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云梦神泽TXT下载云梦神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云梦神泽全文阅读

作者:时宿雨     云梦神泽txt下载     云梦神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四十八、鬼王抬棺

    大滴血液从洛梓弈手心滴落,柳父一惊,握着的剑立时脱手。

    “殿下!”玄烨一个箭步上前,见洛梓弈捂着手腕,流血不止,便要对柳父出手。

    “住手!”洛梓弈断喝。

    “殿下!”玄烨痛心疾首。

    “柳大人,”鹤青拱手道:“昨夜乞巧灯会,我们与柳小姐在街上偶遇,有幸同游,我们与柳小姐不过萍水相逢,初次相见,为什么要加害她呢?”

    “这”柳父双手颤抖,茫然不知所措。

    “实在是见她一个年轻女子半夜独自回家不安全,这才送她回家的,谁曾想半路遇袭.”鹤青又说道

    “别说了,”洛梓弈平日里一言不发,这会子忽然开口道:“是我,是我害了她,那些人魈是冲我来的,若不是我,她也不会这样。”

    我恨不能捂上他的嘴。

    柳父见洛梓弈认罪,心中大恸,扯着他喊:“好啊,你看,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我脊背发凉,汗津津的,洛梓弈堂堂鬼王,怕是几千年来都没人敢扯着他的领子同他说话了吧?他本就性子古怪,阴晴不定的,我真怕他一怒之下把柳父给嘎了,一直试图将他俩分开,拉拉扯扯,你推我搡,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柳大人你冷静一点,”我吃力地说道:“您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一大把年纪了,注意身份啊。”

    柳父道:“我女儿危在旦夕,我惩戒凶手,要注意什么身份?!”

    “你没听见吗?”我抬高了声音:“是人魈,是人魈害了你的女儿,不是他!”

    “什么人魈?那不过是奇闻怪谈,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那种东西!”柳父声嘶力竭道。

    “各位都住手!”还是皇甫军师镇得住场面:“柳大人,他们说的话未必是假的。”

    “你说什么?军师是疯了不成?为了替这几个人开脱,竟然编出这种瞎话。”柳父指着军师,气得浑身发抖。

    “仗着自己有权有势,身份显赫,就来欺压我们这些下官,颠倒是非黑白,这种做法与皇后一党有什么分别!”柳父骂道。

    皇甫军师看柳父在悲痛之下都开始口不择言了,如此下去非要酿成大祸不可,于是屏退了金陵府的官差,耐心劝解道:“不若先听听这几位小友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一下。”

    我把昨晚灯会上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提到梦槐对洛梓弈的爱慕之情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来了,否则我怕柳父不相信自己知书达理的女儿,会跟着几个陌生人到处乱跑。

    “柳大人,您的女儿个性坦荡,至纯至真,虽是初次相识,但我已把她当成是朋友了,她.”说到这里,我哽咽了一下:“她如今这样,我们都很难过,这一路从庆安到彭泽再到金陵,多少阴谋都有不属于凡间的妖邪参与,这一点三皇子可以作证,三皇子麾下的沈将军也可以作证,我们也想查出罪魁祸首,为柳姑娘报仇。”

    鹤青见我悲伤,轻抚我的肩膀表示安慰。

    皇甫军师沉吟半晌说道:“我原来也是不信的,可三皇子来信,说他曾亲眼所见那些怪物,所谓‘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生逢乱世也并非没有可能,几位小友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假的,柳大人您说呢?”

    柳父老泪纵横,无法言语。

    “去,在柳小姐的床边放把椅子,扶柳大人躺着去,”皇甫军师吩咐道:“现在这种情况,柳大人还是陪在女儿身边为好,我会派人去柳府找两个得力的下人来照顾,翰林院那边我也会派人去替柳大人告假。”

    柳父没再言语,佝偻着背,颤巍巍地进屋看望女儿去了。

    “诸位刚刚说,天师观收容的流民失踪了?”皇甫军师又问道。

    “没错,”我说:“不知军师是否愿意帮忙寻找?”

    “那是自然,身为大黎官员理应保护大黎子民。”皇甫军师道。

    我抱拳道:“对手身份特殊,军师小心。”

    皇甫军师点点头,带着金戈军离开。

    闹腾一番,日头不早了,我和洛梓弈抬起棺椁,慕枫和玄烨在后面搭手,为齐婶出殡。

    我们没有用任何法术,一步一步将棺抬到了后山。

    不知为何,我觉得齐婶的棺似乎比刚刚重了一些。

    鬼王抬棺这样的名景可不多见,千阙阁主亲自为一个凡人下葬,此事若让凡人知晓,不知会被演绎成一段怎样的神话。

    林中山风萧瑟,树木随风摇曳,簌簌作响,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弥漫,山野间落英纷纷,落叶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脚步声重叠,似乎遮盖了树枝断裂的声音。

    我们一行都嗅到了危险的讯号,来人亦步亦趋,十分小心,我们也假装不知,继续迈步向前,来到事先定好的地方。

    这里背靠树荫,正对着后山,是一处风水宝地。

    希望齐婶能在此安歇,她帮了我们良多,如此方不负相识一场的缘分。

    只是棺椁刚一落地,无数裹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魈从树上跳下来,我早就预料到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头都没回,伸手向后横劈过去。

    对方也太心急了,都不等下葬,误了时辰怎么办?

    鹤青与洛梓弈也纷纷亮出法器,人魈一茬一茬地上来送死,前赴后继。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一批人魈似乎又比之前“长进”了不少,过于托大,草率应对讨不到好,只得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地对付这些“臭老鼠”。

    从藏尸洞开始,阴玉的持有者似乎就在做一种尝试,我们遇到的人魈一次比一次难对付,竟连天界武神与冥界鬼王联手都难以速战速决,甚至由于人魈数量之多,逼得两位得力副手慕枫和玄烨连连后退。

    “玄烨,你的断魄刀呢?”洛梓弈问。

    “掉了,可能是掉在十里坡了。”玄烨一边艰难对敌,一边说道。

    洛梓弈从身后拔出一把刀刃,扔给他:“先用这个。”

    “这怎么可以,这可是鬼刃岑缨,是殿下的第一魂器啊。”玄烨道

    “别废话了。”

    慕枫一杆子银枪舞得霍霍生风,人魈倒是难以近身。

    “殿下,你怎么样了?”慕枫一路杀出重围,来到鹤青身边。

    “我没事,”鹤青说:“保护阿善。”

    人魈喷涌而来,源源不绝,越杀越多,不断从四面八方奔袭,数量之巨,连地面微微颤动,饶是鹤青、洛梓弈再怎么神勇无敌,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这些人魈不但邪力暴涨,用之不竭,而且配合得越发默契,就好像

    就好像操控他们的人就在附近。

    鹤青似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是在哪里.幕后之人会藏在哪里?

    若还无法有所发现,只怕我们是要被人海战术淹没了。

    这时,杀红了眼的洛梓弈忽然停下手,定洋洋地看向棺椁摆放的位置。

    他在看什么?

    一人魈冲到棺椁边,莫名其妙对着空气砍了一刀。

    “不要!”洛梓弈伸手大喊,接着看向棺椁的另一边,似乎安心了一些。

    我越发看不懂了,他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还是他能看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你要走了吗?”洛梓弈不自觉地上前几步,人魈都杀到跟前了他都不在乎,幸好有玄烨一力抵挡,才护住他。

    洛梓弈一运功,魂力大振,顿时将挡他去路的人魈都击飞了。

    “对不起,你多保重。”

    “来世.别等我了,来世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洛梓弈自言自语。

    我忽然明白了。

    莫非他看到的,是柳梦槐的魂魄?

    她终究是没能撑过去。

    洛梓弈低下头,黯然神伤,接着,他忽然一掌推开棺材盖。

    “你干什么?”我上前阻止,目光却被齐婶的遗容吸引了。

    她安详地躺在棺内,脸上还挂着一个微笑。

    确实是过于安详了,若不是躺在棺材里,还以为她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了。

    好几日过去了,齐婶的尸体不僵不腐,甚至脸色比她日夜辛劳的生前还好。

    “是柳梦槐告诉你,齐婶的尸首有异?”我低声问洛梓弈。

    洛梓弈说:“她只是指了指棺材。”

    “她走了?”我又问。

    “嗯”洛梓弈低下头。

    我心中唏嘘,一面仔细检查了齐婶的尸体。

    她是我亲手入殓的,照理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上下检索,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最后轻轻掰开齐婶的嘴。

    一块温润莹白的玉展现在我们眼前。

    是阴玉!

    怎么会这样,遗失的阴玉怎么会出现在齐婶嘴里。

    虽然有些担心齐婶尸变,我还是大着胆子把手指伸入她的口中,将阴玉取了出来。

    阴玉在此,怪不得人魈如此猖狂,大肆杀将过来。

    这时,齐婶忽然坐了起来,一把掐住了我。

    “咳咳咳”我大为吃惊,来不及反应,被掐得喘不过气来:“齐,齐婶.咳咳咳.你放,放开“

    洛梓弈上来就要掰断齐婶的手。

    “等等,不要“我说。

    齐婶一掌将我拍开,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冲向人魈。

    但失了阴玉的她却没能支撑多久,跑了十来步,便化成灰烬,消散了。

    “这是.”玄烨与人魈激斗正酣,忽见一个僵尸冲过来,有些意外。

    洛梓弈接过阴玉说:“有人把这个放入她口中,借此引来人魈,并增强他们的力量,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现在我要炼化这块阴玉,消除前任使用者的影响,兴许能让它为我所用。”洛梓弈道。

    这是眼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而且也只有冥界之主能做到。

    “我们为你护法。”鹤青立刻说。

    人魈的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我们已无处可逃,唯有背水一战。

    洛梓弈盘坐在一个土包上,凝神炼化,我与鹤青、慕枫杀退人魈,玄烨则贴身保护他。

    杀得太久了,我已经有些力竭了,鹤青将我护在身后,我回头见洛梓弈满头大汗,表情越来越严肃。

    看来饶是不可一世的鬼王,也遇上难题了。

    我朝他喊:“别担心,你专心炼化!若是你搞不定阴玉,我们今天才真的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洛梓弈双目紧闭,脸色稍缓。

    但紧接着,洛梓弈忽然被一把利刃破膛而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到了。

    我抬头一看,玄烨站在洛梓弈身后,满面狰狞。

    是他

    没错,从头到尾都是他!

    他用洛梓弈给他的岑缨对他下手。

    我内心震荡。

    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早该想到的。

    刚刚齐婶并不是想对我怎么样,她是想借着仅存的一点残破的意识向她的仇人报复,甚至不惜化成灰烬。

    洛梓弈吐出一口血来,但未睁开眼。

    “你要干什么.”我感到手脚发麻。

    玄烨一把抢过阴玉,大喊:“去死吧!”随即拔出岑缨。

    “洛梓弈!”我呼喊。

    盘坐的洛梓弈卧倒在地上,血溅了玄烨一身,人魈大军停止了进攻。

    他扯了扯嘴角,扬起阴郁的笑,细长的眼角带着几分狠厉,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精巧的阴玉,本就略显病态的神色此刻更加乖张了。

    “我说得很清楚啊,让人间变成第二个鬼蜮,而我就是一统冥界和人界的新任鬼王,这个主意听起来怎么样?”玄烨仰天大笑:“‘幽明纷杂乱,人鬼更相残’,如此,岂不有趣?”

    我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洛梓弈这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这可是绝阴鬼玄烨,鬼王洛梓弈的左膀右臂,从他踏足冥界以来一直相伴左右,最忠心的部下,与他并肩作战,直到打败神無所有手下,大破地狱阴军,一路扶持洛梓弈坐上鬼王之位的玄烨。

    绝阴鬼的名号在六界几乎与鬼王同样响亮,在冥界,玄烨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即使是这样,他还不满足吗?

    听我提及洛梓弈,玄烨立刻沉了脸:“他?”

    他低下头,眯起狭长的双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洛梓弈,居然朝他的腹部猛踢一脚。

    “住手!”要不是鹤青拦着,我就冲上去了。

    “他就是个蠢货,”玄烨冷笑:“明明大权在握,却整天为一个女人郁郁寡欢,终日只知道饮酒买醉,这也就罢了,我可以代劳啊,可偏偏他还要指手画脚,说什么要建立冥界新秩序,定下规矩,不许鬼魂私入凡间,凡是伤人者,必下炼狱受刀山火海油煎冰冻之刑,若是害人性命者则处以魂飞魄散的极刑,他培养了不少朝生使者,到处抓捕恶鬼凶灵,还设置冥府八司,说是还清罪孽后才能清清白白地投胎.”

    “可若不是怨念太深,谁会在冥界那个鬼地方逗留,神無说得没错啊,鬼就是应该吸食凡人精气,找替身还阳,变恶作祟的,不然当什么鬼,投胎做人去好了!”

    玄烨的脸上泛起幽幽绿光,瞪大了眼睛,状似癫狂。

一百四十九、背叛

    在玄烨的张狂狞笑中,我反而冷静下来,事情的脉络在脑海中浮现,真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问玄烨:“所以你杀鬼画姝,是为了灭口?”

    没等他回答,我接着说道:“让我猜猜,你本想利用我威胁洛梓弈,好借骷髅的手杀了他,可是你没想到鹤青会来,这打乱了你原本的部署,而你又没有时间和鬼画姝说明,取消计划,鬼画姝恨骷髅入骨,一心想对付他,之后她又依照你的指示,对洛梓弈出手,你没有办法,未免自己暴露,只好杀了她。“

    “骷髅不知道鬼画姝其实是你的手下,还以为她真的背叛了自己,而鬼画姝也不知道骷髅所作所为都是受你指使,我说得对吗?”

    “没错,”玄烨似笑非笑道:“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阴玉在我手上,也只有在我手上,它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已经没有什么人或事可以阻止我了。”

    “阴玉,是魔君寒修给你的吗?”鹤青问。

    “是骷髅那个蠢材捡到的,说是被人弃在白骨山藏尸洞,他偶然发现的,他以为有了阴玉就能脱离我的控制,不受我摆布,哼,可笑”玄烨张开手掌,阴玉在他指尖穿梭,受其摆弄。

    那些静止的人魈松了松筋骨,似乎又苏醒过来,蠢蠢欲动。

    “住手.”躺在地上的洛梓弈睁开眼,爬到玄烨身边,抓住他的脚踝:“你要对付的是我,放他们走.”

    “我倒是想让他们快滚来着,只怕他们没这么听话。”玄烨抽回脚,把洛梓弈踹到一边,狞笑道。

    我实在忍不了了,想冲上去暴揍他一顿,鹤青看出我的意图,还没等我有所行动,便一把揽过我的肩,我挣扎道:“干什么?”

    “你冷静一点,别冲动,”他贴着我耳边说道:“眼下我们只能先脱身,然后从长计议。”

    “可是.可是”

    可是说到底,洛梓弈毕竟舍命救过我,我实在不愿意看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落到这般田地。

    “你们放心,我不会杀他的,”玄烨妖冶的眼梢潜藏着凛然的幽色,浑身氤氲着凉薄寒意:“我只会慢慢折磨他,叫他受尽炼狱酷刑,等折磨得够了,就砍下他的头颅,放到鬼门关前,让他亲眼看看鬼门大开,万千厉鬼凶灵涌入凡间的场面,亲眼看看我是如何统领人界的,看看他错得有多离谱。”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疯子,这人是个疯子”

    “若你们非要多管闲事”玄烨一脚踩在洛梓弈脸上,反复摩挲碾压。

    “此事与你们无关,”洛梓弈双目通红,从齿间爆发出一个字:“滚滚!”

    我知道他是想牺牲自己,好让我们从人魈大军的威压下全身而退。

    可此事如何能了?

    天师观中,鹤青刚为我疗伤毕,便问道:“三清铃你没带在身上吗?”

    我的体内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鬓发都濡湿了,气若游丝地说道:“没有.”

    那可是他送我的东西,当然是要好好收藏起来了,万一不小心掉了怎么办。

    鹤青叹了口气:“以后你可要时时戴着,切不可忘。”

    我点点头。

    “也不可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鹤青顿了顿说:“我也不会再让你以身犯险了。”

    我乖乖点了点头,只当他是担心我,一股甜蜜涌上心头。

    “可是洛梓弈”我说:“我们得去救他。”

    “你别急,鬼王肯定是要救的,而且都要靠你。”鹤青摸了摸我的头,眼中涌起无限温柔。

    “靠我?”

    鹤青笑道:“听说你在天神院修习时,极为擅长御兽之术,课业成绩尤其突出。”

    “那是,便是永垣老儿,我,我是说永垣仙师来一较高下,我也是不怕的。”我一脸骄傲。

    鹤青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哦你是说.”我恍然大悟。

    他想让我调动周围的鸟雀鼠蚁,飞禽走兽,找出玄烨的藏身之处。

    “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修养身体,”鹤青忽然严肃认真起来:“记住,若是以后再遇到灵力枯竭的情况,必须逃走,不能勉强自己继续战斗了。”

    我答应道:“好。”

    翌日我终于坐不住了,直言自己已经休息好,身子也完全恢复了,立刻便要启动御兽术,鹤青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我在天师观内的一棵大柏树下闭目打坐,清风拂面,细叶飘落,刹那间,凡尘喧嚣退却,耳畔只余虫鸟轻鸣,走兽啼叫,我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内心澄明,我觉得我与自然融为一体,与世间万物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联系。

    一只画眉鸟落在柏树的树枝上,白头翁停在了观中三清殿的屋檐边,接着,无数鸟雀从四面八方飞来,停满了前院,其中有孔雀,仙鹤这样的大型珍禽,也有鹰隼、白雕这样凶猛的鸟,还混入了一些如紫貂、棕鼠、香鼬这样来凑热闹的小动物。

    过了一会儿,观中鸟兽忽然齐齐散去,饶是鹤青都被这一景象惊到了,如此周而复始,延续了好几日。

    最后我惊讶地发现,玄烨竟然未曾离去,而是又回到白骨山藏尸洞。

    这可废了我好一番功夫,玄烨和洛梓弈皆属冥界鬼族,严格意义上来说用追魂术找要比御兽术好用百倍,只是此术虽然独特,但唯有鬼族使出来才有奇效,我等并不擅长,再者追魂术需要焚烧一件带有对方气息的物品,事发突然,我们手里也没有这样的东西可以作为追魂的媒介。

    不过以御兽术寻人范围太广,我心里也没有把握,好在没过多久两只白头翁的回报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它们并没有找到玄烨和洛梓弈,倒是发现了皇甫军师和一小支金戈军。

    我先前曾拜托军师帮忙寻找张天师和那些流民的下落,这么巧他们就追踪到了白骨山下,我立刻施展通灵术,短暂附身到其中一只白头翁身上,察觉到白骨山周遭的氛围果然有异,潜伏了几日后,就发现陆续有不少乔装的人魈从后山隐秘的山道上山,虽然并未见到玄烨的身影,不过我心中已有七八分认定他就躲在这里。

    玄烨可真是肆无忌惮,也不怕天界和冥界一道发兵镇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回到老巢。

    火速赶往藏尸洞后,我们终于发现了他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藏尸洞外张开了一层结界,这是上一次我被抓来这里时没有的,而且这个结界术法特殊,甚至连山石的布局都被改动过了,说明还自带了障眼法,我甚至找不到藏尸洞的入口,应该是借助了某种法宝。

    当然因为我知道藏尸洞在此处,所以是可以用仙法强行冲破结界,不过这无疑会打草惊蛇。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之时,洞外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遣云宫的执法天神石莹。

    在暗中窥视的我与鹤青、慕枫顿时面面相觑,大为惊讶。

    没想到遣云宫也牵扯在内,竟与冥界叛徒玄烨串通,狼狈为奸。

    只见石莹抬手施法,熟练地解开结界,只身进入洞中。

    我们三个十分默契地跟了上去,趁此混入。

    藏尸洞已经昏暗不明,伸手不见五指,为了不被发现,我也不敢点明火符,就在黑暗中摸索,走了一段,鹤青牵着我的手,将我拉到身旁,蹲下,互相挨得极近,后面传来慕枫极其轻微的咳嗽声。

    “我把解除藏尸洞结界的方法告诉你,是让你毁了这个地方,不是让你在此盘踞的?你如此言而无信,让我怎么再与你合作下去。”洞穴中,说话的是石莹。

    “我言而无信?”玄烨冷笑:“是你说天界只派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仙下界调查的,可是结果呢?我差一点就功亏一篑了,与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武神亲临确实我没有料到的,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正在魔界潜伏,应当腾不出手,去管人界这档子事。”石莹冷冷说道,言下之意就是以玄烨如今的势力,还无须鹤青亲自出手。

    她说得也没错,若不是为了追查阴玉的下落,或许鹤青不会来。

    天官与外族私下交往,互通有无之事屡见不鲜,并不少有,但石莹将天界私隐,上神的行踪透露给对方,显然不在私交范围内,且在明知对方残害众生,霍乱人间的情况下,还与之蝇营狗苟,沆瀣一气,此等行径被定义成与妖邪为伍,还算轻的,若是治她一个背叛天界的罪,那便是万劫不复了。

    况且她身为执法天神,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玄烨端坐高位之上,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让我毁掉藏尸洞,无非是不想天庭的那些老家伙知道你的来历,你并非补天奇石,只是这藏尸洞中的一块顽石,吸收了尸气所化,你好不容易拜玉清真人为师,进了遣云宫当差,不想再让人看不起。”

    “你不必担心,我现在手握阴玉,拥兵无数,连鬼王都成了我的监下囚,这里地势隐蔽,山形复杂,易守难攻,又有结界守护,天庭即使派兵,也打不进来。”

    石莹冷然道:“你是真不怕被法灭,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怕?哼,”玄烨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身形一晃,从高座上消失了,眨眼功夫已现身在石莹面前,森然道:“怕我就不会做这些了,我现在就应该乖乖回去,继续做洛梓弈的狗!”

    “那是因为你没有受过遣云宫的刑罚,我是宁愿死也不想被抓住的。”石莹对着玄烨的背影大声说道。

    “你现在除了继续跟我合作,还有别的选择吗?”玄烨根本没把石莹放在眼里,甚至开始威胁她:“不想让人知道你与我勾连,出卖天界的,就好好替我盯着那边的动向。”

    “你记住,我若是活不成了,死也会拉一个垫背的。”

    石莹似乎终于认清了玄烨的这面目,转身无言离开。

    这也许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吧。

    我与鹤青、慕枫躲在暗处商议兵分两路,由慕枫回武神宫召集天兵下界相助,我与鹤青则继续在这里盯着。

    慕枫领命刚走不久,藏尸洞外便传来一阵动静。

    我和鹤青还想,慕枫这么快就整军抵达了?侧耳一听,居然是皇甫军师一行。

    说起来这人还真有点神,若不是我之前来过这里,知道山腹之中有一个隐秘的藏尸洞,否则在障眼法之下是根本无法察觉的,他一介凡人,也不知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我却心道不好,即便皇甫军师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也没办法冲破结界,只会引起玄烨的注意和警觉。

    果然,没过多久,玄烨的手下便向他汇报洞外来了几个凡人。

    玄烨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这是杀戮给他带来快感,而猎物就在眼前,他活动了一下脖子,两眼放光,冷冰冰地说道:“找死。”

    他看了一眼洞穴中尚还在孕育尚未成熟的人魈,说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正好,可以开饭了。”

    我与鹤青具是一凛,玄烨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一定程度,早已失了人性,只怕整个冥界的恶鬼加在一起都不如他邪恶,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不行,得赶快让皇甫军师带着士兵撤走。

    可我又着急找寻洛梓弈的下落,正为难之际,玄烨居然下令将洛梓弈提上来。

    这下好了,省去找他的功夫了。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见到洛梓弈的模样,整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只见他的腹部插了一把刀,他被这把刀钉在木桩上,嘴角暗红的血液已经干涸,双目有气无力地张翕着,原本就惨白的脸现在越发没有血色,他低垂着头,敛下沉寂的眼帘,漆黑的双眸黯淡无光,浑身上下都印着血迹,裸露在外的皮肤,竟没一处是好的,像是被扒皮抽筋了似的,双腿绵软不着地,也不知是不是被打断了。

    他就这么被吊着,唯一的支撑力是插在腹部的刀,刀刃一寸一寸撕裂他,脖子上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似乎是被钝器所伤而导致的。洛梓弈现在的样子只能用惨绝人寰四个字来形容,叫人不忍直视。

一百五十、绮罗鬼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残忍的折磨人的方式。

    我想即便是对敌人,也无法使出如此恶毒的手段。

    “洛梓弈,你做冥界之主做得够久的了,也该退下来了,”玄烨吊着眼梢,眼神飘忽不定:“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的大鬼把你赶下台的。”

    原来玄烨抓洛梓弈,是觊觎鬼王之位。

    看来他是急了。

    玄烨便面上假装无所谓,但石莹的话显然触动到了他。

    他再如何嘴硬,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他势单力薄,若天庭真的派大军来讨伐他,他拿什么来应对?那些半人半鬼的人魈吗?

    虽然在极短的时间内,玄烨已经将炼化人魈的水平提升到了一定的程度,但人魈中真正堪用的,仍是极少数,这逼得他不得不使用人海战术,可这样的损耗太大了,而且同一时间能控制的人魈毕竟有限,对付几人尚可如此,如果是面对数以千万的天兵天将呢?

    所以他要坐上鬼王之位,成为冥界的主宰,这样就可以号令五方鬼主,十殿阎罗,四大判官,以及无数阴兵阴将为他所用。

    我想他甚至会不计后果,将封禁在地狱里的那些恶鬼放出来,只为对付眼前的敌人。

    决不能让他的计谋得逞!

    洛梓弈忽然笑了,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而短促的气音,脸上绽开一个凄美的笑,仿佛一朵美艳而有毒的花。

    “玄烨,你错了。”他说。

    “什么?”玄烨有些没听明白。

    “你以为鬼王之位是什么好东西吗?”洛梓弈将头侧向一边,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的眼:“不,那是一种诅咒,说到底,我们不过是被困在冥界,不得解脱的孤魂野鬼罢了。”

    “你若真想当鬼王,你可以告诉我,”他看向玄烨道:“待到时机成熟,我可以让位给你,又何必做这些呢?”

    “收手吧,现在收手,我还有办法在天庭诛灭你之前,让你通过转轮台往生去,只要你按规矩,接受冥府八司的审判,受炼狱之刑,我想以你的修为,待偿还业障之后,多少还是能留下一缕残魂的。”

    玄烨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停不下来,直笑岔了气。

    他的眼中掠过的一丝阴戾,浅笑着命人端来一锅热油。

    “炼狱之刑我就不受了,还是你来吧,”说罢,玄烨脸色一变,双目微睁:“转轮印呢?鬼牙璋呢?统统交出来!”

    油锅在一旁沸腾,噼啪作响。

    洛梓弈并不回答,反而用一种既嘲讽又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玄烨顿时恼羞成怒,竟将让人将洛梓弈的一只手直接按在油锅里煎。

    “兹拉”一声,一股焦灼味弥散。

    我忍不住了,想冲出去阻止,又被鹤青拦住了。

    “你让不让位?”玄烨一边用刑,一边步步紧逼,见洛梓弈虽然脸色苍白,却不为所动,面露疯狂之意,狞笑着点头称好:“别忘了,我最早便是炼狱里的刑官,多的是手段慢慢同你玩。”

    接着玄烨又让人拿来烧化的铅水。

    “他要干什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不会是.“

    鹤青低下头,难以直视这一酷刑。

    玄烨抓着洛梓弈的头发,正要将铅水灌下。

    闪电伴随着惊雷在幽暗的洞穴中划过,我随之登场,鹤青都没来得及阻拦,只能紧随身后跟了上来。

    我没有再听他的话,蛰伏不动,我受够了以大局为重。

    鹤青除了无奈,就是对我雷术造诣之进步大为惊讶。

    我可不是当初那个引雷劈树的小仙了,修习这么些日子,谁还没点进步了。

    “住手!”我大喝一声。

    “是你们?”玄烨见到我,多少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跟这猪狗不如的禽兽多说一句我都觉得是脏了自己的耳朵。

    我憋了一肚子脏话,要不是为了不想显得太粗鲁,这会儿可要好好发挥一下。

    算了骂他有什么用呢?能动手的咱绝不动口。

    “把洛梓弈给放了。”我简单明了地说道。

    玄烨冷笑了一下。

    我扭动手腕,说道:“我告诉你,趁我好好说话,赶快放人!”

    那边玄烨还没说什么,洛梓弈先沉了脸:“你们怎么来了?我说了这是冥界之事,不用你们管。”

    他明明已经奄奄一息,还这么嘴硬。

    我白眼微恙:“不来救你你就死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看他被折磨成这样,我定要先好好修理他一顿,谁叫他平时这么目中无人。

    洛梓弈高傲地撇过头,表示不用我多管闲事,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想到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也就不同他计较了。

    “哈哈哈哈哈”

    只见玄烨左手撑着右胳膊,右手搭在额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发出的阵阵诡笑,呜咽声卡在喉咙里,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你笑什么?”我冷着脸问。

    “笑你们自投罗网啊!”玄烨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兴奋道,过度夸张的表情让他的脸部更扭曲了。

    “我吃人吃得也厌烦了,一直也没什么进益,阴玉到底是天界法宝,吃神仙会不会有帮助呢?”玄烨森然说道。

    就算这里是他的老巢,但这么说,会不会太自负了一些。

    忽然,一阵阴风飘过,腥臭味铺面而来,洞穴的地面微微震动,阴诡之气弥散,却不是鬼物经常散发出的煞气、祟气,更像是

    更像是一种腐朽的尸气。

    “出来吧,绮罗。”玄烨道。

    “你把绮罗鬼放出来了?!”洛梓弈忽然问。

    “怎么可能,”玄烨脸上的笑意更古怪了:“她可是神無最能打的部下,被你封印在了地狱底层,晏姬把那一片盯得死死的,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可是,我找到了绮罗鬼的尸体。”

    “什么?”向来冷若冰霜的洛梓弈此时也不禁一凛。

    玄烨轻描淡写地说道:“她死的可真是惨啊,被人剥了皮,钉在棺材里,封入一个窑洞,怪不得变成厉鬼后这么疯,听说那一带后来发了瘟疫,附近的人以为是她冤魂作祟,又在窑洞上建了塔,把她镇压在塔下。”

    “这种情况,原本她的灵魂是生生世世都被囚禁,得不到自由的。绮罗鬼生前在一个富户家当小妾的,却不守妇道与府中家丁私通,是以遭到报复,被残忍杀害,那家丁倒还有几分情谊,自己受了剜刑,被打得皮开肉绽,爬都要爬着去祭奠她,谁知竟无意中把绮罗鬼的魂魄放了出来,绮罗鬼出来后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复仇,杀了三天三夜,但凡是嘲笑,咒骂,非议过她的一律死于非命,那家富户更是死绝了.这种杀戮引起了天庭的注意,派神仙下凡镇压,绮罗鬼打不过,就投靠了神無.”

    “我找到她的时候,尸水都要溢出棺材了,只有一个脑袋漂浮在上面,你知道吗?我实在太高兴了,这具尸体怨念如此之深,没有比它更适合炼成僵尸的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洛梓弈倒是很快冷静下来,问:“你用什么填充了这具尸体?你是如何操纵它的?莫非”

    玄烨哈哈大笑:“自然是用我的魂魄了。”

    一瞬之内,洛梓弈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为漠然,过了一会儿他说:“玄烨,你一错再错,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连我也保不住你,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少废话!绮罗鬼加上阴玉,难道我一点胜算也没有?!”玄烨大吼道。

    绮罗鬼闻声而动,像是刚从笼中放出的野兽,她的嘴里长着尖牙,吐着细长的舌头,瞳孔泛出异光,被剥去一层皮的她血肉都裸露在外,模样恐怖至极。

    白色的闪电在我掌中凝结,鹤青率先挥剑砍向绮罗鬼,绮罗的指甲似乎特别锋利,竟用手爪接住了,我一掌打在其腹部,绮罗鬼瞬间被击飞,撞在墙上,几乎陷入石壁。

    玄烨冷笑一声,祭出阴玉,藏尸洞中,那种如鼠群过境般的响动又出现了。

    为了绊住我,他召唤出了人魈大军。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我变幻手势,捻诀起阵,周围蒸腾器许多水珠,有的聚集,有的飘散,慢慢附着在人魈身上,我一跃而起,全力一击,似有雷霆万钧之势,一下将那些人魈打到了大半。

    那边,绮罗鬼从墙里挣脱出来,身上的尸气益发强烈,猛然扑向鹤青,鹤青结印抵挡,步步后退,绮罗鬼疯狂撕咬,鹤青看准她的破绽,举剑刺去,却发现这具僵尸的外表异常坚韧,竟是刀枪不入。

    洛梓弈略一抬眼,眉头微皱:“铜尸铁骨。”

    玄烨狂笑道:“哈哈哈哈哈,没错,正是铜尸铁骨,不愧是我耗费心血,炼制的僵尸之王。”

    他摆弄手中阴玉,阴邪地喝道:“杀,给我杀!”

    僵尸绮罗在玄烨的煽动下,攻击也是越发凌厉和疯狂,大有玉石俱焚之态,鹤青静心凝神,剑气翻飞,剑尖上出现一个阵法,绮罗鬼吐着舌头,开始了下一轮攻势,撞到剑阵上,直接被弹了回去,右肩处似乎被烫伤了,滋滋冒烟,绮罗鬼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飞扑过来,翻动手腕,手爪与鹤青的剑相抵,发出“铮铮”弦音,兀然被削去了一截指节。

    看来所谓铜尸铁骨,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的。

    鹤青尝试成功,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将灵力注入剑中,挽了个剑花,重新起阵,剑势缭乱,变化莫测,让人目不暇接,绮罗鬼对了几招,到底是相差悬殊,一旦被鹤青摸清底牌,便很快败下阵来,鹤青挥剑与绮罗擦身而过,她忽然长大了嘴巴,细舌伸到最长,脖子一歪,整个脑袋掉了下来。

    绮罗鬼的身子一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跪倒在地上,断首处散发的尸臭呛人喉鼻。

    鹤青掩面道:“快屏住气息,当心尸毒。”

    我连忙遮住口鼻,转向玄烨,冷然道:“玄烨,你的死期到了。”

    “别动!”玄烨掏出一把刀抵住洛梓弈的脖子。

    洛梓弈冷笑:“原来你的断魄刀并没有遗失。”

    他虽受制于人,却似乎并不担心,或许正是他这种没把玄烨放在眼里的态度,才真正惹恼了他。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骗得你自动缴械呢?”玄烨嘴硬嘲讽道。

    “哼,少废话,”我说:“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吧。”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是吗?”玄烨扬了扬眉毛,勾起嘴角。

    接着,我看到鹤青身后,一个无头尸慢慢站了起来。

    “我说了,操纵绮罗鬼的,是我的半副魂魄,”玄烨的眼中射出骇人的光:“我的魂魄不死,莫说断头了,就是被撕成碎片也能为我爪牙!”

    只见那无头尸的肚子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肚而出。

    “是子母尸。”洛梓弈低声道:“一尸两命,最是凶险。”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啼哭,一个丑陋的鬼婴破开女尸的肚子,哭声震耳欲聋,听得我脑袋嗡嗡的,一阵眩晕。

    洛梓弈不紧不慢地说道:“绮罗鬼的魂魄不在她身上,但这鬼婴却是尸魂合一的,它虽然体格小,甚至有些部位还没有完全成形,但阴煞之力要远高于僵尸绮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根类似猪肠一样柔软有韧性的东西从鬼婴体内射出。

    鹤青一把推开我,自己也向一侧闪避。

    “这是鬼婴的脐带。”鹤青低声道。

    这截恶心的猪大肠还带着血水,滴滴答答淋在地上,泛起白烟,一击为中,便收了回去。

    “小心,鬼婴的脐带血有毒。”

    我干呕了一下,心想,这具婴骸在尸水里泡了那么久,它娘都练成铜尸铁骨了,能没毒嘛。

    鬼婴控制着它母亲的身体,手脚并用,匍匐向前,向我们奔袭而来。

    鹤青挡在我面前,抵住了子母尸的冲杀。

    这僵尸不惧刀剑,外加有鬼婴的阴煞之气相助,弥散的黑气中透着猩红的血雾,倒比刚刚更厉害了。

    “去救人。”鹤青回头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一百五十一、反杀

    面对玄烨,我不得不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灵力激荡,化成闪电流经全身,这既是攻击,也是防御。

    我伸出手指,指向玄烨,一道白光射出,只听“呯”的一声,闪电打在断魄刀的刀背上,玄烨先是轻蔑一笑,然后发现刀身共振,铮鸣不已时,脸色微微一变。

    “找死!”玄烨大怒,调动剩下的人魈攻向我。

    解决这些杂碎我已游刃有余,但由于数量众多,也着实花了我一番功夫,累得我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行啊,也不知这厮还有多少存货,一批接着一批的,我岂不是要被他耗死。

    我得想办法,激他与我动手。

    “没想到堂堂绝阴鬼,大名如雷贯耳,竟是个缩头乌龟,只会借刀杀人,你不过就是借着阴玉的力量,操控绮罗鬼,操控人魈,算什么本事。”

    洛梓弈朝默默摇头,我没搭理他,继续说道:“就你这样的,还想当冥界之主,还想,还想兼掠人界,我呸,你,你给洛梓弈提鞋都不配,你就是一个泯灭人性的恶鬼,猪狗不如,丧尽天良,你,你凶残暴虐,惨无人道.”

    我发现洛梓弈就是玄烨的软肋。

    他无时无刻不想成为他,取代他,变着法儿地效仿他。

    只要我一说他不如洛梓弈,玄烨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脸色晦暗,脖子通红,青筋暴起,就跟鸡冠竖起,扯着嗓子打鸣的公鸡一样。

    我觉得他没必要生气,我这都是实话,也不算是诋毁。

    “玄烨,”洛梓弈见阻止不了我,忍不住说道:“你敢伤她.”

    我口干舌燥骂了许久,玄烨都杵在那儿隐忍不发,稳如泰山,偶尔垂下眼帘,舔一舔嘴角,面带讥诮,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让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反倒是洛梓弈的这句话起了作用。

    “所以我说你不行,”玄烨狞笑道:“为一个女人困了自己几千年,”他狠狠捏着洛梓弈的下巴,在他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留下几个红印:“凭什么,你根本不在乎,像你这样的人怎配做冥界之主?!”

    “我伤她又如何?”他表情阴鸷,虽是在笑,却显出几分狠厉:“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死!”

    说罢便挥舞大刀劈头盖脸向我砍来,刀气纵横,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没有法器,只能张开结界或者结阵抵挡,伺机以雷术反击,空旷的洞穴顶部降下阵阵惊雷,犹如夏日雷雨夜的晚上,紫电与白光交织,在地上轰出一个个窟窿。

    玄烨不愧是五方鬼主之一,他一边躲避雷阵,一边连破我三道阵印,我不得已只能握掌成爪,凝结的雷力在手心滋滋作响,抵挡他的断魄刀。

    “你屡次三番坏我的事,”玄烨的脸近在咫尺:“知不知道自己会死得很惨。”

    “你才是恶有恶报,不得好死!”我啐道。

    “哼哈哈哈哈哈,”玄烨猖狂大笑:“你是想被做成人魈,还是僵尸?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对你的尸体下手了。”他又伸出舌头,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一般舔舐唇周。

    “你要是死了,洛梓弈就废了,到时还不是任我拿捏。”

    这家伙太恶心了,多看一眼都反胃,我刚想破口大骂,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不得不说,玄烨的威胁起了作用,我承认自己有些被眼前这个人的丑恶给吓到了。

    我自认也不是没见过纯粹的恶,只是没见过他这样的。

    这张精致扭曲的脸褪去俊美的表象,露出嗜杀的本性和毫不掩饰的残忍。

    “住手!”洛梓弈断喝。

    “玄烨,收手吧,这不是你,你只是被神無影响了,现在回头.”

    洛梓弈话还没说完,被玄烨打断:“你错了!这就是我,或者说,这才是本来的我。”

    “怎么,少了一条对你俯首称臣,为你鞍前马后的狗,很可惜?”玄烨嘲讽地问。

    我从洛梓弈冰冷的脸上竟看出了痛心疾首的意味。

    他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你帮过我也救过我,我不想让你因为对我的误会而误入歧途.”

    “少废话!”玄烨忽然煞气猛增,邪力暴涨。

    “呀!”他大喊一声。

    我咬牙坚持,眼看最后的防线也要守不住了。

    “阿善!”见我遇到危险,鹤青一分心,被绮罗鬼的利爪撩到,左臂上顿时出现三道血印。

    他分身乏术,难以施救。

    我掌心的雷电一点点堙灭。

    这时,玄烨的刀抖了抖,煞气外泄,似乎被什么东西吸了去。

    那边,绮罗鬼也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藏尸洞中几乎含有世间所有浊气,阴气,煞气,血气,尸气,鬼气,祟气凝结,统统汇聚到一个地方。

    洛梓弈的身上。

    只见他先是垂下头,接着大吼一声,眼泛猩红,身上冒着绿光,一身紫袍上还似隐隐有黑火燃烧,他猛然拔出腹部的刀刃,掷向玄烨。

    刀刃从玄烨左边的太阳穴插入,从右边的太阳穴贯穿而出,在他的头上留下一个血窟窿。

    “你”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我大为吃惊。

    洛梓弈不答,袖中射出铁链,捆住僵尸绮罗,用魂力作符,推掌而去,那符咒就像是烙铁一样,直接印在绮罗的背上,接着洛梓弈一跺脚,地上又显出一个阵法。

    “斥灵符阵。”鹤青道。

    鬼婴哇地一下长大嘴巴,一簇鬼火一般的东西从它嘴里吐出,被洛梓弈一掌打散了,此时,躺在地上玄烨发出一声惨叫,瞳孔上翻,浑身不断抽搐。

    看来这就是玄烨一半的魂魄了。

    半魂既除,绮罗就失去了行动力,一具无头尸就这么半蹲着僵在那里,样子十分诡异,鬼婴从它娘的肚子里掉出来,一坨没发育成形肉团在地上爬行,洛梓弈以本想以魂力灭之,想了想,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又收回手,盘腿打坐,地面青光大作,阵法再现。

    片刻之后,婴孩身上的阴煞之力褪去,变成了半透明的魄体。

    这婴孩尚未出生便胎死腹中,后转为凶胎,为玄烨利用,属实可怜,如今由鬼王亲自渡它,也是它的造化。

    洛梓弈睁开眼,轻轻说道:“独守奈何生死桥,幽幽万载渡孤魂,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去,别回头,一步也不要停留。”

    鬼婴此刻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洛梓弈的话,吃着手指,流着哈喇子,咧嘴傻笑,身子轻飘飘地浮起,转眼就飞走了。

    我长吁一口气,擦擦头上汗,腿脚发软,整个人晕乎乎的,摇摇晃晃站不稳。

    “小心!”鹤青与洛梓弈同时冲过来扶我。

    我惊了一下,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鹤青从背后拖住我。‘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我勉强直起身,说道:“我,我没事。”

    接着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鹤青与洛梓弈一动不动地望着对方,互相观望许久。

    我有些吃不准路数。

    这种无声的对峙并不尖锐,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多的是审视,鹤青面色平和,洛梓弈则依旧面无表情。

    “终,终于结束了哈.呵呵呵.”为打破沉默,我干巴巴笑了几声,同时挣脱开二人。

    “对了,”我忽然想到什么,转向洛梓弈问:“既然你没有被玄烨控制,为什么不早点自己逃走,害我.害我们费那么大劲救你。”

    “是你自己要来的,我又没有求你来。”洛梓弈冷然道。

    “你”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心想,下次他要是再遇到危险,我一定丢下他自生自灭,再多管闲事我就是属哮天犬的。

    “还有你,”洛梓弈转向鹤青,没好气地说:“不是说好此事由我来处理,你只负责保护凡人和收尾的吗?”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鹤青:“你你也知道?”

    鹤青挠挠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好啊,你们你们竟然串通起来瞒着我.”我气血上涌,头脑发晕,转念一想,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还是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比较重要。

    “所以你们早就怀疑玄烨了?”我问。

    玄烨也没有预料到,死死瞪着洛梓弈,看来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洛梓弈垂眸望向玄烨,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

    玄烨好像明白了什么,激动道:“所以你把岑缨借给我,是故意的,你早就想防我一手了?”

    “没错,”洛梓弈冷冷地说道:“岑缨是我的第一魂器,你觉得你用它能伤得了我吗?”

    看他腹部的伤口,虽然紫袍上有一道血印,但似乎确实没什么大碍。

    玄烨双眸微睁,瞳孔猛然收缩:“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洛梓弈不紧不慢地回答:“从我让你查天平当铺掌柜开始。”

    玄烨闻言大惊失色,一脸不可置信。

    “虽然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封地,没有时常在我身边,但我太了解你了,区区一个冤魂的来历,你怎么可能查不到,”洛梓弈漠然道:“一切都是为了将我引向你设计好的圈套,太早揭露谜底,就没人猜谜了。”

    “一开始我其实看得不是很清楚,后来我才明白,你做的所有局都是针对我。”

    “你暗中扶植所谓的骷髅将军,造成恶鬼肆虐人间的局面,目的都是为了杀我,不得不说不得不说有好几次你都离成功很近了,可就是差了这么一口气。”

    洛梓弈的语气真的很欠揍,听不出他是嘲讽还是真的在为当事人感到惋惜。

    “不过之前我都只是怀疑,直到看见你烧鬼画姝的画像才最终确定,你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不,应该说从你杀鬼画姝开始我就基本能确定了。”

    原来他都看到了。

    玄烨烧东西的时候我也在,不过我没看清他在烧什么,而且我当时完全没有怀疑他,自然也不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阴谋揭晓,我瞥了玄烨一眼,奚落道:“你也太小心了吧。鬼画姝都在你面前魂灭了,你还去烧那画做什么,你就这么怕洛梓弈发现什么吗?”

    我看不惯他的嚣张气焰,故意冷嘲热讽挖苦他,没想到玄烨不怒反笑,笑声阴森诡谲,在洞中回荡。

    他脑袋都开花了,还得意什么?

    只见玄烨双目充血,厉声道:“你以为我的人魈大军就只有这些吗?”

    我立刻问:“你什么意思?”

    玄烨势焰熏天,越发狠毒:“我抓张天师,一是为了将偷盗阴玉之事嫁祸给他,二是抓他当人质,这一点你们都没想到吗?”

    这厮真是卑鄙到了极点,我现在只想不顾一切打他一顿泄愤。

    “现在洞外又来了这么些凡人前来送死,我的筹码岂不是大大增加了,”玄烨大笑:“而且你们一定猜不到吧,我在城中也部署了人魈,只有我可以命令他们,若是我死了,无人约束,他们就会大开杀戒.”

    “所以你想怎么样?”洛梓弈波澜不惊地问道。

    他的态度有些过于冷静了,让我很是担心。

    “放了我,”玄烨目露凶光,威胁道:“用这么多人命,换我一条命,这个买卖很划算。”

    这时,洞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哈哈哈哈哈”玄烨兴奋大笑,说道:“来了!”

    只可惜下一刻他最后的希望便彻底破灭了。

    进洞的不是他的人魈大军,而是慕枫带着南宫明并一队天兵。

    “殿下。”慕枫上前进礼。

    鹤青显然早就安排好了,连忙问:“怎么样了?”

    “人都救下了。”慕枫回禀。

    我踮脚张望,看到皇甫军师和一小队金戈军站在洞外。

    “城中百姓呢?”鹤青接着问道。

    “找到两个人魈据点,均已剿灭,我们还留了人在城中搜查,保证凡人的安全。”慕枫说。

    “很好。”鹤青大加赞赏。

    “不可能,不可能!”玄烨闻言彻底慌了,几近疯狂道:“张天师和那群流民呢?你们不可能找得到他们!只有我,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哪里,若是不放了我,他们早晚会被活活饿死闷死!”

    “这于你们可是一件损耗功德的事,怎么样,要不要交换?”玄烨瞪着眼,神情更吓人了,转而用一种贬低自己的态度求饶:“我已经败了,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天地间的一缕游魂,我连蝼蚁都不算上,我可以自毁修为的.”

    鹤青看向慕枫,平静淡然,胸有成算。

    “人已经找到了。”慕枫再次回报。

    “不可能!这不可能!”玄烨闻言彻底疯了,嚎丧道:“你想诈我?!我藏得这么隐秘,你怎么可能找到!”

一百五十二、两不相欠

    这时,南宫明押着石莹走上前道:“禀告殿下,我们抓住了她。”

    鹤青望了石莹一眼,她神色一凛,连呼吸都闭住了,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为了将功补过,她都交代了,人也是她带我们去找的。”南宫明说。

    “啊啊啊啊啊啊!”玄烨大吼一声。

    “贱人!贱人!”他似乎丧失最后一点理智,一边鬼吼鬼叫,一边竟站了起来,身子极尽扭曲,双腿发颤,像那刚出生还站不稳的马儿似的。

    我吃了一惊,都这样了还能动?

    莫不是鬼魂也有回光返照?

    “玄烨,够了!”洛梓弈用岑缨指着他:“跟我回去,跟我回冥界。”

    “这怕是不妥吧。”没等鹤青说什么,慕枫先一步上前挡住洛梓弈的去路。

    他为人耿直,说道:“绝阴鬼主玄烨残害众生,罪恶滔天,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在人间犯下的这种种罪状,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据确凿,必须受到惩罚,鬼王殿下要把他带走,敢问将如何处置他?”

    洛梓弈不答,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鬼王殿下是打算包庇纵容了?”慕枫步步紧逼。

    洛梓弈勾了勾嘴角,面露不善:“冥界有冥界的规矩,不用阁下教我做事。”

    慕枫并不退让:“殿下乃是冥界之主,自然可以掌管万千鬼众,不过上有皇天,下有厚土,天不变,道亦不变,冥界也不例外”

    洛梓弈侧目凝视,眼中似有杀意。

    “他的魂魄被我毁去一半,已不可能再掀起风浪,就这样,天庭还不肯放过他吗?”

    洛梓弈与慕枫针锋相对,冲突一触即发,连鹤青都不好多说什么,帮慕枫吧,毕竟这一路与洛梓弈并肩作战,也算得上是过过命了,如此好像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帮洛梓弈吧,又确实于理不合,玄烨若是交由遣云宫审判,大概是逃不过被法灭的命运的。

    “凡界这场人间浩劫,天庭也脱不了干系吧?”洛梓弈把目光移向石莹,威势逼人,带着十足的震慑。

    看来他这是铁了心要保玄烨了,怪不得之前不肯让我们插手。

    不过洛梓弈没有开打,强行把人带走,而是从中斡旋,软硬兼施,已经属于很给面子。

    我捏了把汗,正想着怎么劝架,这时不远处银光一闪,一把刀“咻”得向我射来。

    这把刀的刀柄很特别,乃是玉镶金所制,做成玉豕的模样,尾端弯起,刀身比一般的刀要略宽一些,显得又霸气又精巧,本不适合做暗器投掷,扔它的人一定花了很大力气。

    此刀在冥界的混沌时期,曾斩杀恶鬼凶灵无数,号“百鬼斩”,曾让那些邪灵闻风丧胆,“断魄”之名因此而来。

    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躲闪,刀已至眼前,洛梓弈眼疾手快,一个回旋转身,挥刀抵挡,只听“呯”地一下,那断魄刀竟被鬼刃岑缨劈成两截,断落在地。

    下一刻,玄烨忽然冲过来,洛梓弈以为他还要对我下手,没有收刀,没想到玄烨自己直挺挺地撞在岑缨的尖刃上!

    “呲拉”一声,岑缨刺入玄烨的身体,直没至柄,从他的后背穿出。

    他看着洛梓弈,大口大口地呕血,眼中含泪,凄然道:“我不欠你什么了”

    这一刻玄烨恢复了原来的面目,不再狰狞,不再丑恶极端,不再疯狂而不择手段,而是变回了那个玄衣黑袍,沉默寡言的俊秀公子,他如同洛梓弈身后的影子,永远只注视着他,清冷的目光中偶尔透露一丝悲戚。

    “玄烨.”洛梓弈眼眶微红,声音颤抖。

    “我不欠你什么了”玄烨反复呢喃,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似的:“我不欠你什么了,我们两不相欠.”

    玄烨的身子开始消散,却并不像其他鬼魂一样化成尘烟,而是散成一颗颗透明的蓝色水柱,想清晨的朝露那般见不得阳光,只要朝阳一出,没过一会儿就彻底蒸腾,无影无踪了。

    下凡前,蕊芝曾对我说,尘世间情感纠葛,爱恨难了,既入红尘,必生因果,我既有神职在身,让我只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切不可招惹是非。

    在她看来,人间那些凡尘俗事,无非是你亏欠了我多少,我又亏欠了你多少,而这当中牵扯的恩怨太多了,谁又说得清呢?

    现在看来她的话是对的,却也是很难做到的。

    好在一切终是尘归尘,土归土,虽不圆满,却也完了了。

    玄烨魂飞魄散后,一棵莹白的玉石掉落在地。

    根据书籍记载,阴玉乃是月神舒望与苍梧山发掘的,由她炼制成法器,炼成之日,取名月魂。

    据说舒望生前极其喜爱月魂,经常随身携带,一是觉得它状似满月,一如她千万年来兢兢业业守护着的黑夜上镶嵌的那颗明珠,二是舒望当年艳冠六界,说她“眸凝秋水,眉似新月,冰肌玉骨,梳云掠月,风姿绰约,仪态万千”,总之是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美貌,任何簪钗环佩,珠花玉饰在她身上都失了颜色,不但不能衬托她的美,反显得艳俗而多余,唯有月魂不显山不露水,恰如其分地为她增添颜色,多一分矫揉造作,少一分寡淡无味。

    千百年来月魂汲取了月神的修为,蕴含无穷神力,可是因为在神魔大战中,月神以阴玉之力救助了受伤的魔族士兵,并以阴玉作为阵眼,开启日月星辰大阵,抵挡天兵进攻从此天宝被认作是魔器,后几经辗转落入邪恶之人手中,竟慢慢应验,真的变成了被坏人利用的邪物。

    洛梓弈捡起阴玉,摩挲端详,若有所思,眉宇间似有隐怒,仿佛玄烨铸成大错,都是此物诱使的。

    可法宝何辜,那不过是死物,错的是用它做坏事的人,说到底都是贪念和偏执作祟罢了。

    “这本是天界之物,鬼王殿下不可带走。”慕枫见状说道。

    这一次洛梓弈没再客气,直接抬手,用魂力将慕枫打飞。

    慕枫撞到墙上,摔落在地,一脸错愕,似乎是对自己面对鬼王的进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感到惊讶。

    “玄烨是因它而死的,此物从此归冥界所有,我必须带走它。”洛梓弈对鹤青说。

    鬼王打伤慕枫,言语又如此专横,引起了在场天兵的不满。

    为了避免双方再起龃龉,鹤青大踏步上前挡在洛梓弈面前,阻止他再出手,也不让天兵们有所动作,他沉吟半晌,终于说道:“可以,但鬼王殿下要向我保证,要妥善保管月魂,绝不可让此物再现世。”

    洛梓弈双眸黯淡,缓慢开阖,算是答应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就一块破玉嘛,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掀起一番血雨腥风,晦气得很,有什么可争的。

    藏尸洞外的不远处便是悬崖峭壁,对面白骨山的主峰淹没在一片迷雾之中,山峰并不算高,峡谷倒是很深,一眼望不到底。

    迷雾中透出一个橙黄色的圆,那是太阳散发的光芒,预示着大雾即将散去,光明重回大地。

    “说说吧,你们是何时瞒着我串通好的?”我笑眯眯地问鹤青与洛梓弈。

    洛梓弈不做声,面向悬崖,负手而立,我只好看向鹤青。

    “其实就是去看灯会那晚,阴玉失窃,留守的慕枫发现玄烨行踪诡秘,举止异常,像是在隐瞒什么,于是他暗中调查了玄烨的过往,我听闻他曾与鬼王一起铲除地狱之主神無的势力,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鹤青说:“你生得晚所以不知道,当年神無极其党羽,在整个六界都是一个极为让人头疼的存在,介于冥界的特殊性,天庭不好发兵剿灭,是以虽然神無势力难以向外扩展,但也很难铲除,若不是鬼王横空出世,只怕世间难享安宁。”

    我歪着头问:“所以你猜到什么了。”

    鹤青说:“我只是想到当年诛杀封印神無和他培养的一众恶鬼,过程一定极为艰难,难免失了本心,玄烨本是炼狱刑官,因不肯听从神無爪牙的命令,对无辜亡魂用刑而受到惩罚,神無因此杀了他数位同僚,并以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们,是以玄烨决心复仇,可他势单力薄,想要挑战地狱之主谈何容易,自然是频频受挫,直到鬼王殿下出现,形势才有所逆转。”

    “我相信最初玄烨确实是一心一意追随鬼王的,但神無乃是创世之初无数恶念冤魂孕育出来的怪物,要对付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甚至于时至今日都没有有效的方式将之彻底消灭,只能封印在地狱底层,与怪物战斗,就要用非常手段,以暴制暴,以恶惩恶,尤其是要赢的话,很难独善其身,很多时候自己也难免变成怪物。”

    “当然,我不是说”鹤青看着洛梓弈的背影,想解释,又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

    不过洛梓弈显然并不在意,他从不把他人对他的毁誉放在心上,心境宛如一潭死水,也许这世上,只有那个叫君瑶的女子可以在他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为了缓解气氛,故意高声说道:“那就是说二位殿下都已经谋划好了,反倒是我太冲动,差点坏了二位的大事咯?”

    鹤青抿着嘴,轻浅一笑,跳过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结合你们这一行遇到的种种事情,我想我猜得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所以就找到鬼王殿下当面陈述,没想到殿下早已察觉。”

    我没好气地问洛梓弈:“所以你就假装被玄烨抓走,你知不知道当时那个情况多吓人,我真以为你要死了。”

    洛梓弈始终一言不发,此刻转过身来看着我,目光沉甸甸的,缓缓吐出一句:“若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顿时愣住了,我身边的鹤青也愣住了。

    “我我.”我既不想引起误会,又不想显得太无情无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自然是不想你死的。”

    洛梓弈眉头舒展,如浓墨般化不开的眼眸显出些许明澈。

    这时,那末橙黄的光终于冲破迷雾,晕染天际,金灿灿一片,煞是好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伸了个大大的拦腰,高兴道:“哎呀,今天天气可真好,终于可以回去咯。”

    “你看那边,那是天桥吗?”我指着天上的一处云彩道。

    鹤青笑道:“这么想回去吗?”

    “那当然了,”我说:“我都好久没有吃蕊芝做的糯米糕了,还有刑廉,分宫大典匆匆一别,我就在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手好得怎么样了。”

    “他好得很,”这时,南宫明走过来,笑容满面,爽朗地说道:“我见过他几次,他在广成宫当差,广成君殿下温和有礼,平易近人,又白雅洁照拂,你就放心吧。”

    此番我独自下凡,成天和死人鬼魂打交道,难得遇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自然倍感亲切。

    “好啊,你小子不守南天门,怎么跑这里来了。”我重重地垂了南宫明一拳,笑道。

    “唉,”南宫明泄气道:“我那不是躲我大哥呢么,听慕枫将军要整编队伍下凡,我第一个参加,能躲一刻是一刻嘛。”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很自然地与南宫明勾肩搭背,夸张地说道:“哦我在凡间经历千难万险,九死一生,让你守个门你还不乐意了,”我看似抱怨实则吹嘘:“我跟你说,这次下凡,我可神勇了我,我一路斩妖除魔,拯救苍生,厉害得不行,现在的你,可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哦?是吗?”南宫明也笑:“那改日我们可要比划比划。”

    “哈,那不是我吹牛,你打过骷髅怪嘛,哇,那玩意儿站起来能有三个人这么高,都打散架了还能重新拼合起来”我继续自吹自擂,只是话说到一半,笑容忽然僵住了。

    因为我感到身后有两道炽热的目光射向我们。

    我立刻尴尬地松开手,交握于身前,老实地站着,一边还同南宫明挤眉弄眼。

    鹤青微笑道:“对了,我记得你二人是同届学友,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

    不知为何他的笑让我有些发窘,难为情地搓着衣袖。

    这时,悬崖的另一头忽然飘来一阵青色薄烟,山风变得有些阴冷,峰峦之上的太阳蒙上一层雾气,周围的气氛急转直下。

    只见幢幢黑影出现在悬崖尽头,雾气越发浓重,迷雾中只看到一队一队身穿盔甲的武士朝我们行径,却分不清是人是鬼。

    第一个从雾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脚踩木屐,身上穿着红绿绸裙,脸涂得煞白,头顶上盘着繁复发髻的女子,接着迷雾中又走出几人影,不,准确地来说是飘出几个人影,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全都面色灰沉,打扮奇特,形容古怪,鬼气冲天。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今天算是开眼界了,终于见识到真正的阴兵过境了。

一百五十三、觅波仙子

    “晏姬恭迎鬼王殿下回冥界。”为首一女子欠身道。

    说罢,她身后的阴兵阴将齐齐下跪道:“恭迎鬼王殿下回冥界。”

    洛梓弈淡淡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侧过头望向我,似乎是有话想说。

    犹豫片刻后,他移开视线,对那女子说:“你派一队人留下协助天兵善后,再派一队人收走绝阴鬼主的遗物,”说到这里,洛梓弈似乎喉间一哽,眼中微微泛起酸涩,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绝阴鬼主玄烨,为战骷髅将军而死,守护一方平安,立下大功,我要在酆都山为他立衣冠冢。”

    看来洛梓弈是有心要保玄烨的声誉。

    且不说此言并不属实,就单说为鬼魂立墓碑一事,都是闻所未闻。

    那些阴兵阴将面面相觑,倒是那个叫晏姬的女子表现得十分冷静,像是对于洛梓弈种种离经叛道的出格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了。

    “麟飞,”晏姬吩咐:“你去与天兵交接一下,来的可是慕枫将军?”她问。

    慕枫道:“是在下。”

    晏姬略一欠身:“有劳了。”又指派道:“猿生,你去收拾绝阴鬼主的遗物。”

    “殿下离开冥界多时,请立即随我启程吧。”最后她躬身对洛梓弈说道。

    洛梓弈顿了顿,随即迈开脚步,走了一段又立住了,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终是没有回头,消失在一片绿烟白霭之中。

    这时,皇甫军师并张天师上前,来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还特意朝洛梓弈离开的方向拜了拜。

    鹤青连忙请他们起身,说:“不必道谢,二位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在凡界受二位诸多照拂,不过既然都是有机缘之人,应当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皇甫军师和张天师诚惶诚恐,连连应承:“那是自然.我等决不会与外人道。”

    我问:“二位今后有何打算?”

    皇甫军师道:“张天师乃是世外高人,心怀天下,学识渊博,又精于医术,能观星象卜吉凶,在我的再三邀请下,愿与我一齐北上,辅佐三皇子。”

    我说:“如此倒是万民之福。”

    张天师拱手道:“诸位才是功德无量,今日就此分别,贫道今后也定会为诸位祝祷,虔心供奉。”

    我说:“天师若得了空,也请替我去祭拜一下齐婶。”

    张天师拱手道:“贫道定不负所托。”

    如此告别嘱托一番后,我与鹤青便先行回到天宫,留慕枫和南宫明在凡间。

    回到天上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广成宫看望刑廉。

    当日分宫大典,于凌霄宫云汉殿面见天帝时,我曾回禀:“当日面对魔君,若非刑廉拼尽全力相救,小仙亦不能有命活着,可能也就没有机会及时报告魔族入侵之事,他的一只手也是因为小仙才丢的,小仙不敢独占功劳,还望陛下看在他的忠义之举上,允他进遣云宫效力。”

    “刑廉?”天帝问:“可是那前战神刑苍之子?”

    刑廉走上前道:“回陛下,是,是的。”

    众仙家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说没想到那刑苍之子已经这般大了。

    “嗯”天帝抚须点头:“好啊,你很不错,今后也要多多向善才是,可不要走上父辈的老路”

    刑廉身子一僵,连谢恩都忘了。

    可惜他断了一只手,去不了遣云宫,也无法到武神宫效命,幸得广成君殿下收留,让他在宏文殿里做些杂事,天帝也命药王亲自为他治疗,只是断臂难续,药王说还得想别的法子,是以这段时日以来,刑廉始终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与彩羽凌空,天兵巡守,琉璃宝气的武神宫不同,广成宫很安静,端庄有余却不够大气,宫中只有寥寥数位仙娥往来侍弄瑞草仙株,太液池鱼,想来这广成宫之主也定然是位超然物外,宁静淡薄的神。

    “这位姐姐,可认识一位叫刑廉的仙官,”我向一仙娥询问,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新来的。”

    仙娥摇头道:“不认识。”又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你是.?”

    “哦,小仙乃是武神宫中的。”我说。

    一连问了几个,都说不认识刑廉,我不禁疑惑,广成宫的宫人也不多啊,这么大个人,怎么会谁都没见过呢。

    对了,我忽然想到,问刑廉都说不认识,那我可以找白雅洁呀,她在广成君身边侍奉多年,总不会没人认识吧。

    于是我走到宏文殿,正想进去找人打听,却听到宫殿内传来瓷器砸碎的声音,我连忙朝声音的方向走去,躲在窗下探听。

    “好啊,你竟敢摔坏广成君殿下最爱的飞凤白釉莲花纹开光瓶,你一个打杂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只见一个仙君推推搡搡,大声嚷嚷,模样凶恶。

    又一仙君道:“哼,这可是天后娘娘赏赐给广成君殿下的,摆在书房里,殿下可是时时都能看到,现在砸碎了,殿下定会问起,我看你如何交代!”

    “不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只是按照你们的吩咐,去给花瓶换水而已,我还没碰到花瓶,它就自己摔下来”

    原来邢廉在这儿啊。

    我观此光景,不禁皱眉,怪不得当日我劝邢廉反抗欺辱,劝他参加琯考证明自己,他会如此抵触,事实证明,即使离开天神院,即使成为了箓册天官,他受到的歧视和打压也并不会变少。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仙君双手叉腰,讥讽道:“难不成这花瓶长角会自己跑?”

    “跟他废什么话,把他压到祁总管面前,看他如何处置。”另一仙君蛮横地抓向刑廉的断臂,却抓了个空,愣了愣,随即嘲笑道:“哦对了,我忘了你是个残废,那祁总管应该也会酌情处理,不会罚得太重吧。”说罢大笑起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刑廉惊慌失措道:“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是你们诬陷我。”

    熟悉的话从又他的嘴里冒出来:“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是啊,这世上就是有很多没来由的仇怨,仅仅是因为存在,便遭人记恨。

    “无冤无仇?你一个堕神之子,凭什么和我们一样在宏文殿当差?你那个叛徒爹逃走的时候,怎么没把你一起带走?莫非你不是他的种?哈哈哈哈哈。”二仙君互望一样,同时放肆地笑出声来。

    “你这娘不疼爹不爱的,活着都是多余,”一仙君拿手指拼命戳刑廉:“你现在还断了一只手,你就是个废人,你问问自己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我们广成宫不收垃圾!”

    我听不下去了,缓步踱入殿中,笑靥如花:“不过就是一个新来的仙倌,两位仙君何苦动这么大怒。”

    “你是谁?”仙君见有人来鄙夷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广成君殿下为人和顺,恭谦有礼,品行高洁,若他知道自己宫中,有二位这样诬陷同僚,言语恐吓,行为不堪的仙倌,不知会作何反应。”

    “你敢威胁我们?”兴许是见我神色轻松,说话不紧不慢,掷地有声,使得二仙君心里发怵,急忙辩解道:“诬陷他?你哪只眼睛见到我诬陷他了?打扫广成君殿下的书房,本就是他分内之事,难道这花瓶不是他打碎的?”

    我笑笑,弯腰捡起墙角的一颗铜弹珠,捏在食指和拇指间捻了捻:“是吗?是他自己打碎的?”我说着,又摸了摸摆花瓶的金丝楠木架子上一处瘪堂,显然二仙君是故意让刑廉靠近宝瓶,然后以铜弹珠射花架,致使花瓶落地,然后将一切栽赃到刑廉头上。

    二仙君中有一个沉不住气,见状就要来夺我手中弹珠,我侧身略退一步,躲过了,他则踉跄几步,脑袋差点撞到墙上。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摆出要和我大干一场,不死不休的架势,这正合我意,不过得要他们先动手才行,否则我回去少不得也受罚。

    “广成君殿下清净随和,亦公正严明,我还是将此物交给他,让殿下来评判吧。”我故意激他们出手。

    话一出,果然引得他们来同我争抢,我闪身避了三招,摸清楚他们的路数,故意大喊一声:“二位仙君何以对我出手?好没道理!”

    见我扯着嗓子一通嚷嚷,他们怕把事情闹大,更想堵我的嘴,一连送了十几招,均被我一一化解,我一个转身,张开双臂画圆,上下合一,化出水镜,二仙君一个疾步没刹住,撞入水镜,头埋在里面不停吐泡泡,手脚却在水镜外挣扎,模样十分好笑。

    我戏耍他们半天,他们呛水呛得难受,咳嗽不停,越发着恼,其中一个竟抓住刑廉,以他的性命做要挟,我嗤之以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握成爪,雷力在掌心中凝结,心绪有些烦躁,只想着要如何惩治一下这些势利小人,临到头心念一转,雷电击出,只打向了对方的手。

    那仙君吃痛松手,我趁机飞身上前,一脚踢开他,救下刑廉。

    “何人敢在此撒野,好大的胆子!”这时一个头戴高帽,穿着对襟宽袖长衫,衣摆宽大的老倌儿进来,见状喝斥道。

    “祁总管!”那俩仙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祁总管救我!”

    “竟敢在这里打广成宫中的人!来人哪,把她给我拿下!”话音刚落,便有数十个天兵涌入殿中,我将刑廉护在身后,退了几步,面无惧色,张开手释放电击,巨大的灵力场呼啸而过,瞬间将冲过来的天兵放倒一排,随即拔出匕首,一个箭步上前反手一撩。

    那祁总管并非等闲,至少不像之前两个那般草包,仙法一开,灵力化形,犹如万千磬钟齐鸣,听得我脑袋一炸,只想捂住耳朵,随后发现捂耳朵并没有用,只好以攻为守,阻挠他施法。

    只是这术法端得厉害,只见祁总管身后现出一个巨大的金钟,左右一摆,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瞬息间呼啸而来,听得我五脏六腑一颠,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甚至有些恶心想吐。

    我心叫不好,这老倌儿年纪不小,修为恐怕远在我之上,若是单纯拼灵力,我怕是要落下风。

    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冲破音障送入我耳中。

    是三清铃。

    我顿时从钟声给我带来的烦躁情绪中解脱出来,心境一片澄明。

    回来之后,我立即听从鹤青的建议,走到哪儿都把三清铃带在身上,他送的匕首也不离身。

    祁总管还没发现我已经破了他的仙术,仍旧沉静在施术的过程中,我向后一踩,借力冲破,指尖蓄力,嘴里念道:“明听洞慧,广修正法,昭其有无,万炁归宗,破!”

    祁总管被射出的灵力击中,仓惶后退,长冠落地,长发披散,面露戾色,灵力外泄发散。

    我不敢怠慢,静观其下一步动作,准备随时出手。

    “住手。”恰在此时,白雅洁步入殿中。

    祁总管顿时收起神通,跟变戏法儿似的。

    “发生什么事了?”白雅洁问。

    见宫人不说话,白雅洁又道:“祁总管,你可是广成宫里的老人了,也如此不懂规矩吗?”

    那祁总管倚老卖老,哪里肯听白雅洁的训话,反呛道:“我懂不懂规矩,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置喙。”

    “你们在书房打斗,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一会儿若是殿下来书房,该当如何?”白雅洁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怎么,殿下待人宽和,你们就敢欺负到他头上了?”

    二仙哪里承受得起这样的罪名,吓得直哆嗦:“不敢。”

    “是,是邢廉,是他打碎了殿下钟爱的花瓶,还有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是她先动手的!”

    白雅洁转向我,我冷哼一声,将刚刚的见闻一一述说,对她我也没有客气:“你们广成宫便是这样对待宫人的?”

    二仙不敢与我对峙,那祁总管亦自知理亏,任我发挥,没有反驳,临了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看来都是误会,是他们太冒失了。”

    我轻轻扬了扬嘴角,然后又迅速收敛笑意:“原来贵宫的误会,就是强按罪名,随意打骂?”

    白雅洁轻咳一声:“阿善.”

    我并未就此作罢,说道:“刑廉是天帝陛下特允入天神院修行的,又是陛下和广成君亲点入宫的,和你们这些自修上界的地仙不一样,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欺辱的,若再有下次,我便只有拉着广成君到天帝陛下面前分说分说了。”

    白雅洁不愿见我对广成君有轻慢之意,说道:“你们给刑廉道个歉吧。”

    “你说什么?让我给他道歉?”祁总管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见邢廉畏畏缩缩,我在他身后轻轻拍了两下,给他撑腰。

    “给刑廉道歉,此事在我这就算是了了,否则的话”白雅洁冷然道。

    “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见他们三个不肯道歉,白雅洁又说。

    对方摇头。

    白雅洁道:“这位是玄女娘娘的徒弟,出身昆仑,日前与武神殿下一起下界平定祟乱,加之报告魔军入侵一事有功,已被天帝陛下册封为觅波仙子。”

    祁总管并二仙君闻言,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看来这虚名比我的雷术厉害多了。

    按照我现在更文的频率,是存够稿了

    又有些想修旧文,又有些想些新章节

    最近文思如泉涌呀嘻嘻^_^高兴

    感谢阅读

一百五十四、君心侧

    不仅祁总管等惊讶,连刑廉也木然望着我,不可思议的表情中掺着些许复杂的情愫。

    白雅洁虽得广成君器重,但毕竟年轻,无法使这些老倌儿心服,便拿我出来压人。

    而且她了解我的脾气,知我向来说到做到,极有可能为刑廉之事大闹一场,而广成君素来喜静,亦不愿卷入争斗,站在他的角度考虑,白雅洁不想让这些琐事打扰到他。

    祁总管这才道歉:“冒犯仙子,是我等该死。”

    我面无表情地说:“不是向我道歉,是向刑廉道歉。”

    祁总管张了张嘴,还是觉得拉不下脸,支支吾吾不想说。

    白雅洁于是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以后我也会多照拂刑廉的,这样吧,”她转向刑廉说:“你以后也不必在内殿做事了,殿下刚接了修缮藏经阁的工作,由我来主持,你便跟着我一起为殿下效劳吧。”

    祁总管闻言,这才勉强朝刑廉拱手道:“给阁下赔不是了。”说罢朝二仙使眼色,他们也连忙躬身道:“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我眼皮一翻,侧过身,负手而立,表示不愿搭理他们,那三个便灰溜溜自行退下了。

    “你怎么样,”我把刑廉抓到身边,前后检查了个遍:“没事吧?”

    刑廉闷声不响,好半天吐出两个字:“没事。”

    “你怎么回事,”我不满地对白雅洁说:“好歹也有同窗之谊,琯考之时我们还是同一组的,刑廉在天神院受的苦,你是看在眼里的,他既入了广成宫,不说出人头地,至少不能再受之前的屈辱吧?”

    “好了,我知道了,”白雅洁淡淡地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我没好气道:“行吧,最好是说到做到。”

    “对了,南宫明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她问我。

    我说:“他在下界还有些事要处理,我跟鹤青.”我脱口而出武神名讳,转念一想不该在别人面前直呼大名,连忙改口:“跟武神殿下先将石莹押解回来。”

    “听说石莹明日就判了。”白雅洁说。

    “这么快?”我倒是没有太关心后续之事。

    “估计会是重罚,少不了夺去神职,受天雷业火之刑,能留得性命,已是侥幸。”

    我闻言,默然点了点头,心中倒是有些感触,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见刑廉始终一言不发,我拿手肘戳他:“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他像刚回魂似的:“我只是觉得你这次下界之后,状态都不一样了,修为术法也提高了很多。”

    “那是,”我夸耀道:“我现在可厉害了。”

    这不,又被我逮着机会吹牛了,于是我又把自己在凡间的见闻和经历添油加醋述说了一番,滔滔不绝,吐沫横飞。

    我当时并没有注意,随着我绘声绘色地描述,刑廉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是是是,你勇斗尸魔,大展神威,还从人魈大军手中救下了几十个凡人,雷术都快赶上天劫了,行了行了知道了,耳朵都听得起茧了。”荣杉笑道。

    “你这次回昆仑,可有带什么好吃的仙果没有?”荣纤只关心吃的。

    “还没顾得上呢,等明日我回去挖挖宝,现在应该是吃夏瓜的季节了吧,甘棠和葡萄也应该成熟了。”说得我都有些馋了。

    这几日闲来无事,与武神宫中的姐妹一处喝茶戏耍,每次我忍不住复述我的英勇事迹,她们都不耐烦听了。

    我不管,我现在是得了机会就臭显摆,逮着谁同谁说,牛都快吹破天了,我在凡间吃了这么多苦,差点就一命呜呼了,还不准人夸耀一番么。

    “说到这件事,你们听说没有,那遣云宫的执法天神石莹跑了。”荣杉说道。

    “跑了什么意思?”我和荣芊同时发出疑问。

    “跑了,就是跑了呀,从天牢里逃走了!”荣杉一惊一乍道。

    什么?那可是遣云宫,那可是天牢,逃走?怎么可能

    “我也是才听说的,石莹身为执法天神,对天牢环境十分熟悉,她趁着换班之际,悄悄变出分身,骗过狱卒的眼睛,就逃了出来”荣杉道:“不仅如此,她还偷走了诛仙剑,御灵神大发雷霆,派出几十个执法天神,满世界抓她,可六界那么大,哪有这么容易找啊。”

    这时,墙的另一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和荣家姐妹还以为文锦来了,都做好了要逃跑的准备了,尤其荣芊杯子一放,茶水瓜子撒了一桌,从位子上跳下来,裙子一提,腿一跨,别看她圆嘟嘟的,跑得那是贼快,比我和荣杉都灵活,那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结果来的只是一位仙娥,抄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去,着急忙慌得说:“不好了,彤云殿那边出事了。”

    “啊?”我一惊,还以为鹤青发生了什么,“嚯”得站了起来,却听那仙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是石榴。”

    “她被武神殿下赶出来了。”仙娥说道。

    啊?我与荣家姐妹交换了一下眼色,表示不解。

    就算鹤青不喜欢石榴,也没必要赶她走吧,反正留她在武神宫这么久,不想忍都忍了,何故此时发作?这不像是鹤青会做的事啊。

    仙娥又说道:“我见她端着盅碗进彤云殿,说是给武神殿下熬了绿豆莲子百合羹.”

    荣杉插嘴道:“怪不得前几日我见她在那边剥莲心,心想着阿弥陀佛,她总算是不作妖消停几日了,原来是听闻殿下要回来了,急着献殷勤呢。”

    “哎,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仙娥继续说道:“可她刚进去没多久,就被赶了出来。”

    “听殿内的侍官姐姐说,殿下发了好大的火,连盅碗都砸了,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所以.到底怎么了?”我问。

    “不知道啊,”那仙娥说:“我听说殿下差人回了天后娘娘,说要打发石榴回东岳山,她这会儿正跪在彤云殿门前哭,不肯走呢。”

    我越发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事值得他生这么大气。

    这不得去瞧个热闹?

    我二话不说跑去彤云殿前,却没有发现石榴的身影,心里想着也许是她不好意思再继续赖在这儿,所以自己走了,又见几个仙娥窃窃私语,私下议论着些什么,边说边往宫门外走去。

    凑近了一听,她们说琼华仙子来了,把人提出去教训了一顿。

    宫墙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石榴被摁着跪在地上,右脸有很明显的五指红印,苡安站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贱人!”说着就是一巴掌。

    “你怎么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鹤青哥哥?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多看你一眼吗?”苡安声嘶力竭。

    不远处的石柱后面藏满了各宫各处前来看热闹的仙娥仙倌们,见那一巴掌甩下来,清脆响亮,甚至还有回音,听着就很疼的样子,禁不住“噫”了一声,下意识地后仰闪躲。

    “你怎么敢?怎么敢的?”苡安左右开弓,那石榴脸顿时被打肿了,任她哭喊求饶都没用,想逃,又被抓回来。

    宫人们见此场景,面面相觑,知道这样不妥,想上前劝阻,却又不敢。

    我哪里忍得住,从他们身边穿过,喝止道:“住手!”

    苡安侧目斜视,看见是我,双眼微微一眯,嘴角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

    “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你了?”我徐徐上前,气定神闲地问。

    “哼,”苡安冷笑:“你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被鹤青哥哥赶出来吧?”她围着我踱步,绕到我身后:“看来他也不是什么都告诉你的。”

    “东岳山山神之女石榴,在武神殿下的饮食中下了‘君心侧’,试图以此控制殿下与她合欢,被殿下发现,现已禀明天后,要将她驱逐出天界。”苡安环顾四周,大声说道。

    石榴听见自己的丑事被揭发,哭得更大声了。

    那些躲在暗处的宫人更是炸开了锅,忘记自己这会儿是在“偷听”,明目张胆地交头接耳起来。

    “君心侧?”

    “给武神殿下下毒?她怎么敢的?”

    “哼,我就说下界地仙,缺少教化.”

    “真是伤风败俗.”

    “亏得当日天后娘娘好心好意将她留下,不然她爹眼巴巴地带女儿来天庭宫宴,再原封不动地给送回去,可要羞愧死了。”

    “唉,娘娘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谁会想到她竟是个不安分的。”

    “咳咳咳”我虽然不知道“君心侧”是什么,但“合欢”二字还是听得懂的,苡安说得这样露骨,我只好用咳嗽来掩饰尴尬。

    苡安继续咒骂:“那山神老儿还想将女儿送上天,给武神为妃,她配吗?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连带着她父亲也要被治个教女无方的罪,活该,一家子寡廉鲜耻,痴心妄想!”

    那石榴本就哭成了个泪人,哪里还受得这番羞辱,拼命挣脱束缚,大喊一声就要去撞柱子,被我一把抱住,死拉活拽,不让她自寻短见。

    不管有无名分,石榴好歹也是曾经由天后指名纳进宫的,如今就算犯了错,也该由天后下旨将她送走,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在武神宫外轻生啊。

    这仅一墙之隔,若她在此触柱而亡,世人会怎么说鹤青,山神和那一众地仙又岂会善罢甘休,若到时引起九重天和下界不合,岂非横生变故。

    “还不快来帮忙!”我朝追出来看热闹的荣杉荣芊喊。

    二人闻言立即上前,手忙脚乱地按住石榴,不让她做傻事。

    我在石榴耳边轻声道:“想想你爹,想想你东岳山山中的精灵,若你惹出什么事端,你以为天庭不会为了天家声誉而灭口吗?记住,你的死除了使关心你的人伤心之外,根本无足轻重。”

    我其实并不讨厌石榴,在我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被宠坏的,爱耍性子的小孩而已。

    说实话我其实有些羡慕她,她的父亲虽然位阶不高,但是真的爱她。

    石榴愣了愣,停下动作,不再寻死觅活了。

    她也算是个明白人,不过为情所困,做了傻事而已。

    我想她的童年一定过得很幸福,所以即使上到九重天,也完全不会自卑,面对喜欢的人,也没有身份有别的僭越之感,反而大胆追求。

    谁不想拥有这样恣意的人生,任性妄为一次呢?

    至于她对鹤青用“君心侧”,我猜应该也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会是什么人呢

    我将目光投向苡安。

    没想到她也正看着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你是铁了心要护着她了。”苡安盛气逼人。

    “我不是护着她,是我护着武神宫,天后娘娘一刻未下旨赶她走,她就还是武神宫的人,”我也刻意提高了声量:“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君心侧,”我慢慢逼近苡安:“我连听都没听过,应该不是九重天上的东西吧?这种毒物会是哪里出产的呢?”

    我凑到苡安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难道是蛮荒?”

    苡安一吓,瞳孔猛然收缩。

    这些微小的细节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苡安,你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是因为这手段你也用过?”

    当初,她违反军令,偷偷混入天兵的队伍,跟着鹤青去蛮荒,打乱了他的行军部署,这件事我在还没有化成人形之时就听说过了。

    听说之前,他们还维持着兄妹之谊,可自从蛮荒回来之后,鹤青就彻底将她厌弃了,连多瞧一眼,多说句话都不乐意。

    我不知道当初在蛮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结合她身上的魔气,我可以大胆猜测一下。

    叛乱者联合魔界余孽在蛮荒闹事,他们在堕神刑苍这里得知苡安对鹤青有私情,便以“君心侧”为饵,诱导苡安给鹤青下药,说是只要武神服下此物,他就是琼华仙子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掌中之物,他的心将永远在她这里,此生除了苡安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情难自已的苡安信以为真,给鹤青下了药。

    事后我翻阅书籍,才发现君心侧是以东荒所产的一种情花入药,配合惑心草,沉香,绥魅子所制,原名忘忧散,乃是给受伤之人缓解病痛用的,后来炼药之人发现,只要提高药中情花的剂量,那忘忧散就会有催情的效果,于是研制出了“君心侧”。

    所以我猜鹤青一开始也不知道什么“君心侧”,甚至很有可能中招,这也使他不得不延缓了对蛮荒的用兵。

    也许这就是为何这一次鹤青能辨别出莲子汤中被下了药,也是他会如此生气的原因。

一百五十五、桃木簪

    一瞬间,过往的片段在我脑海中回放,我又想起镜湖森林里寒修以苡安的性命做要挟,逼我们现身的那一幕。

    我甚至有了这样一个念头,会不会寒修就是抓住了苡安这些把柄,威胁她引我们,不准确得来说,是引我自投罗网。

    或许魔族早就计划要大举入侵了,那一缕留在苡安身上魔气,就是他们最初在蛮荒与苡安接触时,提前设计好的。

    我又想到了幽冥之径,这种连接两个空间的高阶术法,难道不需要在两头都有人照应,共同施法吗?

    那末又是谁在镜湖森林里,开启了幽冥之径呢?

    如今的天界为何会对沾染魔气的神仙如此抵触,因为魔族能仅凭这一缕魔气,操控对方听命于自己,受到控制之时,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察觉。

    这么一想,我顿觉手脚冰凉。

    琼华啊琼华,你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苡安一副阴谋被揭穿,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心中更是有了七八分底,于是附耳低声说道:“你不是说武神殿下什么都不告诉我吗?蛮荒的事我可都知道,他不愿公之于众,是给你,给北溟仙族留颜面,我自然会尊重他的意愿,不过你若今日执意在此生事,我保证,你的丑事也别想隐瞒。”

    苡安的神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眸中掠过骇人的恶意。

    这个表情我很熟悉。

    那日我和腾蛇姥姥在与她对阵时,她也是这般疯狂狰狞。

    苡安甩动右腕,手上的镯子幻化出一把光刃。

    我见她动了杀念,急忙飞身挡在石榴面前。

    苡安冷笑一声,光刃一挥,剑气翻飞,我一挥衣袖,化风为刃,与之对抗,但法器对所有者灵力修为都是有加持的,更何况苡安身负北溟仙族至宝,天极环,而我的术法才刚有了一点进步,拆过十余招后便渐渐落了下风。

    苡安出招却越来越密,剑刃划破了我的左臂。

    “琼华仙子,你确定要在这里逞凶吗?这里可是武神宫.”荣杉忍不住高喊。

    而此时的苡安似乎已被心中的怒火蒙蔽了心智,听到荣杉这样说,竟然提剑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宫仙侍杀去,我见状连忙去救,但苡安孤注一掷,光刃所指处,轻易就冲破了我的防御阵。

    我双手半握相对,张开界场,苡安跃上半空,居高临下望着我。

    从我这个角度看,苡安的一只眼睛竟是黑色的,瞳孔则透出一点红光,她那一双大而圆的美目此刻看着着实有些恐怖,我闭了闭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苡安凌空舞剑,在半空旋转,剑气化成金色飞刃,来势汹汹,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来。

    结界在我面前无声碎裂,我睁大了眼睛,想着身后的荣杉和荣芊,还有石榴,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可是我被这摧枯拉朽般一边倒的形势给弄懵了。

    怎么回事?我虽没有法器加身,但也不至于如此一败涂地。

    苡安的灵力怎么会提高这么多?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苡安的剑侠。

    不,一定还有我可以做的,想啊!快想!

    可任凭我内心如何呐喊,手脚都像是灌了铅似的。

    难道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谁都保护不了吗?我有些绝望。

    必须承认,我败了,而且败得很惨,无法招架。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悲壮地用身体抵挡,无数飞刃向我袭来,我身上顿时出现多道血印,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这时,伴随着耀眼的华光,一人从天而降。

    肉眼可见涌动的灵力将周围的气都隔开了,浮光掠影间,那人随意地反手送了一剑,剑气化作一只蓝色莲花朝苡安而去,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举起光刃抵挡,却瞬间被蓝莲吞没,花瓣极速收缩,只听她尖叫一声,蓝莲燃烧起来,化作蓝焰将她包裹起来。

    只有鹤青才有如此强大而温暖的灵力场,我放了心,踉跄几步,倒在他身上。

    鹤青揽着我的肩膀,急问:“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蓝莲阵法内的苡安见状更加癫狂,她收起光刃,手环化成一个个金色飞环,冲击鹤青的蓝莲阵法,却无法冲破束缚,她甚至不顾烫伤,用双手拼命拍打,无能狂怒。

    我示意鹤青不可做得太过,他这才收了法术,剑气划开蓝焰,瞬间熄灭,苡安被灵力震得猛然朝后退,手环碎裂,断成两截,她也随之摔倒,趴在地上,愤恨地看着我。

    “荣杉,”我有气无力道:“去把琼华仙子的手环捡起来。”

    “阿善!”荣杉心里有气,不肯照办。

    “去捡。”我轻轻说道。

    “我去,我去。”荣芊连忙说。

    我站起来,拱手道:“向仙子赔个不是,弄坏的手环,武神宫会派人修好送回北溟,还请仙子收手,不要把事情闹大。”

    “不必了!”苡安一把夺过荣芊手里的手环,目色晦暗无光,黑如深潭,她勾起嘴角,冷眼望着我与鹤青。

    苡安握着断裂的手环,紧紧咬住嘴唇,咬得极为用力,以至于唇边都渗出血,脸色惨白,蓦然转身离开了。

    “殿下,殿下”这时,石榴跪着爬过来,拉着鹤青的衣角:“殿下,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求求你”

    “来人,将东岳山山神之女送去我母后那里,听后处罚。”鹤青却十分决绝,断然说道。

    “等一下。”我叫住要把石榴押走的天兵,不顾身上的伤,蹲下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姑娘这么年轻,何苦如此执着,这世间如此之大,总有属于姑娘的姻缘在等着你,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找到属于你的机缘。”

    石榴哭哭啼啼,泪如雨下。

    鹤青问我:“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抿着嘴摇了摇头。

    事后,他将我送回烟落居修养,惹来蕊芝一通责备:“这好好的才回来,怎么又弄一身伤?”

    她怀里有话,拐弯抹角地骂道:“下界除祟也没见伤成这样,怎么回到九重天反而被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天宫是什么龙潭虎穴呢。”

    鹤青面带愧疚道:“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善”

    我听蕊芝口气不大好,再下去只怕是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了,也怕她为难鹤青,连忙撒娇道:“哎哟,我好饿啊,想吃糯米糕了。”我抓着蕊芝的衣袖晃了晃:“姑姑给我做糯米糕好不好?”

    蕊芝撇了撇嘴,终是拧不过我,叹了一口气道:“等着吧。”说完便去厨房给我弄吃食去了。

    我在烟落居修养了好几日,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浑身无力,怎么睡也睡不够,也没什么胃口,除了蕊芝的糯米糕,什么都吃不下,蕊芝想请医官来看一下,我怕身上的魔族精元露馅,被瞧出异样,始终不肯,只说躺躺就好了。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长久以来,我都不能正视身上有魔气这件事,我认为自己只是病了,等修养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鹤青也再没有跟我提及,尽管他已经知道了,我们总是绕过这个话题,以至于我也不敢开口,将关于苡安的事告知于他。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不是我俩的默契,而是横跨在我们之间一道过不去的坎。

    第六日,我从睡梦中醒过来,终于没有那么疲惫了,感觉可以下床,便想去蟠桃园转转,没想到居然在园子里碰到了鹤青。

    他一袭白衣不染尘埃,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笑容干净从容,清秀的脸棱角分明,端正挺拔,一双瑞目明亮有神,既有文雅俊逸之美,又不失硬朗和气宇轩扬。

    是每看眼都能让人心动的长相。

    这不是谪仙临世是什么?

    鹤青转过头发现了我,笑逐颜开:“你怎么起来了?身体没事了吗?”

    我也笑:“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这几日几乎天天都在我这儿,我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一呆还呆上个大半天。

    武神宫没别的事做吗?

    “这是什么?”我见他手中拿着刻刀和一支木钗,好奇的问。

    鹤青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我”

    我摊开手笑道:“给我看看。”

    鹤青孩子气得把手藏道身后。

    “给我看看嘛。”

    “不行,还没做完呢。”鹤青显得有些拘谨。

    “先给我看看嘛。”我伸出手绕到他身后想去拿那簪子,双臂环抱着他的腰。

    鹤青将手举过头顶,不肯给我看。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故意逗他,争抢不休,忽然不小心被地上的断枝绊了一下,我刚大病初愈,尚还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便整个倒向鹤青。

    鹤青顿时愣住了,睁大的眼睛多少有些慌乱,身躯发烫,还微微颤抖,缱绻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我咧嘴一笑,忽然踮脚,靠得他更近了,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趁他愣神之际,抬手抢过他手里的桃木簪。

    “拿到了!”

    “诶,”鹤青还想夺回,无奈放弃,难为情道:“我,我想为你亲手做一只桃木簪子,不过雕的不好。”

    我看那簪子虽然满是笨拙的刻痕,不过雕琢的鲤鱼尾栩栩如生,连上面的鱼鳞都一片片镌刻出来了,我举起桃木簪,放到太阳底下,真心赞美道:“真好看。”

    鹤青笑道:“你喜欢就好。”

    “呐,”我把桃木簪递还给他:“帮我带上吧。”

    鹤青小心翼翼的将簪子插在我的发髻上,左右端详半天。

    “好看吗?”我问他。

    鹤青不答,定洋洋地看着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我的发鬓,将我多余的发丝挽到而后,轻柔的手滑向我的侧脸。

    我两颊绯红,害羞得低下头。

    毫无征兆地,鹤青忽然附身吻了吻我的额头,湿润柔软的唇印在我的眉心。

    他这是干什么?我怔怔地摸了摸额头,心怦怦直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只盼他再对我做一次。

    鹤青抱住我,我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心跳起伏,不禁心旌摇曳,沉溺在这片温存中,只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阿善,你受过册封,照例照例已经可以另辟洞府了,你可还愿意在我这武神宫里住了?”鹤青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笑道:“怎么,殿下不愿留我?”

    “你肯留下,我自然是欢喜的.”鹤青连忙说。

    我搂他搂得更紧了,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那便好。”

    这时,一卷通文令飘来,自顾展开,金字耀眼。

    “他们找到石莹了。”鹤青放开怀抱。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扒拉着鹤青,没好气道:“抓石莹不是遣云宫的事吗?”

    鹤青甜蜜叹息:“恐怕有些棘手,我还是去一下吧。”他摸了摸我的头:“乖,过几日再来看你,你若休养得差不多了,也可回武神宫等我。”

    我这才依依不舍地与他分开。

    他离开的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硬挨到天将未明才睡过去,却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我握着一把黑色弯刀,满身血污,身后硝烟弥漫,尸骸遍野,死的有魔族,有天兵,我就犹如那索命的厉鬼,浑身蒸腾,吐着白雾,黑气缠绕,面目狰狞,杀红了眼。

    我猛然惊醒,大汗淋漓,一看日头,才刚过卯时,原来我只合了一会儿眼。

    “怎么了?”这时,蕊芝走进来,见我捂着胸口喘气,不禁问道:“脸色怎么那么差?发生什么事了?身上还疼吗?”

    “哦,没,没什么.”我掩饰道:“我没事。”

    为了不让蕊芝看出端倪,我匆匆回到武神宫,却并无事可做,想去找南宫明,不巧他今日当值,我有些无聊,便去找了白雅洁。

    藏书阁内外整修,里面的经书都被拿出来晒了,阁楼外搭满了脚架,仙倌们上漆的上漆,修筑的修筑,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我没见到白雅洁,倒是偶遇了广成君。

    广成君元昊志行高洁,并不自恃身份,事事亲力亲为。

    “你是来找白雅洁的?”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我怕给白雅洁惹麻烦,连忙否认:“没,没有。”

    “那就是来找刑廉的了?”

    我讪讪一笑:“也,也不是,就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见宫人们事务繁多,我主动提出要帮忙。

    广成君笑道:“武神宫这么闲吗?二弟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这么快?”我脱口而出。

    这不过才一天。

    我有心避开鹤青,就没打听他的行踪,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了。

    广成君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哑然,随即又附身拾弄那些藏书。

    “我听说石莹带着诛仙剑躲入了锁妖塔,那他们就没什么能做的了。”他淡淡地说。

    我不解地问:“锁妖塔是什么地方?不能进去抓人吗?”

    广成君摇摇头:“锁妖塔虽建在凡间,却有天界秘宝法天象地镇压,那地方只进不出,神仙进去恐怕也是要被关在里头的。”

    我讶异:“世上竟还有这种地方?”

一百五十六、引魂珠

    广成君道:“听说锁妖塔乃是梵天圣祖所建,由人间几大修仙门派共同看守,庇佑一方,若是贸然进去,别说可能出不来,若是不慎动了里面的机关,致使千万妖魔出世,那才是大祸一件。”

    “哦”

    我听得有些走神,不过广成君看着我的时候,我还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

    这时,刑廉托着一大摞书笺从藏书阁里出来,他单手抱书,极为不便,没托稳,走了两步,手肘一松,卷轴掉落滚了一地。

    藏书阁的侍书走过来,看着掉在地上的经书,痛心疾首:“你,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藏书阁里的可都是典藏,很多经书甚至是稀世孤本,你是广成宫派来的吗?做事也太不小心了。”

    “怎么了?”广成宫主事的仙倌听见动静,过来询问。

    “你看.这.这.”这侍书官倒是对事不对人,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爱书如命罢了。

    广成宫主事只好赔礼:“这位小倌是新来宫里的,还不懂规矩,而且他曾受过重伤,断了一条胳膊.”

    侍书官看了看刑廉的左臂,发现那儿只有空荡荡的袖子,面露讶色,似乎是后悔自己刚刚太过辞严色厉,连忙说:“我这儿不需要人了,你,你去干点别的吧,这,这书也不用你搬了。”

    刑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那侍书官扭头就走,他只得垂下手,落寞的背影怅然若失。

    “花瓶的事我都听说了,”广成君道:“是我没能好好约束宫人,观察不周”

    我心不在焉地说:“殿下不必道歉,殿下乃是一宫之主,岂能面面俱到。”

    “刑廉!”我顾不上与广成君说话,叫住他。

    刑廉木然回头,见到我,双眼似乎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怎么来了?”他沉寂地说道。

    “我来看你啊。”我垂了他一拳,把他垂得退后几步。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咳咳.没事”刑廉低下头:“我听说你受伤了,没想到还那么有力气。”

    “我都好全了,你看,”为了逗他开心,我故意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我没事了。”

    兴许是看我脸色不太好,他张口想问些什么,但是没问,抿了抿嘴唇,没来由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唉你叹什么气呀,真是的,”我追上他:“蕊芝说,叹气会把好运气叹掉的。”

    刑廉还是那么沉默寡言,问他他也不说,表情空茫茫的,颓然如一只困兽。

    “诶你怎么回事啊,跟你说话呢。”我拉了他一把。

    刑廉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面含隐怒,看得出他是想发火,但忍住了,只说:“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我倒希望他发火,这样我至少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来找你玩你不高兴吗?”我不依不饶地继续堵他。

    他终于发怒了,对我吼道:“我没有心思同你玩,你刚刚立下大功,受到册封,修为大进,可我呢?我现在就是个废人!我连书都抬不动,我是废人,废人!”他拿右手拼命砸自己的脑袋。

    “好了刑廉,”我制止道:“停下!停下!”

    可刑廉根本不听。

    “够了!”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刑廉脸上,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到底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我大声说道:“事情不想发生也发生了,你只能面对!”

    刑廉强忍着泪水,终是没能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你的手是因我而断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恢复的,”我深深地看着刑廉,举起手说:“我发誓。”

    刑廉怔怔地看着我,眼泪大滴大滴落下,顺着脸颊滑落到唇边。

    “好了好了,快擦擦。”我拿出手绢在他脸上胡乱摸了一通。

    “你干嘛呀。”刑廉推开我,终是被我气笑了。

    “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哭哭,羞不羞。”我揶揄道。

    刑廉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

    “好了不逗你了,”我笑道:“我饿了,你们广成宫放饭没有?”

    “有的,我带你去。”

    “那你下午再带我在藏书阁逛逛吧。”

    刑廉笑笑,雨过天晴:“好。”

    吃了饭,我在晒书场晃悠,随手翻阅。

    “你想看什么书?”刑廉问:“他们晒书都是有规律,分门别类的,你想看什么我带你去找。”

    “嘶”我琢磨着应该怎么说:“就是.有没有那种将专门讲法器法宝的书。”

    刑廉道:“自然有了。”

    “不过,你找这类书做什么?”他问。

    “当然是要想办法找一件称手厉害的法器了,”我一拍手:“当日苡安不过是仗着她的法器,才侥幸胜了我。”

    其实我心里想得是,要不是她有法宝傍身,我也不会被打得那么惨,这口气我岂能咽得下去在?

    若我也有这样的武器,苡安怎会是我的对手?

    本是那广成宫主事让刑廉别干活的,他也就没有负担带着我四处翻看,好巧不巧,又偏生又偶遇上巡视的广成君。

    他并未苛责,反而和颜悦色地问:“你们在找书?”

    刑廉不敢搭话,只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

    “读书好,”广成君笑道:“为善最乐,读书更佳,不知道你们想找什么书?”

    “想找法器相关的书。”我直接回答。

    “哦?那我来给你们推荐一本吧。”说罢,他领着我们走进藏书阁。

    这地方台阁高筑,藏书量甚多,与天神院的天经阁想比亦是不遑多让。

    求学之时,我读书不多,连课业教授的都没明白,也就是《灵异志怪集》一本烂熟于心,这时候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广成君遥遥一取,书便飞到他手中了,拿了两三本,递给我说:“这些是我觉得比较有用的法器相关的书,有介绍上古十大神器的,有讲解法宝锻造之法的,你且先看着吧,不过近来藏书阁在修缮,所有书籍都不得外借,你先在这里看看,等修好了再借回去。”

    我欠身行礼:“多谢广成君殿下。”说罢便和刑廉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坐下慢慢翻阅。

    我倒是真像那做学问的学究似的,像模像样地研究起来。

    广成君推荐的书还真是一本法器百科大全,不仅天经阁里收藏有实物或者画像的法器这里面几乎全找到,还介绍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法宝。

    我也是看了书才知道,原来我师父经常穿的大红白鹤绛绡衣竟也是件宝物,书中说此衣袍水火不侵,寻常刀剑更是难伤其分毫。

    我还看到了昆仑镜,诛仙剑,老君的丹炉,还有盘古斧,神农鼎,伏羲琴,崆峒印,轩辕剑等传说中的上古神器,书中还讲述了这些神器的来历,有些可以考证,有些则真假难辨。

    又翻了几页,我看到了鹤青的法华剑,书上说,当世有五大法器可堪与上古神器媲美,或因自身之力,或因其使用者而出名,它们分别是,神剑法华,鬼刃岑缨,魔刀錾月,妖珠万灵和仙剑诛仙。

    我读得津津有味,翻到下一页,一柄如弯月般的黑刀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我顿时呼吸一滞,脑中一片空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就是我昨晚梦到的那把刀吗?

    “这,这是什么?”我问刑廉,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刑廉撇了一眼书,随口说道:“这上面写着呀,魔刀錾月,是先月神舒望的法器。”

    我喉咙一紧,嘴唇发干。

    “你怎么了?”刑廉察觉出我的异样。

    魔刀錾月魔刀錾月?

    我从未见过此刀,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的?

    莫非那个梦是一个先验的预兆?

    我忽然有些害怕,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吓醒的时候,浑身都起鸡皮疙瘩,那一刀一刀下去带给我杀戮的快感挥之不去,当我的手指触到温热的血,那简直是世上最棒的感觉。

    我一时竟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心神激荡不已。

    不行,不能再回忆了,我强行把颤抖的手压下去,怕自己真的会变成梦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这时,天上突然降下一道惊雷,我浑身打了个激灵,紧接着,又是一声雷鸣,轰隆作响,外面刚刚还是艳阳天,这会儿已是乌云密布。

    “怎么回事?”侍书和仙倌纷纷说道:“这好像是要变天啊。”

    “上面的人没跟雷公电母打过招呼,让这一两日都别在这一带降雨吗?”

    “这可麻烦了,要不要收书?”

    “修缮事小,毁了典籍事大。”

    “去问问?”

    “走,去问问。”

    这日藏书阁上空大雨骤降,狂风呼啸,侍书官和宫人们为了抢收,都被淋成了落汤鸡,事后更是啧啧称奇,说是天宫问了一圈,都说自己没有降雨,这要追责都没法追,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施法显灵。

    我与刑廉自然也去帮忙了,只是我的伤本就没有好全,这一淋雨,病情就又有反复。

    刑廉说我里外跑了几次,便一头栽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怎么叫都叫不醒,差点没把他吓死。

    我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

    三种精元在我体内运转,似乎已经超出了我的极限,我的身体终于是被拖垮了。

    期间鹤青来看过我,他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温热的手指触摸着我的额头。

    我那时其实有些知觉,只是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于是选择装睡。

    又过了一日,我师父来看我了。

    蕊芝告诉玄女师父,说我不肯请医师来看病,就这么自己熬着,师父听罢叹了一口气,开始打坐运功,为我疗伤。

    “师父。”我幽幽转醒,只觉得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我体内游走,冲击着我的膻中和神阙二穴,让病恹恹的我有了些精神,可以自行运功摆平那些不听话的精元之力。

    “别拜了,快躺下吧。”玄女师父道。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蕴力,抵在我的眉心,继续注入灵力,那种压在我胸口的沉闷感慢慢消失了,我只觉得体内一股力量被激发,在我的腹中掀起强大的漩涡,帮助我修复自愈。

    玄女师父并没有收起法术,还在用灵力探索,好一会儿在停下,看上去忧心忡忡。

    “好了,没事了。”玄女师父道。

    “师父,我.我.”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我一开口便有些哽咽。

    “什么都别说了,安心养病吧。”玄女师父柔声道。

    我想向师父询问我的身世,我想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为什么我身上会有魔气,会有三股精元交织,时时刻刻折磨着我,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每每总是问不出口。

    “师父,你又要走了吗?”我问。

    玄女师父点点头:“听说东荒海域极州附近有黑龙现世,我得去看看。”

    “黑龙?”

    玄女师父说:“龙族乃是四大神兽之首,向来被视为祥瑞,可是黑龙不一样,自古以来黑龙现世,都是大凶之兆,预示着世间可能要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

    我陡然坐起身:“这么严重?那师父你一个人去不要紧吗?”

    玄女师父笑笑:“这可能只是传言,并无实证,你放心,师父只是去看一下,不会轻举妄动的,况且有腾蛇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我望着师父,满脸忧愁。

    师父微微一笑,和蔼地摸了摸我的头:“当日你通过琯考进入武神宫,我没来得及贺你,现在你又被天帝册封,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没有?”

    我搂着师父的胳膊,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我只想要师父多陪陪我。”

    师父刮了刮我的鼻尖,笑容可掬:“都这么大了,还跟师父撒娇呢。”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小椟,说:“这是师父给你的贺礼。”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椟中静静的躺着圆润的宝珠,呈极深的霁青色,如墨般浓重,只有从某些角度看,能看出些许幽蓝。

    玄女师父道:“此珠名曰引魂,是师父从长留仙翁处得的,当年神魔大战时,我曾救过他坐下两名小道童,是以他便以宝珠相赠。”

    “这珠子本是一套,有五个,名叫五色珠,他把其中的玄珠送给了我,这些年我都随身佩戴,虽无甚大用,可我发现它能够吸纳多余的灵力,使修炼时不至于因灵力暴涨而走火入魔,甚至爆体而亡,与你正好有益,若是受了伤,其中蕴含的灵力还可以为你疗伤。”

    我想着,能吸纳灵力,自然也就能吸纳魔气,妖力了,师父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明说。

    “谢谢师父。”我拿手指触着冰凉的引魂珠,轻声说道。

一百五十七、弹指一瞬

    我和师父都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就是这引魂珠里残存的一丝魂魄,让洛梓弈可以凭此招魂引魄,将我支离破碎的灵魂拼合起来。

    “你入定吧,”玄女师父说:“为师教你一套游神御气之法,助你调和体内精元。”

    我肃然点头,立刻照做。

    玄女师父道:“你听好了,这是一种斡旋造化,洞察周天,逆经转穴之术,可化天地之炁为自身法力,也可聚集的元炁散化与天地相合。”

    “为师的时间不多,今夜必要教会你,开始吧,”玄女师父道:“外师造化,内发心源,天地为炉,九息吐纳,日月耀辉,瀚海沧溟”

    师父与我练了一夜,直到东方破晓,晨露未晞时方才成。

    “好了,今后你也要照此勤加修炼,记住,邪不压正,只要自身浩然之气过硬,便不会走歪路。”玄女师父为我擦去额头的汗水,和蔼地说道。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再次拜谢师父。

    这时天还未大亮,周围一片昏暗,我送师父出门,转头看见烟落居的房顶上停靠着一只巨大的蛇头,宛如塑像一般,着实吓了一跳,若不是蛇眼转动,甚至都无法察觉那是尊活物。

    我朝腾蛇姥姥欠了欠身,颔首致意,腾蛇姥姥挪动了一下身子,吐着蛇信,蛇息喷到我脸上,蛇头缓缓落地。

    “好了,去休息吧,别送了。”玄女师父道。

    我躬身道:“师父此去千万小心。”

    玄女师父点点头,登上蛇头,蛇身立起,高耸入云,庞大的蛇身蜿蜒直上,乘风而去。

    天神院,金池边,冬至刚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一群新入学的学生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起哄。

    我与南宫明站在他们中间,只见他一声银甲,威风凛凛,与周围雪景融为一体,嫣然一副将军气概。

    他刚从东荒雨师国回来,去平定鲛人族叛乱。

    学生们兴奋地搓着手,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道:“你们说这场比试是南宫将军胜还是觅波仙子胜?”

    南宫明笑笑,张开手掌,一把沉重古朴的枪便出现在他手上,他挥舞几下,霍霍生风,清辉四射,让人忍不住赞叹一句:好枪!

    一旁的学生连忙说:“我,我觉得是南宫将军胜,听说他在东荒大展神威,独自带兵逼退鲛人族的进攻,立下大功。”

    “南宫将军刚受天帝陛下册封,正是一时气盛,风头无两,觅波仙子可是好久都没出山了”

    我闻言撇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枪的?”

    南宫明笑道:“这把枪是殿下所赐,名曰疾风,他说我更适合练枪。”

    问你了吗?这么急着炫耀。

    我低头看了看腰间那柄匕首,满心不悦,鹤青送他这么大一把枪,就拿个小匕首敷衍我。

    “那就请南宫将军出招吧。”我抬手道。

    南宫明粲然一笑:“来了,看招!”

    他灵力涤荡,衣袂飘扬,气如长虹,一杆枪跟长在他身上似的,使得灵活如游龙,招里藏招,奇诡莫测。

    我双脚点地,想着许久没见过南宫明出手,也不知他有多少长进,不如暂避其锋芒,如此倒是保存了实力,可终究是失了先手,气势也短了一截。

    “总是逃不行啊,”南宫明追在我身后,得意洋洋地笑道:“仙子也接我两招吧。”

    我停下脚步,侧身后一退,脚底生风,风诀化作风刃,射向南宫明,他随意轮动手中的枪抵挡,全不在话下,我又结起水阵,使出雷劫,都被他一一化解。

    “仙子这样下去可是要输。”南宫明的枪如风卷残云,似秋风扫落叶般将我的招数全部挡了回去,枪杆子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地面都被砸出一个凹陷来。

    他步步紧逼,毫不手软,竟一点情面也不留,他的枪看上去沉重,枪法倒是灵活多变,我不断向后,直到避无可避,只好拔出匕首抵挡锋刃。

    南宫明的修为确实上升了不少,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好在没脱手,不然才真是出丑。

    且不说他耍枪的功夫,就是这步法也颇为出其不意,奔行起来浮扁影掠,飘逸绝尘。

    我收了攻势,问:“你这步法,可有什么名头没有。”

    “仙子好眼力,”南宫明故作礼谦,一口一个“仙子”得叫,还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此乃我南宫世家独创的步法,是从寻常的行军步中悟出来的,名叫‘惊虚步’。”

    我想怪不得双脚犹如四腿,进三步,退一步,让人捉摸不透,连我的五雷阵中的每一道雷击都能避过。

    看来这小子跟着他大哥没少学本事,那末枪法一定就是跟着慕枫学的啦。

    鹤青待南宫明倒是好,派人教他这个教他那个,却只晓得反复让我练《安灵曲》。

    炼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嘛。

    我笑笑,挥手散去上空乌云,天顿时放晴,那些学生都看得呆了,从叽叽喳喳变得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入松,沙沙作响。

    “来吧。”我握紧拳头,向着南宫明狂奔,身形如电,动作迅捷。

    随着我纵跃如飞,全力使出一拳,我的身后竟出现一个龙影,随着我挥出的那一拳呼啸而出,直冲南宫明而去。

    我感到腹部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腹中旋转,并不断散发力量,红光暴涨,向外扩张,以至于周围旁观的学生都受到了波及。

    这时,一个身着玄衣之人忽然出现,闪身挡在南宫明身前飞快地抻出剑鞘里的一柄青剑,朝着龙影挥出。

    剑越转越快,将地上的落叶花瓣卷起,只未能破我的拳势。

    玄衣人横剑一挡,浑身气浪飞舞,霞光炽热,来人并未退缩,拼着一口气与龙影殊死一搏,忽又甩袖收势,紧接着立刻举剑,刺向龙须处,龙影猛喝一声,虚无的妖力化成的龙影竟被劈成两半。

    “阿善,你怎么回事,越发没有轻重了。”来的正是泰莱神君,他比之前更老成了,开口就教训我。

    “这里可是九重天,”他走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收起你的妖力。”

    “可我本就是”我刚想辩驳,就被他堵了回去:“好了,请你们来是了给学生示范的,不是来捣乱的。”

    “还不是南宫明,”我噘嘴道:“他,他欺负我没有法器.”

    泰莱神君转向我,语重心长道:“法器和灵兽一样,都是讲究机缘的,你才活了几千年,这对神仙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等时候到了,你自会找到与你有缘的法器的。”

    南宫明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这次算我不对,我给你赔礼,你别生气了。”

    他这么说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我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转而大度地说:“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了。”

    “那此番是谁胜了呢?”一名学生问道。

    泰莱神君刚想说修习术法,不是为了比胜负的,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当然是我了,”我沾沾自喜:“你们南宫将军赢不了我这招。”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一拳是妖力催动的招式,唯有看清妖气的来源,并以比之更强大的灵力注入才能破,泰莱神君也是知晓这一层才化解了我这招,南宫明这傻小子又怎么能知道呢。

    “真厉害!”那群无知新生们啧啧称赞。

    “敢问仙子这招叫什么?”

    “啊?”我愣了愣,这是我随意使出来的瞎招,并没有名字,我只好胡诌道:“叫叫.叫龙破天。”

    一旁的泰莱顿时一滞,斜眼瞥向我,讳莫如深。

    “对了,我还在东荒碰到了玄女娘娘,她还向我问起你的近况呢。”

    课后,南宫明屁颠屁颠追上我。

    “哦”我有些心不在焉。

    算起来师父去东荒已经有一年多了,而期间鹤青再没给我派过任务,只让我一直留守武神宫。

    虽然知道他担心我,但心中难免不忿。

    凭什么?

    他是觉得我身上带着魔气,就会堕入魔道?

    很多个夜,我在宫中辗转反侧,便会开始怀疑,他这到底是为我好,还是防着我?

    “泰莱神君为什么不让我用妖力?”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南宫明不解。

    “他刚刚对我说‘这里可是九重天,收起你的妖力’,为什么?天界诸多妖神妖仙,也没说不让使用妖力呀?那木狼星君不还化出真身作战呢嘛。”我心怀不满,什么话在我耳朵里都是偏见。

    “没说不让用,只是在天界修妖道终非正统,况且你刚使的那招那么厉害,少不得要传到遣云宫耳朵里,引起他们的窥探堤防。”南宫明道。

    “还有,你也太不会起名字了吧,”南宫明笑道:“什么龙破天,你想破哪门子天?这叫有心人听去,又是一番说道,好在大家都知道你的脾气,没什么坏心,又有武神殿下护着”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武神宫,见鹤青还没回,转了一圈便出门去了。

    “诶,你去哪儿啊?”荣杉远远地叫住我。

    “我,我去.”我支支吾吾道:“我去广成宫啊,去找刑廉白雅洁唠会。”

    “哦这样啊,”荣杉笑笑:“那你几时回来?”

    我盯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是武神殿下让你看着我的是不是?”我绕着荣杉转了一圈,戳她脊梁骨:“哼,叛徒!”

    师父虽教了我游神御气之法,可我的三股精元还是会此消彼长,时时都会在我体内交织翻腾,弄得我苦不堪言。

    当然了,这也和我这些时日懒怠修炼有关。

    只是我苦练这游神御气术,修为却并未有大的长进,于我实在是一种消磨,早半年我还日日刻苦修炼,渐渐就松懈下来了。

    这几乎使我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我来到镜湖森林深处,对着一棵参天神木口吐真言:“天启神喻,见幽不明,愿奉巫灵,祈为指路。”

    话音刚落,我的面前出现一条幽径,尽头处泛着光亮。

    那里就是巫神塔前的琉璃台了。

    半年多之前,我为刑廉断臂再续四处求医问药,都说治不好,老君甚至想出什么以莲藕重塑肉身的主意,被我断然拒绝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有办法,自然还是自身的为好。

    我想到鹤青曾说他小时候渡劫受伤,他的师父永晟帝君将他带来巫神塔医治,书中也有记载,巫者有灵,能与天地相同,医术高强,便想着来镜湖森林碰碰运气。

    原以为自琯考之后,巫神不会愿意再显灵见我,正当我兜兜转转,找了半天没找到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巫神塔在我面前出现了。

    我欣喜若狂,立即步入,只是没见到白泽,但我也没在意。

    巫神周身荧光笼罩,她告诉我,她大限将至,可能随时都会羽化。

    好在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于是这大半年间我便不间断地来镜湖森林为刑廉求药,还在巫神的指点下开始修炼。

    师父认为只要我的灵力清气够强大,就一定能压制住体内的妖魔之力,但巫神却不这么觉得,她认为可以兼修,灵力是力,妖力也是力,为何不可加以利用。

    所谓天道为正统的想法本就是后人强加的,在创世之初,天地万物本就大同。

    这个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我不明白我的体内为何会有三股精元,我太痛苦了,每每发作我都彻夜难眠,甚至都不敢睡,睁着眼硬生生挨到黎明。

    若在此时入睡,我就又要做那个嗜杀的梦了,虽然梦中的我杀得很畅快,但梦醒之后我的感觉并不好。

    这件事像一块石头般压在我心头,无人诉说,我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

    我不敢将此事告诉蕊芝,鹤青和师父,也不敢同南宫明,刑廉,白雅洁他们讨论。

    但凡有人能为我出谋划策,我也不会来叨扰即将仙逝的巫神。

    我把我的心事都说与巫神知,我的烦恼、困惑,我的不甘和担忧,甚至我与鹤青之间的事,我的顾虑和自卑,以及我不得不用若即若离的态度来对待这段关系。

    从鹤青对三公主与凡人相恋这件事的态度就能知道,实际上他从骨子并不认同他们的结合,只是本性善良,不愿妹妹受苦,但这并不妨碍他卫道者的观念。

    那若我以真面目示人,他还会爱我吗?

    还会有人站在我身边吗?

一百五十八、围炉

    说到悲伤之处,我每每激动落泪,靠在巫神的肩膀上哭。

    不知是不是受体内精元波动的影响,我最近时常情绪多变,烦躁易怒。

    巫神总是耐心聆听,像母亲般用温柔的手抚慰着我。

    她说与其压制不如疏导,只要我足够强大,是完全能同时掌控三股力量的。

    出乎意料的是我修炼妖力和魔气要比我清修灵力来得容易得多,进步得也很快。

    不过巫神嘱咐我,天界中人最害怕异端邪类,让我切不可随意展露。

    可我终究没忍住,使将出来,好在对手是南宫明,应该不会借此大做文章。

    “停下吧。”我练到一半,巫神说。

    她问我:“你今日为何如此心神不宁?”

    “我我,我没有啊。”我又一次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甚至没注意到自己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的状态。

    “今天就到这里吧,”巫神道:“你神思恍惚,心绪不宁,根本就练不好。”

    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见我杵在那儿不走,巫神道:“你先回去吧。”

    “我,我不是有意走神的,只是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我结结巴巴,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师父总说修炼需顺势而为,息精养神,修心静气,方能顿悟,入逍遥之境,可您却说修炼是逆天行事,握死生,转轮回,乏筋、逆骨、洗髓,历经磨难后才能蜕变,重获新生,到底.到底谁说的是对的?”

    巫神缓缓说道:“你师父教你的是修仙之法,而非修炼之法,她说得没错,但与你并不适用,神有心魔,魔亦有神性,世间万物皆可成神,亦皆可化魔,你明白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巫神转身取来一个罐盅递给我:“这是这次的药,记得让他在三天内喝完。”

    那罐盅密封着,仍能闻到一股子又苦又腥的味道,也不知前几次,刑廉是怎么把这玩意儿喝下去的。

    “巫神大人,刑廉的手还要多久才能恢复?”我不禁问。

    “我的药再喝上三个月,到时候把刑廉带到这里来,让我看看他伤口的情况,再看是断臂再续,还是断臂重生。”

    我脱口而出:“还要三个月?”又觉得自己不太礼貌,巫神愿意医治刑廉,那是出于她的悲天悯人的善心,并非她就应该帮我。

    “我,我去跟他说一声。”我连忙拜别巫神。

    回武神宫的路上,我恰遇武神宫的天兵天将凌云而至,为首的是鹤青,即使身披铠甲,穿着战袍,身上也没有丝毫杀伐之气,反而显得儒雅沉静,身侧一边站着慕枫,另一边则站着一个少年小将。

    这少年看着有几分面熟,我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倒是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姐姐!”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是.他是”

    鹤青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回想起那日在观墟台为三公主云华仗义执言,挺身而出,一力阻止遣云宫的天官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一切都历历在目,现在想想都还觉得有些不自量力,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当初那个留着剃桃头,扎着羊角辫,长得圆乎乎胖墩墩的小孩已经长这么大了。

    而我也变了很多,多少有些谨小慎微了,依着我现在明哲保身的性子,还会不会如先前这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就不好说了。

    “他是天星阁老的弟子,叫杨望山。”

    连名字都变了,这是想改头换面,计划已久。

    原来这些年不止鹤青时常下界教导杨天佑,他还拜了天星阁老为师,短短几年时间里,竟一路修炼上来。

    “可我记得当年广成君传天帝旨意,说他未得召见,永不能再登天庭,这样把他安排进武神宫真的不要紧吗?”我依旧有些不放心。

    “无碍,现在无人知晓他的身份,”鹤青低声道:“天佑学了本事,便想建功立业,以此让我父君将三妹从桃山下放出来,他一片孝心,我怎好不帮他。”

    我忧心忡忡,但鹤青帮自己外甥救妹妹本无可厚非,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见我呆立不语,鹤青笑道:“反倒是你,这么冷的天,在此处做什么?”他脱下外袍,也不避讳众人视线,很自然地批在我身上,握起我的双手:“你看,手这么凉。”

    刚刚在镜湖森林修炼,冰天雪地里打坐了好一会儿,能不凉么,只是方才不觉得,被鹤青的双手一捂,这才感到一股暖流由指尖涌上心头。

    一旁的慕枫识趣的侧过身,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往旁边挪动,天佑年纪小,面皮薄,见状更是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撇过头假装没看见。

    “我我就是无聊,四处转悠一下,谁叫你近来都不派任务给我了。”我不打算让鹤青知道我偷偷修炼之事,岔开话题。

    鹤青轻浅一笑:“东荒之事,有天佑和南宫就够了,你在天宫自由自在的,难道不好吗?”

    “不好,”我噘嘴道:“你没看我都闲得发慌吗?”

    “若你是在无聊,可以去找你那些老同学玩。”鹤青温和地说道。

    “找谁啊?”我嘟囔:“南宫他不是有任务,就是要守南天门,要么就是被他大哥盯得死死的,要他用功上进,哪有功夫跟我玩儿。”

    “白雅洁呢,天天满脑子就是效忠她的广成君殿下,生得这么美,却是个木头,一点趣味也没有,找她呢,也只有听她弹琴抚乐,闷都闷死了。”

    鹤青抿嘴笑道:“那不是还有那个叫刑廉的仙君吗?”

    “他”

    刑廉最近有些怪怪的,总是躲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我给他的药难喝。

    “他自从断臂之后,一直都心情不好”

    “没有找老君药王为他医治吗?”鹤青问。

    “找了,都说断臂难续”

    鹤青叹了口气:“他是为了救你才断了一条手臂的,照理合该由武神宫来想办法帮他治疗,我这次去东荒,也认识了几个医术高超的巫医,改日我再派人.”

    “不用了。”我连忙说道,见鹤青微微一怔,我又说:“这种小事,我能自己解决,就不麻烦你了。”

    鹤青张口道:“这怎么能是麻烦”

    我截住他的话头,拉着他说:“你好不容易回宫,今天天这么冷,不如我们围炉煮茶吧。”

    “好啊好啊。”杨天佑孩子心性,听说有吃的便高兴。

    穿过宫门,文锦和一众仙娥在殿外守候。

    “殿下何以穿得这样淡薄,”文锦见鹤青的大氅穿在我身上,瞪了我一眼:“底下人也不小心伺候着些。”

    鹤青笑道:“好啦,我没那么娇弱,没事的。”

    文锦给他递了一只手炉,鹤青道:“阿善想围炉煮茶,正好我也乏了,想喝口茶消解消解,劳烦你去煮一壶,顺带再拿些果品点心来。”

    我一听,哪好意思让文锦动手,连忙说:“吃的嘛,还是要自己动手准备才香。”

    鹤青想拦我,我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慕枫也告退:“属下去军中视察慰劳一番,就先告辞了。”

    鹤青笑道:“你也不必如此勤勉,这才刚回来,且让他们松泛松泛,你一去,可不又拘着了?不如明日再去吧。”

    “是啊,这都到饭点了,慕枫将军再努力,也得吃饭吧,总不能真的废寝忘食,饭都不吃了。”我盈盈一笑。

    慕枫有些无奈,看上去是真的很不想呆在这里,但又推脱不掉。

    我让荣芊荣杉帮忙整治了一桌子吃食,还拿了些昆仑山上摘的水果,端来时见到杨天佑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笑问道。

    大殿悠悠焚香,帘子一掀,带进一股子寒气,与烹茶氤氲的雾气缭绕在一起,青翠的茶叶经水一冲,带了一点点光泽,颜色更加嫩绿饱满。

    “在说三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呢,”杨天佑两眼放光,唾沫横飞:“武神殿下战无不胜,横扫千军,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种种英勇事迹至今仍广为流传,为将士们称颂。”

    鹤青端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脸被蒸腾的茶气遮挡,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尤其是华音谷一战,双方厮杀激烈,死伤惨重,听说那里地理位置险要,易守难攻,是进入魔宫的最后一道防线,有大批魔军死守在那里,更是由魔族公主夜叶心亲自领兵,天兵久攻不下,最后是殿下最后将魔族公主逼入绝境,并将她打败的,传闻可是真的?”

    听到夜叶心这个名字,我端着果盘的手不自觉地一颤,心头不知为何,隐隐作痛。

    “她是叶心公主的女儿!”

    “她是叶心公主和那个卑劣之徒的女儿,她身上流着肮脏的血!”

    镜湖森林中,衡武与寒修的咆哮在我耳边回荡。

    尽管事情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那可怕的死亡威胁带来的寒意仍使我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

    “你冷吗?”鹤青问:“要不要去换身暖和的衣服来。”

    我摇摇头:“没,没事。”暗自扣紧了手指。

    杨天佑兴致不减,继续说道:“听说那魔族公主一死,魔军士气大挫,在暗河边抵挡天兵的魔尊得知其死讯,当场气绝力竭而亡,魔军由此一败涂地,溃不成军,天兵这才一鼓作气,消灭了魔族主力。”

    “有传闻说.说那魔族公主乃是乃是神魔两族结合所生,天赋异禀,魔功了得,殿下究竟是怎么打败她的?”他锲而不舍地问。

    鹤青轻缀一口茶,默然不语。

    慕枫道:“目未所睹,不可轻信,传言未必是真的,事实并不像你”

    “慕枫,”鹤青轻喝一声:“够了,不要再说了。”

    “天佑,你也累了,吃点东西,早些去休息吧。”鹤青平和地说道。

    杨天佑终于看出鹤青似乎并不太想提及当年之事,张了张口,神色略显惶恐。

    这天晚上,我本想给刑廉送药,荣芊进屋传话,说武神殿下想听我弹琴。

    “听我弹琴?宫里那么多仙乐师他想听我弹琴?”我知道这不过是他盯着我多练几遍《安灵曲》的借口,却也不好当着旁人的面违逆他,只得无可奈何地去了。

    这下雪天大晚上的,不是平白折腾人么。

    我气汹汹地跑到书房,正要兴师问罪,门一打开,只见鹤青换了一身轻薄便服,在静室里捧着书昏昏欲睡。

    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我忽然有些揪心,鹤青睡梦中都眉头紧皱,也不知是被什么梦给魇住了。

    我取下他手里的书,又给他批了件衣服,点起安神香,净手后坐到琴前开始弹奏起来,我的琴技并不高明,别说和白雅洁比了,就是和普通的仙乐师比,都是及不上的。

    随着我的弹奏,鹤青似乎是放松了不少,神色没那么紧绷了,但我却如白天修炼时那样,有些心绪飘忽。

    昏暗的灯,漆黑的夜,细密的雪

    一切看似平静安宁,我却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抽离感。

    我是谁?

    这是哪?

    我为什么会坐在这个地方弹琴?

    悠扬的古琴在我手里变得越来越激烈,直到发出“铮”得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

    琴弦断了。

    鹤青被琴声惊醒,坐起来,刚要说什么,却见听慕枫急切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殿下!殿下!”

    风雪随着他推门而入被带进来,屋子里一下凉了不少。

    “怎么了?”鹤青问。

    “东荒,东荒出事了。”慕枫低声说道。

    “什么?”

    他们这才刚平定雨师国叛乱,从东荒凯旋而归,怎么又出乱子了?

    慕枫拿余光瞟了我一眼。

    “不必避讳阿善,快说吧。”鹤青道。

    “回殿下,我不是避讳觅波仙子,是是她师父”

    我与鹤青同时站起来。

    “我师父怎么了?”

    “玄女娘娘怎么了?”

    我俩几乎异口同声。

    “她她被人偷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刚刚由龙族三太子护送回天宫。”

    我大惊失色,什么人敢偷袭我师父,居然还能得手?

    “原来先前鲛人族是诈降,假意投诚,待天兵退去后,重新集结,于今夜攻破雨师国。”

    鹤青眉间的川字越发深了:“以鲛人族的军备数量,就算是卷土重来,也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打败雨师国。”

    “回殿下,是是有人里应外合,于酉时打开了雨师国都城的大门,并在城中放火造势,雨师国士兵没有防备,守城将领还被一支冷箭射瞎了右眼,百姓见城中起火,以为都城已被叛军拿下,纷纷放弃抵抗,这才.”

    “酉时。”

    便是我们围炉煮茶之际。

    想来那远在东荒的雨师国国民也刚结束一日劳作,正在要享用他们的晚膳,却没想到祸从天降,飞来横灾。

一百五十九、有刺客

    “我要去看我师父。”我心急如焚,说着就要往外冲。

    慕枫拦住我:“这会儿玄女宫乱成一团,仙子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况且你又不会医术,有老君和药王在,他们一定会尽力救治的。”

    “对了,王母娘娘也来了。”慕枫又说。

    提到西王母,着实让我有些退缩,我的确不想和她打照面,可又放心不下。

    “对了,腾蛇姥姥呢?”我忽然想到,有她相随,师父怎么可能遭人毒手重伤昏迷不醒呢。

    “听说,她失踪了。”慕枫压低了声音说道。

    “失踪了?”

    “驻守雨师国的龙族军队中有士兵说看到她常常深夜外出,行踪诡秘,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你快说啊!”我越发急了。

    “还说有巡夜的士兵指认,说就是她打伤了驻守城门的士兵,打开了都城的大门,放鲛族叛军进入”

    “不可能”我根本不相信:“这不可能,腾蛇姥姥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对我师父忠心耿耿,她.”

    鹤青见我神情激动,劝慰道:“阿善,你先别急,慕枫说得没错,现在夜已经深了,玄女宫上下现在想必也无暇他顾,贸然前往只能添乱,不如你先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便登门,等我问清楚情况,再来告诉你。”

    可我如何能睡得着。

    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乱如麻,勉强捱了一刻,起身披上外衣偷偷出门去了。

    我必须知道师父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东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根本无法安心。

    趁着夜色,我飞身入玄女宫。

    这是我第一次到访玄女宫,平常师父都不大在宫中,是以拜入师父门下这么久,我竟一次也没来过。

    不过今晚倒是不怕不认路,如慕枫所言,玄女宫此刻灯火通明,端水送药的仙娥们来来往往不间断,手里捧着的纱布都沾满了血。

    “玄女醒了没有?”正殿前,西王母诘问。

    药王叹气,老君抚须,均摇头不答。

    西王母本就看不上九重天的这些老神仙,想来也是担心师父,这才不得不与他们虚与委蛇,谁承想竟没有一个堪用的。

    她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说话啊!”

    “王母莫急,”老君回道:“玄女娘娘法力高强,性命无虞,只是近身挨了一招,对方下手又极重,导致娘娘血淤气滞,灵脉受损,这才一时醒不过来.方才已让娘娘服下了真元丹,我与药王已经联手为娘娘调理生息,相信已无大碍了,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应该就会醒过来。”

    西王母皱眉问:“到底是什么人伤她?”

    “是是.”老君有些为难,与药王互望一眼。

    “根据伤势判断,可能是.是蛇杖。”药王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

    蛇杖?难道说

    “你的意思是,是她的坐骑腾蛇下的手?这不可能。”西王母的反应跟我差不多。

    王母神色颇有几分嫌弃,一脸“你们两庸医到底会不会看病”的表情。

    老君连忙说:“我与药王也不敢轻易断定,这才没有上报。”

    西王母脸色稍缓,下令:“除了贴身照顾玄女的几名宫人,其他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打扰玄女休息,值班的人每个时辰换一批。”

    她看了老君和药王一眼,又吩咐:“去收拾一间厢房给两位休息,再拿些茶水来。”

    我一听急忙在大门关闭之前,变化了一套装束,扮成玄女宫的仙娥,混入殿内。

    只见师父的床头站着两位,我立刻迎上去,殷勤地说道:“两位姐姐忙了大半夜,一定累了吧,不如先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来伺候。”

    二位仙娥互望一眼,犹疑了一下:“你是.”

    玄女师父虽然不常在宫中,但御下严明,此刻玄女宫中虽乱作一团,却也是乱中有序,并非一盘散沙,我见两个宫人并不因我几句话就离去,只好表明身份。

    “我是玄女娘娘的弟子阿善,听闻师父受伤,特来看望,又怕给你们添麻烦,只好悄悄地来,我看一眼师父便走,请二位姐姐行个方便。”

    仙娥这才说道:“原来是觅波仙子,娘娘时常提起你,每次回来不过几日,也要抽时间去看你,若是不得空,便要念叨好久,说白受了你这个徒弟,都没教你什么。”

    我微笑不语。

    宫人们互相使了个眼色,说道:“那就辛苦你来照顾了,不过切不可打扰到娘娘,老君阁下方才说,娘娘需要静养。”

    “那是自然。”

    宫人们退去后,我忙扑到师父床边,只见师父双目紧闭,凝脂般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怎么会这样.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手足无措。

    那可是我师父,创世神之一的九天玄女,在其他创世神或踏入虚空,或身归鸿蒙之时依旧怀着一颗救世之心,感浮图之慈悲,救众生之困苦,是以她也从未被人们遗忘。

    直到这一刻都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强大的女神,竟然会被暗算至此。

    我又觉得自己太脆弱了,一点小事就能把我的信仰摧毁。

    恍惚间,我看到玄女师父的眼皮动了动。

    “师父,师父。”我殷切呼唤起来。

    “阿善。”过了一会儿,玄女师父终于缓缓睁开眼。

    “师父!你醒了!”我激动道。

    “师父,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腾蛇.”我急忙问道。

    “不是她,”玄女师父断然道:“绝对不是她。”

    我语塞无言。

    “阿善,”玄女师父气若游丝:“你知道腾蛇与我本是同族,当年相柳为了破境,强行修炼,导致妖气反噬,走火入魔,成了蛮荒十大凶兽,肆虐六界,我虽早已晋升神位,却无法保下族人,天帝本欲降罪蛇族,要不是念在腾蛇大义灭亲,抓捕相柳有功,又甘愿脱离妖界入神族,天帝是断然不肯饶过他们的.”

    我多少有些忿忿不平:“妖界之事,自有妖皇定夺,凭什么天帝就能掌握六界的生杀大权。”

    玄女师父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只咳嗽两声,转而说道:“这次为师元气大伤,等伤愈之后,说不定要闭关一段时日,你一定要替为师看顾腾蛇,若她真的陷入什么危险,你一定要救她。”

    “师父放心,既然师父相信她,我就相信她,待我去东荒查明事情真相,把腾蛇姥姥找回来”

    “不可!咳咳咳.”玄女师父听到我说要去东荒,急岔了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师父”我轻抚其背,惶恐问道:“怎,怎么了?”

    “你你不要去东荒,”师父喘着气说道:“你你还是呆在武神宫吧,不要到处跑了。”

    玄女师父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为什么?”我不理解,想起一年多之前,师父临走时说要去探明黑龙现世的真相,问道:“是因为那条黑龙吗?师父可有查到什么?”

    玄女师父摇摇头。

    “那有什么可担心的,别说我不一定会碰到那传闻中会降下灭世之灾的黑龙,就是碰到了”我本想说就是碰到了也有鹤青保护我,话到嘴边改了口:“就是碰到了我也不怕!”

    师父继续摇头:“那里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福泽之地,听师父的话,不要去。”

    这时,我忽感到背后有一丝异样,汗毛竖起,面前的玄女师父猛然睁大眼睛,从她的瞳孔中我看到,一个黑影从不知何时起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我身后。

    “小心!”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玄女师父一把推开我。

    只见一道冷光没入她的身体,她随即吐出一口血来。

    我退到床头,吓得手脚僵直,无法动弹,眼见师父奄奄一息倒在床上,我知道我得振作起来。

    “救,救命啊”

    是的,我指的振作就是喊救命

    我扯着破锣嗓大喊:“来人,来,来人呐!有,有刺客!”

    叫了几声后却发现,无论我如何喊叫,都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

    殿外明明有西王母亲自坐镇,更有无数宫人医官把守。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我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紧张地环视四周,发现整个寝殿都被一种强大的灵力场给包围了。

    单从这个结界来看便可知,来人修为深不可测,怪不得可以在人手众多的玄女宫出入。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我站起身,踉跄了一下,终于立定,咽了咽口水。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玄女宫。”我大着胆子喝道。

    对方浑身裹着黑纱,面容无法辨认。

    但我总有一种直觉,这人我见过。

    会是谁呢

    我暗自调动丹田中的妖力,一抬手,面前凝结出数十枚冰箭。

    可奇怪的是,这个不速之客居然模仿我的动作,身旁两边也凝结出冰箭,数量远超过我。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与我硬碰硬吗?

    可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以来人的修为,要杀我,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但他却不动手,在这儿与我过家家。

    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戏耍我。

    我们都没有犹豫,同时运起真气,催动冰箭射向对方,冰箭相撞,击成齑粉,但对面的冰箭实在太多了,其中有不少突破箭阵射向我,我一挥衣袖,双手负背,捻了个风诀,冰箭一直逼到我眼前才被风刃碾碎,吓得我出了一身汗。

    冰系术法这样了得,让我想到一个人。

    魔君寒修。

    我目不转睛地紧盯那个杀手,却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的身上看似并没有魔气,我也分辨不出对方的精元。

    但若是寒修,他没必要隐藏身份。

    刺客浑身散发着寒气,这是他真气外泄化成的形态。

    面对如此强大的内力,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来人面覆黑纱,我看不清其真容,却莫名觉得他冷笑了一下。

    忽然,刺客又朝我冲杀过来,我抬手释出一道电击,被他轻轻一闪避开了,我张开双臂,数道闪电齐发,那人纵身上跃,凌空翻滚,竟将这些雷击全部化解,随即抛出数道诀阵,砸向我。

    我一直想将刺客引开,远离师父的床榻,却被逼得后退连连。

    那人靠得越近,我越感寒凉,只见刺客握手为爪,内蕴劲力,直向我抓来,我侧头一避,忽然闻一股异香。

    这股香气有些熟悉,却又有些寻常,我好像以前闻到过很多次,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闻到的。

    正在我失神的当口,刺客翻动手腕,一掌击中我的右腹。

    我被打飞,撞上床沿摔倒在地。

    挨了这么一下,我能确定了。

    是妖力。

    支撑对方驱动术法招式的精元,是妖力。

    此人的寒气与寒修是截然不同的,身上的冰冷竟带着些许暖意,妖力化成的暖光也是莹白色的,看上去并不具锋芒,实际却颇有攻击性。

    他打中我腹部的一击,我与体内妖力的漩涡相碰撞,激发出一种强大的威势,从而产生共鸣,掀起一阵能量的涟漪。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与那刺客望着对方,似乎都在揣测彼此在想什么。

    女子。

    我能确定那刺客应该是个女子。

    除了身上的香气,还有对法术法间巧妙的转折变化,带着些许阴柔,那些弹指翻腕,气劲交击的招式虽然极难应付,但步法翩翩,惊鸿绝艳,那身段仿佛像是在起舞。

    沉默片刻后,冲突在一瞬间爆发,我和她几乎是同时发动,身影一闪,便激烈交锋起来,诀阵和咒印化作残影,我们都没有用武器,却几乎能听到金铁互击之声,偌大的寝殿都变得拥挤起来,那刺客上蹿下跳,满屋子追着我打,若不是有她布下的结界,只怕这屋都要塌了。

    可无论殿内发出怎样惊天声响,屋外却是一片寂静,无人察觉。

    很可惜,我并不擅长火系术法,也不敢使出来与之正面抗衡,但用冰系术法,一来我的修为远不如对方,并无任何优势,二来总感觉有些有些互相助长,相倚为强的意味。

    房间里越来越冷,也不知师父躺在那里受不受得了,反正我是快要被冻死了。

    转眼间此处就变成了一个冰窟,我的行动也很快受到限制,又中了那刺客几招,被打吐血,来人不给我休息喘气的机会,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墙上。

    我拼命蹬腿,挣扎着想逃脱禁锢。

    只见那蒙面人抬起右手,一支冰箭在她的掌心凝结。

    她这是要一箭了结我的性命。

    “放开我,放开我。”我挣扎得更厉害了,喉咙被卡着,却还死命地喊。

    我丧命于此也就算了,只怕我死之后,师父也要惨遭毒手。

    片刻之后,冰箭便已成形,蓄势待发。

    情急之下,我忽然感到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体内妖力爆发,浑身光芒大作,我感到五脏六腑都快被撑破了,身上的骨节吱格作响,一股强大的力量沿着我的奇经八脉游走。

    我难受得紧,忍不住呻吟,可一张口,发出的居然是一声咆哮,那声音古怪,听来竟似龙吟,喷涌而出的妖气如海啸般激荡,整个寝殿随之震荡,我甚至听到殿外都感受到了这股妖力。

    低头一看,我发现我的身上忽然出现一件精美的铠甲。

一百六十、龙鳞甲

    那铠甲是由一片片鳞片组成的,鳞片质坚,泛着五彩异光,我能感受到这具鳞甲拥有强大的妖力,与我丹田之中的妖气漩涡相生相益,绵绵不断。

    鳞甲极为有灵,我甚至觉得它是一件活物,能感受到其心跳和气息。

    方才我的性命受到威胁,危难之时,是它主动显形保护了我。

    但这却不是我的鳞片。

    鱼鳞可不长这个样子。

    而且我活了三千多年,都不知道身上还穿着这么一件东西。

    这鳞片看上去比较像是

    像是龙鳞。

    对,没错,是龙鳞。

    之前我在广成君给我的法器百科中就看到过用龙鳞做的法器,是一只手套,戴在手上,防守时龙鳞闭合,刀枪不入,进攻时龙鳞竖起,可在对手身上留下无数细密的口子,鳞片锋利坚硬,可移山填海,上刀山下油锅都不怕。

    蛮荒境内很早之前就有用龙鳞做武器的传统,只不过龙鳞稀有,不易得罢了。

    我还在书上看到过一样与我身上这件有些相似的东西,叫龙鳞甲。

    不过这龙鳞甲比那手套又有不同,那可不是普通的龙鳞所制,而是用龙身上最坚硬的逆鳞。

    众所周知,龙鳞拔了还能再长,可这逆鳞拔了,就再也长不了了,足见这件法器有多珍贵。

    这么一想,我顿觉头皮发麻,脊背冒汗。

    龙鳞甲可是东海的镇海之宝,怎么会在我身上?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发光的鳞甲,越看越觉得像。

    此时刺客离我最近,自然也受到了鳞甲的妖力影响,被直接弹出数丈远,撞在书架上,将师父书收藏的书籍字画撞落一地。

    但没过多久,我还在震惊之中,她就已经从废墟中爬起来了。

    我感到她不但没有恼怒,甚至还有些兴奋,冷眸闪过一丝疯狂。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什么身段体香,单凭这双美目,我就应该看出她是个女的。

    神族仙族合并之后,天界多了不少女神仙,但要细算一遍,还是筛查得过来了的。

    究竟这九重天上有什么人与我师父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忽然间,刺客眸色一变,眼睛变得通红。

    我知道她是暗中现出原形,好释放妖力。

    所以刺杀并没有结束,仍在进行。

    只见刺客掌心之中凝结起冷光,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刚要后退,却发现动弹不得。

    不好,她是想用压倒性的妖力,强制封印住我的行动,好对我下杀手!

    我咬着牙,用尽全力抵抗,想冲破束缚,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床上窜出。

    定睛一看,一条腰粗的花纹大蛇张开巨口,咬在刺客的脖颈处。

    刺客大怒,运起妖力,打在大蛇的七寸处,大蛇吃痛,松开口,软绵绵地跌落。

    “师父!”我大喊。

    师父为了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给予那刺客致命一击。

    我发现我的声音不再空灵回荡,像是在水下说话一样,而是变得掷地有声。

    原来师父不但重伤了刺客,还破了她的术法,解开了寝殿内的结界。

    门外之人果然立刻听到动静,闻声而动。

    刺客捂着脖颈,流血不止,红眼乜斜,瞠目切齿,却也知行踪暴露,只得跳窗而逃。

    下一刻,西王母便带人冲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看到我从来没有好脸色,横眉竖眼冲我吼道。

    “玄女!”西王母见我抱着身受重伤的师父,一把推开我,将师父抱回床上。

    “是不是你!”西王母探了师父的鼻息,紧急招老君上前医治,然后转而抓着我的衣领质问:“是不是你下的手?!”

    从她仇视的目光和深恶痛绝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我已是恨之入骨,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我心惊肉跳,连忙说:“不,不是我,是一个蒙面人,浑身裹着黑纱,是一个妖族女子。”

    “你也是妖族女子!”西王母大吼一声。

    她用顶怨毒的眼神看着我:“当年就不该带你回来,玄女说要收你为徒时我就该一力阻止,我早知道养着你就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恶是流淌在你血脉中的本性,根本无法改变”

    我忽然生气了,大动肝火,对长久以来受到的歧视和不公待遇的委屈这一刻统统爆发出来,忿火中烧,喷涌而出。

    “都说了我不是狼,也不是虎!我是鲤鱼精,是鲤鱼精!”我身上的鳞甲感受到了我的怒气,激愤爆发,巨大的妖力将在场的半数都震翻了。

    一片鳞甲飞出,从西王母的侧脸边划过,没想到鳞片竟这般锋利,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细小的口子。

    西王母彻底怒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我想现在若是四下无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泄愤。

    温嘉并其余几个仙子过来,将我按在地上。

    “觅波仙子,以下犯上,欺师灭祖,不顾禁令擅闯玄女宫,给我带回昆仑,押入水牢!没有我的命令,永世不得出来!”西王母拂去脸上血痕,厉声道。

    不容我申辩,温嘉并几个灵力高超的女仙官已经将我绑走了。

    久违的瑶池如此寒凉,我扭动着身子奋力挣扎。

    “你们凭什么关我,我做错什么了?”

    离开昆仑山这么久,没想到这里的人还是这么恨我。

    “我已经拜入武神宫,受天帝陛下亲封,我看你们谁敢关我?!”我撒泼打滚,对着那些女仙又踢又咬。

    这时,蕊芝的声音忽然响起:“王母娘娘泽批天下,功德无量,是当今天界最有声望的女神之一,别说武神,就是天帝来了也要给几分薄面,如何关不得你?”

    她看着我的眼神,失望已极。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黯然神伤,片刻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

    那些女仙都以为我疯了。

    我是疯了。

    终究,这个地方仍旧没有一个人是信我的。

    罢了,我一个鲤鱼精,除了失去自由,水牢与我实在算不得什么惩罚。

    “放开我!”我甩开左右:“我自己下去!”

    说着我缓步走入瑶池,只露一双眼睛,挟嫌地看遍了在场的每一个。

    我要让我这双怨恨的眼成为她们的噩梦,最后才慢慢没入水中。

    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很久之前。

    我又过回了瑶池中周而复始,一成不变的沉闷生活。

    昆仑的仙娥每日来给我喂食,面带嫌恶,却又不得不做。

    我就像是被养在瑶池中的灵宠,无人在意,可有可无。

    转眼十多日便过去了,我终日在瑶池中游荡,神思恍惚,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否离开过这个地方。

    天宫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场梦?

    直到有一天,我听见来给我投喂的仙娥说:“听说抓住了。”

    “什么抓住了?”另一仙娥有些莫名其妙。

    “还能是什么?就是那个腾蛇,”仙娥小声说道:“玄女娘娘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呢,听说这次伤及了元神,没这么快能好,短则几年,长则可能要上百上千年,能不能醒过来还不知道,王母娘娘都急疯了。”

    “哦听说经过上次的事,王母娘娘越发小心了,一直贴身照顾着,就怕再出什么闪失,每日衣不解带,不眠不休,日日住在玄女宫中,也不回昆仑山。”

    “那怎么成,王母娘娘可是昆仑山的主神,山中禁制都是由她的神力维系的,若总不在,这边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呸,还不是拜这个小畜生所赐。”仙娥朝着瑶池啐道。

    “姐姐也别生气,都是上面的命令,我们也只能做好份内之事。”

    两个仙娥甩下手里的米糠,便匆匆离开了,待她们走后,我浮上水面,吃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

    呸,又是馊的。

    我顾不得生气,脑子里全是刚刚二人的对话。

    她们说腾蛇被抓了。

    被抓了

    这不是梦,我确实拜了玄女为师,去天神院求学,而后通过琯考进入武神宫,又因平定祟乱而受天帝嘉奖

    而玄女师父也确确实实在东荒受了伤,腾蛇失踪,被怀疑与鲛人族有勾连,暗中偷袭我师父,打开了雨师国的国门

    此刻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必须离开瑶池。

    师父清醒时曾嘱咐我,让我一定要帮腾蛇,我自然是明白她与腾蛇的情谊的,既然答应了,说什么也得把腾蛇救出来。

    我感到身上鳞甲在微微振动。

    这一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若龙鳞甲一直穿在自己身上,那为什么以前不出现,近来却忽然与我有了感应。

    难道是我跟着巫神修炼妖族元神的缘故?

    既然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就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再说了,我要还呆在这个地方,早晚也会被这群刻薄的小仙饿死。

    有鳞甲在身,逃离水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只需小心避开昆仑山的耳目。

    尤其离开昆仑的路,必须要横穿蟠桃园,路过烟落居,园中常有仙娥值守,很多时候蕊芝都会亲自巡视。

    “姑姑,检查过了昨天没有给蟠桃园除虫,有十七棵果树受虫害。”我走了一会儿,便听到碧莲的声音传来。

    我藏身蟠桃树后,远远望去,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把戒尺,正耀武扬威地要惩戒一个新来的仙娥。

    “昨日不是你当值吗?为什么不除虫?”蕊芝开口问道。

    那仙娥跪在地上,胆怯瑟缩,结结巴巴道:“那那虫子.太恶心了”

    蟠桃树会生两种虫,一种叫食心虫,专吃果实,小小一只,色白,跟蚕一样蠕动,尤在丰收之际泛滥,若是放任不管,犯了虫害,望过去整棵树都是白的,钻到蟠桃里能把果核都给嚼了。

    还有一种叫桃蛀螟,这种虫要稍大一些,有翅膀,长得大的能有人手指粗,颜色跟树杈子差不多,这种虫不挑食,叶子,树干,花,果实什么都吃,所以几乎一年四季都有,收翼趴在树上时根本不易察觉,突然张开翅膀能吓人一跳,确实恶心。

    蕊芝捂额,一脸“一届不如一届”的无奈。

    “你不是银杏树成的精吗?还会怕虫?”碧莲不客气道。

    仙娥伶牙俐齿:“我们银杏可不长虫。”

    这时,我感到手上有什么东西爬过,低头一看手边的树杈居然动了,可能是察觉我发现了它,桃蛀螟张开翅膀想飞走,惊得我一缩手,差点没叫出声来。

    树叶沙沙作响,蕊芝和碧莲同时发现桃林中的动静。

    碧莲打发露茶来林中检查,我屏息静气,恨不能与这蟠桃树融为一体,情急之下,忽然想到可以引鸟雀来分散露茶的注意力。

    那边,碧莲继续呵叱道:“哼,怕虫你来我们蟠桃园做什么?”

    银杏也是个心直口快的:“听说昆仑山山明水秀,乃是福地洞天,与我的木灵精元有益,我就来啦,”她撇嘴,小声道:“谁知是来做苦力的。”

    接着又话里有话,不阴不阳地说了句:“碧莲姐姐又不干这些,哪里知道干活的辛苦。”

    “我偷懒是我不对,可我怎么知道这大冬天的虫害都不停歇.”银杏说着,还委屈上了。

    这时,露茶从林中走出来。

    碧莲被怼急了,拉不下脸,又说不过银杏,只好转而问露茶:“林中可有什么异常?”

    露茶摇摇头:“只是几只鸟雀在争食罢了。”

    “真的吗?我看着那树枝晃得厉害。”

    露茶没在意,只说:“可能是风吧。”

    银杏插嘴道:“碧莲姐姐可真是惯会使唤人的,有没有异常,姐姐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事儿又不做,交给人做又不放心,可真难伺候。”

    “你说什么?”碧莲再也忍不下去了,抬手就要给银杏一巴掌:“你做错事,还敢顶嘴。”

    没想到银杏居然一把抓住碧莲的胳膊,还顺势站了起来,甩手道:“我在下界,也是长在灵山中寺庙前,受香火供奉,为山中精灵朝觐的,这里除了蕊芝姑姑,大家位阶相同,都是在这蟠桃园做事的,谁又比谁高贵?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犯了错,我认,我下次不会了,你凭什么狗仗人势教训人?”

    “你”碧莲气得不清,要不是露茶拉着只怕是要冲上去揪银杏头发了:“你说谁是狗?你说谁?!”

    那银杏根本不怕,白眼一翻:“谁仗势欺人,谁就是狗咯。”

    我心里笑笑,了不起,了不起,碧莲这是遇上硬茬了。

    忽然就有些羡慕银杏,想当年我要是有她这么勇,也不会平白忍气吞声,憋屈这么多年了。

    我收回飘远的思绪,想趁她们正闹着,使个潜踪术,闪身到蟠桃园门口的假山后面,然后再伺机逃出去,没想到途中没踩稳,踏了个空,从树上掉了下来,幸好我反应快,在落地之前瞬移走了。

    碧莲银杏吵得不可开交,露茶忙着劝架,都没注意到这边。

    但在那一瞬间,蕊芝却回了头。

    她最终还是发现我了。

    我发誓有一刹那,她甚至与我四目相对。

    但蕊芝却像没看见似的,转身训斥:“闹够了没有!还不快去拿除虫的药水来喷洒,干不完今天都不许吃饭。”

一百六十一、灵蛇蛋

    天牢的镣铐冰凉,环境阴幽,但都不及我内心的寒冷。

    “说,腾蛇究竟藏在什么地方!”遣云宫的刑狱使又将我从牢房里出去拷问。

    这是我今天挨的第四顿打了。

    传闻说的没有错,这地方谁来的都得疯,没有人能熬过遣云宫的严刑拷打,神仙也不行。

    不过短短两日,我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了。

    三天前我从瑶池逃出来,第一时间就回到武神宫。

    端坐在静室中的鹤青神情忧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神却异常坚定,他向来云淡风轻,从容不迫,我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也不知他在穷思竭虑些什么。

    我推门进去,鹤青抬头看到我,眼神中竟没有一丝欣喜,唯有惊讶。

    我微微一怔,忽然就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我在瑶池水牢呆了大半个月都无人问津。

    是不是和西王母一样,他也觉得把我关起来为好?

    这一刻我多想发疯,多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看我的,是不是也觉得我随时都会入魔,颠覆六界,成为灭世的祸端。

    可是我没有,我很平静,我们互望许久,相对无言。

    “阿善,你,你怎么跑出来了?”过了一会儿,鹤青终于开口。

    我的心一沉,宛如一潭死水中丢进一块石子,却再也掀不起涟漪。

    “腾蛇被关在哪里?”我走过去,蹲在鹤青身边,仰头望着他。

    “遣云宫刑狱司的天牢。”鹤青垂头看我,轻声说道。

    我心头一悸,知道遣云宫一定拿到了一些实证,至少是他们所谓的证据,才施行抓捕关押的,还把腾蛇关到那种地方。

    那可是死牢,关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非六界大逆不道,十恶不赦者不能入。

    “我想救她,你能帮我吗?”

    此刻我多恨自己的无能无用,到这个时候也只能开口求他。

    “阿善,腾蛇她.她已经全部都招了”鹤青深感无奈。

    “我不信!”我忽然大喊,见鹤青一愣,我也愣住了,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她跟了我师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背叛她,怎么会忍心做出伤害我师父的事。”

    “这”我拼命使自己平静下来:“这当中肯定有什么隐情,鹤青,你信我,玄女宫那晚,师父短暂得清醒过,她跟我说伤她的不是腾蛇.我求你帮我,帮我救救她好不好?”

    “阿善,阿善!”我差点要就要跪下,鹤青扶着我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我已禀明父君,此事疑点众多,不可轻易下定论,况且腾蛇乃是玄女娘娘的灵兽,她现在昏迷不醒,我们若随意处置,反而是对她的不敬,父君已经同意着手调查此事.”

    “来不及的.”我无望地看向鹤青,呢喃:“来不及的.”

    “你应该比我更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腾蛇如今已经屈打成招了,再下去只能被他们挖出更多莫须有的罪证,到时候即便是我师父醒了,也救不了腾蛇了。”

    我见鹤青为难,退而求其次:“至少让我见腾蛇一面,问清当时的情况,以及她为什么会失踪逃跑。”

    鹤青沉吟半晌说道:“好,我去安排。”

    于此同时我从瑶池水牢逃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西王母虽然没有让遣云宫插手,但也没有停止对我的追捕。

    我只能乔装成鹤青手下去天牢探访。

    幽暗的天牢深不见底,感觉温度都比外面低,刑狱官居然直接把我们带到了行刑室。

    “啊!”随着一声鞭挞,腾蛇的惨叫声传来,我无法镇定自若,鹤青暗中拉住我,默默朝我摇了摇头。

    “武神殿下大驾光临,何等荣幸。”宁喻转过头,手中拿着特制的钢鞭,半边脸上沾着血,双眼通红,狞笑着说道。

    刑架上,腾蛇满身血痕,奄奄一息。

    鹤青站到我身前,再一次挡住我。

    “武神宫负责平定东荒鲛人族叛乱,腾蛇与此事有关,我需要单独提审。”鹤青不动声色地说。

    “单独提审?”宁喻扬眉表示怀疑。

    鹤青抬手示意,慕枫随即呈上通文令:“已经与御灵神通报过了,宁执事是有什么疑问吗?”

    宁喻嗤笑:“我怎么敢呢?殿下请便。”

    他扯下一块白布,擦了擦手上和脸上的血污,临走时扔下一句:“我好心提醒一下殿下,这老东西口风紧得很,被打得半死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希望殿下能有所收获。”

    我咬着牙,握紧拳头,指甲都抠到肉里,硬生生将怒意压了下去,直到宁喻离开。

    “腾蛇姥姥!”我冲过去查看她的情况,见她面无血色,眼神呆滞,心知不好,便以妖力为她疗伤续命。

    妖族精元最快的输送方式是从口出,我不想让鹤青看出破绽,只能遮遮掩掩,输到一半便停了。

    好在腾蛇已经恢复一点元气。

    “你怎么样?”我急忙问道。

    腾蛇却只是虚弱地喘气。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你为什么逃跑?”

    腾蛇闭上眼,无力地摇头。

    “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我激动道。

    腾蛇却仍是摇头。

    我大声叱问:“你知不知道师父被人偷袭了,她伤得很重,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我怀疑天界有人要对她不利,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毫无头绪,只有你把实情告诉我,我才能查下去。”

    “不是我”腾蛇终于开口了。

    “不是我伤她的。”

    我连忙说:“我知道不是你.”

    “是我对不起她.”腾蛇泪流满面。

    “腾蛇!你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腾蛇看着我,无法褪去的蛇眼狭长而浑浊,却人就透着诡谲的光芒。

    她示意我过来,于是我又向前走了两步。

    可她仍然说:“过来。”

    还要过去?再过去就凑她身上了

    忽然,一股强大的引力将我吸了过去,腾蛇的双足化成蛇尾,将我缠住,拉到她面前,冰凉的额头贴了上来。

    这是妖族间特有的心灵相通之术,若我与腾蛇更相熟相亲些,那这术法原是不用靠那么近的。

    我的灵识跟随她的思绪飘到了遥远的东荒。

    玄女师父与腾蛇一直在调查黑龙的本体和真相,她们也确实查到了一些问题,比如东荒境内数个滩涂多次发生鱼群搁浅,还有不少地区出现海水倒灌现象,很多陆地国家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灾害影响,有的小岛甚至整个被淹没了,来不及出逃的岛民全部命丧在这汪洋之中

    师父与腾蛇就这样一路救助受难人群,一路追查。

    黑龙传说始于一群雨师国的渔民,一日他们跟往常一样出海打鱼,划着划着出舱一看,船竟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域。

    这里的海水是黑色的,水流十分湍急,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降暴雨,海面狂风呼啸,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下冰雹,那冰雹一个个足有半个拳头大,砸在身上生疼,阵阵巨浪直像是要将这艘小船撕裂。

    渔民们都吓傻了,心想着自己靠海吃海,平日里也没少在龙王庙上香祈福,这遭的是什么罪呀。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只能跪拜上苍请求放他们一条生路之时,一道惊雷降下,天边一条黑龙从海面跃起,直冲云霄。

    下一刻他们的船就翻了,幸运的是这几个渔民并没有被淹死,而是顺着洋流飘到了近海,被人救了起来。

    而师父这一年多的行程与武神宫确有一段交集,她在雨师国排查黑龙传说之时,恰逢鲛人族叛乱爆发。

    雨师是东荒最大的一个临海国家,也是东海龙族的属国,有不少水族生灵在雨师国境内生活,其国主是玄武一族的,原在龙宫中侍奉龙王,后来才被派到雨师监国。

    而鲛人族则是雨师国众多水系妖族中的一支,也是地位最低,最为卑贱的一类。

    在雨师,鲛人总是受到压迫,他们做着最脏最累的活,才能勉强糊口度日。

    因为鲛人长相俊美,且能产出鲛珠以及制作价值不菲的鲛绡纱,雨师国的不少黑市都有鲛人买卖的勾当,屡禁不止,鲛人只能加倍小心看护自己的孩子,以免被拐去,被拐的鲛人一生是很悲惨的。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鲛人不堪忍受恶劣的生存环境,开始奋起反抗,雨师国国内的矛盾已不可调和,叛乱全面爆发

    既然平叛一事已由武神宫接手,玄女师父本不打算插手,但这个时候,一个神秘人找上了腾蛇。

    那神秘人一身黑衣,脸遮盖地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见此情景,我猛然想起那晚玄女宫中的杀手。

    神秘人打开一个匣子,里面赫然装着一枚灵蛇蛋,腾蛇见之神情立刻变了。

    “你是怎么找到的?”腾蛇问。

    “你别管我是怎么找到的,”神秘人说:“想要这枚灵蛇蛋,就必须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腾蛇立刻问道。

    “后日酉时打望夜城大门,这枚灵蛇蛋,就是你的了。”神秘人的声音很厚重,仿佛几个人同时说话,听着嗡嗡的,应该是变了声了。

    神秘人警告若是将这一计划告诉旁人,他就会毁了这枚蛇蛋。

    腾蛇举棋不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照做了。

    即便她知道此举会让她万劫不复,一旦被发现她就再也不能留在天界,留在我师父身边了。

    “是鲛人族叛军!叛军攻城了!”

    酉时刚过,万家灯火,一片祥和之中却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很快,雨师国的都城望夜,便沦陷了。

    “为什么这么做?”

    结下血契的主人和灵兽之间是有感应的,是以玄女师父很快便找到腾蛇。

    腾蛇停下逃离的脚步。

    “对不起,原谅我。”她背对着师父说。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师父并没有苛责,甚至没说一句重话。

    腾蛇虽然没有回头,但还是很明显感到她身子一抖。

    “就当你我缘分已尽吧,主仆一场,请你放过我。”腾蛇竭力压抑着自己说道。

    “你我相伴几千年,难道你还不肯信我吗?”玄女师父和声细语:“你知道的,我从未将你当成奴仆看待。”

    腾蛇长叹一口气,转过身说:“我与鲛人族里应外合,是事实,留下我,只会害了你”

    “会有别的办法,”玄女师父真挚地说:“相信我。”

    腾蛇终于被打动了,伸手变出匣子,打开,里面的灵蛇蛋光洁如新。

    玄女师父诧然:“这是你和.”

    “不是,”腾蛇摇头:“当年相柳被抓后,他的族人也尽数获罪,几乎灭族,唯有族中一名青年与一腾蛇族女子交好,共赴云期雨信,最后.最后这个腾蛇族女子有了孩子。”

    “所以这是相柳一族最后的一点血脉。”玄女师父说。

    腾蛇点头:“是。”

    “相柳是蛇族中最古老的一支,九头蛇身,体内有剧毒,喷出的水沾了就会送命,身上的血流入泥土,这片土地就寸草不生,原就是不详之征,所以早在远古时代就隐居零陵沼泽避世,若不是若不是他走火入魔,也不会到处游走,使所到之处,皆成泽国”

    “你知道的,相柳一族遗世独立,蛇族中连他们的近亲旁系都不曾有,若是若是没有这枚灵蛇蛋,只怕是”腾蛇说不下去了。

    “当年我为保全蛇族,不顾情面,可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他是自愿献身,以我的修为,怎么可能抓住他?这是我欠他的,”她用手抚摸蛇蛋,泪眼婆娑:“也是我欠这孩子的,他的爹娘因我惨死,若我连他们的孩子都保不住,我愧对自己的良心”

    “好了,”玄女师父为腾蛇拭泪,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突然,玄女师父抱住腾蛇原地旋转,与她交换了一个位置,又将她推开,紧接着一道青芒射穿玄女师父的身体,她向前一仰,倒在地上。

    腾蛇大惊失色,化出蛇杖打向偷袭之人,却被对方用强大的威压挟制。

    我是感受过这种压倒性的妖力压制的,那种动弹不得的无力感简直挠心灼肺。

    来人不露真容,一上来二话不说夺了腾蛇的蛇杖,朝玄女师父猛烈敲打,直到她晕死过去,腾蛇想要摆脱束缚,但显然对方的力量太过强大,无论腾蛇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看着玄女师父受到重创。

    神秘人敲了百十来下,兴许是打累了,扔了蛇杖,活动了一下筋骨,冷笑了一下,向后飞身离开。

    “娘娘!”腾蛇手脚一松,立刻扑向玄女。

    她口吐妖力,为玄女师父治疗。

    “走。”玄女刚刚转醒就说:“快走。”

    显然,她看出这是有人故意要陷害腾蛇。

    “不要回来,好好活着。”

一百六十二、劫狱

    看完腾蛇的回忆,我更坚定了要救她的决心,何况还有那灵蛇蛋,现下应该被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若是腾蛇死了,那那个尚未破壳,连这世界长什么样子的都没见过的蛇蛋恐怕也活不了。

    我思来想去唯有铤而走险劫狱这一条路可走。

    当然我也不是头脑一热,贸贸然就行动了,事先需做好详细计划。

    一出天牢,我便飞身离开,躲入镜湖森林。

    鹤青在我身后呼喊:“阿善!你去哪里?!”

    我并未停留,他也终究没有追来。

    我蹲在林中,苦思冥想,还是觉得这事没个帮手干不成,想起上次问巫神拿的药还没给刑廉,于是差鸟雀给刑廉送信,约他来镜湖森林取药。

    刑廉如约而至,夺过我手里的药一仰头咕咚咕咚就给灌下去了。

    虽然这次送药足晚了一月之久,但也没这么着急吧,反正他的胳膊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我尝试游说他帮我救腾蛇。

    没办法,在这里我找不到其他帮手。

    南宫明那个小古板一定会义正言辞地拒绝我的,说不定还会当场抓我回去,白雅洁估计也是差不多反应。

    各为其主,也很正常。

    我说:“你放心,不用你进天牢,只要在外接应我即可。”

    “另外,我现在不方便现身,需要你帮我弄来天牢的地图以及轮班的时间表,最好能打听清楚腾蛇被关在哪个牢房。”

    刑廉向来听我的话,虽有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

    “哦对了,还得帮我搞套衣服来。”我知道自己拜托的事有点多,但我真的很急。

    我冲刑廉抱歉一笑,他目光流转,沉吟半晌,只说了一个字:“好。”闹得我不好意思起来。

    “刑廉,”我笑道:“你以后别那么相信别人,要是我让你做一些不好的事呢?你也去吗?”

    “我没有相信别人,”刑廉低下头:“我只相信你。”

    我愣了愣,微微一笑,捶了他一拳:“傻瓜。”

    这次我在镜湖森林里呆了两日,没有看到巫神,但出发那日,我有向林中的木灵祈祷巫神保佑。

    本来一切是很顺利的,我趁着刑狱使换班之际,挑的时间是饭点,这天也宁喻也不值守,我想就算刑狱使再勤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审犯人,我很快便找到腾蛇,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无法行走。

    宁喻为屈打成招,竟将她的双足剜去,等同于断了腾蛇的蛇尾。

    “他怎么敢!”我一阵暴怒。

    “嘘”腾蛇虚弱地捂住我的嘴:“妖族自生之力强大,只要不死,好好修炼就能长出新的来,修为越高长得越快,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折磨我罢了。”

    “你走吧,谢谢你救我,可这样我们两个都逃不出去。”

    “不行,”我断然拒绝:“我都来都来了,必要将你救出去。”

    “腾蛇,”我晓之以理:“你不能死,想想那灵蛇蛋,若是没了你,谁来照顾?”

    腾蛇没再说什么,化出原形,她的真身巨大,只能尽量缩小身形,断尾后行动十分不便,只能缠在我腰上,我站起来试了下,虽然略有些沉,但不妨碍行动。

    我逃到天牢门口,正洋洋自得,天牢也不过如此,谁知刚推开门,便听见刑廉冲我大喊:“阿善快逃!”

    下一刻他的嘴就被捂住了。

    天牢外,苡安和宁喻布下箭阵等待着我。

    我想呢,这天牢守卫何以如此松懈,这使得是守株待兔,瓮中捉鳖的计策啊。

    “觅波仙子,”宁喻歪着头,似笑非笑道:“束手就擒吧。”

    我勾勾嘴角:“要是我不呢?”

    宁喻扬了扬眉毛,满脸不屑,冷哼一声,神情陡然一变:“拿下!”

    眼前顿时万箭齐发,我指尖在空中划动,结起蓝莲离火阵,面前顿时出现一朵蓝莲,将射来的箭挡了下来,然后花瓣闭合,燃起蓝色火焰。

    苡安立刻就认出这是那日鹤青对付她的招式,一下就火了,手持光刃杀向我。

    其实这招威力并不大,胜在可攻可守,而且招式使出来十分好看,于是那日之后我便缠着鹤青教我,我虽不如他收放自如,也算得炉火纯青了。

    面对苡安的攻击,我并没有慌张。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体内的三种精元不再互相冲撞,此消彼长,而是各有进益,且我基本已可以灵活运用,不敢说大成,对付她也足够了。

    苡安见她的光刃完全无法穿透我结的阵,略有些惊讶,我轻轻一挥衣袖,激荡的灵力却将她打飞了,随即又以爪力化出两个阵法,左右手各执一个,冲入狱卒守卫之中,一路势如破竹。

    不得不说能如此轻易打败苡安,我心中着实暗爽了一下,说实话我的惊讶其实不必她烧。

    这一年多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但我也知道,是苡安轻敌在前,对我的实力预估不足,我是出其不意才制胜的。

    我和她底子就不一样,她从小修炼,又有族中高手倾囊相授,我的基础太薄弱了,只能靠后天勤奋,若真是卯起来认真打一场,我未必会赢,至少不会赢得这么轻松。

    这时,宁喻挥舞长枪挡住我的去路,只听呲拉一声,仿佛是周围气场被割破,宁喻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我对付他一个已颇为耗费,再加上是不是上前的狱卒,便有些招架不住了,我妖气大开,外加灵力激荡,将功法在短时间内提升到极致。

    毕竟我的修为还远未登峰造极,宁喻大小也算是个高手,必须出奇招,再短时间内打败他,对方本就人多势众,战线拖得一长对我更为不利。

    宁喻手中的长枪霍霍,招式密不透风,好几次差一点就刺中我了。

    而我这种战力全开的状态毕竟维持不了太久,刚开始浮光掠影间,还只能看到眼花缭乱的阵印,仙诀在空中炸开,没过一会儿,速度就慢了下来。

    “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宁喻却并未停下,招式越发凌厉。

    他近身时,我腰间的腾蛇突然张口喷出冷焰。

    这也是妖族特有的一种攻击方式,将妖力化成具有冲击力的光束,不过不同妖族间的叫法有些许不同,比如龙族喷出的叫龙焰,还有温度和形态的变化,十分厉害。

    可惜腾蛇身受重伤,她的冷焰这会儿没什么攻击力,只烧着了他的一片衣角,腾蛇见状飞身而出,一口咬在宁喻手上。

    宁喻大怒,捏住腾蛇的脑袋想拔出来,腾蛇死命咬住不放,伤口越来越深,血越流越多,宁喻抄起枪捅向腾蛇。

    “住手!”情急之下,我掷出鹤青送我的匕首,宁喻挥枪抵挡,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掌中蕴力推出,学着腾蛇将妖力凝聚起来,集成微弱的冷光,反手撩向宁喻,宁喻虚晃一下,拿枪砸向腾蛇的脑袋,腾蛇被拍晕了,如同一团棉线般坠地。

    宁喻抽身而起,大喝一声,举枪刺向她。

    我转身挡在腾蛇身前,只觉得身体被利刃撕开,后背一阵剧痛,宁喻一击得手,随即拔出枪,顿时一阵腥甜涌上喉咙,我随之吐出一口血来。

    今日我是铁了心要带走腾蛇的,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怕。

    而且我不相信宁喻敢真的要了我的命。

    电流伴随着一股黑气流遍我的全身,我缓缓站起来,冷眼看着宁喻。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不过我从宁喻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惧意。

    要的便是这种威慑。

    就在宁喻震惊失神的一瞬间,我调动起周身魔气,以极快的飞身掠过他,经过宁喻身边时轻轻吐了一个字:“爆。”

    宁喻身形微微一滞,轻微晃动了一下,忽然浑身鲜血飙溅,像是被人割了无数个细小的口子,然后同时喷血。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无数冰晶在他身上炸裂开。

    宁喻惊愕失色,一脸骇然。

    这是我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魔族精元,不过我很谨慎,尽量不被看出异常。

    我不知道冰系术法这么使竟能有这种威力,我满身鲜血晃悠悠倒下的宁喻,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异常兴奋。

    “别动!”这时,苡安抓住刑廉的头发,拼命往下拉扯,光刃抵着他的脖子威胁道。

    我阴郁地望着她,吐出两个字:“找死。”

    “我让你别动!”苡安尖叫:“他已经为你废了一条手臂,我不介意把他另一只手砍下来。”

    “阿善,别管我!”刑廉绝望大喊,整张脸都在用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浑身一僵,终于垂下手。

    “呀!”宁喻的枪刺穿了我的胸膛。

    此时的我已是气血尽失,五内俱伤,我单膝跪地,身子摇摇晃晃,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但我不能让他们再伤害腾蛇了。

    我用最后一丝气力在她周围布下结界,准备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后果。

    这时一个人影忽然从墙外飞入。

    跟在玄女宫和腾蛇梦境中看到的神秘人差不多,来人穿着黑衣,蒙着面,看不出样貌。

    那人的修为在真神之上,几近于上神,回身将守卫格挡开,那些狱卒守卫却根本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因为黑衣人身上的妖魔之气旺盛,旁人根本无法近其身!

    黑衣人可不像我那般藏着掖着,而是修为全开,全然不将面前的狱卒和遣云宫的执法天神放在眼里。

    “魔,魔气?”他们面面相觑。

    千百年来,这些被保护的很好的天官哪里还记得当年神魔之战的惨烈,很多新晋箓册的天官甚至根本没见过活的魔族。

    “魔族!是魔族!“

    在他们确认此人是只身闯入,并没有同伴时,才鼓足勇气,拿起手中的武器。

    “好啊,区区魔族竟敢擅闯天界!”

    “好大的胆子!”

    “杀了他!”

    “杀了他!”

    狱卒们忽然变得群情激昂,异常亢奋。

    但他们却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黑色的气障几乎是在一瞬间放到了在场所有遣云宫的天官,黑衣人将腾蛇收入一个钵中,飞身离开了。

    而我则被遣云宫的天官抓起来,关入天牢。

    “说,腾蛇在哪里?你们的同伙是谁?”宁喻在我手中吃了亏,更变本加厉地报复。

    我惨然一笑:“我说了,我不知道。”

    “觅波仙子,”宁喻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说:“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你若只是救走腾蛇,固然是犯了天规,可是勾结魔族,哼,只怕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我轻咳两声,哂笑:“来吧,让我看看遣云宫的手段,是沾了盐水的皮鞭,还是烧红的烙铁?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我但凡叫一声.”

    “来人呐!”宁喻脸色一沉:“给我用蚀骨钉把她钉起来!”

    狱卒倒还有些犹豫:“大人,这觅波仙子毕竟是武神宫的人,更何况到现在为止都还没逼问出什么有用的口供,这是不是.”

    “怕什么?她被关进来第一日武神就来过,可那又怎么样?她私闯天牢,偷放腾蛇那是事实,那个魔族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腾蛇也是这多人亲眼所见,天帝不立即降罪已经是给武神颜面了。”

    确实,我刚被抓不到一个时辰鹤青就赶来了,那时刑狱官手上提着狼牙棒,我已经受过一轮刑了,咬着牙经受捶打,忍痛不喊一声。

    鹤青直接从刑狱官夺过狼牙棒,一甩手,狼牙棒贴着刑狱官的侧脸飞过,直直插入墙中,差点就把他的耳朵打掉,吓得刑狱官腿都软了。

    “把人放下来。“鹤青命令道。

    那刑狱官一开始还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经不住鹤青又吼了一声:“把人放下来!”

    鹤青将我抱到牢房,看着里面简陋的环境,似乎有些哽住了,胡乱拨弄了一下铺在地上的草,轻轻将我放下,随即命带来医师为我治伤。

    我本以为他少不得要埋怨我几句,可他却什么说,只是看着我疗伤时痛得龇牙咧嘴,眼眶发红。

    没过多久,宁喻便闻风而来。

    “武神殿下又来了?”宁喻推开牢门,面带嘲笑,见鹤青头都没回,完全不搭理他,又说:“武神殿下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她终究是被关在遣云宫的天牢中,只要一日不定罪,她就要受一日严刑拷打,武神殿下是准备日日来我天牢照顾一个犯人吗?也没这个规矩啊。”

    鹤青忽得起身,一把掐住宁喻,将他抵在牢门上:“你若再敢伤她.”

    宁喻被掐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却仍发出一声轻贱的笑:“殿下不觉得自己的威胁太空洞,太无用了吗?”

    “你真的要为了区区一条鲤鱼,殴打天官,触犯天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01/ 第一时间欣赏云梦神泽最新章节! 作者:时宿雨所写的《云梦神泽》为转载作品,云梦神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云梦神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云梦神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云梦神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云梦神泽介绍:
昆仑山瑶池里的鲤鱼成了精,修炼三千年终于化成人形,搅动六界风云,掀起过往秘辛
这世上的虐恋就是:如果女主能坦诚地接受男二,也就没有这么多b事了,可惜...
夜漓:对不起,下一世,我也不能爱你了
鹤青: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怜悯,那就让我来成为你的恻隐之心
洛梓弈:我已经习惯被背叛了
天界有邪神,魔族有善者,是非对错,岂能以神魔论之?!
你不是她命定之人,就算你非要把她留在身边...云梦神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梦神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梦神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