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国姓窃明TXT下载国姓窃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国姓窃明全文阅读

作者:浙东匹夫     国姓窃明txt下载     国姓窃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0章 阎应元:撞墙也是一种刹车的办法

    “傅喇塔亲自带队了一个甲喇的双重铁甲死士先登,都被明军搏命杀回来了?这些南蛮子平时不是最懦弱了!谁能告诉本王,为什么江阴城里的南蛮子会如此悍不畏死!”

    听尚善传回傅喇塔的死讯后,多铎整个人都呆住了,也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又一个清军高级将领阵亡了,虽然不是贝子,但也是一位贝子的庶出亲弟弟,算是宗室猛将了。还搭上了这么多勇士猛打猛冲,最后换来这个结果。

    太伤士气了!

    实话实说,其实就算傅喇塔那次搏命先登真杀上去站稳脚跟了,清军其实也是毫无机会。因为城内的明军和江阴义民的总人数,几乎是清军全军人数的三倍!

    当这二十万男丁众志成城,哪怕进入打巷战的局面,都依然敢死战不退时,清军就算突破城墙又何妨!

    何况现在还没突破,城墙上那番看似险境的局面,距离清军真正破城的希望,还离得很远很远。

    但是,这次的经历,也是给了清军极大的震撼,凡是侥幸活着回来、坠墙未死逃亡的,都有了点心理创伤,因为他们原来真没见过南方汉人会这么搏命的。

    哪怕身体已经被利刃贯穿,双臂依然要靠着神经反射的最后一下搏动,把石头往狗鞑子脑袋上狂抡!

    哪怕大脑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脊髓也要顶上去、接班完成这几秒钟的最后使命,控制躯体把生命的余热燃烧到极致!

    剃发易服,非亡国也,乃亡天下也!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那股众志成城视死如归的气势,彻底镇住了鞑子,让他们不得不怀疑人生。

    清军中军大帐里,众将都看得出多铎那不甘到极致的愤怒,那种想不通,以至于连谋主张存仁都有些心存余悸,同时也对猪队友愤恨不已。

    于是,在短暂而令人恐惧的寂静后,张存仁半是推卸责任,半是真心厌恶地剖析:

    “王爷,看来我们此前,倒也行差踏错了半步——这江阴城内,聚集的大多是此前就极度仇视我大清剃发易服令的刁民,凶顽不灵之辈。

    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突围过一次,从我大清的屠刀下逃生过一次,估计都是有血海深仇,就是博了命不想剃发易服。或许我们的剃发令,真是下的稍微早了一点,还没有来得及在下令前瓦解更多汉人的武装和意志。”

    多铎也不想承认汉人变得那么血性了,张存仁给了他一个台阶,他终于抓住了这个稻草,好让自己的信仰不至于崩塌。

    同时,为了自我洗脑、保护他脑中那个“满蒙男儿才是血性汉子,南蛮子不过是苟且懦夫”的固化三观,他的双目中下意识就露出了择人而噬的凶光,在大帐中狰狞地扫视了半圈,

    看到一旁瑟瑟发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仰视的孙之獬,多铎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冲过去,另一条腿已经直接流畅无比地凌空飞起一记窝心脚,重重踹在孙之獬胸口:

    “你个窝囊废狗奴才!坏本王大事!坏我大清宏业!”

    孙之獬一介文官,本就不怎么锻炼,而且都已经五十四岁年纪了,哪里经得起多铎挟愤而来的凌空飞踹?

    当然是直接就被踹得往后倒飞出两步,撞上了后面的大帐立柱才停住,口中惨嗥喷迸出一口污血,溅污了多铎的皮靴和铠甲罩袍的下摆。

    多铎见袍靴被血污染,又想再飞踹出一脚,幸好旁边完颜叶臣和张存仁知道轻重,连忙上来一个劝一个拉:

    “王爷且息怒!孙侍郎虽然有罪,可他本心也是为朝廷出谋划策,纵有错漏罪不至死。何况大敌当前,此时清算谋士恐于人心不利!”

    多铎被拉了一下,也冷静下来,意识到孙之獬这把五十来岁的老骨头,怕是经不起自己再来几脚就会嗝屁,这才决定先息事宁人,恨恨道:“把这败事有余的废物拉下去!”

    张存仁看了一眼被抬下去的孙之獬,路过他身边时伸手试了一下鼻息,发现目前还没死,也松了口气。

    不管抬回去后让军医治疗能不能活下来,反正只要不是当场死亡,就不算被王爷处罚问罪而杀,不至于让其他谋士人人自危了。

    至于孙之獬这个肉身的生死,张存仁其实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影响。

    孙之獬这种礼部出身的文官,不过腐儒而已,对于军事层面的谋划根本派不上用场,眼前也不差他谋划“战后教化归化百姓”的事儿。

    多铎出了口恶气之后,稍稍冷静下来,知道必须往前看,就重新虚心求教诸幕僚,让大家群策群力,看看要不要调整攻城方略。

    属下好几个文官、幕僚都被孙之獬的下场吓得瑟瑟发抖,一时不敢出谋划策,

    最后只有几个地位最低、平时没机会开口的庸劣之才,本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想要露脸,但说出来的内容都让多铎很不满意:

    “王爷……要不咱试试绕过江阴,继续东进?无锡虽然泥泞难行,大不了直接去鹿苑,再去苏州,把江南彻底搅烂?”

    多铎一听这种不靠谱的话,便气极反笑:“蠢材!你当江阴那么好绕?是,我军目前确实不用怎么顾及粮道,可以抢到哪儿吃到哪儿。

    但江阴背后各县,如今能不做好提防坚壁清野?如今是寒冬腊月,乡野之间能抢到多少存粮?还不是得攻城!

    江阴都攻不下来的话,朱树人的主力就跟在丹阳、武进附近,他要是发现我军要分兵迂回绕过江阴,能不上来猛咬我军一口?

    黄公山、惠山阻隔,道路泥泞难行,我们六七万兵马能同时一夜之间绕过江阴不成?若是前军绕过去了,断后的人马还没开拔,被曹变蛟的骑兵突然插上各个击破又当如何?

    只有拿下江阴县,才不用怕朱树人追击!反过来我军还能利用江阴险阻,把追兵堵在西边。纵然明军能从太湖上走水路迂回,至少我军可以腾挪!”

    多铎这番话,把那几个富贵险中求的无名幕僚说得惭愧不已,再也不敢献那种明显不知兵的方略。

    不过,这些建议也不是完全没用,比如旁边的张存仁,就趁机分析了多铎的心态,也从多铎和那些人的对答中,得到了一些启发,算是头脑风暴了。

    张存仁灵光一闪,补充建议道:“王爷稍安勿躁,他们一家之言,虽不能用,却也是为朝廷着想,而且,也算颇有启发。

    我军眼下是不能冒险绕过江阴、给朱树人留各个击破的机会。但这不代表将来我们如果真的攻城不利时、不能假装摆出要绕城而过、首尾不能相顾的样子,来引诱朱树人追击、实则我军却没有绕城而过,只是诱敌一个野战决战的机会!

    而且,这个骗术还能举一反三,比如,当我们攻城不利时,我们既可以假装要绕,要顾前不顾后。也可以利用江阴被彻底团团围住,内外消息不通,在攻城不利时直接假装很顺利,让朱树人误以为江阴危在旦夕,从而为了救援,不得不轻进跟我们决战。

    无论是示弱装绕城还是示强装即将破城,都可以作为围点打援的逼战技巧!”

    这番话总算是说到多铎心坎里了,确实,哪怕到了这一刻,多铎仍然自信地觉得,清军是野战无敌的!

    原因无他,他现在三战三败,但这三场战斗都是清军不得不攻坚的战役!这就说明了明军非常惧怕跟大清精锐野战!哪怕对方人数已经超过了他的两倍甚至三倍,也依然怕野战!

    不就是两三倍的人数差么!在多铎眼里,野战中这都不是问题!当年萨尔浒之战,明军是清军几倍?松山大战,明军又多么人多势众?还不是都被清军反杀了!

    多铎不得不叹道:“还是此论中肯,也罢,这江阴还得攻,但既然不能速下,就要留点力,不许尚善再派甲喇章京以上的将领亲领先登!这阎应元太能凝聚军心士气了,比狠怕是吓不住这群南蛮了,不要好勇斗狠!”

    ……

    清军认识到了无法通过残忍凶狠吓破明军的胆,很多搏命斗狠的招数也就不敢用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再用也是白白浪费人命,起不到效果。

    很多招数,在伤亡交换比和持久战方面,都是低效的,不值得,它们唯一的价值,就是斗狠,气势上摧垮敌人。

    明军的勇气,不但让清军放弃了某些尝试,还让清军自身士气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此后七八天,乃至半个月,清军在江阴城下,重新回复到了低烈度的稳扎稳打,阎应元留在城西的几个前出式三角堡,也有渐渐被清军不计代价挖地道爆破而出现塌陷的。

    但总的局面依然再阎应元控制之下,他知道按这个进度,清军要拿下江阴还需要很久。

    但清军的动作,显然不仅仅在战场上,张存仁教多铎的那些计策,多铎也有同步使用。

    比如,明明攻打江阴很不顺利,多铎却让人四处对外散播谣言,说江阴就快被攻下了,还放出去一些不知真相的被剃发难民,进一步制造恐慌。

    考虑到江阴城确实被围得铁桶相似,内外消息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多铎这番骗术,包围圈外远处的明军,还真没法求证。

    所以曹变蛟等将领,又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去找朱树人请战。

第301章 一口气全吃光

    话分两头,视角来到丹阳县城西的明军大营内。

    如今的明军主力,大致驻扎在丹阳县和武进县的西南方,对清军控制的丹阳县,实现了西北南三个方向较为松散的合围,留出东边供清军逃跑撤退,这样也能免得明军再浪费兵力攻坚。

    一旦清军敢在丹阳城内丧心病狂,激起百姓反抗,那明军也能很快在百姓接应下里应外合,不至于救援不及。

    同样的道理,因为丹阳、武进和金坛这三个县的敌占区,是呈品字形分布的,县城与县城之间有空旷的乡野可以渗透。所以明军围住丹阳三面后,在丹阳南的这一路驻军,深入得特别远,一直延伸到武进县西,对武进县实现了从西边单侧合围,而放开了东北南三面。

    如此部署,丹阳围三缺一,武进围一缺三,足可进退自如,清军有任何举动,朱树人都能及时反应。

    再加上此前推进过来的过程中,那一步步稳扎稳打的结硬寨打呆仗,简直滴水不漏。

    此时此刻,丹阳大营内,出于对江阴战局的担心,曹变蛟等将领战意昂扬,再次找朱树人求战:

    “部堂大人,等不得了!听说江阴城快被攻破了,我们赶紧去跟多铎决战吧!”

    朱树人却还是那么淡定:“我对阎应元有信心,这肯定是多铎久攻不下想诱敌围点打援的诡计!阎应元守的江阴城,岂是几日就能攻下的!

    多铎忍不住用这样的诡计了,恰恰说明他快撑不住了!我们就慢慢等他们把大炮都轰完再说!”

    曹变蛟有些坐不住:“那我们就一直等着,看友军血战?”

    朱树人摸着下巴:“多铎的诡计,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计就计。如果你们不愿意白等,我可以给你们找点事做。

    我保证,半个月之内不用跟多铎的本部主力直接交战,但我们依然有办法在不跟多铎直接打的情况下,依然无形削弱他的战力!削弱他的士气和军心!为最终决战制造有利条件!”

    曹变蛟等人好不容易才耐住性子,只好慢慢请教。

    朱树人这才慢条斯理,一板一眼地说:“这江阴战役开打,前后还不到十天呢吧?有什么好急的,从清军放火烧毁丹徒县、从镇江府北部撤兵算起,也就十天而已。

    清军如今能封锁江阴县内外消息,不让我军知道江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我军就没有这方面的优势了不成?你们动动脑子,我军也有类似的情报封锁优势的。”

    曹变蛟在阴谋诡计方面脑子不太好使,跟来的左子雄、江守德、蔺养成等其他部将,也都不太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只好面面相觑,最后用虚心求教的眼神看向朱树人。

    朱树人轻轻一笑,拖过一张地图瞄了一眼,指点江山地对着某个位置敲了几下:

    “清军有陆军优势,能路上封锁江阴,我大明有水军优势,都封锁长江封锁多久了?我们不知道江阴城内的真实近况,江北的清军援军,就能知道多铎的情况了么?

    多铎可是如今伪清的三大实权亲王之一,地位何等尊崇,他的部下敢放弃他?如今清军在扬州,已经囤积了多少后军增援、钱粮物资、兵甲弹药。

    多铎渡江时,他们的后军战船不够,当时就有三四万后军没能渡江。如今都过了将近一个月了,在知道多铎有可能被困在江南后,清军从后方又拼命调船调水兵,都不知花了多大代价。

    根据本官的情报,过去这一个月里,孔有德别的事儿不用干,多尔衮就吩咐他专注找船找水兵,拼死在扬州集结起一支新的水师,想要一旦打通长江航道后,就运输增援多铎。留守扬州的刘良佐,也被分派了类似的任务。

    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假装示弱,让江北的清军知道,‘多铎经过近一个月的血战,终于攻下了金山寺、并且成功在寺内围歼了明军郑成功部’,让扬州的江北清军看到长江航道重新打通的希望,伱们觉得他们会不会救主心切,再派遣大量清军带着海量物资南渡增援接应?

    而我大明实际上却依然隐藏着绝对优势的水师兵力,郑成功贤弟也并未被重创,更未被歼灭,到时候扬州第二批清军,是不是有可能被我们半渡截杀而重创?

    更进一步。我们留在江北合肥一带的官军主力,也就是黄得功黄将军的人马,此前已经趁着扬州清军试图收缩增援多铎,渐渐收复了被扬州清军烧杀后放弃的和州(今马鞍山市和县,也就是马鞍山位于长江以北的那部分)等地。

    如果给扬州清军看到一丝救援多铎的希望,他们一部分主力在江面上被我们半渡偷袭截杀、人心不稳时,黄将军再以驻扎和州的骑兵经滁州偷袭扬州,断扬州清军与后方淮安、凤阳之联络,有没有可能趁着扬州清军人心大乱时,彻底收复扬州!

    多铎反正已经是我们盘子里的菜了,我不会让他活到隆武元年的,崇祯年的事儿,就要在崇祯年完成,我对阎应元有信心。

    既如此,你们嫌闲得慌,就想想怎么扩大战果,把扬州也光复了!扬州如今是江北清军增援多铎的前进基地,为了增援多铎而调集来、但尚未用上的军需物资,都囤积在那儿,就等着打通航道就启运。

    如果我们先杀了多铎,扬州这些为救多铎而存在的物资,就没必要再囤在那儿了,可能会被重新疏散运回北方。而且到时候扬州清军的防守也会变得更严密,不像现在这样因为忧虑主君而头重脚轻、重前权轻两翼,到时候我们也就无法摧毁扬州清军囤积的战争潜力。

    只有在多铎死前就偷袭,敌人才不会因为舍不得而把物资重新后调,我们才能把多铎的后军和多铎囤积的战争物资,跟多铎本部一起,一石三鸟统统吞掉!”

    朱树人最后一段话,说得非常斩钉截铁,也让曹变蛟等部将彻底叹服。

    他们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想起部堂大人是多么的深谋远虑:此前刘国能和黄得功都被朱树人留在了信阳为主的淮南西段防线。后来黄得功因为战局的变化,渐渐东移到合肥。

    众将都觉得朱树人有点太浪费了,毕竟黄得功也算朱树人麾下仅次于曹变蛟的猛将,就这么一直守在江北,虽说稳固了合肥周边地盘,但就此错过对多铎的最终大决战,实在是有些可惜。

    守城的话,哪怕找个比黄得功水平战力都低一两个档次的将领,也能稳住淝水、濡须水一线,有点大材小用了。

    没想到,朱树人让黄得功藏得那么深!他把黄得功留在合肥,竟是一开始就想着,不光要全歼多铎渡江的主力,还要摧毁后续那部分急着想救出多铎的清军战争潜力!

    朱树人不光要杀多铎,还要一战彻底恢复淮南防线,光复扬州,直接一步到位实现大明的“守江必守淮”,让伪清东路军这一年南下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把多铎和多铎的配套战争潜力一起解决掉!

    听说国姓爷总算要有大动作了,众将终于战意爆棚,也不管是否直接救援阎应元了,反正能有仗打,可以重重地削弱鞑子就好!

    具体什么削弱方式不重要!国姓爷对阎应元有信心就有信心吧!他们相信国姓爷的信心!

    他们都相信国姓爷会选出最高效最完美的杀鞑路线,带领大明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们这些武将,只要执行就是了!

    这也是朱树人执掌一方、领兵督战五年多来,无一败绩所积攒的信用!他就是大明的不败军神!算无遗策!

    曹变蛟等人统一了思想后,下一个问题便是具体的执行,他们的脑子不擅反间的阴谋诡计,一时想不明白,朱树人具体要怎么让江北清军相信“多铎已经拿下了金山寺,灭了郑成功,而不是灰溜溜逃去江阴了”。

    百思不得其解后,他们也懒得多想,曹变蛟就直接问了出来:“部堂大人,此谋虽然想法很好,但要怎么样骗过江北清军,让他们相信多铎灭了郑成功,还让他们赶紧瞅个空子渡江增援呢?”

    朱树人笑了:“所以说,你们平时都不注意留心细节,这怎么能成为一代名将?名将和猛将是有区别的。

    你们忘了么,十天前,朝廷下了反制多铎剃发令的‘留发者,义民也,剃发者,难民也’宽宥诏书,然后,耿仲明的部将之一陈绍宗,就在金山寺阵前起义,杀了其上司、汉军旗镶红旗副旗主连得成,率部来投。

    江南清军诸将当然都知道陈绍宗已经弃暗投明了,但长江航道此前为我们封锁,江北清军是至今都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留在江北的伪清汉军旗水师,本来就多有孔有德、耿仲明的部将、故旧。现在我们让一个原本是耿仲明部将的降将回去反间、散布假消息,还不骗得江北清军团团转!

    就算失败了,被识破了,我们最多就是损失一个降将陈绍宗,并不会有更多损失,我大明的嫡系部队并不会有损失,大不了到时候就终止这个诱敌偷袭的计划,本官自会上奏陛下,给殉国的陈绍宗封赏哀荣的。

    而只要成功了,最终能帮助朝廷大军拿回扬州,本官便承诺,会加封陈绍宗直升总兵!奖励他率部冒着生命危险重回敌营诈敌!”

    曹变蛟等诸将终于彻底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国姓爷早就想好了,要利用这种“江北的敌人还不知道他降了的降将”去反间误导。

    这事儿确实是无本生意,唯一的本钱就是陈绍宗要冒点险,被识破了会被杀,但本来就是降将,命不值钱,

    如果不立功,陈绍宗连当个参将的资格都没有,最多就是个游击,干成了却能升总兵,拿来试错当投名状试金石刚好。

    而且,今天这个军事会议,当然不会让陈绍宗这种低级别的存在来参加。大家也都会守口如瓶,朱树人这番话,自然没人会去告诉陈绍宗的。

    曹变蛟等人想明白思路,连忙请战,朱树人也不跟他们客气,立刻就初步分派了一下调遣:

    “这事儿要分几步走,陈绍宗诈骗得手之前,其他后手也用不上。我先大致分配一下,江北那边,我已经提前联络过黄得功了,所以从西侧偷袭夹击扬州的那一路,不用你们操心。

    我再从你们当中选一将,以本部兵马,从丹徒以东,择敌军空虚之处,北渡长江,然后从东向西夹击扬州,配合黄得功堵截扬州敌人逃跑路线。

    就算不能立刻破城,一定要第一时间切断被诱敌出城后空虚的扬州。如果扬州清军能被勾引出来一部分,歼灭于江面,你们就趁势攻城,如果城内敌人力量还强,就先围住。

    到时候,我自会再以步军主力攻城。扬州城墙此前被清军攻破时轰塌过数处。清人又不重视防守,仓促肯定没有完全修复,我军再以红夷大炮轰击,数日定可破城!

    拿到扬州守将的人头后,我自然另有妙用,到时候就可以在跟多铎主力野战决战时,拿着扬州守将的人头和印信等物,加上扬州清军俘虏,打击多铎主力的士气!

    让他们知道,他们连老巢都被我掏了!就算打通长江航道,他们也无家可归了,只会全部死在江南!”

    曹变蛟听得热血沸腾,连忙认领了这项暂时出差十天半个月的任务,表示由他带领一部偷袭部队,从东边渡江后,由东向西合围扬州城北,跟黄得功配合。

    朱树人也确信曹变蛟是最好的人选,便许诺了,还气势磅礴地说,让曹变蛟麻利一点,拿下扬州后,一定让他参加对多铎的最后一战。

    明军很快运转起来,按朱树人的计划周密地执行。

    而被指派了任务的陈绍宗,虽然一开始不想冒这个险。但听说事成之后自己能升官总兵,就算事情不成,他指定的家人也能一直享受总兵俸禄的待遇,朝廷会安排好一切。

    陈绍宗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执行了,他知道他这种已经反过一次的,绝对不可能再回去投靠鞑子,还不如富贵险中求了。

    ……

    一天之后,在朱树人的安排下,镇江城北、金山洲上的金山寺,就燃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是深夜时烧起来的,火势大到足够隔着一条长江的对岸扬州瓜州渡都能看见火光。

    这火就是放给瓜州渡那些一直想要接应多铎的江北清军看的!要诈术成功,当然也要下一点物质上的小本钱。

    放完火后,陈绍宗才带着一些心腹,和负责监视他的明军精锐,坐着几条小船悄咪咪去了江北,好告诉瓜州渡的清军:这把火就是王爷为了攻破金山寺、灭掉郑成功的手段之一!是王爷的胜利之火!火势这么大,说明郑成功已经灰飞烟灭了!

第302章 曹黄雪夜下扬州

    “将军,出大事了!对岸金山寺起大火了!连瓜州渡的弟兄们都能看到火光弥天!会不会是王爷那边得手了?”

    扬州守将刘良左,是在睡梦中被属下部将吵醒的,这让他颇有些气恼。

    但稍微定了定神,确认是关于多铎的消息后,他立刻就强行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疼痛得彻底清醒,丝毫不敢怠慢。

    “快,给我披甲,待我亲自去看!”刘良左一声令下,让身边侍卫帮他披挂,

    然后就急匆匆出门上马赶到江边码头,又火急火燎换船登上瓜洲,还半路上就准备好了西式单筒望远镜,一到瓜洲就登高南眺。

    既然当了汉奸,就没有退路了。作为一个三姓家奴,刘良左很清楚,要是自己在大清这边再干砸了,天下之大,就真没容身之地了。

    “这火绝对假不了,都能看到金山寺的慈寿塔烧塌了,估计是王爷的大军总算不计伤亡拿下郑成功了吧?”

    用望远镜仔细观望了很久,刘良左内心终于升起一股信心,因为他亲眼看到着名的慈寿塔残迹在大火中进一步崩塌,这绝对做不了假。

    说句题外话,朱树人在金山寺假装放火、示弱诱敌骄敌,绝对算不上破坏古迹。因为金山寺最早建于南北朝时南齐的那座慈寿塔,以及北宋时增建的另一座与之呼应的宝塔,早在明朝初年、朱棣篡位的内战中,就被损毁过一次。

    到了明末,留下的原本就只是一点残芯,大致情况也就跟民初鲁迅先生、尚未倒掉的西湖雷锋塔状态差不多,只有些砖石部分残存,外面木结构早就没了。

    只是这些宝塔原本都有十几丈高,哪怕只剩砖石残芯,也依然高峻显眼,隔着长江用望远镜看都非常醒目。

    后世游客看到的慈寿塔,其实是直到光绪年间才重建的,重建前当然也会把原址彻底推平。如今因为朱树人的蝴蝶效应,提前把断壁残垣扫清,战后直接重建就是了。

    再过个几百年,他朱树人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变成名胜古迹,谁让他本人就是最大的历史制造机呢。

    ……

    闲言休絮,刘良左仔细观察了很久敌情,一边也吩咐手下士卒和水师战船做好准备,并且让属下快船回淮安,通知如今还在赶路的孔有德部下一批船队,加速前进来扬州听用。

    他内心已有预感,多铎那边可能会有新的吩咐传来。

    因为明军的封堵,长江两岸消息断绝已经有大半个月了,王爷不会不抓住这次拔除明军江防咽喉的机会的。

    刘良左的预感还真就没错,就在一个时辰后,天色即将放亮时分。刘良左原本都打算回城了,江面上忽然就摸出来几叶扁舟,朝着瓜州渡的清军打信号,似乎是要求清军接应。

    刘良左不敢怠慢,立刻让属下开船过去确认情况。

    而随着清军战船靠近,远处黑暗中的景象也愈发明朗——原来那几条小船背后,还有些明军的战船在追杀!

    这些明军战船并不高大犀利,不是主力船型,纯粹是追求速度的艨艟快船,显然是巡逻队。清军立刻杀了过去,仗着人多势众把明军快船杀退,忙乱接应到了求救者。

    求救者被救后,倒也不感激,反而颐指气使:“刘良左这些日子吃闲饭的么?王爷在对岸,他也不用心筹备接应、多运补给,简直畏敌如虎!”

    扬州清军将士被骂,也不敢还嘴,他们知道对岸来人,很可能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他们这些负责后勤保障的,没把工作做好,被王爷的人痛骂也是应该的。

    那扬州军官还毕恭毕敬把被救者送到刘良左面前,两人一见面,也很快认出了对方。

    “陈参领?怎么是你?”刘良左认出来人是耿仲明麾下的陈绍宗,立刻就放松了戒备。

    陈绍宗在清军中的级别其实不高,只是个参领,所以比刘良左以凤阳投清后得到的地位还低一级。

    倒是此前被陈绍宗阵前杀了当投名状的那个上司连得成,级别才跟刘良左差不多。

    但谁都知道在清军中的地位,不能光看级别,也要看从龙年限。

    耿仲明麾下的老汉奸们,那都是崇祯五年吴桥兵变就投清了,汉奸资历比刚投清没几个月的刘良左,那可是足足老了十二年!

    新汉奸见老汉奸,自然气势矮一头。以至于刘良左刚投过去时,就跟耿仲明孔有德手下那些低级将领搞好了关系。哪怕是参领,他都给人送礼请喝酒请女人,以求尽快融入温暖的汉奸大家庭。

    陈绍宗见刘良左依然客气,也是微微松了口气,但表面上并不显露,仍然保持住气势,把朱树人教他的台词说了:

    “你们在扬州整日就吃喝漂堵不成?江南火起半夜了,也不知派兵接应!主动探查!

    王爷虽然陆战大胜,可身边没剩几条船了,派我偷偷渡江传令,几乎又被南蛮子残存的巡哨船队截住!

    就因为你们接应得迟,孙郎中的船被截殉国了!”

    陈绍宗这番先声夺人,把刘良左的疑惑彻底压了回去。

    确实,作为扬州守将,他应该知道多铎剩下的船不多,只是陆战无敌。就算陆战打赢彻底灭了金山寺明军,多铎能派来传令求援、要求加运物资的船,数量也不会多,前一阶段损失太大了。

    这时候,应该扬州守将主动一点,看到南岸火起,不管如何先派船策应以壮声势!刘良左没出击,那就是犹豫了,想保存实力,被骂也是活该。

    这一通夹枪带棒噼头盖脸地转移注意力之后,陈绍宗还恰到好处传递过去一个信息:他并非多铎派来传令的正使,他只是保护正使的。但因为扬州清军水师接应不利,正使的船刚刚就在他们眼前被明军残存追击的巡船截杀了!

    这也很合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哪怕郑成功主力在金山寺被围歼了,明军拿出百十条巡船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此一来,刘良左再想问陈绍宗为什么拿不出多铎本人的信物、或者是盖有多铎印玺的文书,也就有得解释了。

    果然,两人接洽了一会儿后,刘良左很快就想起了这个问题,但就这么被陈绍宗搪塞过去了。

    刘良左哪怕心中还剩一丝狐疑,总觉得有诈,但自己犯错在先,心虚无比,也只能认了。

    陈绍宗这才恰到好处地按照排演台词,把“要求扬州驻军立刻筹备全部红夷大炮、弹药存货,渡江南援”。

    按陈绍宗的说法,多铎一直大胜,只是物资消耗太大,战力开始下降,现在最关键的是确保炮弹箭失火药的供应,以应对江南明军的坚壁清野!

    陈绍宗也承认了,清军在南京方向确实是遭到了失败,但是在除了南京以外的地区,依然可以大杀四方!慢慢把江南彻底搅烂!

    他一切的言辞,都像是一个因为护送信使失利、导致正使被杀,急于将功赎罪的武将。

    这并不是陈绍宗演技好,只是事关自己性命和荣华富贵,来之前反复排练不知多少遍了。

    只要肯下苦功夫,谁还不会演戏了。

    刘良左无奈,运去补给是肯定要运的,但是什么时候走、如何绕开明军的巡逻,减少损失,挑一条金山寺易手后最容易避敌的航路……这些都得琢磨。

    陈绍宗也没逼急了他,只是帮着说了几点下台阶的注意事项,说王爷也知道,今夜过来传令,立刻起运是不可能的,会给他们准备时间。

    但后天或者三天后,王爷的军队都会在南岸的金山寺码头,以及刚刚夺取的鹿苑港、黄公山码头,设法策应,到时候刘良左可以看哪儿的江段明军巡逻看着空虚,就启运便是,

    江南三处备选码头都有清军控制,这金山寺不过是最难打、王爷最近才攻下的一处罢了,另外两出更远,需要航行的时间更久。

    这些细节,自不必多提,无非是为了让刘良左进一步觉得安全运达的机会不小。

    刘良左终于定下了具体措施。

    ……

    收到命令,到最终启运,刘良左还是花了两天准备,这两天,同样也是为了等风头过去、等长江上的明军巡逻放松警惕。

    刘良左已经够谨慎了,他也想到了“如果昨晚刚刚有江南来的小船偷过成功、传递来了消息,那明军会不会愈发警觉提防”。只有等两天风头,才能让明军误以为想多了,世上没人千日防贼,也就松懈了。

    腊月十三这天,半夜时分,刘良左派了一批扬州清军作为押运援军,又集中了这一个月来,后方拼命调运到扬州城的全部炮弹火药,其他一些物资,统统装船,挑了条他自觉摸清了最近明军巡逻规律、应该安全的航道,运了出去。

    绝对安全的航道是不存在的,最多只能是相对安全。这种相对安全还是因为多铎攻下了金山寺,让明军失去了前沿钉子据点带来的。

    剩下这点风险江北清军必须冒,否则要是多铎有意外,他们都得死。

    因为刘良左本人是扬州的守将,并不直接负责水师,所以这支船队当然不可能由刘良左本人押运。

    而负责后方水师的孔有德得统筹全局,他也没法那么快赶来扬州,最终带领这支过江船队的,也就机缘巧合由前一天刚刚带着最新一批物资船队抵达扬州的孔庭训统率。

    孔庭训是孔有德的嫡长子,如今也才二十来岁,完全是靠父荫当上的参领。不得不说孔有德给儿子起的名字也是非常厚颜无耻——

    自古父亲训儿子叫“庭训”,出自孔鲤过庭,被站在院子里的孔子叫住问话的典故。孔子问孔鲤最近有没有学诗学礼、不学诗何以言不学礼何以立。

    孔有德原籍山东,他也一直标榜自己是孔子嫡传后人、道德楷模,给儿子取名孔庭训,摆明了是以儿子比喻为孔鲤,而自比孔子再世,简直太踏马的有德了。

    然而清军并不知道,就在孔庭训带着扬州清军最近重新集结起来的船队和物资、踏上渡江之旅时,他们的一切,就很快落入了明军的监视。

    更有甚者,就在孔庭训选定最终渡江航线时,他们没选的那两条航线,也都被陈绍宗派出的细作信使,传递回了江南,一切对于明军都是透明的。

    然后,明军就在清军南渡的时候,让曹变蛟的军队,选了另一条被清军放弃的航线,走反方向悄咪咪北渡到了扬州以东的泰兴县附近。

    江北清军这两天水路调动就比较频繁,当地守军也习惯了,知道不该问的不能多问,也就完全没有提防——

    这一切也是刘良左亲自要求的,他唯恐各县守军当中有明军的内奸,一旦被他们打听多了,知道附近最近晚上会有船队过江,会把情报泄露给对岸的明军。所以刘良左提前打了招呼,要求泰兴县等地守军,不要多管闲事,遇到水师调动不许打听!一切都是军事机密!

    曹变蛟都上岸了,泰兴小县本就只有千余守军,还没当回事,被曹变蛟一鼓偷袭得手!在泰兴县站稳脚跟,接应集结了后军后,曹变蛟就立刻以骑兵往西杀奔扬州!

    而就在同一夜,此前一直在除州、六合以西谨慎布防的黄得功部淮南明军,也一改往日的守势,忽然变得积极,往东迅勐穿插!

    曹变蛟和黄得功都是绕开坚城,不顾后路,连夜行军,骑兵一夜能行百里。除县,六合县都被黄得功绕了过去,而泰州县也被曹变蛟那一路无视了。

    次日天亮,刘良左便如堕冰窟,因为斥候来报,说发现明军大股骑兵,已经逼近了扬州,东边的明军已经过了泰州县,西边的明军也过了六合县,距离扬州只隔一个仪征县了。

    “什么?这不可能!朝廷居然敢反击江北?”

    接到属下汇报时,刘良左震惊莫名,甚至都没注意到,他提及明军时,不由自主又用了“朝廷”这个词,而不是“南蛮子”。

    足足宕机了几十秒后,他才一拍大腿,不由发出惨叫:

    “不好!昨夜陈绍宗带着孔少将军去运送弹药,怕是也中了敌人的计了!明军怕是早就知道我们要过江!快!派人打探接应,看看昨夜过江的船队如何了!

    还有,立刻分派快马勇士送信!去淮安向孔有德求援!去凤阳向尼堪贝勒求援!”

    明军骑兵来得再快,倒也确实不可能一夜连过六合、仪征,刘良左想送信还是能送得出去的。

    但这点时间,也仅限于送信了,要等来尼堪或者孔有德增援他,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当天午前和下午,东西两个方向上绕过坚城奔袭而来的明军,就先后合围了扬州城的两侧。

    到了这一步,刘良左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骑兵不能攻城,他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多耗几日,孔有德和尼堪来救,还有机会打破明军的骑兵包围圈。

    然而,到了当天傍晚,更惨的噩耗再次传来,重创了扬州清军的士气。

    按说应该已经被多铎干掉的郑成功,居然亲自带兵出现在扬州城南,从金山寺渡江来瓜州渡,还轻松以勐虎下山之势,把瓜州渡那部分清军水兵肃清了,水寨也被明军夺取。

    郑成功的打法非常迅勐,反正就是直接红夷大炮开道,对着码头建筑勐轰,然后登陆强攻,奋迅突进。

    清军从来没想过瓜州渡这种地方还需要严密防守多造工事,也没料到明军会陆上反击,瓜州渡一共两三千人,被郑成功神速彻底吞掉。

    拿下瓜州渡,郑成功的战船就直接兵逼扬州城南侧水门,并且分兵登陆开始部署攻城阵地,当天深夜就架设好了第一批攻城炮兵阵地,开始用红夷大炮轰城。

    只是夜晚观测视野不佳,炮轰也没什么战果,只是偶尔开几炮以壮军威,吓吓扬州城里的守军,让刘良左睡不着觉心力交瘁,将士们也都士气低落。

    对刘良左来说,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总算熬过去了。

    随着又一天日出,时间来到腊月十五。就在刘良左担心自己能撑多久、援军能不能早点抵达时。明军那边摆出强攻的架势后,居然又耍了一条歹毒的诡计。

    曹变蛟的骑兵,在这天一早,到扬州东门外耀武扬威,曹变蛟还亮出旗号,亲自在城头清军弓弩火枪射程外巡视了一遭,并且让骂阵手们喊话,还拿出了不少战利品信物。

    “城里的软骨头听着!朝廷念在你们只是被将领裹挟,无知误入歧途,不忍斩尽杀绝,这才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

    否则,以朝廷天兵灭杀多铎的余威,想早日收复扬州还不是轻而易举!看清楚了,伪王多铎首级在此!前几天金山寺那把火,其实是国姓爷二十万大军赶到、合围全歼了多铎!要不朝廷大军能轻松大举渡河来扬州?

    你们现在杀了当初谋划主导当汉奸的主将、上司,以首级来献,按朝廷法度,还算是‘被裹挟剃发的难民’,虽不如义不屈节的义民,却也终究不会被刑罚严惩,还能折半计功!弃暗投明仅此一个机会,一旦打破城池,再想自证清白就晚了!”

    刘良左当时也在城门上,听得这番话只觉得浑身冰凉,连忙声嘶力竭狂吼让身边部将别信这些鬼话:

    “王爷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就不幸,这都是明军的诈术,你们不可轻信动摇了军心!敢传谣者斩!”

    曹变蛟这番话,倒也确实不可能让城内清军都相信,但动摇清军的心态,却是绰绰有余。

    只能说,朱树人利用江南江北清军消息隔绝的信息差,已经是利用到了极致。他将来还打算用“江北清军完蛋了”去打击江南清军的士气,那现在就先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尝试用“江南清军已经完蛋了”来先打击江北清军的士气。

    一鱼三吃算是被朱树人彻底玩明白了。

    清军果然因此大乱,而随着天色彻底放亮,郑成功的炮兵也开始全力轰城,其他方向准备强攻。

    没过半个时辰,随着明军的压力,以及流言的发酵,城北清军最先出现了试图弃暗投明的,刘良左麾下一个守备,虽然没机会接近刘良左本人、刺杀刘良左献投名状,却也想办法跟曹变蛟取得联系,火线谈好了献门换取属下活命、重归朝廷编制。

    北门被献了之后,曹变蛟的骑兵总算找到了发挥机会,直接冲进城内,跟刘良左的兵马巷战。

    很快,西门也在混乱中被黄得功夺取,另一路铁骑直接杀入城中。

    到了这一刻,城里的汉人士兵,无论是清国汉军旗的,还是原本刘良左、许定国麾下的前明军后来降清的,统统都失去了抵抗意志,全部望风而降。

    刘良左只带了几百近千个银子喂饱的家丁亲军、加上城内一个满编甲喇的满人镶白旗部队,加上一个甲喇的蒙古兵,誓死肉搏抵抗,试图突围。

    这两个甲喇的满蒙兵,是多铎当初留在扬州城里见识刘良左的部队,毕竟刘良左是新降的汉人,多铎对他也谈不上绝对信任。

    考虑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满蒙兵监视新附汉军,也是清国的一贯操作。

    这些满蒙士兵知道他们是没机会投降活命的,自然要誓死一战、死中求活。

    但在汉人士兵已经大面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的情况下,这三四千满蒙兵加一千刘良左家丁,一共五千人,根本翻不起浪来。

    “狗鞑子受死!”曹变蛟的骑兵,从梅花岭杀入城北广储门,沿着长街一路杀伐,正遇率先突围的镶白旗甲喇额尔布特。

    说来也是宿命,这扬州北门梅花岭一带,便是后世的史公祠所在,也就是历史上史可法战死后衣冠冢的所在地。而广储门内的这段长街,据说便是历史上史可法战死之地,但尸骨无法辨认,才只能留衣冠冢。

    但如今形势却恰好调转了,这条长街,竟要成为刘良左和额尔布特等人的葬身之地。

    曹变蛟勇武非凡,身着精良铁甲,手捻钢刃长达尺二、介于铍槊的精良骑枪,对着额尔布特便是狂捅。

    他背后数百骑也是层层叠叠,霸满长街,直接对着清军狂冲对撞,狭路相逢。

    额尔布特奋力招架,挥舞着大刀狂砍勐剁,大开大阖,却依然被曹变蛟荡开,直接一个心窝捅挑落马下。

    “杀光狗鞑子!”曹变蛟长枪一招,继续势如疯虎杀穿长街,刚走到一半,就看到斜刺里黄得功也是马脖子上挂了一大圈蒙古兵人头,已经杀穿了半城。

    “我等愿降!我们是被刘良左逼着降贼的!我们报国无门啊!”

    仗打到这个地步,连刘良左身边的家丁出身的亲信部将都开始反水,终于有人从背后偷袭,一刀背刺捅死刘良左,然后宣布阵前投降。

    可惜他动手晚了点,想要立功受赏怕是不行了,这个时候才动手,最多也就是赦免本人前罪而已。

    PS:收复扬州,六千字就不拆章了

第303章 整个清廷乱成了一锅粥

    明军奇袭扬州之战,最终以累计歼灭满蒙兵四千人、汉军旗与汉奸新降军数千的战果,实现了完美收关。

    扬州府地界上的清军总数,当然远不止这么点,但剩下的都是原刘良佐、许定国麾下的汉奸军,这些部队本就从贼不久,刘良佐又被杀了,麾下部将反正,普通士兵自然也是一股脑儿直接投了,响应了大明朝廷的号召。

    可以说,当初因为福王之乱,被裹挟着当了汉奸的明军武装,如今只剩下许定国嫡系一部,以及李成栋一部还在坚持当汉奸,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重新反正归还朝廷了。

    明军能打得这么顺利,一方面是曹变蛟、黄得功两路穿插合围迅猛,确实打得好。

    郑成功随后运来火炮助战攻城,也功不可没——而且郑成功的功劳还不止于此,有细心的看官一定会发现,扬州攻城战时,郑成功比黄得功曹变蛟晚来了一天多。

    这一天多的时间差,郑成功当然也没闲着,他其实就是带着大明水师,在长江江面上截杀此前被刘良佐派去给多铎运输物资和援军的孔庭训部。

    在有内应通报孔庭训渡江时间、地点情报的情况下,后续的水面战斗部分实在是没什么可多说的。有郑成功这种一代水军神将出手,布好口袋等着孔有德的儿子往里钻,这还能有悬念?

    孔庭训的死状自然是惨得不能再惨,也算是提前帮孔有德先绝了后(上一章有书友质疑孔有德无后。说明一下,孔有德有儿子,历史上只是他和其他家人都一起在桂林被杀灭门了。只有女儿孔四贞当时不在桂林,才没被李定国杀。)

    而孔庭训带去的那部分扬州清军水兵和物资船队,自然也是被杀的被杀,物资能缴获的都缴获。

    古代战争,船只没那么容易被击沉,基本上只有火药船发生殉爆或者自爆才几乎必沉。所以扬州清军为多铎送去的补给物资,除了那些火药船损失较大,其他基本上都是投降或者把人杀干净、把物资抢了。

    这等于是把过去大半个月,清军从后方筹措集结到扬州、为征服江南而搞的军事战略储备,直接大半便宜了朱树人。着实算是大功一件。

    但扬州战役的核心首功,众将都毫无疑问心悦诚服,认为应该属于国姓爷的运筹帷幄、英明神武指挥。

    那反复横跳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诈术,那利用长江两岸信息断绝反复欺骗乱敌军心,瓦解敌人抵抗意志的妙招,才是最决定性的因素。

    当人心崩盘时,再强的物理战力也发挥不出来。

    ……

    明军是腊月十五日初围的扬州城,十六日傍晚便破了城,随后一直肃清残敌抓捕敌军藏匿逃兵花了几日,十八日城内零星战斗才渐渐平息。

    十九日一早,扬州城内的曹变蛟部便开始重新渡江南撤,准备参加即将开始的对多铎的最终野战决战。

    而黄得功部则被留下了一部分,分兵协助防守扬州城,以阻止清军可能出现的反攻。

    郑成功的水师也被分出了一部分,从南岸的金山寺移镇北岸的瓜州渡,帮忙占住这个要害的码头小岛,与扬州城内的黄得功部守城军互为犄角呼应。

    对于朱树人的这个部署,他麾下大多数的将领们自然都不会有想法。

    国姓爷已经带大家打了那么多大胜仗了,这威信早已如日中天。简直比当年南宋后期、贾似道在鄂州击退忽必烈时还权威。

    不过,跟随他最久的左子雄,因为对朱树人麾下其他故旧老人都比较了解,还是私下里劝说:

    “部堂大人,我观众将都是担心阎应元不能持久,所以扬州之战刚打完,就急着对多铎最后一战。

    但你我都是了解阎应元能耐的,他战前还得了不少火器补给,以他的守城之能,再多守一个月都绝无问题。就算部堂要在年内诛杀多铎,如今也还剩十几天呢。

    曹将军的骑兵往返渡江两次,战斗三日,多歇息三五天,说不定就能多恢复一两成战力,还能让多铎愈发疲敝,何不再缓缓?”

    朱树人平时是一贯力排众议,主张拖延消耗的,此时却一反常态:

    “从江南局部的军事角度考虑,确实再多拖几日也没什么成本,敌我战力也能彼消此长,状态恢复得更好。

    但是,自从扬州那边雷霆得手后,我们再看问题,就不能只看江南一隅了,要学会眼观天下——试想,扬州失守之前,江北清军就算有人怀疑多铎在江南、消息断绝半月有余,是否会进展不利,但他们也绝不会大胆到揣测多铎有覆亡的风险。

    而且,人心都是趋利避害的,以扬州刘良佐、淮安孔有德等人原本的脾性,纵然暂时与多铎失去联系,他们也会先捂盖子、对北方隐瞒真实情况。希望战局能自行好转,如此他们也可以避免被清廷责罚,对仕途有利。”

    左子雄脑子从来不往这些官场龌龊上想,他就是个纯粹的军人,哪怕这几年刻苦学习,军事谋略有所长进,但政治上的谋略依然是一窍不通。

    朱树人从政治角度如此分析,立刻就让他豁然开朗,果然还是国姓爷看得高远。

    朱树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继续说道:“如今,扬州失守,刘良佐被杀,淮南清军再想捂盖子,便绝对不可能了,哪怕他们再惧怕多尔衮,现在也要尽快报忧。

    如此,我们必须提防清廷从河北进一步调兵过来增援,更快一点的话,淮西河南阿济格部也会被抽调。

    如今我只留黄得功的一小半兵力,加上郑成功,防守扬州府。他们挡住凤阳尼堪、淮安孔有德是绰绰有余的,但要想挡住清军从河北河南新调来的大批精锐援军,就难了。

    所以,我们要在河北河南清军主力抵达淮安前,就把多铎的首级拿到!一旦到时候清军援军知道多铎已死,他们拼死救援的决心也就会受到重创,不至于不惜代价跟我们玩命。

    而且只要让他们知道江南清军已经彻底覆灭,清廷高层自然也会冷静下来,重新评估敌我实力对比,如此,我们才可以以战止战,得到休整消化战果的时间。”

    最后这半段话,朱树人已经不只是说给左子雄听的了,也顺带着说给其他几个刚刚进来请示部署的将领们一起听,也算是一半解释一半战争动员,让大家都意识到快速解决多铎的政治意义。

    “部堂大人果然神算,经部堂如此剖析,我等才知速灭多铎,竟有如此重大的额外意义。确实,咱要跟清廷抢时间!

    不能让他们从后方调来救援多铎的大军赶到江北发起总攻!要在这之前就灭了多铎!顺带也是灭了新援清军的威风士气,让他们白白跑个空趟!”

    众将统一思想后,战意自然更为爆棚,各部都紧锣密鼓准备起来,从思想到物质,都做好了最终决战的部署和准备。

    ……

    朱树人对敌人反应速度的估算,还真就非常精准。

    如前所述,扬州城十六日城破,城池被围前其实刘良佐就给尼堪和孔有德送信了。

    不过当时尼堪和孔有德还没有觉得事态严重到需要请示朝廷的程度,他们依然觉得靠着两淮地区的清军,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曹变蛟的渡江,在他们眼里,也还被定性为明军的一拨试探性偷袭,说不定明军只是想来扰乱江北、捞一票就走,打打海盗战。

    要是把一场海盗战就直接当成大威胁上报多尔衮,最后却发现闹了个乌龙,那对于他们的仕途升迁可是大大的利空,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然而,这种轻视,最终随着两天半之后、孔有德的援军抵达淮扬之间的高邮县时,被彻底更正了。

    腊月十七下午,孔有德援军行军到高邮湖畔,眼看无法继续连夜赶到扬州,就想先进高邮县驻扎休息一夜,免去野外扎营之苦。

    结果就在进入高邮县不久,扬州失守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来了,孔有德确认再三无误,才知道事情真的大条了。

    而且,逃回来的败兵带来的消息中,还有很多满天飞真假难辨的谣言。比如朱树人让曹变蛟喊话的“江南战役已经结束,多铎已经被明军所杀,江南清军全军覆没”之类的话,也都被扬州清军溃兵带了出来。

    孔有德在扬州失守的铁证面前,再加上这许多利空叠加,简直一时被吓懵逼了,再也不敢思考仕途前途问题,眼下他只想保命稳住局面。

    “快!六百里加急!不,八百里加急!立刻向京城报急!等等!光向京城报急还不够,再派一路加急,去淮西河南找英亲王!英亲王离得近,说不定能弃攻南阳分兵来救!”

    为了防止信使半路出意外或者被截杀,孔有德还不惜马力,往每个方向都派出了三个信使,这样就算有使者出了意外,剩下的也能把信送到。

    信使连夜出发,两天后的腊月十九日傍晚,就送到了西边的阿济格手上。

    又过了一天多,腊月二十一日凌晨,就送到了北京城。当天一早卯时三刻,多尔衮刚起来准备办公,就得到了十五弟危急的消息。

第304章 准备万全,对多铎的最后一战

    收到十五弟率军深入江南后,终因冒进、助战水师覆灭,而被重重围困、生死不知的噩耗,多尔衮自然是非常震惊的。

    当时他正在用早膳,震惊得快子都掉地上了。

    “什么?这不可能,十五弟可是带了三个旗的主力,还有汉蒙军助战,他手头的兵马,可是占到了朝廷全部兵力的三成啊!”

    多尔衮根本无法想象,素来战无不胜的他大清,居然还能有如此规模的雄师,被那些懦弱不武的南蛮子围困得难以脱身。

    此时此刻,来负责帮多尔衮参谋军机的,乃是降臣洪承畴,洪承畴不无忧虑地说:

    “王爷,孔有德与尼堪贝勒确实不知道豫亲王的近况,但明军能在江南跟豫亲王交战的同时,还分兵偷袭反攻江北,形势之严峻可见一斑呐!

    或许豫亲王确实英勇无敌,哪怕没了水师助战,他数万铁骑依然能搅得江南一片稀烂,但他至今无法突破江防送回消息,也是实情。

    说明明军至少坚壁清野做得非常成功,哪怕有府县被我天兵攻克,他们也能在城破之前撤走战船,或是烧毁战船,这才让豫亲王哪怕得地不少,也暂时无法筹出战船北渡联络。”

    洪承畴这番话,也是尽量往好处想了,也是在给多铎脸上贴金,顺便给多尔衮一些台阶下。众所周知,多尔衮和他几个同胞兄弟,还是多铎的关系最好,这点还是要文过饰非的。

    若非如此,多尔衮也不至于把规模最大的一支出征军队,交给多铎了。

    好在多尔衮也是知道轻重的,他很快缓过神来,意识到眼下面子不面子的不重要,关键是立刻发兵增援。

    “如今北直隶、山东还有多少兵马可以调遣?让左近的兵马立刻去淮扬,就算缺船渡江,至少先收复扬州,把敢重回江北的明军彻底碾碎!这样多少能吸引消耗一些明军兵力,为十五弟争取时间突围。

    然后,让各部尽快设法以小股快船冒死南渡,跟十五弟取得联络。他这人也是,就算暂时打不过明军水师,在江南设法派小船回来联络也好,难道真就围得如此严密、数百里江面连一叶扁舟都偷过不得?”

    洪承畴一一应诺,记下摄政王的指导思想,然后才慢慢细化筹划,回禀道:

    “北直隶兵马南下,怕是迁延日久。恳请王爷准许各部换防,让山东的朝廷在旗兵马,包括汉蒙军旗一律南下淮南增援豫亲王。

    我北直隶兵马,再逐步接防山东兵马南下后空虚的防区,如此,可多争取十余日的整备、行军时间。

    山东驻军原本是肃清运河沿线残敌贼寇、并提防登来刘泽清的。想来寒冬腊月,刘泽清也无力进取,这厮本就只想当个军阀,搜刮地方。暂时放着不管也没事,他要是敢冒进,等北直官军抵达后,自会将其殄灭!

    另外,若是担心山东兵马不足使用,还需行文英亲王部,酌情放宽对南阳、襄阳攻势,转而增援淮南,或就近移攻信阳、合肥,以分江北明军之势。”

    多尔衮一一准奏,又计点了一番各处兵马规模,心中微微生出一股捉襟见肘的局促感。

    他忍不住问洪承畴:“若是此番我大清主力,真遭遇了什么伤筋动骨,除了以各旗各户增补正丁从军,怕是还要再想别的法子补充军力了。洪先生可有妙策?”

    历史上,清军在江南征战数年后,也渐渐发现随着战争全面持续,光靠八旗和汉军旗也有点不够用。于是顺治三年开始,就筹备了绿营,以区别于原本的汉军旗,给更多想投军的汉人一条新的上升通道。

    如今,却是因为多铎的提前危急,竟机缘巧合让多尔衮不得不提前琢磨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了。

    后世有很多看官,一直误以为清朝入关前,只有六七万满人主力部队,这其实是一个误解——

    之所以有“六万”这个深入人心的数字,主要来源于八旗最初的定义:三百户一牛录,五牛录一甲喇,五甲喇一旗,所以一个旗是二十五牛录七千五百户,每户出一丁作为常备军,一旗自然是七千五百骑兵,乘以八就是六万。

    但实际上,六万人只是奴儿哈赤时期最初齐民编户的结果,就好比任何朝代一开始都要清查人口算清户数,后来如果几十年不做人口普查,根本不知道涨什么样了。八旗的一线正规常备军,经过多年增长,也早就突破了每旗一万人的编制。

    清早期的民政自然是稀烂,所以奴儿哈赤加黄台吉,相当长时间里没有核定编户。满人百姓为了少当兵,自然也不会去分户。

    所以不管人口繁衍成多大一家子,往往一直到顺治入关时,几十年前编八旗时那一户,如今还是一户,实则父母甚至祖父母辈都老死战死完了,下面的兄弟甚至堂兄弟还算在一户内过日子。

    如今多尔衮也知道这种情况,他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贸然强行改变。他对这些不分户的旗民唯一的要求,就是“某一户的正丁战死了,或者老得不能从军了,必须从该户其他非正丁里出一个顶替兵役”。

    所以,今年多铎出事之前,满八旗实际上一共有八万多正规军骑兵,还有大约每户至少两个非正丁的“预备役”,也就是大约十五万人。

    把全族青壮健康男丁、正规军和预备役都算上,满人可以拉出二十多万兵役。如果再算上老弱病残,全族男性人口能有四十多万,再加上妇孺,满人全族大约是八十到一百万人。

    从这个角度看,多铎哪怕丢掉几万精锐正规军,多尔衮还是可以从预备役里抽人口补齐的。但要是再来一两次,满人统治绝对要崩盘,多尔衮不得不提前开始琢磨绿营的事儿。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远水不解近渴了。

    多尔衮是腊月二十二下的令,河北清军根本无法直接用于去南方援助。而山东清军二十四接到命令,还要准备开拔,至少腊月底才能启程了。

    大军调度,可不比八百里加急信使,集结行军都是很缓慢的。从山东日行八十里甚至百里南下,一千二百里总路程就得半个月到扬州。

    阿济格那边也差不多,估计至少明年正月初十能有大批援军紧急赶到扬州。这中间还夹杂了年关,肯定会让无数将士怨声载道。

    多铎显然等不了那么久了。

    ……

    话分两头,腊月二十四这天,也是曹变蛟部骑兵重新南渡长江、机动到位后,又经过了三四天的休整,差不多恢复到了全盛时至少八成以上的战斗状态。

    北方多尔衮的援军令,才刚送到山东清军将领手上呢,江阴战场这边,多铎终于要迎来明军的全面进攻了。

    毫无疑问,过去这十天,多铎还在江阴周边蹉跎,深陷泥潭。

    此前朱树人就评估过,南京之战,耗费了至少多铎三成的军火弹药。后来镇江金山寺之战,虽烈度不大,但持续时间更久,一度绞肉消耗。

    这江阴之战,前后也强攻了半个月了,还花了大量物资精力在摧毁阎应元设下的外围三角堡工事上。光是几次爆破,每次至少填埋黑火药数千斤,甚至更多。

    所以,多铎军中哪怕把火枪部队的全部储备火药,都挪给炮兵部队,也依然是不够用。腊月二十四还没到,多铎部的火药就彻底打光了。

    或许多铎也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野战,但他想的也许是:火药就是拿来攻坚的,野战没火药也无所谓。既然只剩一点点了,要是还攻不下江阴,以后也不可能去别处打攻坚战了,不如孤注一掷,不成功就只能流窜作战了。

    火药用尽后,清军的火炮炮弹虽然也差不多打光了,没怎么浪费,但那些火枪部队预留的铅弹、铁砂等子弹,却是彻底浪费成了摆设。

    火药被挪用,火枪全成了烧火棍,小铅弹也只能丢着玩了,或者期待军中出几个“没羽箭张清”型的投掷物高手。

    除了被废掉的火器部队,清军箭失弓弩损耗也非常厉害,箭失虽未射尽,却已经有大量掺杂战场回收的二手箭了——

    江阴攻防战这些天,每天失如雨注,城内明军的反射也一样犀利,城外好多地面都跟芦苇荡子一样,刚打完的时候白茫茫全是尾羽,清军就从泥地里拔二手箭甚至三手箭回射。

    这些箭失的铁簇部分倒是不易损坏,土地泥泞的情况下,拔出来还能射。但尾部的翎羽却是损坏最快的,会严重影响射击精度,所以也就只能作为覆盖抛射之用,想给射术精良的射手做精确射击用,绝对是会误事的。

    想不明白这一点的,完全可以想象一下,连后世的羽毛球多打几次,都会因为炸毛而兜风乱飞。

    箭失飞射时的速度比打羽毛球不知快了多少倍,翎羽的损耗速度也至少相当于飞行速度倍数的平方。

    而就在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弹尽粮绝的环境下,朱树人拿来了扬州守将刘良左等人的首级,他还准备在决战之前,拿着这堆人头,火线再打崩一下多铎的士气。

    这天傍晚,江阴大营内的多铎军斥候,便向多铎汇报了明军的最新异动:

    “王爷,今日午后探得,明军主力忽然用不知什么手段,造成了我丹阳县守军内乱兵变,随后明军便夺取了丹阳县!

    随后明军马不停蹄,三面虚围武进县,并绕县继续东进,已经逼近我军了,如今距离我军大营还有六七十里,明日定然要跟我军装上了!”

    被连续三场失败的攻坚战折磨到心情沮丧的多铎,难得眼神里闪过一丝赌徒的光芒:“朱树人这是吃错药了?他终于敢跟孤野战了?

    今夜全军加餐!让将士们好好养精蓄锐!让武进县守军中的骑兵突围来与我军会合!把南蛮子勾引过来!朱树人肯追那就最好!明日四更造饭,全军饱食出营迎敌!”

第305章 十四万人齐厮杀

    决战之前的最后这一天,朱树人的突进速度可以说是很快很突然,这才让多铎几乎生出了猝不及防之感。

    事实上,但凡对着地图稍微多看一眼,世人都会惊叹于朱树人的雷厉风行、提速果决。

    原本清军哪怕一再被压缩战略腾挪空间,但好歹还控制着丹阳、金坛、武进三个县的地盘呢,多铎也正是因此,一开始误判决战不至于来得那么快。

    明军总不能一两天之内连落数县、直接突破缓冲区,杀到多铎面前吧?

    但朱树人偏偏做到了“半日光复丹阳”,而后又对武进绕而不攻,一天多就来到了多铎面前。这其中,自然也是有些曲折的。

    丹阳县的光复,说到底还是一次攻心的奏效,让当地清军产生了内乱——腊月二十四一早,明军就一改此前的围三缺一,彻底困死丹阳,随后发起总攻前的火力准备。

    武力施压的同时,朱树人让曹变蛟拿着刘良左的人头,又到城外晃了一圈,还找了一堆用木质喇叭的骂阵手齐声喊话,把“江北清军援军覆灭”的消息进一步添油加醋宣扬,各种制造守军混乱。

    城内满人武将虽没被蛊惑,但那些原明军降卒却出现了动摇。

    另外,多铎此前还把大量南京战役时逾墙投敌的南明汉奸文官,留在了丹阳、武进二县,这些人如今也发挥了不小的猪队友作用。

    毕竟王铎、钱谦益等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持随军吃苦,多铎也不觉得这些腐儒有参赞军机的价值,就把他俩一个留在了武进,一个留在了丹阳,算是先养老安置,以后大清得了江南再另行拿来当个招抚人心的幌子。

    过去这一个月,钱谦益实在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尤其是他投敌当汉奸后第三天,就听说了国姓爷带着十几万湖广勤王之师抵达南京、击退了豫亲王的围攻南京兵马。

    每到夜深人静,钱谦益都忍不住脑补“当初我要是相信史可法说的话,不多心觉得他是想骗大伙儿一起尽忠殉国,再咬咬牙,不就挺过来了么,如今咱也是中兴阁臣之一了”。

    这次遇到明军终于围城,还各种攻心宣扬鞑子要完蛋了,钱谦益就动了心思。

    利用他在那些汉人投降文武当中还有点面子,上蹿下跳忙活了半天。一伙人抽空在午饭时分,请了一个满人城门守备喝酒,然后偷偷杀了趁乱献门。

    明军入城之后,朱树人固然是意气风发,亲自摆拍露脸。

    钱谦益也被人提熘着拎到他面前,丢在跟前十几步外,而后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只是连声求饶:

    “国姓爷,罪臣猪油蒙了心,错走一步,错走一步啊!看在罪臣幡然悔悟,重新弃暗投明献门的份上,饶罪臣一命吧!”

    朱树人还没发话,他旁边的曹变蛟就先气不打一处来,啐了口唾沫:“呸!无耻老儿!”

    钱谦益也不敢躲,他也不知道曹变蛟是不是帮朱树人干脏活,把朱树人想出气又不想脏了手的心思发泄出来。

    对方都献门了,确实不好杀,朱树人想了想,沉声宣判:“尔等小人,不过势穷来投,本官没总攻前,怎不见你主动献门?最多留你一命,等着流放大员吧!”

    朱树人也就随口一说,如今大员当然还在荷兰人手上,两年前荷兰人刚刚从大员北上,把西班牙人占据的鸡笼也攻下了,控制了全岛。

    等朱树人将来腾出手料理掉,自然能把大员作为新的罪官流放地。

    朱树人说完后,他身边也有个别幕僚觉得是不是稍微重了点。

    顾炎武便说:“咱倒不是为钱谦益开脱,只是天下未定,不给降人以利,将来不利于招降。”

    朱树人澹然道:“谁说我不给降人以利了?对于武将,我很宽容。只是对这些文学之臣不宽容罢了。

    一个王朝到了沉疴已极时,最不缺的就是他们。宋明皆科举两三百年,填词作文之人车载斗量。哪怕犯了一次错就永不叙用,剩下想填补上来的人都用不完。”

    稀缺型、专业型人才,才需要给机会改过自新。

    那种用一个扔十个都扔不完的,还用给机会?后世公务员考试怎么不用给犯罪纪录的人机会?

    不就是因为做官是最容易的事情,排着队能做的多了去了,再掐尖挑挑拣拣不把人当人都不怕选不到人。

    ……

    朱树人破丹阳,一路前行,中间稳扎稳打休息了一夜,次日上午,终于抵达了武进县和江阴县之间的决战战场。

    多铎也已经提前整军前移,把部队往西回撤了二十多里路,离开了江阴城外的低洼地带,挪到相对适合野战决战的战场上。

    此前阎应元为了守城,大量开挖运河放水阻敌迂回空间,导致江阴城外的地形非常不利于大兵团作战。多铎早已对此苦不堪言,决战时当然不能留在那种地方。

    而这最终的战场,便大致在后世的常州市区和江阴县城之间的大片无名荒郊野外。

    这片战场,其实也还不是非常适合骑兵大兵团穿插,但已经是附近百里相对最好的了。

    战场上依然有水网纵横,北塘河、横塘河两条常州府境内与运河连通的天然小河,把战场分割成了三部分。

    战场南端,还有宋剑湖为主的一大片沼泽湿地,让双方在南线都没法实现迂回。

    一个湖泊湿地加两条河,这样的地形,双方的骑兵实在是很难大范围迂回冲起来,最多也就是搞点儿正面硬碰的骑兵冲锋,绝不可能玩出弓骑兵放风筝的帕提亚战术。

    但受限于双方兵力实在是太多,再小一点的战场根本摆不下,也就只能容忍这种横跨两河的大战场了。

    随着天色渐亮、两军对峙,双方的兵力规模,也逐渐透明起来。双方主将都装备了望远镜,登高眺望一下,就能大致估算出对面的人数。

    最终的决战,多铎带来了五万状态还行的可战之兵——此前他移攻江阴时,便号称还有“六七万可战之兵”,但这半个月的消耗下来,又有一两万失去了战斗力。

    倒不是说清军攻江阴便死了那么多,这里面还有伤病。

    多铎考虑到后方还要人守营,还要留一点总的战略预备队以防不测,也要提防阎应元突然杀出城来,跟明军主力前后夹击,所以他把大部分伤病员都留着守营,还留了一两个甲喇督战,剩下的全部拉到正面,勉强够五万人。

    朱树人这边,他原本从湖广带来的援军足有十万之众,但此前的战斗也略有消耗,加上他带来的水师没法参加决战,还得一直在侧翼的长江江面上巡逻封堵。

    所以,哪怕把南京城内最精锐的李辅明部也补充到决战部队中,朱树人带来的野战兵力,也就是九万人左右——战损、分兵、巡江一共去掉不到两万,李辅明补给他大几千,一来一去十万大军刚好剩九万。

    后方南京城、句容县、丹阳县当然还各有后军预备队,都是南直隶地区原本史可法麾下的武装。

    但那些都是老式明军,武器没升级,战力也不行,只能拿来守城,朱树人怕带上他们野战反而添乱、动摇友军阵脚,索性就不带了。

    朱树人执掌南直隶兵权,也就是最近一个月的事儿,眼前这一战打完,战后消化整合战果的休整期,他才有精力把这些旧军队也加以整编改造、彻查清理空饷缺额。

    另一方面,也是战场确实狭小,明军这边九万,清军五万,加起来十四万人堆叠在这么一片南北宽三十里地的战场上,已经比较拥挤了。朱树人兵力再多,也只能作为预备队,没法直接投入。

    三十里的宽度,按正面两个士兵占一丈宽度,那都只能站一万个人。实际上还有大段大段沿河和低洼湿地、矮树丛林芦苇荡没法部兵。

    ……

    兵种构成方面,多铎的五万人中,满八旗的比例还是挺高的,他带过江两万多满人骑兵,此前历次血战,虽然也有双重铁甲的满人死士带队先登,死伤惨重,但那毕竟是少数。

    三场攻城战,死伤最惨的是仆从军,汉军旗,谁让这部分部队步兵比例高,适合攻坚呢,再下来才是蒙军旗。

    如今,多铎依然能凑出大约一万五千人的满人骑兵,这也是他最大的倚仗了。

    除去满人骑兵外,剩下三万五千,大约一万多的蒙军,最后两万三四千步兵,都是汉军旗和仆从军。

    朱树人那边,九万明军当中,骑兵总数倒是不比多铎多,也就是曹变蛟为主的湖广四川明军骑兵主力,满打满算两万人。

    所以纯对比骑兵,明军骑兵还是比清军骑兵少了将近一万人。不过明军骑兵有其中两千人装备了马上火枪,包括转轮手枪和后装双管喷子。

    甲胃方面也颇为精良,至少装备了水力锻锤锻造的整片式锻钢胸甲和钢盔。那些精锐的马上火枪手还有更精良的其他部位强化甲胃。

    清军骑兵虽然过江时也有普遍铁札棉甲,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但三场攻城战,清军凡是让满八旗死士套双重铁甲、三重铁甲先登攻城,都会导致大量铁甲遗落在城下,被打扫战场的守城明军缴获。

    此前南京攻城战,多铎就损失了至少五千副铁札棉甲,江阴之战也不下于此数。好多死士都是临时从战友那儿借调多余的铁甲冲阵登城,死了几千死士,却折了一万多铁甲。

    最终导致满八旗骑兵铁甲不够用,只好去侵夺剥蒙军旗的甲胃。如今多铎麾下的蒙古骑兵,基本上都没有铁甲了,都被更大爷的友军匀走了,汉军旗步兵更是缺乏重甲。

    就这样,多铎才保证了一万五千满人骑兵,依然有齐装满员的铁札棉甲。

    如此纸面数据看下来,双方的骑兵规模、装备战力差不多是一个水平。而明军的步兵部队,明显要强得多了。

    朱树人剩下的七万部队,都是步兵,对面清军却才两万三四千人的步兵,足足差了三倍。

    朱树人的七万人马中,有大约五千人装备了今年新出的“武昌造”新式火枪,还有一万多前些年朱树人军自造的鸟铳、鲁密铳、斑鸠铳,外加数千南直隶明军的库存鸟铳。

    加起来一共是两万火枪兵,一万弓弩手,四万近战步兵。

    这个比例也能比较完美地契合西班牙方阵远近结合的需要,后期的西班牙方阵基本上能做到长枪兵和火枪兵一比一,朱树人现在则是远近比例三比四。

    未来军功产能进一步走上正轨、整个南方朝廷的资源都可以由朱树人调度,火枪率自然还能快速攀升。

    “数年不见,南蛮子的新军,火铳手居然如此之多了。怕是步军当中的弓弩火铳能占到一半了,久闻蛮子朝廷积贫积弱,朱树人哪来的那么多银子打造火器?”

    在望远镜里看清敌情后,多铎也是第一次生出了忐忑,他难得对大清骑兵野战无敌的信念,生出了一丝动摇。

    但箭在弦上,他早已没法回头。如今两军之间也就间隔最后两三里地了,两翼有些比较冲动突前的部位,甚至都远程交上火了。

    多铎也只能硬着头皮,指挥各部有序接敌。

    “让蒙军旗的骑兵尽量往北迂回,看看能不能捞到痛击明军侧翼的机会。南线的新附军步卒,沿着横塘河死守即可,不要让明军冲过来。

    中央的汉军旗步兵稳扎稳打推进,我八旗骑兵随时准备策应,要是明军骑兵敢对我汉军旗步兵冲阵,就让我八旗骑兵反冲!”

    多铎评估了战场形势,意识到南边有宋剑湖沼泽,横塘河一直注入宋剑湖,就让他麾下最弱的新降军堵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可。

    蒙古骑兵被他剥削了大部分铁甲,如今是轻骑兵为主,硬冲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把最绕远路的迂回任务交给他们。

    虽然整个战场也就南北三十里,就算绕到长江边,明军也未必会给他留空档迂回,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清军各部很快按多铎的战场指挥调动起来,最南线的明军步兵和清军的新降汉奸,也很快隔着横塘河对射起来。

    战场上这几条小河都不宽,最多几十步,所以两岸都是在火枪弓弩射程内的,隔河对射也能给敌人造成明显的伤亡。

    刚一交手,清军缺乏火器的短板就暴露了出来,横塘河东岸的新降汉奸军步兵,只能拿着弓箭抛射,而西岸的明军湖广火枪兵却能拿精良鸟铳和鲁密铳射击。

    多铎麾下的汉奸步军立刻就意识到“直接拒敌于滩头”是个错误,明军的火力完全可以让顶着圆盾穿着札甲的士兵都无法在河沿立足,领兵军官们也就不得不让部下从河沿退后数十步。

第306章 全部筹码都堵完了

    如果有制作精良的弓弩和箭矢,并配以训练有素的士兵,弓弩的射程自然是不虚于黑火药滑膛枪的。

    火药淘汰弓弩,最初只是因为火枪对士兵的训练度要求大大降低了。

    当然,前述的“弓箭精良、士兵有素”大前提绝不能少,否则下场就是晚清八里桥战役那般,被单方面屠杀——

    八里桥之战不仅是骑射的惨败,也是武备松弛的惨败。到了英法联军的时候,满清无论旗人还是蒙古人,大多都成了提笼架鸟的废物,说白了晚清清军一点都不比晚明明军好到哪里去。

    清军历史上的堕落速度是非常惊人的,以至于入关二十年基本上就养废了,那些出生时就生在北京城里的旗人,几乎就是战五渣。后来吴三桂造反,要不是他本人死得早,靠吴三桂那些还算经历过血战的部队反扑,胜负还真未可知。

    相比之下,如今多铎麾下的清军,在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方面,绝对还是全球有数的天下强军,所以哪怕只靠弓弩,与明军也绝对有得一战!

    面对巨量火枪的攒射,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畏敌如虎的崩溃趋势,还依然能扛着对射坚持好一阵子,身边袍泽的倒毙惨叫,也并不能立刻就摧垮清军的意志。

    清军短板的只是军备,武器装甲的严重消耗,让硬件水平无法支持发挥全盛战力。

    在战场的南线,对射是最密集也最惨烈的,因为横塘河对战场的阻隔,双方本就没法近战,一开始也就选择了直接顶到河边隔河对射,丝毫不担心火枪兵或弓箭手被近身肉搏。

    新降汉奸军和汉军旗弓手,在将领的驱使下麻木地反复拉弓放箭,矢如雨注。但多为回收利用的受损箭矢精度很低,歪歪斜斜劲力也颇为打折,进一步降低了杀伤力。

    清军中仅有的完好一手箭矢,大多被满八旗的骑兵配备了。物资不足时,汉军旗和新降军本来就只能用垃圾武器,这也是没办法的。

    这一路的清军主将是新降总兵李成栋,也就是当初在淮扬高杰手下作乱的那家伙,算是“45年投日”的典型。

    李成栋对明军也算了解,也知道高杰、李辅明等部友军的作战风格,所以一开始也想“拒敌于滩头”,仗着他的部队普遍准备了尺寸尚可的木盾,觉得隔着三五十步,还有大盾遮护,应该能扛住火枪。

    而弓箭可以抛射,火枪不能抛射,大家前排都有重盾的情况下,抵近抛射的一方就能越顶攻击、给对方造成严重伤亡。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李成栋一度觉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想法一开始并不算错,可惜错就错在他面对的江守德、蔺养成部明军步兵,跟他原本熟知的高杰、李辅明、白广恩并不是一样的成色。

    蓟辽明军哪有湖广明军的犀利火器?蓟辽明军的火器容易格挡,不代表湖广明军的火器也能格挡。

    双方对射之初,江守德的火枪队在蔺养成的长枪方阵掩护下,小心翼翼按操典依次换列上前开火、退后装弹。

    数轮之后,随着对面清军箭矢抛射渐渐密集,虽然也有清军步卒惨叫倒地,但大部分弹丸还是被格挡了,清军弓箭频率并没有明显稀疏下来,双方的伤亡也在不断上升。

    江守德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火力似乎并没能快速削弱对方的输出,他飞速评估了一下局势,发现双方隔河对射的距离很近,清军也没有改变现状保持距离的意思,他便立刻下令,让前线火枪队改用霰弹。

    自从跟清军主力交手,朱树人吩咐属下的常规操典,是远距离时主要用双发独头弹、前后安装,遇到双重重甲的精锐死士,那就更是只能上单发大号独头弹,确保穿甲动能。

    而霰弹并不是明军的第一选择,因为他们要打的再也不是农民军那种轻甲甚至无甲单位。拿霰弹打铁札棉甲的清军,二三十步外就没有破甲能力了。

    今天的情况却很特殊,因为横塘河的存在,双方在战场南段偏偏就是稍微隔了几十步就站定了对射,也不过河,也不试图肉搏,简直就跟一百年后西方的排队枪毙战争似的。

    如果是别的战场环境,如果没有这条河,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长期对射的局面,早就冲过这最后几十步搏杀在一起了。

    既然有这个特殊环境,不利用就太对不起老天了,在江守德的指挥下,明军南线火枪手很快重新用上了他们习惯的霰弹,一时之间,火力密度弹丸数量顿时就提升了七八倍之多!

    虽然被厚木盾挡住的弹丸、铁渣依然无法穿甲,但笨拙的木盾终究无法全向格挡,霰弹数量众多,很容易从防守缝隙中刁钻地透过去,顿时便是激起一阵阵血花和惨叫。

    李成栋部根本就没几个人有重甲,南京江阴两战大量损耗的重甲,导致新降军的铁甲都被满人主子剥了,这才特地给他们配厚实的坚木盾防守,此时此刻瞬间苦不堪言,死伤惨重。

    仅仅扛了一小会儿,李成栋就付出了上千人的伤亡,然后败退了百十步,后退过程中还免不了有些稍稍的混乱甚至自相践踏。

    要不是横塘河难以直接有序徒涉,怕是江守德立刻就要请求蔺养成以近战的长枪方阵渡河追击了。

    即使是现在这样,他也不是没尝试,只不过他一提出,蔺养成就表示了反对:

    “江副将,不可冒进啊!虽然横塘河寒冬水浅,似乎只能齐腰,但泥泞非常,我军徒涉必然乱了阵势,会被李成栋返身半渡而击的!

    只把李成栋逼退河岸百余步,这点距离根本不够我军渡河,还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指望中军和北军破敌就是了。

    你非要渡河,除非能把李成栋逼退一里地以上,而且要先重创李成栋部的军心士气让他没有勇气组织起返身冲杀,这才有些可能!”

    江守德知道蔺养成所言不虚,自己确实求攻心切了,看起来,明清双方在南线战场,都只能隔河保守了。

    不过,蔺养成的话也算提醒了他,让他心中一动:要进一步打崩李成栋的士气,或者逼退敌人一两里远以上,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今日这样的野战战场,双方一开始都是不动用炮兵的,因为是运动战嘛,这个时代的红夷大炮部署太困难了,老式火炮必须要有固定炮台。

    能随军拖着跑的,最多是轻型佛郎机,或者老式虎蹲炮,而虎蹲炮又太老了,还不如直接换斑鸠铳或者抬枪呢。

    然而,这种情况,在湖广明军当中,却已经是过去时了,朱树人是让宋应星和方以智改良发明出了初代的“架退式红夷大炮”的,差不多也能达到西方七年战争时、拿破仑战争前的水平,

    那双轮炮架加上一些缓冲卸力的机构,已经能确保火炮在轮架上开火,不会把车轮震塌。

    只是这种新改良火炮装备后,还没逮到过野战决战的机会,所以没法施展。在守城战中,还是继续用炮台炮更好卸力,移动的“骑兵跑”没有用武之地。

    想到这儿,江守德立刻请求中军火炮队增援,请求拉一些马车拖曳的骑兵炮来,这些火炮普遍比守城红夷炮小一半以上,也就一千多斤自重,大约相当于西方百年后、腓特烈大帝的6磅骑兵炮。

    申请炮兵增援和部署,自然需要时间,所以南线战场在后续小半个时辰之内,还会维持这种李成栋暂退、双方都保守对射,以守势为主的交战态势。

    ……

    李成栋那边不断添油战术、消耗填线的同时,战场的中央,随着横塘河在这一带拐弯,不再横亘于清军和明军之间,双方在这处主战场上的厮杀,自然也会更加惨烈。

    在这儿,朱树人也集中了全部五千杆新式“武昌造”步枪,他很清楚,这一段战线会面对清军的主力重甲部队,所以必须上破甲能力最强的新式步枪。

    那些曾经在打流贼轻甲单位时大放异彩的老一代改良火器,在这儿未必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而多铎在开战之初,也果然在全军压上之前,就试探性派出了骑兵骚扰冲阵。

    他派出的先锋,都是甲胄齐全、连马铠都不曾缺漏的正白旗精锐骑兵,个个武艺精良,马刀骑枪搏战与弓马骑射样样娴熟。

    具体的前线指挥,多铎也不会干涉,直接交给了一线领兵的贝子尚善处置,该是直接瞅准明军薄弱空档冲杀,还是横掠过阵骑射骚扰,都由尚善随机应变。

    尚善仗着自己的部队甲胄精良,以往常与明军交战的经验掠阵骚扰,很快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左子雄的中军步枪兵方阵,直接隔着一百三五十步,就开始轮番开火。武昌造步枪远远精良于前代火器的精度和射程,在百步开外依然轻松用前后双发独头弹撕开正白旗铁骑的铁札棉甲,或在厚重的马铠上打出一个个血洞。

    轰鸣轮爆的枪声威慑,如滚滚迅雷让每一个正白旗铁骑将士心有余悸,看着旁边战友被明军射杀,眼看没有空档,在丢下百来具尸体后,就只能暂时退却拉开距离。

    远处的清军众将看得也是微微倒抽凉气,知道不能再以骑兵直接正面冲阵了,明军的火器实在犀利,而且原先从未见过百步外破铁甲的火器、射速还能如此之快。

    “南蛮子怎会有如此犀利的火枪?南京和江阴守城战的时候怎么没见过?”多铎看到这一幕,就有一种更加坠入陷阱的骨髓阴冷感。

    他哪里知道,南京和江阴守军是真没有,金山寺的守军,则是因为交战距离太近,守城,也确实用不到。朱树人一直憋着,只等这场野战决战拿出来。

    好在多铎也是有决断的,知道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也很快恢复了冷静:

    “让中军的汉军旗步兵先压上去!骑兵迂回,等步军缠住敌军再上!叶臣,你亲自带领全部镶蓝旗骑兵,增援正白旗,前线骑兵冲杀由你统一指挥,目标只有一个,不惜代价从侧翼直插朱树人的新式火枪大阵!”

    完颜叶臣也知道全军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对于王爷的授权并没有推辞,直接沉声领命而去。

    随后,多铎也把中军汉军旗的压上死战任务,直接交给了他最信任的汉人部下张存仁,让张存仁直接全权统领中军步兵。

    完颜叶臣、尚善、张存仁,多铎手下最信任也地位最高的几个将领,全部被压了任务。这就等于所有本钱都已经压上牌桌,直接推筹码了。

    PS:明天写完大决战吧,有点卡,觉得写不出新意。

第307章 身中百弹豫亲王(六千字大章不拆了)

    朱树人虽然对今天这一战,有九成五以上的把握,但面对多铎孤注一掷、血本全押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不少的压力。

    张存仁带领的汉军旗步兵主力,悍不畏死地顶着大盾披着杂乱的铠甲往上狂冲,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就遭到了明军新式火枪兵的第一轮攒射,

    随后几乎每冲三四十步都会再遭到一轮打击,但张存仁麾下这些百战精锐,却没有因为畏惧而退缩,袍泽倒毙被践踏进烂泥里,对他们的影响似乎并不很大。

    这种情形,是朱树人打了五六年仗,从没有见过的,原先李自成身边的部队也好,张献忠的嫡系也好,战斗意志似乎还真就差这些清军一筹半筹,历史上清廷能得天下,自然是有倚仗的。

    付出了两千余人直接毙命、更多人受伤倒地惨叫哀嚎的代价后,清军就愣是在某些局部战线、冲到了两军肉搏的距离上——

    当然,主要是那些明军还没有换装配备新式“武昌造”步枪的阵地上。那些用鸟铳和鲁密铳的局部战线,火力密度终究是不够,没法直接在排队枪毙阶段就把敌人彻底干掉。

    说到底,也是朱树人的军备产能还是没跟上,种田攀科技一切都需要时间。

    要是如今朱树人手头的“武昌造”不是三千多支而是三万多支,那情况绝对会另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张存仁的部队可能一大半都得交代在冲锋路上。

    按照朱树人的种田规划、扩大再生产节奏,再给他两三年时间,他绝对可以拥有三五万支新式步枪!

    不过,清军步军主力,在直接阵亡超过总人数十分之一的情况下,还能硬着头皮往前冲,那战斗意志也是非同小可了。

    随着步兵付出惨重伤亡后成功接敌,完颜叶臣的两个旗满人铁骑,也是差不多前后脚地跟了上来,利用友军拉扯住正面的机会,准备迂回侧击。

    明军这边当然也不会让他得手,曹变蛟指挥的明军骑兵主力,也在朱树人的默许下,展开了拦截。

    双方都没有什么腾挪空间,就这样直挺挺地发动了骑兵对冲死磕的搏杀。

    满八旗铁骑的重甲,一度也让明军骑兵的近战刀枪难以发挥,双方都是重甲,只能靠巨力把对方撞下马来,挥砍噼刺之类的招数,普遍没什么效果。

    但明军骑兵中,那两千名装备了转轮手枪和后膛装填双管喷子的精锐中的精锐,却是在这种场合大杀四方。

    原本明军骑兵最怕的就是清军铁骑游斗,利用骑术和速度优势拉扯。但战场的狭窄泥泞,两条河流的逼仄压迫走位,把局面硬生生打成了阵地战,明军的贴脸近距离无敌输出,也就得到了彻底的发挥。

    无数满八旗精锐铁骑,被明军那两千人的先锋在十几步的极近距离上,手枪连射左右开弓,打得满脸开花坠马身亡。

    尤其是清军骑兵也做不到双重重甲,此前攻城战铁甲消耗太多了,连军官也只能穿一件。

    而明军那边,为了今日之战,也是调整了武器弹药的配给发放的。原本打流贼时,明军连转轮手枪都是配的霰弹,现在都换回了独头弹,以求能以比较低的膛压击穿铁甲。

    代价则是转轮枪手的火力密度会大大降低,毕竟原本每枪能射出七八颗小铅珠小铁渣,现在只有一发。

    马上颠簸随手射击,哪怕隔着十几二十步,精度也是没保障的,或许打空弹夹也就命中一两个人——这个精度也是丝毫不夸张的,看看后世的西部牛仔马上手枪表演,很多牛仔都得贴到三五步之内,才能做到每枪必中。

    不过明军将士们也都是会随机应变的,虽说原本的作战操典训练原则,是二十步内就能开火,今日临时用独头弹实战,很多勇士发现二十步准头太差,就有不少顶着敌人的骑枪,沉着冷静冲到五步才开枪。

    那点距离,但凡再多犹豫一个呼吸的时间,就会被敌人的骑枪扎到了,毕竟后世还有传言“七步之内刀比枪快”,何况是马背上的对冲,五步就是一瞬之间。

    厮杀之中,个别明军骑枪手因为图命中率,还真就有开枪慢了一秒,或者拨击锤复位的动作因为颠簸动作走样、击发出错了,结果被清军铁骑直接一枪捅下马来。

    但这样做的收获也是很明显的,只要不出错,枪枪都在五步内开,那打完六发弹巢多半能毙伤三四个敌人。

    ……

    随着双方进入全面绞肉,明军这边的伤亡自然也在持续上升,前线直接指挥的诸将个个面色坚毅如铁,并不为损失所动。

    朱树人也一样镇定自若,冷眼看着一切自然进展。

    只有一些随军的文职幕僚,面对如此惨烈的状况,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

    朱树人身边,幕僚顾炎武就很是焦急,一再撺掇朱树人赶快想办法打击清军的士气,把战前就谋划好的攻心策略进一步加码——

    顾炎武这种身份,原本是不用上战场观战的,朱树人今天让他来,主要是因为他战前把攻心喊话的活儿,交给顾炎武去准备,所以让他亲自来,也好根据形势变化酌情增补。

    如前所述,朱树人可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在决战中用攻心策,用扬州失守、刘良左战死的消息,狠狠打击清军士气,让他们混乱动摇。

    但事情的进展,也不可能一直尽如人意。今天多铎一上来就直接全面冲锋了,也不给你太多时间喊话哔哔。朱树人临时让人随机应变喊了一些,也都因为局面混乱,无法吸引敌军足够多的注意力,暂时效果不大。

    朱树人当然不想浪费这张底牌,也就只能随机应变,暂时押后攻心喊话的节奏。等着把相持搏杀的阶段扛过去,一旦发现敌军阵脚有所松动、人心有所动摇,再推波助澜推一把。

    鞑子就是鞑子,野战都不跟汉人似的喜欢先数落一通大义名分,不给你时间嘴炮就直接冲了。

    顾炎武看朱树人按下了底牌,却是急得不行,眼看中军开始拼刺刀肉搏,他再次提出应该让后军齐声喊话动摇清军。

    “国姓爷,不能这么消耗啊,要尽快迫退鞑子才是,我军精锐哪能跟鞑子肉搏对耗人命呢,您训练火枪队的时候,可是下了大本钱的。”

    朱树人面沉如水:“再等等,还没临近崩溃的转折点,有些攻心的策略,说多了敌人就疲了,还会当你是谎言,得找个契机,配合着形势用出来。

    不要怕人命消耗,既然大决战了,就要有思想准备,有这个觉悟。之前我们训练火枪队成本高,不过是因为种子少,要摸索一种新兵种的操典、适应新武器的用法。

    一旦走上正轨,火枪队训练几个月就能有素了,清军那种搏战凶顽的死士、满八旗的铁骑,却要至少数年的严酷训练和实战厮杀。鞑子要跟我们打消耗战,本来就注定了鞑子要先完蛋!

    他们全族也不过二十几万适合当兵的,算上老弱病残一共四十万男人。我们汉人虽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战乱厮杀内耗,却至少还有数千万人!四十万男人跟数千万人消耗换命,它换得起么!

    再顶住一会儿,很快就会看到转机了,经过这场血战洗礼,活下来的每个新式步枪手,就都能以老带新,参与训练步枪新军了!”

    朱树人面容坚毅地又督战观望了一小会儿,脑子里却是飞速运转,琢磨着还有什么自己可以做的,就在他脑中稍有明悟的时候,一个启发的契机也喂到了他嘴边。

    原来,是南线跟李成栋相持的江守德和蔺养成,派来了求援斥候,请求朱树人拨给中军的轻型马拉红夷大炮,以便他们在横塘河西岸紧急部署、轰击对岸的李成栋部,把李成栋逼退一段距离,以便腾出登陆场供南线明军过河追击。

    朱树人是知兵的,只是略一思索,立刻就意识到了其中原理。确实,李成栋如果退得离河不够远,江守德徒涉绝对是会被列阵不齐就反冲半渡而击的。

    用上火炮,把敌人逼离岸边一里地以上,这时再过小河追击,就有足够的反应时间缓冲了。

    而且,今日这个战场,清军在南线本来就投入不多,随着中军厮杀越来越惨烈,多铎也渐渐把预备队力量都往中军投入了,可见清军也觉得,南线只求无过就行,不觉得有危险。

    朱树人心念一闪,立刻同意了江守德的请求,还额外吩咐了几句。并且,他还给出了超过江守德要求的新装备。

    同时,他也随机应变,把顾炎武战前培训的那些骂阵手,那些散布清军扬州失守、刘良左战死噩耗的士兵,都拉去南线,让他们配合江守德的追击。

    中军的惨烈对耗,便在这么持续着,此后小半个时辰,一直杀声震天。好几处清军渐渐撑持不住,也开始退却,随后遭到明军背刺的排枪收割,伤亡愈重。

    而南线战场,随着快速机动的马拉炮车部署到横塘河沿的一线泥泞地带,并直接简易展开部署、开始炮击,对面的李成栋部也开始慌乱起来。

    原本他们觉得退到离开河岸百步,防止敌军追击登陆就可以了,应该不会被敌人的远程火力再杀伤到。

    毕竟这个时代还没人经历过野战运动战被重炮轰的。能打一里地以上的重炮,哪能野战机动部署、还能跟着战线的推进往前部署抵近射击啊。

    朱树人在人类历史上首次使用前沿跟进部署的骑兵炮战术,比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还早了足足一百二十年,这突然性,自然是有够足。

    虽说拉过去那几门类似6磅骑兵炮级别的红夷大炮,以及更少数实验性阶段的、使用开花弹的机动轻型臼炮(就类似于迫击炮,此前张煌言守南阳城抗击阿济格时,就已经用过几门重型开花弹臼炮了,这次是轻量化机动版的。)

    这几门炮对李成栋部的直接杀伤人数并不算多,但随着隆隆的炮响,被这种从没见过的战法单方面屠杀,在人堆里犁出一道道血沟,还是让这些新降汉奸军很快出现了混乱退却。

    江守德瞅准机会,立刻发动了徒涉追击,让南线明军的长枪阵率先涉浅水过横塘河。

    蔺养成率领的肉搏步兵很快站稳了脚跟,李成栋一度还想挣扎反冲锋,对他的部下嘶吼:

    “冲上去!趁着明军列阵不齐半渡而击!定能取胜!江守德没让他的火枪队先上岸,是让长枪阵打的头阵!南蛮子的火枪队被他们自己的长枪队挡了射界,趁这机会冲就不会被火枪攒射了!”

    那些新降汉奸军步兵,还真有不少胆子肥的,觉得将军说的有道理,便最后尝试了一波。

    火枪不如弓弩可以曲射,弹丸相比箭失太过轻飘,杀伤主要是靠飞射速度提供的,只要速度降下来,火枪弹就毫无杀伤力。而箭失就算被空气阻力拖慢了速度,好歹本身一支箭也有一两重以上,靠自重还能保持相当一部分动能。

    后世初中生都知道,动能与质量成正比,跟速度的平方倍成正比。箭失主要靠质量提供动能,枪弹主要靠速度提供动能。

    然而,这些汉奸军的常识,再次害了他们。

    朱树人这次可是带来了轻型开花弹臼炮,这玩意儿就是弥补曲射火力不足的。平时用处不多,但今天刚好南线明军要过横塘河、先用近战兵站稳脚跟。他们等火枪队过河的时间差里,那几门轻型臼炮就能很好的阻滞拖延敌人反冲了。

    虽说数量不多,火力不大,但关键是提供一个有和无的质变。当一群敌人原本觉得不会**击,结果却实打实挨了炮击,这种反差绝对会造成巨大的人心动摇。

    “天杀的,谁说官军用长枪手先徒涉,就没法用火器轰咱了,老子不干了!”

    仅仅几发开花弹落在密集阵的人群里,其实也就炸死了几十人,却引起了很大的动静。

    而就在这时,明军也再次故技重施,开始喊话“鞑子全线败了!江北扬州都丢了,刘良左都被杀了!李成栋早就知道他搭档死了!”

    这些台词,也和顾炎武战前教的不完全相通。因为就在刚才,顾炎武也随着朱树人的随机应变,又随机应变了一下,多夹带了一些私货让骂阵手们喊。

    他总的指导思路,无非就是想模彷淝水之战、前秦苻坚的军队在淝水边稍稍后退让出一片空地给晋军渡河决战,结果因为朱序在后军乱喊扰乱军心,前秦后军就直接以为前军败了乱了,收不住脚。

    此时此刻,李成栋的清军南翼本就是最薄弱的,预备队也都被抽调去了中军绞肉机。这些部队很多一个多月前或者几个月前还是明军,都是从北方沦陷的过程中投降的鞑子,意志非常不坚定。

    被明军悍不畏死的战场渡河举动所震慑,加上明军的骑兵炮火力准备、开花弹轻臼炮徐进弹幕阻挡反冲锋,一连串组合拳下来,还不彻底打蒙了。

    于是,场面就真如淝水之战退却的前秦军一般,李成栋的部队很快就全线崩溃,土崩瓦解了。

    当多铎意识到南线彻底崩盘时,再想堵漏,也是完全来不及了。

    他完全想不通,自己麾下的汉奸新降军就算再不济,怎么会被明军隔着一条横塘河、战场强渡打崩的。

    到了这一步,横塘河的存在,算是彻底坑了多铎。

    要是没这条河,他也不至于把南侧战略预备队抽调得那么彻底,那么毫不担心南边会出问题。

    但横塘河的存在,让多铎此前对南线空门大开的隐患毫不在乎,因为中军吃紧,他早已把最后一点余力都压了上去。

    现在李成栋直接成了溃军,一万多新降汉奸军狼奔豕突,不但彻底空门大开,还把中军偏南侧边缘的汉军旗冲乱了。

    江守德和蔺养成赶紧抓住机会,一边驱赶着李成栋溃兵一部、帮着明军打冲乱满人阵脚的免费先锋,一边继续高声狂喊着顾炎武教给骂阵手们的打击敌人军心的话语。

    添油加醋之下,似乎不仅仅刘良左战死扬州城失守成了铁证如山的事实,还进一步演化出各种变种,

    让清军误以为扬州剩余的部分也都被明军光复了、甚至李成栋都是提前为了保命,答应了给明军做内奸似的,这才导致他今天如此拉胯。

    要知道,明朝的扬州府包括了后世的泰州和南通,朱树人此前只是定点光复了扬州城,以及后世泰州的个别县,泰州剩余地区和后世的南通,如今其实还在清军手上。

    此前多铎号召部队打穿江阴、进入无锡苏州富庶之地,也还有一层潜台词,就是觉得一旦进入苏州,就能筹到船由鹿苑港(张家港)、刘家港等地重新北渡长江北归。

    而现在要是被告知苏州对岸的江北地区也被明军光复了,对清军的士气打击绝对是极大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去江北的理论可能性也被堵死了。

    一连串的脑补攻心噩耗,让清军混乱到了极点。而对李成栋的猜疑,造成的混乱绝对比扬州全境失守还要严重。

    毕竟今天的战场总宽度接近二三十里,中军战场距离南线怎么也有七八里地。明军在南线用骑兵炮和轻型开花弹臼炮破敌抢滩的细节,中军清军是不知道的,他们也听不到那么远的炮声。

    在他们看来,这一切不合理的突然惨败,显然要归结为“李成栋战前就勾结投敌了”。

    于是乎,李成栋在多铎、完颜叶臣、张存仁等人心目中,就被临时画上了一个类似于淝水之战时、在前秦军后方扰乱秦军军心的东晋降将朱序的人格画像。

    这小子早就重新投明了!还用出卖我大清作为投名状、换取南蛮朝廷原谅他原先的汉奸行径!

    这样的念头如同一根毒刺,在最后关头,把清军的士气彻底击垮。

    要是占总兵力三分之一的南翼友军,被突然告知其实是敌人的内应,这仗还打个屁啊!李成栋得是战前知道了多大的利空消息,才如此铤而走险的!

    这种脑补,对清军的打击是最为致命的。

    中军原本还在扛线肉搏的张存仁部也好,完颜叶臣的两个旗满人铁骑也好,纷纷先后崩溃,最后传导到战场最北端、原本也没什么建树的蒙军旗轻骑兵,五万清军主力被摧枯拉朽,如同山崩海啸,狂卷东溃。

    到了这一步,明军步兵主力倒是因为跑得慢,只能短暂追杀一阵,就被丢盔弃甲的清军溃兵拉开了距离。

    但曹变蛟的两万明军骑兵,却是如鱼得水,铁骑追杀丢盔弃甲的敌军逃兵,简直不要太爽。明军骑兵跟鞑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还真就没逮到过这种背刺狂捅乱杀的爽局。

    两万铁骑纵横切割,掀起腥风血雨,直接倒在明军屠刀之下的鞑子,何止万人之巨?

    血腥追杀一直持续到当天傍晚,多铎的五万主力,直接被杀的就超过两万多人!堪称恐怖。

    剩下的不是被践踏伤残、陷入泥泞中哀嚎,被明军步兵追上来补刀,就是直接跪地投降——当然,投降的主要是李成栋的新降汉奸军,这些人几个月前还是明军,投降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而满人知道自己不得好死,往往都在溃逃途中一旦被追,就返身厮杀试图夺路活命,但往往被优势明军围殴很快杀光。

    “穿金甲的是多铎!杀多铎!”因为多铎的目标太大,曹变蛟当然知道要追大鱼,所以他中军的几千最精锐明军铁骑,包括那一千多有马上短火枪的精锐,全部都是咬着多铎那一个旗的满人骑兵追杀。

    正白旗最精锐的几个甲喇,一直保着多铎本人突围奔逃,这些部队也算是清军精锐中的精锐,是多尔衮多铎两兄弟的核心家底,很多士兵甚至是多尔衮多铎兄弟的嫡系贴身包衣奴才。

    即使到了这一步,清军彻底全溃,这些包衣奴才死士侍卫依然拼死抵抗。曹变蛟追上来的明军,光是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他们的数倍,武器还有绝对优势,多铎的亲卫也是抵挡不住。

    但不得不承认,多铎最后这支银子喂饱的嫡系亲卫,实在是天下强军。

    在把他们斩尽杀绝的过程中,明军骑兵居然还是付出了一千多人战死的惨痛代价!还有更多人不同程度负伤!才算是把满人正白旗骑兵满编全歼、杀光一个不留!

    多铎身边这些人也确实硬气,真是被杀光的,没有人投降,都保护着王爷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多铎也没做什么“丢掉镶金的王爷铠甲,伪装成士兵逃命”的丢人事儿,他这人素来狂傲,黄台吉活着的时候他都敢顶撞,怎么肯丢了面子!

    最后多铎就穿着他那身被霰弹铁渣铅珠打得稀巴烂、但外表镶嵌的黄金依然金光灿然的金甲,被打成了马蜂窝。

    多铎至少中了几十发左轮手枪弹,浑身血压都不够喷了,倒毙于乱军之中。

第308章 席卷残敌

    “恭喜国姓爷!多铎那贼子授首了!国姓爷您真是洪福齐天,英武天授,护佑我大明乾坤再造、幽而复明呐!”

    “咱本想活捉的,但他和身边的侍卫凶顽反抗,拼死不降,咱只好乱枪攒射。原本是想打倒了捆缚,但没收住手。”

    入夜时分,随着曹变蛟亲自带队急吼吼回来献功,多铎授首的消息,也算是彻底传遍了明军中军大阵,一时间欢声雷动。

    有些不知死活的,甚至当着朱树人周遭起哄,喊起了万岁,着实把朱树人都吓得不轻。好在对方没有加称谓,倒也可以解释为庆贺大明万岁,足以遮掩过去。

    “国姓爷这等文韬武略,英明神武,自领兵以来,从未一败!果然不是我大明不行,是当初先帝没让国姓爷统揽全局,国姓爷管不到的地方才糜烂至此!”朱树人身边那些没文化的武将,纷纷如是狂赞,好话跟不要钱似地往外倒。

    而顾炎武等文官幕僚也不甘示弱,跟着掉书袋子歌功颂德:

    “还是今上圣明呐,虚怀若谷,君子不器,以天下兵权军政授于国姓爷总统,用人不疑。孙子曰,将能而君不御之者胜,此之谓也!

    但凡我们汉人能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不疑内乱,区区数十万鞑子,还不是翻手可灭!”

    朱树人虽性格谦虚,但偶尔被这么吹捧一番感觉也不错。

    这可是击毙了多铎,还不能爽一下么。

    不过他终究是自制力非凡之人,只是略微享受了半晌,便敲打众将:

    “多铎虽死,还有些残敌未曾追剿殆尽,众将士不可懈怠,宜将剩勇追穷寇,完颜叶臣、张存仁等辈,我一个都不想让他们活着回去!过几日得胜回朝,再贺不迟!”

    曹变蛟等将领也是一愣,在他们看来,这江南大地,敌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多铎都死了,其余哪里可能逃得掉?难道还能插翅飞过长江不成?

    但被国姓爷提醒,他们也收起了暂时的狂喜,决定好好把顺风仗打完。

    朱树人的预料还真就没错,虽然清军残部不可能插翅过江,成建制逃跑,但化整为零、假扮逃兵士卒,少量蒙混过关,那还是有可能的。

    因为多铎目标太大,而且是明军主力追击的重点,随着刚才战线的拉扯,清军南北两翼偏师,还是颇有些溃兵化整为零了。

    明军宜将剩勇追穷寇,继续追击到深夜,也不得不暂歇,次日再战。

    多铎带来的五万清军主力,在这一天的决战和后续拉锯追击中,倒有至少四万多被杀伤被歼灭被包围迫降,但还是有好几千人成功退却逃跑。

    北翼的蒙军旗轻骑一两个甲喇,直接逃到了长江边,化整为零,后续还要浪费明军不少时间慢慢搜剿。

    其中个别人能偷到小船渡江,或者扎筏尝试渡江、淹死江中、或被明军水师截杀,也都不乏其例。

    南翼的李成栋部新降汉奸军,崩溃得最早,虽然死伤被俘惨重,但死硬逃命的那些人,也因祸得福逃离了战场,回到了江阴城外的清军大营——

    因为李成栋崩溃后,江守德蔺养成就急于抵定大局,立刻调转枪口侧击多铎中军的南侧软肋,根本顾不上追击李成栋这种小杂鱼。

    他第一个溃,却最后被人注意到、试图追击,自然逃得最远了。

    江阴大营内,原本还有三四千清军二线部队,加上此前历战积攒的伤兵病卒,再结合少数逃回的骑兵溃兵和李成栋亲军,全部加在一起,在江阴大营内重新集结起了一万三四千人。

    不过五万主力都被彻底打崩了,这一万三四千人还能翻起什么浪来?何况其中的伤病人员都占了一半以上。

    当天深夜,这伙清军就连夜商议是否应该弃营逃亡,但王爷都死了,群龙无首谁也不服谁,众将也不知道叶臣、张存仁等的死活,不知道该不该等候接应,最终没有吵出个结果。

    李成栋又急又气,但人微言轻也没办法,他的部队也打仗加逃亡了一天了,体力衰竭已极,便不管这些守营清将吵闹,自顾让部队先抓紧睡觉休息半夜。

    明军也不可能昼夜追击,也要休息,便耗到次日、腊月二十七上午,才继续进兵,进逼江阴城西的清军大营。

    ……

    经过一夜的休整等候,守营清军也总算是渐渐确认了完颜叶臣、张存仁同样没能逃回来。

    与此同时,多铎中军逃回来的溃兵败将,也带回了一个新的噩耗,让清军内部几乎掀起一阵新的内乱。

    “王爷之所以惨败,是因为李成栋提前跟明军勾结、已经暗约投降,决战时撤开南线任由明军渡过横塘河、痛击王爷南侧软肋,这才导致中军崩溃!”

    这番说辞,几乎是逃回来的多铎中军将校统一的说法,显然他们在最后崩盘时,都被明军的瓦解攻心之言骗了。

    听说这事儿后,大营内的满蒙留守将领自然是普遍哗然。

    因为另一个旗的统兵主将也被多铎带去送了,所以营内如今能找到的、以及成功逃回来的最高级满人将领,也只是副旗主级别的贝子尚善。

    剩下的满将自然都唯尚善马首是瞻,要求尚善立刻召见李成栋,摔杯为号将其诛杀以防内乱。

    尚善被吵得头晕脑胀,觉得似有不妥,但也怕变生肘腋,湖里湖涂就答应了。

    对面的李成栋因为溃逃得早,并不知道后续多铎中军被杀穿时,明军散播的流言,也就不疑有他,直接来了。

    他心中也是惴惴,只当尚善是要责问他决战时首先溃败、导致带乱了友军阵脚的事儿,一路上在心中默念开脱罪责的台词。

    然而这些台词根本没用上,他一进到中军大帐,尚善只是先虚与委蛇了几句试图稳住他、让人把他引到侧席落座。

    见李成栋刚坐在马札上,腰间佩剑因为身体蹲低碰在地上、而不得不解开放在一边。尚善立刻就一挥手,立刻有刀斧手出来把李成栋按住。

    李成栋一惊,连忙鱼跃而起想要拿剑,却已经被七手八脚制住。

    “贝子爷你这是何意!我军刚刚大败你还要同室操戈不成?末将确实有先败之罪,但也不止于此吧!”李成栋又惊又怒,厉声大吼。

    “李成栋,你勾结南蛮子,背叛朝廷,出卖王爷,你当我们还不知道么?逃回的中军残卒,人人都说你勾结蛮子,故意放江守德蔺养成过横塘河、偷袭王爷侧翼!”

    李成栋大吼:“我冤枉!是明军在南翼泥泞野战之地,忽然部署了重炮,轰得我军在河边立足不稳,这才退却的。没想到部队刚一退却就收不住脚了,这是我御下不严,治军不力,不能令行禁止,但何谈投敌?我若是投敌,如今还会回来么?”

    “南蛮子能在野战之中,随着战场移动、往前沿灵活部署重炮?这怎么可能?”尚善一脸不可思议。

    李成栋:“贝子不信,可以隔离我军中将校,一一询问当时被炮击始末,若是他们所言不一,我甘愿伏法!”

    尚善一时举棋不定,就让人去飞速简略查问了一番,还真就是南翼清军战场上突然遭到意料之外的炮击,才导致他们退后放弃和横塘河防线。

    但双方已经撕破脸,尚善也有些骑虎难下——现在李成栋已经跟他关系这么恶劣了,就算好说好话安抚,对方也未必会再死心塌地帮他效死。

    他也只是讪讪地说:“李将军不要怪罪,不管怎么说,你先败之罪是实打实的,本贝子刚才那番殴擒,也折不了你的罪过!

    再说就算是明军内应,也就未必不会重回我大营,说不定就是来再赚一次,里应外合的!”

    李成栋到了这一步,也没心思跟尚善扯皮了,他知道双方已经留下了裂痕,只想谋划着如何死里求生。

    被尚善这么一指责,他也是灵光一闪,顺水推舟:“既然贝子还是不肯信任留我在营中,我自率军当先突围便是!也算是为贝子和诸同僚杀出一条血路,明我心迹!

    我愿带兵绕过江阴城,往鹿苑等处突围,能杀出去多少是多少!如今再留在此处,不出数日就会被明军全数围歼!”

    李成栋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西边,明军的追兵已经很近了,昨夜因为疲惫,明军也要睡觉,今天上午就又开始追击了。

    只不过清军在江阴城西驻扎了足有半个多月,营垒也很坚固,所以死守营地的情况下,明军才没有立刻强攻。

    此刻他们聊天的当口,已经隐约能听到零星的炮火,显然是明军那种新式的轻便骑兵炮,也逐步随着主力部队运到了前线,即将完成全面部署。

    尚善听了李成栋之言,也意识到昨晚的吵吵完全没意义,现在想什么守营方略都是白搭,彻底惨败是绝对的,唯一有意义的只是想办法化整为零多逃命几个出去。

    他于是也点了点头:“好,便依你所言,我命你绕去城北,分兵两处,分别堵住黄公山山顶大寨的明军,和江阴城北门,组织阎应元出城拦截。我自会率领轻骑绕过江阴城北前往鹿苑港。

    只要你能护住我绕过江阴城,活着回到江北,我自会跟你串供,把战败的罪责推给其他死无对证的将领。否则你就算独自逃回江北,以王爷战死的大罪,你也逃不了活路!”

    李成栋听了,几乎牙齿也咬碎了,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只有赌了,因为如果其他高级将领一个都没活,就他活着回去了,那也会被多尔衮砍头的。

    他这种汉将,如今根本不缺,也不值钱。要是救一个满人高层回去,说不定还有活路。

    但要是尚善逃脱之后翻脸,不肯帮他美言文过饰非,他就很被动了。只可惜他现在根本没得选。

    ……

    李成栋应诺之后,江阴大营内的清军也很快出现了骚动,一些伤病残卒被留在了营内,也没被通知到,上命只是让他们死守营垒。

    尚善和李成栋却已经开始部署逃命的事儿。大约半个多时辰后,随着明军又有几门骑兵炮被拉来,火力准备愈发勐烈,尚善和李成栋终于带着五千人,弃军突围,往东而去。

    如前所述,多铎尚在时,就反对这种绕城而过的举动,因为江阴周边道路狭窄泥泞,从城北绕过的路还会被明军拦截侧击,很有可能导致后军被割断,首尾不能相顾。

    但事到如今,尚善就是准备彻底放弃殿后部队当肉盾了,被分割就被分割吧,能活着逃出去几个算几个。

    所以,说句实在话,若是他们此刻肯誓死顽抗到最后一兵一卒,那么凭借营垒和最后一万多人,也是有可能在守营战中多消耗掉明军几千条人命的。

    毕竟清军战斗力还是精锐的,还是防守一方有地利,哪怕伤兵多,两三条命换掉明军一条命绝对能换。

    但人都有求生欲,尚善并不关心自己全军死绝之前能不能多换几千条明军的命,他只想搏一个活命的机会。

    所以,被他留在营中的全部伤病士卒,和二线杂牌鱼腩,就直接成了明军追兵的菜。

    追击明军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清军残部主将逃命,他们还是按部就班地攻打。等明军冲上来时,清军已是一触即溃。

    最终,战斗仅仅持续了一天,就又结束了,明军仅仅战死数百人,就消灭了营中六七千人。

    被尚善和李成栋带走的那部分,也有六七千之多。

    而江阴城内原本一直被困守的阎应元,倒是一直很敏锐,

    这几天虽然还是被清军围着,但他已经从清军的乱象中察觉到了多铎的主力很可能已经受挫了。

    他在江阴城北,也有一直让人紧盯着绕城而过的要道,此刻发现清军迂回,他也颇有胆气地下令开城出击拦截。

    城中其他守将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府台大人不可鲁莽啊!当初被围之前,国姓爷交给我们的任务只是死守城池,便是大功一件了。贸然出城野战,会不会中了清军诡计?这不会是使诈吧!”

    阎应元厉声鼓舞下属:“城西炮声都响成这样了,昨日开始还有那么多乱兵出营回营,肯定是清军彻底大败了!他们如今就是想逃命!

    我们憋了那么久,也给他们来一下狠的!否则若是让他们进了苏州地界,又要祸害多少百姓!”

    众将这才不说话了,他们也清楚,把敌人放过江阴防线的话,其他经济富庶之地也会被渗透杀戮劫掠,对经济的破坏是绝对不小的。

    仗打到了这一步,虽然明军此前也没法有信使直接杀穿围城给江阴守军送信,但凭借着望远镜,大家也都多多少少能看出些战局进展端倪。

    最终,大家很快商量出一套部署:阎应元继续守城,确保不出意外,由副将陈明遇带兵出城截杀从城北绕城而过的清军。

    一旦发现有诈,比如清军返身杀败了陈明遇,想趁机夺城,那阎应元也不会开门接应,以免坏了大局、连累江阴城门被夺。

    陈明遇必须靠自己的兵力,跟清军死战到底!自己死中求活!

    陈明遇也知道肩上担子责任重大,选了数千死士,每人干了三碗烈酒,把碗摔了,这就带兵出城,还对阎应元承诺:

    “阎府台放心!若是鞑子有诈,我等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求你开门纵敌接应的!将来你记得多杀几个鞑子给兄弟们报仇,到兄弟们坟头把最终全灭敌军的消息跟咱说一声就是了!”

    摔完酒碗,陈明遇就带着江阴义士开门出击,势如疯虎直接冲到黄公山下那条小道,直接扎在尚善和李成栋之间,跟想要绕城逃跑的清军战在一处。

    而黄公山大寨上的明军,看到了江阴守军都果断出击了,他们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杀了下来截击。

    黄公山明军是背靠长江边的江阴码头的,这些日子一直可以得到物资支援,还偶有水师援兵添补,自然不怕出击。

    两军南北夹击,顿时把清军突围部队又截为数段,首尾不能相顾,杀得大败。

    清军若是有心一战,原本战力倒也绝不在这些明军二线部队之下。但问题是他们早就知道己方最终必败,王爷都死了,根本不想打,只想逃命。

    如此混乱之中,自然是被陈明遇等捡漏了不少斩获机会,数千人直接被打崩覆灭。

    也算是天道酬勇,陈明遇虽打得有惊无险,但这也是他敢死争先应得的。虽然最终并未直接杀到尚善、李成栋等清军突围部队主要将帅,却也杀得一两个甲喇额真,杀得真满两千余人。

    这样的军功,搁平时绝对够直接让参将跳级升总兵了。

    清军只剩几股数百人的小部队,化整为零逃散,一路逃去鹿苑等地,临江找小船试图摸黑偷过,再也没有成建制的部队能站稳脚跟。

    ……

    江阴战役,最终在腊月二十八彻底收关,江阴大营内的清军,在短短两天之内,被明军摧枯拉朽彻底肃清,

    那一万多清军也彻底完蛋,只剩几股数百人数十人的小部队逃出去,逃亡总人数绝没超过三四千。

    江阴这边结束战斗后,朱树人还得分出时间,把南线最后一点小钉子拔除一下——此前决战时,明军还未攻击武进县和金坛县。

    这些县城虽说在确认多铎战死、清军主力覆灭后,很快就会军心崩溃,或试图突围逃跑,或试图化整为零,守军也会不敌而降,但终究是需要时间的。

    明军从腊月二十七开始,一手处理江阴战场,另一手就分兵解决二县残敌。最终也花了三天时间,直到除夕才算是草草光复二县,算是彻底收服了被多铎一度占领的全部江南领土。

    而当地还有些散兵游勇逃敌,估计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彻底肃清抓捕干净。

    但这些细节,朱树人已经顾不上亲自操心了,他只求拿到了多铎等人的尸身,还有江南全境各县光复、江阴大营彻底拔除的消息,就立刻飞速让人运回南京城,他还想赶在隆武元年的元旦,向朝廷献功献俘呢。

    他此前可是私下里说过,多铎的事儿就该在崇祯年间解决,这种豪言壮语最终能实打实兑现,也是一桩美谈,对全军士气和朝廷人心凝聚都会有莫大帮助,何乐而不为呢。

    除夕当天一大早,确认了初步战果后,朱树人从武进县西返,亲自策马奔驰了近二百里,赶在半夜前回师南京。

    数千骑兵护卫着他,也是让南京城破例了一次半夜开城门,迎接朱树人先回宫献功。次日一早,再正式举行入城典礼的仪式。

    而南京城内的百官,尤其是那些高层阁部重臣,哪怕是半夜,也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喜讯。

    PS:今天也不拆章了,就这些。又要换地图了,我得梳理一下。

第309章 陛下的底气都是国姓爷给的

    “朕今日这么穿够庄重了么?不会丢人吧?上次代表先帝去凤阳祖陵祭告先祖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穿的。这次那么多大喜事堆在一块儿了,不用再隆重些?”

    隆武元年元旦,一大早卯时,在南京紫禁城刚刚重修的乾清宫里,隆武帝朱常淓就在宫女的伺候和后妃、女儿的簇拥下,对着抛光银镜繁琐地打扮着。

    南京紫禁城早在朱元章时期,前朝就建有奉天殿、华盖殿、文华殿、武英殿等处理朝政的外殿,后宫则有乾清宫、坤宁宫,这些都不是到了北京后才有的,更不是后来清朝才有的。

    只是因为南京宫殿年久失修,去年朱常淓刚登基时,前朝只剩了两个殿,后宫也只剩了一个殿。

    这乾清宫,是花了半年多时间草草重修的,朱常淓也降低了建筑材料的要求,只要足够坚固耐用就行,在美观度和奢侈度方面大大降低了标准,也节约了开支和工期,算是国难之秋的特事特办。

    此时此刻,面对皇帝的紧张,后妃们也都不敢大言,只是娇笑着低声抚慰,说些没营养的话,唯有朱常淓唯一的亲生女儿、公主朱毓婵地位超然,颇敢直言:

    “父皇何必多虑,这已是天子仪仗之极了。再说,今日可是要穿錾金云龙甲的,里面穿再好也看不出来,到时候还累赘呢。”

    朱毓婵一边说,一边还蹲身帮父皇整理了一下衣摆。

    朱常淓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女儿在他身边的地位其实比绝大多数妃子还高,很能说得上话。毕竟妃子可以有很多,没有稀缺性。

    “婵儿说得有理,里面穿松快些也好,免得到时候累得骑不动马。”朱常淓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把目光移向旁边的鎏银錾金凤翅冠(整体基底包银,局部凤翅龙纹用錾金),又拿在手上把玩,还亲自套头上试试大小。

    对这套皇帝装束没什么概念的,可以去看看明朝人画的《出警入跸图》就知道了,那是画万历皇帝去万寿山祭祖的场景(也就是现在的十三陵,当时只有九陵,最后四个皇帝还没埋呢。真迹在湾北故宫博物院,两幅画拼起来有二十丈长)

    朱常淓今天穿的盔甲,跟他伯父万历一样,值此讲武之秋,皇帝当然也要穿盔甲。

    抚摸着冰凉的头盔,素来生性懦弱的朱常淓,都不禁生出了一丝豪迈之感。

    作为皇帝,他今天都如此忐忑,显然是因为要办的事情太大了,一来今天是改元的日子,正式从崇祯十七年改为隆武元年,他得去太庙告慰祖宗走个流程。

    二来么,改元大喜之日,还赶上了勤王大军献俘和献上斩获的大礼,

    加上此前朱树人斩杀李自成、彻底消灭闯贼的事情,也因为朱树人上次抵京正值战事紧迫,没来得及搞庆典,这次也要一起补齐,实在是多喜临门。

    在新任礼部尚书吴梅村的主持下,认为此番应该由皇帝到孝陵谒陵,告诉太祖皇帝朝廷大军击退甚至是全歼了来犯江南之敌。

    然后到太庙走改元流程时,也该加一个步骤,告诉先帝崇祯、他叔叔已经为他报了仇了,李自成刘宗敏也都被杀了。

    当然,这些环节都不用皇帝亲自动嘴口述,自有他吴梅村帮忙在云锦卷轴上写好了祷告祭文,言辞恳切翔实优美,

    到时候皇帝本人只要拈完香、示意奉读宦官宣读一遍,然后分别在孝陵牌位和先帝灵前烧了即可。

    ……

    过了许久,朱常淓总算把繁琐的穿戴装饰流程走完了。

    饶是他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衣来伸手,依然被这幅沉重的金银镶嵌盔甲折腾得疲惫不堪。

    但是这个过程他却非常享受,刚才被人摆弄的时候,他也忽然想明白了一些问题。

    他这辈子稀里湖涂到快四十岁,做的最英明神武的决策,就是给自己的女儿找了个好女婿吧。

    现在看来,他这个皇帝哪里能算是女婿的靠山,反而女婿才是他这个皇帝的擎天巨擘、架海金梁。

    自己真是洪福齐天,命好啊。下半辈子继续在宫里吃喝玩乐,让女婿帮他操心中兴国家、幽而复明就好了。

    念及此,朱常淓一边摆弄着头盔,一边忽然对身边的女儿追问:“婵儿,你跟树人成亲也一年多了吧?怎得还没些动静?朕上次不是让太医给你看过了么,怎么没下文了?

    朕记得他肯定没问题,那个叫董白的妾侍,不是还在你过门之前两年,就给他生过一个女儿了?”

    朱常淓倒也有点生活常识,知道女婿在娶女儿之前,就跟别的女人生过女儿,那女婿的身体肯定是没问题的,这是最简单的对照组二分法。

    朱毓婵脸色一红,娇羞嗔怪父皇:“怎么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些!还不是父皇一直让他在外奔忙打仗,说是成亲一年多,实际上在一起四五个月都不到!还经常凑不准太医吩咐的时候!”

    朱常淓呵呵一笑,也对女儿女婿感情融洽很满意:“这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了么,好事有什么可羞臊的。他原先是外镇督抚,又确实赶上张逆闯贼来袭,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这次,张逆闯贼尽数灭尽,连多铎都授首了,***估计也能消停一两年。朕趁着他这次立功,把他调来京城总揽军政,整顿全***制军备,纵有宗戚之嫌,朝臣也不敢说什么了。

    待休整两三年,军有积蓄,敌我强弱彻底易势,再北伐中原,光复全部故土不迟。”

    (注:很多人把驸马归为外戚,其实这个说法很不严谨。家里女人嫁给皇室的才叫外戚,也就是皇后皇妃的娘家人。驸马是娶了宗室的女人,应该叫宗戚。当然“亲”跟“戚”也是两个概念,本身跟皇族同姓有皇族血统的叫宗亲,没有血亲只有姻戚的叫宗戚)

    朱常淓随口跟女儿扯着家常,竟是已经把朝廷大事,随口就暗中安排了。虽说他的话并没有直接效力,还得内阁走流程,但皇帝本人的意志毕竟也是很重要的。

    朱毓婵脸色愈红,知道父皇这是让她夫君能多一两年陪她腻歪一处,不用再出远门,肯定是指望生个外孙出来。

    在父皇心中,这事儿的重要性程度,就算不能跟北伐相当,但也至少不遑多让了么?能跟内修政理迭代军备相提并论?

    要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怎么办?就算争气,先出生的是儿子女儿还不知道呢……朱毓婵几乎想找个地缝躲进去。

    父皇今天却不照顾她的情绪,还不依不饶地继续说:“这可不是小事了,朕一直有句话。其实你小时候,便有一个弟弟,只是难产生下来就夭折了。

    但不管怎么说,朕也算是有过子嗣的,这事儿,迟早要让内阁公议认定,甚至要给你那夭折弟弟也上谥号。

    将来你若是肚子争气,有了第一个子嗣,且过继给你亡弟为嗣,你们自己再接再厉再生一个好了……朕再拨几个太医,加上宫中老成懂教习接养的宫女,都去你府上伺候着。”

    朱常淓随口一句话,已经似是在交代后续国本安排了,在他看来,如今女婿立了这么大功,自己又没儿子,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反正自己的外孙要是能宗法上过继成自己的孙子,身上一样流着自己的血脉,可不比百年之后再找个出了五服的远房侄子来继承自己的遗产好得多?

    朱常淓自己就是万历的侄子,所以他跟先帝能追朔到的最近共同祖先,已经是隆庆帝了。朱常淓能继位,显然是其他隆庆帝的后人都找不到了。

    如今又经过***

    和流贼多年的杀戮,别说其他隆庆帝后人,连同出嘉靖的宗室都已经没有了。

    而一旦嘉靖的其他支脉断绝,凭嘉靖当年跟再前一代的正德就已经是堂兄弟关系,正德也是无后的。

    所以现在就算还有明朝宗室幸存的,最近最近也是嘉靖和正德的其他堂兄弟的后人。他们最近的共同祖先,得追朔到嘉靖和正德共同的爷爷、明宪宗朱见深了。

    朱见深生于1447年,如今是1645年,那都是实打实的“两百年前是一家”了!

    于情于理,朱常淓都觉得,如果有一个宗法上过继为自己孙子的外孙,那都远比将来把皇位传给一个两百年前就分出去、仅仅跟自己有同一个六世祖的远房亲戚要好!

    而且朱见深仅仅是朱常淓的六世祖,但未来如果让其他宗室继位,那人很可能得喊朱见深八世祖!

    因为朱常淓还能活很久,而崇祯就得喊朱见深七世祖了,未来的继位人按年纪或者出身时间算,至少是崇祯侄儿辈的,可不得喊朱见深八世祖了。如果朱常淓自己的外孙过继成孙子,也一样损失崇祯的侄儿辈,要喊朱见深八世祖。

    这件事情,朱常淓已经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想到了这条路上,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女婿逼迫他。

    反而只是因为女婿的能干,反复立下赫赫战功,让朱常淓自己生出了这样一股野心和信心,坚信可以压制住内阁中的反对意见。

    “陛下,吉时已到,献俘仪式也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否可以按时安排銮驾出宫?”

    朱常淓一边脑补一边和女儿密谋,旁边的贴身总管宦官已经低调地过来请示,还提前轻轻咳嗽一声闹出点动静,好让皇帝先闭口,不该听的东西宦官绝不敢听。

    朱常淓拉回思绪,抖了抖身上的铠甲,精神饱满:“摆驾出宫!朕要亲迎献俘将士们!”

第310章 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

    “赖陛下洪福海量、用人不疑,臣侥幸全歼建奴多铎部,全灭两旗,斩获汉蒙军无算,江南胡尘,一夕肃清!”

    “诸将士奋战数月,前后大战四场,小战无算,共于江南歼敌十一万,江北歼敌两万余,合计十三万三千有奇,斩获首级六万四千级!伤俘迫降三万有余!余者逃匿、溺毙不可细计。

    建奴两白旗原有兵马,尽数全灭,镶红旗重创。伪豫亲王多铎授首,伪贝勒完颜叶臣授首,生俘伪贝子富察硕詹。贝子以下、甲喇额真以上被杀俘亲贵将领共计十四人!

    蒙军正红、蓝旗原有兵马,亦遭重创,全歼其正蓝旗,正红旗仅余两甲喇得以逃窜,杀正蓝旗固山额真(旗主)尹拜、生俘梅勒额真阿哈尼堪(副旗主,和尼堪不是同一个人)。

    伪汉军旗镶黄旗、镶红旗,亦遭全歼,生俘旗主张存仁,及其下部将田雄、张国勋,斩杀其部将张杰、王定国、满进忠。此外,还于江北击杀降将刘良左、伪将孔庭训。

    进犯江南之敌中,建奴将左仅伪贝子尚善以下若干得以遁逃,蒙古将左仅正红旗恩格图以下得以遁逃,汉军旗及新降伪军,仅李成栋以下若干遁逃……”

    元旦一大早,南京城内的满朝文武,就跟着隆武帝朱常淓,一起到了城外的明孝陵,一边迎接献俘的朱树人,一边听着朱树人旁边的幕僚念着江南江北一连串战役的功绩斩获。

    满场数百人,加上侍卫、军队累计数万,人人鸦雀无声,不敢喧哗,却又心潮澎湃,被一个个数字和名单激励得热血沸腾。

    作为朱树人的主要文职幕僚,顾炎武如今也得到了应有的朝廷官职,表功的文字当然都是他帮着代笔的,现在也由他帮着诵读,朱树人才懒得操心这种文字工作。

    不过话说回来,朱树人怎么说也是先帝时候的两榜进士吊车尾出身,还写过《流贼论》那种高屋建瓴的政治理论着作。

    就算如今这些文字工作都丢给幕僚,也没人会觉得国姓爷是文采不行,只会觉得他是日理万机,无暇处理小事。要是国姓爷亲自动笔,还不得更华丽得多。

    好不容易等顾炎武读完,大伙儿还沉浸在大胜的惊心动魄战果规模中不能自拔。

    连皇帝朱常淓本人,也都还有几分不真实感,走这番告慰祖宗、孝陵谒陵的流程时,好几次都微微颤抖,动作变形。

    多铎此番南来,带的兵马可是接近满清全部正规军兵力的三成!抵达淮南前,就有十四万兵马,后来又迫降了火线投敌的许定国、刘良左二部,加上一些其他汉奸仆从军,高杰被杀后投敌的李成栋部,也有三四万人。

    朱树人汇报的总计歼敌十三万三千有奇,其中江南歼灭的那十一万,大多都是多铎从北方带来的十四万人里歼灭的,只有少数是李成栋的。

    江北歼灭的那两万,反而是许定国、刘良左新降仆从军为主。

    这就等于多铎带来的部队,最终生还北方的,最多也就不到四万人整,剩下超过十万零大几千,都被永远留下了。

    满蒙各有几乎两个满编旗的正规军被团灭!(这几个旗在后方还有预备役人员,只能说是将上述旗的现役人员团灭)

    大明与建奴自万历晚期频繁血战以来,已将近三十年!建奴建立八旗制度至今,一共是四十四年!但那么多年来,大明何曾有成建制彻底全歼满人一个旗级单位的战果过!这次却是一次性全歼两个旗!

    (奴儿哈赤在逐步统一女真的过程中,就开始建立八旗制度了。八旗的最初建立,比奴儿哈赤宣布“七大恨”、建国跟明朝开战的时间,还要早十五年左右)

    如此泼天大功,还是在大明已经遭遇先帝殉国、北京沦陷、只剩半壁残山剩水,大厦将倾、狂澜既倒的及及可危处境下,绝地反击、逆转天势做到的!

    说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幽而复明、再造乾坤,那也毫不为过!

    连同内阁首辅史可法在内,满朝阁部重臣,此时此刻心中都已明白,无论陛下如何封赏国姓爷,他们都是不好阻拦的了,唯有歌功颂德,共襄盛举。

    否则,就太不识时务了。

    更何况,如果是倒退两个月,朝中或许还有些腐儒要叽叽歪歪,拿出祖制礼法说事。但偏偏朱树人抵达南京前两天,王铎、钱谦益还因为恐惧动摇,带头跑了。

    钱谦益虽然最后重新跟门生故旧合谋刺杀了几个清军城门守备、献门丹阳县反正了,但也不过是减免罪刑而已,想重回仕途是不可能的。

    而王铎及其心腹党羽,如今也跟着其他滞留江阴、武进、金坛等县的降伪文官一起,被活捉了回来。以王铎原本南京吏部尚书的高位,他的投敌牵连自然很广,把一大群动摇骑墙的两面派都搂草打兔子连根拔起了!

    他的下场自然要比钱谦益还惨得多,审问清楚之后,绝对是要直接问斩的!

    除此之外,朱树人手上还有一张、如今都已经显得有点多余的、对付南京东林复社腐儒的额外王牌。

    那就是此前张煌言在南阳府战役中抓获的、阿济格派来劝降张煌言的使者龚鼎孳。

    这人跟钱谦益、吴梅村并称江左三大家,也是复社、东林文坛的重要人物,跟很多人都有交情。此前张煌言扣他,他还试图说他在南京有关系,想让张煌言饶他。

    而现在朱树人压根儿不用怕鞑子了,龚鼎孳的供词自然是一份足以让东林和复社人心惶惶的定时炸弹。龚鼎孳曾经试图通过谁攀交情拉关系让张煌言放过他,那么他攀交情的人就有可能是附逆!

    朱树人不想扩大打击面,他也很想玩一把“曹操攻灭袁绍后,把原本属下跟袁绍私下通信纳款之人的书信,统统当众焚毁”的戏码,以邀买人心,让大家从此团结一致都往前看。

    但是,谁要是真不长眼,朱树人也不吝再干掉几个。

    事实上,任何时候也都不缺不长眼的,所以昨晚除夕夜朱树人进城之前,就雷霆手段把几个刺头作为“与龚鼎孳等北方变节文官勾结串通”的逆档给收拾了,完全没人敢废话,甚至都可以走相对简易的程序。

    然后其他人立刻就老实了。

    ……

    献俘、谒陵、告慰太庙,三大仪式流程走完,还得进出南京城,可不得大半天时间都过去了。

    当改元隆武的全部流程最后走完,时间已经从大清早卯时末刻,拖到了下午申时初刻,

    大家连午饭都没吃,已经饥肠辘辘。连皇帝本人都只能在从明孝陵回城的路上、躲在龙辇里一边赶路,一边悄悄喝了点参汤,吃了点点心。

    其他文武百官,最多是骑在马背上偷偷吃点随身携带的干粮,喝点水。

    皇帝也考虑到大家的饥渴疲惫,便宣布先赐晚宴,再顺带在赐宴上讨论一下重要的功过赏罚议题——当然,也仅限于对个别最重要角色的升赏,其他大部分人,还得后续走内阁流程,今天没那么多时间。

    赐宴就在刚装修完不久的南京乾清宫内举行,高级文官武将都能上殿,

    其他级别不够的、主要立功将士代表,则是在殿前广场上,掌灯赐宴,随便摆些矮几,给点酒肉。

    因为这部分要供的量太大,连光禄寺都管不过来,就谈不上什么精致烹调了,只能说是酒肉管够,很是粗犷。

    大丬大扇的牛羊猪肉和整只剖洗褪毛的鸡鸭,胡乱清洗焯水,简单剁大块红烧焖炖就端了出来。嫌不入味的也没办法,另外丢些椒盐酱料蘸着吃。

    好在将士们都是粗人,军中吃惯苦了,对于皇帝赐宴也没太高要求,只要酒肉管够就很满足,主要是来见个世面。

    而文武百官自然更心思不在吃喝,稍微缓解了饥饿之后,皇帝就率先对着乾清宫内的那部分文武放话了:

    “此番全歼多铎,以及此前诛杀闯贼,为先帝报仇,两番擎天之功,尚未有封赏定论。朕以为,先帝既已赐朱卿国姓,且确为宗戚,朕欲封其王爵,诸卿以为如何?”

    封王?!

    这两个字落在大殿上,顿时让吃喝的声音都轻了些,但事到如今,还真就没人立刻跳出来反对。

    刚才白天刚处置了一批王铎的党羽,收监了等待审判。昨天还有几个“通逆”的龚鼎孳友人抓了,钱谦益及其核心门生故吏也在牢里。

    这大殿上,还能剩下几个头铁的?

    最终,也只是有些胆小怕事的,用请教的语气,请礼部尚书吴梅村出面解释,这样的封赏是否符合朝廷法度、太祖祖制。

    吴梅村成了众失之的,自然没法再推脱,

    但他本来就是朱树人当年在国子监那几个月时的山长、司业,这份师生交情摆在那里,他怎么敢拆台?而且他这个礼部尚书,就是钱谦益被拿掉后,朱树人力保他担任的。

    否则,以他的资历来看,几年前不过是国子监司业,如今正常升迁最多也就升到少詹士,换算级别应该比礼部侍郎还略低一点。

    能够从比侍郎略低,变得直接跳级当尚书,这是多大的提携之恩了。自己学生这样抬举他,他也要投桃报李,否则会被天下人背地里说不义的。

    好在“江左三大家”两个已经进去了,他是唯一一个还在外头的,他也算是当朝学术权威,所以吴伟业引经据典论证了半天,最后结论就是赐国姓和封王分别是先帝和今上干的,这也算内举不避亲,具体论证过程很复杂,外人也不用听懂。

    礼部尚书都背书了,朱常淓也有了台阶下,很是欣慰地摸着山羊胡:“好,那明日内阁再具体议一议手续,朕觉得,由鄂国公顺势升为鄂王即可。

    另外,既然是比照宗室亲王之例了,如此国难之秋也确实需要纠合天下军力财力,勠力同心共赴国难。

    是否也需要恢复太祖时大都督府、或五军都督府旧制,或另设类似统筹天下全军之职,以利将来北伐中原、再造河山?”

    乾清宫内,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史可法站了出来,识时务地主动带头:

    “陛下胸襟,非凡人可及,如此用人不疑,可谓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虽汉昭烈之于诸葛亮,莫能及此。

    圣人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陛下切切以拯救苍生、光复中原为念,心神无贰,不及其余,虽亘古未能有如此胸襟者。臣等岂敢不附骥尾,以成陛下圣德、共沐中兴气象。”

    到了这一刻,史可法其实也想明白了,非朱树人不能拯救大明。

    鞑子入寇,残害中原,这已经不是一家一姓江山的事,而是天下存亡的事情。相比于神州陆沉,其他小义小节,还有什么好拘泥的?

    而且以朱树人这个巧妙的身份,史可法知道他不会乱来,也犯不着乱来,他已经太了解朱树人是怎么想的了。

    至不济,也就是将来天下都是朱树人“血缘上的儿子、法统上的侄儿”的。大明江山的招牌可以一直保存下去,这还不好么。

第311章 赏罚分明

    听到了皇帝的决定,虽然内阁还没走完流程,宴席结束后,朱树人便已经免不了收获同僚、部下的海量恭维。

    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一片“恭喜王爷”的赞誉之声,不过倒是绝没人喊“千岁”——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后世通俗戏曲文化的以讹传讹。其实在古代,别说明朝,哪怕是到了清朝,也断然没有随便当面称呼王爷千岁的,直到太平天国才有。

    无非是后世写唱本的人,从民间关于阉党给“九千岁”魏忠贤拍马屁的事迹里、推而广之。

    实际上真正的古代王爷,只会觉得那些字眼庸俗、不伦不类,最多在过生日祝寿的时候,才愿意被“恭贺千秋”(给皇帝祝寿才可以说“万寿无疆”),平时根本不会用到。

    面对大家如潮的吹捧,朱树人自然还是要表示应有的谦逊,毕竟当年曹操封王都要辞让一番呢,他哪里能比曹操还嚣张?(不光曹丕逼禅要辞让,曹操封魏公魏王也都辞让过了)

    当天他也只好不胜其扰地赶紧草草回府,暂且闭门谢客。

    ……

    此后几日,朱树人倒也没闲着等走流程册封,因为多铎虽死,江淮地区的明清战事却还没结束呢,朱树人纵然不用亲自再赴江北督战,但也必须隔江提调点拨众将部署——

    如前所述,多尔衮在接到淮南清军急报后,腊月二十四就下令山东清军南下增援,又让河北清军补防山东。而河南阿济格的清军,最晚腊月二十六七前后,也能做好增援的初步准备,逐次东移。

    按照清军的行军速度,山东清军在隆武元年的元宵节之前,是肯定能打到扬州的,阿济格的援军还能来得更快一些,正月初十之前就肯定能到。

    只是阿济格在南阳那边也有牵扯,来的兵力肯定不如山东清军那么多,最多也就拨出三五万人增援,

    再多的话,阿济格那一路本身在收缩转入防守的过程中,都可能出现破绽,只能是徐徐分批后撤转移,以求稳妥。

    所以,连带改元、献俘的典礼在内,朱树人也就休息了两三天,正月初三,就再次忙活了起来。

    江北的黄得功,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汇报了清军可能有试图接应多铎的援军、再次逼近扬州的可能性。

    还沉浸在大喜之中的南京城文武百官,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免再次稍稍吃惊了一下,但反应程度绝对比上一次清军南下小得多。

    逼近朝廷刚刚取得大胜,人人振奋,清军不可敌的神话也彻底打碎了,短暂的吃惊很快化为了新的众志成城。

    兵部尚书史可法则趁着这个机会,建议朝廷应该赶紧简化升赏讨论的内阁流程,同时让皇帝身边的司礼监也特殊时期特事特办,

    以求尽快把所有立功文官、将领的升赏彻底板上钉钉,这样才好激励将士们无后顾之忧地继续应敌。

    原本朱树人封王的事儿,再怎么说也要走个把月流程。那些封侯、伯的也没那么快出结论。

    倒是清军救援部队的再次进逼,给了这么一个契机,于是军情如火特事特办,正月初五,朱树人的正式册封就下来了:

    封原三省总督、领兵部尚书衔、鄂国公朱树人,

    为鄂王、权摄大都督府、总领中外诸军事、兼督南方七省钱粮军备。

    这里面爵位、开府、官职、差遣比较混杂,有些也是前人所无临时创设的,总的来说,就是授权朱树人统领南明军队的对外作战行动,并且给与他内部筹措军备、建设军队的职权。

    换言之,军权是母庸置疑的,而民政、财政权则不是绝对的。

    具体下来,朱树人可以在南方各省以讨贼光复中原为由筹措军粮,但不能直接干涉民政、户政。

    农业税并不由他收,户口也不能直接管,只要地方上给够了军粮,也不阻挠他征兵,剩下他还是不能插手。

    而事实上,南明如今并不缺兵源,缺的是对旧军队的整顿改造、彻查空饷和其他积弊、训练升级装备,所以朱树人未来短期内也没什么征兵的需求。

    至于司法、督查和人事任免、考功方面的权力,他更是没有,所以跟直接全国政权一把抓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当然,要搞军备建设,肯定需要不少钱,光有军粮还不够。为了防止政出数门、扯皮麻烦,最终内阁实际核定,他这个“兼督南方七省钱粮军备”,就只管军粮和工商业税。

    而钱的部分,自然由工商业税来补足了,别去动人头税和农业税的主意,毕竟那两项还有维持地方开支的作用。

    厘金制度本就是五年前朱树人上下奔走才推行通过的,他在湖广和四川也收了好几年了,经验很成熟。这次便顺势把全部南方七省的厘金都交给他管,并且直接升级为大明朝廷的正式商业税,和原有的零散商业税种彻底合并,统一管理。

    后来,这也形成了大明新的一项制度:军队建设所需的物资,除了军粮以外,其他全部靠工商业税支撑。

    而工商业自朱元章小农思想以来、两百多年不受重视的局面,也就彻底成了过去时,

    以后的皇帝都会知道,要强军卫国,靠的就是发展工商,攀科技搞制造业。工商强军费才有来源,军备才有先进武器盔甲、优良牲畜。

    最后,因为军备还涉及营造,所以工部的职能也会相当程度归入大都督府的统筹范围,便于朱树人插手。

    这样才便于朱树人在全大明范围内探矿、开矿、造冶金炼钢厂、兵工厂、机械厂、甲胃被服……等于是把工部除了兴修水利、营造宫室这两项以外,其他的职能都归入朱树人的统筹范围内了。

    他这个总领中外诸军事、兼督南方七省钱粮军备,等于是拥有了整个兵部、半个户部、大半个工部的绝对领导权,基本上算是半座朝廷的绝对领导权。

    而且原先的六部虽有兵部,但文官并不直接享有军队的统帅权,朱树人是实打实有军事统帅权的。

    所以总的来说,他大致拥有朝廷除宫廷宿卫系统以外、全部的外朝武将指挥权,加上四成的文官系统指挥权。

    朱树人对于这样的权力范围,当然还是非常满意的了。

    他也不想吃相太难看到被人视为彻底架空皇帝的权臣奸相,以皇帝没儿子的现状,加上他跟皇帝的亲戚关系,现在这样的节奏已经是最好的了。

    而且朱树人也不擅长做得罪人的司法、监察事情,以及繁琐的人事吏治,不专业也不感兴趣的事情,交给原先专业的人去做就好了。

    另外,也是为了配合朱树人的权力结构,朝廷近期已经在讨论,逐步让史可法跟朱树人交接一下工作,然后今年之内把史可法逐步调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去。

    这也不算架空史可法,而是让他做更适合他的事情。

    说句实话,史可法在直接督师协调众将、军事指挥方面,才能确实不怎么强。历史上他只是忠义最值得肯定,扬州守城战实在是打得有点稀烂。

    让他这种大公无私的信义之人去领导文官吏治,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而王铎已经下狱,还在审讯其具体罪行、准备定罪,他空出来的吏部尚书职位,自然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实权人物去接。

    往年和平年代,明朝内阁和六部当中,就该是以吏部为首,内阁首辅也多半是吏部尚书来当,比如崇祯时周延儒当内阁首辅,同时就是吏部尚书。

    南明班子当搭建起来时,无非是因为中原和北京沦陷,一切以军备自保为先,这才以兵部为首,算是临时的战时体制。

    现在杀了李自成、击退了多铎,众阁臣集议,觉得也不能一直保持完全战时体制,反攻还是很艰难的,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应该逐步恢复到文武并重的正常节奏上来。

    这时候重新回到旧体例,也未尝不可。

    隆武帝朱常淓也就在这几天,私下里先跟史可法通了气,让他有点心理准备,表示调任吏部尚书后,内阁首辅的位置还依然是他的,他也继续是文官之首。

    史可法本就是正直之人,对此没有异议。

    而兵部尚书空出来后,就不再专设了,朱树人此前总督三省,就兼挂了兵部尚书衔,直接让他把事情兼起来就行,他的一部分职权本来就跟兵部重合了。

    ……

    朱树人和史可法的封赏调动确认后,下面的中高层武将文官就容易处理得多。

    对多铎的决战,曹变蛟等将领的战场功劳自然是最直接的,曹变蛟也因率队击杀多铎,被封了一个侯爵,算是非常难得——

    此前南明朝廷只是给诸将功劳卓异者,酌情封伯爵,侯爵一直是省着捏着的,含金量还非常高。

    曹变蛟封了镇江侯,不过跟镇江府封地并无关系,只是说他肃清了江防,确保江南不失,准许爵位世袭。

    李辅明封了江宁侯,同样跟封地没关系,也只是领一份世禄,但爵号要子孙世减一等。

    黄得功如今还是伯爵,因为没有参加江南战役,但收复了六合、扬州等地,功劳也不小,朱树人暗中给他写信,让他再接再厉,

    这次多尔衮阿济格的救援清军很快会抵达。等多铎的死讯传开、这批江北清军援军知难而退,到时候就可以给黄得功贴金,把“击退江北救援清军”的功劳说得大一些,以那个理由给他封侯。

    黄得功得信自然也是非常振奋,愈发卖力巡守,他已经看到一个“期货”侯爵摆在眼前了,击退清军援军立刻就可以“兑换任务奖励”,这还不可劲儿下死力?

    最后,在江防水战中数次出了大力的郑成功,还主导了金山寺之战、持续半月极大牵制削弱了多铎,也算是为最重决战奠定了优势基础。

    只是考虑到他太年轻,而且此前一贯是文官,还能在升官方面给他补偿,所以倒不用跟武将那样纯靠封爵筹勋。所以郑成功被封了定海伯,升其职官为兵部职方司郎中。

    其他众将,也都没有封侯的资格了,但伯爵还是稍微给了几个的。

    文官里面,值得一提的便是阎应元这个常州知府,因为打阻击特别成功,在最终决战前的消耗疲敌功劳比郑成功还显眼些,只是比郑成功少了江防水战的功劳,所以升赏也只比郑成功略低。

    阎应元被破格提拔为苏松兵备道,负责苏松常镇四府兵备,等于是负责后世长江沿岸苏南四个地级市的江防筹备工作。

    ……

    吏部、兵部这边的筹勋事务繁杂,一时难以尽述。

    与此同时,刑部那边也在紧锣密鼓地处理大战的善后事宜,惩恶除奸的讨论当然也不会怠慢。

    王铎因为带头当了汉奸投降派,最后被判处斩刑,没能逃脱历史的审判,还有一堆其他勾结之人,或轻或重都得到了正式判处,定在正月十一行刑——

    朱常淓不想拖延得太晚,因为他知道很快清军的援军就会抵达江北。在清军第二波救援尝试来之前,把主要汉奸杀了,也能提振士气,统一人心。

    但正月一上来就杀人,或者元宵佳节杀人,也不吉利,最后就折衷选了个刚出初十、未到元宵的日子。

    钱谦益被判流放大员,但大员还没收复,就先流放到福建暂时监押,交由郑成功的一位族中武将看管。

    除了己方汉奸要处理,被活捉的敌人官员武将当然更要严审。

    抓到的那几个满人、蒙古贝子、梅勒额真,全部都吃了一剐,级别更低的则是磔刑或腰斩。

    磔刑和凌迟是有区别的,明朝磔刑大致简化为斩断四肢后再砍头,可以近似理解为吕雉给戚夫人削人棍,刀数比凌迟少很多,不是一片片剐肉,比腰斩重,不是常设刑。

    而抓获的汉人官员,最高级的当然是旗主级的张存仁了,这厮是多铎的谋主,历史上清军打下江南后,他也做了多地多任督抚,是镇压江南的罪魁祸首之一。

    加上张存仁当年是祖大寿的部将,曾经是明朝武官,最后投敌,那就更要以最严厉的叛国论处。

    最终张存仁被判凌迟三千刀,从正月十一一大早剐到正月十三半夜,皇帝还亲自吩咐了别拖,免得拖到元宵佳节还有血光不祥。

    除了张存仁外,其他积年老汉奸没什么好多说的,唯独一个孙之獬,需要再特别对待。

    原本刑部只是给孙之獬判了个刀数比较少的凌迟,剐六十四刀,主要是惩处他的“教唆多铎下剃发令,导致常镇二府数万不肯剃发的义民被清军镇击屠杀”。

    但朱树人熟读史书,他也知道历史上孙之獬后来被天地会义军抓获后,是怎么死的,他实在不想让孙之獬这种狗汉奸的专属死法就此湮没,所以特地打了招呼,希望法外加刑。

    鄂王爷都开口了,刑部怎么会不答应?何况只是一点启发就行了。

    最终,孙之獬复刻了他历史上被山东义军诛杀的死法,搞了一把“反向凌迟”——历史上正向的凌迟,都是把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而孙之獬并没有被剐肉,反而行刑者还往他身上加了很多东西。

    具体操作就是,让围观刑罚的百姓,自愿捐出一小捋头发,然后穿在缝衣针尾原本用于穿缝衣线的针孔中,扎进孙之獬皮肉,跟手术缝伤口一样再传出来、剪断头发,这样一捋头发就被植入到孙之獬皮肉上了。

    他孙之獬不是希望天下汉人跟他一样剃头扎辫子嘛?那就反向操作,让天下汉人给他“全身皮肤植发”。

    最后孙之獬浑身皮肉被缝了数千针植发,形如一个长毛黑猩猩,把他活活疼死气绝身亡。身亡后刽子手还在这千丝万缕的植发上绑上绳索,让一伙骑兵分别拉着,把孙之獬的尸身放风筝示众,可比吊在竹竿上示众飞得更高、让人更远都能看见。

    孙长毛猩猩风筝被放那天,南京城里无数百姓都来围观了。那些镇江、常州二府逃出来的、因拒绝剃头而有家人被杀害的义民,更是苦大仇深,非要围观不可,

    还有无数人掏银子求刽子手接受他们捐的头发,非要把自己的头发植发到孙之獬身上。

第312章 人不为己

    战时有战时的快节奏,为了应对即将抵达的清军援军,南京朝廷的战后赏罚评定工作,在短短十天之内仓促搞完了。阑

    哪怕再算上那几天行刑的日子,也没拖到元宵节,避免佳节染上血光的晦气。

    而江北的清军援军先锋,也确实在正月十一这天,就已经迫近扬州城了。

    只是最先到的都是骑兵,也没法攻城,这才没有冒进,只是在乡野之间骚扰,试图屠杀劫掠一番。

    而明军既然是早有准备,加上扬州附近已经被拉锯了好几次了,去年明军失守过一次,后来又反攻,如今是第三遍被战火洗礼了,坚壁清野的程度已经达到了极致,整个扬州府乡下哪里还能看到活人乱逛?

    活人不是被转移到了江南,就是集中进了城市,作为壮丁民夫帮助守城,接受军事化的管理。

    阿济格派来的先锋骑兵在扬州府地界上稍微转了一圈,发现原本号称富庶至极的淮扬沃土,如今是彻底“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了。

    除了沿江河口的几座县城被军事化了,乡下连根毛都找不到——而这一切,显然都是狗鞑子造成的!账要算到清军自己头上!阑

    骑兵无所作为,找不到东西抢,又等了两三天,后续步兵才陆续赶到,而大炮还需要更多的时候。

    等待的时间里,清军步兵也只好先设法伐木打造攻城器械,做点别的前期准备工作,元宵节之前是不可能有任何实质性攻势了。

    ……

    而同一时刻的南京城里,朱树人难得假公济私了一把,拖延了数日好好陪伴家人,

    过完元宵节,他才准备坐船渡江,去江北稍微晃一晃,督促各部逼退清军,提点一下各处防务,算是有始有终。

    除夕夜才刚刚跟夫婿重新聚首的小公主朱毓婵,自然是万分不舍。去年朱树人就是花了太多时间在外面打仗,四处奔波,一共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三四个月。

    以至于元旦的时候,父皇都怀疑她身体有问题了,怎么肚子始终不见动静。阑

    这次朱毓婵自然也是拿出了本钱,温柔缱绻想要说服夫婿不要亲自督战了。

    “多铎都杀了,多尔衮和阿济格知道救不了了,不用几天便会知难而退的吧?你还去扬州作甚?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都是王爷了,不用亲力亲为的。前几天父皇还派了太医和宫女来,以后说是要常驻咱府上。

    如今这大明江山要稳固,你还不如在……在家里多努努力,比战场上多打几场小胜仗还重要呢。”

    朱毓婵这番话倒是话糙理不糙,虽说有私心,还是歪打正着了。

    历史上南明之所以完蛋,极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政出数门!大家都有野心,搞得山头林立。

    但凡能跟南宋赵构一样,亲兄弟堂兄弟全部死绝或者被抓,有野心的武将没法拥立别的傀儡,大家都统一到一面旗帜下,南明也绝不会那么容易完。阑

    养猪的王爷要活着那么多干嘛?死干净一点不好吗?留一个就够了!

    如今南京城和长江防线算是彻底守住了,下一步要反推,最大的利好,并不是战场上再打赢,而是朱树人赶紧弄个儿子出来,彻底打消天下人对君臣相疑的顾虑。

    否则,就始终会在所有大明忠臣心中扎下一根刺:要是潞王家的人确实种不太好,不容易生,以后还得从其他藩王那儿找个人继位,那咱是不是该提前烧冷灶抱大腿?

    或者到了那一步,真有藩王跳出来,鄂王会不会用武力压服?到时候各自会有多少人支持?内战会有多惨烈?

    一旦发生内战,种田整军搞得再好,也都会被内斗的利空彻底耗掉。

    所以,未来一年内,朱树人还真就应该轮到下半身多努努力,脑子反而可以闲一闲,什么都没下面的问题重要,这是定国本。

    好在,朱树人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听妻子说出来,他只是温柔地说:“太医隔帘诊脉过了,没说有什么问题吧?既然没事,按部就班就是。阑

    孤这趟只去瓜州渡,不进扬州城,不会进入清军包围圈的,一天都不会。还有咱自家的水师和郑贤弟的水师护航,万无一失。我大明的水军,毕竟还是天下无敌的嘛。

    这也算是善始善终,最多不超过个把月,就会回来了,等三月份开始,保证一天远门都不出,就坐镇南直隶,就算要走动也不会是兵事,而且带娘子一起,直到娘子肚子有动静,可否?”

    朱毓婵扁了扁嘴:“为什么还要三月份后才不出门?”

    朱树人语重心长地解释:“太医也不是什么都懂的嘛,看他们也没劝人少饮酒。孤却博览群书,还从一个叫笛卡尔的当世红毛夷人书中,读到不少科学道理,

    说是男女准备孕育子女之前,应该戒酒,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而且还要禁绝红毛夷人当中流行的一种叫澹巴孤的东西,跟我们的鼻烟类似。油腻也要减少,要饮食荤素搭配合理、每日适度锻炼,不能过劳也不能太懒……总之都对子女有好处。

    你也是,这几个月,先把菠菜吃起来,咱不能指望赌运气,一上来就要一个聪明伶俐、气脉康健的。”

    朱树人这番话中的引用,当然是随口瞎扯的,让笛卡尔背了锅。阑

    之所以想到笛卡尔,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恰好是这个时代的人,

    郑家人此前跟荷兰红夷做生意时,也都有听说这个红夷科学家在荷兰高层中颇有知名度,甚至郑成功认识朱树人之前就听说过。

    这样的例子举出来,就很有可信度,别人还没法求证。

    朱毓婵果然很吃这一套,毕竟古人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就算是太医,考虑到皇亲国戚的骄奢淫逸,谁还敢劝皇帝少喝酒啊。

    再说皇帝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时候要儿子,都是乘兴而来,随时发情,中招即可,要是真跟现代人那样准备充分,皇帝就得一辈子不喝酒了。

    这也导致古代根本无法精确、科学地控制嫡长子的质量。

    朱毓婵一听说饮酒都会有不好的影响,不无担忧地说:“那要先戒多久?”阑

    朱树人:“放心吧,若是那些为酒色所伤之人,怕是得戒上大半年。但孤素来不酗酒,不过之前过年,又频繁庆功应酬,稍稍多喝了几天而已。从今日起戒酒,最多一两个月便见成效了。”

    朱毓婵听了,对这个时间倒也能接受,又想了一会儿心事,很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

    “有些事情,妾一介女流,原本也不懂,也不想懂。但如此国难之秋,一切以天下为重,便是儿女情长,父皇都劝我看开些。

    其实妾身知道,夫君一直跟……子翎姐,有些深厚交情,父皇前几天也私下里说过了,咱今年常驻京城,上游之地,便需得力忠义重臣坐镇。四川方巡抚,和武昌的密之兄被重用,也是必然的了。

    若是妾何时能为夫君诞下一子,健康茁壮,完成过继,父皇便特许夫君以王爷身份,另纳侧妃。但在此之前,却是决不能乱了嫡庶的。”

    这番话,朱毓婵本意当然是不愿意转告的,哪个女人肯把夫君分享给别人。

    但这是政治需要,只能说天家无情,为了笼络人心稳住局势,连朱常淓这种懦弱君主,都不得不稍稍出卖点女儿的个人幸福,换取江山巩固、别人更为他卖力。阑

    如今朱树人有威望有兵权,各项都如日中天,相比于他需要皇帝背书,其实皇帝更需要他的忠诚。

    而且在朱常淓看来,能把四川、湖广重臣的女儿、妹妹弄到南直隶来,让朱树人控制,也算是加强一层保险。相比于这层收益,女婿多玩几个女人实在不叫事儿了。

    朱树人闻言,也是心中一动,他当然也还记得方子翎,但一直觉得时机不好,此前被清军、闯贼反复压着随波逐流,没时间腾出手按自己的节奏部署,也就一直拖着了。

    现在看来,自己要在老婆肚子上更加多努努力,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既正国本,又爽到了,还公私两便。

    ……

    安抚好了后宅,朱树人终于踏上了渡江到扬州晃悠督师之旅。

    这一仗也不会有多激烈,算是有始有终,镀好此轮江淮攻防战的最后一层金。阑

    朱树人正月十六启程,十七日便到了瓜洲渡水寨。江北还有黄得功、曹变蛟和李辅明,分别镇守六合县、仪征县、扬州城和海门等地。

    其他不重要的县城,反正也成了无人区,暂时可以放弃,等这波清军被逼退再考虑恢复生产——

    如今也才正月中旬,一般江南农历二月开始春耕,农时最多可以拖延半个月左右。只要二月下旬之前敌人退走、百姓能回来,就能恢复耕种。

    当然,今年南明朝廷也只敢安排交通要道周边便于管理的地皮恢复生产,顺便就近供应军粮。至于其他相对偏远无险可守,也不便于军屯化管理的地区,就只能抛荒一年了,权当是休耕。

    今年如果能彻底恢复淮河防线,明年才好考虑淮南全境恢复生产。

    因为明军始终掌握着长江和邗沟运河的水运节点,所以朱树人一抵达,扬州城内的黄得功部将,外加泰兴那边的曹变蛟部将,就纷纷坐船来瓜洲渡汇报近况。

    对面的清军对于走水路进出城的明军,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水师来去自如,也是够憋屈的。阑

    黄得功本人要留守合肥,分身乏术,所以扬州城这边的防务,交给了一名朝廷新拨给他调遣的副手,名叫黄蜚。

    这黄蜚原姓涂,后随母舅改姓黄,但跟黄得功并无亲戚关系——黄蜚的舅舅,是崇祯六年时牺牲的东江镇总兵黄龙,也就是毛文龙死后接替毛文龙的那位。

    黄龙是在吴桥兵变次年,在旅顺跟孔有德、尚可喜等新投敌的汉奸水师激战殉国的。黄龙死后,因为没儿子,他外甥就从本姓改回娘家姓,算是过继给舅舅以免舅舅绝后。

    黄蜚此前跟朱树人的势力没多大交集,崇祯末年一直驻扎在登来附近,朝廷给他的差遣是“援剿东北水师总兵”,名义上是驻扎在山东半岛、海路策应骚扰辽东建奴敌后,

    但实际上因为实力不济,那几年黄蜚也没多大建树。因为朱树人的蝴蝶效应,崇祯死前给吴三桂运粮饷支援策应的活儿主要是朱树人在干,塔山杏山突围救援那两场战斗,也都是朱树人的势力在运作。

    崇祯死后,黄蜚也带着一部分登来的“援辽水师”南下,合计军民四万人,这是把妇孺都算上了,所以其中战兵估计一万都凑不出。史可法当时需要有人协守江防,就把他调拨到了黄得功麾下听用。

    毕竟黄得功当时已经加封了将军号,被朱树人的蝴蝶效应提携得相对位高权重了,可以统领其他总兵。此后黄蜚也没什么出彩表现,一直算是中规中矩按军令办事。直到现在黄得功需要分兵,他才捞到一个机会独当一面。阑

    而曹变蛟那边,因为也要分兵守卫沿江数处、背后依靠长江水路互相策应,泰兴这儿当然也只能留一个部将,曹变蛟就选了一个叫刘肇基的老部下。

    这刘肇基资历其实也不浅,早在四年前、曹变蛟初跟洪承畴参加松山血战时,刘肇基就已经有总兵衔了,只是松山之战中他作战不利,洪承畴在自己被围之前行赏罚之权,把刘肇基降职了。

    历史上,因为曹变蛟死在了辽东,刘肇基南下后被朝廷另外调遣,最后跟史可法守扬州,战死殉国了。所以不管其战斗力如何,战斗意志和忠诚度还是有保障的。

    现在因为朱树人的蝴蝶效应,曹变蛟活着从辽东救了回来,当曹变蛟部来南京勤王,那他在辽东时就搭档过的副手、部曲,自然也都会重新调拨给他。

    朱树人和黄蜚、刘肇基这些总兵,原先倒也没有深交,他也不可能把手下每个总兵都人过来,这些人原先是南直隶明军的,不是湖广明军,也就朱树人东下勤王后,才把他们的统属关系调过来。

    黄蜚、刘肇基同样对这位新封了王的国姓爷不是很了解,第一次直接听命于他,也颇有些忐忑拘谨,还是朱树人率先和颜悦色地问话,试图打消他们的顾虑:

    “黄军门、刘军门也都是积年宿将了,勤恳苦劳,朝廷都是记得的。孤还年轻,你们不必拘谨。阑

    且说说建奴援军近日可有冒进举动?多铎已死的消息,你们有没有充分散播出去?建奴如何反应?”

    黄蜚看王爷平易近人,也如实奏报:“眼下清军援军,分水陆两路,各自抵达扬州城下,分别有五六日和一两日,还未能开始强攻。

    陆路自城北、城西围城,暂缺南面,统兵主将初为阿济格派来的骑兵都统满达海,近日随着山东清军南下,各部互不统属,或许还会更易主帅。听说还有可能以凤阳尼堪为帅,统辖各路陆路援军。

    水路清军由高邮湖经邗沟运河而下,沿城东封堵,但靠近不了长江口,也无法阻止我战船出东水门,统兵主将依然是淮安孔有德。这厮跟个狗皮膏药一样,很早就来了,初时自觉兵力不济,不敌我军,就又夺回高邮湖,此番陆路援军多了,他才壮胆,再次南下。

    至于多铎的死讯,末将等也有遵照将令,通过对围城之敌喊话的方式散播过,敌军似乎也一度稍稍动摇,但仍然不肯坚信,似乎以为这是我军诡计,是为了动摇其军心。

    也可能是多尔衮压的军令太过严厉,让他们不敢放弃——末将以为,是否可以考虑将多铎的尸身拿来展示,以威慑敌军、瓦解其士气?”

    朱树人对这个结果还是挺意外的,他一直觉得,多铎之死这事儿,应该是挺好统一认识的,阑

    毕竟都死了半个月了,清军在江阴之战崩溃后,逃亡了数日,随后肯定有人试图等风头过去、化整为零渡江。算算日子,最早一批偷过江的,应该新年初三初四就有到江北才对,如今又过了十天,他们还能不把多铎的死讯带回去?

    还是说,有些人因为害怕军法惩罚,想要隐姓埋名,或隐瞒不报?

    想到这儿,朱树人也不由自言自语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侥幸逃生的败将,文过饰非,讳言其行迹,

    利用死无对证的便利,把自己说成是‘在多铎死前,奉多铎之命,突围到江北送信求援’,这才导致清军援军现在依然打了鸡血一样不肯退去?

    毕竟多铎死时他们要是不在,而且还是奉命冒死送信,也就没有陷帅之罪了,鞑子军法甚严,部曲陷帅是要直接斩首的。

    不过,要是逃出去的人太多,这种说辞肯定会穿帮,只有是带着零散少数逃出的,才有可能,而且一旦其他路也有越来越多零散逃生之人带去不同的说法,最后还是会露馅儿……这是为了免罪求生,走一步看一步了。”

    听了朱树人的分析,黄蜚和刘肇基也是深以为然,只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阑

    朱树人捋着胡子,微微点头:“既如此,倒是不必再拘泥于辱多铎之尸了,虽说这些天没好好保存,稍微有些烂了,但好在大冬天的气候寒冷烂得慢,还是可以派俘虏为使,送还给建奴的嘛,正好动摇一下建奴军心,再见机行事。”

    ps:非常抱歉更晚了……这两天完全被打乱了……

最近更少了,说声抱歉,解释一下(感言)

    今天第一更7点半才放出,也才五千字。

    这两天更新时间不太稳定,总字数也比平时少了一千字左右,没拆章,给大家说声对不住。

    主要是一些冒出来的事情,搞得我脑子有点乱。

    老读者也知道,我这人,说是兼职写作,也不太准确,但也确实不是全职写作。

    我本职干过很多工作,2016年之后,转行做专利代理人。19年之后,证的执业实习期也满了,

    后来写书小火之后,我觉得把主要精力放在写书上也挺有机会的,那边投的精力就少了。

    我们事务所的主任也比较照顾我,19年之后,我这人经常挂个证,领个底薪,做点咨询和老客户维护的工作,也不思进取,不想着多接案子,主要精力就写书了。

    主任也确实需要一个机动的人手,帮她处理些偶发紧急的咨询,有个随时调得动的人,而且底薪也确实不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我,默认了。

    今年,主任要把精力都转到公司制的新所,以后新案子也都从新所接。但旧的合伙制事务所也不能废弃,因为搞过专利的都知道,发明有20年的年限,实用新型也有10年,很多客户前些年找我们做的案子,后续还要从旧所办年审、续费,转去别的所很麻烦,还会给客户不好印象,误以为我们旧所要跑路了。

    然后……因为主力同事都要转去新所写案子,主任需要一个不写案子的同事留在旧所挂名一個合伙人(合伙企业必须至少两个合伙人),而且那些文科专业毕业的新人没证还不行

    (我国相关法规规定,专利代理人执业证书必须是理工科专业毕业的才能考,虽然考的内容主要是法律,但法学生属于文科生,不能报名……我们所里有几个小年轻法学生,每天写材料,但就是没法以自己的名义,得挂在有证的理科同事名下,我也奇怪那些法学生既然要干专利代理了,为什么不再去读个理工科的在职研究生,不就能报名考证了么)

    然后她就想到了我这个最近两三年几乎没写过案子的极品……

    考虑到我前几年的怠工,主任也默许了,这次的要求,我很难拒绝,虽然是挂名合伙人,实际上没什么钱,没什么利益。(也有可能,我前年开始半怠工开始,她也不动声色允许我继续只拿底薪、每天只接接客户咨询电话、不主动出门找案子,就已经在预谋时机成熟让我挂凑数合伙人了吧,如果是那样,那就藏得太深了。拿了别人好处,不好意思拒绝了)

    众所周知,合伙企业不是有限公司,普通合伙人那都是对合伙债务无限连带的……所以我不得不谨慎,这两周要处理很多合伙入伙协议和其他法律文书,还要了解一下所里原先的账目,以免被坑……

    或许有些书友会觉得,我就是个搞法律的,自己给事务所挂合伙人这种小事,都要犹豫那么久,牵扯那么多精力,是不是水平太差了……

    但我也不得不说,我确实是个老阴比,但要论行业资深程度,我肯定是不如主任的……术业有专攻啊。

    而且我这人,一旦专注起来研究某个问题,很难一心二用。这几天满脑子都是怎么规避合伙协议风险的事儿,想强行逼自己想点出彩的剧情,也想不出来,都是些偏流水账的……只能先每天四五千字了。

    给大家说声抱歉,反正写肯定是会好好写的。

    无限连带责任啊……任何涉及到无限连带,连破产都不让破产的事情,不得不慎。

第313章 多铎:终于从既生又死的叠加态,坍缩回纯死态

    “这扬州城不是三个月前就攻破过一次么?南蛮子打回去也不过二十来日,怎得又能修得如此坚固?比第一次新的时候都更难轰开了!阑

    你们这些汉人废物,轮到你们守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好好修复城防、那么容易就被南蛮子拿回去了!”

    隆武元年正月十八上午,当北方来的清军援军,第一次组织起刚刚运到的火炮,重新试图轰击扬州城墙、模仿三个月前的战术再破一次扬州城时。

    才刚轰了没多久,他们就意识到如今的扬州城墙,比第一次时难轰得多了,

    明军此次夺回扬州虽才不满一个月,但就是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对城池的加固、改造,已经比去年那种摆烂瞎搞的状态强了不知多少倍。

    目前赞摄淮南江北清军指挥权的贝勒尼堪,看到这攻击效果,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很是数落了一顿手下那些汉人将领,抱怨他们做事不用心。

    相比之下,倒是刚刚从河南战场调过来的、阿济格手下的满达海,对这种紧急加固的城防已经颇为适应了,显然是在河南那边见多识广。

    面对堂兄的暴躁,他内心很是不以为意,还暗讽堂兄少见多怪,只是明面上的语气并不显露:阑

    “是么?那看来,我大清派来淮南的兵马,原本遭遇的敌人太弱了,这才导致一开始进展太顺利。如今被朱树人的湖广明军勤王增援,怕是处处要碰硬钉子。

    这两日南蛮子散播的那些谣言,恐怕也未必全是为了动摇我军心,还真有可能是十五叔遭了……顿挫。”

    尼堪是奴儿哈赤长子褚英的第三子,满达海是奴儿哈赤次子代善的第七子,所以他俩是堂兄弟,尼堪比满达海年长十一岁。

    多尔衮掌权后,此番部署南征,把大哥的儿子都派给了多铎,把二哥的儿子都派给了阿济格。

    这两派之间自然也都略有争竞,想要一较高下。但谈不上什么大矛盾,只是普通派系之争。

    满达海原意是很想说“十五叔多半真是死了”,但也要留点余地,不想说出那些惹人嫌的不吉利字眼,才话到嘴边换成了“顿挫”。

    尼堪被堂弟暗讽,自然要反唇相讥:阑

    “是么?原来英亲王在鄂豫进展缓慢,一座南阳城整整三个月攻不下、南蛮子的汉水防线更是连摸都没法摸,都是因为湖广明军城防规划更完备咯?那我们倒是真该吸取,请务必多介绍一些教训。”

    “你……”满达海也是年轻气盛,毕竟二十来岁的人,一时有些恼怒,又没法发作,最后只丢下一句

    “反正我觉得,要是十五叔真出了意外,就没必要再强攻扬州了,这样改造过的坚城,要是还有充足的红夷大炮能源源不断运来,根本不可能攻下。

    如今要攻城,也得先拿下城南的瓜州渡,截断江南明军通过长江水路往城里运援军运火器弹药!如今的形势,跟朱树人亲自赶来之前完全不同了!湖广明军比南直隶明军要强何止数倍!不断外援根本没有攻打的意义!”

    清军第一次来攻打扬州时,压根儿就没提前断明军增援用的水路,那是因为当时清军根本不怕江南明军来增援——

    在当时的多铎看来,明军肯主动跨过江送到江北来让清军杀,那简直再好没有了,他巴不得在扬州打出添油战术,让明军继续往这个绞肉机里白给,后续好更轻松一些。

    没有被朱树人建设过的、初始状态的南直隶明军,当时在清军眼中就是一坨垃圾。阑

    如今形势变化太快,自然有诸多不适,让清军很痛苦,需要重新磨合。

    尼堪和满达海一时没争执出个结果,前方的扬州攻城阵地上,一直在实施火力准备的清军炮兵,却是每一刻都在流血。

    多铎此前丢了五十门红夷大炮,那是清朝全国一年的产量、也是清朝总存量的六分之一,这次多尔衮拨来的援军,一共也就凑了二三十门,已经是非常珍惜的了。扬州城下半个上午,就又被明军报销掉三门,着实是亏得很。

    尼堪见自己坚持按部就班攻扬州打通道路的尝试有点吃瘪,唯恐再在堂弟面前丢人,只好再去拉来此前逃回的败将尚善和李成栋,逼问他们突围之前、多铎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二人很快被带了上来,这两人是正月初三逃过长江的,又花了三五日东躲西藏穿过泰兴、海门等地,回到清军控制区。尼堪初次召见他们时,大约是正月初九,距离如今已经过了快十天了,

    原来,是尚善和李成栋,为了减轻自己兵败而逃的罪责,一开始就对好了口供,咬死他们不知道多铎到底死没死,只说自己突围时没有明确音讯,是听了张存仁让他们突围求援的命令,他们才突围的。

    毕竟,奉命突围求援是功劳,主帅战死他们却败逃,那就是大罪了。阑

    要是朱树人此时此刻能在清军主帅大营内,再听一次尼堪、满达海对尚善等人的盘问,绝对会恍然大悟,真相大白:

    原来多铎都死了二十天了,清军却还想着救援,都是这两个家伙搞的鬼!是这俩人把自己的生死荣辱、家族利益置于了国家利益之上,想打个时间差开脱罪责!

    当然了,考虑到尚善和李成栋如今是清朝将领,朱树人肯定会很乐于看到敌营内部有这种顾小家不顾国家的三心二意者的。

    此时,面对尼堪的再一次盘问,加上外人满达海的监督,尚善当然也不傻,继续一口咬定:他们走的时候,多铎确实还没死!

    尚善一边说谎,一边内心是这般自忖的:“跟着咱突围的,只有数百士卒,还有那么多人死在半路上了,普通士卒也不知情。还不是我和李成栋互为人证、咬死不放,就死无对证了?

    蒙军旗的觉罗果科他们虽然也逃回来了,但他们是决战战场上直接被打崩后沿着江边突围的,他们比我们走得早,他们走的时候王爷也确实还没死,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当了逃兵后、王爷具体什么时候死的?咱是王爷身边最后一批突围的,就不可能有人能拿出铁证戳穿我们!”

    尚善咬定了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在清军内部的战败责任分配方面,能尽量占到优势——他们走得晚,就可以指责走得早的人放弃友军,单独逃命。阑

    蒙古正红旗的觉罗果科如果想学尚善,把自己的败逃说成是“奉命突围求援”,尚善可以证伪,因为尚善在多铎身边留的时间更久、走得更晚,他可以和李成栋串供,证明多铎没让觉罗果科突围!他只是被打崩了!反之则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十天,尚善和李成栋完全没有承担任何罪责。

    这就好比先帝死了的时候,拿着草诏时间越晚的先帝遗诏,法律效力才越高——

    你手上或许也有先帝遗诏不假,但你拿到遗诏的时候,先帝有断气么?

    什么?没有?那你怎么知道你走了之后、先帝断气之前的这最后一段时间里,先帝有没有改主意呢?

    咱手上这道遗诏,时间比你晚,而且拿到手之后,咱是眼睁睁看着先帝咽气的!所以要按这最后一道遗诏办!

    尚善和李成栋在生死逃亡那几天里,天天琢磨这其中的逻辑,自然是想透彻了,不可能有漏洞,今天自然也是一样。阑

    但可惜的是,今天也有不一样的情况。

    当天下午,就在尼堪和满达海“两堂会问”完尚善后,清军主帅大帐里,忽然有侍卫进来报信:

    “禀贝勒,恰才休战之后,扬州城内有使者派出,说是要交涉劝说我军退兵的事宜,还说他们愿意送还王爷的尸身。”

    原来,是随着傍晚攻城方休战,守城方趁着进攻方兵疲意沮的机会,派出了和谈使者。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种时候派出使者,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要是一大早还没打的时候就派,攻城方只会觉得守城方这是怂了,反而容易士气大振。

    先打一天,打得疼了再派,就不存在这些顾虑。以战求和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则和平亡嘛。

    “什么?”尼堪和满达海终于难得地异口同声跳了起来。阑

    他们这几天虽然多少有估计多铎遭遇了不幸,但始终没准信,事关重大也不敢随便定论。

    直到此刻,多铎才因为他们的“观察者效应”,从“既死又生的量子叠加态”,坍缩到了纯死态。

    满达海立刻就拎起尚善的衣领:“十五叔带了那么多精兵强将,就算被困在江南,不能靠着最后的骑兵冲杀劫掠周旋么?怎会被杀?尚善,你们之前是怎么说的!”

    尚善也是有点血冲脑壳,但他这几天也脑补过无数次了,知道这事儿迟早会确信,他也只好装无辜,顺便开脱自己:

    “或许是明军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吧,我离开时,王爷身边的败兵确实不多了,也就几千上万骑,或许某次突围转移不慎……

    再说,今日明军派使者,便是为了动摇我军心,不如把使者直接杀了,别听他们瞎说。王爷要是真殉国了,也只能如此,就杀几个明官祭奠好了。”

    满达海松开手,冷哼:“怎么可能杀使,来使可是说要送还十五叔的尸身,杀了使难道就放弃收尸了?”阑

    尚善:“那就别多说,只问他们确认王爷的死讯、拿回尸体再杀使!”

    对于这种无耻的说法,尼堪和满达海倒是没有打算阻止,在他们眼中,几个明朝使者的死活,确实没必要当回事,

    清国如今也不在乎交涉领域的名声,反正天下已经只剩两家势力了,没什么好连横合纵方面耍诡计的,直接刀枪下见真章就是。

    然而,尼堪满达海不在乎,进来通报的侍卫却又泼了尚善一点冷水:“贝子爷,此论怕是也不妥……明人派回来的使者,并不是他们那边的文官,

    而是半个月前江阴之战中,在江边被击溃俘虏的觉罗果科麾下的几名蒙古骑兵军官,是我们自己人……”

    尚善顿时无语,明朝居然用力战被擒的战俘送信,他们总不好杀自己人吧。

    而听了对方的身份后,尚善心头也是没来由紧跳了几下,慎重确认:“……南蛮子放回来的,是哪一部的人?”阑

    “是蒙军旗正红旗的。”侍卫详细补充。

    尚善内心微微松了口气,脸上表情不变:“还好……是王爷死前就溃散的友军,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既然朱树人能想到放回俘虏来带话,这次是我们运气好,下次要是再放回几个比咱在王爷身边坚持得更久的忠义之士,我和李成栋又该如何应对?

    唉,为了少担点罪责、多捞点苦劳,说了一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去圆……我大清严酷的军功赏罚制度,真是不合时宜了。”

    尚善竟忍不住怀疑起清朝那严酷的制度了。

    不过说句良心话,清朝那种严明的军法,在国运上升期,确实是好用,便于激励滚雪球。但一旦到了国运巅峰开始掉头向下,大多数人打败仗逐渐常态、高级将领殉国也成为常态时,再坚持这么严厉的军法,绝对会惹来大麻烦的。

    当然了,此前崇祯时,明朝也没少因为他们僵化的赏罚制度、过于刚而易折,而付出惨重的代价。崇祯就是拿着原本承平时的法条去卡、去要求属下的文武,高标准严要求,最后属下做不到又怕治罪,出了一大堆汉奸。阑

    赏罚严酷程度的张弛有度、又要取信于天下,实在是非常难的平衡,自古没几个统治者能玩明白。

    ……

    尼堪和满达海接见了放回来的那几个被俘蒙古军官后,自然是问了很多问题。

    虽然那几名甲喇、牛录本人被俘是发生在多铎的中军战败前,他们也没看到后来多铎军的战场结局。

    但对于多铎的死讯,则是确信无疑的,因为他们进了战俘营之后还能听到消息,

    最后张存仁等人被凌迟行刑的时候,南京朝廷也把多铎的尸身拉出来展示过,当时很多俘虏都被押去观刑了,还眼睁睁看着他们那些战争罪责更重的袍泽被明朝刽子手一一处死。

    所以,简短的盘问后,尼堪和满达海就拿到了非常翔实的消息。阑

    满达海多留了个心眼,试图问出他们是否知道“多铎具体哪一战战死的,死前命令哪些人突围了,还有谁弃帅先逃”。

    但这些问题,放回的俘虏也不太说得明白,反正他们只能承认觉罗果科这些人是真的先败了。

    尚善在旁边听着满达海盘问,内心也是惴惴不安,直到问完后,没他的问题,才暂时放心。

    他内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这事儿就此打住、就查到这一步算了,别再特么刨根问底了,

    派系斗争非要把战败功过分得这么清楚有意思么?能活着回来就是有苦劳不行么?你满达海那么喜欢打击异己抬高自己是有病吧!

    另一边,满达海跟尼堪最后交流了一下,因为还需要从明军营地接回多铎的尸身,今天放回来这几个蒙古军官俘虏,自然还得再回一趟扬州城,把尼堪愿意接收多铎尸身的表态带回去。

    双方的攻城战,也只好暂时休整中断,明军送还尸体之前,尼堪就算再不要脸,也不能直接攻城的。阑

    但他还是觉得东路清军这一系列战役输得太惨,回去跟多尔衮不好交代,内心还存着“等把十五叔的尸体拿到手,咱可以再见机行事,考虑要不要跟明人翻脸偷袭再捞点好处,挣回点面子”。

    他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对自己人说得很直白,只是先模糊暗示了一下,却让满达海和尚善内心很不爽。

    满达海是觉得他纯属多此一举,多铎都确认死了,现在再打扬州城消耗有什么意义?

    东路清军既然那么无能,还挣扎什么,直接把今年南征表现最差的锅好好背结实了,帮阿济格的西路军衬托一下无能不好么?

    阿济格打得确实也不好,但跟多铎一比,还是可以“全靠同行衬托”的。

    尚善是多铎的手下,按说他从派系立场看,是应该支持尼堪的,从互相抹功堆过方面来说,也应该是跟满达海不对付的。

    但是,在“阻止这场消耗战再打下去”这个问题上,尚善却不得不跟满达海站在了一条立场上,实在是复杂得很——阵营立场占尼堪,具体决策立场站满达海,尚善和李成栋的小团体利益才能最大化。阑

    要是再打下去,明军那边再定时炸弹一样放回一些未知的高层俘虏,鬼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思想混乱。

    于是,尚善也不得不琢磨,怎么想办法尽快结束战斗,所有事情到此为止,就此彻底捂盖子。

    ……

    另一边,扬州城外的瓜州渡。

    尼堪放回那几个蒙古俘虏,让他们带话愿意收尸,朱树人自然也第一时间让人仔细盘问了那些人,让他们如实交代尼堪怎么说的,都问了些什么。

    因为本来就背负着外交任务,那几个蒙古俘虏倒也没觉得有些话题属于机密,就把能说的部分都说了。

    明军这边负责问话的幕僚很快整理清楚,交到了朱树人手上。阑

    而朱树人哪怕只靠这些信息,当然也很快探明:“什么?原来鞑子果然直到今天,都还没确认多铎的死讯?

    尚善和李成栋,在对面还被当成了突围求救的功臣?天下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往自己身上贴金的?”

    尚善和李成栋的变罪为功操作,也是着实让朱树人大吃一惊。他原先还真没想到,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利用死无对证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坚贞不屈。

    随后,朱树人虽然无法推演出细节,但却能轻易推演出敌营中各方势力的战斗意志:

    “那就好办了……既然他们要互相推诿隐瞒那么多东西,满达海跟尼堪在后续是战是和的问题上,意见多半会不一致。

    尚善原本应该是跟尼堪一致的,但他有自己的小秘密,肯定也不得不不一致了……三部敌军,一部想到此为止,一部想战,一部想走,这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阑

    PS:抱歉最近的计策写得有点过于依赖心理战了,有点累赘,不够必然……大家谅解,可能是我自己的大脑这几天一直处在心理战的博弈状态,影响了我写出来的东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07/ 第一时间欣赏国姓窃明最新章节! 作者:浙东匹夫所写的《国姓窃明》为转载作品,国姓窃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国姓窃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国姓窃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国姓窃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国姓窃明介绍:
朱树人回到了崇祯十二年,大明已然彻底病入膏肓。
自己区区一个秀才,连官都不是,用正常手段怎么来得及拯救大明?
既然如此,只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国姓窃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姓窃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姓窃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