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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时宿雨     云梦神泽txt下载     云梦神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十八、围捕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连忙穿上衣服。

    鹤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慕枫反应这么大,弄得我们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那你,休息一下吧,我出去看看。”过了一会儿,鹤青才说。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掀开被子蒙上头,假装睡觉,其实根本睡不着,只想等鹤青走后悄然离开,却又舍不得,毕竟在天界,要见他一面不容易。

    过了好一会儿,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确定鹤青已不在,才爬起来,穿戴好走出去。

    然后我就发现我想错了,武神宫太大了,宫殿连着宫殿,连着校场、阁楼、亭台,还有山石林木,穿过一扇又一扇门后,也不知走没走出去,把我都绕晕了。

    走了一会儿,我觉得这样鬼鬼祟祟的,也不大好,我是鹤青请上门的客,现在倒像是做贼似的干什么,若是碰到路过的仙侍,就大大方方地问路好了。

    我走进一片竹林,忽然感到头顶起风。

    “呀”地一声鸟叫传来,与栎鸟、青鸾悦耳动听的声音不同,这鸟叫声十分嘶哑。

    抬头一看,一只巨大的三足红毛鸟正在上空盘旋。

    我见过这红毛鸟,正是神鸟金乌,以顽劣著称,经常戏弄众仙家,每每虽会受到惩罚,却是屡教不改。

    这脾气岂不是很对我的胃口。

    我伸手招金乌鸟下来,它居然很顺从地停在了我身边,还用脸蹭我的手,很亲昵的样子。

    “听说你最近病了?”我问。

    “没有呀。”金乌鸟说:“你听谁说的?”

    这么说鹤青不是来给它找医师的了。

    金乌鸟在我身边愉快地踏着步,神气活现,一边翩翩起舞,一边向我展示它一身漂亮的羽毛。

    “唉,”金乌唉声叹气:“最近天宫中都没什么像样的宴会,无聊得紧,不过马上殿下的生辰就要到了,到时一定会很热闹。”

    想到鹤青的生辰,我又开始头疼送什么贺礼了。

    金乌问:“小鲤鱼,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是迷路了?”

    它居然能一眼看穿我的真身,果然不愧是神鸟。

    我说:“嗯,迷路了,你能带我出去吗?”

    “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我想了想,好像确实不能给它什么好处的,它可是武神的灵兽,能有什么缺的?反观自己,难免不让人自惭形秽。

    也不知道一宫的主神,能不能养两只灵兽,不然养我也行,虽然我不会飞,但是我游得挺快的。

    我想到栎鸟很喜欢吃糯米糕,不知道金乌会不会也喜欢,我倒是可以忍痛割爱一下。

    正想问它,这时,上空忽然划过几道阴影,我抬头看,只见一队天官从天上掠过,他们有的御剑,有的腾云驾雾,有的则骑着坐骑,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走走走,去瞧瞧热闹去。”金乌兴高采烈道。

    “啊?这不合适吧...”刚在镜湖大闹一场的我有些退缩。

    “你还想不想出去了?”金乌道。

    我想了想,翻身跳上鸟背。

    这年头,有武神坐镇天宫,能发生什么大事?总不能是魔族来犯吧。

    金乌道:“坐稳了。”说罢“咿呀”一声,振翅高飞。

    它跟着那队天官飞了一会儿,我发现竟是朝昆仑山去的。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由地紧张起来。

    只见远处的昆仑山笼罩在乌云之下,云层翻涌,狂风大作,气象诡异。

    “别怕,不过是神仙打架罢了。”金乌鸟做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神仙打架?”我听得有些懵。

    谁跟谁打?

    “我听说前段时间,遣云宫派出去的执法天神发现了三公主的行踪,计划围捕她,饶是三公主法力高超,粘上这些玩意儿也是倒霉,甩也甩不掉。”听金乌的语气,似乎对遣云宫的神官极为不屑。

    师父说执法天神是弑神诛仙的神,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心想,三公主独自对付这么多神官,还打出这千军万马的气势,真是不简单。

    鹤青最疼惜这个妹妹,甚至不惜为了她忤逆天帝,也不知这会儿是否得到消息,赶来相助,我若能帮上三公主,岂非也等于是帮了鹤青?

    越靠近昆仑,越受那凌厉的气场压迫,心神震荡,我定了定神,抓紧了金乌。

    “我们来这里抓三公主,知会西王母了吗?”一个手拿长枪,头戴高冠的天官问。

    “他是谁?”我问。

    “遣云宫的执事官宁喻,因为是火神祝融的弟子,所以被称为‘小火神’。”金乌说。

    “那他旁边的女子呢?”我又问。

    “遣云宫的执法天神石莹,她可是个人物,原来她虽在机缘巧合之下拜了玉清真人为师,但终究只是火神宫中的一名剑侍,后来跟着宁喻来到遣云宫,做下不少大事,她和宁喻现在可是风头无二,遣云宫的主神都不露面了。”

    只听石莹回答:“知会了,西王母派人传话,说陛下的家务事她管不了,只若我们但凡毁坏昆仑山的哪怕一草一木,她会亲自去遣云宫问罪。”

    宁喻冷笑一声道:“那就是说,她不会插手咯?”

    “那还等什么...”

    宁喻话还没说完,一只青玉簪嗖得飞来,抵住他的眉间。

    硝烟散去,一个身着紫衫的女子一只手撑在地上,呈进攻姿态半蹲在地上,女子生得十分娇俏,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面若敷粉,唇红齿白,能看得出是一家人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的那种。

    这种孩子通常都不太经事,但面前的女子眼睛里却充满了刚毅的坚强和决绝。

    女子的身后,一个半大的,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孩子怯生生地探出脑袋。

    孩子圆头圆脑的,和她的娘亲长得很像,小脸蛋粉扑扑的,扒着娘亲不放。

    “云华公主,您就是杀了我,今天也是跑不掉的。”宁喻故意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语气中却满是威胁。

    云华受伤不轻,嘴角出渗血,脸上也挂了彩。

    “滚...离我和我的家人远一点!”

    “家人?那九霄宫云汉殿里住着的才是您的家人,您真的要为了这些卑微的凡人,去背叛他们吗?”

    云华泪流满面:“父君,母后,原谅女儿不能为你们尽孝了!”

    说罢驱动青云簪,横扫一片。

    “为什么?”我骑在金乌的背上,冷不丁问了一句。

    众天兵正与云华公主对阵,他们不敢伤了她,也不敢放了她,畏缩犹豫之下,更不是云华的对手了,但云华公主毕竟有伤在身,难以为继,于是两厢胶着,打了个平手,根本没人搭理我。

    “什么为什么?”金乌问。

    “为什么与凡人相恋就是背叛天界?”

    我的声音并不大,却是掷地有声,话一出口,两边都愣住了,正在对峙的天兵与云华公主同时停手,齐齐看向我。

    石莹瞟了我一眼,说:“这有什么为什么?仙凡有别,乃是天定的真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这种结合世所不容。”她身形纤弱,鹅蛋脸,柳叶眉,五官小巧精致,虽比白雅洁逊色些,但也足见是个美人胚子了,只是有意无意翻着的三白眼多少透着些刻薄。

    在昆仑山便看云海之时,鹤青也是这么说的。

    两族有别,仙凡殊途。

    凡人的生命有限,而神寿绵长。

    可那又怎么样。

    谁说爱就要生生世世相守。

    片刻的灿烂亦是永恒。

    其实当时我就想这样反驳鹤青的,只是怕他担心妹妹,心情不好,才勉强把话吞回肚里。

    “那我问你,云华公主可有为了能与凡间的爱人厮守,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有为了延长爱人的寿命而违背天道伦常?他们的结合可是出于利益或者其他什么不道德的原因?”

    我大着胆子,越说越口无遮拦:“从始至终我看到的,只有天庭对这对苦命鸳鸯单方面的追杀,莫不是六界太安生,你们没别的事情做了?”

    “所以谁能告诉我,云华公主和...和...”

    “杨帆。”金乌在旁提醒。

    “云华公主和杨帆相爱碍着谁了?是天庭的面子吗?你们摸着良心说,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维护世间正义与和平吗?”

    此时的云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悲恸中流露着感动。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一个道理,听得久了,说得多了,就没有人想去深究为什么了。

    但很多时候只消稍加思考,就发现这个所谓道理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站得住脚。

    而第一个揭发真相的人,自然就跟捅了马蜂窝差不多。

    “哪来的小仙,竟敢妖言惑众!”宁喻厉然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石莹说:“等一下。”附耳提醒宁喻:“你看她是乘什么来的。”

    金乌鸟傲气长鸣。

    它倒是没有退缩,我反而后悔了,后悔不该这么直肠子,一股脑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毕竟做人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得也通了些人情世故,这种场面哪有我说话的份,便是说了也没什么分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宁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飞快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鹤青的踪影,于是放下心来,冷笑道:“骑金乌鸟来又如何,今日即便是武神殿下亲临,也休想阻挠遣云宫办差!”

    众天兵们的武器齐齐指向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我感到周围一热,低头一看,金乌鸟的羽毛都竖了起来,浑身燃烧着炎火,挥舞着翅膀,驱赶天兵,它的羽毛比寻常的箭矢还坚硬,每扑动一下,就有十数发燃烧着的羽箭射出,打得天兵们措手不及。

    金乌鸟越斗越起劲,百余的天兵竟不得近身。

    这时,宁喻出手了。

    他一跃而起,立在半空喊话:“现在退去,还能饶你们不死。”

    我顿时怂了,俯身问金乌:“怎么说,退不退?”

    “退它奶奶的,都闹成这样了,还怎么退?”金乌骂骂咧咧道。

    “可人家都给我们台阶下了...”

    “你以为现在退了,他就能放过我们吗?”

    “...不退,我们也打不过人家啊?”我越说越心虚。

    “你怎么回事,刚不还说得振振有词,义愤填膺的吗?”金乌嫌弃道。

    “我...”我这不是头脑一热,老毛病就犯了嘛。

    “不行,老子今天非要大闹一场不可!”金乌说:“你跟那小子说,等我们过去,面对面跟他说。”

    我如此复述了一遍,宁喻便信了,谁知金乌飞到他面前,并没有停下,而是从上空掠过,拉了一大泡鸟屎在他头上。

    黄绿色的鸟屎浇了宁喻一身,我愣住了,在场的数百天兵也愣住了。

    “畜生敢尔!”宁喻果然怒了,浑身的灵力炸开,震荡不已,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阴郁可怕的气势之中。

    他这个样子威严是真的威严,气味儿也是真的冲,天兵们都不顾上对他的惧怕,纷纷捂鼻屏息,样子也属实是有些好笑。

    金乌得意坏了,但下一刻,一支长枪便刺穿了它的翅膀。

    我甚至都没看清宁喻是怎么进攻的。

    这就是遣云宫执事官的实力吗?

    我大惊失色,金乌也是痛苦啼鸣。

    宁喻从我们身边闪过,脸上满是嘲笑。

    我掬起金乌身上的一捧火,吹了一口气,喷向宁喻,谁知他头一偏就躲过去了,见他想要拔枪,而他一动,金乌就会痛得鸣叫,无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借力腾空,在空中翻了个身,向宁喻飞踢而去。

    虽没了武器,他徒手接我几招也是毫不费力,我越打越快,跃前纵后,快不及眼,但宁喻拆招拆得很轻松,脸上嘲笑之意愈盛。

    我打没了力气,朝后跳了几步,想缓一会儿,宁喻哪里肯依,只见他跺了跺脚,地面竟然开始起伏,瞬间朝着我的方向耸起一排土包,我一看不对,连忙向后翻了几个身,然而“土包”攻击仍然不停,我只好接起水阵抵挡,虽然我的水阵并不能抵挡宁喻的土系术法,浸湿了的土包就变得软软的,把我顶上天后,摔下来也摔不死,就是有些狼狈。

    我知道这时候逃跑是没用的,只能孤注一掷,背水一战,我踩着土堆奔向宁喻,运起全身修为,凝结出最强的灵力场。

    这时,我身边的气流似乎发生了变化,聚集的灵力宛若一条蓝色透明的游龙,直冲向前,把宁喻都看得呆了,我借着这股势头与他对了一掌,居然将他打退了几步。

    其实这用了我十成十功力的一掌离打败宁喻还差得很远,但他却因此怒意更甚,朝石莹喊:“请诛仙剑了吗!”

    石莹猛然看着他:“宁喻...”

    “我问你请诛仙剑了吗?!”宁喻吼道。

一百十九、诛仙剑

    虽然不知道诛仙剑是什么厉害的法器,但见石莹脸色大变,连盘坐调息的云华都睁开了眼,我就心知不好。

    “宁喻,她只是一个胡乱闯入的小仙,犯不着与她认真,若是被真神知道你...”

    “石莹,别忘了当初我是为什么答应带你来遣云宫的,若不是因为你是玉清真人的弟子,能借到诛仙剑,凭你的修为,就是再练一万年也难以担当执法天神一职。”宁喻扯了扯嘴角。

    “请问仙子叫什么名字?”这时,云华开了口。

    我说:“我叫阿善。”

    “你与我二哥是什么关系?”云华问。

    “我与...我与武神殿下不过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云华悲戚一笑:“好,阿善,我记住了,我先替我和我的家人们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与杨郎在一起,并非大逆不道之事,但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收手吧,我二哥会保你无事的。”

    听她这么说,我倒是起了反骨:“云华公主,这不是你一人的事,路见不平,可以置身事外,做个看客,但很多时候你不发声我不发声,总有一天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云华恳切地说:“他们若真的祭出诛仙剑,会要了你的命的,我们今天不过第一次见面,你又何苦为了一个陌生人丢掉性命呢?”

    她身边的孩子也很懂事,说:“姐姐,你快走吧,娘亲有我来保护。”

    我忽然鼻子一酸,感慨万千,天帝幼女都能被逼到这个境地。

    “乖,大人们的事还是大人们来解决吧。”

    石莹被逼不过,从一个剑侍手中取过一把剑。

    那剑长约二尺一寸,剑鞘呈青铜色,乍一看还以为是黑色的,却隐隐有蝇绿色的光透出来,石莹轻轻抻出诛仙剑,霎时便有刺眼的红光射出,即便未见全貌,也知这把剑锋利无比。

    锵!一道红光闪过,诛仙剑完全出鞘,只是出鞘就能感受到沉重的剑压,剑花翻飞,剑气直冲上天,连见惯了打斗的天兵们都不禁抖三抖。

    我咽了咽口水,掂量了一下自己能从这把剑手下活过几招。

    石莹玉手轻翻,翩然欺近,我哪敢与之正面硬刚,刚刚话说得有多豪迈,现在跑得就有多块。

    我能感到石莹并不想取我的性命,每一剑都及时止身,但这怎么能逃得过宁喻的眼睛。

    他看了一会儿,就在旁挑唆:“怎么,有诛仙剑在手你都打不过这个杂碎吗?让她在你手里过了这多招,石莹,看来我是高看你了啊。”

    石莹挥剑的姿势立刻变了,提剑直取我的心口而来,我将灵力凝结在双掌之中,企图抵挡她的剑势,但是很快就撑不住了,双手止不住打颤。

    我与石莹的灵力本来就想去甚远,她更有诛仙剑加持,我徒手接下她的剑招,无异于自己挖坑埋自己,纯粹就是找死,但是她的剑招变化太快了,我根本反应不过来。

    片刻之后我的防御阵就被破了。

    眼看着诛仙剑的剑锋就要刺中我的体内,这时,一把剑飞来,划向石莹的手腕,也不知她是真的失手还是认出了剑的主人,反正诛仙剑立刻脱手了,而她的手腕上也留下了一道血痕。

    石莹顺势回到遣云宫的正营,连剑都没敢捡。

    鹤青与慕枫乘云驾雾而来,众天兵瞠目结舌,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鹤青之前就私放过云华,现在由遣云宫接手,情势可比当时严峻得多,他回来也不出奇。

    “你没事吧?”鹤青落在我身边,问我,满脸担忧。

    我摇摇头,他抬头看着云华:“你没事吧?”

    云华轻声说:“我没事。”

    “二哥...”

    “什么都别说了,今天有我在此,看谁敢带走你们母子。”

    云华的孩子跑过来抱着鹤青的腿,张口就喊:“武神舅舅!武神舅舅!”

    鹤青似乎不愿承认,但那孩子和他娘一样,生得圆乎乎的,像个糯米团子,十分可爱,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他一眼。

    “天佑乖,好好保护你娘。”鹤青淡然道。

    “天佑乖,天佑有好好听听娘亲的话。”孩子奶声奶气地说。

    鹤青又转向金乌鸟,它一见鹤青,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精神气儿都消失了,恹恹得耷拉着脑袋。

    “你的账我回头再跟你算。”鹤青说着,摸了摸金乌的羽毛,将自己的灵力输给它,待到它恢复到七八成,他便迅速把插在它翅膀里的长枪拔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

    鹤青看向宁喻:“是你的枪伤了金乌?”

    “金乌鸟它阻挠遣云宫抓捕云华公主,好多执法天神都伤在它手上,”宁喻急忙辩解:“是,是殿下治宫不严,才让它跑出来捣乱的,殿,殿下要负失察之责。”

    慕枫听不下去了,上前道:“宁喻,你好大的胆子!”

    鹤青抬手制止了慕枫,自己走上前说:“你不但伤了金乌,还要抓我妹妹,这两件事,今日就一并算了吧。”

    宁喻道:“殿下...抓云华公主回来可是天帝陛下的旨意,您真的要和天庭作对吗?”

    鹤青没搭理他,只说:“你动手吧。”

    “我不用法器,一柱香之内,不会还手。”

    “殿下,”宁喻迫于威压,终于屈服了,单膝跪下行礼道:“臣无意与殿下动手,只要您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可以让您带走金乌鸟和,和这位仙子。”

    鹤青的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气,面若寒霜,语气冰冷到了极点:“你不是说我有失察之责么?正好,连同我一并抓回去。”

    “听说遣云宫的狱官有让众神诸仙认罪伏法的非常手段,让我也来领教一下。”

    宁喻汗如雨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的时间不多了。”鹤青完全没有要退却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

    宁喻无可奈何地捡起地上的长枪,为了给自己壮胆,暴喝一声,朝鹤青刺去。

    鹤青侧身旋转,用手格挡开了,灵力迸发激荡,竟隔空将宁喻弹开,宁喻被撞飞在柱台上,瞬间懵了。

    他知道自己与武神的差距,但决想不到有这么大。

    这时候遣云宫的执法天神们都齐刷刷地看着他,平日里他在遣云宫耀武扬威,此战若是惨败,今后威信何在?恐怕再难立足了。

    宁喻咬了咬牙,重新挥舞起长枪,劲风携气力,宛若一道升天的冰柱,连我都不禁为鹤青捏了一把汗。

    他虽神勇,但毕竟受伤初愈,况且狗急了都会跳墙,谁知道宁喻做什么。

    鹤青一挥衣袖,面前出现了一个金盾,枪盾对抵,相交不下,宁喻收枪回刺鹤青腹部,鹤青跳起来,踩在他的枪头上,飞脚旋踢,宁喻双手护头,退了几步,枪也脱了手,鹤青用脚挑起枪,踢还给他。

    “我许你使兵刃,拿着吧。”

    慕枫在旁焦急地计算着时间。

    宁喻哪里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发了狠劲,枪舞地更加凌厉,一招招密不透风,灵力化成的劲风不熄,始终与鹤青的灵力场较劲。

    就算修为再高,也禁不住这么烧啊。

    果然,很快,宁喻就没了力气,招式也不再变化多端,渐渐重复得多了起来,连遣云宫的神官都觉得,打来打去就那么几招。

    其实宁喻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他的灵力消耗得很快,反观鹤青却是面不改色,他见宁喻右胁下空门打开,推手打了他一掌,内涵绵绵之力,打得宁喻顿时口吐鲜血,心跳不已,惊怒交加,提起枪,用剩余不多的力量疾刺而来,枪头到途中,陡然转向,竟朝我而来。

    “一炷香到了!”慕枫道:“殿下,接剑!”

    他将鹤青的法华剑扔给他,鹤青接住剑,闪身来到我面前,挥剑挡开宁喻的枪,数道剑气齐发,剑光组成剑网,一同射向宁喻,他被瞬间劈翻在地上,双眼无神,头发散乱。

    鹤青紧接着还想补上一剑泄愤,这时,一道红光闪过,石莹手持诛仙剑,挡在了宁喻面前。

    “怎么,轮到你了吗?”鹤青收回剑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敢,遣云宫不敌武神,甘拜下风,但即便是这样我们也绝不退缩,”石莹抬起头,目光犀利:“今日在场的每一位执法天神都有死在武神剑下的觉悟,除非殿下把我们都杀了,否则我们绝不能让您带走三公主!”

    鹤青握紧了手中的法华,横剑面向他们。

    “够了,二哥!”云华公主流泪道。

    “你已经帮了我够多的了,我自己的事情会自己解决,不想拖累你。”

    “云华!”鹤青痛心疾首。

    “若哪一日你下了凡界,见到杨帆,帮我告诉他,是我云华选择和他在一起的,生生世世都不后悔。”云华公主幽幽地说道,声音哽咽却坚毅。

    我内心大为震撼,深深为他们即便不被世人认可也要和对方在一起的深情所感动。

    “娘,娘...”那个叫天佑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娘,我不想你有事,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娘?!”

    “天佑不哭,娘不会有事的,你忘了娘跟你说过,娘是天上的神仙,是天界的三公主,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云华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收起了悲切和哭腔,扫视了一下众人眼神坚毅而镇定。

    “三妹,”鹤青走到云华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你真的想好了吗?我可以带着你们杀出去,找个地方把你们全家藏起来,六界之大不会有人发现的。”

    “二哥,”云华凄然一笑:“你是我二哥,更是天界的武神,天界离不开你,无谓为了我这样的人惹父君不高兴。”

    “二哥不在乎,”鹤青柔声道:“武神之位做不做都不要紧。”

    云华摇头啜泣:“二哥,躲了这久,我累了,真的累了。”

    “云华,你是知道父君的脾气的,”鹤青语重心长:“你可想清楚了,这一次离别,可能就是骨肉分离,生死都不能再相见了。”

    云华摸了摸天佑的头说:“说到底作孽的是我,与他们父子无关,只要他们平安,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时,天边又降下一片云彩,来的是广成君元昊。

    “大哥!”鹤青的眼里重拾了希望。

    而广成君却是面无表情。

    天庭中人虽然对储位之争都有自己的见解,但他们兄妹三个却并不受这些闲言碎语的影响,自小便相亲相爱,十分和睦。

    或许鹤青以为他这个大哥是来和他一起救妹妹的。

    但没想到元昊带来的,却是对云华的宣判。

    “父君的旨意,云华私自下凡,更与凡人结合生子,违反天规,人神共愤,即日起压入桃山之下,永不得重见天日,其子杨天佑贬下凡间,永不能再登天界。”

    “大哥,你!”鹤青有些激动。

    云华却双手伏地,磕了三个响头,对着上天喊:“云华叩谢父君母后的养育之恩,日后不能侍奉在二老身旁,还往父君母后多多保重!”

    我不大能接受闹了这么一场,最后居然是这么一个结局。

    不过云华已经认命了,与她的孩子狠心诀别,杨天佑倒是哭了一番,对着前来抓他的天官又踢又咬,但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云华被带走前求鹤青替她照看好儿子,鹤青含泪答应了。

    “我屡次纵容你,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鹤青眼看着云华被带走却救不了她,而向来亲厚的大哥居然亲手镇压了自己的妹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回到武神宫就把金乌鸟责骂一通。

    “你自己凑热闹搅局也就算了,居然还带着阿善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今天非罚你不可。”

    金乌鸟躲在我委屈巴巴地躲在我身后,发出类似小猫一样的呜咽声,看着着实可怜。

    “诶,”我连忙替他说好话:“它,它伤还没好呢,你看它伤得那么重,半条命都搭上了,也是为了保护我呀。”

    鹤青盛怒的样子,连我也有些害怕,又弱弱地说了一句:“你,你若有气,就罚我好了。”

    “罢了,”鹤青叹息道:“就罚你禁足宫中,三个月不得出去。”

    金乌“呀呀”争辩,被鹤青瞪了一眼,立刻噤声,不敢言语了。

    “让你只身涉险,对不起。”

    夜色撩人,星空灿烂,彤云殿的天台上只有我与鹤青两个人。

    褪去武神的锋芒,他就又变回那个温柔的年轻将军。

    “没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低下头:“我也对不起,没能帮到云华公主。”

    “这不是你的错。”鹤青安慰我。

    “其实...”我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怕你与天庭为敌,怕你独自面对千军万马,所以云华公主认罪伏诛之时,我还暗自窃喜了一下。”

    “我是不是很坏,很自私。”

一百二十、分组

    鹤青眸光闪烁,动情地望着我,我被他如秋水般柔情的目光包裹,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只手揽着我的肩膀,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你不坏,你一点都不坏。”

    “你今天在昆仑山上说的话,我都听说了,你是这世界上最有同情心的小鲤鱼。”

    我双颊绯红,头越埋越低,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鹤青在我耳边轻声道。

    回到烟落居,已是深夜,蕊芝早已躺在床上,听见我开门进来,似乎动了动。

    “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鹤青说。

    我点点头,关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入房中。

    这时,躺在床上的蕊芝发出几声咳嗽,我立刻定住了,侧着耳朵,听里面有没了动静,才继续挪动,没想到蕊芝突然发声:“舍得回来了?”

    我腿刚迈了一半,便不敢动了,心虚地“嗯”了一声。

    蕊芝翻了个身说:“你去天宫修炼已有一段日子了,如今我也是管不了你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跟那边,尤其是天帝身边的,走得太近,二殿下贵为武神,并非你能肖想与之并肩的,还是乘早死了这条心,踏踏实实为好。”

    我一言不发地摊开床铺,被子一裹,闭上眼,尽量不去想蕊芝的话,心却扑扑跳个不停,就这么胡乱睡了一觉。

    自从师父答应我,只要通过琯考,就同意我离开昆仑,我就觉得日子有了奔头,越发勤勉了,常常放了课,还在琢磨钻研。

    鹤青近来一有空就来烟落居找我,指点我的课业,我们一起打坐,对战,鹤青还教我仙术,剑法。

    若是无事,他都要呆到天黑之后才回去。

    而每次鹤青来蕊芝都没有好脸色给他。

    今日蕊芝刚要出门,迎面撞上他,把蕊芝吓了一跳。

    她马上阴阳怪气:“二殿下最近跑昆仑山可是跑得勤,只怕我这小小的烟落居,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鹤青对蕊芝的轻慢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不恼,反而毕恭毕敬地说:“见过仙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蕊芝拿他没办法,只好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时至今日,鹤青陪我修炼,断断续续已有月余,我拼尽全力打出的水凝术所发出的冲击波也堪堪能与鹤青双指使出的炙阳之力相匹敌。

    我们同时收了功法,我得意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鹤青微微颔首,笑道:“你在水系法术上确实颇有天赋。”

    “只是水系法术吗?”我有些失望。

    “这还不满足?能在一个领域达到登峰造极之境,是多少仙家梦寐以求的,”鹤青说:“况且水系法术的门道可多了,可以水化冰,云化雨,甚至可以有引风,降雷,翻江倒海的本事。”

    我并不满足,噘了噘嘴说:”再来!”我以大力千斤神法举起一块巨石,朝鹤青掷去,他用金刚护身阵将巨石粉碎,一转眼发现我欺近他身侧,还伸手抓了他一把,手中暗含劲力,是避火诀和天行咒相结合的神法,辟火诀是为了防止鹤青的火德之身给我使绊子,天行咒是想小小得封住他的行动。

    鹤青轻轻一笑,朝边上一闪,灵力大开,似有充沛的精元在体内流转,接着我发现我被他发出的灵力场给定住了,动弹不得。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挣脱了一下,挣不开,假装生气道:“快放开我。”

    鹤青收了法力,我才缓缓落下,双脚落地。

    “你刚刚使的那是什么法术?”

    “天都神罡大法。”

    “躲的那一下呢?”我又问:“那不是普通的瞬移术吧?幻影移行?”

    “潜踪光盾。”

    我撇撇嘴,暗想,这么近的距离你用这么高阶的行移之法,这不是纯纯得炫技嘛。

    “不练了不练了,”我赌气往地上一坐:“反正怎么都打不过你咯。”

    鹤青走到我身边,蹲下,好脾气地说:“怎么,这就放弃了?”

    我心生一计,转而言笑晏晏,媚眼如丝,娇嗔道:“你一个上神,也不知道让让我。”

    鹤青说:“你眼睛怎么了?”

    我:“...”

    一计不成,我又曲臂抚背,呻吟了一下,鹤青忙问:“怎么了?背上又不舒服了?”

    见他靠过来,我忽然指上聚起灵力,轻轻朝鹤青腹部戳了一下,他便定住不动了。

    “哈哈哈...”我一咕噜爬起来,高兴地原地转圈。

    “武神殿下英明神武,还不是栽在我也小鲤鱼精手里。”我乐不可支,蹲到他身边,手指掂起他的下巴:“服不服?”

    “好啊,你骗我,诓骗上神,你可知该当何罪?”鹤青十分坦然,丝毫没有落败之意。

    看他这么笃定,倒是让我瞬间没了底气。

    “你,你莫要托大,你,你现在落在我手里,还不说两句好话来听听。”

    鹤青明眸善睐,眼波流转,笑意在脸上荡漾开,用低沉的气音说:“那我一辈子落在你手里,可好?”

    “你,”我一下子红了脸:“你不正经。”

    鹤青故作吃惊,又向我靠了靠说:“我怎么不正经了?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这时,两声咳嗽声传来,我和鹤青见有人来了,连忙掩饰,他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脚麻了,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我这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冰我的天行咒给定住。

    “好啊你...耍我,哼!”我作势要去拧鹤青,被他抓着胳膊,纠缠在一起。

    此刻蕊芝就站在我们身后,看着我们嬉笑打闹,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就差没有七窍生烟了。

    我和鹤青犹如惊弓之鸟,又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尴尬起身,转过来面对蕊芝。

    “时候不早了,二殿下请回吧。”蕊芝没好气地说。

    鹤青老实地拱手作揖道:“打扰了。”刚要走,又在我耳边轻声道:“明日再来看你。”

    我顿时心头一热,一股跟吃了蜜似的。

    蕊芝看着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杵在这里干什么,吃饭了,还不快进去摆碗筷。”

    “你不听我的话,迟早是要吃苦头的。”她在我身后幽幽地说道。

    我不解其意,鹤青不过是常来寻我,我和他在一起也高兴,怎么就要吃苦头了呢?便没有在意。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月,琯考的分组要正式提上议程了。

    这段时间我都在疗伤,又时常与鹤青在一处,就没上心,没想到南宫明磨蹭了一个多月,还没有行动。

    “白雅洁要是去了别的组,那我们胜算不就很低了?你啊你啊你,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我数落他。

    南宫明挠挠头:“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是,白雅洁成日冷着一张脸,确实难以亲近。

    “我们组还缺一个,找谁比较好呢?”我问。

    南宫明托着下巴,眉头皱成了川字。

    我把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坐在连廊上看书的刑廉身上。

    “他?他能行吗?”

    “不然呢?你还能想到别人吗?”

    “这样,”我说:“你去邀请白雅洁,我去问刑廉,怎么样?”

    商议停当,分头行动。

    我走向刑廉,他看见我,礼貌地点了点头,我却一直站着不走,他问我:“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多迂回,直接了当地问他:“我和南宫明准备组个队去参加天神院的琯考,现在还差一个人,你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我?”刑廉连惊讶起来都是闷闷的,跟木头似的。

    我说:“对,你。“

    有兴趣吗?还是你已经和别人组队了?”我明知故问。

    “我...我不想参加琯考。”刑廉犹豫了一下说,很是苦恼。

    “为什么?”我有些意外,不禁问道。

    不参加琯考,那来天神院干什么。

    刑廉咬着嘴唇,唇瓣颤抖:“我这样的人,不配位列仙班。”

    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这是一句很真诚的发问,因为就这一点来说我并不能感同身受。

    刑廉却很激动:“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吗?还能是因为了什么?”

    “你是指你父亲的事?”我平静地说:“刑廉,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别说你父亲离开天界至今,遣云宫都没能将他抓捕归案,有罪未判,嫌犯从疑,便是他真认了罪,也绝没有牵连你的道理。”

    刑廉的眼眶红了:“不过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参加琯考的,你别逼我了...”说罢,抱着书便走了。

    他的话听着可疑,我不死心,悄悄跟了上去。

    很奇怪,下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刑廉却往学院外走。

    “想去哪里?”没走几步,他就被胖仙君等给拦住了。

    刑廉还是那副逆来顺受,任人欺负的样子。

    “别忘了,琼花仙子说过不允许你通过琯考,与她一同位列仙班,你不配,若是你胆敢通过,定会叫你好看的。”胖仙君说。

    又是她...

    刑廉一言不发地绕过胖仙君,径直往前走。

    “就算你通过琯考,也不会有哪个宫肯收你的,乘早死了这条心吧!”胖仙君在他身后喊。

    我在学院外截了刑廉的道儿,他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他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全,走路一瘸一拐的。

    我问刑廉:“为什么不反抗,你就那么怕芷昔吗?”

    刑廉脸色变得晦暗起来,说:“如果反抗有用,我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你不用管我。”

    我不死心,继续追问:“你就没有想做的事,想实现的愿望吗?刑廉,神生漫长,难道你要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刑廉痛苦地捂着脸:“你别说了,别逼我了...”

    他叹了口气:”你救了我那么多次,照理我该报答你的,但我真的没办法参加琯考,对不起...”

    我耸耸肩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另一边,出乎意料,南宫明进行得倒是很顺利。

    因为不愿与人组队参加考试而留了好几级的白雅洁居然破天荒地答应了。

    “刑廉不肯参加?他要弃考?”南宫明的反应和我一样。

    我说:“芷昔威胁他,不让他参加。”

    白雅洁说:“他是怕即便参加琯考,也没有宫会接纳他吧?”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对白雅洁说:“不如你去和广成君殿下说说,看看能不能收留刑廉。”

    “如果他通过琯考的话。”

    “这...”白雅洁迟疑了一下,然后简略回答:“好。”

    我说:“不同意也没关系,在想别的办法。”

    白雅洁点点头。

    没想到过了一日,她那边还没传来好消息,刑廉就先主动找到了我。

    “怎么?想通了?”我问他。

    刑廉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承蒙不弃,我愿意参加。”

    “不,我想加入。”

    我内心欣喜,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昨日不是死活不同意嘛?怎么又肯了?”

    刑廉握着拳,轻声道:“我...我想加入遣云宫...”

    “啊?那可是要抓你爹的地方。”我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揭人疮疤,有些不礼貌,连忙捂嘴。

    “我不相信我爹会背叛天界,我想着找到他,问清楚原因,”刑廉又低下头,他总是低着头说话,不敢与他人对视:“只有跟着执法天神们出任务,才能找到我父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才对嘛,有志气!”

    我和南宫明的志愿都是去武神宫,至于白雅洁嘛,当然是继续回广成宫了。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鹤青。

    “你想来武神宫?”鹤青扬了扬眉毛,表示意外。

    我站起来,拱手给他鞠了一躬:“还请武神殿下不要嫌我粗苯。”

    “我不是这个意思,”鹤青拉了拉我的手,让我坐下:“我只是以为你一定会去玄女宫,或者留在昆仑山,慕枫御下严格,去武神宫当差,很辛苦的。”

    “我师父说玄女宫不缺人,她整天忙着济世救人,普度众生,也不需要人伺候。”

    鹤青微笑:“你既然想来,当然好了。”

    我喜出望外,笑灼颜开:“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百二十一、受罚

    “不是仙术课吗?怎么跑驯兽场来了?”我从沉思中回过神,问身边的小伙伴。

    刑廉说:“刚刚泰莱仙师的书童喊我们来这里的,你没听到吗?”

    “哦哦,是嘛。”我尴尬挠头。

    我还真没听到,稀里糊涂就跟过来了,只记得上一刻还在听芷昔炫耀她得的鲛人国宝物鲛绡纱,说要献给武神作为生辰贺礼,我还没想好送什么呢,这不可是该着急了。

    芷昔得意洋洋地说:“我这鲛绡纱可不是普通的鲛绡纱,是鲛绡混了金丝银线、天蚕丝和南海产的一种特殊的藤条制成的,五股捻成一股,工艺极为复杂,不仅遇水不濡,更是刀枪不入,可谓料轻而质坚。”

    “我这鲛绡纱是八十一个鲛人用了两年时间,一共才织得那么一小块,刚够做一件背心,穿上之后,寻常的法器根本伤不了,拿给鹤青哥哥,他一定很高兴,对了,我得让他给我这件宝贝起个名字。”

    她一边说眼睛一边往我这边瞥,然后轻蔑一笑。

    “别理她,”南宫明说:“咱们献的真元丹,也是宝贝。”

    学生们在驯兽场前等了一会儿,泰莱神君却迟迟没有出现。

    没等来仙师,芷昔倒是寻衅滋事来了。

    她和她那群狗腿仙君走过来,胖仙君推了刑廉一把,恶狠狠地说:“好你小子,我跟你说的话,你权当放屁是吧?”

    看来他们是知道刑廉答应参加琯考并且与我们组队的事了。

    我马上顺着他的话,掩鼻道:“哎呀,你闻到味儿没有?好臭啊。”

    “你...”胖仙君作势要打我,南宫明与白雅洁同时挺身而出,挡在我身前。

    南宫明护着我我是能预见的,白雅洁能为我出头,我倒是没想到,没想到她平日里不苟言笑,关键时刻居然这么讲义气,不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瞬间有了底气。

    胖仙君知道打不过,往后缩了缩,嘴还很硬:“好啊,你们几个是打定主意要包庇这小子了是吧?包庇他这种人,你们有什么好处?”

    “省省吧,”我嘲讽道:“与你同堂上学我有什么好处,我不还是忍了嘛。”

    芷昔面色不善,问刑廉:“你是觉得抱上南宫家和广成宫的大腿,有靠山了?”

    她不礼貌地指着白雅洁道:“她不过就是当初曲潼江边的一个孤女,家乡受水灾侵害,父母兄妹都死了,她本来也是该死的,都到了走投无路要跳江自尽的地步了,是下凡救灾的元昊哥哥看她可怜这才顺手救了她,事后还不要陛下的嘉奖,用自己的封赏换她飞升,她这才有福气侍奉在元昊哥哥身边,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广成宫的一个仙娥罢了。”

    “而他呢,”芷昔上下打量着南宫明说:“说好听点,是南宫家的少主,不过他上头有六个哥哥,

    就是死了一个,那也还有五...”

    没等芷昔说完,我便扬手赏了她一个巴掌。

    芷昔白嫩的脸上登时就出现五指红印。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你敢打我?”

    我说:“你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这一巴掌,不过就是给你一点教训。”

    芷昔哪里肯忍下这口气,冲过来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我也不甘示弱,与她扭打起来,胖仙君和南宫明觉得事态不对,赶忙来劝架,一个摁住我,一个来拉芷昔,只可惜我俩像斗鸡一样不依不饶,他们刚把我和芷昔分开,转头我与她又开始互相扒拉,如此反复。

    “放手,”芷昔终于不耐烦了,吼道:“我让你们放手!”

    胖仙君等哪里敢放,只好说:“何必与这种低等的妖仙一般见识呢...”

    我也一时怒从心头起,把这几年在昆仑山受的歧视和委屈一并发泄出来,一把抓起胖仙君的衣领道:“你说谁是低等妖仙?你说谁?”

    “你们一无实绩,二无功德,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出身和祖上荫德才占了一个准天官的虚名,还有脸说别人不配与你们一起位列仙班?为人尊重,建庙立像,受香火供奉的才叫神仙,与其只会说别人,不如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我...”芷昔听罢恼羞成怒,扑将过来,她一个受封的仙子,这会儿是什么教养礼法都顾不得了,只顾对着我浑踢浑打一通。

    胖仙君等人见劝不住,索性来帮忙,南宫明、刑廉怕我吃亏,也来相助,现场一片混乱。

    不一会儿,我和芷昔皆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衫都被扯破了,不过她比我严重,芷昔的右眼被我一拳打肿了,直接破了相,只能一直捂着脸,影响了之后的发挥。

    “上课时间,你们在闹什么呢?”这时,泰莱神君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永垣上仙,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我和芷昔被喊了一个激灵,这才罢手,正打得兴起,还有些不舍得。

    泰莱见我们互相厮打,形容狼狈,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我看你们平日里读书明理,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回禀神君,”胖仙君辩解:“是阿善先动的手。”

    泰莱神君横眉侧目,看了他一眼,他就吓得住了口,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你们一定很奇怪永垣上仙为何会与我一同出现在仙术课上吧?”泰莱神君缓缓说道:“我一直说仙术课不能光讲理论,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所以我向玉清真人提议,与永垣上仙联合教学,让你们能将学到的仙术真正用于克敌制胜。”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看你们这么能耐,想来也是不用学了,就去益丰堂罚跪吧。”

    那些个置身事外学生抱怨:“为什么我们也要跟着受罚?这不公平,明明是...明明是阿善先挑的事。”

    他们不敢指摘芷昔,只把错都怪罪到我头上。

    泰莱冷笑了一下,厉声道:“你们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知道,看来要跪很久了。”

    又有学生说:”琯考在即,这不是耽误进度吗?”

    泰莱说:“就你们这样还想封神登天?不让你们位列仙班,才是造福天界。”

    “你们不在益丰堂跪,”泰莱看着我们几个打架的说:“跪天神院门口去。”

    “什么?”芷昔登时发作:“凭什么?从小到大,我爹娘都没这么罚过我?你算什么...”

    眼看她就要说出些不恭敬的话来,胖仙君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终是憋回去,没说出口。

    “怎么?嫌丢人?打架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泰莱说:“若是不跪,今后也不必来上我的课了。”

    说罢与永垣上仙互相行了个礼,飘然而去。

    “要不是为了参加琯考,我才不怕他呢。”芷昔咬着后槽牙说。

    “就是,”胖仙君谄媚附和:“就他最为严苛,动不动就罚学生,找人去天帝陛下面前告他一状才好。”

    我冷笑一声道:“仙子省点力气吧,这各宫各处可都看着呢,我一个不起眼的鲤鱼精倒是没打紧,仙子身份尊贵,可别叫人看了笑话。”

    跪了半晌,众仙家的仙娥们一茬一茬地来了不老少,黑压压围了一圈,但都只是看着,没敢将人领回去,看了一会就走了,想是回家找仙主拿主意去了,天宫里往来的神族仙家也不少,更有些是专程来看笑话的,我本来以为就只我和刑廉没有人来探视,谁知道蕊芝竟来了,这会儿她应该在蟠桃园巡视才对,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将我受罚的事说与她听。

    “对不起,连累你了。”跪在一旁的南宫明对白雅洁说。

    白雅洁道:“这件事错不在我们,谈不上连累,最多就是冲动了一些,便是闹到云汉殿我也不怕照实说,想来大殿下也不会责怪我。”

    一位身着黄杉,秀美飘逸的仙子从围观的人当中走出来,芷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唤道:“文姐姐!”

    我低声问:“这位是?”

    白雅洁道:“是天后娘娘宫里的女仙官,叫文樱。”

    文樱朝芷昔略一点头,转而正色道:“传天后娘娘玉旨,尔等不敬师长,德行有失,罚你们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除了上课,其余时间一概不准出门,令罚抄《释厄经》十遍,《旷世录》十遍,《大藏论》十遍,不得有误。”

    “什么?一个月?”芷昔跳将起来:“可是十日之后就是鹤...贺武神殿下生辰的日子了呀,娘娘要我闭门思过一个月,那我岂不是...”

    文樱清了清嗓子道:“琼华仙子快快接旨,领命去吧,娘娘说了,各位仙子仙君行事如此张狂,不被赶出去就不错了,就别想着参加什么生辰会了。”

    她又俯身在芷昔耳旁道:“再说了,娘娘也是为仙子考虑啊,难道仙子还想继续跪在这里,丢人现眼吗?娘娘说了,都是一家人,关起门一起吃个饭,也还是可以为武神殿下庆生的,娘娘还说往日里仙子飞扬跋扈,犯的大事小事,连同上次得罪玄女娘娘的事,娘娘都给遮掩过去了,可这次的事闹得太大,若不处罚说不过去,况且只是禁足,罚得也并不重,盼望仙子日后能收敛些。”

    芷昔面色一僵,张口结舌,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文樱说完,朗声道:“好了好了,各处都将自己门下的领回去吧,别的不相干的也都散了吧。”

    蕊芝虎着个脸把我从地上揪起来,拍了拍我膝盖上的灰,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我不敢出声,只小心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没想到姑姑会来,劳烦你了。”

    蕊芝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心里打鼓,小声嘀咕道:“这,这不怪我,那,那琼华仙子几次三番欺辱到我头上,我也不能一味退让啊,我,我是实在忍不了了才还手的。”

    “我叫你不要来玉京,你不听,非要来,这也就罢了,我又叫你不要与天宫中人有往来,一心修学,你又不听,闯下许多祸事,如今还被判了禁足,丢我们昆仑山的脸,我看你合该禁一世的足才是。”蕊芝念叨。

    我低着头不敢反驳。

    “我问你,”回到烟落居,蕊芝说:“你与那琼华仙子打架,是赢了还是输了?可曾伤着哪里?”

    “不曾不曾,”我立刻赔上一副笑脸:“打架这事儿我哪能吃亏啊?最多就是擦破了一点油皮,可你看琼华仙子那模样,可是吃了我重重一记排头,这会儿指不定怎么咒骂我呢。”

    我试探地说道:“我这也算给昆仑山长脸了不是?”

    “哟,”蕊芝冷嘲热讽:“听你这口气,还挺骄傲的?”

    我连忙改口:“没有没有。”

    蕊芝拿来药箱要给我上药,我不好意思地推辞:“不用,没怎么伤到,一两天就好了。”但蕊芝还是执意给我上了药。

    我笑嘻嘻地靠在蕊芝肩上撒娇:“还是姑姑心疼我。”

    “行了,行了,”蕊芝推开我:“既然天后已经下旨,我也就不罚你了,你好好在烟落居闭门思过吧。”

    她正收拾药箱,鹤青走了进来,蕊芝撇了撇嘴,竟连招呼都懒得打了,朝他略一颔首欠身,就算行过礼了,抱着药箱走出厢房。

    鹤青知道蕊芝不待见自己,又不喜欢他常来烟落居找我,也没放在心上,径直走向我:“听说你和芷昔打架被罚,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我在鹤青面前转了个圈:“你看,姑姑都替我擦好药了。”

    “没事就好,”鹤青似乎放心了不少:“你看我还给你带了许多药来,怕是你都用不到了。”他拿出一个小药盒,里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药剂。

    “这个是止血的,这个是接骨的,那个是补气的,哦对了还有这个,”他拿起一个小紫砂瓶:“这个叫金髓丹,是用龙葵、青参和冰箭草制成的,我特地去老君处讨了一瓶,你不是正在长仙骨嘛,每日沐浴后用这个涂在脊梁处,就不会那么疼了,我还给你调制了沐浴包,里面加了苏合香和白芥子,每日泡一泡,对你长骨头也是极有好处的。”

    “谢殿下关心。”我乐呵呵地收了礼物。

    鹤青望着我说:“我...我去看望天佑了,这几日都没来,你不会怪我吧?”

    “啊?你去凡间了?”

一百二十二、生辰

    苡安表情一滞,脸上一青一块青一块紫的。

    文樱起身朗声道:“好了,各宫都将自己门下的领回去,不相干的也都散了吧。”

    蕊芝虎着个脸把我从地上揪起来,拍了拍我膝盖上的灰,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我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不敢出声,走了一段,忍不住说:“没想到姑姑会来,劳烦你了。”

    蕊芝冷哼一声,没搭理我。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心里打鼓,小声嘀咕:“这,这不怪我,那,那琼华仙子几次三番欺辱到我头上,我也不能一味退让啊,我,我是实在忍不了了才还手的。”

    蕊芝念叨:“我叫你不要来玉京,你不听,非要来,这也就罢了,我又叫你不要与天宫中人有往来,一心修学,你又不听,闯下许多祸事,如今还被判了禁足,丢我们昆仑山的脸,我看你合该禁一世的足才是。”

    我老实地低下头,不敢反驳。

    回到烟落居,蕊芝说:“我问你,你与那琼华仙子打架,是赢了还是输了?可曾伤着哪里没有?”

    “不曾不曾,”我立刻赔上一副笑脸:“打架这事儿我哪能吃亏啊?最多就是擦破了一点油皮,可你看琼华仙子那模样,可是重重吃了我一记排头的,这会儿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咒骂我呢。”

    我试探地说道:“我这也算给昆仑山长脸了不是?”

    “哟,”蕊芝冷嘲热讽:“听你这口气,还挺骄傲?”

    我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坐好。”蕊芝拿来药箱要给我上药。

    这让我我更不好意思了:“不用,没怎么伤到,一两天就好了。”但蕊芝还是执意给我上了药。

    我笑嘻嘻地钻进蕊芝怀里撒娇:“还是姑姑心疼我。”

    “行了,行了,”蕊芝一脸嫌弃地推开我:“既然天后已经下旨,我也就不罚你了,你好好在烟落居闭门思过吧。”

    上完药,鹤青走了进来,蕊芝撇了撇嘴,竟连招呼都懒得打了,朝他略一颔首欠身,就算行过礼了。

    鹤青早就习惯这种冷遇,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赶忙来查看我的伤势。

    “我没事,”我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你看,姑姑都替我擦好药了。”

    “没事就好,”鹤青似乎放心了不少:“你看我还给你带了许多药来,怕是你都用不到了。”他拿出一个小药盒,里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药剂。

    “这个是止血的,这个是接骨的,那个是补气的,哦对了还有这个,”他拿起一个小紫砂瓶:“这个叫金髓丹,是用龙葵、青参和冰箭草制成的,我特地去老君处讨了一瓶,你不是正在长仙骨嘛,每日沐浴后用这个涂在脊梁处,就不会那么疼了,我还给你调制了沐浴包,里面加了苏合香和白芥子,每日泡一泡,对你长骨头也是极有好处的。”

    我乐呵呵收了礼物,轻快欠身:“谢殿下关心。”

    他听我称呼他“殿下”,还以为我不高兴了,解释道:“我...去看天佑了,所以这几日才没来...”

    我摆弄着沐浴包,凑近了闻,一股芳香沁人心脾,闻言问道:“啊?你下凡了?”

    鹤青点头:“嗯。”

    我羡慕道:“上神就是好,六界来去自由。”忽然又有了个想法:“你帮我去凡间取一样东西可好?”

    鹤青问:“取什么?”

    “哎呀,你先别问了,就答应我吧。”我故意卖关子。

    “东岳山脉峻岭间有一条河,叫齐阳河,齐阳河下游入水口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岭麓山,是东岳山脉的一个分支,山前有一截断石,断石边上是一个树桩,那是一棵老树,被人砍了,年轮有五十多圈,很好找的,二者正对的河岸下我挖了一个洞,在那里藏了个东西,你去替我取了,好不好?”

    鹤青笑道:“这么神秘,连我都不告诉?”

    我不肯松口,只说是秘密。

    “哎呀,等你取来就知道是什么了。”

    鹤青想了想:“那...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跟着我学音律。”

    “啊?”我抱怨:“那东西太难了,我学不会,而且我以后是要进武神宫的,又不是去当乐仙,费精神学那嘈嘈切切的玩意儿做什么?“

    鹤青却说:“此言差矣,岂不闻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你要精进修为,以音律辅之,修身养性,最为相宜,轻拢慢捻抹复挑,这里面学问可多着呢。”

    我磨叽半晌,老大不情愿地答应了。

    “那我先去给你弄把七弦琴来。”鹤青高兴道。

    “诶,今天就别忙了吧,”我连拉住他:“刚跪了两个时辰,实在困倦得很。”我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你啊,”鹤青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好吧,那你今日就好生休息一下吧。”

    我冲他粲然一笑,一副得逞的样子。

    清晨的朝阳阴晴不定,刚和煦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没过多久就暗下来,似乎是被乌云遮挡了,我正与鹤青在蟠桃园里练剑,桃园四下无人,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我们,与其说是练剑,倒不如说是比肩起舞,任意挥洒,好不畅快。

    这时一阵声响把我吵醒,我一睁眼发现原来是在做梦,好可惜,那可真是个美梦啊。

    我见到蟠桃园的几个小仙娥正在将蕊芝的东西往外抬,我一惊,连忙爬起来,冲到门外。

    小小的烟落居从未如此热闹,仙娥们有条不紊地在屋内屋外穿梭。

    我抓了一个仙娥打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仙娥比我还惊讶:“蕊芝仙姑要搬走了。”

    “搬走?搬到哪里去?”我急了,没等那仙娥回答又问:“她在哪儿?”

    仙娥朝蟠桃园的方向指了指,我连忙奔出去,见到蕊芝正在指挥仙娥们搬抬,嘱咐她们当心着点,这下我急了,跑过去问:“仙姑为何要搬走?”

    “搬到哪里去?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仙姑不高兴了?我改还不行吗?不然仙姑罚我吧,抄书,罚跪都使得。”

    “哼,”蕊芝道:“那若是我让你再也不要与二殿下私下见面呢?”

    “这...”我支吾道:“这恐怕不行,我立志以后是要去武神宫当天官的,到时候二殿下就是我的主神,我总不好...”

    蕊芝冷冷地说:“借口。”

    “仙姑,仙姑,”我学杨天佑那样抱着蕊芝的腿:“你不要走好不好,看在我孤,孤苦无依的份上,若连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可真是漂若浮萍了呀,仙姑啊,蕊芝仙姑,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越说越夸张。

    “起来,”蕊芝无奈地抽了抽腿,却迈不动:“我跟你说,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你赶紧给我起来,别撒泼打滚的啊,这招对我没用。”

    我擦了擦眼泪,可怜兮兮地说:“姑姑真的不要我了吗?”

    蕊芝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林间说:“我就住那儿。”

    只见这桃林边上不知何时又建起了这样一间小屋,格局和烟落居颇有些相似,两处离得也很近。

    “你学业将成,很该有自己的住处了,以后也不必打地铺,与我挤在一个屋子里了。”

    我感动得一把抱住蕊芝:“还是姑姑待我好,可是我想和姑姑在一处。”

    蕊芝第一反应还是嫌弃地推开我:“行了行了,烟落居那么小,装不下这么多人,以后啊,你想与谁来往便与谁来往,想见谁便见谁,我眼不见心不烦。”

    她说得我无地自容。

    几日之后,便是鹤青的生辰了,九重天上磬钟齐鸣,祥云笼罩,远远望去,天宫仙气弥漫,百鸟朝凤,龙凤和鸣,端得是一派祥和景象,花千树盘旋而上,噼噼啪啪响彻云霄。

    蟠桃园的仙娥们大都没见过这位武神殿下,瞧着是一场好大的热闹,纷纷前来围观,只见天边紫气东来,上空竟现五星连珠之象,都啧啧称奇,夸鹤青乃是天命真神。

    我瞧着心里有些酸涩,鹤青生辰我却不能与他一道。

    但他被那么多人围绕和爱戴,总不会孤单,也不差我一个。

    “看什么看,”蕊芝说:“别想着偷偷溜出去,吃饭。”

    “我没有...”我拨弄着碗里的米,半天没吃下去一粒。

    我没想着偷溜去看他,只是此刻有些想念他而已。

    “吃不了就别吃了,没的浪费粮食,”蕊芝训我:“抄书去吧。”

    我悻悻地坐在窗边,眼睛却不自觉得望向窗外,内心多少有些失落。

    这时,我见到一个身影御剑而来,缓缓落下,白衣飘飘十分扎眼。

    看热闹的仙娥中有人喊出:“武神殿下。”瞬间吸引来所有的目光。

    鹤青温文尔雅地朝一种仙娥点头致意,引起一阵惊呼和笑谈。

    蕊芝骂:“大晚上的杵在这儿干什么?是白天活干少了吧,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那些仙娥不敢不听蕊芝的话,有几个年纪小一点的,可能是对鹤青实在是太好奇了,呆立在原地,两只眼睛都看直了,被露茶和碧莲拽走了。

    我雀跃地跑出来,就差扑到他身上了,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彤云殿庆生吗?”

    鹤青长身毓立,宛如一块无暇美玉,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当然要来见我最想见的人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绪波澜起伏。

    “哦对了,这是你要我去帮你取的东西。”鹤青递给我一个精巧的石奁。

    “这可是费了我好大功夫才找到,现在可以告诉我里面是什么了吧?”

    我笑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鹤青好奇地打开石奁,里面是一串火红的珊瑚株。

    “这是...?”

    “这是我给你的生辰贺礼。”我挺起胸膛,颇有些骄傲。

    “东海龙宫的珊瑚株,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鹤青问。

    “这可不是我偷的,”我连忙解释:“是我捡到的。”

    “在去昆仑瑶池前,我也曾以四海为家,江河湖海,天下水域大半我都去过了,也曾在东海讨过生活,那里有个岛叫无极岛,说是东海遗珠,其实就是一座无人的荒岛而已,因为地处偏僻,气候多变,周围的洋流湍急,所以人迹罕至,倒是成了水中生灵的天堂,那里的水系妖族种类繁杂,数量惊人,所以经常会引发冲突,有一次鲛人族与龙族就因为一片水草丰美的领地打了起来。”

    “当时的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两族厮杀把整片海域都染红了,海水喝到嘴里都透着血腥味,我吓坏了,拼命的游啊游,想逃出这片红色恐怖,游到海水重新变回蓝色,但我太害怕了,横冲直撞,没想到被卷进水波,径入洋底,在那里我看到了被珊瑚群包围的另外一个世界,瑶宫贝阙十分华丽,巨蚌含珠,夜叉巡海,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到了传说中的龙宫了。”

    “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呀,”我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只是偷偷瞄了一眼,便已是心驰神往了。”

    鹤青笑道:“有这么好吗?”

    “当然好了,”我说:“龙族可是四海之主,水中的精怪,哪有不向往的。”

    我没好意思说,珊瑚株可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宝贝,我趁着巡海夜叉不注意,叼了一块掉在地上的珊瑚株,一溜烟跑了,直游出好远好远,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好不容易误打误撞,来趟龙宫,得留点儿纪念不是。

    鹤青道:“这有何可艳羡的,改日带你去龙宫内游玩便是。”

    我喜出望外:“真的?”

    “真的,”他说:“早在三千年前龙族就因破魔有功,举族飞升,归入天界了。”

    鹤青忽然凑近我,笑道:“这么宝贝的东西,给了我,你舍得?”

    我一咬牙,一闭眼:“归你了,拿去吧。”

    “这么好?”鹤青把玩着珊瑚株,歪着头看我:“收了这么大一份礼,得回报才是。”

    “阿善几时生辰?告诉我,也好让我准备一下。”

    “我?”我摇头:“我不知道。”

    我过往一生犹如一介遗世蚍蜉,全然不知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直到现在才算有了一丝丝归属感,对于生辰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自然也就没有追究过。

一百二十三、地仙

    仙药课上,祁红仙子正在教大家调配一种清毒止血的药,胖仙君失手打碎了一个药皿,“哐当”一声巨响在安静的学堂回荡。

    “集中注意集中注意,”祁红仙子不耐烦地用书敲打桌面:“琯考在即,这么基础的仙药都调配不好,毛毛躁躁的。”

    我环视一圈,发现苡安又没来上课,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胖仙君他们没了撑腰的,整日耷拉着脑袋,魂不守舍。

    似乎自从鹤青生辰之后,她就没在天神院出现过了。

    南宫明说:“她被天后娘娘罚了。”

    “被天后罚了?”我不理解:“那...我们也被罚了呀,禁足可没说不让来上课啊。”

    “不是...”南宫明压低了声音说:“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

    见我一脸疑惑,南宫明小声说道:“天帝陛下决意借武神殿下生辰,好好犒赏他,一来是奖励他战功卓绝,二来是发生了云华公主那档子事,怕天庭横生流言蜚语,正好借此,向六界展示天家的和睦,所以陛下下令武神的生辰要大张旗鼓地操办,不止天庭的众神诸仙,还邀请了不少下界的地仙上九重天来庆贺,以彰显天庭的威仪和一视同仁。”

    “听说宴会上,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殿下的婚事,有仙官奏禀,说二殿下年纪不小了,担任着守卫天界的重责,可是偌大的武神宫连个女主人也没有,殿下膝下犹空,实难叫众天官心安...”

    “天后娘娘是最知道殿下心思的,于是说:‘我儿虽战功赫赫,心却还没有定下来,只怕是要耽误了女儿家,况且也实在并无合适的人选,众卿若有推荐的人选,倒可引来见上一见。’这懂的人都听明白了,天后这话看似顺着他们的意思,实为推脱之词,都不知道要怎么接,偏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什么东岳山山神,上前回话,说自己的女儿有幸在凡间与二殿下相识,一见倾心,虽只相处了半日,已然一副心肠都挂在二殿下身上了。”

    “二殿下回到天上之后,她便开始茶饭不思,每日倚门望天,长吁短叹,想他想得快得相思病了,瘦了一大圈,做父亲的心疼女儿,实在没办法,只好豁出一张老脸,来天庭替女儿说亲,还说知道自己只是区区一介地仙,小小东岳山山神,身份低微,女儿也被自己宠坏了,配不上武神殿下龙章凤姿,不敢奢望能封妃,更不敢肖想当正宫娘娘,只是女儿思慕武神实在是思慕得紧,女儿家盈盈弱质,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一命呜呼了,天可怜见,只盼能留他女儿在武神宫中,当个侍妾也罢,做个仙婢也可,只肖能时常见到二殿下,解一解她的相思之苦。”

    “这番话看似做小伏低,实则字字句句都暗含胁迫之意,仿佛他女儿要是香消玉损了,那都是天家的不是,二殿下本想拒绝的,但这次宴席本意就是普天同庆,不好与下界地仙闹得太僵,于是按下不提,天后娘娘也只说,婚姻大事需从长计议,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不好亏待。”

    “后来听闻那天晚上宴会还没结束,二殿下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天后娘娘只好第二天一早把二殿下招到长明殿,与他商议此事,说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留在宫里做个侧妃,那女子天后娘娘已经见过了,虽算不上钟灵毓秀,相貌才情倒也还匹配得上...”

    “你看,这山神老儿来九重天吃个席,还把自己的女儿也带上了,这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嘛,二殿下不肯应,又不想违逆天后娘娘的旨意,正为难之际,没想到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被苡安知道了,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也不管天后娘娘下达的禁足令,马上就从北溟来到天宫,直奔长明殿去了,据说在天后宫里大闹一场,闹得不成样子,连向来好脾气的天后娘娘都发了怒,本是要好好惩治她的,后来北溟仙族的族长,苡安的父亲亲自前来,求了半天,才把她领回去,天后勒令她呆在房中不许出来,连课都不让她上了。”

    南宫明一股脑把话说完,见我愣在那里不说话,在我面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

    我有些无所适从:“你是说他...要成亲了?”

    “铮”,我手中凤尾琴的琴弦断了。

    在我身边踱步的鹤青放下手中的书卷。

    “阿善,你又分心了,今天怎么了?”

    我有些烦闷,涨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安灵曲正练到关键的时候,可要凝神聚气,心神合一呀。”他蹲在我面前温和地说。

    我抬起头,目光与鹤青相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嫁娶之事终究是鹤青的私事,我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他是天界武神,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好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但我就是贪心,这个时候,我多希望自己可以自私一点。

    “发生什么事了?”鹤青见我神色不对,问道:“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没,没什么。”

    鹤青像哄小孩一样哄我:“那便再弹一遍吧。”

    也是,想那么多以后的事做什么,至少这一刻,他是在我身边的。

    我只想与鹤青在烟落居,抚琴,练剑,烹茶,度过这段快乐的时光,哪怕很短暂。

    “仙子在找什么?”过了几日,我和往常一样来学堂,却发现一位陌生的仙子在天神院门口探头张望。

    “哦,我...我是今日来报道的...”仙子怯生生地欠身道。

    来报道?可是玉穹真人不是说,天神院招生期结束,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招新生了吗?

    “敢问仙子是哪个宫里的?”我问她。

    “我...我并非天宫中的,前几日刚从下界上来...”

    “你就是东岳山山神之女。”苡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她径直越过一脸惊讶的我,走到山神之女面前,停下脚步,她的脸上挂着惯常轻蔑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小女石榴,见过仙子。”山神之女含羞带怯,垂着眼帘,一双灵动美目宛若一泓秋水,楚楚可怜。

    “如今这天神院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啊。”苡安看看我,又看看石榴,出言嘲讽。

    “仙子勿怪,是天后娘娘说我资历尚浅,不够格进武神宫服侍殿下,特许我来天神院进修的,这是天家的恩典,小女不敢推辞。”

    我心中暗笑,哟,把天后都搬出来了,这是当面锣对面鼓,要跟苡安打擂台呀,先前她父亲费劲心机把女儿塞进天庭,现在看来这父女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苡安果然一点就着,推了石榴一把:“凭你也想进武神宫服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石榴竟然顺势跪下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仙子了,凭的是什么,都是小女的不对,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仙子不要生动怒。”

    我叉着手在一旁看戏,苡安这是碰到对手了呀,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

    苡安想是也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地仙居然会用这么一招,瞪着她:“你干什么?”

    石榴抓着苡安衣服下摆说:“请仙子原谅。”

    此时学生们陆续到来,见到此番场景,自然是以为苡安又在欺负人了。

    苡安嫌恶地丢下一句:“喜欢跪就跪着吧。”便不再搭理她,一扯衣袖走了。

    我走过去对石榴说:“仙子请起吧,这人来人往的,你跪在这里也不好看。”

    石榴被我一叫就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追在我后面:“仙子慢走,请问仙子怎么称呼?”

    “我叫阿善。”

    “阿善,人美心善,真是好名字呢。”

    这夸人夸得可真是到位,若不是刚才见识过她的手腕,我怕是就真信了。

    这时,南宫明恰好喊我,我连忙抛下石榴跑了过去。

    “跟你说话的是谁?怎得没见过。”他问我。

    “石榴。”我挤出一个最难看的笑容。

    南宫明连忙捂住嘴:“她就是...”

    我点点头:“没错。”

    “天后娘娘居然特许她来天神院上课,难道说...”南宫明叹了口气:“殿下自求多福吧。”

    今天的仙术课学的是“聚气为箭”,顾名思义就是拉弓但不放箭,而是用自己的灵力凝结成箭,学生们依次试了几圈,没几个能做到的。

    石榴耍了点小聪明,只见她的手指化出一株藤蔓,结成草剑射出去,稳稳击中靶心,倒被泰莱神君夸奖了一句:“不愧是山神之女。”

    立刻就有学生指责她作弊,说:“这并非聚气为箭之法。”

    泰莱神君说:“此言差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擅长之处,或可称之为天赋,自然每个人’气‘的形态也不尽相同,发挥所长才是明智之举,反正是放空弦,能射出箭就行,读书不要读迂腐了。”

    石榴娇俏一笑:“谢仙师指点。”

    学生中只有白雅洁和南宫明完成得最好,南宫明的气箭稍差些,但也算是能结出“箭”的形状了,白雅洁则是一箭射穿了靶子,就跟使的是神兵利器似的。

    课后,南宫明还跟白雅洁讨教,白雅洁描述得很简单:“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意坚不移,所信即所见,所见即所得。”

    说得跟打哑谜似的,十分玄乎,我和刑廉都没听懂,唯有南宫明频频点头附和。

    过了几日,石榴上课居然迟到了,《玉京史》读了两章了她才姗姗来迟。

    “仙师息怒,武神宫实在太大了,我才去了数日,路还没人全,今天没有仙娥姐姐引路,我就...就迷路了。”

    这话倒是不假,武神宫确实太大了,若不认得也确实很容易迷路,不过她这字字句句都在表现自己是武神宫中人,意图未免太明显,我仿佛能听到苡安后槽牙打架的声音。

    苡安应该有好久都没有去过武神宫了,自从她乔装混入军中,跟随鹤青从蛮荒返回天界之后,鹤青似乎就彻底厌弃了她,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只说是苡安不听军令,被敌方掳走,害天兵受到挟制,影响作战进程。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只是如此,那不过就是一个被娇纵坏了的女子为了见到心爱的郎君犯了错而已,有罪当罚,但不至于如此,鹤青就算不考虑天庭与北溟的关系,也应该顾及天后的颜面。

    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没问,鹤青也没主动提及。

    我曾经旁敲侧击地说过我在苡安身上发现的奇怪现象,包括那被魔气缠绕死相极惨的蜈蚣以及我和腾蛇姥姥与她对阵时,她使出的诡异招数,都显示了她与魔族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苡安正统仙族出身,又怎么会与魔族有牵连呢?

    除非她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仙子留步。”课后,石榴叫住我。

    “有什么事吗?”我转身问。

    “我...我初来乍到,也没什么朋友,仙子愿意和我做朋友吗?”石榴扭捏道。

    “别担心,我也是新来的,这地方虽大,它也...不吃人。”我没接茬。

    石榴又说:“听说仙子是昆仑来的?”

    我点头:“嗯,没错。”

    “昆仑山上的仙子都和阿善一样美吗?”石榴没头没脑地说。

    “呃...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石榴涨红了脸,不安得搓着手,随即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入武神宫有好几日了,却连武神殿下的一面都没见着,他...似乎时常外出,我想着,最近好像也不用带兵打仗,不知他都去了何处?”

    “那你应该去问武神殿下呀,问我做什么?”我满脸堆笑。

    我注意到苡安正躲在暗处偷听我们讲话,石榴这是要转移矛盾,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呀。

    她话锋一转,秀眉微攒:“哎呀,也不知道琼华仙子为何这般讨厌我,处处针对我,我,我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这下在天庭的日子更难熬了。”

    我笑着说:“再怎么说你也有个山神父亲替你出谋划策,如今连天后都为你撑腰,还有什么可愁的,要说孑然一身,那我岂不是比你更惨,苡安为人就那样,若你真觉得过不去,避开点就是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快修完天神院的课业,到时候分了宫,当了天官,各自都有自己的任务,就不常打照面了,日子岂不松快很多。”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石榴见我不上套,也不顺着她的意思接话,就找了个理由,说玉鼎真人罚她打扫益丰堂门前的鼎炉,匆匆结束了对话。

一百二十四、琯考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芳香盈野。

    我瞧着天气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到一旁的白雅洁,走在杏花林中,一声素衣,不苟言笑的她也为这满园春色动容,难得抬头赏起花来,这一抬头,使得她白皙纤长的脖颈更秀美了,与精巧的下颚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风一吹,吹起她的发尾和鬓角,也吹下了漫天的杏花雨,那景象美艳不可方物。

    一只黄鹂飞上枝头,这小东西似乎也被白雅洁的美貌给迷住了,摇头晃脑地鸣唱。

    白雅洁朝那黄鹂微微一笑,瞬间就使得这大好韶光失了色。

    南宫明看得呆住了,连我都愣了片刻,瞬间胜负心起,勾勾手指,树枝一动,黄鹂拍打着翅膀叽叽喳喳地飞过来,先是绕着我飞了几圈,最后落在我的肩头。

    “阿善御兽的功力又增加了。”刑廉说。

    我得意地哼哼:“那当然了。”心里觉着是把白雅洁比下去了。

    黄鹂与我耳语几句。

    我惊讶:“你说鹤青来了?”

    “他怎么会来?”我欢喜道:“他在哪?快带我去。”

    黄鹂轻快啼鸣,振翅飞起,为我引路。

    “诶,你去哪儿啊?”南宫明喊我。

    我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一溜烟跑了。

    跑着跑着面前就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鹤青,慕枫也来了。

    “鹤青,鹤青,”我一边喊一边招手,兴冲冲地跑上前:“你怎么了来了?”

    我注意到慕枫向我投来的目光不大友善,不自觉地退后几步,欠身行礼:“见,见过武神殿下。”

    鹤青刚想说什么,我身后又传来几声见礼:“见过武神殿下。”

    我撇嘴,心想,他们几个走得还挺快。

    鹤青随即改口,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琯考在即,泰莱神君邀我前来协助他上课。”

    南宫明道:“多谢殿下指点。”

    “谢什么,指点谈不上,不过是配合罢了,若是于你们有些许进益,也是功德一件。”

    这官腔打得我都快笑了出声了。

    天神院的这班学生平日里养尊处优,最不喜欢来驯兽场,嫌气味重,无奈这又是泰莱神君老早就提出的联合教学计划,要不说吃软怕硬是天性呢,学生们就算不买永垣的账,也绝不敢驳泰莱的主意,即便如此,也难免抱怨连连。

    直到鹤青出现,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学生们都觉得不可思议,目瞪口呆,齐刷刷看向鹤青,现场黑压压一片,却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这是鹤青第二次出现在课堂上了,不过上次他来去匆匆,救了我就走了,很多学生没看得真切。

    永垣有些不习惯那么安静的课堂,毕竟平日里这些学生在他的课上都如脱缰的野马,任由他呼来喝去都叫不住,难得这么乖巧,连带他说话的声音都降低了。

    “参见殿下。”永垣道。

    “仙师不必多礼。”鹤青说。

    “没想到殿下真的来了,是学生们的福分。”永垣双手握于身前,弓着背毕恭毕敬道。

    “仙师客气了,”鹤青道:“还是各位仙师劳苦功高,春晖四方,桃李天下,才使得天界传承不绝。”

    寒暄毕,泰莱神君道:“今天的课程设置在镜湖森林,提前透露一下,这也是你们琯考的最终场地,告知你们是希望你们可以借这堂课熟悉一下环境,避免考试时受伤。”

    “今天你们的对手是武神殿下和慕枫将军,”泰莱朝鹤青拱了拱手:“请殿下发布任务吧。”

    鹤青道:“镜湖森林位于镜湖之畔,二者虽毗邻,但远处丹穴山上飘过来的山岚却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使得两处环境大相径庭,镜湖风景优美,水草丰逸,而镜湖森林却瘴气深重,人烟稀少,奇珍异兽众多,诸位虽尚未达到上仙品阶,但日后都是要成为天官的,自然应当勇为人先。”

    他斟酌了一下说:“既然镜湖森林环境恶劣,迷雾不散,那便请诸位...在林中找到我吧。”

    “啊?”众人面面相觑。

    “找到我,就算过关了,”鹤青负手而立,笑道:“可是也没有那么简单,诸位尽力而为吧。”

    闻言,石榴走上前,娇俏地欠身道:“若是第一个找到殿下可有什么奖励没有?”

    “奖励?”

    “这本非正式考核,妾身斗胆讨个彩头,不过分吧。”石榴倚姣作媚,粉面上一点朱唇,幽兰之姿,盈盈弱弱,言语间既有撒娇卖乖之意,又彰显了她与鹤青关系不一般。

    “请殿下定下赏赐来。”学生们也纷纷哄。

    鹤青问石榴:“你想要什么赏赐。”

    石榴道:“妾身从小就生活在山上,连海都没有见过,我瞧着殿下腰间的珊瑚株,像是东海龙宫的宝贝,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割爱?”

    鹤青脸色微微一变,缓缓抬眼,问她:“你想要这个?”

    石榴愣了愣说:“若,若是要紧物件,那,那就算了。”

    鹤青看了她一眼,挥手化出一只精巧的铃铛说:“这是三清铃,有清神明识的作用,若是走火入魔或者身入幻境者,听到铃声就能清醒过来,若是谁能第一个在镜湖森林中找到我,我便以此铃相赠。”

    “好!”南宫明率先附和。

    不愧是鹤青第一拥趸,我想哪怕鹤青说日从西边升,水往高处流他也会拍手叫好的吧。

    月余之后,便是琯考的正日子了。

    凡间科举中第称为蟾宫折桂,我不知道这是人家的比喻,以为有什么传说,还特意去了一次月神宫。

    这是我第三次到访月神宫,心里头已经没有早前那么害怕了,跟遛弯儿似的。

    长秋和欣慈见我莫名其妙来拜月宫,自然没有好脸色给我看,我还巴巴儿地凑上去问月宫里有桂树没有,让我去摘上一枝,讨个吉利,直接被她们骂走了,没想到隔日,月神就给我送来了桂花茶和几枝金漆了的桂枝,还让人带话说祝我考试顺利,蕊芝见了也没说什么,我便收下了。

    埋头苦头了那么些日子,终于奔赴考场,雄赳赳气扬扬。

    时间过得真快,回想刚来天神院报道时狼狈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

    琯考第一轮是理论考,由每个人独立完成,内容涵盖是史学,道论,佛经,乐理,药典,我呢不算博闻强记,但自认有几分小聪明,考前临时抱佛脚,考试的时候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南宫明说我答卷的时候,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样子十分好笑,就这样,我勉勉强强算是把试卷给填满了。

    唯有法术考试,要求每个学生用五行之中的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元素施法,而我比较擅长的就只有水系法术,火系术法在取夔牛角的时候也用过,到底不顺手,这时候不敢使出来,于是我问“风火雷电”算不算?一开始监考的仙师认为不行,后来又觉得五行乃气之所运,世间万物的形成及相互关系总也逃不出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风火雷电”也算是五行中两两元素结合衍生出来的,就同意我以“五雷决”应试。

    第二轮考试与其说是实战,不如说是第三轮小组战的赛前热身,规则是两两组队的逃生战,由于面对的不是成名已久的神将仙官,就是得道飞升的上神上仙,所以考试是采取记分制的,只要有效攻击达到一定程度,或者顺利从考官手下逃走,都算赢。

    我与刑廉一组,面对的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南宫明与白雅洁一组,进入考场之前,我们互相为彼此打气。

    南宫明笑道:“加油!别被淘汰了。”

    我挤眉弄眼:“你也加油!”

    又补了一句:“关键是保护好白雅洁,她可是我们的智囊,第三轮考试能不能过,可全靠她了。”

    南宫明没听明白意思,傻乎乎地点头:“那是自然。”

    木狼星君背对着我们站在驯兽场的中间,听到动静转过身,微微一笑:“来了?”

    “那我们就不多废话了,开始吧。”他的脸上慢慢长出细密的狼毛,嘴巴便长,嘴中生出尖利的狼牙,四肢化爪,很快就完全褪去人形,化成一匹黑狼。

    黑狼看上去比上次瘦了不少,毛发也不如之前油亮,若不是厚厚的皮毛覆盖着,走起路来甚至都能看到他的腿骨在动,木狼星君喘着粗气,低吟一声向我们冲来。

    “什么?你们没有配芥藤的解药?”白雅洁见我和刑廉这么早就考完,不禁问道。

    “什么解药?什么芥藤?”我听都没听过,又怎么会配解药,我看了看刑廉,他也是一脸茫然。

    “芥藤是长在南方湿瘴之地的一种藤蔓,虽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但要是中了就会全身瘙痒,长红色的疹子,这种状态下,是绝对参加不了下一轮考试的,《神农经》里有记载,芥藤性寒,全株皆有毒,可用特殊方式入药,如中芥藤之毒,需用蕲竹,野艾蒿方能解,我们问了监考,所有考官的武器上都淬了这种毒药,这算是本轮考试的第二道题。”

    “可是...”我挠挠头,与刑廉互望一眼:“可是我们没有受伤啊。”

    “怎么可能...”南宫明的手上缠着绷带,右半张脸还有很明显的红潮,显然是毒素还没有完全褪去:“你说你们的考官是木狼星君,那他的毒药就一定是涂在爪子上了,就凭你们两个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随便被他的爪子撩到就会中毒...”

    可我们确实没有中毒。

    我的法术虽不算上乘,但跟着鹤青练了数月,也算是小有进步了,就是赢不了奎木狼,但与他周旋一番还是可以的,况且我会御兽啊,不是我吹嘘,《灵异志怪集》现在我倒背如流,御兽的本事,只怕永垣都赶不上,就只没有

    不过还是庆幸幸好碰到的是像木狼星君这样的妖仙,让我钻了空子,南宫明和白雅洁就比较惨了,对阵的居然是南宫明的大哥,南天门守将南宫嘉。

    南宫明作为老幺,本是家里最受宠的,除了爹妈疼爱,哥哥们也十分宝贝这个弟弟,除了大哥南宫嘉,南宫明自小就十分害怕他这个大哥,见了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尤其是自从他二哥战死之后,他的大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更加谨慎苛刻,约束弟弟们也更加严格,即使是犯了小错都要上家法,谁求都没用。

    果然,南宫明一进考场,看到南宫嘉,刚还信心满满的他顿时两眼一抹黑,双腿发软,法术什么的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木讷地站在原地,被他大哥训斥了几句之后,更是哆嗦得连剑都提不起来了。

    要不是白雅洁一力苦撑,最终以得分优势微弱胜出,那我们的琯考之路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

    南宫明受的伤本就不大好看,外加他臊眉耷眼的,显得更颓废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过关的?”他不死心地问。

    其实奎木狼现出真身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有七八分的胜算了,即便没有《灵异志怪集》里那些御兽的招数,我似乎本来就天生能控制妖兽,这一点我在化成人形之后就发现了,上了御兽课之后就更加确认了这点,只缺一个御兽的家伙事儿,最好是笛、萧、号角这一类的,即便没有,我也能在灵力修为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凭借自己对妖兽的掌控在一定范围内约制住他们。

    只是这招不能多用,况且我们面对的,是实战经验丰富的奎木狼,如果被他发现,他一定会变回人形以抑制住内心妖兽本能的,所以一开始我们只能蛰伏,也因此被修理得很惨,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分数也一度十分难看。

    还好刑廉马上就明白了我的心思,尽管被追着打,也没有放弃,直到考试快结束的那一刻,我与他交换了一下眼神,瞬间发力,我轻吹了一声口哨,真的很轻很轻,普通人可能都听不到的程度,但一个听觉灵敏的妖仙肯定能收入耳中。

    果然奎木狼很快便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不能动弹了,我又打了个响指,奎木狼突然不自觉地仰天长啸,发出一声狼嚎。

    “快!”我喊道。

    我与刑廉联手,一起施展土系法术,奎木狼的四只爪子很快陷入地下,被土堆给埋了。

    “够了够了够了...”我大喊:“快跑。”

    由于之前被压着打,实在太惨,凭最后的几下反击是不足以拉平的,只有顺利逃离考场,才能通过。

    我和刑廉,你拉着我我拽着你,拼命朝门口跑去,与此同时奎木狼很快挣脱桎梏,龇牙咧嘴地朝我们扑来,真真千钧一发之际,我和刑廉冲出门外,死命关上了门,幸而只是被狼爪撩去了几根头发,人好歹是顺利逃出来了。

    刑廉放开我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再次望向对方,一起大笑起来。

一百二十五、魔君

    半个时辰之后,通文令传来第三轮考试通知。

    幸好这时的南宫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第三轮考试果然被安排在镜湖森林。

    让人意外的是镜湖森林竟不像上一次那样大雾弥漫,几乎看不清前路了,看来是各位仙师在周围布下结界,驱散了迷雾。

    可这么大费周章目的是什么呢?总不能是为了降低考试难度吧?

    “大家都小心一点,”我低声道:“在森林,尤其是这种视野开阔的森林里,千万不能大声说话。”

    南宫明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我可是亲眼看到过来溪流边喝水的嘈杂的羚羊群被狮子和猎豹捕杀的情形的。

    “还有就是,千万不能落单。”我抬头看了一眼参天古木,咽了咽口水,补充道。

    看来驱散迷雾并非为了降低难度,看得清前路反让人心生畏惧。

    拎我们进试场的是祁红仙子,她给了我们两件东西,一只锦囊和一支信号弹,锦囊里写着试题,信号弹则是遇到危险时鸣警求救用的,一旦使用也就意味着放弃了本场考试。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打开锦囊看一下试题。”刑廉问。

    “嗯。”我点点头,拿出锦囊,展开里面的一张绢纸,上面写着两个字:“守塔”。

    “守塔?”南宫明不解:“什么塔?”

    我恍然大悟:“是巫神塔!”

    南宫明与刑廉面面相觑,白雅洁倒说:“原来巫神塔在镜湖森林。”

    “巫神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南宫明问。

    我说:“经书有载,山海有灵,巫者,观天地,与神悦,巫族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上古时代,巫者往往都受到尊敬,他们是凡人,却有着异于常人之能,有的能观星象,断吉凶,有的医术高超,能望闻问切,药到病除...可是慢慢的,随着时代变迁,普通人开始惧怕这种特殊的力量,他们将巫者当成一类,有些野蛮之地甚至开始了对巫者的追捕和大肆屠杀,不得已,他们聚集起来,找一处世外桃源,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但凡人没有停止对巫族的追捕,一方面他们害怕巫族的力量,一方面又想将这种力量据为己用...所以巫族只能四处逃跑,他们推举法力强大之人做巫神,带领族人抵抗入侵者。”

    或许是与自己的命运有些相似,刑廉叹道:“那巫族也真是一个很尴尬的族群,似神似人,又非神非人。”

    我赞同道:“正是了,听说巫族人称自己的领袖为巫神,传到天界,还惹得众天神不悦,所以据说巫族从古至今也只出了一位巫神,其后继者均不敢以“神”自称,不过相传这位巫神确实法力高强,而且精通结界之术,屡次救巫族人于危难,巫族人感念其功德,这才为他建了一座巫神塔。”

    南宫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是鹤青告诉我的。”我一脸得意。

    之前他来授课,我就是在巫神塔里找到鹤青的,当然几位仙师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障碍,永垣将他的鼍蜂鸟放出来,泰莱设下路障,让学生们都中了迷雾陷阱,但在迷雾之中,我还是凭借鹤青腰间的那一抹红找到了他。

    最后我还和慕枫动了手,他似乎对我修为的提升颇为惊讶,特别我使出潜踪之术中的光影移行,这招我练得炉火纯青,我让慕枫不要小看我,他急了,还骂我只会逃跑,我不理他,继续跟他耗着,直到他露出破绽。

    现在想想鹤青设置这样的演练,莫不是故意将终试地点告知于我呢?

    “阿善,你又来了,”南宫明不满道:“怎可直呼武神殿下大名?”

    我耸耸肩,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去找塔吧,我记得是往那个方向。”我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朝森林深处一片水杉生长的地方指了指。

    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尖叫,那声音凄惨极了,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什,什么情况...”我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确定:“刚刚的叫声是...?”

    考个试而已,不用玩命吧...

    还是林子里有其他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

    林中传来簌簌的脚步声,我咽了咽口水,本能地后退一步,却看到苡安和她的跟班们拨开树叶走出来。

    苡安冷笑:“怎么,被吓到了?害怕的话,可以退出哦。”

    我冷笑:“呵谁怕了,要退出也是你们退出吧?”

    “别这么说,”苡安忽然换了一副姿态:“说不定我们是队友呢?”

    “你们已经看过锦囊了吧?”她问:“你们是哪边儿的?”

    “攻塔,”我斩钉截铁地说,又问:“你们呢?”

    苡安却没回答,冷笑一声带着她的跟班们走了。

    她不说我就打听不到了吗?笑话,我吹了声口哨,召来一只花雀,耳语几句后将它抛到半空:“去吧,跟上他们。”

    刑廉问:“这招能管用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说:“如果我记得没错巫神塔十分难寻,上次如果不是跟着鹤青...”南宫明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改口:“...跟着武神殿下,只怕我是根本找不到,但那天林中大雾弥漫,所以具体位置,我也不能很肯定...”

    白雅洁幽幽地说:“我们找水源吧,沿着水源走,如果天色晚了,就地安营也方便,这轮考试会是一场持久战。”

    “怎么回事...”我吃着刑廉烤的鱼,听着从四面八方归来的花雀回报:“攻塔,攻塔,攻塔...怎么都是攻塔?”

    “这次参加考试的一共有九队,现在已经已经有六队抽的都是攻塔了,剩下的两队就算全部都是守塔那也...”我话说到一半,最后两只花雀也回来了,我抬手让它们停在我的胳膊上,它们叽叽喳喳了一通,我惊呼:“什么?!又是攻塔?合着八对一是吧?就算巫神塔再怎么难找,也不能这样吧?”

    花雀被我吓了一跳,连吃的都没敢要,“呀”一声飞走了。

    “确定吗?”南宫明也开始担心起来:“会不会弄错了,或者是...偷听被发现了。”

    “不可能,”我说:“花雀这么隐蔽,林子这么大根本发现不了,你会背着一片树叶子说话吗?”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率先找到巫神塔,否则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夜里,我倚着树,听着耳边的水流声,心神不宁,难以入睡,望着黑幕上点点繁星闪耀出神,林中时不时都会传来几声古怪的,像是妖兽发出来的叫声,将我的思绪打断,吓我一个激灵。

    “你冷吗?”刑廉见我发抖,将他的外袍递给我。

    我摆手道:“夜里凉,你自己盖吧。”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好像从踏入镜湖森林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跟上一次来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安慰自己。

    我刚迷迷糊糊合上眼,一声呼喊划破静谧的夜。

    “救命啊!救命啊!”

    我们四人顿时全体坐起来,最警觉的还是白雅洁,而我则差点陷入梦魇里醒不过来,无奈这叫声太刺耳,硬生生把我喊醒了。

    “是苡安。”白雅洁低声道。

    “去看看!”我马上说。

    此时夜已深了,密林中一片漆黑,跑了一会儿,我忽然停下脚步,跟在我后面一下没刹住车,差点撞我身上。

    “怎么了?”南宫明问。

    “嘘。”还是白雅洁比较敏锐。

    长久萦绕在我心头的乌云这一刻变得越来越浓重。

    我努力,揣摩心中的感觉,恐惧却莫名的熟悉。

    仿佛我与这林中渐渐升起的气场有着某种联系。

    我无声的笑了,天神院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天官天将,对抗魔族及一切邪恶势力——他们认为的邪恶势力,保卫天庭和六界的安宁。

    但在我不算短暂的学习过程中,对阵过同族,斗过妖兽,却从未直面过魔族的威胁。

    虽然从我化形的第一天起就见识过魔的力量,后来也陆续体会过,却从没现在那么强烈。

    一颗千年榉木下,一个高大的黑影渐渐升起。

    他掐着苡安的脖子抵在粗壮的树干上,旁边,胖仙君等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我感到身边的南宫明忽然有些异样,眼神中散发着戾气,表情也是我从未见过的凌厉。

    “寒!修!”他拔出剑,咬牙切齿的冲上前,我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你竟敢擅闯天界,”南宫明横剑向前:“你的死期到了!”

    我能感受到镜湖森林中那股若有似无的魔气,但我实在没想到,来的居然是魔君寒修!

    寒修吊着眉梢,漫不经心地回头撇了南宫明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南宫家的小子。”

    南宫明皱眉:“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寒修冷笑一声,缓缓地转过身来,一脸调笑地直视着他:“我当然不认识你,可是你的长相,和你身上那身红白校服,跟你那个死鬼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要坏事。

    南宫明本不是一个冲动之人,但他死去的哥哥一直是插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触不得。

    而寒修此言无非是要激怒南宫明,与他一战。

    我赶忙上前拉住南宫明:“你冷静一点,别忘了,这是寒修,魔界的泓魔君,之前,连鹤青都差点栽在他手上。”

    “阿善,”南宫明的声音颤抖了:“我知道自己力量微弱,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去为二哥报仇,但是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他就站在我面前!你要我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

    “南宫明,你听我说,这会儿穿目镜虽然撤了,但现在镜湖森林附近一定有监考的仙师,而且这里既然是考场,周围必有结界,他是跑不掉的,明日等天宫各处旁听的天官们一到,穿目镜一开,这些魔族败类自然无所遁形,你无畏逞一时之勇...”

    我劝了半天,南宫明都不肯听,只好转向白雅洁,本意是想让她相帮着劝一劝的,谁知白雅洁却说:“既然我们是一队的,那要战便战,我决不会走的...”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糊涂了...我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一眼刑廉,连他也默默摇了摇头。

    “结界?”寒修扯了扯嘴角,笑不达眼底:“你觉得我是怎么进来的?你以为九重天的结界能困住我吗?”

    我看着他,冷冷地问:“敢问魔君为何来到此处?”

    “三千年前神魔大战,魔族大败,向天界递交降书,承诺从此退守无妄崖,决不踏过界半步,如今魔君违背约定,在此现身,意欲何为?难道是又想挑起天界和魔界之间的纷争?”我隐晦地言及前不久他妄图用火麒麟挑起两界争端,阴谋却被粉碎之事,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果然,寒修的脸色变了变,随即一丝疯狂的笑容又爬上脸颊,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眼神里透着邪佞的光。

    我不自觉地感到脊背发凉,南宫明看了我一眼,似乎恢复了一丝冷静。

    没错,寒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只是为了挑衅,未免也太鲁莽了。

    寒修拖着身上的黑袍,一步步向前逼近,指节咔咔响动。

    这时,我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鼍蜂鸟的叫声,虽然很轻,但是密林中太安静了,鼍蜂鸟的叫声又很有特点。

    鼍蜂鸟都是成群结队行动的,看来这只鸟是迷路了,兴许是先前演练之时掉队了。

    我暗暗招来鼍蜂鸟,让它去给永垣报信,心中估量着,魔君的修为应在真神之上,只凭我们四个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为今之计,就只有拖延时间了。

    我朝白雅洁使了个眼色,滑跪在她面前,用水凝成弦,白雅洁素手一挥,弦音犹如气障爆出,向寒修喷发,寒修撩起黑袍打了几个旋,后退几步将气障化解。

    “破魔吟?”他阴鸷的脸上露出几分暴虐的快感:“这东西可是失传很久了。”

    “还真是小瞧你们了。”寒修眼中透着寒光,一把扯下已被撕碎的斗篷,泛着蓝光的幽火燃起,很奇怪,寒修身上的幽火居然是冰凉的,连带着周围的花草树木上都迅速覆上了一层霜。

    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站起来,捏了个诀,幻化出数十支冰箭,齐齐射出,寒修一抬手,食指上凝出一片巨大的雪花,形成一个冰盾,将冰箭挡了下来。

    另一边南宫明纵身跃起,挥剑砍向寒修,刑廉又用了土遁术法,企图将寒修控制住,寒修眉头的没皱一下,握住南宫明举剑的手,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南宫明被打飞数丈,落下的地方突然长出一颗古怪的灌丛,仔细一看,原来是黑色的冰晶。

    “小心!”白雅洁飞身而去,将南宫明撞开了,脚只轻轻点到冰晶,鞋子上居然溶出一个洞来。

    落地后,白雅洁迅速脱下鞋,低声道:“小心,这冰晶有毒。”

一百二十六、瑞兽白泽

    寒修轻巧地抬腿,将陷在土里的脚拔出来,我立刻示意白雅洁带南宫明走,一面抓起刑廉使了个潜踪术瞬移走了。

    我与白雅洁在一里开外的水杉林中汇合,她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南宫明的伤势,给他服下一颗药。

    “你拉我做什么?”南宫明倔强道:“让我去杀了他。”

    “南宫明!”我努力压着怒火:“你别犯浑了,寒修的实力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能全身而退已属不易,你以为自己能杀得了他吗?”

    南宫明双眸震动,瞳孔猛然一缩,很是挫败,他张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白雅洁也劝慰道:“现下我们最重要的事,一是尽快求救,第二是搞清楚寒修来这里的目的,琯考也算是天界难得的盛世,岂知魔界不是想借此机会攻打天界,如果真是这样,要赶快告知天庭各宫。”

    寒修那渗人的笑声忽然响彻林中:“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天界都是一些只顾自己保命的鼠辈,怎敢以正道自居,妄称仁义。”

    “啊!”苡安的叫喊声传来。

    “本座没有空陪你们消遣,这里有四个天界的废物,若你们还躲着不出现,那我就一个一个的杀,就先从...先从琼华仙子开始吧。”

    “啊!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求求你放过我,你放过我!”苡安不停求饶。

    “怎么办?”我表面镇定,心中着急:鼍蜂鸟怎么还没把消息带到!

    南宫明说:“得先把苡安他们救出来。”

    我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重。

    刑廉似乎不是很愿意:“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说:“就算杀不了寒修,救几个人总还是可以的。”

    这时,黑夜里又传来几声妖兽的嘶吼,声音如雷,低沉悲悯,如诉如泣。

    我有些心神不定:“这是到底是什么声音?”

    莫非,这小小的镜湖里竟藏有瑞兽?

    我的脑海里闪过在禁书室苦读《灵异志怪集》中的某一书页。

    “难道是...白泽兽?”光凭叫声我还不能判断。

    我发现一旁的刑廉一言不发,问:“刑廉,你怎么了?”

    刑廉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心下了然。

    刑廉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心里话:“我们为什么要冒险救他们?他们平日里作恶多端,造孽太多,才会遇上这样的事,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活该命绝于此...”

    “刑廉...”我说:“那终究是一条命,就算他们平时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也罪不至死。”

    南宫明道:“你忘记仙师们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吗?但知行善事,莫管他人非。”

    能看得出刑廉内心的矛盾,理智与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无比挣扎,几近奔溃。

    我直视着他,他的双眸漆黑且混沌,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你们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吗?!”他忽然咆哮:“你们感受过那种最恶毒的羞辱吗?你们受到过无尽的毒打和谩骂吗?你们体会过死亡的威胁吗?你们不是我,没法感同身受,凭什么来指责我,我不是圣人,让我原谅她我做不到!”

    “那种绝望,你们不懂...我等不到绝处逢生,我就只想等一个恶有恶报!我有什么错!”刑廉歇斯底里道。

    我伸手搭在刑廉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试图安慰他:“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出现,对不起,让你独自一人经受这一切,可是刑廉,如果别人遭遇不幸,自己却袖手旁观,那有一天厄运降临时,你也要做好无人声援的准备。”

    “永远不要丧失对恶的感知,在该发声的时候沉默,在该反抗的时候退缩,这不只是视而不见这么简单,有时候不作为,同样会成为恶的帮凶,一旦这样做了,那陷入万劫不复的人将会是我自己。”

    “我不想妥协,不想放弃抵抗,你明白吗?我这是在救她,也是在拯救我自己,我希望你能跟我们站在一起。”

    刑廉眼眶微微泛红,眼底起了一层雾,他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罢了,”南宫明勉强站起身:“就算只有我们三个,也要把苡安他们救出来。”

    “就剩下三个了?还有一个呢?”

    寒修见我们自投罗网,也没使什么花招,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戏虐道。

    “废什么话,”我虚张声势:“动手吧!”

    寒修勾起嘴角,神色透露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身形一晃,消失不见了,下一刻,我身前起了一阵寒意,我瞪大了眼睛,似乎预料到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寒修的巨大的身影竟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手脚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先成全你。”寒修举起手,手掌中生出黑色冰晶,那冰晶像是活物似地“生长”,瞬间凝结成株,向我袭来。

    那一刻我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耳边拂过南宫明的叫喊:“阿善!快逃!快逃啊!”

    我的身体几乎是出于本能发起了抵抗,等回过神,发现我与寒修双掌相抵,两手之间的冰晶碎成渣落了一地,不同的是他的冰晶因为含有剧毒,所以一落地就腐蚀了地上的花草,而我掌中的冰晶,就是普通的冰晶而已。

    我居然用了和寒修一样的招数!

    可是以我的灵力,最多只能凝结冰箭这样的东西,我从没试过用法术操纵冰进行正面较量。

    我感到我体内有种奇怪的力量在流窜,甚至与寒修浑身散发的魔气互相影响,产生共振,压制着他,让他伤不到我。

    面前的寒修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疯狂,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哈哈哈哈哈...是你,果然是你。”

    这时,南宫明和白雅洁闪至身侧,南宫明大喊:“阿善,你让开!”

    从白雅洁袖中射出一道白绫,从我与寒修之间穿过,被南宫明接住,二人抓着白绫,将寒修推到榉木上,以迅捷的身法绕树跑了几圈,将寒修绑在了树上。

    而寒修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根本没有把这种小打小闹放在眼里,直到将他绑严实了,寒修才垂眼看了看身上的白绫,陡然沉下脸:“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开!”

    说着暴喝一声,震断白绫,南宫明和白雅洁随即被震晕在地上。

    “你方才问我为何来此?”

    寒修缓缓地向我走来,声音沙哑空洞,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我是为你而来的呀。”

    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寒修似乎更加兴奋了。

    “夜氏一族唯一正统血脉如果没了,魔界那帮老顽固,是不是就能以我为尊了?”

    寒修展开双臂,仰头面朝天空,仿佛是在举行某种仪式:“论实力,论疆域,论兵力,魔界舍我其谁?!”

    “自从三千年前大败之后,魔族已经分裂得太久了,要不是如此,怎么会甘愿屈居于天界的威逼和胁迫?”

    “杀了你,由我来一统魔界,唯有此,方能与天界抗衡!”寒修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状似癫狂。

    这时,镜湖森林深处又传来那闷雷似的咆哮。

    我拿出了一只短笛,这是我刚刚央白雅洁帮我削的,时间仓促,制得粗糙了点,但也足够用了,我尝试着吹响短笛,笛子发出“呜呜”的低鸣,我灵力不济,只能寄希望于用笛音扩大通灵之术的施术范围。

    但很可惜,林中的咆哮声熄灭,渐渐听不到了。

    看来我召唤林中妖兽相帮的计划失败了。

    没等我从失望中缓过来,一只长满黑色冰晶的拳头锤向我,寒修没能再给我更多机会,我后仰躲过,又向后翻了几个跟头,手里迅速得捻了一个诀,只听林中树叶沙沙作响,方寸之地,忽然平地起风,连我也在自己下的风诀中凌乱了,扯下下一片树叶子,好不容易站住脚,费力地扇了扇,那风就犹如刀刃一般狂舞。

    寒修冷笑一声,跺了跺脚,便将我起的风诀给破了,风止树息,一切恢复平静,我站在那里,瞠目结舌,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在我愣神的片刻,他已经杀到我面前,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抵在树干上。

    “没想到你这么不堪一击。”他狞笑着捏起我的下巴,舔了舔嘴角,慢慢靠近我。

    “呸!”我朝他吐了口唾沫:“滚开!”

    寒修甩了我一巴掌:“今天你落到我手里,就别想有命活着离开!”

    “轰!”

    树林里,凭空响起一声怒吼。

    一只巨大的妖兽从黑暗中冲出来,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犹如温暖的太阳,那妖兽虎首龙身,却没有龙那样狭长的身子,四足健壮有力。

    世间对白泽的记载很少,似乎是一种比四大神兽还神秘的存在,连《灵异志怪集》这样的妖兽百科大全中对其的描述也只是寥寥数语:白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乃是瑞兽,非明王圣者不出,非机缘不可得见...

    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它是在守护巫神塔?

    我还在愣神,白泽兽一跃而起,给了寒修一蹄子。

    它走到我面前,前蹄微屈,竟向我鞠了个躬,我立刻反应过来,翻身骑到白泽背上。

    白泽不停旋转,雀跃啼鸣,火苗般的尾巴强有力地抽中寒修,将他拍飞。

    “!”我附身。勾着白泽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它。

    白泽转身带我遁入森林深处。

    那边,寒修从一片废墟中站起来,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阴郁的魔气遍布全身,他一甩手,右手上渐渐出现一把冰晶化成成的剑。

    他大喝一声,执剑奔袭而来,在我们身后追赶。

    很快我就发现,他手中冰晶剑并非法术所凝结,极其锋利,诡异的是都没能看清他出剑的方式,沿途的树便纷纷倒地,树枝树叶如雨落下,一路势如破竹。

    我结了个金钟阵朝寒修扔过去,被他的冰晶剑给破了,接着又使了离火阵,撒星阵,六合阵,无一例外都只能抵挡住寒修小片刻,这才逃了一会儿,我就黔驴技穷了。

    片刻后,我改变了思路,变化手势,在面前结了个通灵阵。

    白泽猛地刹住脚步,似乎有些犹疑,我鼓励它:“别怕,跨过去!”

    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低,和妖兽之间通灵我倒是经常用,这通灵阵倒是第一次使,那阵形看着不太稳定,边缘模糊不清,有随时坍塌的风险。

    我急了,催促道:“快,快冲啊!”

    白泽嘶鸣一声,终于还是听了我的话冲进阵中。

    说实话我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这通灵阵会把我们带去哪里,一瞬间就感觉自己像是下了水一般,眼前一片迷蒙。

    白泽兽倒是越发欢快了,我还懵着呢,就感觉到它走路一颠一颠,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

    等我清醒过来一看,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内,顶不高,有木骨搭建的房梁,周围的墙则是由土夯实填满的。

    我有些犯迷糊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从未来过这里,我布下的通灵阵又怎会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

    我跑到窗棂边,朝下看,吓了一跳,原来我们身处这么高的地方,在一座塔顶上。

    等等,我忽然又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莫非这里就是...巫神塔?

    是了!我与鹤青还在底下的琉璃台上说过话,我就是跟着那殷红的珊瑚株,在这里找到他的。

    我找到巫神塔了!

    如果剩下的队伍没有一个找来这里,那我们是不是就赢了?

    也不知道这第三轮考试要考多久,这塔要守几日才算得胜。

    可是南宫明,白雅洁还有苡安他们还在外面,也不知道寒修找不到我,会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我内心陷入了矛盾之中。

    这时,塔内似乎有什么动静。

    我警惕地问:“谁?”

    “谁,谁,谁...”声音在空荡的黑暗中回响。

    白泽停下了动作,安静地望向一片漆黑。

    我也住了嘴,生怕惊扰了塔内的精灵。

一百二十七、绝杀

    “你怎么对镜湖森林如此熟悉?”我问鹤青。

    鹤青笑道:“小时候,师父经常带我到这里来练功。”

    “这里真安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进去过吗?”我看着巫神塔问:”巫神塔里真的有巫神吗?”

    “小时候进去过,不过已经记不清了。”

    鹤青解释:“那是我第一次受天劫,重伤未愈,昏迷不醒,师父把我带到了这里,他说希望巫神治愈的力量,可以救我,我那时候自视甚高,不把天劫放在眼里,但毕竟年纪太小了,渡劫完回来高烧几日,滴水粒米未进,把父君和母后都给吓坏了,说来也奇怪,不知怎么的,从镜湖森林离开之后,我就真的慢慢好转了。”

    “那在塔内的事情,你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好奇地问。

    “我只记得...”鹤青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朝他摊手。

    “什么?”鹤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彩头。”我说。

    “哦。”鹤青这才想起来,掏出三清铃放到我手上。

    我拎着铃铛放到耳边摇了摇,铃音清脆动听,果然清心明神。

    鹤青轻柔地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急着来见我,才这么穷追不舍,没想到只是为了讨赏来的。”

    我得了东西,哪还管鹤青的揶揄,嘟囔了一句:“你的东西,哪能叫别人赢了去。”

    鹤青听到这句话,笑容更加明显了。

    “我们再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我说:“反正外面那群蠢东西也找不到我们。”

    “你真的喜欢这里?”鹤青问我:“可是天界视这里为不详。”

    “管别人说什么呢,”我拉着鹤青兴致盎然:“诶对了,你是在哪里修炼的?带我去看看,还有你要是渴了饿了怎么办?这林中可有好吃的?”

    我想知道鹤青全部的过往。

    那些没有我参与的过往。

    他的师父永晟帝君那么厉害,看上去又那么严肃,鹤青从小跟着他修炼,一定很闷吧。

    也不知道年幼的鹤青,能不能在林中找到一个玩伴。

    我就可以,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洞里爬的,水里游的,我都能跟他们玩到一块儿去,而且它们都得听我的。

    “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测试巫神塔的结界牢不牢靠的?”

    “结界?”

    原来这里附近有结界,方才我都没注意,就这么闯了进来。

    怪不得我追着鹤青腰间那抹鲜红到这里,就忽然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怪不得外面的人找不到这里。

    “过不多久,镜湖森林就要成为琯考终试的场所了,我师父不愿人踏足巫神塔,搅了此处的清净,又不想因此向天庭提出异议,便差我来看看,若结界威力变弱,便加固一下。”

    我攥着三清铃把玩,爱不释手。

    鹤青笑道:“就这么喜欢吗?”

    你给的东西,我当然喜欢了。

    “那...若你通过琯考,我再给你备份大礼。”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琉璃台周围景象忽然波动了一下,慕枫走了进来。

    “殿下,永垣上仙派鼍蜂鸟来催了,该是时候下课了。”慕枫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好。”

    石榴和苡安看到我手里的三清铃,嫉妒得后糟牙都要咬碎了。

    我偏要带在腰上在她们面前晃来晃去。

    此刻,在静谧到寂灭的巫神塔中,我紧紧握着三清铃,希望它能给我带来力量。

    我听见外面寒修杀至,想起了鹤青的话,对白泽兽说:“走,我们不能让他找到这里。”

    白泽兽附和啼鸣,顺从让我骑到它背上去。

    下到琉璃台,我看到前方大片树木倒下,鸟惊兽骇,四散逃窜,不一会儿,寒修从黑暗中冲出来。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我还是被吓了一跳,白泽也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但奇怪的是,寒修明明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他却似乎看不到我。

    是结界。

    是巫神塔的结界保护了我。

    但我更想守护鹤青想守护的东西。

    眼看寒修离结界越来越近,我拍拍白泽,它心领神会。

    白泽一跃而起,口中喷出火焰,从背后扑向寒修。

    为了不让他发现结界所在,我和白泽还特意绕了一圈,从林中走出来。

    冰晶剑在火焰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黑。

    “你胆子不小,竟敢自己跑出来,”寒修神色阴幽:“我都要开始佩服你了。”

    我吹响短笛,以灵力相助于白泽,一阵猛火强攻,寒修却在黑晶结界里完好无损,接着我飞快地变幻手势,左右手掌心向上,手指自然伸直,两手中指和无名指分别向上竖直,左右手姿势一样,然后两手掐寅,五指藏甲,小指从四指背上过,中指勾定大指,嘴里念道:“天雷火印,电掣神引,九天普化,一感一应,摄伏诛魔。”

    捻诀施咒实在太麻烦了!要是我能像鹤青那样勾勾手,在送招的同时就能把法术使出来该有多好!

    “雷来!”我指天大喊,化五雷决为五雷阵,天雷不断,风驰电掣,雷霆神火频繁降下,将寒修困在阵中。

    天雷像有感应似的,寒修走到哪儿劈到哪儿。

    我就是想让他感受作恶多端,天打雷劈的滋味!

    寒修不断地与我布下的五雷阵厮杀,而我也费劲全力维持阵形,神奇的是每当我觉得体内的灵力快要耗尽的时候,就有一股莫名的精元在体内流转,绵绵之力,似水流长。

    我不清楚这古怪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但我有种直觉,这和我夜以继日修炼的仙法有所不同,甚至背道而驰。

    而且,我体内不知名的力量不止一股!

    因为我的灵力已经几乎消耗殆尽,所以身体反而渐渐被无名精元占据,多方互相掣肘又共同燃烧,让我感受巨大的撕裂感。

    寒修终于还是破了我的五雷阵,我从白泽背上摔了下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里一阵腥甜,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他挥舞着冰晶剑向我缓步靠近。

    “还没完呢!”我一咬牙,向天伸出臂膀:“雷来!”

    一道斗雷划破长空,打在了我身上。

    寒修怔了怔,停下脚步:“你疯了吗?我还没见过在自己身上施术的。”

    我扯了扯嘴角,天降的电流流遍全身,仿佛打通了我全身的灵脉。

    这招险是险了一点,我的身体很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天雷的冲击而崩坏,但只要我忍下了,那我就捕捉到了天地间最强的力量。

    此刻雷电遍布我身上的每一方寸,最终凝于指尖,我抬手指向寒修,一发雷电从我的指尖射出,寒修用冰晶剑抵挡,向后滑出一长段距离。

    我想起了鹤青平日里教我的剑法,便以指为剑,舞起来,气势不输手握利刃。

    周旋片刻之后,我感到身上的雷电之力在慢慢流逝。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能孤注一掷了。

    我纵身起跳,天雷之力全部附着在我的拳头上,这一刻我想到了南宫明的仇与鹤青的伤,顿时热血上涌:“去死吧!”

    拳势行径道一半停了下来,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寒修筑起的结界,我凌空翻了个身,又以掌力相击,依旧无法突破,反被结界弹开。

    “引天雷加身,了不起,了不起,”寒修用麻木而空洞的表情鼓掌:“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但是到此为止了,魔尊后人。”

    寒修走向我,我强撑地太久了,雷电之力一散,便开始浑身发抖,视线也渐渐有些模糊了。

    “住手。”有人大喝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邢廉。

    “你怎么来了?!”

    邢廉说:“你放心,南宫明他们我都安置好了,他们没事。”

    “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快走!”

    “我不走,”邢廉说:“我已经逃过一次了,这一次我绝对不走!”

    白泽兽也挡在我面前。

    我眼中含泪,暗下决心,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让他们活下去!

    白泽率先扑上去,对寒修又撕又咬,邢廉见机,故技重施,用土遁术封住寒修的行动,抬起右手,手掌和小臂上燃起三昧真火,以此手刀向寒修攻去。

    只听白泽突然啾啾而鸣,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似乎是中了毒。

    刑廉见白泽兽倒下,动作略一迟疑,便失了先机,寒修徒手接下他手刀,刑廉手上的三昧真火瞬间熄灭,黑色冰晶从寒修的手中延伸出来,如同长着细刺的藤蔓一般缠绕在刑廉的手臂上。

    我一看情势不对,用全身的力气撞向寒修,试图将他和刑廉分开,但为时已晚,随着撞击,刑廉的左臂像是冻硬了的石头一样,从肩膀处整个断裂开,摔在地上碎成齑粉。

    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声音在林中回荡,震得耳朵生疼。

    而我又被寒修掐住了脖子,他的拳上慢慢凝结出一个柱形的冰晶,顶上尖而细,离我的眼睛只有不到半寸,我哈出一口白气,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此时远处渐渐生出一道橙黄的光,天黑转深蓝,面前的森林也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显出了郁郁葱葱的剪影。

    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亮了,一个时辰之后,这林中各处的天眼便会升起,辰时末巳时初,天宫各处的天官们就会再次来旁观琯考。

    届时,我应该就能得救了。

    不过很可惜,我大概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正当我绝望之际,一道红光从天而降。

    似乎是有什么人从寒修手中将我夺过,我睁眼一看,那人长着一头红发,迎着寒修的冰晶而去,掌中烈火却将冰柱一点一点化去。

    “寒修,你想干什么?”红发人侧目看着他,沉声道。

    寒修冷冷地抬了抬眼,一言不发。

    “当初你怂恿三魔君来天界,说是要夺回魔尊之后,我应该猜到你没安好心。”

    “衡武,你在这儿装什么忠诚不二?魔界群龙无首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想过当那魔尊?你一直说要为魔尊和公主报仇,这样下去,你拿什么报仇?难道就指望一个乳臭未干,灵力低微的丫头吗?!”

    “她是叶心公主的女儿!”

    “她是叶心公主和那个卑劣之徒的女儿,她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寒修吼道:“凭什么?我为魔界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还要对她三跪九叩,俯首称臣吗?!”

    “你是要公然谋反吗?”衡武森然问道。

    “是又如何?”寒修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不妨告诉你,现在重连正率领二十万魔族将士,用我们来时的途径,通过镜湖森林悄悄潜入天界,准备发动攻击。”

    衡武一凛:“怎么可能?三魔君通过冥幽之径来天界,尚且耗费许多,普通的魔族士兵怎么可能做到。”

    “如果是用月神留下的阴玉呢?”

    “什么?!”衡武朝寒修逼近一步,浑身的赤焰一燃:“你竟敢擅动魔尊大人的东西。”

    “哼,”寒修冷笑一声:“什么魔尊?夜韶倾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三千多年了!魔族夜氏已经完了,你要向谁表忠心呢?”

    “你住口!”衡武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心中的怒火:“现下我不与你计较,但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伤害叶心公主的女儿,我现在要带着她去找重连,让他撤兵,然后一起回魔界。”

    寒修眼中泛着寒光,神色异常:“要是我不同意呢?”

    衡武张开手掌,手中幻化从一柄短戟,寒修则一番手腕,重新变出冰晶剑。

    我在一旁听得有些懵,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起内讧,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屏气凝神,疗伤要紧。

    三魔君带兵私闯天界,似乎是为了找什么人,不行,我得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鹤青。

    我想趁着二人混战之际,伺机逃走。

    那个叫衡武的魔君十分奇特,打起来的时候一头红发会变得更加鲜艳,像燃烧的火焰,战斗越发激烈,就连他的眼睛也隐隐透出火光,浑身都像是被点燃了似的,他赤着脚,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泥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冒着白烟,脚印的边缘也有火苗挑动。

    我看得愣住了,转而醒过神来,提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站起来。

    此时二魔君已经打得难解难分了,犹豫他们的身法奇快,甚至很难看清其移动轨迹,天上地下地乱窜,只留下一个残影。

    我乘机扶起刑廉,为他止了血,他眼神空洞,似乎被榨干了所有的希望。

    这或许比他身上的伤更致命。

    “白泽,白泽!”我焦急地呼唤。

    白泽兽呦呦啼哮,挣扎着翻身爬起来,来到我身边。

    我检查了一下它的状况,幸好中毒不深,施咒替它止住毒素扩散,要想解毒,恐怕要等逃出去之后,找药王讨解药了。

    “走!”我架起刑廉,正打算跑,忽感一股热浪袭来。

    刚刚与寒修近身战斗,冻得我直哆嗦,这会子有热得我直冒汗。

    身后,衡武的声音传来:“你想去哪里?”

一百二十八、巫神

    我浑身一颤,撒开腿拼了命地狂跑,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树枝刮破了我的脸,生疼生疼的,却还躲不过衡武的追击,他就跟块膏药一样死死粘着我,不管我跑出去多远,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他的时候,他又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你们魔族的是不是都有病?”我刚刚大战一场,扛着刑廉精疲力尽,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堂堂魔君,老追着我不放干嘛?”

    衡武愣了愣,直勾勾地看着我,不像寒修一直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他的眼神很复杂,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过了片刻,衡武沉静下来说:“跟我回魔界吧。”

    “啊?”我一脸迷惑,这魔君怕不是真的有病吧,看他浑身冒火,莫不是把自己给烧坏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魔界?”

    话音刚落,天际的曦光照耀,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形成一道道光束。

    天亮了。

    前方不远处升起一个古怪的金色物体,呈十字星形状,中间是一个类似眼睛一样的图案,恍惚一下,眼球似乎还会转动。

    是天眼。

    我想,难得,好运总算站在我这边一次了,哪里还顾得上与魔君衡武纠缠,虚晃一下,便越过他,冲向天眼。

    衡武对我似乎并不太防备,所以一下便被我突破了,但他依旧追在我身后。

    “镜湖森林有魔族潜入!快派人过来!”我朝着天眼又蹦又跳又招手。

    才喊了一句,就觉得后领被人抓住了。

    我回头一看,衡武正垂眼看着我:“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去,那就得罪了。”

    “你要干什么?喂!”衡武仿佛老鹰捉小鸡一般拎起我,御风前行。

    他跑得比我快多了,好几次我都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甩下来,却都有惊无险。

    “放开我!放开我!”我开始挣扎,试图掰开他的手。

    衡武瞪了我一眼:“不想摔成肉泥,就安分一点。”

    这时,他忽然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只见一扇玄青色的门慢慢显现挡住去路,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描绘,门上有繁复的纹路,像是蔷薇花,门里面忽明忽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衡武毫无顾忌地穿门而入。

    周围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片刻之后恢复光明。

    接着我发现我们回到了巫神塔处,而面前依旧立着一扇门,此处的空间,要比刚刚密林里的大,衡武打算饶过门,但是没有用,那门就像是鬼打墙一般,即使绕过去,走几步还会出现。

    而我们似乎只能按这门安排好的动线行动,这导致我们闯了半天,仍旧在巫神塔前徘徊。

    幸好衡武看不见巫神塔,但他心下了然,朗声道:“在下魔族焱魔君衡武,这门是哪位高人的神通,不妨现身一见。”

    我也奇怪,这玄青色的门似乎是某种轮回阵,能将人困在一个地方,我从未见过这种阵法,之前也没听鹤青提起过。

    试想永远被困在这种循环里出不去,我不知道死亡和这种无望哪个更残忍,我感到毛骨悚然。

    难道是鹤青做的?他来救我了?

    这么快?

    寒修不知所踪,可能是与魔界的大部队汇合去了。

    魔族大举进犯的消息一旦放出,鹤青势必要带兵杀敌。

    看来我还得想办法自救才行。

    深不见底的门中忽然吹起一股微风,分中似乎还夹杂着花瓣,飘起一股异香。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我问衡武。

    衡武平视前方,眉头紧锁。

    林间忽得刮起一阵风,当午时分竟有些寒凉,接着风势越来越大,裹挟着树叶形成一股股冲击的力量席卷而来,与此同时,那股异香也越发浓烈。

    我脱口而出:“小心!”

    只见衡武被风吹卷上天,他用短戟抵挡,一边朝我喊:“屏息,别闻!”

    但为时已晚。

    花香虽异,但如此好闻,我又如何禁得住这诱惑?

    下一刻我便倒地,晕了过去。

    灵堂混沌中,我轻叹一口气。

    还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摆脱过去,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了。

    我努力了那么久,止步于此,太可笑了。

    一双轻柔的手在抚在我的头上,我微弱地睁开眼,隐约看见一个女子跪坐在我面前,她穿了一件鸦青色的外衫,一头黑发低低的束在身后,除此以外无别的装饰,倒是更衬出她婉约的气质,几缕青丝拂面,娴静典雅。

    不知为何,她的眉眼看上去略有几分熟悉。

    “你醒了?”女子轻声细语地问,声音宛如潺潺的流水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我小心地问了一句。

    女子勾唇一笑:“这里是巫神塔,你来过的,两次,忘记了吗?”

    四周的景象映入眼帘,不知是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还是周围忽然亮了起来。

    没错这里就是巫神塔,我又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

    恍惚片刻,我猛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莫非你是...”

    女子无声微笑。

    “你,你还活着?”我着急起来,就口不择言了。

    我实是没想到,那个传说中上达天意,下通万物,教化众生,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巫神,居然是一个女子。

    好在对方并没有恼我,反而说:“肉身早已销毁,只余一缕残魂罢了。”

    “是你救了我?”我又问。

    巫神点点头。

    “衡武,”我忽然想到,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魔君,他怎么样了?”

    “他无碍。”

    “哦...”我放了心,这衡武虽是来抓我的,我却觉得他对我并没有恶意,因此我也不想让他有事,虽说站在两族的立场上,本应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但衡武并不像寒修那样暴戾残虐,可见魔族也不都是十恶不赦的。

    师父说是非善恶之所在,不可以身份论之。

    夫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而阴阳,只是两端,而阴中自分阴阳,阳中亦有阴阳。

    我当时不大能理解,说实话,与其说是听不懂,不如说是不知道自己明白这个道理有什么用,阴也好,阳也好,与我何干呐?现下却深以为然。

    “阿善!阿善!”塔外传来鹤青焦急的呼喊。

    巫神看了我一眼道:“我本是不想现身的,你能看见我,那说明你我有缘,但我并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所以还请你...”

    “明白,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我立刻回答。

    “包括塔下那位吗?”

    我愣了愣。

    “我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我的存在。”

    我恭敬地颔首行礼:“谨遵指示。”

    巫神点点头,身影瞬间消失了。

    下一刻,鹤青便冲了上来。

    “你没事吧?”他急切地问。

    我不满地抱怨:“但凡你早来一刻,我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慕枫在旁道:“武神殿下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鞋都没来得及穿。”

    我一看,鹤青真是光着脚来的,袜子都只穿了一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对了,刑廉怎么样了?其他人呢?”

    “他们都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刑廉的伤...已经带他去要药王洞了,至于他的胳膊是不是保得住...”

    我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我问鹤青:“寒修...抓到了吗?”

    “赶到之时,他们正在从幽冥之径撤退,只抓到几个掉队的散兵。”

    鹤青见我生气,又说:“上次放他一码是为了不想引起两界纷争,这次必不叫他轻易逃脱。”

    慕枫说:“殿下放心,镜湖森林里的幽冥之径已经完全消除了,并以结界加固防守,魔界绝无可能再通过这里入侵,属下有一事担忧。”

    “你说。”

    “幽冥之径是一种让时间和空间扭曲的邪术,听上去厉害,却极耗灵力,筑成之后,即便只能一人通过,也需要大量灵力才能维持片刻,这次魔界却能领兵大举进入,而我们所看到的幽冥之径也足有五人宽,魔界之中究竟谁有这种力量?”

    确实,这所谓的幽冥之径听着与通灵阵有些类似,但跨越的范围可要大了许多,我只在镜湖森林范围里施术,都只能横冲直撞,不知道尽头通往哪里。

    鹤青点头:“你说得不错,近来魔界异动频繁,等此间事了,我便亲自去魔界暗房探查。”

    “事了?”慕枫的表情仿佛在说,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鹤青看了我一眼,说:“既然琯考已毕,自然是要准备分宫事宜了。”

    这本是件高兴的事,我却走神了。

    我没告诉鹤青,是寒修拿了月神留下的宝物,才助他打开了通往天界的通道。

    这并非是我不相信鹤青。

    我与月神虽素未谋面,但毕竟拜读了她的大作,她的书屡次救我于危难,我心里只当她是我半个老师。

    她因一场惊世骇俗的爱恋,被视作叛徒,为天界所不耻,到死都骂名不断,这么多年她承受的恶意已经够多了,何必再多加一条呢,况且事已平息,并未酿成大祸。

    “阿善,阿善?”鹤青喊我:“你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哦,没什么。”

    “你...是否还想来我武神宫?”鹤青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冲他一笑:“当然了。”

    九霄宫,云汉殿,众神诸仙聚会,天帝筵宴款待。

    我们一班学生则站在殿外,饮了半天凉风,殿内珍馐百味,佳肴美馔,只能闻闻,却吃不到,我朝南宫明撇嘴表示不满。

    见学生们昨日刚下考场,这会儿都没什么精神,玉清真人道:“都站好了,一会儿授了天箓,注了仙籍神册,你们便是登过名的天官了,需有些个天官的样子才行。”

    学生们这才直起身,显出几分恭敬来。

    过了好一会儿,站得腿都酸了才被召进去。

    诸位仙师领着我们向天帝天后行礼。

    天帝赞誉:“玉清真人德高望重,冰心玉壶,身为世范,为人师表,得道、授业、解惑,乃是传承之根本,望诸位天神院门下弟子,勿忘仙师们的谆谆教诲。”

    “谨遵天帝旨意。”

    天帝小酌一口酒,眯眼看着台下:“右边的可是泰莱真君?”

    泰莱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正是。”

    “一晃已有数年没有见过爱卿了,爱卿在天神院可还习惯?”

    那边厢,苡安发出一声嘲笑。

    “臣一切都好,都是为陛下效力,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天帝碰了个软钉子,酒杯一顿,天后解围道:“由于魔族来犯,本次琯考中途被打断,实际并未完成,可我想着学生们好不容易完成课业,又通过了前两轮的考试,若是发回天神院对他们不公平,况且青儿上奏,近来魔族频繁侵扰天界,现下正是天庭用人之际,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嗯...”天帝抚须点头:“在场诸位都没有通过考试吗?”

    玉清真人道:“最后一试,无人找到巫神塔的所在,所以攻守双方都不算赢。”

    “这么多学生,竟无一人找到?”天帝失望叹息:“原本拔得头筹者,寡人想委以重任的。”

    “那第一个回报魔族入侵的学生,是哪个?”

    众学生齐刷刷看向我,我也不怯,走上前拱手道:“回陛下,是我。”

    “哦...你叫什么名字,出身何处?”天帝慈祥地看着我。

    我说:“我叫阿善,以前是昆仑山蟠桃园的看园小仙。”

    天帝有些意外:“你是昆仑山来的?”

    “是的。”

    “哦...孩子,昨日要不是因为你,天界可能也面临一场浩劫,”天帝说:“西王母送这样一位出众的仙子来天庭,寡人要找一日亲自登门致谢才好。”

    各路天官闻言纷纷低下头,互相使眼色,窃窃私语。

    有几句飘到了我耳朵里:“陛下有好几千年没有踏足过昆仑了吧。”

    “昆仑山那位是个直肠子,陛下哪里还敢去。”

    “早些年为了缓和关系,也是去过儿,可那位不是把陛下骂回来,就是晾着不搭理,陛下脸上挂不住。”

    “啊?为了什么呀?”一个年轻仙官问。

    “还不是为了叛出天界的那个。”

    “你是说月神?”

    “你当天官的年数短不知晓,当年月神与玄女、西王母三人交好,感情十分深厚,在月神这件事上,西王母始终认为并不是她的错,是天庭过于严苛,这才把她逼走的,月神死后,西王母痛失好友,怨愤更深,从此就把整个天庭都给恨上了,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即便天帝想嘉奖她的功绩,她也不领情,统统打回来。”

    年轻仙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一百二十九、入宫

    我和南宫明双手交于身前,站在武神宫门口,南宫明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平日里不太修边幅的他今日将头发全部拢到头顶,梳了个干净的发髻,还换了身湖蓝的衣袍,我心里嘲笑他:又不是娶亲,至于这么隆重嘛。

    没一会儿,一位掌事仙娥走出来,刚想领我们进去,慕枫又来了。

    仙娥欠身行礼,慕枫道:“我来吧,有劳文锦仙子了。”

    文锦略一惊讶,可能是没想到慕枫会亲自来接,旋即应声:“是。”

    “进来吧。”慕枫快速扫了我们一眼说。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武神宫,但依旧会因彤云殿的磅礴气势而心生敬畏,走了几步,忽觉天上掠过一道黑影,抬头一看,彩羽凌空而过,鸟叫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是金乌,看它欢呼雀跃的样子,鹤青应该是已经解除了对它的惩罚。

    它戛然长鸣,飞下来落到我身边,亲昵地蹭我。

    慕枫喝道:“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呢。”

    金乌不满,冲他“呀”了一声,被慕枫瞪了一眼,只得灰溜溜飞走了。

    至彤云殿,金门玉墙,朱色回廊,琉璃铺路,处处透着玲珑剔透。

    慕枫说:“这里是彤云殿的议事厅,那边是殿下的书房和寝室,乃是武神宫重地,不得召唤,轻易不能随便进入。”

    我眼尖,看到议事厅的正中间放着一个玛瑙盘,里面盛放着夜明珠,个大如圆月,盘背后是也屏风,竟是一整面珊瑚株雕刻而成的,那色泽一看就比我送鹤青的那串好太多了。

    “那是...?我指着珊瑚屏风问。

    慕枫撇了一眼说:“那是殿下升任武神之时,东海龙王送来的贺礼,都是万年以上的珊瑚,交由尚监局精心打磨了的。”

    “哦...”我突然有些羞愧,龙王送来的果然比我当年捡的好太多了,可笑我还巴巴儿地把那不成形的珊瑚株当宝似的送给鹤青作生成贺礼。

    “阿善,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南宫明小声提醒我。

    “怎么了?”慕枫回头问。

    “哦,”南宫明说:“没什么。”

    慕枫道:“那快跟上吧。”

    “对了,武神殿下呢?”南宫明问。

    “他下界...咳咳,去看一个故人了。”慕枫说道一半,截住话头。

    我知道他是又去看望杨天佑了。

    “我们不日便要潜入魔界探查,这样吧,”慕枫对南宫明说:“你先去你大哥这里,做南天门的守将。”

    “啊?”南宫明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愿意,又觉得自己反应未免太大了,立刻捂嘴,片刻后放开手,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好。”

    “至于你...”慕枫上下打量我几眼:“现下还没有合适的差事给你做,你先在偏殿安顿下来,随文锦仙子做些杂事,等殿下回来再行安排吧。”

    我也说好,与他二人分开后,便自行去了偏殿。

    还没走进去,便听里面传来女子的呜咽声。

    一个身形微胖,身材矮小的仙娥蹲在墙边哭泣,另一个高挑纤瘦的则在一旁安慰。

    “你理她作甚,一天天的挑吃捡穿,也不做活,一个养在偏殿吃白饭的,还真把自己当武神宫的女主人了?!”瘦高个朝里屋喊了一嘴。

    立时便有一个茶杯从屋内飞出来,眼看就要砸在二人身上,我飞身过去,一脚踢开,茶杯撞到柱子上,碎了,滚烫的茶水浇了一地。

    瘦高个不忿:“我非去撕了那毒妇不可。”

    “且慢,”我连忙上前阻止:“姐姐消消气,不知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下界上来的那个地仙,左右不过区区一个山神之女,竟还敢在武神宫撒野,厚着脸皮赖在这里,武神殿下可来瞧过她一次?”

    原来屋里的是石榴。

    我说:“姐姐别动怒,石榴仙子暂住武神宫是天后娘娘的意思,若闹出些什么不愉快来,岂不是下了娘娘的面子。”

    瘦高个心直口快:“我怕她?怎得?她这副行径还敢去告状不成,便是告去天后娘娘那里,我也是不怕的。”

    “姐姐这话就说错了,武神殿下深明大义,御下严格,若是为了这么一点内院的事闹上九霄宫,岂非是丢了整个武神宫的脸,没的叫那些喜欢嚼舌根的看笑话去。”

    那瘦高个的仙娥也不是一个不讲理之人,听我这样说,动作缓和下来,脸上却还挂着几分嫌恶。

    “你是谁?”她问。

    “小仙阿善,是新来武神宫当差的。”

    “我在武神宫当差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这样的,今天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那矮个子仙女抹一把泪,拉了拉她的衣袖说:“不过是些吃穿上面的小事,她不满意,给她换就是。”

    我连忙说:“二位果然都是明白事理的。”

    “你也不必捧我,”瘦高个仙女说:“左右不过一个理字,你劝解我,也不知道真是为了武神宫,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微笑不答,只问:“二位姐姐如何称呼?”

    瘦高个冷哼一声,甩手而去,那矮个的仙女说:“她就是个急脾气,你别放在心上,我叫荣芊,那是我阿姐,叫荣杉。”

    我摇头表示不在意,说:“今后在武神宫,还要拜托二位姐姐多加照拂了。”

    “好说,好说。”荣芊急匆匆地与我寒暄两句,便赶去宽慰她姐姐去了。

    慕枫说是让我打杂,其实也没什么活干,整日在院子里闲逛,无所事事,每日就是听石榴抱怨茶水欠佳,吃食不精,又嫌屋子寒凉,又说自己没有新衣裳穿,然后与荣杉荣芊姐妹拌两句嘴。

    她闹一次,荣家姐妹便只好去找文锦仙子,拿了牌子去库房里支一些她要的东西来,每每都只有顺了她的意,两厢才能相安无事。

    这“看不惯,又干不掉对方”的戏我看了两日,便有些腻了,去弄了些昆仑山特有的瓜果来,分与宫中的仙娥们吃。

    她们大都在武神宫侍奉了百余年朝上了,都没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儿。

    荣芊捧着长满刺的果子问:“这啥,浑身都是刺,这能吃吗?”

    “能吃啊,”我一边说一边接过果子:“这叫刺梨,你看,外面的是软刺,一剥就剥开了,可好吃了,听说这本是妖界特产,有一次王母娘娘造访妖界,顺手就带了几株回来。”

    说到吃,荣芊无有不喜欢的。

    所以没过多久,我就和宫里仙娥们玩到一处去了,除了吃,另一个相处融洽的原因,是八卦。

    “你就是那个发现魔族入侵的天神院学生?”荣杉惊奇地问。

    我点点头:“对啊,是我。”

    “你胆子可真大,听说魔族之人全都凶神恶煞的,他们啖肉饮血,可怕得很,咱们天界中人一旦与魔族有什么瓜葛,粘上魔气,堕入魔道,那可就惨了。”荣杉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道。

    我哭笑不得,这都哪儿来的谣言,回想一下我见过的魔族,好像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双耳朵的,并不是奇形怪状的,可见偏见有多可怕。

    “对对对,我还听说魔界三魔君,专门吸食仙族的精元,增长功力,修炼邪术呢。”一仙娥道。

    荣芊咂嘴:“这么吓人,阿弥陀佛,保有我不要遇上魔族。”

    “这你放心,”荣杉道:“咱们在武神宫当差,受武神殿下庇佑,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武神宫更安全?”

    “说句僭越的话,就是整个天宫翻个个,咱们武神宫也能岿然不动,屹立不倒。”

    我笑道:“荣杉姐姐说的是。”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幸好有你们,我刚来玉京之时一个人都不认识,可孤单了。”

    荣杉爽快地说:“你放心,以后都有我们,日子还长着呢。”

    “也难怪,王母娘娘与天庭不对付,好几千年都没有派仙子仙君来天宫了。”她又说。

    我连忙问:“我也听说了,可这是为何呢?”

    荣杉压低了声音:“你新来的自然不知,想来昆仑山上也不会有人敢同你嚼这舌根。”

    “月神舒望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月神与玄女、西王母三人作为天界为数不多的女神,私交甚好,三人惺惺相惜,时常在一处抚乐饮酒,吟诗作画,感情笃厚,后来月神出事,另外两位也是极力为她说情。西王母始终认为不是月神的错,是天庭过于严苛,这才把她逼上绝路的。”

    “后来月神身死魔界,西王母痛失好友,怨愤更深,从此就把整个天庭都给恨上了,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便是天帝想嘉奖她的功绩,她也不领情。”

    我说:“原来如此。”

    正聊得起兴,身后忽然传来两声咳嗽,回头一看,原来是文锦。

    “你们是没事做了吗?竟敢在这里非议天庭的事,我看你们是受宫规受得少了。”文锦沉着脸道。

    荣杉荣芊并一众仙娥立刻都散了。

    我讪讪的起身,也准备要溜,文锦叫住我:“等一下。”

    “武神殿下请你去彤云殿。”

    “他回来了?”我一阵欣喜,看了一眼文锦的脸色,立刻欠身应道:“是。”

    鹤青在书房与慕枫议事,见到我,眼含笑意:“你来了。”

    “见过武神殿下。”

    “不必拘束。”

    “殿下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他的脸上现出几分疲惫:“这次秘密潜入魔界,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我放心不下天佑,就多留了一日。”

    “找你来是有一件任务要麻烦你。”

    “你说。”我这几日正觉得无聊,听说有任务,自然是无有不依的。

    “下界有一个地方,叫彭泽,原是一处鱼米之乡,十分富庶,近来却时有怪事发生,频频有凡人死于非命,当地百姓人心惶惶,为了活命,纷纷迁出彭泽,短短几个月内,原本兴盛的彭泽竟变成了一座鬼城,只留下一些老人孩子因为父母子女过世,或者被逃命亲人遗弃,不得不在这座鬼城留守,而他们已经满足不了彭泽城里的东西的胃口,受害者有向外扩展蔓延之势,不少附近的乡县都受到牵连,死了不少人。”

    “我希望你下界之后,第一是去救助那里的凡人,二是想办法查清彭泽城作恶的究竟是什么,但尽量不要与之正面交锋,回报给武神宫后,自会有人来相助。”

    我说:“行,没问题。”

    鹤青见我答应得这么快,反而有些担心:“这是你第一次下界,真的没关系吗?”

    我大咧咧地说:“没事,反正打不过,我跑就是了。”

    鹤青无奈摇头,从桌上拿起一个匣子,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我不是说过若你能通过琯考,定要送你一份大礼吗?你说你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进武神宫那日起,你便开始了新的生活,就把这天当作你的生辰吧,今后每一年,我都会与你庆生的。”

    “嗯!”我高兴点头。

    鹤青见我把玩匕首,喜欢得不行,又说:“这件宝贝可是我大费周章做成的,花了我数月的功夫,先是去北溟讨要玄铁,又去请天界最好的铸剑师帮忙打造,不过那位铸剑师打造的都是神兵利器,让他做把匕首,可是大材小用了,光开模就花了一个月的功夫,铸剑师精益求精,觉得自己熔炉不稳定,配不上这样的好铁,我又特意去取了往生崖下的熔岩来,与他锻造,为了追求稳定,还以南明离火烧了锻造炉两日,好不容易才制成的,还有这剑柄上的累丝,也是铸剑师的匠心之作,极考验功夫。”

    听他如数家珍,炫耀个不停,我说:“承蒙武神殿下如此费心,那小仙必不能辜负这番美意,就笑纳啦。”

    “你喜欢就好。”

    我与鹤青相视一笑,一旁的慕枫则默默叹了口气。

    下凡前我特意去探望了一下刑廉,当日在凌霄宫云汉殿面见天帝时,我曾回禀:“若非同窗刑廉竭力相救,小仙也不能有命活着,可能也就没机会及时报告魔族入侵之事,他的一只手也是因为小仙才丢的,小仙不敢独占功劳,还望陛下看在他的忠义之举上,让他进遣云宫效力。”

    “刑廉?可是那前战神刑苍之子?”天帝问。

    刑廉走上前道:“回陛下,是的。”

    “嗯...好啊,你很不错,今后也要多多向善才是,可不要走上父辈的老路...”

    刑廉浑身一僵,连谢恩都忘了。

    可惜他断了一只手,遣云宫和武神宫都去不了,幸得广成君殿下收留了他,让他在宏文殿里做些杂事,陛下也命药王亲自为他治疗,只是断臂难续,药王说还得想别的法子,是以能看出来这段时间他始终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一百三十、下凡

    太湖浩渺洌滟,水光空濛,与群山相应,碧水辽阔,峰峦隐现。山、树、云、人统统都倒映在水中,让人不禁融入其中,无比陶醉。

    想我在凡间也生活过两三百年,竟不知水外的世界这么美。

    由于这是我第一次下凡,从转轮台上跳下来的时候出了点差错,没有直接落到彭泽城,不过这也意外让我领略的凡间美景。

    斜风细雨中,湖面水雾升腾,正是“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美不胜收。

    我想着不能光顾着看风景,还是正事要紧,见湖边听着几只小舟,接送往来行人,便去向船工打听:“请问彭泽怎么走?”

    船工一听我要去彭泽,吓得脸色大变:“姑娘去彭泽做什么?那个地方邪得很,可去不得。”

    “不行,”我说:“我一定要去。”

    船工用怀疑地眼神打量了我几眼:“姑娘别跟我开玩笑了,现在彭泽城的人往外逃还来不及呢,哪有人想去那个鬼地方的呀。”

    我央求道:“我有事儿,我是真的有事儿要去彭泽,船家帮帮忙吧。”

    这时船工的婆娘从船里走出来,听说我要去彭泽,连忙说:“这敢情是在拿我们寻开心?不要命啦?那晦气的地方,给再多钱也不去,去去去,快点走。”

    船工倒是好言好语:“姑娘,你看这雨也要下大了,你还是快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我待要再分说,那婆娘拎起船工的耳朵说:“你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平时对我说话也不见你这么有耐心,莫不是看她年纪轻轻,长得有几分颜色,生了什么别的心思了,你个老不修。”

    她骂了半晌,见我还站在那里,又过来推我:“你还不下船?滚!”

    我正在发愣,被她一推,踉跄着从船舷上掉下来,差点摔倒,幸而被人托住,抬头一看,一双好看的丹眼映入眼帘。

    救我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兴许是常年寒窗苦读的原因,他的皮肤极为白皙,面容秀逸,鼻梁挺拔,眉头总在不经意间皱起,气质疏离,真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嘴角微微上扬,唇边还真生了一颗美人痣,让他这张清冷的脸多了几分生气。

    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不知怎的,这书生看着有些眼熟。

    书生身形清癯,却并不瘦弱,抱着我的手很有力量,他一看到我脸色瞬间变了,瞳孔瞬间放大,眼眸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死死盯着我,看了许久,直到我小声喊:“公子,公子?”他这才放开。

    “多谢公子相救。”我唱了个大喏,转身便要离开,他却叫住我:“你刚刚说,要去彭泽?”

    “是啊,怎么,公子认得去彭泽的路?”

    书生走到我身边,将手里的伞向我这里移了移:“正好,我也要去那里。”

    他微微一笑,凑过来,眼睛定洋洋地看着我,模样更加勾人了,怎么说呢,让我略有些不自在,不大敢正眼瞧他。

    我们走姑苏城外的官道,来到金陵,书生嫌走得慢,打算去弄匹马骑骑,我心想,要不是跟着你一个凡人,我又不想动用法术暴露身份,不然我早就到了。

    走着走着,他又说饿了,走到路边的面摊坐下来点了碗面。

    凡人就是麻烦,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我可是一点也不敢懈怠,因为我能感到眼前这座看似繁华的城,已显死气。

    “这里离彭泽还有多远?”我问。

    书生道:“不远,骑马的话,大约一天半的路程。”

    我急忙说:“那我们就快去买马吧。”

    他吃着面,气定神闲:“不急。”

    我忍不住想骂他几句,忍了忍,可算是忍住了,扯出一个假笑:“对了,公子为何去彭泽?”

    书生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去呢?”

    我被气笑了,眼前这个书生能如此滴水不漏,掌握主动,必不是一个普通人。

    “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书生语气揶揄。

    这时,街对面的店铺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只见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被人揪着拎子,正拼命挣扎,那人口里直嚷着要报官。

    我抬头一看,对面是家当铺,那嚷着要报官的应该是当铺小二。

    “这家伙,偷了我们掌柜的东西,还敢跑到我们店铺来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乞丐极力辩解:“我不是,我没有,这是我捡的。”

    “捡的?”小二道:“拉倒吧,哪里捡的?带我也去捡一块来?你可瞧清楚了,这是上好的青玉,因为天然状似如意,是我们掌柜的爷爷在他出身那日赠与他的,背面还有刻有他的名字和宝印,跟了我们掌柜一辈子了,从不离身,现在你居然说是你捡到的?”

    “是,是,是真的,”乞丐吓得都结巴了:“是我在城外的十里坡捡到的。”

    “十里坡?”当铺小二包括周围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可是个野坟场,十里坡附近不少孤苦无依的村民,城里一些无钱给亲人下葬的穷苦人家,都只能用凉席裹了尸体,随意丢弃在这里,任由野兽撕咬啃食,因而那个地方常年被尸气笼罩,鬣狗野狼遍布,乌鸦秃鹫遮天蔽日。

    可一个家境殷实的当铺老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莫非是...

    “你,杀人劫财?”小二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乞丐。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乞丐更慌了,试图逃跑却跑不掉。

    我看了一眼书生,他居然先我一步发起行动。

    “且慢。”书生走上过去说。

    “你是什么人?”小二怀疑地看着他。

    “只是偶然路过此地...”书生刚说到这句,小二便不再搭理他,让人直接将乞丐扭头送官。

    我不禁发出一声嘲笑,能看到书生做作的拱手礼僵在那里,额头似有青筋跳动。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你家掌柜的了?”书生追问。

    “啊?”小二停下脚步掰指头盘算:“算上今日已有五日了。”

    “掌柜以前有这么久没来过店里吗?”书生又问。

    “这...倒确实少见。”

    书生问:“掌柜的五天没来,你们也没去找找吗?”

    这下轮到小二紧张了:“掌柜走的时候只说有个买家要找他做笔大生意,说要出城几日,实是没有想到去了那么多天。”

    “那你们掌柜没有妻儿吗?他们也没来寻人?”

    小二忽然压低声音,一脸古怪:“掌柜的是彭泽人,他是一个人来金陵做买卖的,老婆孩子都在老家彭泽,这不...没逃出来。”

    “不过掌柜的在金陵有个相好...”小二补充道。

    书生马上问:“这个相好在什么地方。”

    “万,万花楼。”

    看着书生意味深长的表情,小二连忙解释:“我们掌柜的一般不这样,他与夫人很恩爱的,每过一两个月总要回去一次,这回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

    说完他反应过来:“我跟你多说什么?去去去,别捣乱。”

    这时,街的传来一阵唢呐鞭炮声,另一头又传来一阵哭丧铃响,一支迎亲的队伍和一支送葬的队伍在街中间相逢,那场景着实魔幻。

    迎亲的队伍自然嫌晦气,偏生又是城中富户,送葬的则是普通人家,欺弱凌强乃是常有之事,送亲的人当中便有家仆小厮上前驱赶,尤其是见到对面的扛房,更没有好脸色。

    “呸,又是你们,怎的走路不长眼睛,找死不挑日子,天天挡你祖宗的道。”

    那扛夫头戴旧愁帽,身披一件破蓑衣,体瘦皮张,人歪毛长,瞧着就很丧的样子,扛房又叫“土工”,是专门做出殡送葬行当的,地位比较地下,不受待见,一开始还低着头,任人推搡,只敢陪小心,说好话:“实在是近来莫名横死地多了,这才屡屡冲撞,并不是有意的,你看金陵这么大,总有人家有喜有人家有丧,世道艰难,日子都不好过,还望高抬贵手。”

    “这么说来你们这群倒霉玩意儿近来生意还变好了?发死人财,也不怕折寿!”

    不管送葬的再怎么低身下气,那迎亲的就只是不依不饶,过了一会儿,几个扛夫遭受谩骂,终于忍不住,冲突一触即发,双发扭打起来,吓得沿街的商贩路人闭户的闭户,逃窜的逃窜,瞬间乱成一团,乞丐也伺机从当铺伙计手中逃脱了。

    我与书生在人群的两边遥望地方,各怀心思,我看出他对近来发生的离奇事件似乎也特别关心,只猜不出他的身份,也不知他为何在意。

    莫非他是乔装的官差?又或者仙门中人是替天行道来了?

    我追着乞丐去了,而书生则扭头去了另外一个方向,无需言语,不必点破,我猜,应该是万花楼。

    乞丐逃命,慌不择路,很快就被我逼入穷巷。

    “你,你,你是来杀我的吗?”乞丐畏畏缩缩地问

    “我只是来问问你,当铺掌柜的事,他是怎么死的?”

    “我,我,我不知道啊,之前我在十里坡附近的乡县乞讨,有一日运气好,多讨了几个铜板,我就拿去买黄封,谁知一喝竟醉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十里坡,还是晚上,我吓坏了,平时就是白天我也不敢去这个地方。”

    “我当时只想快点离开,摸着黑走,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低头一看,竟是一具尸体,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我撒腿就跑。”

    我问:“那掌柜的玉佩怎么会到你手上的?”

    乞丐说:“我看到尸体手边有一块玉,顺,顺手就给捡了。”

    我心想,吓成这样居然还能顺东西,真有你的。

    万花楼那边似乎不是很顺利,书生被一群打扮妖娆的女子缠住了,还对他上下其手,书生不胜其烦,看他那想发作又只得憋着的模样,着实好笑。

    “公子是第一次来玩吗?”那些女子用手里的丝绢撩拨他。

    书生玉面如黛,比这些个女子还俊俏几分,看得她们眼睛都直了。

    “放开我。”书生压着怒火。

    “别紧张,”一女子笑得花枝招展,:“跟姐姐去屋里快活快活,包叫你魂萦梦绕,欲仙欲死。”

    另一女子索性身子一酥,直接倒在书生怀里:“姐姐新换的香,你闻闻。”

    “还是来姐姐房里,尝尝姐姐唇上的胭脂吧。”

    一众女子变本加厉得拉扯。

    我见书生铁青着脸,神色都变了,悄悄重新幻化了一身装扮,大喊一声:“公子!”然后奋力挤开那群女子,冲到书生面前,勾起他的脖子说:“公子你可算来了,可是想我了?”

    书生脸一黑,想把我推开,我却死死抓着他。

    我发现他有些奇怪,身子居然冰凉的,而且摸不到脉搏的跳动。

    “你瞧着面生,是新来的?怎么没听妈妈提过要来新人?”一女子瞪着我问。

    “对啊,我是新来的。”我面不改色。

    “这位公子,是你的恩客?”

    我不知道恩客的意思,也不好露怯,只得硬着头皮,故作千娇百媚:“是啊。”

    那些个女子这才没了兴致:“怪不得油盐不进,既是有相好的了,直说呀。”说罢扭头离去。

    等她们都散去,书生皱着眉看着我:“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我哂笑:“我刚刚可是替你解了围,还不谢谢我。”

    “不过这万花楼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环顾四周问。

    书生扶额:“你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还学这浪荡模样。”

    “我怎么了,她们不都这样吗?”

    我瞧了一眼楼下寻欢作乐的客人,又问:“这里是酒楼?食肆?茶馆?还是戏院?”

    书生说:“这里是金陵城最大的秦楼楚馆。”

    我问:“秦楼楚馆又是什么?”

    “是男人...”没等书生说完,一个喝醉酒的客人走过来:“万花楼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绝色的小娘子,妈妈怎么不告诉我,我可是这里的常客。”说罢,便要来抓我的手。

    我本能一躲,那人碰着酒气嚷嚷:“小娘子别害羞,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书生将我护在身后,似乎生了大气,一脚将那客人踹了下去,

    那人脑满肠肥,身形圆润,几乎是滚下楼去的,这一摔惊动了不少人,欢客失手撒了酒,跑堂无意摔了杯,引来不少注视的目光。

    难为书生隐忍这么久,到头来为我闹出这么大动静。

    “什么人,敢来万花楼撒野?”

    这时一个约莫四十岁,敷着厚粉,将脸涂得雪白,穿着华贵衣衫,顶着一头花簪,带着两个明晃晃的耳坠子的女子带着十多个健壮的汉子出现在楼道下。

一百三十一、抬棺人

    “我们是来找人的,”书生面不改色:“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老鸨见书生这般模样,脸色缓和了一下,拢拢头发说:“找人?来我这儿的都是找人的。”

    她指挥手下:“把张员外送去休息。”回过头又问:“不知公子要找什么人?”那双略显老态的眼睛在书生身上打转。

    “城南,玉昌街,天平当铺掌柜的相好。”

    老鸨说:“你找她做什么?”

    书生从身后拿出一个钱袋子,在上手掂了掂:”我们掌柜的说了,要替她赎身。“

    老鸨一见到钱,立刻换上笑脸。

    “这里便是三春的香闺了,二位请。”老鸨引他们上楼,未及开门,门便先从里面被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美艳的女子,见门外围着一圈人,先是一愣,随后冷漠地扫了一眼周围:“妈妈怎么来了?这个月孝敬妈妈的钱前几天不就给过了吗?”

    老板满脸堆笑:“哎呀,三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要钱的,你啊,你在我这万花楼这么些年,好日子总算要来了。”

    三春退回房间,瞟了我们一眼,问:“哦?什么好日子?”

    可惜这位三春姑娘也并不知道掌柜的太多事。

    “你们想问什么?我与他不过露水姻缘罢了,欢场无真情,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儿么。”她的脸上带着老妓对风月场上那一套逢场作戏的麻木。

    老鸨得了钱财,笑靥如花:“你们坐下聊,坐下聊,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掌柜的死了。”书生开门见山道。

    三春背对着我们,倚靠在窗边,闻言,背影一动,她幽幽地看向窗外,楼下,又一白衣丧队扶棺椁路过,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街道日渐萧索,百姓眼中都带着一种悲怆的宿命感。

    “人都是要死的。”三春慵懒地说道。

    “你最后一次见到掌柜是什么时候?”书生懒得同她打哑谜。

    “好几日前了,他说要出城做买卖,便来寻了我一次。”

    “二位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听说掌柜的之前与妻子的感情很好,断不会寻花问柳。”

    三春冷哼一声,心不在焉地摆弄手里的丝绢:“也就是几个月前吧。”

    “他的妻儿老丈全都死在了彭泽,哼,他一个地痞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当铺掌柜,还不是靠他那个在县衙当师爷的老丈扶持,哪里还敢寻花问柳,现下妻家全都死光了,钱全捞了他的口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了。”

    “现在外面这么乱,万花楼的生意倒还是不错的。”书生话锋一转。

    “世道越乱,人才越想要及时行乐啊,”三春眼皮一动,凑上前撩拨:“怎么?公子也有兴趣,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方圆几十里最绝色的。”

    书生没有搭话,三春以为他是害羞了,继续调笑道:“还是公子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她看着我:“莫非是…”

    “带着姑娘上妓院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莫非是什么新的情趣,”三春看着我,目光锐利中透露着妒恨:“姑娘年纪还轻,听我一句良言,不要太相信男人,男人薄情寡义,是天性,情到浓时自是恩爱有加,大难临头时可就不好说了。”

    “你现在年轻貌美,自然笼络得住郎君的心,可须知色衰而爱驰,恩甚则怨生,爱多则憎至,可一旦心生厌弃,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越说越离谱,搞得我有些尴尬,书生倒是很坦然,不承认,也不否认,我给他使眼色,让他反驳两句,他也只当没看见。

    “你来万花楼,多久了?”书生看着梳妆台上几副贵重的头面都蒙了灰,转而打听起她的事来。

    三春见不管自己怎么东拉西扯,书生就是不搭理她,没趣道:“二十年了,九岁就被卖到这儿做杂役,十三岁待客,十九岁成了万花楼的头牌,如今是老了,幸而还有些积蓄,不然哪儿还能呆在这万花楼,早就睡大街去了。”

    书生沉默片刻,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的指甲该染了。”

    离开万花楼后,书生跟在我身后,和我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知道他是想打听乞丐的事,故意不理他,甚至故意加快脚步,企图甩掉他。

    “等一下。”书生追了上来。

    “姑娘怎么会来万花楼的?”书生面无表情地问。

    “我是来找你的啊,我要去彭泽,可我不认路,你忘了?”我故意叹了一口气:“刚刚我们走散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姑娘为何执意要去彭泽,那个地方现在可去不得,”书生望着我:“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我嫣然一笑:“同样的问题我也可以问公子。”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各有目的,彼此心照不宣,就不要打听对方的意图了。

    书生盯着我看了片刻,眸光闪动,却始终也没说什么。

    “那个乞丐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儿,书生问。

    我诚实分享:“说是喝醉了半夜跑到十里坡,吓坏了,捡了块玉就逃了出来,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十里坡...”

    刚刚三春也提到了十里坡,她说掌柜的叫李前峰,出身在唐县荣平乡,就在十里坡附近,那地方原来有一伙马贼盘踞,烧杀抢掠,欺辱乡民,后来掌柜的受不了了就从家里逃了出来,娶了亲,生活才慢慢变好。

    后来那群马贼虽然消失了,但还是没有人敢上十里坡,那地方越发荒凉,被附近的百姓用来弃尸,这才演变成了现在的乱葬岗。

    十里坡的都是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大多死于饥饿,贫困,仇杀,冤屈...因此那地方怨念深重。

    书生忽然一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方才那群扛夫收队回来,有的抱着纸扎,有的拿着招魂幡,还有的捧着花圈和挽联,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尽管这里百姓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难免还是会惹来一部分年长之人的嫌恶反感。

    街边一个卖菜的大妈远远瞧见他们走过来,忙不迭收了摊位,唯恐避之不及,嘴里还骂骂咧咧:“又是这群丧门星,一天天跟阴兵过境似的...”

    身边的书生听到这话,眼皮一跳,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像是受到冒犯似的。

    扛夫们在谈论和迎亲队伍发生冲突的事儿,说伤了几个,估计三五天都下不了床,这本来就忙,现下人手更不够了。

    我一听机会来了,连忙截住一人:“敢问可是缺人手?”

    “是缺人手,”扛夫打量了我一眼说:“怎么,姑娘你要来抬棺材?”扛夫一脸不作信,看着同伴哈哈大笑。

    “姑娘怎么就不能抬棺材了,”我笑道:“我力气可是大得很呢。”

    “还有他。”我拉来书生。

    书生耷拉着脸,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你干什么?”他背过身贴着我说。

    凶也没用,还有什么能比混入扛夫队伍,更能打探死人消息的呢?

    “是吗?这小白脸细胳膊细腿的,能扛得动棺材吗?”扛夫调笑。

    书生上前一步,对上扛夫,两人就跟乌眼鸡似的瞪着对方,剑拔弩张。

    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开了口:“姑娘莫要与我们开玩笑了,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姑娘不嫌晦气吗?”

    我咧嘴一笑,摆手道:“晦气什么,见棺发财,大吉大利。”

    见老妪没响,我又说:“婶婶,我和我哥哥是从彭泽城逃出来的,家人都死了,我们无依无靠,我哥哥是个读书人,就想着赚些盘缠赴京赶考,也好生活下去。”

    “我们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的,”我委屈道:“婶婶你就行行好吧。”

    老妪沉默半晌说道:“行吧,那你们就跟我来吧。”旁边的扛夫待要再说什么,被老妪制止:“这世道谁都不容易,遇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我连连道谢,小步走到老妪身边,乖巧地问:“婶婶怎么称呼?”

    “我姓齐,你就叫我齐婶吧。”

    “好嘞。”我一边说一边瞟了书生一眼,却见他的眼睛望向别处,不搭理人。

    我哂笑,心想,哟,闹脾气呢,结果还不是乖乖跟上来。

    “你们在金陵可有住处?”齐婶问。

    我连忙摇头。

    她想了想:“若是不嫌弃,那就随我们回院里吧。”

    我自无有不应的。

    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破败的院落,扛夫们推门进去,将手上的家伙什卸下来。

    “你们在这儿干活,一天两顿饭,那间屋子给你们住,每次出去抬棺给两文,收殓给两文,给死人梳妆你们也不会,就跟着哭个灵什么的吧。”齐婶说。

    “好。”我殷勤地答应,与书生看了一眼那屋,连个床也没有,只有两张破席子。

    尽管生活窘迫,但这些人却并没有被困境压垮。

    他们与家人相拥,陪孩子嬉戏,洒扫,晾衣,忙个不停,不一会儿炊烟袅袅升起,很快,一盘馒头一盘小菜就被端上桌,素得不见一丝荤腥,但大人孩子都吃得很开心。

    这些人做着最底层的工作,被人看不起,可他们却是那样有活力,虽然他们成天和死人打交道,但我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朴素的生机。

    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孩跑过来抱住我的腿,手里捏着风车,额头上沁着亮晶晶的汗珠,想是刚刚在院里疯跑疯玩的缘故。

    “姐姐,”小孩嗓音稚嫩:“你长得真好看。”

    我有些受宠若惊。

    “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我噗嗤一笑,要不说赤子之心呢,小孩子果然天生玲珑,是有点子灵性在身上的。

    “对啊,姐姐就是天上的仙女。”

    “那你可以给我变个仙法吗?”小孩一脸天真。

    我蹲下来,装模作样抓了把空气攥在手里,还朝手心吹了口气,一张开,无数光点从我手中散去,仿佛夜间的萤火虫一般。

    “哇,真好看,”小孩歪头问我:“姐姐是把星星抓在手里了?”

    “是啊,”我说:“你这么乖,姐姐给你个奖励可好?”

    “嗯!”小孩点头。

    我问:“你想要银元还是糕饼?”

    小孩脱口而出说:“糕饼。”

    我笑道:“可是银元能买很多糕饼。”

    小孩想了想还说:“我要糕饼。”

    我一抿嘴,悄悄变出一袋子糕饼递给小孩,小孩欢欢喜喜地拿去跟父母分享去了。

    饭后,几户人家围坐在一起吃茶,看到眼前的场景,我不禁叹了一句:“真是平生享尽人间味,造福何须上九天,自得赛神仙。”

    院里的人给我们递了几个红薯,书生不吃,全装我肚子里了。

    是夜,破旧的屋内,书生席地而坐,一只脚撑地,一只脚平放,皎洁的月光透过墙上那扇小的可怜的窗透进来,宛如头顶上洒满了白雪。

    我虽然面朝着墙睡,还是能感受到书生目光看向我。

    这家伙不睡觉的吗?

    这时,窗前闪过一道黑影,书生迅速起身,走到我边上,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试探我有没有睡着,我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过了一会儿书生才走出房门。

    我刚爬起来,想去看他鬼鬼祟祟的在搞些什么,书生忽然又推门进来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能去干什么?难道是出恭去了?

    齐婶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去城中一卖粮的商户家收殓,那户人家姓刘,算上下人,全家上下一共三十来口,听府上的人说,昨天他们老爷收了铺子回来之后就开始神神叨叨,跟中了邪似的,不过因为他以往就笃信鬼神,所以家里人也没有放在心上,晚上侍妾想去伺候他洗漱,没想到被他赶了出去。

    这倒是稍有,据说刘老爷十分宠爱这个侍妾,听她回忆,昨天刘老爷的样子很不对劲,畏畏缩缩,一惊一乍,似乎是在害怕些什么。

    不过侍妾贪睡,不用伺候人她哪有不乐意的,离了主屋径自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刘老爷就被发现死在了床上,张着嘴,瞪着眼,面部扭曲,手脚僵直,像是瞬间被人抽去了生命似的,都来不及挣扎。

一百三十二、鬼画姝

    仵作已经来查验过了,身上没有致命伤,也不是中毒,跟近日城中发生的多起百姓莫名横死的情况相似,因为实在太邪乎了,官府也无从查起,此类案子又多,最后只好不了了之,并且为了稳定民心,通常遇到这样暴毙而亡的,官府一律都以心疾处理。

    一旁齐婶的儿子小庄给尸体擦身,修面,换上寿衣,麻溜地收殓停当,我也仔细检查了尸体,确实并无异常,小庄对我和书生说:“把尸体放到棺材里去吧。”

    我问:“不送走吗?”

    家里放着这么一具诡异的尸体,难道不觉得瘆得慌?

    小庄说:“一般要办丧事,都是停灵三日才出殡的。”

    “哦...”

    书生似乎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他一直盯着挂在床边的一幅美人图看。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喂,快帮忙啦。”

    书生这才有所反应。

    “死者房里的美人图,是一直挂在那里的吗?”盖上棺,书生问。

    小庄示意他不要随便同主家说话,一般是没有人会搭理的。

    主家的人本来是不耐烦搭理的,不过瞧书生气质不俗,长相不凡,居然回答了:“也不是,就是前几日才买回来挂着的。”

    “前几日?从哪里买的?”书生又问。

    “好像是...好像是...”下人回忆:“哦对了,是玉昌街上的那家天平当铺。”

    我和书生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眼神中透着震惊和疑惑。

    这画显然有古怪,书生本想带走,结果主家不同意,只得作罢。

    入夜之后,书生又趁我睡着外出了。

    这一次我没有退怯,他一出门我就跟了上去。

    书生立在井边,背对着我,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黑袍对他态度恭敬,书生说:“去查查这幅画的来历。”

    黑袍应道:“是。”

    书生又问:“那天平当铺掌柜的阴灵,还没找到吗?”

    黑袍说:“回殿下,已经去找了,还需要一点时间。”

    又说:“要殿下亲自过问,是属下没用。”

    书生淡淡地说:“没事,对了,你再帮我多查一个人。”

    黑袍问:“谁?”

    “就是屋子里那个,看看她什么身份来历。”

    我一惊,下意识捂上嘴。

    书生要查我?

    难道他是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那他又是什么人?

    我只瞧见黑袍的半张脸,他的额头有一簇白发,五官如刀刻般俊美,眼角却带着三分邪气,他与书生身上都散发着与常人不同的气息。

    一瞬间,我又想到书生苍白的脸色,身上冰冷的触感,以及停滞的心跳。

    我虽经验不足,但怎么看他都与死人无异。

    莫非他是什么千年老妖,深山老尸成了精,来作祟索命来了?

    第二天,齐婶来找我们,对我和书生说:“有个急活儿,需要你们去处理一下。”

    书生照常是不动筷的,这几日我就没见他吃过几口东西。

    “吃完饭,要去万花楼收个尸。”齐婶说。

    “万花楼?”

    “嗯,那烟花之地,勾栏瓦舍,放个尸体,把客人都吓跑了,万花楼的妈妈嫌晦气,刚差了小厮来说让赶紧收走,价钱加一倍呢。”

    我问:“谁死了?”

    “他们那里一个叫三春的舞姬。”

    “啊?”我与书生面面相觑。

    见我们反应这么大,齐婶问:“怎么,你们认识?”

    “也不是...认识,就是...见过。”

    到了现场,我查看了三春的死状,她的样子跟那家卖米的商户差不多,也没有致命伤,但是面部扭曲,神情诡异,浑身僵直。

    书生在三春的房内踱来踱去,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有我和小庄在忙碌。

    他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床和墙的分析中抽出一卷画,我和小庄凑过去,展开一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昨日的那幅美人图吗?明明挂在商贩老爷床头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真是见了鬼了。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异常,齐婶收了钱,让人殓尸抬走。

    我问:“不是要停尸三日才出殡的吗?”

    小庄说:“那是有钱人家才有的讲究,这种烟花女子,还出什么殡啊,能有口棺装着,不至于曝尸荒野就不错了。”

    死者没有家人为她买地安葬,按照附近一带的惯例,就只能被丢到十里坡去了。

    万花楼的妈妈昧下三春的全部家当,临了还算有些良心,多给了齐婶两掉钱,让齐婶好歹给挖个坟埋了,立碑倒是不必,反正也无人祭拜。

    齐婶答应了,用席子卷了三春的尸首,放在一辆垫了草垛的拉扯上,由小庄,我和书生三人轮流拉出城。

    十里坡离金陵城不远,也就半天的路程,齐婶瞧瞧日头,一咬牙说:“今天就去吧。”

    小庄心里发毛,瘆得慌,说:“娘,这一来一去,加埋尸,要到晚上了,近来城里城外都不太平,怪吓人的,不如明天一早去吧?”

    齐婶看了一眼儿子说:“今日给你出粮,明日能不能不给你出?你不吃,娃也得吃,你看这几年的光景,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孩子还那么小,你不多赚几个钱,以后怎么办?”

    小庄听了母亲的话,不敢再多言语,默默推车去了。

    出了城,越走周遭越是荒凉,到处是衣衫褴褛的流民。

    走着走着,天上忽然开始降雨,起初是淅淅沥沥的,齐婶坚持行路,小庄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后来雨实在太大了,地面泥泞,车轮屡屡陷在坑里。

    书生一个人冲在前头,跑没了影。

    要不是被我拖着才加入扛夫队伍,他早就来十里坡探查了。

    雨越下越大,实在是没法前行了,小庄说:“不行啊,娘,雨太大了,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我在后面帮忙推车,车轱辘终于从泥坑出来,我们几个浑身都被雨淋透了。

    这时,消失了一阵子的书生走回来,指着前面说:“那儿有一间屋子,可以避雨。”

    雨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滴落下来,风雨中,他依旧丰神如玉,倜傥出尘。

    “走吧。”齐婶无奈道。

    书生呢,也不来帮忙,垂着手看热闹,我们匆匆忙忙推车进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间木屋蛛网密织,沉灰满布,十分破败,看上去应是常年无人居住,好在房间多,锅碗灶台也是一应俱全,在这儿住一晚上应该不成问题。

    小庄把装有三春尸体的拖车推去隔壁的杂物间,我擦干净桌子,齐婶整治了一壶茶水。

    “今天算是白瞎了,希望明天一早雨能停吧。”齐婶望着窗外神色复杂,一筹莫展。

    小庄倒是不大在意:“避雨是对的,等天黑了,路就更难走了,娘你就别太担心了。”

    齐婶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都找个房间擦干衣服去吧,当心别着凉了。”

    入了夜,木屋更显阴森,楼梯走廊的木板因长久失修,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雨落在屋顶上,响声巨大,就跟下的是石子儿似的,门户总也关不紧,半开半阖,冷风透进来,时而呼呼急吹,时而低鸣呜咽,宛如女子的哭声,屋外树的剪影被风吹雨打得东倒西歪,看上去张牙舞爪,也怪吓人的。

    这样的环境,叫人如何入睡,只怕是睡着了,也要做噩梦的吧?

    我用法术点燃房间里燃得只剩半截的蜡烛,走出去,发现书生房里的灯也亮着,我踌躇了一会儿,实在不想一个人呆着,于是便去敲开了书生的房门。

    他见我到,神色一滞,似乎有些意外,油灯下,他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破碎感。

    “你还在看美人图?”我假装自然地走过去坐下,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既是美人图,自然看不腻了。”他眼神飘忽,声音空灵,纤长的手在画作上摩挲。

    “可惜这幅图是假的。”书生说。

    “是假的?”

    “画中人看上去太幸福了,仿佛没有被任何苦难浸润过一样,”书生侧着头问我:“你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我说:“自然是有的。”

    “什么人能幸福得这么纯粹?怎么可能有人终其一生没受过委屈,遭遇过不公,没有尝过背叛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生离别的悲痛,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而为人要经受的苦难太多了,可你看这画中人,五官舒展,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行走在田野间,那步履一蹦一跳,像是要跃出画面似的。”

    我说:“那不是这么说的,不了解世间的真相,那样的快乐,就只是天真无知,没心没肺罢了,算不得幸福,总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忘记过去遭受的一切苦难,让经受过的一切都变得值得,让你了解了世间一切的美与丑,善与恶,还能勇敢地活下去。”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鹤青的脸庞,两颊腾得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潜入魔界,进行得怎么样了,真希望这里的任务可以尽快结束,那样我就能去找他。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啊?哦...”我连忙掩饰:“没什么。”

    书生冷冰冰的眼神闪过片刻温柔,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他不认同,也不辩驳,只是勾唇一笑:“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

    “你看这美人的脚下,有字。”

    我眯着眼凑过去:“哪儿呢?”

    书生说得不错,这幅美人图确实栩栩如生,画中人跃然纸上,呼之欲出,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这里。”书生指给我看。

    画中人脚下的草地里确实隐隐约约藏着三个字。

    “鬼,画...姝?”我念了出来。

    “这什么意思?”我问书生,却发现由于看得太过专注,我和他的脸靠得很近,几乎就要贴在一起,现下四目相对,鼻尖都快碰上了。

    我尴尬地定住了,不小心手一抖,本就离油灯很近的画被燎着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拍灭火苗,幸好烧得不厉害,只在边上烧了一个洞。

    刚松了一口气,门外又传来“咚”地一声巨响,我和书生跑出去一看,发现齐婶倒在门口。

    “娘!”小庄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什么情况?齐婶怎么了?”我伸手叹了叹她的鼻息,还有气,我们七手八脚的把她抬上床。

    “娘!”小庄焦急地喊。

    齐婶却直挺挺地躺着,始终没什么反应,她看上去除了眼圈深重,面色蜡黄之外,一切正常,但就只是不醒。

    书生瞥了齐婶一眼,脸色变得有些阴郁。

    “她没事,等过了子时,便能醒过来。”

    小庄问:“你怎么知道的?”

    书生也不解释,只说:“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去吧。”

    这一次,我一躺下去,居然就睡着了,耳边的风声雨声都不见了,睡得十分安稳。

    向来少梦的我,这一次居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些很久远以前的事,梦到了什么我忘记了,

    只记得自己的心情随着梦境跌宕起伏,还有书生的那张脸,时时浮现在我眼前。

    翌日醒来天已大亮,还真是睡了个好觉。

    外头的雨停了,望出去,一片青葱翠绿,昨日受风雨洗礼的树杈现下看着也并不可怕。

    我下楼的时候,小庄和书生已就坐。

    “来,喝口水吧。”有人递给我一个杯子,我接过来饮了,侧身一看,是齐婶。

    她看上去安然无恙,一如往常。

    “齐婶!你,你没事了?”我拉着她前前后后检查。

    齐婶笑道:“我没事。”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晕倒的?”

    齐婶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夜游症?”

    小庄嗤笑:“娘,我就没听你得过什么夜游症。”

    齐婶瞪了他一眼,又对我说:“你坐下来吃张饼吧,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吃的,吃完我们就得赶紧上路了。”

    我也没什么胃口,但我现在是凡人,不能不吃饭,胡乱塞了一口就出发了。

    “啊!”

    一声凄惨的尖叫划破树林的静谧,我们刚踏入林子,不由得浑身一颤。

    “什么声音?”小庄犹如惊弓之鸟。

    “嘘...”书生压低了声音:“那里有人。”

    我们蹑手蹑脚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还不快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个头裹红巾之人持刀威逼道。

    眼前这群人当中如他一样的约莫有六七个,都是头裹红巾,手上拿着武器,凶神恶煞,另有一行人双手抱头跪着,地上还躺着一个男子,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断了气。

    “再有不从的,他就是下场!”红头巾踢了踢躺着的男子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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