里,心里更是充斥满了羡慕嫉妒恨。

    他也好想请假,一请就是一旬!

    云萱和栓子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到了门口,奉上回门礼之后,栓子由郑丰谷和文彬作陪坐在堂屋里,云萱则被刘氏拉着进了房里,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云萝想听,还被刘氏赶了出来。

    这般欲盖弥彰,云萝一下子就知道了她们躲在屋里要说什么类型的悄悄话。

    她索性出门到正在忙着建造油坊的那块地上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刘氏和云萱的悄悄话也讲完了,栓子正和文彬在讨论学问,还有明年的秋闱。

    栓子对明年的秋闱还是有很大期望的,文彬则在考虑明年要不要参加。

    “我学业上尚有欠缺,先生也让我不必着急科举,应该沉下心来再多读些书,增加阅历,等再下一届的秋闱也不迟。”

    栓子点头道:“你确实不必着急,不过倒是可以去尝试一下,不为中举,只为了感受一下秋闱考场上的氛围,等下次再考的时候心里也多少有些底。”

    郑丰谷坐在旁边连连点头,“对对,家里如今也不缺那点银子,你只管放心的去,不要有啥负担,咱就是去感受下考试的气氛,考举人毕竟跟你之前考秀才时候不一样。”

    文彬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一下,眼角看到云萝从外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就看向她问道:“三姐,你说我明年要去参加秋闱吗?”

    云萝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边,太阳倾斜的照射进来,正好照在门边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微眯起眼睛,说道:“如果时间赶得及的话,去看看秋闱考场上是何等场景的也好,下次你也就有了准备。”

    郑丰谷不解的问道:“啥时间赶得及?咋会赶不及?”

    文彬的眼睛闪亮了起来,说道:“爹,三姐说她过完年后等天气暖了就要去冀北,再从冀北到京城,问我要不要与她同行游历。”

    郑丰谷愣了下,刘氏和云萱从东间屋里开门出来,听到这话也愣住了。

    云萝在小板凳上转了个身,让从门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照在她的背上,看着郑丰谷说道:“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院的先生专门带着学生出门游历就是为了让他们增长见识,于考试和以后的当官处事都是有好处的。我过完年就要离开,一路北上并不是很着急,就让文彬陪我一起吧。”

    文彬坐在边上连连点头,“是啊爹,让你陪三姐出门吧。”

    郑丰谷不禁有些踌躇,“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云萝说,“我也不是独自一个人出门,有侍卫有丫鬟,路上的事几乎不用我自己动手,多文彬一个也费不了什么事。”

    文彬又说:“我肯定不会给三姐添麻烦,她让我干啥就干啥。”

    刘氏就问道:“这出去的话,得多久啊?”

    云萝说:“我会尽量在秋闱之前送他回来。”

    “那不是要大半年?”

    刘氏顿时就舍不得了,虽然文彬从去年院试考中秀才后就到县学里读书,一旬才能回家一趟,有时候学业紧张,可能连休沐都回不来,但离开大半年也真是太久了。

    文彬心里紧张,不由眼巴巴的看着云萝。

    云萝就对刘氏说:“娘,你要知道,等文彬将来出仕当了官,他可能会离开得更久,几年都未必能回家一趟。”

    刘氏不由呐呐,“这不是还有好些年吗?”

    “是还有好些年,但你也要早做准备,除非你和爹以后跟着文彬赴任,不然很可能要几年都难得见上一面。”

    刘氏摇着头,说:“我和你爹啥都不会,跟着去干啥?我们就在村里,哪都不去。”

    以后的事情现在还说不定,眼下却要定下到底让不让文彬跟云萝出门游历。

    郑丰谷和刘氏没有当场决定下来,都说要先商量商量。文彬虽然心里着急,但见三姐一脸沉静,他便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就算爹娘不愿意,他觉得三姐也肯定有办法带他出门的,大不了,他打滚撒娇再求一求呗。

    时间充裕,离过年都还有一个多月呢。

    约辰正时分,郑丰收一家人过来了,郑丰谷跟郑丰收说了两句话后就出门,到老屋去请老两口和老大一家吃午饭。

    闺女出嫁后第一次回门,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稍微宽裕些的人家都会在家里置办两桌好菜,把叔伯兄弟们都请过来吃上一顿。再讲究些,叔伯长辈们还要给新女婿准备红封。

    郑丰谷出去转一圈,就把郑大福和郑丰年请了过来,郑二福家也来了父子两人,再加一个小胡氏。

    午饭时,男女分成了两桌,都摆放在堂屋里。

    吃饱喝足,云桃从怀里掏出了一对绢花在云梅的头上比比划划的,这是云萱刚才送给她的,她和云梅都有,原本还给郑云丹也准备了一份,但她今日并没有过来,云萱就决定把剩余的那一对绢花拿回去送给小姑子。

    云萝当然也收到了礼物,但她的却不是绢花,而是一只金镯子。

    没错,就是这么的区别对待!

    云桃终于比划出了一个最让她满意的位置,将绢花戴在云梅的鬏鬏上,然后问云萝借了铜镜,举着给云梅看。

    这边姐妹和乐正喜滋滋,忽然一声巨响,郑丰年猛的拍了下桌子,拍得桌上的碗筷都往上跳了一下,也吓得云桃慌忙接住从手上滑落的铜镜,转头一脸心有余悸的看向那边。

    郑丰年正拉着郑丰谷的手,涨红着脸双眼迷瞪的大声说着:“老二啊,真没想到咱兄弟三个里最终还是你最有福气,大哥比不过,比不过啊!”

    郑丰谷伸手扶着摇摇欲坠的他,说道:“大哥你也不差的,只要好好干活,咋样都差不了。”

    郑丰年仍是一个劲的摇头感叹,“比不过啊比不过!想当初,我在村里也算是数得上的人物,真没想到全被那不孝的孽子孽女给毁了,毁了啊!你大侄儿也是不争气的,读书不好好读,倒是学起了风流做派,闹得家里乌烟瘴气、没个消停的时候。”

    絮絮叨叨、满嘴抱怨,却听得郑丰谷表情尴尬,郑大福的脸色也不好看,“啪”的放下酒碗,斥道:“也不看看是啥场合就发酒疯,这都是啥好事好名声吗?”

    又对郑丰谷说:“我看老大已醉得不轻,你把他拉下去随便找个屋让他躺了吧。”

    郑丰谷也不想让他在新女婿的面前发酒疯,就和郑丰收一起把他架了出去。

    栓子和文彬对视了一眼,执起酒壶又给长辈们倒酒,仿佛没有听见郑丰年醉酒说胡话。

    已经先一步吃过午饭的云桃却凑在云萱耳边小声说着:“大伯终于发现他如今比不上二伯了,别说二伯了,他现在连我爹都比不过呢。”

    云萱笑着点了下她的脑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毕竟是长辈,是我们的亲大伯。”

    云桃哼笑两声,“就算我不说,村里还有谁不晓得这事?”

    云萱又点了下她的额头,说道:“看破不说破。”

    吃过午饭,把郑大福和醉得一塌糊涂的郑丰年送回老屋,其他人也陆续散去,云萱和栓子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直等到郑嘟嘟放学回家,又一家人吃了晚饭之后才提着灯笼要回家去。

    郑嘟嘟见他们要走,迅速的伸手抓住了二姐,一脸警惕的看着栓子,说道:“二姐都已经陪你两天了,今天要在家里陪我!”

    本来正有点眼泪汪汪的刘氏瞬间把泪花收了回去,点着他说道:“你二姐如今已是栓子的媳妇,栓子到哪里,她就该到哪里,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天天陪着你了。”

    郑嘟嘟的眼眶里顿时积起了眼泪花花,紧紧抓着云萱的袖子,道:“二姐你不要我了吗?”

    云萱既心疼又为难,还有些说不出的羞意,蹲下身跟他说道:“二姐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明天我要上学呢。”你别想骗我!

第284章 像三姐

    云萱回门之后,这一场热闹的喜事才算是终于告一段落,日子也逐渐恢复平静。

    次日,郑嘟嘟继续上学,歇业了几天的食肆也重新开门,郑丰谷和刘氏继续经营他们的小生意。

    到腊月初一,在县学请了一旬假的文彬和栓子也告辞家人,结伴去上学。

    今年书院里还有两旬的课程才会结束教学,所以,他们可能下一次旬休时就不回家了。

    家里一下子就只剩云萝一个人最悠闲了,她便清晨到食肆里帮会儿忙,偶尔到正在飞快建造的油坊去转一圈,然后读书写字,有时候对着舆图就能坐上半天,那张曾经只有简单的、大略方位的舆图在她的一点点填充,已经越发的趋于完整。

    她用了四天时间把舆图重新在特殊的纸上制画标注,卷起后封存进一方锦盒之后,交给罗桥送去了府城。

    两天后,他从府城回村,还带回了新一期的报纸。

    “靠近京城的好几处河道都结冰被封,不能行船,车马行走比不得船只,老夫人说恐怕不能在年节前把东西送到京城。”罗桥又将上月二十五发布的大彧月报双手奉上,说,“小的到府城时,正好遇上送报的弟兄们上岸进城,便先问他们买了一份报纸,请郡主过目。”

    云萝伸手接过,看到头版就是滇南水灾的灾情和伤亡情况,其中受灾最严重的两个州府官员有大半被撤职问罪,灾后的流民正在被逐步安置,瑞王以工代赈,收拢无家可归的灾民修筑堤坝,清扫水灾过后的满地狼藉,重建屋舍村庄,役症也已经得到缓解,不曾大规模扩散。

    报道的最后面,还详细的列出了在滇南道为灾后捐赠大量钱财物资的名单,并对他们的善举大加赞赏,这份名单大部分都是以家族或商行的名义,也有零星几个人名。

    云萝的目光在这份名单上多留了一会儿,发现列在第一个的就是镇南侯府,为滇南捐赠了上百车的药材和大量的土豆种子。

    玉米和土豆在江南及附近的扩散可比在京城还要顺畅多了,也因此,老夫人如今手里掌握着大量的种子,这些种子,她原本是预备着往闽南、岭南等地扩散,再从岭南散到滇南黔中,如今却先一步送去了滇南。

    滇南气温适宜,十月份左右还能种植土豆,翻年过了正月就能收获了。

    翻过头版,刊登了今年的秋税,朝廷从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府收上了几十万石的玉米,经过讨论,朝廷将会筛选出适合做种子的玉米运送到各方边城,率先提供给军屯。

    这则报道的下方,刊登了一则新闻,说京城有一学子外出游学,途径某地时夜宿客栈,醒来后却发现身在山寨之中,原本竟是遇见了山贼在山下开设的黑店,那黑店原本是要谋财害命的,却因为书生长得貌美被大当家的女儿看中,要招他为压寨夫君。书生忍辱负重、处心积虑终于找到时机逃出贼窝,将此时状告到官府,并协同官府剿灭了这为祸一方的山寨。

    报道的最后,警告世人出门要小心,最好不要单独出行,到了陌生的地方要多留几分警惕之心,小娘子们要保护好自己,郎君也不能掉以轻心。

    云萝莫名觉得最后一句话有点皮,不像是报馆里两位刘公子和秦书媛的风格。

    难道是她离开京城后,又招了新的编辑?

    再往后就是些娱乐人的八卦,除了依然躲在角落的两则广告之外,竟然还多了一则寻人启事:成安侯府的老夫人身体有恙,二公子程凌霜游学在外不知去向,若看到这则告示,望速归。

    报馆交到公主娘的手上,她这么快就发展出了新业务吗?

    云萝又看了遍这则寻人启事,若有所思。

    这样广而告之的寻找在外游学的儿孙,看来成安侯府的老夫人病得有些严重,颇有种着急寻找在外的孙子回去见最后一面的意思。

    成安侯府与镇南侯的关系很好,她去年还收到过程老夫人专程派人送来的生辰礼,也曾见过几次面,那是个很正经的老太太,还有些严厉,但待人却并不苛刻。

    大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云萝抬头,从敞开的窗户往外,看到云桃拎着一篮子绿汪汪的野菜走了进来,看到她就说道:“三姐,我挖了些荠菜,可嫩了,分你一些。”

    江南的冬天也是绿油油的,荠菜正是最鲜嫩的时候,过了年到春天,荠菜就要老了。

    云萝指了下放在院子里的木盆,让她把荠菜倒在那里。

    云桃不仅把荠菜从篮子里倒出来,还顺手给洗干净了,从灶房里拿了个竹笸箩出来盛着沥水,完事后随意的甩了甩手,就凑到窗户前来看了一眼,说道:“你又在看书,当了郡主之后,是不是更要读很多书?”

    “不是,是我自己喜欢看书。”云萝缓缓的把报纸折叠后递给她看,“你也识得不少字,闲暇时候可以看看报纸,都是大白话,只要识字就能看懂,郑嘟嘟他一期不落的全买了,文彬也会购买。”

    所以你想看,可以问他们借,不用再另外费钱购买。

    云桃又把手在衣服上用力的擦了几下,然后才把报纸接过去,带着几分抱怨的说道:“嘟嘟说这报纸是三姐你写的,他平时看得可紧了,轻易不让人碰。”

    这还真是郑嘟嘟会干的事情。

    云萝就把这一份送给了她,又说:“大部分都不是我写的,我不过是开了个报馆而已。”

    云桃不很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就觉得不管怎样都很厉害了。

    “三姐,这写的都是京城里的事情吗?”

    “不全是,但现在还是京城附近的占据大多数,以后会有其他类型的报纸,要把全天下的事都囊括于此。”

    云桃虽不是很明白,但并不妨碍她赞叹一声,“好厉害!”

    云萝就指着她手里的报纸说:“所以你可以多看看,多知道些事情、多长点见识总没有坏处,顺便还能多识些字。”

    “我晓得了。”她把报纸塞进怀里,又问道,“三姐,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要走了?”

    “对,我要去府城陪祖母过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连连摇头,“我就不去了吧,怪难为情的。再说,我要帮我爹娘干活,临近过年,家里有好多事情。”

    趴在窗户上跟云萝说了会儿话,然后她就拎着篮子跑了出去。

    跑出去没一会儿,她又跑了进来,说:“三姐,我家十九要杀猪,你吃了肉再走呗!”

    “好。”

    晚上郑嘟嘟放学回家,就吃到了荠菜炒蛋,他一边吃饭一边有些忧伤的跟云萝说:“都快半个月了,大彧月报竟然还没有送过来。”

    以前可不会延迟这么久。

    云萝咽下嘴里的饭,没有告诉他她把今天的报纸送给了云桃,而是说:“京城那边的河道上都结冰了,需要先用马车运松到不结冰的河道才能继续行船,速度自然就慢了。”

    郑嘟嘟顿时就惊呆了,“河上都结冰了?那得多冷啊!”

    冬日里,他看到自家院子里的水缸结了冰都能玩好久,河流上是从没有见过结冰的。

    虽然他也不晓得是啥原因,明明是一样的冷,但水缸、池塘子都结冰了,溪流河水却总是结不出冰块来,哥哥说,是因为还不够冷。

    他的小脑袋里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身体忽然打了个抖,然后拧着两根眉毛满脸纠结和担心的看着云萝,说道:“京城这么冷的吗?为啥那么多人都说那是好地方,都很想去的样子?难道是他们不晓得京城冷得连河道都结冰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这么冷的话,暑天是不是很舒服?”

    “并没有,还是一样的热。”

    他的两根眉毛皱得更紧了,半晌,忧伤的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云萝的手背,一脸心疼的说道:“三姐你受苦了,以后都不要去京城了。”

    刘氏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鸡蛋,笑骂道:“吃你的吧,你看看你,桌上就数你的话最多。”

    郑嘟嘟于是安静的扒了两口饭,嚼吧嚼吧咽下去后就又跟云萝说:“三姐三姐,我跟你说,我们学堂十六就要放假了,比哥哥他们早三天呢!”

    好开森!

    云萝便说:“放假后,我带你到府城去玩。”

    郑嘟嘟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又眼珠骨碌一转,凑过来贼兮兮的说道:“不要带哥哥!”

    刘氏斜睨着他,一盆冷水直接泼下,“学业如果不能得优等,你就给我乖乖的待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他当即挺着胸膛说道:“我肯定是甲等,先生都夸我是学堂里最聪明的学生!”

    这大言不惭的样儿像极了抖毛的小公鸡,刘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小小年纪口气却这么大,我们家可从没有这样嚣张的性子,也不晓得像谁。”

    “像三姐!”

    云萝:“……”一点都不觉得高兴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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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贵女有点冷介绍:
从国医天才、豪门千金,到以打猎为生的乡下丫头,不过是一场爆炸的距离。
身处白水村数一数二的人家,她的地位却在食物链的底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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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揍一顿,一顿不够就两顿。
做生意,建作坊,给姐姐攒嫁妆,送弟弟上学堂……分家后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就让那些人羡慕嫉妒恨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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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玥:胡说!本王怎么会对阿萝刀剑相向?我只想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农门贵女有点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贵女有点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贵女有点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