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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时宿雨     云梦神泽txt下载     云梦神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七十八、效忠

    我怔怔得望着鹤青,不知该作何想,他的目光温柔坚定,包裹着我,我的心顿时镇定下来,不再彷徨。

    腰间的三清铃一响,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很快恢复了神志,身上的魔气一点一点退去,容貌也恢复如初。

    越妍瑟瑟缩缩,不敢靠近,只在一旁探头探脑。

    “这位是?”鹤青问我。

    “她就是越桑的妹妹。”我的声音还带着些哭腔。

    越妍一下子尬住了,很有些局促不安,不知应当如何行礼,木讷地躬身拱了拱手。

    鹤青朝她点头示意了一下,又转过来来安抚我。

    南宫明站在船头又奔又跳,兴奋地朝我们招手,大喊道:“阿善,你是不是又哭鼻子了?别见到殿下就撒娇卖乖”

    白雅洁和慕枫都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他倒是忘得快,我可记得清楚,出发时我和南宫明大吵一架,闹得不大愉快,现在也懒得搭理他,见到白雅洁则顿感欣慰:“他们把你救出来了?”

    白雅洁点点头,朝鹤青欠身行礼:“还没来得及谢二殿下救命之恩。”

    鹤青笑笑:“我可没做什么,是南宫明不顾生命危险,炸了东市码头,为了不被发现,躲在水里泡了一晚上,还以一己之力把鲛人族士兵都挡在宫外。”

    我见南宫明确实挂了彩,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头用纱布包着,左手也挂着绷带,看来受伤不轻。

    他担心白雅洁的安危本无可厚非,念及此,我也就不再心生龃龉了。

    南宫明尴尬地挠挠头,难得见他立了功却不夸口,看来是害羞了。

    不远处,龙王冷眼端睥睨着。

    恍惚间我生出一种错觉,比起寒涧岛之行,龙王忽然苍老了不少。

    “烦请武神殿下将疑犯交出来。”龙王指着越妍道。

    越妍害怕得躲到我身后。

    “疑犯?”鹤青看向我,满脸疑惑,显然还不知道龙宫被屠之事。

    这无疑是一件惨剧,但不该因此就胡乱迁怒于人。

    我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诉说了一遍。

    鹤青越听越严肃,龙宫遭此劫难,可是大事。

    “这不会是鲛人所为,”鹤青说:“我们刚从望夜城把人给救出来,鲛人族的大部队就在城中,即使他们倾巢出动,也不可能让龙宫覆灭。”

    “当务之急,是细查龙宫中是否还留有活口,救治伤员,”鹤青道:“若是龙神大人信得过在下,我愿与你同往,尽绵薄之力。”

    鹤青言语诚恳,但没有能打动龙王。

    “殿下的意思,是要将我龙族这屠宫之仇轻轻带过?”龙神的语气越发阴沉沙哑。

    “我不是这个意思,”鹤青道:“只是想查清缘由,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龙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似乎不打算轻易放我们走,翻手朝下,掌心青光大作,蓄势待发。

    “老泥鳅,你还想动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挡在鹤青身,转而想到他毕竟刚死了儿子,轻声下来:“你,你别不知好歹我跟你说.”

    这时,远处海岸线上忽然出现一艘船,船的规制和青龙号有些相似,虽然大,但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船杆摇摇欲坠,船帆上海都是破洞,像是那种发生意外,全员丧命,然后漂浮在海面上的鬼船。

    众人的目光都被那破船吸引去了。

    时值傍晚,天色昏暗,薄暮冥冥,一轮硕大的落日只余三成尚在海平面之上,那破船从小小一个黑点,逐渐变大。

    船上的是龙王长子龙祥和二子龙闰。

    “父王不可!”龙祥远远地唤了一声。

    在二子的劝说下,龙王脸色稍缓,戾气退去。

    “爹爹,龙宫到底发生什么了?弟弟他怎么会.”龙闰说不下去了。

    看来二子已经下过龙宫了。

    龙祥道:“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还是先去把弟弟安葬了吧。”

    我们这边商议,由慕枫以武神宫的名义将越妍送回去,并从中调停,余下的则去龙宫帮忙善后。

    越妍却坚持要留下,理由是为了自证,查明真相,并希望龙王不要迁怒鲛族。

    她说:“我是自愿留下的,为的是让龙王大人放心若查明此事真是鲛人所为,我愿以命相抵。”

    “以命相抵?”龙王冷笑:“你的命算什么?若吾儿真是鲛人所杀,我要你们整个鲛人族为他陪葬!”

    他这种态度,我更不能让越妍留下了。

    越妍却说她不要独自回家,要在海上等她哥哥,然后一起回去。

    “姐姐,你不是说是我哥哥让你来接我的吗?他人呢?去哪儿了?”越妍问。

    “你哥哥他.他.我也不知道啊。”我有些心虚。

    “她哥哥呢?”鹤青听出些端倪,在我耳边悄悄问道。

    “被龙王逼得跳海了。”我尽量不蠕动嘴巴,用极细小的声音说道。

    “跳海?他既是鲛人,应该没事吧?”鹤青又问。

    “不好说,那片海域温度极低,洋流又变幻莫测,加上他跳海之前受了重伤,现在是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这”鹤青有些为难:“那你干嘛跟她说是她哥哥让你去接她.”

    “这姑娘胆子本来就小,要不这说她怎么肯这么爽快就跟我们走那岛我又不熟,万一被她逃了,还要费时费力找她,这也就算了,要是她不听话惹怒龙王,一拳把她打死了怎么办?”

    鹤青听着不无道理,我也有我的无奈,只得说道:“想留便留下吧?龙神大人,没有意见吧?”

    龙王冷哼一声,沉入海中,还是龙祥上前说了几句场面话,缓和气氛,在此揭过不提。

    龙宫确实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攻击,连外面的一层水晶罩子都破了,现下宫内不能自由呼吸,除了我和越妍,其他人都不能在水中久呆,只能先浮上去,等龙王将这结界修好。虽有父子三人合力施法,但老龙王似乎是年纪大了,外加路途奔波,体力明显不济。

    而我却发现随着龙王父子妖力的展开,我环绕在我身上的某种真气似乎自然而然地被调动了,仿佛与他们三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和应和。

    这种真气从我的丹田处散发,进而传遍全身,甚至化作点点金光溢出体外,我的身体开始燥热,直到我将真气释放。

    我鬼使神差得走入龙王阵中,抬起手臂,伸出中指和食指,指向水晶宫的穹顶,一道金光射出,原本差一口气,始终无法闭合的穹顶终于筑成。

    我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越桑在旁惊讶道:“姐姐可真厉害。”

    父子三人从法坛上下来,龙王脚步微颤,很有些虚弱,二子龙闰则频频向我侧目,似乎颇感意外,不过他胆子比越妍还小,几次欲言又止,在他父亲面前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龙祥显然也有些惊讶,不过到底是老大,比较沉稳,只瞥了我几眼,没有多说什么。

    “这龙族哥俩怎么总瞅你?你得罪他们了?”南宫明问我。

    龙宫结界修复完毕后,我游上去接鹤青等下水,进入水晶宫后,我们一路跟在龙王父子随行,目及之处,满目疮痍。

    唯有南宫明的关注点不太一样,或许别人也都发现了,只有他愣头愣脑地问了出来。

    我懒怠搭理他,朗声问道:“龙神大人,我一直有个疑问,那外头的海妖是不是只听你调遣,但凡你不在宫中,便任由龙宫遭受打击,而不出来相救,这正常吗?”

    龙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似乎不愿回答。

    龙祥替他父亲答道:“海妖平日确实只听我父王召唤,但若是龙宫真的受难,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除非.”

    “除非?”

    龙祥看了父亲眼道:“除非来者是龙族,或者道行远在海妖之上。”

    “所谓海妖其实就是章鱼族中的异种。”龙祥又说道。

    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恐怕和火麒麟一样,因为天生不同寻常的特殊力量或惊世骇俗的外貌,遭受族群排挤,无法生存,进而祸害一方。

    “海妖曾在东海一带肆虐,被水族群起攻之,后来由龙族出面将其收复,在很多年前就与我族缔结契约,不过这种契约和一般的灵兽血契不同,海妖效忠的是龙王,守护的是整个龙族和龙宫。”

    “也就是说,谁是龙王它就听谁的,若是龙王不在,他也会主动守卫龙宫对吗?”我问。

    “是这样的。”龙祥答道。

    我与鹤青互望一眼,陷入沉思。

    又走了一会儿,好消息是,在沅芷草“花园”中我们找到了龙宫的部分幸存者,但花园中的虎鲸却横尸在沅芷草叶之上,看来是它牺牲自己保护了他们。

    坏消息是他们发现龙宫传来杀戮声之后就躲了起来,并未看到来者是谁。

    龙王气急败坏,要杀了这些临阵脱逃,龟缩不出的懦夫,若不是被他两个儿子劝下,这些侥幸逃脱,没死在入侵者手里的,怕是要命丧龙王之手了。

    海底白沙滩附近也留有一部分龙宫守卫和大臣,只是问他们,也不敢答,只说隐约看见无数黑气侵扰,在宫中肆虐,看不清来者的真面目,但所到之处守卫们都是立时毙命,几乎没有反抗之力,有不少见抵抗无望,纷纷弃宫而逃。

    龙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父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龙祥劝慰道:“如今龙宫正是用人之际,孩儿孩儿带人去把他们找回来.”

    龙王怫然不悦,并没有马上同意,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虾兵蟹将站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怕龙王盛怒之下要了他们的命。

    估摸着龙王这会儿在思考,是把这些背主逃命的东西找回来,还是直接放海妖把他们咬死,两种方式都不是很能保全龙族的面子。

    “龙神大人,”我开口道:“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龙宫中打斗的痕迹很多都是龙爪和龙焰的痕迹。”

    他当然注意到了,我们都注意到了,只不过我故意问出来而已。

    “你想说什么?”龙王冷冷说道。

    “我猜测,我只是猜测啊,你说会不会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呐?”我笑眯眯地说道。

    “这不可能!”还没等龙王说什么,龙闰便脱口而出。

    他看了一眼他父亲的脸色又说:“如今四海在父王的掌控之下早已归心,龙族更是不可能发生内斗.”

    “哦那大概是三太子反击时留下的吧,”我说着,故意反问:“龙神大人觉得呢?”

    言下之意,他那草包儿子几斤几两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龙王不答,背过身,对龙祥说:“带巡海夜叉将那些胆小怕死的废物找回来”又叮嘱:“记得叫他们吃些苦头,好长长记性。”

    接着吩咐二子龙闰:“派人将死者敛了好生安葬,我有些累了.”

    龙闰连忙说道:“父王先去休息吧。”

    “你弟弟的葬仪.”

    “我会和哥哥商量着办的。”

    龙王闭上眼,似乎很是疲惫,再难看死去的儿子一眼。

    龙闰问:“父王,此事可要派人上报天庭。”

    龙王冷冷道:“天庭之人不就在此吗?那就劳烦武神大人和诸位代为敬告了。”说着侧头一觑,也顾不上安置我们,挥挥手便走了。

    “需要我来帮忙吗?”我见龙闰在收敛弟弟的尸体,动作轻缓,眼眶微红,面有不忍,连连叹气,主动上前问道。

    龙闰愣了愣,抹抹泪,扭捏道:“那就有劳了。”

    我发现三太子龙瑞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很像是被某种成片的锋利硬物割的。

    比如龙鳞。

    当然有鳞片的妖族不在少数,比如鲛人,也是有鳞片覆身的,但身为龙神太子,有真龙之气护体,真的就会轻易被伤成这个样子?

    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灵异志怪集》中对祖龙烛九阴的相关记载始终挥之不去,没来由得就觉得此事与其有关,尽管祖龙的踪迹已经消失很多很多年了。

    龙闰小心地擦拭弟弟脸上的血迹,叹道:“爹爹最喜欢三弟了.怎么会这样.唉.”

    龙宫的大臣们和守卫也来哭他们的少主,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都说三太子死得冤,誓报龙宫倾覆之仇,一时间同仇敌忾,群情激奋。

    我冷哼一声,心想,这些个虾兵蟹将倒是会马后炮,这会子来演什么忠心耿耿,那真忠心的早就为他们主子捐躯了,活下来的,有多少是真有骨气的?

一百七十九、开战

    “龙宫守卫没撒谎,死的几乎都是一击毙命,”南宫明摇头咂嘴说:“谁会有这种可怕的力量?”

    “难道是魔族?”他自言自语道。

    我听罢不禁一凛,轻咳几下,详装镇定。

    “不过这龙王还真是教子有方,”他望着为亡弟前后奔忙的龙闰感叹:“即便不是一母所生,兄弟感情也不错。”

    我惊讶:“龙王的儿子不是一母所生?”

    南宫明道:“龙王有九个儿子,传言说除了长子和三子,其余都不是一个母亲所生。”

    见我十分意外,南宫明又说:“你不知道吗?在过去一段时日,这可是六界各族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很多年过去了龙王之子也都大了,说的人也就少了。”

    “说什么?”我问。

    “就是扯闲话呗,八卦乃万物之天性,有说龙王与妖界各族联姻,是为了巩固势力,也有说龙王情债累累,风流一世,谁知道呢?不过最引人关注的应该还是他与魔族公主夜叶心的一段情”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颤,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那日镜湖森林中,寒修与衡武的对话再次响起。

    莫非我真的是

    不!这不可能!

    可我身上的魔气、龙息又如何解释?试问除了魔族公主和龙王之女,谁能同时有这两种特质?

    这么多事实摆在面前,我已无法视而不见了。

    “阿善?阿善?”南宫明喊我:“你在想什么呢,想这么入迷?”

    “哦没什么。”我慌乱遮掩。

    “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南宫明讪然道。

    “白雅洁跟我解释过了,说是她让你先逃走,带人来去救她的,”他郑重道歉:“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个,只觉头脑涨涨的,一片混沌,心中纷乱无序,五味杂陈。

    白雅洁。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

    “你在雨师皇宫中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我问她。

    “可疑之人?”白雅洁回想:“好像确实有一个神秘人来找过越丘图,只是那人黑布覆面,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鹤青敏锐地问:“阿善你可是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我看了一眼鹤青,又想到杨天佑的话:“华音谷一战,双方厮杀激烈.有大批魔军死守在那里,魔族公主夜叶心亲自领兵是殿下最后将魔族公主逼入绝境,并将她打败”

    是鹤青。

    是鹤青杀了她

    若我,真是夜叶心的女儿,我要如何面对他,又当如何自处。

    “阿善?”鹤青见我神情恍惚,问:“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半张着嘴巴,微微发抖,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鹤青见我神色不对,马上走过来,挡在我面前,附身轻声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勉强扯出笑容说:“我没事。”说着闭眼晃了晃头,让自己重新回到在当下,不去想些有的没的。

    “所以,你怀疑挑起鲛人族和龙族纷争的背后之人,是传说中的祖龙烛九阴?”待我将玄女师父调查东荒黑龙之事告知后,鹤青问。

    我说:“只是猜测并无实证,毕竟烛龙一时期的创世神大多已陨落,或者早就踏破虚空,游离世外,烛龙只存在于上古洪荒时期的传说中,实难考证,连我师父都没见过他的真身,行踪更难寻觅。”

    “这有什么难的?”南宫明脱口而出:“我们现在不就在龙宫吗?龙族总不会连自己老祖宗的事都不知道吧?”

    大家一听有理,这纯粹是障目塞听,当局者迷,越是眼前的事越看清,于是当即出发去寻找龙王。

    这时,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应。

    我说不好这种感究竟是什么,可能是水流的触感,是海藻摇曳方向,也可能是周围鱼虾贝类的反应,大海在告诉我,噩运即将发生。

    “怎么了?”鹤青见我停下脚步,转头问。

    而我还在判断这种感应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我说:“青龙船又动了.”

    “不好!龙王这是要进攻望夜城!”我猛然抬头。

    我怎么早没看出不妥,龙王故意支走长子,就是让他先去召集人手做准备,而他自己甚至顾不上为最爱的儿子下葬就借口身体抱恙匆匆离开,这分明就是瞒天过海,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龙王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肯定会对望夜城发起疯狂报复,甚至毁灭的,而且他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因为是鲛人族挑起争端,占领望夜城在先的。

    “走,去看看。”众人在我的引领飞奔到西礁群,眼前的青龙船果然已经重新集结完毕,迅速上升,我们只能站在海底,看着船越变越小。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找船,”我说:“找船,追上去!”

    然后就发现,龙王竟让手下将鹤青他们开来的那艘船砸沉了。

    我气得骂了一句:“老泥鳅。”

    鹤青说:“别急,龙闰不还在宫中吗?”

    “对!”

    龙闰生性软弱,听到哥哥和爹爹抛下他去攻打望夜城,十分担忧,又听我们要找船追击,更是说什么也不肯配合,慕枫从好言相劝到威逼利诱,把天庭都搬出来了,好说歹说,龙闰始终泪眼汪汪,不肯松口,只说不能背叛父兄。

    “不说是吧?”我挑眉威胁:“你那么心疼弟弟,不如我也把你扒皮抽筋,让你去陪他。”

    “你,你不要乱来。”龙闰声音颤抖,转头看着鹤青,像是求助。

    鹤青确实就像活的三清铃,只要有他在,我多少会收敛着一些。

    但龙闰想错了,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手肘锁咙,鹤青、慕枫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连白雅洁都挪了挪脚步,只有南宫明没什么反应。

    “你听过遣云宫吗?”我浅笑道:“我可是进过天牢,见识过里面的手段的,不过我现在赶时间,没办法在你身上一一尝试,不过身上恰好带着三尸虫,这是遣云宫的一种刑讯手段,将三尸虫放在囚犯的耳朵里,三尸虫会钻进人的体内,食骨吸髓,但一时半会又死不了,痛苦万分,几乎没有人能忍受这种刑罚。”我抬手在他面前摆动,只见一条细长的条虫在我指尖蠕动,那虫大约小指长,身上皱巴巴的,嘴张开有四瓣,身下无数细密的触手,看上去有些恶心。

    我漫不经心地把玩,龙闰害怕大喊:“不,不要.”他在身上胡乱抓挠,像是三尸虫已经进入他体内。

    “我,我和大哥来时乘的那艘船,或,或许还能用“恐惧之下,龙闰终于松口。

    “那走吧。”我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我也要去?”龙闰大为吃惊。

    “不然呢?”我说:“你爹要去攻打别人,有你在,他多少会忌惮一些。”

    龙闰可怜兮兮地说:“仙,仙子想错了,我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仙子又何苦逼我。”

    “少废话,”我板起脸:“快走。”

    船很快起航,鹤青悄声问我:“你哪来的三尸虫?”

    我说:“什么三尸虫,就是随便捡的海蚯蚓,这龙闰,好歹也是龙王之子,这么没见识,还说跟他哥哥去巡海,怕是享受惯了,好吃好喝都没下过船吧,连海蚯蚓也没见过,真是养在笼中的鸟雀。”

    鹤青看着我,眸光波动:“你真的受过三尸虫的折磨?宁喻他怎么敢.”

    “没有,”我笑笑:“我不过就是私放腾蛇,又没犯什么滔天大祸,还罪不至此。”

    鹤青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那就好。”

    等他转过头,我迅速收敛了笑容。

    “这船怎么会破成这个样子?”过了一会儿,南宫明走过来说。

    我也奇怪,怎么说都是龙族的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损毁成这个样子。

    龙闰解释说是因为他和龙祥乘坐此船巡游了整个南海,路途遥远奔波,路遇风浪,有几次还和当地的蛮族起了冲突,才使得船如此破败。

    船身忽然往下沉了一下,我脚步踉跄,心中彷徨,不会又是海妖吧,还有完没完了。

    这时,白雅洁从船舱跑出来说:“不好了,船进水了。”

    “什么?”众人具是诧异。

    这破船可真晦气,还没驶出多远呢,竟是要沉了。

    我看向龙闰满腹狐疑,不会是这家伙搞的鬼吧,为了保命表面应承,实际偷偷做手脚,故意让船沉。

    龙闰被我看得有些发毛,明显心虚。

    船又猛地一晃,直往下降,估摸着破口在船尾,各舱吃水不均,整艘船摇摇摆摆,再难前进,船头翘起,眼看是要翻了。

    南宫明“哎哟”一声,人跟着船东倒西歪,船倒向一边后死命抓着桅杆,白雅洁没来得及抓住,从他身边滑过,眼看就要掉进水里了,幸好南宫明反应快,一把抓住她的手。

    “算了,”鹤青喊:“要不弃船吧,御剑飞行,应该也是能赶上的。”

    这么远的距离要御剑飞行,这要耗费多少灵力,恐怕只有他和慕枫能做到。

    “等一下,”我说:“咱们这不是有现成的船吗?”

    说着一把抓过龙闰,威胁他:“你给我变出龙身。”

    “快变啊!”见龙闰愣着,我催促。

    “你是想乘我过海?那怎么行!”龙闰吱哇乱叫:“我可是龙王之子,怎能像灵兽那般驼人,要是被我爹看到了,非打死我不可。”

    “你变不变,”我凑近龙闰,瞪大眼睛,死盯着他:“再不变还没等你见到你爹,就先被我打死了!”

    “你,你这仙子好没道理.”龙闰弱弱地说道。

    我见他不肯应允,也没工夫跟他多纠缠,直接在手心结了个印,推掌而去,打在龙闰身上。

    御灵符阵很快就起了效果,龙闰身上不受控得长出鳞片,体型成倍增长,双足化成尾,手脚变成龙爪,瞬间就化成一条入云龙。

    他的龙鳞大部分是青色,但青得不透亮,龙尾和前爪处呈现出灰青来,相传二子龙闰是龙王与麒麟所生,看来确实如此了。

    还真是龙性本淫,我不禁嗤之以鼻。

    “你把这阵解了,你快把这阵解了!”龙闰朝我嚷嚷,龙息喷了我一脸。

    而鹤青等已经十分自觉地飞上龙身,稳稳坐好。

    我哪会理睬龙闰,问白雅洁借来一只短笛,吹奏起来,御灵阵有笛声加持,任凭龙闰如何反抗,终究是斗不过的,怪只怪他自己修为不济,挣扎了一会儿,放弃了。

    龙游弋修长,行得极快,只觉海风拂面,衣袂猎猎,十分畅快。

    但当我们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望夜城边的海域,冲突已经爆发了。

    双方船只以摆开架势对峙,厮杀声震耳欲聋,数条翼龙飞入鲛族阵营,喷出龙焰,掀翻船只,落水的鲛人则从水下悄悄潜到龙船下,将船凿穿,或者趁其不备,爬上去夺船,鲛族将士一声令下,万千火箭齐发,那些偷船的鲛人再次跳入水中,却发现龙族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派了水龙在水下埋伏,这一跳是自投罗网,逃也逃不掉,纷纷落入龙口。

    虽然龙族在战力上有压倒性的优势,一龙能抵百鲛,但鲛人水师指挥得当,显然更有打仗的经验,他们以令旗为号,跟随鼓噪之声而动,把握进退节奏,攻守得当,且其中也有不少骁勇善战之人。

    最让我惊奇的是,鲛人中竟有不少驭龙高手,他们大多富有神力且能看出龙的弱点,有的甚至能徒手抓住高速飞行的龙,或翻爬上龙身,拿捏住龙的命门。

    驭龙术是一种十分高阶精妙的玄法,御兽术正是延源于此,虽然御兽术的适用范围更广,但也舍弃了驭龙术中,很多晦涩难学的部分。

    据说龙始生于上古洪荒时期,它们往往有极强的破坏力,又无所约束,所以出现不少翻江倒海引起洪灾,荼毒生灵吃人的恶龙,当时就有一个族群,名曰豢龙氏,据说得异人传授,精于驭龙之道,只是后来龙之一族受到教化,诞生了龙王为其首,作恶的龙由龙族内部自行解决,驭龙术也就慢慢失传了。

    那鲛人又是如何习得的呢?

    我尚还处在震惊之中,鲛人就将龙族的船链成片,浇上鲸油,然后放火烧之,海面上顿时火光冲天,烟迷太空,爆炸之声不绝于耳。

    有一丢丢库存了~

    修文狂魔又要上线了

    不改真的难受==

    不过后续文的走向大致思路是有了

    就卖力写吧

    码字真是个体力+脑力活

    感谢阅读

一百八十、阵亡

    原以为鲛人族根本不是龙族的对手,现在看来竟是势均力敌,打得有来有往,胜负难分,要说鲛人族中没有高人指定,谁会信。

    不过这也是有缘故的,龙宫刚刚遭袭,人手不足,但岂知这不是鲛人的阴谋之一?先以挑衅龙族的方式削弱其实力,逼其来战,再一网打尽,真是好计策。

    此时的龙王无比震怒,似乎联想不到这些。

    他派四子带着螭龙也去烧鲛人族的船,火螭喷出焱火比普通的龙焰还热,据说连金属都可以融化,同时又命五子率应龙再次向鲛人族的船舰发起突袭,又让六子、七子从左右两路包抄,九子殿后,自己则指挥船队压境,妄图强行上岸。

    全面的武力倾轧带来了鲛人更强烈的反击,双方死伤惨重,不断有浑身着火的鲛人落水,以及浑身扎满鱼叉的龙因为失血过多,永远闭上了眼。

    东荒一隅变成了修罗地狱,苦难造成的仇恨,仇恨引发战争,战争带来更多的苦难,如此循环往复。

    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停下!

    杀戮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既兴奋又感同身受,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无声呐喊。

    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做了神仙又如何,依旧无法解开世间疾苦。

    这种无力感让我痛苦,进而愤怒。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了少数人的利益,就要让这么多无辜之人枉死?他们本可以好好活下去。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你要不要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我远远眺望,看到龙王所在的舰船,随即命令龙闰俯冲下去。

    龙闰一开始不肯,但架不住我掌心的御灵阵的灵光,用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降落,脑袋着地,然后划出数丈远,堪堪停在龙王面前。

    幸好青龙船够大,龙闰与他父亲四目相对,吓得直冒虚汗。

    “收手吧,”我朝龙王喊:“别打了。”

    “事情本可以有别的解决方法,为什么要枉造杀孽呢?”

    “没有。”龙王冷冷说道。

    “什么?”

    “没有别的解决方法,”龙王说:“这些贱民,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还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爬到龙族头上,唯有彻底将他们击垮,摧毁他们内心所有的骄傲,和哪怕一点点反抗的意志,好叫他们认清自己的位置。”

    “为什么?”我朝他吼道:“为什么非要把别人踩在脚下,为什么非要靠打压别人来证明自己的高人一等?”

    “没有为什么!”龙王道:“神族坐享九天,高高在上,自然不明白,但龙族走到今时今日,都是通过抗争获得的。”

    “抗争?”我冷笑一声:“你是说用卑鄙的手段,利用别人的感情,欺天罔地,爬上位,成为四海之主?那我确实不明白,因为我没有办法像你这样昧着良心,用下作的手段获得权利,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族人,简直是无耻之尤。”

    我盯着他那张可憎的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最后一句,字字诛心,一针见血,龙王的脸色立刻变了,瞳孔猛一收缩,变成一道缝,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这时,龙闰忽然挣开我的御灵阵,重新化作人形,飞身过来将我推开:“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父王!”

    我双手抱胸,冷哼一声,龙王脸色稍缓,喝道:“还不快滚过来。”

    龙闰看看我,又瞅了瞅他父亲,屁颠屁颠去了。

    “武神殿下,”龙王转向鹤青道:“别忘了你这次下界的原因,是来帮雨师国收复望夜城,平息鲛人族叛乱的,之前我闭关多年,竟不知晓,以至于雨师国百姓受苦,有失察之罪,如今正在尽力弥补,却不知武神座下仙子为何要百般阻挠?”

    “今日死在这场海战上的,不只有鲛人,龙神大人掩过饰非,这真是你想看到的吗?”鹤青问。

    龙王断然道:“如今之局面,可不是龙族造成的。”

    鹤青冷笑:“龙神大人看似是为死去的儿子报仇,但你我在其位多年,都清楚这世上没有一场战争是因为爱和正义而打的,所有流血背后,都是利益驱使罢了,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来谈的,龙神大人仓促开战,无非是想要的更多。”

    “殿下不必多言,”听鹤青说得如此直白,龙王这狡猾的老泥鳅根本不接话,只说:“想阻止吗?那就试试好了,让我看看武神宫的实力!”

    这时,一支奇袭队伍突然从水下冒出来,几十个鲛人乘着一种会飞的剑鱼,跃到青龙船上,引起一阵骚动。

    这种剑鱼体长粗壮,背腹钝厚平坦,两侧鱼鳍肥而有力,犹如翅膀一样,拍打水面可飞出数丈高,甚至能在空中滑行一段距离,剑鱼颌部尖长,因此得名。

    这种水里游得极快又能在天上飞的鱼确实是水师机动的好帮手,只是剑鱼并不容易驯服,尤其是要大批量驯服编成队伍,而鲛人乘坐的剑鱼上甚至还套着类似马鞍一样的座,拉动手中缰绳,可以控制剑鱼的游向,侧袋还可以放置武器,如此先进的驯兽和装备方式,对于还没有完全受教化的鲛人族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鲛人们登船后二话不说就与龙族士兵动起手来,为首的鲛人高喊:“杀!”

    待我看清其容貌,惊愕道:“越桑?”

    “你,你没死?”

    越桑手中的武器都变了,从鱼叉变成两把弯刀,刀柄处合在一起,像剪刀一般绞杀龙族士兵后,越桑满脸是血地回过头,神色阴郁地说道:“我没死,你失望了?”

    “不是,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冲过去一把抓住他:“你知不知道你跳下海之后我有多担心,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发现越桑身上留下很多伤疤,还有训练的痕迹,这才不过短短几日,臂膀比以前更加粗壮了,黝黑呈亮的皮肤透着深蓝,眼神满是肃杀之意,看着我时,眸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转而又变得决绝起来。

    龙王喝令:“还不动手,是等我亲自去吗?”

    龙闰一凛,随即和龙王身边的将士一齐杀向这些鲛人。

    “你好啊,”龙王矫首昂视,高声道:“比你父亲有本事,是我小看你了。”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要用你的血,祭我死去的儿子!”

    一个龙族士兵提枪捅过来,被我一把抓住枪头,试图劝解:“别打了。”

    越桑随即也出手,我又拉着他苦劝:“别打了。”

    “住手.住手啊,都住手,住手吧.”

    可无论我再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都无法阻止眼前的厮杀,杀伐四起,甚嚣尘上,战火发出刺眼的光,我回望四周,孤立无援的失落感使我的身体木僵,我从心底感到一股凉意,不禁打了也冷颤,动作迟滞,感知减弱。

    “危险!”

    我甚至没注意到身后鲛人的偷袭,幸好鹤青及时替我挡下了,手臂上却被划开一道口子。我回过神来,看着鹤青手臂上的血印,愤怒地打了那鲛人一掌:“你敢伤他?”

    要不是为了救我,区区鲛人根本近不了鹤青的身。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指摘龙王,因为打心眼里我也是看不起鲛人的。

    他们习性肮脏,浑身散发着腥臭,连流着的血都是蓝色的,不与己同,所以很明显,潜意识里我认为鲛人族就是卑贱,低人一等的,只是我之前都没发现,才能冠冕堂皇地站在道德制高点,大义凛然地申饬别人。

    其实我跟他们没什么两样啊。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偏见和歧视存在在人心中,永远无法消除。

    我憎恨这样的自己,猛然觉得胸口堵得慌,蹲在地上,大口喘气,一种不好的念头浮上心头:面前放着一条生路你们不走,非要斗个你死我活,那就的下地狱吧!

    死吧,都给我死,都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争斗了。

    忽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打在我身上,船上众人具是一凛,不过只停了片刻,就又开始打斗。

    “阿善!”鹤青担心我的安危,想靠过来,却被我浑身闪耀的雷电逼退。

    我站起来,仰头向两侧摊开双手,在天雷之力的牵引下,慢慢往上升,我整个人都在发光,周天停止运转,气穴却仍莫名翻腾,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三股精元不受我意志的支配,自行在我体内交织冲撞。

    等我意识到不对,想停下时已然来不及了,我大喊一声又一道闪电劈下,焦雷发出整天巨响,我猛然一震,再想大声呼唤,却已发不出声音,只觉得万千能量在我体内聚合,如同巨浪般阵阵侵袭,从四面八方撞击着自己的元神,耳膜鼓涨,心吊到喉咙口,每一寸肌肤仿佛要被撑裂。

    紧接着第三道惊雷打在我身上,我又是浑身一震,五脏六腑颠来倒去,周身骨骼像是被千军万马踩踏过一般,随时都会散架。

    以我为中心周围的气旋越转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大,我知道若再不将体内能量释放,我势必将经脉寸断,真气乱涌而亡。

    我努力凝神御气,意守神阙,恢复自身周天运转,试图用天雷之力平衡体内的三股精元,但极度的痛苦使我疯狂,自我意识越来越模糊。

    “阿善!”我听到鹤青在喊我。

    下一刻,他竟然不顾生死,冲入风暴之中。

    “阿善,抓住我!”他在气旋的外围,努力伸出手,向我靠近。

    “不!”我拼命想发出声音,挣扎着从喉咙里爆出一个字,随即呕出一口鲜血。

    “走!你快走!走啊!”

    白色电流流遍我的全身,天雷之力滋滋作响,但鹤青毫不畏惧,终于抓住我的手,他的脸顿时白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鹤青将一般的雷电之力引到自己身上。

    “你会死的。”我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是我的意志引来的天雷,是我被愤怒和仇恨迷了心窍。

    该死的是我,也只有我。

    鹤青强忍着痛楚不吭一声,将我拥入怀中,安慰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奇怪的是,在吐出一口鲜血后,我觉得身上那种撕裂感减轻了不少,胸中翻江倒海烦闷和狂躁情绪也顿时消失了,可能是鹤青用他的护身灵力庇佑着我,包裹着我的蓝光很温暖,我感到一阵暖意,温温热热,很受用。

    可伴随着一阵无声的炸裂,气旋猛然散开,海面开始剧烈震荡。

    我眼前一白,鹤青的脸湮入白光之中,强烈的耳鸣震得我头痛欲裂,几欲作呕。

    这时,千万道雷电齐齐劈落,闪电雪亮,将乌云滚滚的天际照得犹如白昼,一时间轰雷掣电,风飑电击,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据说这一天,东荒海域上龙族的战舰有六十六架,鲛人族则出动了五十八艘船,一大半都毁在了我的雷击之中,这仗自然是没法打下去了。

    我轻飘飘地落下,被鹤青接住,但其实他也站不稳了。

    “殿下!”南宫明惊呼,和白雅洁一起上前扶住我们。

    周围的船大多都沉,有的甚至被天雷劈成两半,青龙船倒是完好无损。

    “你,你想干什么?”龙闰忽然大喊。

    只见越桑手执双刀,浑身湿透,他的同伴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人,但越桑仍没有放弃对龙王的刺杀。

    “你不要命了吗?事已至此,你,你还是快滚吧。”龙闰倒是个心软的,不像他父亲。

    谁知越桑根本不听,大喝一声:“拿命来!”说罢便提刀向龙王杀去。

    此时的我能量耗尽,筋疲力竭,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龙王端坐在半遮的帷幕里,我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越桑踉踉跄跄地退了出来。

    他背对着我,身子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稳。

    “越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请龙神大人手下留情,不要杀他!”

    话音刚落,越桑就后脑勺朝地,直挺挺地倒了下来,胸腹各插着一把弯刀。

    他还是死了,躲过了凶险的洋流,却没躲过龙王的毒手。

    “啊!”我抱头大叫。

    “阿善,阿善!”鹤青用力搂着我,想让我镇定下来。

    “哥哥!”越妍扑到越桑身边,悲恸哭喊:“哥哥!”

    越桑不停吐着血,似乎是想表达什么,但汩汩鲜血卡着他的嗓子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百八十一、阴谋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朔星城临时行宫里了。

    睁眼看见玄女师父坐在床头,我又惊又喜:“师父!你的身体都好全了吗?”

    玄女温和地笑:“师父没事可,师父放心不下你所以来了。”

    除了慕枫以外,所有人都围在我的床边,只有越妍在角落里神情呆滞,怅然若失。

    我猛然回想起越桑死时的场景,急忙问:“龙王撤兵了?”

    鹤青点点头:“嗯。”

    “越桑他”此时我的心中尚还存有一丝侥幸。

    “越桑的尸体被龙王命人丢入大海,找不回来了。”鹤青遗憾地说道。

    越妍默默垂泪,我也只能叹息,心里更恨龙王了。

    “师父,”我说:“我总有种感觉,这幕后之人并不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否则也不会在龙宫留下那么多爪印,可即便猜到他的身份,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玄女闻言,停顿片刻说道:“师父打算明日下一次东海龙宫,会会那龙王,你再休息几日,别太操心了。”

    “师父要去龙宫?”

    玄女长叹一口气,眉头紧锁:“龙王要报屠宫之仇,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再加上之前破城的事那鲛族首领为了自身利益,只怕也不肯轻易撤出,双方再起战事也是迟早的事,为师先去探探龙王口风。”

    鹤青道:“我已经让慕枫去点兵了,以免他们再打起来。”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越桑的死讯有没有传开?”

    “怎么了?”鹤青问。

    “越丘图很有可能利用儿子的死,煽动鲛人情绪,这很可能是双方再战的导火索,当时青龙船上的只有龙族和我们,和越桑一起来的鲛人都死了,除了.”我看向角落里的越妍。

    越妍打了个激灵,木讷地望着我们。

    “越妍,”我沉声道:“我答应过越桑要把你带回去的,可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能再多留几日吗?”

    越妍眼泪汪汪,小脸憋得通红,答应也不是,不答应又别无他法。

    我有点尴尬,想想自己跟那些拐卖鲛人的黑心商贩也没什么区别,只好说:“你放心住下,我们都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在行宫中可以自由走动,不会有人囚禁你,若实在是想回去,也可以跟我说。”

    越妍“哇”地一下哭出声:“我想哥哥.”

    我长吁短叹,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错,要遭这种罪。

    在师父的叮嘱下,我又躺了一日,实在是睡够了,第二天醒得极早,我走到长廊上眺望远处的晨曦,这座海滨之城,空气里都弥漫着海水的咸味,行宫这一处虽看不见海,但远处传来的海浪声依旧澎湃清晰。

    不多时,天际彤云绽破,红日喷薄,一串不知名的鸟咿呀而过,翱翔远去。

    上空风起云涌,烟波浩渺,我的心也犹如朝阳般澎湃,起伏不定。

    为了理清思绪,我沿着长廊缓慢踱步,忽见前方阁台中有一人影,正奇怪居然有人起得比我还早,蹑手蹑脚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鹤青。

    这时,有一人从天而降,落到阁台之上,抱拳行礼道:“殿下。”

    “来了。”鹤青略一颔首。

    慕枫道:“回殿下,已点兵九千,分三支队伍,向天帝陛下请了奎木狼,泰莱神君相助,并天佑三人各领一支队伍,在临近的无极岛驻扎,只要海上一有动静,就会赶来相助。”

    “好,”鹤青点头道:“辛苦了。”

    话毕,慕枫却还杵在那里,鹤青问:“还有别的事?”

    “殿下.”慕枫欲言又止。

    鹤青笑笑:“有话不妨直说。”

    慕枫单膝跪下,踌躇片刻,郑重开口道:“觅波仙子有玄女娘娘做师父,有昆仑山照拂,殿下为何要执意留她在身边呢?”

    鹤青微微一怔,随即淡淡地说:“慕枫,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欢阿善。”

    “我”慕枫张口结舌。

    “这跟属下个人的好恶无关,”慕枫有些局促,诚惶诚恐:“此乃殿下的私事,我本无权置喙,只是只是她实非殿下的良配,天界神女众多,殿下为何非要钟情于她呢.”

    鹤青不言,侧过身面朝阁楼外。

    “殿下这次又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要她留在武神宫,这样的事还会不断上演,她的身份迟早是会暴露的,若真有那么一天,殿下难道要为了她和整个天界为敌吗?”

    看来这些话在慕枫心里憋了很久,这次终于能一股脑全倒出来,说话跟吃了鞭炮一样快。

    鹤青看了他一眼,慕枫连忙叩首:“属下失言。”

    鹤青弯腰扶他:“你且起来吧。”他有些感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躲在阁楼外的我不禁猜想,此时鹤青心里头在想什么。

    无数过往的回忆浮现,云汉殿的惊鸿一瞥,水牢里中的好奇试探,云海边的初次交谈,一起救人,一起过生辰,一起下凡界我和他之间的回忆太多了,千头万绪,实难用言语道明。

    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不只是术法,若不是他,我不会用现在的方式看世界。

    以前的我似乎只是活着,漫无目的,随遇而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慕枫,”鹤青说:“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一生太过理所当然了。”

    慕枫不解:“殿下是想说自己过得太顺遂了吗?”他辩驳:“哪有,殿下小时候练功也是吃了很多苦的,自从挡了武神,每次带兵出征也并不都是一帆风顺的”

    “可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这一生就像是活在一个冗长贪婪的梦里,我不是无病呻吟,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真实。”鹤青没来由地说了这一句。

    曦光打在他的脸上,连睫毛都在发亮,衬得他深邃英挺的五官更加俊逸了,但他的笑容里却流露着一丝忧愁。

    “殿下.”慕枫亦知无法劝阻,无奈道。

    “我觉得我自己很幸运,以为自己取了一瓢水,却看见了江河,”鹤青的脸上涌出无限温柔:“世人虽多,但阿善只有一个。”

    鹤青面向慕枫,认真地说:“慕枫,你记住,即便有一日我真的与她站在对立面,我也永远都不会放弃她。”

    我只觉鼻子一酸,差点又要落泪了,见二人要走,连忙先他们一步离开了,悄悄回到屋内,躺在床上,想闭眼再睡个回笼觉,却是辗转反侧,寤寐不宁,回忆与梦境交织,在我脑海中上演,我感到很累,像是被梦魇住了,内心十分恐慌,想睁眼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朦胧间,我猛然被一声尖叫惊醒,再睁眼天已大亮。

    那尖叫声十分凄厉,余音绕耳,嗡嗡作响,分明是越妍发出来的。

    她的房间就在我右前方拐角处,我急忙冲出去,迎面撞见一蒙面黑衣人扛着一个布袋,里面似乎藏了一个人。

    有人要绑架越妍!

    蒙面人夺路而出,我立刻出手阻拦,与对方过了几招,来人也不恋战,只伺机要逃,被我一把抓回来,又是一番拳脚相搏。

    我手腕一翻,左右手各结一印,寒冰与雷电齐发,蒙面人使瞬移术逃走,我略一皱眉,急急用冰阵封住他的行动,不过这阵并不难破除,略一用力抬脚就挣脱了,只能困住其片刻,好让我起势再进攻,谁知这厮竟卑鄙地用肩上扛着的麻袋来挡。

    我知麻袋中的是越妍,自然不敢下重手,对方看出我的犹豫,便以此来与我周旋,岂知我十分难缠,无论如何都不放弃。

    来人终于忍不住了,为了躲避我的攻击,旋腿朝后一推,半蹲在地,作势拔出背上的刀。

    那刀用破破烂烂的布条裹着,看着并无甚特殊,刀锋刚一出鞘,青芒大盛,拔刀爆出的刀气直接将我推开。

    清罡之气?

    我诧异,刚刚的瞬移术已让我起疑,拔刀这一下暴露了蒙面人的真正实力。

    他使的竟是神族术法,不仅如此,据其灵气判断,居然还是木德之身,防守用的虽然是最普通的金刚护身咒,但因真气充沛,修为高超,硬生生将我双阵挡下来。

    看得出对方为了不暴露身份,出招极为小心,用的都是最普通低等精灵也能学习的术法,若非如此,只怕我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早就让他跑了,若非被我缠得烦了,急于脱身,也不会动真格。

    即便蒙面人如此小心,我还是能看出其运功路数,让我更为惊讶的是,对方修为竟与鹤青有几分相似。

    一瞬间我将天界神仙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仍猜不透对方身份。

    不过我已经逼他亮了兵器,若是能摘下他的面罩

    念及此,我握手成爪,面现鳞片,呼出白气,闪身出现在对方面前,顷刻间体内妖气如潮升般周转,奔流不息,我伸手一撩,那蒙面人反应奇快,弯腰朝后一仰,似乎并未被眼花缭乱的招式震住,反而从容不破,提刀迎战,刀光剑气,凌厉纵横。

    他那把刀看上去有年月了,刀柄成古铜色,打磨得十分光滑,有些地方的花纹甚至都磨平了,看来是平日里时常握刀所致,刀身要比一般的刀窄一些,也略短一点,但刀刃极其锋利,透着青色寒芒。

    “不好了,着火了!”

    这时,对面行宫的正殿忽然冒起滚滚浓烟,宫人们四散奔逃,有点身上被烧着了,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禁军和卫兵则火速前来救火。

    我被这一声呼喊分了神,只一瞬间,蒙面人便跳上横栏,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然后故意踩空,跌落下去。

    空中传来“咿呀”一声鸟叫,一只赤喙凶睛的怪鸟展翼滑翔,恰恰好接住蒙面人。

    我就这么干瞪眼,看着那人将越妍劫走了。

    等鹤青他们救火回来,见我目光呆滞地瘫坐在那里。

    “阿善!”鹤青急忙跑来,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越,越妍被抓走了。”我抓着鹤青说。

    鹤青看着我问:“你跟对方动手了?”

    我点头道:“嗯。”

    “有没有受伤?”

    “我,我”我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没事。”我摇摇头,勉强说道,手却止不住得发抖。

    “长生刀和.蒙灭鸟?”听我将事情经过和对方特征大致说了一遍后,鹤青下意识说道。

    “你认识他?”

    鹤青与慕枫对视一眼,没等他俩说什么,南宫明忍不住插嘴:“可能.在天界呆得时间长一点的人都认识他.”

    “他真的是天界的,我看他的术法有些.有些像.”

    “有些像我。”鹤青接话道。

    我愣住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善,”鹤青对我说:“他可能就是刑廉的父亲刑苍。”

    “刑苍曾是我师父座下一员大将,后来做了武神,直到.直到他违反天规,被遣云宫收押,关在朔亘山盘源洞,后来他冲破山中禁制逃了”

    是他?

    他就是堕神刑苍。

    怪不得南宫明说在天界呆得久一点的都认识他。

    我竟然和前武神打了一架,胆子真大,想想都后怕。

    慕枫沉吟半晌道:“之前大荒曾多次发生暴乱,背后都有他的影子,没想到这次,他竟然现身了。”

    难道我是想错了?这一切阴谋的背后推手不是烛九阴,而是刑苍?

    可他为什么要劫走越妍呢?这说不通啊。

    他在东荒生风作浪,难道和之前一样,只是想引起大荒动荡,好借机浑水摸鱼,实现他的阴谋?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自己又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直觉告诉我,这其中一定藏着了不得的阴谋。

    鹤青见我愁眉不展,劝慰道:“你别太担心了,我猜越妍应该是回到她父亲身边了。”

    我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刑苍和鲛人是一伙的?”

    鹤青说:“是不是一伙的我不知道,但刑苍想挑动鲛人与龙族的矛盾,引发双方冲突,应该错不了。”

    这时,万里无云的晴空忽然暗下来,乌云中有隐雷作响,眨眼间,倾盆大雨落下,一扫大火留下的苦涩的烟尘气。

    这雨下了没多久就停了,仿佛只是为了浇灭余火。

    水珠挂在枝头树杈,经过雨水的洗礼,连被烧毁的宫殿都有焕然一新之相。

    云雾一开,有光迸射进来,风忽如其来,流云四散变幻,但见云中巨影,身长若蛇,有鳞若鱼,有角似鹿,有抓似鹰,龙吟之声若海啸,低沉磅礴

一百八十二、息戈止战

    师父竟将龙王和他的两个儿子给带来了。

    也是,雨师本就是龙族属国,龙王踏足属地本无可厚非。

    不过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杀人凶手。

    玄女师父踏云而至,飞入廊中,龙王父子三人亦化作人形飘然落下。

    我向师父行了礼,冷脸相对龙王。

    龙闰似有不忿,想与我理论,却被龙王制止了。

    “武神殿下。”

    “龙神大人。”

    鹤青与龙王相互行礼致意。

    “不知龙神大人来此是”

    “后日是雨师国邀月节,我想在这天安葬三子。”龙王说。

    “葬在陆地上?”我脱口问道,话刚一出口,见龙祥皱起眉,面含隐怒,顿觉言语确有不妥,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我抿了抿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海葬,但在陆地上举行仪式,聊表纪念。”龙王道。

    “吾儿乃是龙子,不能就这么孤孤单单地走了,自然要受万民祭奠,届时蛮荒三十六个国的子民都会来此朝觐崇奉。”龙王又说。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就想收回自己刚刚涌出的那点子愧疚之情了。

    越桑躺在冰冷海底,无人问津,连尸首都找不到,而龙王三太子的葬礼却能大操大办,也不知他对蛮荒做出什么贡献了,值得万民来朝。

    要说有什么,可能是有一个做龙王的爹吧。

    看来投胎真的很重要。

    而越桑也终于得到自由了,不过是以死作为代价。

    葬礼的地点在召屿山的万寿崖,崖下有一片白沙滩,和龙宫的白沙有些像。

    雨师国民众在海边燃起篝火,大约三四尺高,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在舞者的脸上,他们在面颊上涂抹颜料,脑袋上插着羽毛,看上去十分滑稽。

    这是雨师国邀月节的特殊仪式,以此表达他们对月神的崇敬。

    和凡间某些地区一样,蛮荒也有祭月的传统。

    不止雨师国,来参加龙王三太子葬仪的其余诸国也都各自以不同的形势进行祭月,有的点香立炉,献上祭品,有的在沙上画月,有的吟唱,有的弹琴,有的颂读,宽阔的海滩一时显得有些拥挤。

    我还会第一次见晚上举行葬礼的,师父说这是雨师国特有的习俗,他们在晚上举行葬礼,希望月神保佑逝者早登极乐。

    我悄声问师父:“他们为何祭拜月神?”

    玄女师父说:“在他们眼里,月神是控制时间的神明,‘杯满则溢,月盈则亏’不只是自然规律,也是人生哲理,不管一天过得有多糟糕,到了晚上,月亮升至半空,夜色总能掩饰他们的狼狈,即使无家可归,那一抹温暖的月光也总能作为他们的庇护。”

    我眨着眼看着师父。

    她叹息:“蛮荒子民还认为,月神为他们构建了通天之路,是她将建木的种子带下来的,不仅如此,她遍历神州,见众生疾苦,所到之处,都会传授自己的学识,比如种植,狩猎,医药等.这些传说真真假假,随着人们的演绎传播开,是以蛮荒很多地方都有所谓的月亮崇拜。”

    我点头:“原来如此。”

    随着仪式的进行,盛着三太子尸身的小舟被缓缓推入大海。

    龟国主宣读祈祷:“盛誉召临,迎拜巽方,虑虔容肃,礼缛仪丰,诚效神祗,通达感灵,一日终逝,返归虚极,风回雨渡,月影凄凄,忠魂难表,哀思无寄.”

    雨师国臣民在这番慷慨陈词下群情激奋。

    “为三太子报仇!”不知何人喊了一声。

    “为三太子报仇!”应和声此起彼伏。

    “你在想什么?”师父见我愣神,不禁问道。

    我幽幽地吐出一句:“师父,我还是认为,这世间最大的诅咒并不是罪恶,而是仇恨。”

    龙王登上高台,振臂一呼:“龙形踏绛气,天地疑初开,混沌兹清浊,洪荒若始分。我龙族与创世神同临世间,虽然在创世之初并未被归入神族,但如今已属天界,鲛人算什么,竟有胆量弑神,他们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我魂灵生紧,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龙王当众宣布,就在他儿子下葬的此时此刻,他的六个儿子带兵正通过海陆空三个方位,同时对望夜城发起奇袭。

    “望夜城,必须收回!”龙王高喊。

    “望夜城,必须收回!”

    “必须收回!”雨师子民纷纷回应。

    在之前的战役中,鲛人和龙族虽然打了个平手,但都元气大伤,战舰也被天雷击毁不少,要说出其不意攻,现在确实是个好时机。

    毕竟谁能想到龙族会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在他儿子的祭典上宣布出兵。

    可问题是,龙族在海战中也死伤惨重,他们是怎么补充兵力的呢?

    我忽然想到之前龙王十子并未参战,我一直以为是年纪太小或者道行尚浅,还不能独当一面,现在想来很有可能龙王在海战打响之时,就派十子去四海整顿兵力,以备不时之需。

    好一个狡猾的老泥鳅。

    我与鹤青都没了看热闹的心情,打算立刻赶回行宫。

    “武神殿下留步!”龙王和他的两个儿子飞身登上悬崖。

    我自然是不想多做停留,浪费时间的,与鹤青交换眼色,还是止步了。

    “龙神大人节哀顺变。”鹤青转身拱手道。

    龙王一愣,显然满脑子只有他的反攻计划,已经将儿子的葬礼抛诸脑后了。

    “诸位行色匆匆,是要去何处?”他明知故问。

    “龙神大人,你明知道鲛人族是积怨已久才发起反抗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难道你真的要用血腥的手段镇压吗?”玄女师父质问道。

    “我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肯安守本分,一个战败的族群还想要尊严?可笑。”龙王阴冷地说道。

    “你是想灭族?”玄女师父陡然色变。

    龙王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那就要看鲛人的态度了,若是他们杀了越丘图,献上他的头颅,自愿归还望夜城,并且跪地求饶,我或许还可以考虑让他们继续苟且偷生。”玄女的眼中闪着怒火,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像是直要将龙王给片了。

    我从未见过师父这般神情,想来是恨极了。

    “你在水晶宫中答应我要追查幕后的罪魁祸首的。”玄女师父眼神冷峻,死死盯着龙王。

    “幕后之人自然是要查的,但鲛人也不能放过的。”

    玄女师父待要再说些什么,我上前道:“师父,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快走吧。”

    “这不是烛龙做的。”龙王冷不防来了一句。

    “什么?”

    众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但不可能是他,他被远古的那些大神封印在虚空幻境,根本不可能逃脱。”

    “他到底为什么会被封印?”虽然明知这是龙王拖延时间,故意缠着我们,让龙族的攻势顺利推进,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龙王忽然笑了,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怆然之意,讥嘲中流露着悲哀。

    “你们知道九头相柳吗?当年九头相柳历洪灾破镜,修为层层飞升,据说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人和神都惧怕他的力量,他选择隐居避世以求自保,但是并没有用,天界最终都还是将其诛杀,烛龙也是如此。”

    “不,他可比相柳厉害多了,烛龙有凌驾于一切的寰宇之力,是神族不想杀他吗?不,是神族杀不了他,这才选择将其封印。”

    龙王似笑非笑地说:“你是不是想问,既然他如此强大是怎么会被封印起来的,因为他的族人,也就是龙族先祖出卖了他,因为他们不想与神族对抗,而烛龙则认为,龙族才是天命所归,是六界的主宰者,所以他痛恨神族,更痛恨龙族。”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从虚空幻境中逃脱那可是专为他准备的牢笼。”

    “虚空幻境,究竟是什么?”我问。

    “一个梦,一个美梦,一个梦想成真的乐园,”龙王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深邃的五官显得诡异崎岖:“谁知道呢,说不定烛龙在那个虚无的幻境里真成了六界之主,所以才心甘情愿地被困住。”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回行宫了。”鹤青说。

    “殿下是担心雨师国的人会把我们扣下来?”慕枫问。

    “不一定是明着扣人,不过肯定会阻挠我们离开。”鹤青说。

    “可是白雅洁还在行宫里!”南宫明急道。

    白雅洁在救火时受了点伤,没有来参加邀月祭典,而是留在行宫休息。

    “我得去把她接出来。”

    “来不及了。”鹤青说。

    “你放心,雨师人不敢对她怎么样的,战事迫在眉睫,不能贻误军机。”鹤青又说。

    南宫明闻言只得作罢,依依不舍地回望。

    时值九月十五,圆月高悬,云层环绕遮掩,海浪澎湃,一轮轮翻涌上来,拍打礁石,引起轰然巨响,激起的浪花足有两人高,如密雨般洒落。

    汹涌潮汐几乎漫过海边的礁岩,只有远远延伸出去的一块还耸立着,鹤青淌过海水,攀上那高处,只听上空“咿呀”一声,一只赤羽长颈的鸟盘旋而下,扑震翅膀,落在礁石上,亲昵的蹭着鹤青,像是在撒娇。

    远处,一艘船缓缓驶来,船上的人正朝这边招手。

    来接我们的是杨天佑,原来鹤青早就派金乌去给在无极岛上驻扎的天兵送消息了。

    海风疾劲,刮得双耳生疼,好在无极岛离大陆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奎木狼、泰莱神君就等在岸边,下了船略一寒暄,就开始商议作战,我则在一旁逗金乌玩,抓了海鱼喂给他吃,见它吃得香甜,忍不住给自己也烤了一条。

    鹤青说:“此次出兵的目的,一是用最快的方式夺回望夜城,二是阻止龙族的战舰登陆,两族矛盾已经够大了,决不能让龙族再多屠杀一个鲛人。”

    “所以我们要兵分三路,一路连夜上岸,潜入望夜城,控制皇宫及鲛族军队,这会是一场硬仗,由我亲自带领,另一路掩护我们登陆后留在海岸线附近,狙击龙族舰船,由慕枫和天佑神君带领。”

    “是!”慕枫和杨天佑齐声道。

    “那最后一路呢?”奎木狼问。

    “我们能分兵,龙族自然也可以分兵,不仅如此,他们还可以从陆路进攻,朔星与望夜接壤,为防止龙族通过朔星城边境发起进攻,就请木狼星君与泰莱神君二位在此防范。”鹤青回答。

    泰莱神君拱手道:“必不负殿下所托。”

    鹤青最后说:“记住,我们的目的是止战,而非制敌,更不可大开杀戒。”

    “阿善,走了。”南宫明喊我。

    我抹抹手,胡乱擦一下嘴,连忙起身,由于起得太匆忙差点绊倒,幸好身旁的慕枫眼疾手快,扶住我。

    “谢谢啊。”我冲他嘻嘻一笑。

    慕枫神情一滞,面色孤傲,也许是不耐烦,他本能地迅速放开我,别过脸去,似乎还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冷哼。

    我也不在意,拍干净身后的沙,屁颠屁颠地去了。

    因为是暗中潜入,所以三路大军中鹤青带的人最少,也最先出发,慕枫和杨天佑带兵紧随其后,在沿海部署兵力,退可占领港口,进可海上迎敌。

    “阿善是有什么想说的吗?”船即将抵达之际,鹤青见我欲言又止问道。

    “嗯”我故意表现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南宫明急道:“想说什么就快说啊。”

    他也不是第一次带兵了,战前却还很有些紧张,神经紧绷。

    “我就是想起来很久以前我来过这里,曾经我对这片海域还是相当熟悉。”我说。

    鹤青平和地说道:“你同我说过,你以前在这里亲眼见过龙族和鲛人互相厮杀。”

    “嗯”我说:“这里到底是龙族的主场,若是对方来势汹汹,我怕他们扛不住。”

    南宫明听后更紧张了:“那怎么办?”

    我说:“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其实我原来对这片海域还挺熟悉的,雨师国东南方向有一个海湾,叫雷霆湾,东起瀛洲海峡,西至召屿岛,刚好在望夜城往南一百多公里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也可能是龙族可能登陆点之一?”鹤青问。

    我笑笑,说:“若是死守东市港,将龙族引入雷霆湾呢?”

一百八十三、生死未卜

    南宫明立刻听明白了:“你是说逼得龙族不得不从雷霆湾靠岸?”

    我点点头:“在东市港只守不攻,以防龙族大军背水一战,正面强攻,留一个口子,让他们主动放弃,绕道而行,同时在召屿岛设伏,将龙族困在雷霆湾,或许是避免重大伤亡的一个方法。”

    这时,在上空飞行的金乌鸟“咿呀”一声,海平面的尽头出现了陆地,隐隐泛着红光,硝烟弥漫,等船再驶得近一些之后,震天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两军厮杀掀起滚滚尘土,沿海各处的充满了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

    我能感到整个大陆都在震颤,波及海面,像是大地的悲鸣。

    虽然早就预见龙族必然比我们率先抵达,但这仍是一个坏消息。

    战争又开始了。

    鹤青站在船头眺望,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只希望鲛人能撑得久一点吧。”他说。

    确实,若是鲛人溃败,让龙族一路长驱直入,那这所谓的战术就无从谈起了。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唉,”我故意叹气:“也不知慕枫将军肯不肯听我的建议。”

    鹤青看了看我,眉心微动,很快抿了抿嘴,脸色稍缓,随后吩咐南宫明:“你带一支小队留下策应,等慕枫的船到了,将阿善的主意告知与他,至于采不采纳,以他的判断为准,我们会沿途留下记号,若你能脱身,就来找我们,如果慕枫他们没能将龙军驱赶回海上,你就留下帮他们。”

    南宫明接令:“是!”

    “其他人准备跟我冲出突围!”

    “是!”众将士齐声应道。

    龙族的舰船将近海水域堵得水泄不通,按照原计划,这支精锐军将化整为零,分成十组,用各自的方式潜入,这样可以减小目标,主要兵力则由鹤青带领,直指龙军主力,捣毁龙船。

    鹤青一马当先,剑气如虹,法华剑刚一出,顺势就将敌船劈成两半,龙族士兵大惊,也不知是哪来的天降杀神,还以为是鲛人请来异人,纷纷提起武器,却畏缩不敢上前,只看着鹤青一路冲锋陷阵,法华剑狂舞一刻,光芒都无半点减退,反而气势愈盛。

    他只击战船,砍断炮台,斩落箭弩,却不杀龙族士兵,不过如此一来,龙族的战力也大大减弱了。

    于是他们动用了第二招:海中妖兽。

    鹤青冲杀的脚步被绊住了,低头一看,绊住他的是海妖的触手,鹤青立刻挥剑斩断,向前跑了没两步,面前无数触手从水下射出,像一张网一样等着鹤青入套。

    水下不断传来海妖低声的嘶吼,音波转化成气场,层层波动,直叫人心惊胆战,魂飞魄散,若是那定力差一些的,只怕当场都要吓破胆,或是被这股能量震慑住,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除了海妖,还有无数鲨群,海蛇,以及无极岛特有的一种食腐的螃蜞成群结队而来,袭击了不远处慕枫的战舰。

    “有,有蛇!”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显然不胜其扰,又被鲨群封住前路,无法靠近战场。

    海蛇螃蜞看似不起眼,却有如疥藓之患,特别数量一多,更是极为难缠,有些天兵承受不住二者侵袭掉进海里,不幸落入鲨口,惨叫连连。

    我纵气腾跃,飞上船帆顶端,单脚站立,掏出从白雅洁那里借的笛子,开始吹奏,那笛声犹如磨墨拉锯,调子时高时低,闻之如干涩的呜咽声,难以入耳,连己方天兵都忍不住捂上耳朵。

    一轮明月在海上升起,在身后映照,越变越大,似乎是在向我靠近。

    部分资历较深的天兵见此情景,不禁揉了揉眼,仿佛身处幻境,不知今夕何夕。

    “月,月神?”一个天兵失声道。

    几十个天兵竟然不自觉地齐齐下跪,叩首道:“参见月神大人。”

    我愣了愣,也没有在意,继续吹奏。

    笛声随着伴随着海风传得很远。

    那声音虽难听,却有用,等龙族士兵反应过来想召回海妖已经完了。

    想必此时他们应该被龙王骂得狗血淋头,却还不知是为什么。

    自从笛声响起,海妖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了,突然,无数触手从海面射出,然后重重拍下,击沉的却是龙族的船,不止如此,它还张开血盆大口,那些虾兵蟹将还没成为战力,就先成为了海妖果腹的食物。

    这时,船忽然猛烈摇晃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船底。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海妖反水了,用灵力感知了一下,好像并不是,海妖仍在我的御兽术控制范围内。

    看来这水下,还有大家伙。

    我抬手掀起巨浪并释放雷电,试图惩击捣乱的罪魁祸首,海浪滔天,滚滚而上,高出船数倍,浪花中有电击闪烁,结果船上的天兵却纷纷抽搐倒地。

    中招的竟是自己人?

    我意识到,海面下的那个东西或许并不怕雷电。

    这时,一只巨龟从海下探出头,带出的水流像瀑布般倾泻而下,龟背犹如一个小岛,龟壳斑驳,布满藤壶与颜色各异的海藻,还长着不知名的像苔藓一般的海草。

    “是西海雷鼋!”天兵们惊呼。

    原来是西海雷鸣山妖兽,据说当年风雨雷电四大神都是在雷鸣山渡天劫飞升的,尤其是当今雷部最高神,就出身于雷鸣山,那一场场天雷犹如浩劫,差点就将这个地方夷为平地,谁承想竟炼出了这般凶兽。

    西海雷鼋身形如龟,却长了个鸟头,有些像那种短喙的鸟,咆哮声尖锐刺耳,浑身闪耀着雷电,口中亦能喷出雷电来。

    我爆发浑身雷电之力,迎面挥出一拳,闪电在半空炸裂,眼前顿时一片白,几乎目不能视,我迅速跳开,心知若硬拼修为,会是一场苦战,我展开右臂,笛子在指尖旋转,横在唇边。

    不知为何这一次吹出的笛声听上去很不一样,仿佛开了窍,忽然就精通音律了。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控制两只高阶妖兽。

    笛声方一响起,既铿锵有力,又婉转悠扬,俏皮中带着些精致的淘气,仿佛峭崖边的险浪,一阵高过一阵,又似逗趣的黄鹂,百啭千声。

    我吹的这首是舒望自创的《月汐》,记载于《灵异志怪集》《乐藏》篇,冒险是冒险了点,不过既是禁书,想来应该没有多少人读过。

    这首《月汐》我只强记了曲谱,从未演奏过,第一次吹奏竟比我之前用的天界音律顺畅许多,也能将我御兽术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我想这可能和舒望酷爱游历,走遍六界的每个角落,看尽世间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关吧。那西海雷鼋到底是经受过无数天雷洗礼的,性子竟比海妖还凶,没有这般容易被收服,饶是被御兽术控制,还是强硬地扭过脖子,冲着我大吼一声,口水碰了我一脸,露出了口内无数细齿。

    就这一张嘴,只怕是不周山都能给嚼了。

    众天兵见雷鼋近在眼前,我还能如此淡然自若地施法,尽皆震惊。

    “觅,觅波仙子,有,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地吗?”一天兵将领问。

    “眼,睛。”我双手紧握,右手中指和食指竖在面前,一边守阵,一边艰难说道。

    “啊?”将领一时没明白。

    “射,它的,眼睛!”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蹦,额头微微沁汗。

    众将士闻言,纷纷拈弓搭箭,一时间无数箭矢齐齐射出,西海雷鼋猛然一阵狂啸,眼中流出两道血泪。

    它被彻底激怒了,仰天怒嚎,疯狂摆动身躯,四肢不断拍打,船在音浪连同雷鼋搅动的海浪作用下颠簸不已,我连忙驱动海妖,它肥厚的触手扒紧船,吸盘牢牢稳固住,才使船不至翻了。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的爆炸声,火光顿时照亮半边夜空,远远看去,爆炸处形成了的烟尘仿佛是一朵蘑菇形状大的云。

    鹤青!

    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那边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响,爆炸的冲击力甚至将熊熊燃烧的船舱抛上半空。

    红艳艳的大火烧空,熯天炽地,连环的爆炸声不断响起,风助火势,渐成火烧连船之态。

    一只触手伸到我面前,我跳了上去,触手缓缓上升,我居高临下,对天兵道:“你们继续前进,这里交给我。”

    “可是.”将领犹豫不决。

    我蹲下身子,直直地注视着他,义正言辞:“去帮他。”

    将领愣了愣,然后凛然道:“好。”

    我还没意识到此刻我整个人连同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多想现在立刻马上去找鹤青,哪怕面对的是刀山火海。

    可是现下稳定后方更重要,只有障碍解除了,给慕枫的船开辟一条道路,使其率先登录,才能将龙族隔绝在海上。

    西海雷鼋的一对招子已经毁了,我并不打算取它的性命,只想将其引回深海,重归它原本属于的地方。

    这本就是一场与它无关的战争,想来也是受龙族指使,才被牵连进来的。

    任凭它在我面前如何发狂,我都不为所动,只盘坐下,然后平静地吹奏。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那原本如破锣烂磬般的笛音现下在我听来似乎是越来越好了,兴许是今夜月色的加持,又或许是月神舒望在天上保佑着我。

    今晚的月亮真的是又大又圆,明亮柔和的月光笼罩海面,如梦如幻,让一切变得都有些不真实。

    我的眼前逐渐闪现出一些画面,被雷击毁的家园,烧死的山灵,几千年来循环往复,这就是贯穿西海雷鼋一生的常态,无法阻止,无法反抗。

    这种绝望是没有尽头的,也难怪西海雷鼋会长成如今的凶兽。

    可能它只是想要一个靠山,才会心甘情愿为龙族驱使。

    笛声绵绵浩荡,迂回百转,时而犹如珠落玉盘,时而犹如雪花绽放,终于抚平了雷鼋的狂躁,我长舒一口气。

    西海雷鼋似乎有些彷徨,茫然不知所措。

    我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它,渡了一些自己的妖力,雷鼋似乎很受用,慢慢沉寂下来,还乖顺地蹭了蹭我。

    “回去吧!”我说:“回雷鸣山好好养伤,别来蹚这趟浑水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雷鼋望着我,眼睛眯成一道线,瞳孔时而收缩,时而放大,仿佛视线一会儿凝聚一会儿涣散,它虽得了我一点妖力,但眼上的伤尚未能痊愈,能看出它在努力辨认我的身形,但看不太清。

    它上下摆动了一下头,沉闷地嘶鸣两下,转头便沉入海底去了。

    上空传来一声熟悉的鸟鸣,我抬头一看正是金乌,他那身漂亮的羽毛燎了火,翅膀和尾巴都被烧黑了,活像是只半脱毛的鸡,惨兮兮的。

    远远的我已经能看到慕枫的船队驶来,我放心了,奋力向金乌伸出手:“带我去找他!”

    火海之中热焰滚滚,时不时都有小型爆炸发生,附近海面上漂浮着不少龙族和鲛族士兵的尸体,尸体焦黑大多,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真是炼狱啊。

    这种无差别的攻击到底是谁做的?

    我让金乌放我下来,它似乎是被烧怕了,只在高空盘旋,尝试了几次都没敢落下。

    “救,救命!救命啊!”火海中忽然传来女子的呼救。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越妍?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急如焚,只好自己跳了下去,万幸是没摔断腿,但脚踝还是受到很明显的撞击力作用,隐隐有些发麻,走路一瘸一拐的。

    此时的火势好像略微熄灭了一些,船的残骸在浓烟中连成片,我就在这些漂浮的废墟中寻找。

    但我并没有发现鹤青的身影,反而看到浓烟中映出一个提着尖刀的男子,正欲对一个瘫坐在地上的女子下手。

    “不要,啊啊啊啊啊!”女子吓得大叫,正是越妍,她双手被缚,鱼尾都没收,在地上扑腾,殊死挣扎,拼命向后躲。

    要杀她的居然是龙闰。

    只见他满脸漆黑,一身血污,妖气凌乱,如地狱恶鬼般前进,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龙闰行动僵硬,看来受伤不轻,只是他为什么要杀越妍?

一百八十四、合谋

    附近弥散着硝烟的硫磺味,水面上漂着一层浮末,看上去像是石灰。

    难道这就是爆炸的真相?

    硫磺得水而大作,自水跳出,其声如雷,石灰散为烟雾,可迷人眼,船板滑腻,应是抹了鲸油,若此时再放一把大火,岂不是声势有了,伤害也有了。

    我飞步上前道:“龙闰,住手!”

    他的样子有些古怪,眼神狠厉,神情阴鸷,和平日里愣头愣脑缺根筋的二世祖形象全然不同,跟中了邪似的。

    “龙闰,你怎么了?”我察觉到他的异常,不再摆出敌对的姿态。

    “龙闰。”我试探性地朝他走了一步,他身子晃了晃,但没有攻击我。

    “你冷静一点,发生什么事了?你爹呢?”我问。

    “有,鬼”龙闰呓语。

    “什么?”我一下子没听明白。

    龙闰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有鬼!有鬼!”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他忽又提起双刀,推开我冲向越妍。

    我只好敲击龙闰的后脑勺,将他打晕。

    越妍瑟瑟缩缩,被吓得直哭。

    “嘘”我尽力安抚她的情绪,等她稍平静下来,问:“你有见到武神殿下吗?”

    越妍摇摇头。

    “别哭了,”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难道那日那个蒙面人是龙王派来的?”

    越妍抽抽搭搭地说:“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有人闯入我的房间,将我掳走,之后我就被送到龙族大军里了。”

    “难道是龙王想用你威胁你父亲?”

    越妍又摇头,表示不知。

    “可我父亲心中只有鲛人族复兴,平日里也并不在意我们兄妹,龙王捉了我亦是无用。”她说。

    我叹了口气,越妍如此怯懦,看来也是问不出什么了,我想立刻去找鹤青,但又不能任由她和龙闰在战场里自生自灭,只好把他们都带上。

    幸好有金乌在,能驮动他俩。

    我和越妍费劲将龙闰推到金乌背上,自己也翻身上去,勾着金乌的脖子说:“去皇宫。”

    金乌振翅飞高飞,从望夜城上空掠过。

    城中各处都有零星的鲛人和龙族士兵在殊死搏斗,呼喊冲杀和刀枪碰撞声四起,看来龙族的先头部队已经顺利进城了。

    若是由天兵先一步进入皇宫,控制住鲛人,那末龙王也就没有理由再大开杀戒了。

    我一低头,瞧见几个虾兵蟹将正在追杀一个鲛族少年,少年身形瘦小,却很灵活,在街头巷尾穿梭,眼看龙宫士兵追了三条路都没追上。

    虽然我此刻恨不能立刻飞到鹤青身边,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无奈,我示意金乌往下降,在低空停留。

    此时那少年已经被逼到死路,退无可退了,他倒是一点也不怕,目光坚毅,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少年的手上握着一件瓷质黑釉品,像是两个碗合在一起,虾兵蟹将似乎有些忌惮此物,踌躇不前,待我看清瓷制品外露的一截引线,瞬间就明白了。

    我一跃而下,凌空翻身,落在少年面前。

    “你是谁?”龙族士兵气焰嚣张。

    少年愣了愣,要点引线的手也停住了

    我微笑着缓缓走向前,抬眼道:“望夜城已由武神宫接管,尔等可以退下了。”

    “你是天界的?”一螃蟹精说:“我们可是奉龙王之命夺回望夜城的,你无权干涉。”

    “既知我的身份,还不快滚,”我眼色一变,白色雷电瞬间闪耀全身:“你们连一个少年也不肯放过,是嫌龙族对鲛人做下的孽还不够多吗?”

    龙宫士兵动作一滞,顿足不前。

    这时,我身后的鲛族少年忽然掷出手中的震天雷,我一惊,连忙飞身旋踢,将炸药踢上天。

    随着“轰”的一声,震天雷在天上爆炸了,索性无人伤亡,只是爆炸碎屑飘落,惹得一身硝烟气。

    我转身刚想怒斥那孩子,却见他眼里噙着泪,脸色煞白,虽是咬着牙逞强不哭,但明显是被吓到了,我心软了,对他说:“这不是小孩子该玩的东西,以后别碰了。”

    那少年却说:“首,首领说必要时,我们要以血肉身躯,和敌人同归于尽。”

    这杀千刀的越丘图,当真是只想着光复鲛人族,完全不顾惜族人性命。

    我冲他笑笑,俯下身,温和地说:“大人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他们也有糊涂的时候。”

    “啊?”少年有些难以置信。

    “对了,你爹娘呢?大晚上的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又问。

    少年的眼眶更红了:“他们,他们都战死了,还有我弟弟,也死了,我们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真是个傻孩子。

    我问他:“家人都死了,你不难过吗?为什么不哭?”

    少年说:“他们是为鲛族战死的,是英雄,我不哭,我要像他们一样勇敢。”

    我顿时语塞。

    越丘图是要把鲛人都变成没有情感的杀戮武器吗?

    “亲人去世,感到悲痛是正常的情感,”我说:“这和勇不勇敢没有关系,就算流泪也不代表你不坚强。”

    少年闻言,似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刷往下流。

    而在一旁的虾兵蟹将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嚷嚷道:“你们说够了没有,这正打仗呢,谁有功夫听你们说这些。”

    我冷笑,拂袖转身道:“这孩子今日我是救定了,我再警告你们最后一遍,快滚,否则就休要怪我让你们这些臭鱼烂虾,变成死鱼死虾。”

    那些龙宫士兵哪里听得这番羞辱,纷纷提刀冲向我,我挥出一拳,第一下敲在蟹壳上,把我手都敲疼了,但反击不停,我又转身回踢,又打出一掌,又从袖中取出匕首,斜撩直刺横劈,三两下便将那些龙宫士兵解决了。

    鲛族少年看着这些长得奇形怪状,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家伙瞬间倒地,层叠垒上,顿时目瞪口呆。

    “别害怕,”我说:“你快逃吧。”

    我刚要走,身后,少年拉住我的衣角,我转头,看见他一脸真挚地问我:“逃去哪?”是啊,逃去哪?莽荒那么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这时,远处忽然升起了一朵巨大的蓝莲,熊熊蓝炎直冲上天,然后逐渐弥散开。

    这是鹤青的绝技“烨火文华”,脱胎与四大神火中,与罪孽共存的红莲业火和凤凰涅槃时伴生的琉璃净火,鹤青以自己的神格为引,练就的特殊术法。

    看来他应该没事,我悬着的心稍安。

    可他平时很少用这招,我只见过那日武神宫外,鹤青在盛怒之下对苡安用过,不过仅用了不到一成功力,开了小小一朵灼莲,只是为了困住苡安,给她一点教训。

    他这招缩放自如,可见是已练得炉火纯青,若不是遇到强敌,应是轻易不会使将出来。

    现下可不是感慨的时候。

    “那是什么?”鲛族少年问。

    “烨火文华。”我说。

    “烨火文华是什么?”少年又问。

    “是武神殿下的招数。”我回答。

    “武神殿下?他是天上的神仙吗?他是来救我们的吗?”少年的眼神亮了。

    我哑口无言,他这样一说,我更不好意思将他丢下了。

    “走吧,”我说:“姐姐现在有些急事,等办完再安顿你,城里不安全,你先跟我走。”

    将少年也弄上个金乌后,我催促:“走!”

    少年的反应跟我第一次坐栎鸟飞上天时一模一样,又紧张又兴奋,稚嫩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与他年纪相符的少年气。

    我并没有让金乌一路飞入皇宫,而是在宫门口将他们三个放下。

    越妍见我要走,禁不住问:“姐姐要去哪?我害怕.”

    少年也问:“姐姐是要进宫吗?”

    我安慰他们:“别怕,好好待在这里,别叫人发现了,若真有什么事,金乌会带你们逃跑的。”

    “诶,姐姐,”少年拉住我:“你你.”

    我知他担心,说道:“你放心,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的。”

    “你可要平安回来啊。”越妍不舍道。

    “放心吧。”我向后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城内厮杀得热火朝天,皇宫内却是异常安静,听不见任何打斗声。

    我顿感有些不寻常,鹤青明明刚放了一记大招,明显是已经开打了,怎生宫内会如此安静。

    莫非他败了,负伤了?

    不,他可是武神,天上地下,谁能打败他?

    但若是鹤青在刚刚的海战中被炸伤,对手乘人之危呢?

    我胡思乱想,脑子里乱哄哄的,想呼唤他,可四下太安静了,我竟叫不出声,只好加快脚步狂奔起来,心嘭嘭直跳。

    闯入前殿,穿过皇宫长廊,一直从议政厅找到书房,全都一无所获,再往内就是后花园以及国主的寝宫了。

    皇宫内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周围尽是松树,登上一个小山头,忽闻汩汩泉水声,我心中一动,跑过去一看,终于在山下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松间月下,鹤青站在水潭边的石头上,可惜大部分视线都被松林遮盖住了,看得不真切,我极力抑制住激动,没有喊出声,而是快速飞跑下山。

    “刑苍,别忘了自己的立场。”

    就在我下到山脚下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你是背弃约定,站在武神这边了?”

    我猛然停住脚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浑身一颤,只觉血液倒流。

    一个暮色沉沉的声音说道:“老朽答应与你们合作,本就是为了见殿下一面。”

    我小心翼翼地躲在松木后面,犹豫着要不要现身。

    那个自称老朽的老者蒙着脸,应该就是那日掳走越妍的不速之客。

    而我现在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龙闰会神神叨叨地说什么“有鬼”了,因为与那老者对话的,竟是越桑。

    他还活着?!

    那日青龙船上,虽然到最后我不省人事,但鹤青说他亲眼看见龙王命人将越桑的尸体丢入大海。

    难道他再一次死而复生了?

    越桑摆弄手中弯刀,露出一个厌世的神色,我一惊,总觉得这个不经意的表情似乎有些眼熟。

    “了不起了不起,”他阴阳怪气道:“天庭如此对你,你竟还这般忠心。”

    刑苍看向鹤青道:“天庭是天庭,殿下是殿下,这本就是两码事。”

    越桑冷笑一声,不再废话:“那就动手吧。”

    说罢,越桑抄起两把弯刀冲杀去,未等鹤青拔剑抵挡,一柄沉重古朴的刀横在他面前,替他格挡住了越桑的进攻。

    两把兵刃碰撞出火花,电光火石间,刀气四射,气旋狂舞,身旁的松林也跟着抖动,松叶萧萧,零落而下,山林中瞬间充斥着清冷的肃杀之意。

    我越发搞不清状况了,不知道越桑要杀鹤青,和刑苍要救鹤青,哪个更让我震惊。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十多个汇合之后,越桑虽然略处于下风,但堪堪能与刑苍打个平手。

    越桑什么时候有这等功力了?刑苍可是上一任武神刑苍,他手中的长生刀也是当年的天界神兵之一。

    我总有种感觉,这个“越桑”行为举止,甚至身法招式都有些怪异,和之前他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正当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越桑身上时,对面左侧山壁上冷不防杀出一个白衣人。

    那人身姿绰约,翩若惊鸿,虽然带着帷猫和面罩,相貌难以辨认,但随着身动,薄纱翻飞,会偶尔流露出些许面容,从那蹙眉之态,和执剑的纤纤柔夷可以看出,来者应是个女子。

    那刑苍正与越桑斗得不分上下,哪有闲心顾别的,被这女子偷袭,一掌击中后背,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刑苍回身后抡劈剑,又与那白衣女子对了一掌,被震得后退几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想说什么,但白衣女子剑招凌厉,招招直指要害,刑苍受了伤,抵挡起来有些吃力,只好全力应对,谁知越桑也毫不客气,抓住机会袭向刑苍,意图两面夹击。

    一切发生得极为突然,鹤青想要出手相救已经来不及了。

    白衣女子以剑气撩起地上残叶作为暗器,射向刑苍,而越桑则挥舞双刀朝刑苍刺去。

    刑苍腹背受敌,背上中了无数叶片,腹部也被刺中,他口吐鲜血,满眼通红,已是奄奄一息。

    接着他做出一个让人震惊的举动,刑苍握着越桑的手,忍着痛,以无比强大的意志将他拉向自己,随之腹部的刀也越刺越深,直到没至刀柄,刀尖从后背穿出。

    刑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出长生刀,抹了越桑的脖子。

    越桑颈脉被切,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没多久便濡湿了他的战衣,但他却毫不在意,只铁了心要杀鹤青。

一百八十五、生恩必报

    我从树后走出来,用掌力将越桑推开,挡在鹤青面前。

    “别碰他!”我大吼一声。

    “阿善。”鹤青来我身边。

    “你没事吧?”我急忙上前,就差扑鹤青怀里了,又前后左右细细查看一番,确认他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我注意到鹤青的衣袖湿了,不禁问:“你落水了?”

    鹤青淡淡地点点头,我转而怒目斜视,狠狠瞪了越桑一眼,这都要怪他。

    白衣女子漠然观望,踌躇不前,她似乎是想确认刑苍死透了没有,又怕被抓,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飞向崖上,隐身入山壁之中。

    而越桑就像个怪物一样,他捂着脖子,血不断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却还屹立不倒,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只怕他再做出伤害鹤青的事来,拿匕首指着他。

    “殿下。”倒在地上的刑苍发出微弱的声响。

    鹤青与我对视一眼,走过去,扶起刑苍,靠在水潭边的石头上。

    “你”鹤青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道:“我还是先帮你疗伤吧。”

    “不必了,”刑苍制止,声音颤抖道:“能见到殿下,老朽死而无憾。”

    鹤青怔了怔,问道:“你说想见我,可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刑苍感慨万千,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一边喘息,一边红了眼,多年的逃亡生活让他满面沧桑,身上除了极其微弱的灵光,已丝毫没有天神的痕迹。

    “我,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殿下,”他老泪纵横,断断续续说道:“也,对不起,帝君。”

    我和鹤青都明白,刑苍应是命不久矣了。

    可既是堕神,应有相当的仇怨,与天庭势不两立才对,那他又为何会冒死救鹤青呢?

    我忽然想到刑廉,他顶着巨大的压力,鼓足勇气通过琯考,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他的父亲。

    也许他是想为父亲平反,又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当年父亲为何背叛天庭逃了,留下他独自一个在那个冰冷的天宫自生自灭。

    若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死在东荒,该有多伤心。

    鹤青问:“阁下此话何意?”

    “还是先治伤吧,你对不起的可不只有鹤青,”我冷嘲热讽:“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他可是时刻都想着能再见到你。”

    鹤青不由分说先给他输了些灵力,刑苍似乎是缓过来一些了,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吐血。

    看上去刑苍灵脉尽断,五内俱伤,大概是救不回来了。

    “好了殿下,还是先听老朽一言吧。”刑苍边咳边说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比你的命还重要吗?”鹤青于心不忍。

    “这很重要,老朽若不道出实情,死不瞑目。”刑苍很激动,咳血不断。

    “好,”鹤青掖着刑苍:“你说,我听着。”

    “说来惭愧,都是老朽愚蠢,听信小人谗言老朽该死,该死啊!”此时刑苍的神志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说的话也是没头没脑的。

    “阁下,到底想说什么?”鹤青问道。

    他扶刑苍坐好,又从背后给他输了一些灵力,刑苍缓缓睁开眼,似乎是清醒了一些,气若游丝地说道:“此事若要细细道来,实在说来话长,其实殿下和帝君是.”

    话刚开了个头,对面林木丛生的崖壁上忽然射来一支冷箭,正中刑苍的喉咙,顿时鲜血直流。

    此刻的刑苍已经说不出话了,却还想发声,额头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喉咙口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囔声,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是那个白衣女子!

    她没有走,而是躲在暗处,伺机出手。

    刑苍要说的到底是什么秘密?竟致他丢了性命。

    天庭忌惮许久的堕神刑苍就这样陨落了。

    当初他叛出天界声名狼藉,引六界震动,这么多年来他的名字也一直是禁忌。

    看刑苍的模样,他死的时候应该很痛苦,不知在弥留之际,有没有一刻想起过刑廉。

    一旁的越桑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我不客气地喝斥:“老实点。”

    “你们天界还是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虚伪,喜欢自相残杀啊。”越桑佞笑道。

    “你什么意思?”我皱眉诘问。

    “你难道没看出来,方才那白衣人使的是天界术法吗?”越桑戏虐道。

    什么?此事与天界有关?

    是九重天上有人要杀人灭口?

    反观鹤青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看来他早就瞧出端倪来了。

    我定了定神,故作不动声色。

    刺杀之事可以稍后再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东荒局势。

    “你爹越丘图呢?自己当缩头乌龟,让族人为他冲锋陷阵?就这样也配当首领?”我找了根树藤绑住越桑双手,他也不反抗,脸上始终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带我们去找他,”我说:“一切该结束了。”

    “找不到了。”越桑低声说。

    “什么?”

    “找不到了,”越桑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死了,除非你们想要的是他的尸体。”

    怪不得两次战役的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震惊于越丘图的死讯,更震惊于越桑的态度。

    他怎么可以如此冷漠?那可是他的父亲!

    越丘图又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我看着越桑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态度,心头涌起一股寒意。莫非是他动的手?

    我想起当初他帮我逃出皇宫,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那时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越桑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但也绝不至于动手杀人。

    就在我惊异于越桑的变化之时,皇宫中传来短兵相接的打斗声。

    我与鹤青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是那十支精锐小队杀到了。

    可是我刚刚进皇宫之时并没有遇到阻碍,他们是在和谁对阵?

    我顿觉后背发凉,心头一沉,莫非这是一个圈套?

    忽然,一道黑影掠过,我感到肩上猛然中了一记,身子向后一仰,那黑影瞬间便将越桑夺下,我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身形,更来不及反应。

    越桑身后亮起一阵青光,手上的束缚便解了,而他的脸上则始终挂着似是而非的笑。

    我瞳孔震荡,心中惊疑愈加,眼皮止不住地抽动。

    “别走!”我下意识地阻止越桑与那黑影离开。

    一道沉重的黑气向我袭来,生生将我隔开。

    鹤青走上前,与我并肩而立,我们都清楚,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越桑勾唇一笑,纵身袭来,却并没有攻向我,而是从我身边掠过,朝鹤青奔去,我本想回身相帮,却被黑影缠住。

    那黑影很是古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眸中泛着诡异的黄绿光,瞳孔呈一道缝,我猜其本体可能是蛇,蜥蜴一类的妖。

    最奇的是黑影那一身的黑气,仿佛像是再源源不断燃烧着内丹精元。

    因此对方就算是轻飘飘挥出一掌,也能有一股砌墙的力道如狂风般袭来,而我蓄劲打出的招式都被这股力量倒卷,,反而打向我,惊怒之下,只得向后翻跳,借力卸力,但仓促间落地不稳,被那掌力生生逼退几丈开外,很是狼狈。

    这黑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如此妖力大开虽是能防止敌人近身,可就算是妖界那些道行高深的大妖,就算是妖皇亲临,也禁不住这么消耗啊。

    而且黑影身上的这股精元外化形成的“气”又不像是纯真的妖气,比较介于妖气和魔气这件,和

    和我入魔时的状态有些相似。

    我倒抽一口凉气,冷汗津津,立下决心。

    不管这黑影是什么来头,都必须死,他若不死,我可能就暴露了。

    对方刚与我对了几招,忽然收手,脚一点地,转身向反方向离去。

    我哪能就这样放他走,提气追赶,顾不得鹤青在后面喊我。

    追出一段后我才发现,黑影可能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故意引开我的。

    他在山岩间逃跳,明明游刃有余,却有意行得忽快忽慢,好让我能追上。

    念及此,我索性停下,大口喘气,假装跑不动了的样子。

    没过多久,我的面前卷起一阵狂风,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卷起的烟尘逐渐化成人形,果然,本已跑得不见踪迹的黑影发现我没跟在后面,自己主动现身了。

    而我却闪身躲了起来,悄悄绕到黑影身后,用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到底是谁?”我冷冷地问道。

    黑影桀桀而笑,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与仇人为伍,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你想说什么?”我握紧匕首,轻挑眉尾。

    黑影反倒一愣,随即冷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是想说,我是那龙王与魔族公主夜叶心之女?”我的语气淡漠至极。

    黑影道:“你果然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其实先前我都只是猜测,我身上的龙鳞甲,潜龙之气,呼吸吐纳时出现的龙息,还有魔气.事实摆在眼前,已经到了我无法视而不见的地步。

    虽然玄女师父说待我从东荒回去便会将一切都告知,但现在的我有些抗拒,甚至觉得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为好。

    黑影出言讥嘲道:“看来你是不想面对现实咯?”

    “你有话快说,拐弯抹角作甚,说完我好送你上路。”我手中匕首的锋刃离黑影的脖颈又进了半寸,忽然受阻,似是顶到了铠甲般的硬物。

    黑影放声大笑,陡然沉下脸,目露凶光:“好一个一瞑不视,自欺欺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否认武神鹤青就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这个事实吗?”

    “那只是传言,”我也抬高了音量,大声驳斥:“你说是鹤青杀了魔族公主,你有什么证据?人证呢?物证呢?还是你亲眼所见了?!”

    黑影道:“那不如你回去问问你的武神殿下,夜叶心到底是怎么死的!你问了,他敢回答吗?”

    我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干咽了一下,定了定心神,告诫自己此时此刻千万不能被牵着鼻子走,要相信鹤青,相信自己。

    说到底我对自己拥有父母,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件事没有太多实感。

    我与龙王龙王刚见面,就觉得他自私,冷漠,无情,怪不得能为了权利做出抛弃妻子的事,对他讨厌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至于魔族公主夜叶心,我对她自然也没有很深的感情,毕竟我都没见过本尊

    尽管如此,黑影的话还是在我心中扎下一根刺,我只能假装不动声色,抛诸脑后,当心中的芥蒂并不存在,但稍一肖想,却有钻心之痛。

    “若武神小子与你真有杀母之仇,你会怎么做?”黑影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发出嗡嗡的回声,振得我头疼。

    恍惚间我有些失神,这个问题就像是碧蚕钻进我的脑子,吸骨食髓,让我无法思考,像是被锁紧咽喉,一口气提不上来,脑中一片空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么?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是你不想说,还是不能说。”黑影步步紧逼。

    我急促地吸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时候千万不能被他看出破绽,片刻之后终于恢复了一些,于是镇定地说道:“魔族公主虽未养育过我,但生恩也得报,若她真是被害死的,我一定会揪出谋害她的人,必不让凶手好过。”

    “哈哈哈哈哈”黑影狂放大笑:“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所说的话。”

    忽然间,一股凌厉的念力波动将我弹开,气浪流转,冲天而起,形成真气墙,将黑影包裹住,也把我隔绝开,他现身时卷起的狂风十分类似。

    “别跑!”我想伸手抓他,可那黑影乘风而去,化成一股黑烟消失不见了。

    我还不死心的跑出老远,试图追上去,心砰砰直跳。

    与黑影的狭路相逢让我想起在镜湖森林遇到魔君寒修的场景,虽然现在的已经有所不同了,灵力修为也有一定提升,但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那种残忍的死亡威胁至今都是我的梦魇。

    这时,前殿方向又绽放了一朵蓝莲焰火,正是”烨火文华”的阵印。

    看来鹤青又陷入苦战了。

一百八十六、幽冥鬼火

    我一直觉得爱恨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我也从不掩饰对别人的好恶。

    此刻的我应该毫不犹豫地赶去帮鹤青,但我竟然迟疑了,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我甚至在想,如果鹤青战死,那我是不是就不用面对我与他之间可能的恩怨了?

    我不用亲自动手,甚至还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好缅怀他。

    这样一来他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能永远保持最初样子留在我心里。

    我感到脊背发凉,惊讶于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随即火速前往。

    翻过山后,我迅速爬上皇宫最高的亭台,放眼望去,只见月舞西墙,松枝摇摆,竹影婆娑,却没有发现鹤青的踪迹。

    难道刚刚我看到的是幻觉?

    我沿着亭台长廊,走了一圈,终于在前殿西北面的一处湖边小亭旁看到了莹莹蓝光。

    越桑被困在“烨火文华”的焰心,但他面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

    “你那边怎么样?”鹤青听到脚步声,转头见是我,问道。

    我怔怔得看着他出神,过了一会儿才低头说道:“让他跑了。”

    “你没有受伤吧?”鹤青见我神色不对,又问道。

    我摇摇头。

    忽然间,一道青光从灼烧的蓝莲里绽开,如长虹贯日般冲破蓝焰的桎梏,逐渐反向吞噬,直至一起泯灭

    越桑从容的从阵印中走出来,冷眼看着我们。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蓦然睁大眼睛,失声道:“洛梓弈?!”

    “是你!”

    现在的他虽然批了一张别人的皮,可那幽冥鬼火是骗不了人的。

    他伪装得太好了,想来若不是为了冲破“烨火文华”,他也不会露出破绽。

    “越桑”垂下头,阴沉地笑:“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认出我。”

    真的是他!

    我一直在想,越桑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三次?就算那日他跳下湍急的洋流侥幸没死,但海战之时他可是要取龙王性命,被龙王反杀的。

    龙王不会失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洛梓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附身越桑的?我现在怀疑越桑在跳海之时,就已经死了,那之前杀龙王,现在杀鹤青,就都是他做的了。

    我望着洛梓弈,一脸不可思议:“冥界不是有规定,鬼魂不能随意附身生灵,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洛梓弈扬起嘴角,轻声嗤笑,随即冷脸道:“在冥界,我就是规矩。”

    “所以,是你杀了越桑?”我进一步质问。

    “不,别误会,是这具躯体的原主死了之后,我才上他的身的,”洛梓弈说:“其实要做一具一摸一样的也不难,只是原主不死,终究有穿帮的风险.”

    看来他附身越桑应该是个意外。

    但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难道是冥界之主见惯了生死,已经习以为常,不把性命当命了?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实话?”我蹙眉凝眸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洛梓弈低头浅笑:“你到现在不明白吗?”

    我不禁一愣,我明白什么?

    洛梓弈没再多说什么,缓缓抬眼,勾唇一笑,然后逐步后退,下令道:“给我拿下!”

    他这是要假借越桑之名,让这些鲛人为他送命!

    鹤青这边,潜入的天兵精锐也在蠢蠢欲动。

    大战一触即发,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些都是无谓的牺牲。

    “住手!都住手!”我竭力阻止,大喊:“他不是你们的少主!别听他的!别打了,都别打了!”

    但鲛人族士兵一味进攻,根本不听我的,而天兵也只能发起反击。

    鲛人在鬼王魂力的加持下势如破竹,竟与天兵斗了个平手。

    我与鹤青互望一眼,略一颔首,一齐攻向洛梓弈,他也不怵,双脚点地飞身后退,忽然间一道黑影闪过,将我与鹤青冲散了。

    鹤青一惊,只见黑影犹如一道飓风袭来,直将鹤青逼退十数丈,急急定心凝神,挥舞法华抵挡,剑气击破,锋锐无匹,善恶昭彰,无所遁形。

    只见那黑影狂风乱舞,气劲暴涨,像是要与鹤青力拼。

    我高声道:“烛龙现世,怎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刹那间周围树木山石急剧摇晃,那道飓风夹杂的黑气形成的气旋也快速膨胀起来,然后倏得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黑影终于也现出了真身。

    我果然猜得没错,他就是传说中的祖龙烛九阴!

    那烛龙的右眼完全是黑的,瞳孔则泛着宝石般的绿光,仿佛无法完全蜕化的妖纹,相应的,它的右半边脸上也布满了黑色的龙鳞,身形十分高大,要比普通人高出半个身子,与我之前追逐的黑影十分相似,只不过那时黑影的脸为黑气笼罩,一团模糊,并看不清真容。

    我隐隐觉得不妥,眼前的烛龙形态似乎不是十分稳定,之前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嗡嗡的,沙哑沉闷,仿佛千百条龙一起嘶鸣,但就出场这一下,他的修为似乎比刚刚又提高了不少。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镜飞升。

    “鹤青,小心!”我大喊:“这家伙有古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破虚空之境的。”

    这时我听到身侧有动静,下意识地抵挡。

    洛梓弈抬着手,一条银链从他的袖中飞出,锁星正好击中匕首。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洛梓弈冷脸道。

    “洛梓弈!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怒道。

    “你跟我走吧。”他平淡地说道。

    “什么?”

    “跟我去冥界,”他上前一步,我则本能地后退一步,洛梓弈又说:“你的身份瞒不了多久的,跟我走,我可以保护你。”

    他说得这样诚恳真切,使我备受感染,甚至恍惚了一下,就是这犹豫的片刻,一阵风拂面,洛梓弈瞬间欺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觉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手中的匕首已被夺去,转而狠狠地扎向我。

    我只觉喉咙口一股腥甜,嘴角渗出血来,凄然自嘲,我可真是蠢,怎么忘了生灵不过鬼门关,洛梓弈要带我走,就只能把我杀了,然后带走我的魂魄。

    这就是他的目的。

    “阿善!”鹤青见状想要飞身来救,却被烛龙抓住破绽,从背后偷袭,他背后直接印出一个龙爪印,顿时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来,不得不回身反击,却因此处于被动。

    我感到生命力正在从体内一点一点的消失,视线逐渐模糊,气息越发急促,腹部的疼痛也慢慢感受不到了。

    我

    洛梓弈拔出我身上的匕首,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我微弱地睁开双眼,期盼着他能给我最后一击,但是他却犹豫了,高举匕首却迟迟不动作,眼眶红了,嘴角微微颤抖,始终下不去手。

    而我望着他的眼神愈加平静,动手吧,我心中默念,这一刀下去,或许对谁都好。

    或者就让我这样慢慢流干血,然后死去。

    难道是我一直看着洛梓弈,所以他不忍下手?那我闭上眼好了。

    我在黑暗中等待死亡,耳边却传来一阵喧嚣。

    “殿下!阿善!”南宫明聒噪的声音响起。

    “阿善!你没事吧?”是玄女师父,她从天界返回了。

    原本守在域外的慕枫、杨天佑、泰莱真君和奎木狼也都赶到了。

    我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倒在师父怀中。

    昏迷中,我反复梦到洛梓弈捅我那一下,他看我的眼神极为复杂,哀怨中流露着懊恼和痴迷,又是期待又是悔恨,他原本俊逸的脸庞更添几分邪气,变得有些扭曲狰狞。

    我还执着地问他:“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鹤青,又为什么要杀龙王?”

    洛梓弈回答:“世间鬼魂不愿往生大多不是因为眷恋红尘,而是舍不得这里的人,我把他们都杀了,这世上也就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

    我甚至梦到洛梓弈连玄女师父都要杀,吓得喊出声来,猛然惊醒后,才发现是一场梦。

    我发现自己躺在望夜皇宫之中,这说明皇宫目前已经被拿下了,我稍舒一口气,刚要下床,腹部忽然一阵抽痛,正是被洛梓弈捅了一刀的伤口,这时南宫明走进来,见我醒了,但脸色不大对,连忙过来询问。

    我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又问:“你们不是在海岸线驻军,怎么会跑到皇宫里来的?”

    南宫明说:“我们收到了一个通文令,说武神殿下有危险,让我们立刻赶赴皇宫,我们才来的。”

    “通文令?”

    会是谁发的?我跟鹤青自顾不暇,天兵也不会擅自调兵求助,那谁会知道我们在皇宫涉险?

    事情似乎越来越蹊跷了。

    “鹤青呢?他没事吧?”我又问。

    “殿下受了点轻伤,不过不严重。”南宫明说。

    我点点头:“皇宫里的那些鲛人.?”

    “混乱中跑了一部分,大多都收押了,我们还找到了越丘图。”提起他,南宫明就恨得咬牙切齿。

    “越丘图?”我更意外了:“他没死?”

    看来洛梓弈终究是没有滥杀,即便这个越丘图并不无辜。

    “求二位上神帮我去找一下我的父兄!”屋外,龙闰的声音传来。

    我推门出去,见到龙闰跪在鹤青与玄女师父面前苦苦哀求。

    鹤青让他先起来,可龙闰说什么都不答应。

    我这才想起:“我怎么把他和越妍给忘了。”

    “你先起来吧,”鹤青又说了一遍:“龙神大人,自然是要去找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龙王失踪了?

    我见那龙闰迟迟不肯起身,走过去道:“快起来吧,跪在这里好看吗?海上的那场火虽大,但堂堂龙王,也不至于就这么葬身火海吧?”

    龙闰似乎怕我怕得紧,听我这么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说说吧,昨日船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是越桑!他要杀我父王,他还,他还杀了我大哥他.他.”龙闰似乎有些错乱,眼看着越说越激动,然后开始咳嗽,看上去也在大战中受了伤,身子没好全,还有些虚弱。

    “你,你先冷静一点.”现下任何言语都显得有些苍白,我只得看向鹤青,他接过话头道:“我已经让慕枫将军和天佑神君去海上搜索了,若是明日还找不到,就扩大搜索范围。”

    龙闰泫然泣下,泪眼婆娑,我忍不住揶揄道:“龙王一把年纪了,这么大个人还能弄丢了不成,你也是,如今龙族皇嗣中属你最年长,很应安抚下属,稳定龙宫才是,总是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我凑过去,歪着头看他:“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龙闰被我一吼,吓得眼泪都给憋回去了,抿着嘴暗暗呜咽,委屈极了。

    这时,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声传来。

    是越妍的声音。

    不过喊叫声似乎来自地下,不好判断。

    “地牢!”南宫明说道:“越丘图还被关在地牢里!”

    “走,去看看!”鹤青说。

    越妍瘫坐在地牢前,吓得容失色。

    或许是雨师国临海的关系,这地牢比别处更为阴暗潮湿,也不知越丘图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多久了。

    不过我们应该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因为此刻的越丘图正躺在血泊之中,头耷拉在一边,似乎被人折断了脖子。

    可是南宫明刚说入主皇宫时天兵各处搜查,发现越丘图还活着,这才不到一日的功夫,他就惨死在此处。

    越妍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显然是处在惊悸之中,整个人僵住,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她。

    越妍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只是听说,听说父亲没死,想,想偷偷来看看他.谁知谁知”

    “没事了没事了。”我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竭力安慰。

    “还是赶快将你父亲下葬吧,”我说:“虽然你哥哥和父亲都不在了,可你还有族人,身为鲛族首领之女,你要肩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可是我我不行的,”越妍拼命摇头,泪眼汪汪道:“我不是哥哥,更不是爹爹,我不行的.”

    我捋了捋她额前的发绺,温和地说:“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一旁的玄女师父闻言,却开口制止:“阿善。”

    “望夜城既已夺回,东荒的事也了结得差不多了,你还是先回天界吧。”

    我愣愣地望着师父,不解其意。

    了结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的真相尚还处在重重迷雾之中。

    刺杀刑苍的白衣女子是谁?他要对鹤青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越丘图又是死在谁手上?让大军集结的通文令是谁下的?

    更何况龙王都还没有找到呢!

    龙族与鲛族几千年的世仇如何解?被抓的鲛人叛军俘虏又该如何安置?

    而在东荒搅动风云的始作俑者以及罪魁祸首祖龙烛九阴还没被抓住,此间之事,还远未了,师父为何急着催我回天界?

一百八十七、人鱼公主

    “师父,我不能走,”我据理力争说:“东荒局势并未定,当时力荐我来的龙王三太子如今身死,凶手也没有抓到,我若就这么一走了之,只怕很难给龙族一个交代。”

    “这些自有武神殿下善后,你就不用操心了,”玄女师父坚持说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需随为师回天界闭关疗养,否则.”

    她没有再说下去。

    “否则.什么?”我敏感地问。

    “否则你的身体就要垮了。”师父笑笑,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额头。

    “哎哟。”我揉揉脑门,跟在师父身后哀求:“哎呀师父”

    “你就让我再多留几日吧,我怀疑当时以灵蛇蛋要挟腾蛇姥姥的,就是烛龙,他的目的不单纯.”

    玄女师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我,手腕一翻变出一把刀。

    是刑苍的长生刀。

    “为师要将刑苍的死讯带回天庭,你难道就不想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你的朋友吗?”玄女师父将刀递给我。

    “我”

    尽管师父这样说,而我也收了刀,但东荒对我来说有太多未解之谜了,在没搞清楚之前,我暂时没办法离开。

    于是我留了书信,敲开了龙闰的后窗。

    “你还没走?”龙闰睡眼惺忪。

    “别废话了,”我说:“你还想不想找你的父兄了。”

    “想!”龙闰顿时清醒了。

    “那就跟我走吧。”我说。

    “可是.”龙闰似乎有些犹豫。

    “那些天兵根本不谙水性,对附近一带又没有我熟,若是我被我师父抓回去了,可就没人能帮你了。”

    龙闰一咬牙,说:“走!”

    那天夜里鹤青站在城头的飞檐上,一身白衣,茕茕孑立,月光撒在他的肩头发梢,使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光辉之中,本是很显眼的,但也许是我走得太急了,竟完全没有发现。

    他可能是知道我不会抛下这里的一切置之不理,乖乖跟师父回去,所以未阻拦,也没有追来,只是默默目送着我离开。

    “在看什么呢?”船驶出一段后,龙闰见我始终站在甲板上盯着海面,不禁问我。

    我没回答,只是看着海面上不同寻常的涟漪和不断冒出的气泡。

    “出来吧。”我终于喊道。

    气泡忽然消失了,水下之人犹豫片刻,甩头钻出水面。

    是越妍,经过海水的洗礼,她倒是越发清莹秀澈,香娇玉嫩了。

    此时天堪堪将明,海上薄雾弥漫,漫天朝霞将海天遥遥隔断。

    碧空中晨星寥落,惊涛激荡,卷起重重高浪,水雾迷蒙,透着刺骨的寒意,越妍的倩影在朝阳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冲着我羞赧一笑。

    “先上来吧。”我把手伸向她:“大早上的潜在水里,不怕冻死吗?”

    越妍虽是鲛人,但没有鲛绡纱保暖,又在水中泡了许久,是以还是手脚冰凉,浑身冒着热气,抖个不停。

    我施了个法术将她弄干,又拿来一件斗篷给她披上。

    这时,我敏锐地捕捉道船舱里有响动,喝道:“出来。”

    里头的动静一下子平息了,周围静得唯有海浪声。

    “还不出来?被我抓住可是要被扔到海里喂鱼的。”我疾言厉色道。

    “别”舱里的人立刻紧张起来。

    小孩子?我颇感意外。

    终于,里面的人探出头来,正是前一晚我在城中救下的鲛族少年。

    “别,别杀我。”少年怯生生道。

    我心中懊悔,这一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跟了两条尾巴都没发现,竟叫他们一路追到这里。

    “你们俩怎么回事?”我叉着腰,故作生气:“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就跟上来?”

    两人同时老实巴交地点头,样子傻愣愣的,倒叫我不好发脾气了。

    “我知道你们要去找龙王。”越妍说。

    “不是.我们去找龙王你们凑什么热闹呢?你们.不恨他吗?”我表示不解。

    越妍叹息:“我虽恨他,可是也只有他能让鲛族获得真正的自由,我希望他可以放了所有鲛奴,让鲛族重回大海,并把寒涧岛还给我们,我保证自此鲛人族定当偏安一隅,再不争海上霸权了。”

    “我,我也想帮忙。”鲛族少年呢喃。

    “.行吧。”这时候赶他们下船也已经晚了。

    我无奈蹲下身子问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景义。”少年低下头。

    “哦”我点点头:“你那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可能也不是怕,是被压迫久了天生对人有警惕,卑躬屈膝,胆怯懦弱只是一种外露的表象,实则少年的眼神中流露着刚毅果敢的光。

    茫茫大海一望无际,漫漫行程百无聊赖。

    我随口问景义:“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啊?”景义愣了愣。

    “你就没什么想做的事吗?”我无聊地托着下巴,歪过头问他。

    “我,我想开着大船,游历四海。”景义脱口而出,大声说完就立刻红了脸。

    我心想,这孩子资质不错,好好培养可堪大才,只是奴仆出身,少些见识,行为举止难免瑟缩了些,不够大气,不过以他的身份谨小慎微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哦,”我故意拖长了音调:“原来我们小景义是想做船长啊。”

    景义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我,我,我还不行。”

    “怎么不行,”我说:“以后你可以自己造大船,招募伙伴,然后出海。”

    “真的么?”景义的眼中满是憧憬。

    我笑眯眯地说:“当然啦。”

    “知道你们鲛人生存艰难,你从小一定也吃了不少苦,但人呐,只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能活得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对吗?”我又说道。

    “那”景义的脸更红:“那姐姐愿意来我船上吗?”

    “你是说来做客?”

    “我,我是说和我一起远航,一起看这万千世界。”景义双眸亮晶晶的,流露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

    我愣了愣,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或许我是可以留下。

    不,或许我应该留下。

    留在东荒也有很多事可以做,也不必受天庭规矩的约束,想几时睡就几时睡,想几时起就几时起,喝酒吃肉,岂不快哉,还可以随时出发去游历。

    《灵异志怪集》中记录那么多六界的名山大川,天覆地载,远黛近墨,千山倒影,蜿蜒磅礴,峥嵘壮阔,就连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之景象也只有在下界才能看到,哪里不比冷冰冰的天宫好。

    若是我沿当年月神舒望的路线走一走,说不定就能明白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天神不当,要走一条如此坎坷的路。

    我想至少魔尊应该给了她相当的尊重和自由。

    我一时间有些晃神,直到听见景义在旁叫我:“姐姐?姐姐?”

    “啊?”恍惚间,我回过神来。

    “姐姐,我们现在要到什么地方去?”景义问。

    “先去龙宫找找,看龙王会不会因为受了伤,自行回龙宫修养。”我说。

    “真的吗?”景义激动地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们要去那个传说中的水晶宫了?”

    我点点头,看他欣喜得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随即笑道:“有这么高兴吗?”

    “那可是东海水族都向往的地方。”

    我再次欲言又止,说实话我是一条鲤鱼,但已经很久不在这片海域生活了,不大能理解这种又憧憬又仇视的复杂情感。

    “姐姐,我,我.”景义直勾勾地望着大海:“我饿了。”

    他虽是鲛人,但很早之前,龙王就下令鲛人族不许私自下海,违令者斩,为的就是想把他们圈禁在陆地上,便于管理,不至放虎归山,所以长这么大,景义怕也是

    我微笑道:“去吧,小心点,吃饱了就上来,别去太久了。”

    景义点点头,屁颠屁颠跑到甲板上,扑通一下就跳了下去,水翻滚的声音不断传来,听上去游得极为畅快。

    “姐姐就这么一走了之,不跟武神殿下交代一下,他会不会担心?”一旁的越妍冷不防开口问道。

    “我,我已经留了纸条,解释过了,没关系的。”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知是吹了海风受了凉,还是这会儿正在被人叨念,玄女师父应该在生我的气吧,日后定要好好向她赔礼才是,就是罚我也是使得的。

    “可是武神殿下还是会担心吧,”越妍又说:“我总觉得.我总觉得他待你比较特别,与别人不一样。”

    我那边还在担心越妍看出些什么,没想到她直接说出来了,这女娃娃还真是直白,比我还不通人情。

    “哦?是吗?”我竭力掩饰:“我不觉得他待我有什么特别的呀,武神殿下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对属下都是一般好的。”

    “是吗?”越妍似乎不信:“我还以为你和他”

    “你想多了,殿下他.他.”我想也不想立刻推脱,没什么好的说辞,只好说:“殿下他他不近女色。”

    “原来是这样,”越妍一拍大腿:“怪不得有几次我想同他说话,他总不与我多言,殿下看着和颜悦色,平易近人,好像对谁都很温和很友善,其实并不好亲近,他永远礼貌周到,却又总有疏离感,与他交心并不是一件易事,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钟情于你所以才不与别的女子”

    我瞧着越妍扭捏的模样,半开玩笑道:“你这么问,该不会是喜欢武神殿下吧?”

    越妍连忙来捂我的嘴,面红耳赤,那娇羞的模样叫人生怜。

    这丫头的心思还真是好猜。

    “哎呀,”我掰开她的手:“这大海之上,又没有别人,还能被谁听了去不成?”

    越妍说:“不是.不是还有那龙闰在吗?”

    转身一看,龙闰此时不在船上,似乎也下水去了。

    越妍幽幽叹了口气:“早就听闻武神殿下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此番一见,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竟比传闻中的还好些,我想这世上应该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子了吧,谁见了能不生爱慕之心呢。”

    “姐姐,”越妍拖着我的手撒娇道:“我的心事只诉与你一人知,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要是有

    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说:“只此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她左叹右叹,叹得都要海枯石烂了,我的喉咙有些干涩,用力咽了咽,还是没能顺下去,堵在心口,只好尴尬一笑:“行行行,我不说。”

    气氛正有些尴尬,面前忽然窜出一股水流,龙闰从水中跃了出来。

    水流劈头盖脸浇了我和越妍一身,我俩顿时被灌了个透心凉,上下牙齿忍不住打架。

    “你干嘛啊,冒冒失失的.”我刚要骂,龙闰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道:“不好,前面有埋伏。”

    “啊?”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是先前从皇宫里逃走的那批鲛人。”龙闰瞥了越妍一眼,低声说道。

    我这才严肃起来,猛然道:“景义!”

    连忙围着船找了一圈,边找边喊,可惜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难道他落到那群鲛人手里了?

    越妍不以为意:“别紧张,都是同族,即便他们捉了景义,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不对,”我说:“他们围船,还设下埋伏,一定另有所图,抓景义说不定是冲我来的。”

    龙闰不会把一个鲛人的死活放在眼里,所以这种威胁并不成立,而他们也没有针对越妍的理由。

    所以就只能是我。

    这时,一条全副武装的剑鱼跳上船甲,再次掀起巨大水流。

    眼前的这艘船是海战遗留下来的,我们在废墟之中挑了相对最完好的一艘,直接就出航了,所以这艘船不但小而且破败,几乎是摇摇欲坠,剑鱼一上来就横冲直撞,把原就残破不堪的船撞得更烂了。

    我立刻认出这条鱼就是当初越桑刺杀龙王是所乘那条。

    坐骑还在,主人却已经死了。

    此刻骑在剑鱼上的是人鱼一族的舟珍珍。

    显然她驾驭剑鱼的本事还不到家。

    我微微一笑,问她:“你抓景义做什么?”

    舟珍珍稍一昂头,抬起下巴:“很简单,我要为越桑报仇!”

一百八十八、冤冤相报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你想杀我?”

    “可越桑不是我杀的。”

    舟珍珍啐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死?是你害死他的,是你!”

    “你恨我冲我来就是了,抓景义干什么?他可没得罪你。”我淡然道。

    “是啊,珍珍,你把人放了吧,他还是个孩子,况且他也是鲛族”一旁的越妍道。

    “你住口!”舟珍珍道:“你和仇人站在一起,有什么资格提鲛族?你以为父兄都死了,你就是下一任鲛族首领了吗?”

    “珍珍,你冷静一点.”越妍无奈道。

    “现在鲛族部众都在我这里!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过来我这边”

    “不,不行.”越妍说:“我们要去找龙王。”

    这傻丫头怎么藏不住事,一点没心眼什么都往外说呢?

    “什么?!”舟珍珍果然恼了。

    “珍珍,”越妍低身下气道:“我不想再有族人死了,你难道要带着他们东躲西藏,永生永世被追杀被围捕吗?”

    “怎么?”舟珍珍瞪大了眼睛:“你想让龙王赦免我们?他凭什么?”

    “凭他是四海之主,凭龙族在海上拥有绝对的实力,”越妍穷尽心里劝解道:“龙族和鲛族斗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是惨败,珍珍,鲛族几千年来风雨飘摇,早就支离破碎,再经不起折腾了,族人需要休养生息,就算要报仇现在也不是时候,你难道想被灭族吗?”

    “借口!都是借口,”舟珍珍吼道:“你就是怕了,可是我不怕,我爹死了,越桑哥哥也死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这个女人,必须死!否则,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舟珍珍的喉,看着她痛苦吃惊的表情,冷冷道:“想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你把景义抓到哪里去了?”我笑眯眯地看着她。

    震惊过后,舟珍珍冷笑一声,艰难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我死,他也,活不了.”

    我沉下脸,抚摸着她的脖颈白皙柔软,心头再次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此刻只要我轻轻一用力这纤细的脖子就断了,一个娇滴滴的鱼美人也将就此香消玉损,想想就有些兴奋。

    我不自觉地加大了手劲,舟珍珍不断呻吟,表情越发扭曲。

    “姐姐!”越妍惊慌失措道:“姐姐放手!放开她!她会死的!”

    杀人的快感从指尖流遍全身,我的身心都被这种刺激感占据了,只有仅剩的一些理智在做斗争。

    我脑海中浮现出鹤青的身影,还有师父和蕊芝,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他们都教我做一个好人。

    我还能做一个好人吗?

    忠邪不可以并立,善恶不可以同道,可我天生是魔,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疯狂的邪念。

    看着奄奄一息的舟珍珍,我忽然笑了,凑到她面前说:“你以为我会为了区区一个鲛人小孩,就任你摆布吗?”

    “你想错了。”

    远处的海面开始翻滚,水下传来凄厉的呼喊声,无数触手从海面射出

    海妖张开巨口,吞了剑鱼,将那些鲛人高高举起。

    “说说吧,你们还有多少人埋伏在这里?”我冷冷地瞟了舟珍珍一眼:“看来鲛人经过数代经营,在域外居然也有了据点。”

    “说!你们的人都藏在什么地方?”我有些不耐烦了。

    舟珍珍发出一连串低笑,因为喉咙被掐住,开始拼命咳嗽起来。

    “今天,我们就算全都死在这里,也要为少主报仇!”

    我面色一变:“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舟珍珍瞳孔上翻,露出大片眼白,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了,越妍再也忍不住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哭喊道:“姐姐,你别杀她,别杀她!”

    这时,侧舷忽然跃上来一个身影,朝我掷了一把鱼叉,我本能闪躲,手上劲一松,放开了舟珍珍,她倒在地上边咳边大口喘气。

    来的居然是越桑。

    不,应该说是洛梓弈!

    他竟这么快就现身了。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是又想来杀我吗?”我的心头的顿时窜起一股无名怒火。

    我腹上的伤都没好全,还隐隐作痛呢!

    洛梓弈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舟珍珍身边扶起她。

    舟珍珍看到这冒牌的“越桑”,眼含热泪,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岂知这皮囊之下,早已移宫换羽。

    “你,你没死?”舟珍珍声音发颤。

    她扑到“越桑”怀里,恨不能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看得出洛梓弈本想一把将她推开,却抚了抚她的头,极为勉强地安抚了她一下。

    “我没事,把人放了吧。”“越桑”漠然道。

    我眉心微蹙,冷眼旁观。

    他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舟珍珍转头横眉怒视:“先让她把人给放了。”

    我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侧过身挥挥手,那些鲛人就纷纷掉入海中,海妖也随之沉入海底,潜走了。

    舟珍珍这才吹响笛子,又朝海面射了一箭,不一会儿,一条剑鱼跃出水面,景义被一鲛人擒住,正骑在上面。

    “把人放了。”舟珍珍不情不愿道。

    “姐姐!”景义飞奔向我。

    只听“呲拉”一声,面前的甲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痕。

    这破船终于经受不住风浪和连番撞击,要解体了。

    很快,船身就断成两半并迅速下沉,我一下子掉入海里,没来得及反应就立刻吃了几口海水。

    洛梓弈在水中对着舟珍珍比划半天,然后游到我身边,拖着我向前游。

    我甩开他的手自行向前游,很快我们便游上岸,来到一座很小的无人岛。

    岛上礁石嶙峋,只有南边的山头分布少量绿植,几乎一眼望得到头,差不多到处都站满了鲛人,他们大多都受了伤,有的甚至都不能动了,瘫在地上奄奄一息,还有断胳膊断腿,脸上身上大面积烧伤的,疼得在地上打滚,虽也有人照顾,但伤员太多,明显人手不足,缺医少药。

    越妍和景义上了岸就开始帮忙照料,我本也想去相帮,可临了却停下脚步,收了手,愣在那里。

    “你是不是在想这些鲛人活得生不如死,到底是帮他们好,还是杀了他们更显慈悲。”洛梓弈走到我身边问。

    伤员之中也确有这样的,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鲛人,比景义大不了多少,右眼被箭矢射中,为保命整个眼珠子都被剜下来,右半边脸血肉模糊,嚎叫不停,只要寻死,到处求人结果他的性命,好让他少收点苦,族人自然不答应,也下不去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狠狠质问洛梓弈。

    “我不想看你死,所以杀不了你,但我可以借尸还魂,以鲛族少主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下去。”洛梓弈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异常平静地说道。

    “什么?!”

    他是不是疯了?

    “不要回天界了,”洛梓弈看着我说:“留在我身边。”

    他为了和我在一起,竟然愿意永生永世披着别人的皮存活于世。

    “洛梓弈,你清醒一点,就算我真的不回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因为武神吗?”洛梓弈句句戳心戳肺,字字切中要害:“若真是因为他,你此刻就不会独自偷跑出来了,现在的你根本无法面对他,对吗?”

    “不是!我没有!”我回头蓦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你问我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因为我不喜欢你,明白吗?我不喜欢你,你喜欢的人也并不是我。“

    “我不是君瑶!”

    洛梓弈明显一愣,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你说要我留在你身边,无非是觉得我与你心中的那个女子长得很像,或许你觉得就是她的转世,可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说完本想抬脚就走,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而且你是冥界之主,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不负责任了吗?”

    我好说歹说半天,与洛梓弈擦身而过时,却仍听见他说:“你就是她,你只是不记得了。”

    “但是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我略一停顿,本想回头理论,却实在懒得再搭理他了。

    路过那个失了右眼的青年鲛人旁,我听到照顾他的景义说:“有个姐姐对我说,人只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能活得下去,哥哥,我们鲛人千百年来受尽苦难,你难道就不想看到鲛族重回故土,重获新生的那天吗?”

    “听说寒涧岛上有一种药草叫蓼黄,能治疗一切病痛,等我们回到岛上,哥哥就不会这痛了,坚持了这么久,能不能再多坚持一下?”

    我听得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原来懦弱的是我,见不得众生疾苦的也是我,我甚至不如一个孩子。

    “龙神太子!”伤员之中有人惊呼。

    龙闰的身份被发现了!

    “我见过他,他就是龙王二子龙闰!”鲛人群情激奋,纷纷围了过来,将龙闰包围起来。

    “他为什么在这里?难道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等我去杀了他!”

    “不可,万一他爹真派兵前来怎么办?不如留他当人质。”

    看来这些鲛人并不知道龙王失踪的消息。

    “你忘了龙族是怎么迫害屠杀我们的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出出气。”

    越妍阻止族人:“不行,你们不能滥杀无辜。”

    鲛人道:“无辜?龙族哪有无辜的!”

    见形势不对,我立刻挡在龙闰身前。

    “我请求大家不要再制造矛盾了”越妍言辞恳切道。

    此时舟珍珍跳出来说:“越妍!你身为首领之女,却处处与鲛族作对,那你是想救龙王之子,好借此向龙族谄媚示好?”

    “我不是我没有.”越妍的辩驳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照我说,就该把他烧死,以慰鲛族英烈的在天之灵!”舟珍珍道。

    她的话获得的了一致拥护。

    我一脚踢翻了几个蠢蠢欲动的鲛人。

    但这显然更激怒了他们。

    流落荒岛飘摇无所依的鲛人孤注一掷,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发泄着他们的苦闷心绪,而仅凭我一人是无法将他们全部打退的。

    双拳难敌四手,尽管景义和越妍都帮着阻拦,可惜二人修为薄弱,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打斗结束得很快,饶是我战得尘土飞扬,一力降十会,也摆脱不了被制服的结局。

    龙闰伤重未愈,本想现出真身抵抗,却被鲛人用捆仙绳给缚住了。

    他们在海边搭了个祭台,将龙闰绑在架子上,

    越妍还在一旁苦劝,但这根本阻止不了激愤的鲛人。

    “点火!”舟珍珍下令。

    枯枝迅速烧了起来,海风一吹,风助火势,越燃越旺。

    这时,一声惊雷炸耳,将所有人都吓一个激灵,景义指着天际:“那是什么?”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海天一线之间出现一道黑线,就跟天裂开了一样,黑气滚滚,如雾笼罩,又像是翻滚的黑云,仿佛开启了异世界的大门,还隐隐有诡异的嘶鸣声传来,似有千军万马奔袭。

    这道缝越来越大,妖兽的嚎吟在耳边回荡,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忽然间数到黑气从裂缝中漫出,直冲无人岛而来,站得较高的鲛人率先惊呼:“龙族!是龙族来了!”

    “他们来杀我们了!”几乎疯了的鲛人方才清醒过来,知道害怕了。

    “西海黑龙?”龙闰发出疑问。

    十数道细若游丝的黑气逐渐靠近,那鹰爪,蛇项,鹿角,其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浑身遍布黑色鳞片的,居然真的是黑龙。

    龙王不是说黑龙一族长期幽居西海,隐世避祸的吗?怎么跑出来了?

    我顿时联想到师父说的黑龙传说。

    随着龙群的靠近,天色黯淡下来,乌云密布,先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逐渐扩大,浇灭了祭台上的火。

    龙族不但是水中霸主,呼风唤雨的本事更是一流。

一百八十九、化龙

    黑色巨龙冲袭而下,几乎贴地掠过,鲛人们惊恐之下,四散而逃,不少鲛人被龙爪勾到半空然后掉落,几乎摔成肉泥,黑龙喷出灼热的龙焰,滔天烈焰将无人岛上竟有的绿色抹去,四周顿时成了一片火海,那些黑龙还张开血盆大口,将鲛人吞落肚。

    我顿时大骇,没想到龙族竟然真的会吃人。

    但眼下不是吃惊的时候,因为一条黑龙停在龙闰面前,它显然不认识这位龙王之子,似要将其吃掉。

    我拔身而起,行如闪电,白光耀目,一拳打在龙头上,那黑龙吃痛,仰天长啸,龙吟之声犹如磬钟砸地,绵延回荡,刺得耳朵生疼。

    我着急忙慌地替龙闰解开身上的绳索,那黑龙却又突袭而来,其龙身庞大,每一波进攻都极为沉重,重重暴击使我无法与其力斗,只能连连后退,一道红光席卷,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幸好我躲避得及时才没被龙焰裹挟,捡回一条小命。

    可是龙闰我有些着急,我尝试以笛音控制黑龙,但黑龙似乎不受御兽之术的控制,示意我吹了半天,它还是张牙舞爪地扑向我。

    我暗骂自己愚蠢,龙可是鳞虫之长,百兽之首,若这世间有什么生灵是不受御兽术控制的,那也就只能是龙了,当然某些意志薄弱的除外。

    “你,你自己逃吧,别管我了!”龙闰喊道。

    我故意犹豫了片刻,在他汗如雨下,脸色变得越来越紧张之时才说:“不行。”

    这小子,明明这么怕死,这时候又来充什么英雄好汉。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黑龙怎么连你也攻击?”我一般竭力反击一边喊。

    “是很奇怪,龙族即便不显出原形,也能认出同类,只是这些龙好像有些古怪。”龙闰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古怪?哪里古怪?”我对付黑龙的冲撞和龙焰,属实已有些应接不暇,他这句话倒是给了我些许希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黑龙若有什么破绽,能瞧出来的也只有龙闰了。

    小小的无人岛转瞬间已成一片焦土,凄厉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这些龙的长相.”

    “长相?长相怎么了?”与黑龙的周旋已经到了极限,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喂,”我急了,喊道:“你说清楚啊。”

    我望着眼前的黑龙,似乎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些黑龙的嘴比较尖,背上长有背鳍,下颚到颈部还挂着大小不一的肉球,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蛟龙衔珠,现在却发现不是。

    比起“龙”,眼前的这些长身黑鳞的怪物更像是蜥蜴

    “这些远古的龙族!他们的逆鳞不长在胸口,而生于颈下,那里一定是它们的命门!”

    我来不及细想,身体先有了动作,转动匕首,“咻”得一下,闪身移位到龙身下。

    那黑龙身躯庞大,动作不如我敏捷,但反应却并不慢,立刻就发现了我,蠕动身躯,龙爪高抬,掀起一阵风,我一挥手,向那黑龙放出一道雷电,击中了它举起的爪子。

    黑龙吃痛狂怒,在他颈部的肉瘤之中,我看到了一片龙鳞,闪着不同寻常的光。

    找到了!我双足点地,奋力一击,下一刻,温热的龙血劈头盖脸淋了我一身。

    我大口喘息,心砰砰跳个不停,只停顿片刻,便跑到龙闰身边去为他解绑。

    “怎么回事?”我问:“这些远古龙不应该早就灭亡了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我父王才清楚。”

    我与龙闰环顾四周,又同时看向天上的那道裂缝,我感到心力交瘁,杀一条都如此费劲,这么多恶龙,怎么杀得过来?

    要是我有三公主云华那一支青云簪斩杀数十条凶蛇之能就好了。

    而现在的我满身血污,目及之处皆是疮痍,多少都有些狼狈。

    “你在发抖?”龙闰问我。

    不知不觉间,我竟留下两行热泪,幸好下着雨,没被龙闰发现,整个人一边发抖一边浑身冒着热气。

    “救,他们。”生死极速的紧张感消除之后,我整个人都有些脱力,一抽一抽地说道:“我想,救,他们。”

    龙闰看着我,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闪动,转眼间他的样貌就发生了突变,双手化为爪,双足变成龙尾,体型更是暴涨数十倍。

    他看了我一眼,转头飞向天上,迎头痛击,向黑龙大军撕咬而去。

    可他孤身一龙,很快便遭到了围攻,遍体鳞伤,尾巴被龙焰穿透,后足差一点被咬断,身上多处抓伤,最后被打落,重重地摔了下来。

    岛上的鲛人似乎有些惊讶,他们不明白一个龙族为什么愿意舍命相护。

    “龙闰!”我惊叫着跑过去。

    一只黑龙降落在我身后,橙黄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是想偷袭。

    我侧头,略一斜眼,横眉怒目:“滚!”

    一阵真气凌空,如劲风拂过,黑龙似乎被我吓退片刻,但过不多久它的同伴纷纷落下,气势威吓逼人。

    这时,一轮明镜升空,小岛四周笼上了紫色的薄雾,我知道这是鬼王以魂力所设禁制,稍安了安心,看来洛梓弈这个所谓的“鲛族少主”不是完全袖手旁观的,至少他阻止了黑龙的侵袭,它们悬停在半空用利爪反复磋磨,却无法突破洛梓弈的结界。

    可已经登岛的黑龙仍在肆虐,再这样下去,这些逃出皇宫的鲛人恐怕都要葬送在此了。

    一支箭飞射而出,擦着黑龙的龙身,越妍手握子神弓,挡在鲛人面前,颇有以一人之身为全族后盾的气势,鲛人们也相当感动,但饶是子神弓威力再大,她一人一弓,实难保全族人性命。

    这只黑龙与别的有些不同,身上的鳞片黄黑相间,项处的肉瘤也不明显,但狂躁程度却丝毫不亚,嘶吟之声比较低沉,像牛又似虎,宛如低沉的闷雷,从外形上来看与现在龙族更为相似。

    “是烛九阴。”洛梓弈从天而降,落在我身旁。

    原来是他,怪不得将这些不知道盘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老东西放出来了。

    烛龙一定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方式将这些远古龙唤醒,为他所用。

    “你与他不是同盟吗?怎么?反目了?”我冷嘲热讽道。

    “我既然不想带你回冥界,自然就没有再与他合作下去的必要。”洛梓弈淡然道。

    我极为不屑地冷哼一声,他却并不在意,我忍不住问:“你就非要搅入东荒这摊乱局之中吗?你.”

    话还没说完,礁石边传来舟珍珍的惊呼。

    数十个鲛人被两条黑龙包围了。

    我看了洛梓弈一眼说:“你去救她吧,这里我来对付。”

    洛梓弈径直飞身而去。

    面前的黑龙长啸一声,又朝前逼近一步,越妍又要举弓射箭,我拦下了她:“没用的,这样只会激怒它。”

    “你带着鲛人先逃到林子里去,看看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或者可以安全离岛的方法。”我对越妍说。

    越妍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一点。”

    这条黄黑相间的龙没有角,四肢却十分健壮,看上去像是螭龙的先祖,虽然龙焰不如它的同伴威力大,但是行动矫健,攻击更为有效,让人应接不暇,一爪下去,小山高的土堆瞬间被碾成齑粉。

    而我经过刚刚的一番鏖战,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几次都是堪堪躲过,龙闰自然没有随着鲛人撤退,他想帮我,却被黑龙无情地甩尾拍飞,砸到岩石上,甚至深深潜入石壁之中。

    这时,景义忽然冲出来,将手中的鱼叉掷向黑龙。

    “景义!”我大惊失色:“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种攻击对黑龙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却会将其注意力引开,我虽得片刻喘息,但转而更加焦心。

    景义在黑龙手下根本活不过一招。

    “快跑!”

    眼看着黑龙追在景义身后,我失声大喊,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尽管景义十分灵活,在黑龙猛烈的追击下逃出一段距离,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步子迈不大就跑不快,慌乱之下被碎石绊了一跤。

    黑龙蜿蜒行径,曲折向前,本就凸起的双目瞪得更大了,景义弱小的身躯前陡然升起一个巨大的黑影。

    “不要,不要!”我虽感身心俱疲,但扔拼尽全力,手脚并用着爬向前。

    黑龙没有犹豫,张开了血盆大口。

    景义还这么小,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我忽然感到自己的气息变了,呼出的白气比以往更厚重,浑身烟雾蒸腾,腹中不知名气旋激荡,浑身妖力与之产生共振,紧接着一阵剧痛席卷全身,仿佛我的每一寸筋骨都被折断了一样,撕裂的痛折磨得我禁不住大喊出声,外泄真气尽数倒流,只听“嘭”地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做出反应,下一刻我就飞扑到黑龙背上,将他按到地上。

    然后我才看清,眼前的根本不是我的手,分明是龙爪!围绕我的护体真气,就是龙王所说的真龙之气!

    我化出龙形了!

    龙王说得没错,我竟然真的是龙,还是一条青龙!

    可过去的三千年我明明是鲤鱼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大力卸下黑龙的前足,接着用龙爪轻易地就刺穿了黑龙的逆鳞,穿心而过,黑龙顿时咽了气。

    我一鼓作气,在无人岛中飞快地游走,又杀了几条黑龙。

    那些黑龙不是被我的龙焰烧死,就是被我的龙爪掏心,断尾,撕成两截。

    杀戮的快意,我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最后一条黑龙想逃上天,被我揪着尾巴一把抓了回来,张开嘴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

    杀完了?这么快?

    不够,还不够

    我转身将视线移向身后的丛林。

    那些鲛人,躲在哪里?

    他们现在一定瑟缩发抖吧。

    想到这里,我就有种莫名的兴奋。

    我

    这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感觉确实让人上瘾。

    神仙或许不能掌握生死,但是此刻我能!

    我游弋着,四处寻觅,以龙吟声吓唬他们,希望鲛人能乖乖出来自投罗网,听到隐隐听到有人在叫我:“姐姐!姐姐!”

    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我不顾一切一掌拍了过去,但似乎什么也没打中,他被人救了。

    烦不烦啊,我有些恼怒,朝那个人又挥了几掌,但是对方似乎修为不低,没有这么容易打中。

    我听他叫我:“君瑶,住手!”更加狂躁起来,意识越发的模糊。

    此刻我只想遵从内心的本能,杀杀杀!

    无人岛周围的紫舞从上空的明镜开始逐渐向下消失,远处似乎有船驶来,但我根本无暇在意,因为我翻开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发现

    我无声地笑了,岛上的鲛人有一般都在这儿了吧,真不敢想我若是将他们按在地上捏碎,鲜血飙溅,该是一种多么愉悦的体验。

    鲛人们瑟瑟发抖,我正要抓起一个,一个低醇的声音荡至耳畔:“阿善。”

    我回过头,朝那人长啸怒喝,但对方似乎不为所动。

    他朝我伸出手:“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停下吧。”他的声音温柔悦耳,如潺潺流水般清润。

    我忽然认出他了。

    鹤青。

    他终于追来了。

    现在的我一定很可怕,满身血污,手上嘴上都是杀戮的痕迹。

    他会怎么看我?

    我顿时泄了劲,身子一轻,随着一阵青光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鹤青扯下身上的斗篷将我盖住,紧紧抱住我。

    “终于找到你了,担心死我了。”他轻轻地说。

    没有一句责备,对我的行踪也不过问,就只是说他担心我。

    我忍不住抽泣,在他的怀里恸哭起来。

    “别害怕,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鹤青以为我是被吓到了,柔声安抚起来。

    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吗?

    洛梓弈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你的身份瞒不了多久的.”

    我的龙身已现,不管师父跟鹤青再如何隐瞒,天庭早晚有人能猜到我的身世,我不想让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百九十、诀别

    洛梓弈站在高处,遮住了月亮的光芒,冷眼相望。

    这一刻我心中生了跟他走的念头。

    既是被厉鬼缠上了,要索命,总被惦记活得也不舒坦,还不如死了或能解了眼下的困局,那末所有的烦恼也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就跟天上的那道忽然消失的裂缝一样,而烛龙也不知所踪,只留哀嚎遍野,满目狼藉。

    刚刚收战,黑龙留下的火势还在岛上各处蔓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焦臭味,热浪滚滚,鲛人们都很惊惶,只有金乌最高兴的,欢快啼鸣,将火团一一吞下。

    它很挑食,最喜欢的吃的是鹤青的烨火文华,先前的海上战火它还不乐意享用,嫌硝烟味太重,也是好笑。

    我们在无人岛留了一夜,景义伶俐,张罗着煮海带汤,烤海螺吃,其余鲛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岛上炊烟袅袅,食物的香气四溢,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气。

    我喝了汤,身上顿时暖了,心情也疏解了不少。

    “吓坏了吧?”我愧疚地问景义:“对不起。”

    “没关系,姐姐原来是龙族的,却能这么帮我们,我感谢还来不及.”景义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利刃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鬼刃岑缨,我抬头一看,洛梓弈长身玉立,阴恻恻地望着景义。

    “你干什么?”我诘问道。

    洛梓弈紧盯着景义说:“这件事,岛上的鲛人并不一定知道,你若敢说出去”

    确实,亲眼见到我化身的,应该只有景义,龙闰,洛梓弈跟鹤青,其他人只知道岛上忽然冒出一条青龙,跟疯了一样见到活物就上前怒吼撕咬,不顾一切地玩命搏斗,即便有猜测,也无法证实。

    景义忙说:“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洛梓弈收了兵刃,没过多久,舟珍珍就凑到他身边:“越桑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我与鹤青同时看向洛梓弈,他侧过身,没有答话。

    舟珍珍似乎是看他的“越桑哥哥”总是在我身边打转,颇为不满,硬将他拉到鲛人那边。

    洛梓弈本身是抵触的,因为做得越多错的越多,越有穿帮的风险,那些鲛人大都对“越桑”十分熟悉,是他父亲的忠实拥趸及手下。

    “来嘛,越桑哥哥总是与天族呆在一起作甚,想来武神殿下他们应该有要事商议,来我们这边,道虔叔做了你最爱吃的烤带子,祝婆烧还烧了鱼汤.”

    “不必了。”洛梓弈被缠得烦不过,粗暴地抽回手,舟珍珍差点被他推到,尴尬地愣在当场。

    “越桑要与我们商议如何安置鲛人,不能过去了。”我淡淡地说。

    舟珍珍却以为我是在与她挑衅,不忿地瞪着我,却又不敢说什么,越妍走过来拖了拖她的手,景义也打圆场说:“我爱喝鱼汤,姐姐赏我一碗吧。”

    我想着商议鲛人的去处,总要有一个真正的鲛人在场,于是我又叫住越妍和舟珍珍。

    我提议将鲛人直接送回寒涧岛,但越妍显然有些顾虑,认为没有得到龙王的首肯擅自回去,怕遭龙族报复。

    更何况烛龙未灭,始终是个隐患,若是再来进犯只怕鲛人要被屠戮殆尽了。

    我实是不明白烛龙为什么会对无人岛上的鲛人下手,他与越丘图不是一伙的吗,否则为什么要帮他破城?

    他利用了鲛人,又对鲛人大开杀戒。

    这种间一定有什么别的缘故。

    鹤青说无人岛上幸存的鲛人若有愿意回去的便派船送他们回去,若是不愿意回雨师皇宫,就暂留在岛上,由天庭派兵保护。

    越妍自是千恩万谢,舟珍珍也无异议,只说“越桑哥哥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慕枫与南宫明来报:“岛上各处和近海都已搜查完毕,那些黑龙都尽数被杀死了,清点下来共有十三具。”

    “属下查看了它们的伤口,它们似乎是被别的妖兽杀死的。”

    南宫明插话道:“是龙族,有火烧的痕迹和龙爪印,难道是龙族互相残杀?”

    我抿了抿嘴,顿时有些紧张。

    “是我,”始终一言不发的龙闰开口道:“是我杀的。”

    “原来是龙二殿下,仅凭你一人就”南宫明轻咳两声,没再问下去。

    鹤青轻轻揭过:“无事就好,辛苦了。”

    我暗暗舒了口气,故作镇定地问:“话说这些远古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路以来龙闰看上去都有些神情恍惚,不,是自我从海战的废墟之中找到他开始,他就一直魂不守舍,畏畏缩缩,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神神叨叨得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见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他,他才如梦初醒似得打了个激灵。

    “这在龙族中也是一个传说,”龙闰说:“相传远洋的深海之中有一条极深的海沟,名为归墟,因为不知在何处,又深不可测,所以根本没有人到达过其底部,据说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生活着一群远古恶龙,他们与烛龙生于同一时期,当时的龙种类繁多,其中不乏异常邪恶凶残的.后来都慢慢消失了。”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些恶龙根本没有消失,而是为逃避灭顶之灾,躲到了归墟之中。”我说。

    “当时的创世神自然不会让放任这些邪恶生灵为祸六界,少不得要清缴诛杀”龙闰的声音越来越低。

    所以很有可能,虚空之境就是构筑在归墟之上的禁制,那烛龙是如何破除结界呢?

    我寻思,难道是有人帮了他?

    不可能,龙闰说归墟乃是一个极深极暗的海沟,无人知晓其具体在何处,谁有这个本事能找到?

    残阳如血,小岛的天暗得格外晚,漫天都是绛红色的火烧云,映出岛上树木的剪影。

    原本我以为自己经过两天一夜的折腾,又受了伤,怕是要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不想休息了一会儿,也就恢复了。

    我摸了摸腰间的引魂珠,想来是它发挥了作用,但我总觉得这引魂珠中蕴藏的内力并非完全出自于我,而是有一个陌生但温暖的元神始终在治愈着我。

    “在想什么呢?”鹤青见我望着引魂珠出神,不禁问道。

    “没什么,”我起身道:“我去走走。”

    鹤青拉住我说:“我陪你。”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不置可否,向高处攀去,遥遥远望。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问鹤青。

    “什么?”

    我看着他问:“你是怎么知道那条青龙是我,还是.你早就知道了?”

    鹤青与我四目相对,却是一言不发。

    “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

    鹤青咽了咽,似乎难以言喻,片刻之后才说道:“是。”

    “知道你擅长御兽,又能呼风唤雨,却流落昆仑,又拜在玄女门下,若只是鲤鱼精,有妖力不奇怪,可你身上却带着魔气,当然也可能是意外沾染了魔气,可这种种巧合叠加在一起,我就猜到了你的身份。”

    “所以你反复让我练《安灵曲》,也是怕我会有一日入魔?”既然话都说开了,我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你身上的灵气已与你的妖魔之力相互冲撞,若不想办法平息只会自损。”

    我看着鹤青,眉眼修长疏朗,眸中带着光彩,宛如黑夜的星星,又似润玉上那一点莹泽,千思万绪,百转柔肠,终究是生了别的心思。

    应该说我早就想好了,只是眼前对白让我更加坚定。

    “阿善,”鹤青靠过来,牵起我的手说:“洛梓弈说他可以找个无人的地方把你藏起来,你不知道我多想这么做,可你终究是遗世独立的个体,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有你要走的路,你没有害过人,这么做对你并不公平,我想你师父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同意你离开昆仑山.”

    “阿善,”鹤青动情地说:“你知不知道那日在海上,我被爆炸的冲击波及,掉到海里,差点昏死蛊,我是听到你的笛声才醒的。”

    我眼圈微红,抽回手,转移话题:“那日海战,你有没有看到龙王父子的船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那日并没有上青龙船,怎么了?”鹤青问。

    “我只是觉得龙闰他有些奇怪。”

    “你觉得他有问题?”

    我摇摇头,转过身来背对着鹤青:“也不是,只觉得那日青龙船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说实话。”

    鹤青陷入沉思:“会不会是他忘了?”

    “忘了?”

    “如果真看到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恐惧之下,将这段记忆抹除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说得通了。

    天逐渐暗下来,海风吹在身上已有些凉意,岛上零星传来不知名鸟兽咿呀怪叫的声音,叶木簌簌,分外萧索。

    我与鹤青相对无言,我的眼神始终没有再转向他,我看着海天一线,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鹤青。”我冷不丁唤他了一声。

    “嗯?”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答我。”

    “你说。”

    我双唇紧闭,良久,才终于问出来:“魔族的叶心公主究竟是怎么死的?”

    鹤青怔了怔,眼眸一荡,脸上的表情登时凝结了。

    他可是以一己之力对阵整个遣云宫都不露惧色的,这一刻我竟在他脸上看出了几分慌乱。

    “怎么,”我笑笑:“是不能说吗?”

    鹤青又是一愣,旋即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如传闻一样,她是身受重伤,不治而亡的。”

    “是你伤的她?”我面向他,正色道。

    “不是我。”鹤青的

    “此事十分复杂.”

    “不复杂,”我打断他的话头:“你只要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就够了,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鹤青踌躇再三才说道:“叶心公主连番用兵,多次交战,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才.”

    “所以她是被天兵害死的?”我再次打断他。

    “不是!”鹤青急忙否认。

    但这辩驳在我看来着实有些苍白无力。

    烛龙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不如你回去问问武神殿下,夜叶心到底是怎么死的!你问了,他敢回答吗?”

    我不明白此事若与他无关,有什么不能说,为何要遮遮掩掩。

    “我请你说实话,这对我很重要。”

    “阿善.”

    “你说啊!”我冲他大吼。

    “该走了。”身后,洛梓弈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嘴里干涩发苦,心中百感交集,委屈,不舍,不甘,憎怒.在这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勉强收住哽咽和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再见了,鹤青,再见了。

    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正好,走之前断了自己的念想。

    “阿善,”鹤青也红了眼,声音沙哑道:“你要跟他走?”

    我什么都没说,就听“铮”地一声,法华和岑缨同时出鞘,抵在一起,凌厉的杀气霎时怒起狂舞。

    二人岳峙渊停,旗鼓相当,互不退让,身后的林木被他们真气所激,如秋风横扫,落英纷纷,海面也荡起阵阵涟漪。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天兵就会被吸引过来,届时再要走,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住手!”我阻止道。

    “阿善,叶心公主的事,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解释的,你不要走,好不好?”鹤青悲声道。

    “滚开!”洛梓弈右手一张,推掌击出魂力,手腕翻飞,银链飞出朝他射去。

    “嗙”的一声,我挡下了银链的攻击,锁星与匕首碰撞出火。

    洛梓弈眉眼闪动了一下,阴沉的目光中划过一丝诧异。

    “够了,”我说:“我们走吧。”

    谁知鹤青一把抓住我:“阿善!你要去哪里?你不回武神宫了吗?”

    “放开我!”我试图挣脱。

    “放开她。”洛梓弈举剑指着鹤青威胁。

    鹤青并不退让,似乎不打算放我们离开。

    金乌像是跟鹤青心有灵犀似的,扑扇着巨大的翅膀,飞到附近的树上。

    “什么声音?”天兵们听到动静纷纷赶来。

    慕枫和南宫明见鹤青抓着我的手,“越桑”对他刀剑相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摸不着头脑。

    “放肆!”慕枫喝道:“你敢对殿下无礼!”

    “阿善,”南宫明见情况不对,朝我喊话:“到底怎么回事?”

    “这才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嘛,何必再起纷争呢。”

一百九十一、龙门宴

    鹤青松开手,我埋头拉着洛梓弈就要走。

    跟着来看热闹的舟珍珍不乐意了,伸手阻拦:“站住,你们要去哪儿?”

    “是啊,”南宫明看得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状况:“阿善,你要去哪儿?”

    “玄女娘娘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让我们尽快带你回去呢?”

    我咬着牙关,拳头紧握,还是说不出那句:“我再也不回来了。”

    至于缘由更是无法说明。

    “其实是这样的,”这时,越妍站出来说:“仙子答应帮龙族二殿下去寻找他的父亲,正好,我们鲛族也想找到龙王让他正式将寒涧岛归还给我们。”

    “原来是这样,”南宫明说:“这龙神大人自然是要找的,烛九阴也必须全力追捕,不如兵分两路如何?”他边说边观察着鹤青脸色,见他没有反对,就大着胆子说了下去。

    他左看看右瞧瞧,没有人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那,那既然你们比较着急,你们就先出发吧。”南宫明见我无论如何是要走的,只得顺水推舟道。

    我一眼不发的扭头就走,洛梓弈走在我边上,越妍和龙闰则跟在后面。

    “等一下,”这时,舟珍珍又跳出来说:“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越妍问,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大好,又补了一句:“很危险的。”

    “越桑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舟珍珍走到洛梓弈身旁,亲昵地挽住他。

    但洛梓弈却推开她,显得极为厌烦,神色冷酷至极。

    舟珍珍一愣,委屈地差点就要哭出来:“越桑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你才.”

    “你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洛梓弈面露薄怒。

    舟珍珍彻底奔溃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越妍连忙上前安慰,还说:“就让珍珍跟着吧,我来照顾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我也压低了声音提醒洛梓弈:“你这么凶干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

    “姐姐,姐姐,也带上我吧。”景义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央我带他一起去。

    “够了没有!”洛梓弈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你吼什么?”我瞪了他一眼,心里暗骂,你装也不会装得像一点。

    “带他们几个没用的去干什么?找死吗?”洛梓弈不客气地回怼。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整个岛都是鲛人,他这是唯恐别人看不出来货不对板。

    “我,我不是没有用处的,”景义急道:“我会这个。”

    他跑到岸边,将手放入海水里,掌根相合,十指展开,掌心发出荧光,不一会儿一大群海鲷鱼竟纷纷游过来,紧接着是无数石斑,鲟鱼,燕子鲳岸边近海一下变得拥挤起来。

    我惊了一下,一开始以为这是御兽术,惊讶于一个鲛族小孩居然会此等术法,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景义使得并不是御兽术,而是控制潮汐和洋流,改变鱼群的行径方向,这与龙王驭海踏浪的本事颇有些相似,只是景义还小,功力不到位,只能用来驱使鱼群,若是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定能有不小的成就。

    “所以呢这有什么用?”洛梓弈嗤之以鼻。

    “有用,”景义说:“我,我可以帮大家抓鱼,这样大家就不会饿着了。”

    鹤青的目光如影随形,让我很是不自在,我必须赶快走,不然我可能就没有离开的勇气了。

    “就带上他,快走吧。”我说。

    我担心再这样纠缠下去,就洛梓弈这个暴脾气,迟早要露馅。

    这时,南宫明走过来指着排列的舰船的其中一艘说:“殿下说,让你们乘这艘船走。”

    我愣了愣,回了一句:“谢谢。”

    南宫明噗嗤一笑:“你谢什么,是不是吓傻了。”

    他把手搭在我的额头上,附身看着我,被洛梓弈一把推开。

    “你干什么?!”南宫明一怒,当下就抡起长枪,要跟洛梓弈比划比划,我连忙挡在二人中间。

    “够了!赶快出发要紧。”我朝洛梓弈使了个眼色制止他。

    南宫明叫住我:“阿善。”

    “嗯?”我转过身。

    “你会回来的吧?”南宫明问。

    我顿了顿,思绪一片空白。

    南宫明故作雀跃道:“你自己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我鼻子一酸,眼眶涨涨的,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船驶出一会儿,一抹晨曦划破暗夜,海上水汽充盈,雾蒙蒙的。

    我自从上船之后,就一直立在船头一言不发,也不同谁说话。

    “你一直在在那儿做什么?”洛梓弈忍不住问我。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纵身跳入海中,洛梓弈冲到船边,见我无恙这才放心,冷着脸。

    海像师父的手,温柔地包裹着我,自从来到东荒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天性在逐渐释放,我恣意地在水中摆尾,翻滚,我想找回化龙时的感觉,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无法达成,只得暂时放弃,一路随船畅游,时而浮上水面,时而潜入海底。

    长在珊瑚上的海树像种在地里的蘑菇,随浪摇摆,海羽星犹如公鸡的尾巴,一蹦一跳从面前经过,成片的海草绿油油的,就跟在陆地上一样。

    无人岛距离龙宫并不遥远,不过半天就到了。

    龙闰打开了通往龙宫的路,漩涡产生的虹吸立刻将我们卷入海底。

    尽管龙王不在,但比起之前的死寂,龙宫现下已经井然有序多了,守门的虾兵蟹将见到他,立刻恭敬相迎。

    “除了我,还有谁在吗?”龙润抓住守卫问。

    “回殿下,六殿下和七殿下尚在宫中,其余几位都已回到管辖地。”

    “我父王呢?我父王没在宫里吗?”龙闰又问。

    守卫们面面相觑,下跪道:“并未见到龙王。”

    “我爹果然没回来那他会去哪里?你们可派人四处找过了?”龙闰一把拎起守卫的衣领。

    “龙闰。”我示意他冷静一点。

    “我们在海战和龙宫附近海域都找遍了,没有发现龙神大人的踪迹.当日跟随龙王的随从也都死了.根本无从查起,外加两位殿下又觉得现阶段龙宫的修复和守卫更重要”

    龙闰漠然道:“我两位好弟弟现在在哪儿?”

    “两位殿下在”守卫兴许是没见过随和甚至有些软弱,只会跟在他大哥身后,微微弱弱看龙王眼色的龙二如此疾言厉色,话都不敢说。

    “行了,”龙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准备些吃的。”

    守卫得令,立刻照办。

    “你为什么想找龙王,你都决定离开了,其实不一定要卷到这件事情里来的。”洛梓弈默默走到我身边说。

    “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

    “你是有话想问他?”洛梓弈问。

    “不是,”我摇头否认,看着他说:“或许我只是想帮龙族,也是帮鲛人吧。”

    说实话,即便卸下重担,我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要不然去凡界游玩一段时间?听说人间繁华,我也见识过了,有好有坏吧,可能那里确实有值得留恋的地方,不然怎么那么多神仙都不惜冒险打破禁忌,也要下凡去呢?比如云华公主,放着神仙都不做了。

    只是我还没有体悟道,只觉得七情六欲,生死轮回,太苦了,我得再去那红尘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其实.可能是.我没想好要去哪儿。”我又说。

    洛梓弈说:“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他用淡漠的语气说着最动人的话,我心头一颤,感动的情绪喷涌而出,暖烘烘的,眼眶有些湿润,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洛梓弈”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龙宫侍从回报:“宴会已经布置好了,请各位随我来。”

    我回头一看,却发现越妍和舟珍珍都不见了,只有景义跟在身后。

    “她们俩呢?”我问景义。

    景义摇摇头:“不知道啊,”他指着内殿的方向:“好像是说想去水晶宫里面看看。”

    我听罢也就没有在意,走进宴会厅,却见舟珍珍已经端坐在里面了,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也不粘着洛梓弈了,反是一个人坐在对面。

    龙宫当真无比奢华,即便刚刚遭受重创,宴会厅大而宽广,穹顶成呈圆弧状,依旧是用夜明珠照明,伴随着极其细微的阳光从琉璃顶上透进来,华光溢彩,璀璨夺目,端的是“白玉为堂金作马”。

    巨大的圆桌上堆满了山珍海味,一道道佳肴如流水般送进来,景义见了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了三尺了。

    如此盛宴,却不见主人。

    我问那侍从:“龙二.你们二殿下去哪儿了?”

    “殿下去更衣了,让我等好生招待,各位路途劳顿,先坐下用餐吧。”

    我虽微觉不妥,但也没说什么,大大咧咧地坐下大快朵颐,景义一开始还很腼腆,犹犹豫豫地不敢拿桌上的食物,见我吃得这般豪迈,也就不再拘束,敞开了吃喝。

    “听说二哥带朋友回来了。”两个眉目俊朗,风风火火的青年走进来,一个头戴明珠,一个腰系银带。

    “六殿下,七殿下。”殿内侍从像他们行礼。

    “这么多好吃的。”二人点头致意,摩挲着手来到桌边。

    “二哥待朋友可真是不错。”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唱双簧,也不知是何意思。

    我嘴里塞满了食物,含含混混地说了一句:“多谢款待。”就算是打招呼了。

    “怎么不上鱼唇汤,那可是二哥最喜欢的,你们鲛人都没喝过这种好东西吧?”

    侍从们接二连三端着一盅盅汤水,打开一看,里面是黄色的胶质物,看上去黏黏稠稠的。

    “我记得没错的话,雨师国有很多鲛人专门处理这种鱼货,一辈子却没能吃上一口。”戴明珠的是龙王六子龙犇,他生得端正,言语却颇为促狭。

    舟珍珍似乎有些害怕,低着头一言不发,专注地吃着面前的鱼唇汤,就跟碗里有金子似的。

    系银带是龙王七子龙孝更是一直在阴阳怪气:“吃啊,你怎么不吃。“他站在景义身后,极有压迫感地说。

    “二位既然喜欢,不如自己享用吧,我们吃不惯,无福消受。”话音刚落,一碗鱼唇汤就扣到了我头上。

    汤汁顺着我的前额和鬓发滴滴答答地留下来。

    “谁许你插话的?让你喝你就.”

    洛梓弈当场发作,端起手里的碗掷去,龙孝话还没说完就被滚烫的汤浇了一脸。

    他自然七个不平八个不愤,想回击,洛梓弈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魂力飞舞冲出,甫一站起身,刚转向龙孝,就见他弹射而出,直撞到身后的柱子上,咽喉似被气旋隔空扼住,满脸涨红,脖颈上隐隐出现一道勒痕。

    龙孝瞪着脚努力挣脱,却毫无用处,两只手在颈处胡乱扒拉,脸色也慢慢由红转白。

    洛梓弈面露杀气,像是要将对方碾碎。

    “放开我弟弟!”龙犇不顾死活地冲上前,谁知洛梓弈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瞬间不动了,垂下手,眼神迷离,痴痴傻傻地呆立在原地。

    我擦去头上的汁水,过去阻止道:“洛越桑,住手。”

    他却没有放过龙孝的意思。

    “他会死的。”我急了

    “他敢辱你,死不足惜。”洛梓弈目光凌厉,透着森森寒意,手指一点点收拢。

    “好了,”我真怕洛梓弈疯起来一下就要了龙孝的命:“他好歹也是”

    我心里想的是他好歹可能是我的家人,话到嘴边变成了:“好歹也是龙王之子。”

    好险,差点说漏嘴。

    我伸手搭在洛梓弈的手臂上,他会意,慢慢松开手,龙孝随之跌坐到地上,抚着脖子大口喘气。

    “龙二在什么地方?叫他出来。”我附身微笑着对问龙孝。

    龙孝看了一眼失神的龙犇,吓破了胆,哆嗦着说:“二,二哥在他寝殿内,待会就过来。”

    “和我们一到来的有一个鲛族女子,她人呢?”我的笑中多了几分狠戾。

    “我,我不知道啊。”龙孝似乎是怕在挨揍,畏畏缩缩地说:“鲛族女子不在那儿呢么?”他指指舟珍珍:“哪儿还有什么鲛族女子?”

    不对劲,越妍去哪儿了?

    一个大活人在龙宫里凭空消失了不成?

    这时,我忽然觉得头有些发晕,视线模糊了一下,跟着脚下虚浮,踉踉跄跄,我甩了甩脑袋,但是这种晕眩感却没有消失。

一百九十二、法天象地

    等再醒来,我发现周围一片昏暗,浑身酸软无力,嗓子里喇喇的,想开口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咕哝。

    “你醒了。”耳边洛梓弈的声音响起。

    “这,这是什么地方?”我虚弱地问。

    “应该是龙宫的监牢吧。”洛梓弈似乎很平静。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被关起来了?”

    “景义呢?”我连忙问。

    洛梓弈摇头,我心一沉:“是龙犇龙孝两兄弟做的?”

    “不知道。”洛梓弈似乎并不关心,也不担心现下的处境。

    “你是不是太相信龙二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我也是糊涂了,顶着越桑的身份跟你来龙宫,龙二若是怀恨在心,把我们扣下也很正常。”

    “我怎么就晕过去了?难道他在食物里下毒?”我说:“你怎么没事”

    我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洛梓弈脱了越桑的皮囊,恢复了本来的容貌。

    “你”或许是很久未见他以这副尊荣现世,我着实有些不习惯。

    “我没事,这具肉身有事。”他指了指角落里越桑的躯体。

    我明白他是不想暴露身份,才没有反抗,不然我估量着就这些残兵败将,举整个龙宫之力,能不能把他关起来都不好说。

    “这门.”醒来

    “试过了,有结界。”洛梓弈,他随手一挥,击出魂力,与牢门上的结界相撞,激起阵阵波动。

    我有些吃惊,什么结界连洛梓弈都打不开,刚要伸手摸,直接刚碰到牢门便感到一阵麻意,如同被电流击中。

    “别碰。”洛梓弈里忙拉回我的手。

    “是法天象地阵,此阵凶险,不能随意冲破。”

    “为什么?”

    “因为法天象地是连环阵,”洛梓弈说:“你不知道破阵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了,我想起师父《云笈天阵》中有记录这种阵法,乃是永晟帝君所创,其玄妙之处就在于阵法的变化多端,环环相扣,当然威力也与布阵之人的修为有关。

    “那怎么办?”身陷囹圄,我不免有些担心。

    “先等你身上的毒都清干净了再说。”洛梓弈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他怎么能这么淡定,我撇撇嘴,无奈也只好坐下运功调息。

    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洛梓弈,还跟一尊佛一样岿然不动。

    “对了,你对付龙犇的那是什么招数?”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冥界鬼族的摄魂术。”洛梓弈缓缓睁开眼答道。

    这就是摄魂术?好厉害,我心里暗叹,表面却显得波澜不惊:“以前怎么没见你使过?”

    “以前不是怕被你看穿么。”洛梓弈说。

    “哦”

    也是,一开始他扮作书生,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说起来我和他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到当初在凡间发生的一切,回忆汹涌浮现。

    洛梓弈见我呆呆地望着他,眼神忽然变了,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我,狭长的丹眼如同黑曜石一般,带着些星星点点的湿润。

    他的脸上带着直白的狂热和毫不掩饰的缱绻深情,嘴角勾着一抹轻浮的笑,让他清俊的面容平白多了一丝妖冶之气。

    我回过神来,不觉打了个激灵。

    洛梓弈往我身边挪了挪,附身慢慢靠过来,我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连忙扭过头。

    “其实我一直有个事情想问你。”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暧昧,我只得没话找话。

    洛梓弈顿了顿,停止趋近试探,说:“你问。”

    “先说好了,你不许生气。”

    “我不生气。”洛梓弈盯着我的脸,眼中含笑。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个叫君瑶的女子??”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虽然洛梓弈说他不生气,但我还是有些许胆颤,生怕忽然触及他的逆鳞。

    果然,他脸色陡然一变,敛了笑意反问:“那你又为何对武神这么执着?”

    我被他问住了,耳边回响起鹤青的话。

    他说即便有一日我真的站在我的对立面,也永远都不会放弃我,他还说我是遗世独立的个体,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受到惩罚。

    我认为的爱就是坚定的选择,即便我们的偶有不合,甚至立场完全不同,但他的心也始终在我身上。

    而我发现自始至终我对鹤青的感情从未动摇过,即便我决定离开他。

    “只有他是因我而爱我。”我说。

    “什么?”洛梓弈似乎没听懂。

    我摇摇头,不想解释太多,问他:“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我和君瑶很像吗?”

    “你不是像她,你就是她。”洛梓弈有些激动,抓着我的肩膀说。

    兴许是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手上劲大了,洛梓弈松开我,将脸转到另一边:“没弄疼你吧?”

    我说:“没事。”

    “她是为救我而死的。”洛梓弈神情悄怆。

    “就在大婚那天晚上,岐虞国内最大的两股反叛势力,原凤禄部和神鸿氏的残党余孽与宫中之人勾结,派兵攻打,撬开了皇城的门,不仅如此,他们早就在我身边安插了杀手,想趁着皇宫内乱偷袭暗杀我,是她帮我挡了箭。”

    “她原本可以不用死的。”洛梓弈的脸上满是悲伤,似乎回忆又将他拉回了那个锥心刺骨,痛不欲生的晚上,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她怀里却无能为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使他癫狂。

    “所以你才答应继任鬼王?”我又问。

    “当时国都已经沦陷了,我抱着君瑶的尸首逃出宫,受了很重的伤,差一点就死了,可我不能死,我要为她报仇。”洛梓弈的眉宇间显出一缕苍灰。

    “可是.”

    可是鬼王之位就是一个诅咒,且不说化身鬼王要经历洗筋伐髓,脱胎换骨之痛,他就是一个被禁锢在冥界鬼蜮永生永世都不得超脱的魂魄啊!

    谁会对自己这么狠?这该是怎样的执念

    这番话我终究没说出口,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且事已至此,也无法回头了。

    “姐姐,姐姐。”这时,牢外传来景义的声音。

    “景义?”我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逃出去了,没被他们抓住。”景义说。

    “你没有中毒吗?”我大为意外。

    “我也不知道,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倒了,知道事有不妥,所以趁他们不注意赶快逃走了,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的,”景义说:“可能是因为我不吃鱼货。”

    我想起龙孝咄咄逼人,逼着景义喝鱼唇汤的时候,他都没有动筷。

    “你有找到舟珍珍和越妍吗?”我问。

    景义说:“舟姐姐就被关在前面的牢房里,越姐姐我没看到。”

    我越发担心了。

    “里面那位是?”景义察觉到了洛梓弈的存在。

    “哦,他是被囚禁在这里的犯人。”我急忙掩饰。

    景义又看到躺在地上的“越桑”,问:“越桑哥哥怎么了?”

    “他他没事,只是中了毒,过一会儿就好了。”我说。

    “景义,你看看这外面有没有什么贴着什么符咒,或者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古怪的地方?”景义看了一圈,似乎并无异常。

    “别碰牢门。”我提醒。

    景义缩回手,“这个锁”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个锁上有纹。”

    “什么纹?”

    景义眯着眼细细一瞧,说:“好像是一座山,周围都是水波纹。“

    什么意思?从未见过如此咒印。

    我从袖中抽出匕首从栅栏的缝隙中递给景义。

    “你试试看,能不能将这个图案刮掉。”

    “好。”景义接过匕首,抵在门锁上磨了磨,锁上立刻出现紫色电流,电得景义连连后退,只得不断搓手,缓解酥麻之意。

    “好像可以。”紫电退去,景义上前查看,又接着开始磨。

    我朝洛梓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到越桑身上。

    洛梓弈意会,过了一会儿“越桑”便睁开了眼。

    而此时景义也终于破坏了牢门上的咒印。

    “让开。”洛梓弈说。

    景义退到一边,洛梓弈抬脚就将门给踹开了。

    “这边,这边。”在景义的指引下,我们前去营救舟珍珍。

    只是她身上毒未解,还昏迷着,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弄醒。

    舟珍珍醒来就一把抱住洛梓弈,开始抽泣:“他们抓走了越妍,他们抓走了越妍。”

    洛梓弈很艰难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他们是谁?”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龙闰!”舟珍珍开始朝我撒气:“龙族与我们本来就不对付,他就是故意把我们骗到龙宫一网打尽,为他的父兄报仇,我怎么这么傻,居然听信了你的话!”

    “为,他父兄报仇?什么意思?”我疑惑不解。

    “他说是越妍杀了他大哥,害他父王失踪。”

    我摇头:“不对,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你还想抵赖,说,你和那个龙闰是不是一伙的。”舟珍珍说着便要来拉扯我,被洛梓弈拦住,嫌恶地将她推开,舟珍珍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越桑哥哥,你为什么老是帮着这个女人?难道你和她,真有什么?”

    “舟珍珍,”我终于忍不下去了朝她吼道:“你不要贼喊捉贼了,你既然知道龙族抓走了越妍,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吃饭?”

    “我”舟珍珍看上去精神已经处在奔溃边缘:“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

    一旁的景义似乎要说什么,屡次想开口却都被打断了,只好提高嗓门,把我们的声音都压下去:“你们听!”

    “外面有动静。”

    吵闹声瞬间停止,侧耳细听,外面传来了湍急的水流声。

    龙宫之内怎么会有水流?

    洛梓弈反应过来:“是法天象地阵!”

    我也忽然懂了:“锁上的那个图案。”

    “快跑!“

    我们几个连忙冲出牢房,撒腿狂奔,但是无用,身后,汹涌的水流朝我们冲袭而来,眼看着就要被巨流裹挟进去了。

    怪不得这古怪的牢房一个守卫也没有,我还以为刮坏锁上的咒印就能破除阵法,看样子事情没这么简单。

    很快,我们还是被卷入水流之中,只得摸索着找出口,鲛人族的景义和人鱼族的舟珍珍过往虽不常下水,但天性使然,所以并没有被水流冲走,就只苦了洛梓弈,在激流中完全找不着北,我只好游过去把他往回拉。

    越桑的肉身本就支撑不住洛梓弈强大的魂魄,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他在这具躯体里待不住了。

    我将洛梓弈拖上水面,刚喘了口气,迎面又迎来一阵巨浪,水流的冲击将我们重新拍回水下。

    景义比较灵活,在前面游了一会儿,他和舟珍珍都生出了鱼鳃,在水中游刃有余不在话下,他回头招手,示意我们朝他指的方向游。

    我将洛梓弈的双臂圈在自己的脖子上,几乎是背着他前进。

    这家伙怎么好像一点也不会游泳似的,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果然转弯之后看到面前有一面巨大的青铜门,那青铜门古朴沉重,锈迹斑斑,与龙宫的华丽璀璨毫不相关,倒更似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在时间长河中被淹没在海底的遗失古城遗迹。

    我把洛梓弈交给景义照顾,游到青铜门边上查看,上手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根本推不开,而且在水中也很难使上力。

    这时门上的刻着的四条小龙忽然动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了,凑上前仔细一瞧,刚要上手摸,却感到指尖传来一阵痛感。

    那几条小龙像是活物一般,以几不可见的方式迅速咬了我一下,我立刻抽回手,手指洇出了一丝血红。

    接着,青铜门吱格一下,居然开了!

    正当我一阵欣喜,以为要度过此劫之时,眼前的一幕使我无比震惊。

    青铜门外竟是一个火山口。

    而此时我们正站在火山口的外沿,脚下深不见底,其中心有一缕白烟升起,苍茫之中隐隐有红雾弥散,随着青铜门开一涌而出的水灌入火山之中,立刻就化成烟雾消散了,景义还差点随着水流被冲下去,幸好洛梓弈拉住了他。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里怎么会有火山?这也太奇怪了吧?”我疑问连连。

    其实海底有火山也并不奇怪,只是据我所知龙宫周围并没有火山,谁会把宫殿建在火山口附近?所以我断定这里离龙宫一定相去甚远。

    景义获救之后,心有余悸,小脸都吓白了。

    这时,脚下山体忽然晃动了一下,热气混合着火山灰不断上涌,迎面而来。

    “不好,火山要喷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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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瑶池里的鲤鱼成了精,修炼三千年终于化成人形,搅动六界风云,掀起过往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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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漓:对不起,下一世,我也不能爱你了
鹤青: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怜悯,那就让我来成为你的恻隐之心
洛梓弈:我已经习惯被背叛了
天界有邪神,魔族有善者,是非对错,岂能以神魔论之?!
你不是她命定之人,就算你非要把她留在身边...云梦神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梦神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梦神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