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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浙东匹夫     国姓窃明txt下载     国姓窃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8章 灭国之战-上

    面对清军终于发起的决死冲锋、全线猛攻,内黄县战区的明军守备力量,自然也是针锋相对,把所有预备队层层部署,誓死抵抗,化解清军的迅猛攻势。

    内黄县作为明军的冬季屯粮重地,那重要性,大致也相当于当年乌巢之于袁绍,所以无论有没有清军来攻,平日的防守都是非常严密的,可谓重兵集结。

    回龙镇的漳水码头水寨,就绵延了足足好几里的营地,平时就常驻了四万重兵。寨中数百口大窖和筒仓,屯了三十万大军吃一个冬天的军粮。

    在清军斥候看不到的营寨深处,此前两军相持阶段中,明军闲着没事就挖壕沟筑土墙,为的就是哪怕有朝一日外围工事被攻破,也还能有战略纵深层层设防。

    这种作战思路,都是清军此前想都不敢设想的,因为在传统古代战争的思路中,城池也好,坚固的要塞营垒也好,设个几道城墙、羊马墙或者夯土栅墙就不错了,数量再多,只会分散防守兵力,还不如集中防御。

    而明军除了回隆镇大寨的四万人,平时在内黄县城里,还屯了三万人马,随时可以作为预备队左右支援,跟码头水寨成掎角之势,一旦遇袭一刻钟就能增员到位。

    所以,这几点情报都是公开的,豪格没来打之前,他派出的斥候就已经明确知道:内黄县周边的战区,至少要面对六七万的明军,大约占到中路明军主力三十万人的四分之一。还有其他方向的部队,大约二十万人,遇袭后一两天能赶到。

    豪格明知这种情况还敢来打,自然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集结了倾国十一万骑兵加五万步兵,有把握在一两天内就把至少回隆镇水寨打破、存粮烧光。

    但很可惜的是,他显然失算了。

    随着清军彻底展开全面冲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内黄县周边战场上的明军,远不止一开始侦查所知的七万人!

    ……

    “很好,看来洪承畴那老汉奸倒是真良心发现了,只求死后得个史书掩饰,提供的情报还挺准的,豪格确实是孤注一掷了。”

    距离战场七八里地之外的内黄县西门城楼上,同一时刻,大明北直隶兼河南总督张煌言,也正亲自拿着打磨精良的新式双筒望远镜,俯瞰着远处的战场。

    这点距离,有望远镜加持还是能勉强看清军队动向的,就好比打吃鸡的时候,站在马蹄山顶朝着机场岛眺望。

    原来,平时驻扎在大名的张煌言,之所以会亲自至内黄坐镇,还得感谢天佑大明,让一些明知不得好死的老汉奸,想要求个死后洗刷污名——

    前一天傍晚,也就是距离豪格出击只剩最后一夜时间差的点,有几个细作突然摸过漳水,向明军投降,并表示有重要军情要出卖。

    明军巡逻队在彻底搜身了细作,确认没有威胁后,又经过曹变蛟的大致盘问,得知对方是祖大寿和洪承畴的人,才勉强带到张煌言那儿,吐露了清军要孤注一掷进攻烧粮的消息。

    明军一共花了小半夜的时间侦查、盘问、确认,这已经是非常快乐,最后在亥时末刻做出决策,立刻把战区中部、东部的兵力逐次往西悄悄调动,以应对清军的袭击。

    张煌言其实一直到做出决策那一刻,也不能保证洪承畴派来的人说的是真的,但反正明军兵力有优势,部分调度补强也不至于中招,就当有备无患了。

    而且明军一共只有半夜的反应时间,就算想调动太多、太远的部队,也不可能来得及。

    仓促之间,暂时只能是以部分快速反应的骑兵部队,立刻往内黄县赶,还有就是一部分原本就部署在内黄县和濮阳县之间的、沿着漳水南岸防线巡防的步兵,可以就近入驻内黄县周边的大营。

    最终的结果,就是明军靠着这半夜提前探知敌袭的时间差,又补强了大约四万多人的兵力到内黄附近。

    其中两万多是曹变蛟麾下的精锐骑兵,还有两万就是平时负责巡防漳南的李定国部步兵。

    剩下的明军,也尽快得到了通知、加急做好准备、逐次调度往西运动。这些部队虽然没法在开战前运动到位,却可以保证比正常开战后再临时得到通知、早上那么四五个时辰赶到战场。

    一言以蔽之,就是明军所有援军,都可以额外得到五个时辰的反应,这在大决战时是弥足珍贵的。

    而洪承畴向张煌言要求的条件,是如果他死了,或者失踪了,希望张煌言可以向朱树人求情,在整理崇祯实录时,写关于他洪承畴的部分,写到崇祯十五年、皇帝亲临哭祭,说他洪承畴在松山死了的那一段,就可以了,后面可以不用写。

    虽然这种事情很难瞒住,因为洪承畴降清后,毕竟还有那么多清廷高层朝廷官员知道洪承畴做了清朝的官——

    但洪承畴觉得,等清廷覆灭的时候,以朱树人的脾气,他连大明小两百号的藩王,都能整得只剩不到十家幸存。那么,朱树人难道还会留北京那个伪朝的文官活命么?

    地方官或许能活命,武将如果反正反戈一击帮着杀鞑子,也能活命,虽然不一定能保住兵权和官职。

    唯独文官士大夫,说难听点儿,洪承畴早就看透了。大明科举二百七十年,学文的读书人早已人浮于事,朱树人的风格显然是杀掉一半剩下的还绰绰有余够做官,他根本不用留二臣。

    如果北京文官统统杀光,或者至少囚禁起来,有些事情是有可能瞒住的,还能给他们一个体面。

    张煌言觉得这笔买卖可以谈。

    ……

    决战背后的内幕,暂且不再赘述,战前准备做得再好,也得临门一脚给力才能抵定胜局。

    昨夜才急行军赶到内黄大营的李定国,此刻就带着他的两万原“西贼”老兵,再次负责赎罪扛线,承受满达海和博洛的最初冲锋。

    不过因为在此前历次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改过自新,李定国部如今的装备也算是鸟枪换炮了,不再像几年前南阳、信阳之战时,只能扛着长矛负责扛近战伤害。

    如今的李定国旧部,已经有一半士兵装备了“武昌造”步枪,装备的升级,也让将士们心中看到了希望,知道只要好好干,迟早是能彻底洗刷流贼耻辱,被朝廷一视同仁的。

    此前因为清军的火力准备太凶猛,李定国不希望士兵们白白伤亡,就放弃了已经被轰烂的第一道寨墙,往营地纵深多退了二三百步的距离,并且逐次形成多道防线部署。

    夯土墙和木栅栏在红夷大炮的轰击下,根本无法维持,躲在夯土木栅后的士兵,也有可能跟着墙体一起被大铁球砸死,甚至因为碎木纷飞,进一步起到了弹片的杀伤效果。

    李定国麾下在付出了百余人的无谓伤亡后,李定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后他忽然就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又冒险的决定。

    “不要守任何木栅栏了,直接拔掉壕沟里的鹿角,所有人躲进壕沟防守,下半身钻到地平面以下,就不怕直射的红夷大炮了!”

    李定国也是因地制宜,无师自通,选择了堑壕战法。士兵们闻言,出于对他的信任,也是纷纷执行,但内心还是非常恐惧的。

    古代战争毕竟是远射和肉搏的结合,躲进堑壕对于躲避炮击当然有巨大的优势,可一旦被骑兵冲到面前,居高临下践踏砍杀,那么躲在沟里的士兵就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算挥舞刺刀拼死拒敌,最多也就捅割到马腿马腹,武器长度根本够不上对马背上的骑兵形成致命伤,能刺到骑兵的脚踝或小腿就很不错了。

    不过李定国治军极严,他那些老部下也是跟随他多年,令行禁止,居然就执行了这道置之死地的命令。

    随着博洛和满达海,分别以遏必隆和鳌拜为先锋,疯狂冲杀而至,明军就躲在原本作为拒马陷阱使用的堑壕内,露头贴着地对外开枪。

    “砰砰砰——”连番的乱射,让数以百计千计的满人骑兵惨嚎倒下,热血在积雪上泼洒迸溅,让松软的积雪立刻融化开来,但很快又因为严寒再次凝结,并且更加坚固打滑,融雪成冰。

    暗红色的血冰,一片片披洒在大地上,肃杀而诡异。

    “这些南蛮子居然不怕马蹄践踏么?居然躲在陷坑里开火?”

    冲在第一阵的遏必隆,看到眼前的交战景象,也是有些错愕,他跟随豪格征战数年,还没见过这么打仗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清军挟怒而来,在接近的过程中已经被枪炮射杀了那么多袍泽,哪能临阵退缩?见状也就不管不顾纵马践踏过去。

    无数满人骑兵弯腰挥舞骑枪马刀,却同样难以挥砍劈刺到躲在壕沟里的士兵,只能把主要输出手段寄托在马蹄上。

    “喀啦——”

    “噗嗤——”

    一阵阵筋断骨折的声响,和马蹄被捅刺挥砍割断的牙酸入肉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数以百计的原西军诏安士卒被马蹄践踏,惨死当场,但满人骑兵的马腿也不时有被长矛刺刀割断,失蹄惨嘶把骑兵甩落在地。

    更多的一线步枪兵终于扛不住压力,抱头蹲伏在堑壕内,唯恐被马蹄直接踩到,一些没来得及拆除干净的壕中鹿角,此刻反而成了他们的护身符——如果满人骑兵非要让战马跳进沟里践踏,就很有可能直接扎在鹿角上,连战马一起毙命。

    一线战场一度非常混乱血腥,双方绞肉般撕扯在一起,让遏必隆和鳌拜都毫无办法快速解局。

    但是,好在战场的胜负形式,并不只是依靠一线士卒的搏杀决定的。明军守营部队在李定国的指挥下,早已形成了多道防线,每一道都守卫着数条营内的壕沟。

    一线壕沟的袍泽跟清军形成乱战,后面壕沟中的士卒,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朝着前方开火,不断收割着清军骑兵的生命。

    枪声大作之下,偶尔也有前排壕沟露头死战搏杀的明军步兵,被背后的友军流弹误伤击中,但占比绝对是非常低的,可能二十个伤亡里也就一两个是明军士兵被误伤,剩下十七八个都是满人死伤。

    而且这种厮杀形态稍稍持续那么一两盏茶的工夫,前排堑壕内的明军也回过味儿来了,愈发死死躲在壕沟里不冒头,不给后方友军流弹击中的机会。

    如此一来,这种攒射就只会杀到清兵,让清军很快陷入了混乱。

    一部分清军为了躲避后排无穷无尽的纵深火枪火力,不得不直接纵马跃入壕沟,不管马匹是否会摔断腿或者被鹿角扎穿,都不管不顾地翻身下马、在壕沟里跟明军步枪兵近战肉搏。

    另一部分清军不甘心弃马,或者说是舍不得战马跃入壕沟被摔残扎残,就一咬牙选择继续往纵深冲锋,试图冲破明军第二道、第三道内营壕沟网。

    这样不管不顾地猪突猛进,杀伤效果倒也不错,但代价则是清军阵型越打越散,兵力也逐渐分散,变成了没法统一指挥的各自为战。

    而且明军也并非彻底采用了堑壕步枪战术,在杀穿营地最外面的一里多地后,他们很快就看到后方还有明军依托夯土墙,严阵以待地列出了密集火枪队形,以不畏近战冲杀的严密防守,刺刀一致对外,远射近刺得心应手——

    李定国这么安排,显然是在此前的交战中,已经摸清了清军红夷大炮的射程极限,知道只要放弃密集阵站桩死守营地最外围的一里路,把敌人放到营地深处再打,清军的大炮就轰不到那么远,无法给其骑兵提供火力掩护了。

    所以,清军骑兵能冲垮的,只是前几排清军大炮射程内的明军防线。

    离开了大炮射程的地方,就没有真理!

    “这些南蛮子怎么如此顽强!明明前几道防线都突破了,那些躲在壕沟里的南蛮兵为什么不逃、不投降、四面八方都是我大清的铁骑,他们还要负隅顽抗!南蛮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勇气了!”

    遏必隆怒不可遏,奋死冲杀,结果还是撞上了李定国的中军主力,反复冲突不入,身边精锐侍卫骑兵也都在明军步枪兵的攒射下陆续倒毙。

    或许是因为他表现比较显眼,李定国注意到了他之后,便吩咐军中原本一直待命的少量线膛枪狙击兵集中朝着他开火。遏必隆终于在上百名线膛枪手的重点照顾下,身中数弹,当场毙命。

    另一边的鳌拜,情况也差不多艰苦,只是鳌拜毕竟是满清第一猛士,身强力壮披挂了多层重甲,意识到自己被火枪队集中重点照顾后,他反应比较快,在身边第一批心腹侍卫挡枪毙命后,他就飞速后退,最终肩膀上中了两枪,拖着一条残废的胳膊狼狈退出战斗。

    鳌拜可以退,但已经被死死黏住的满八旗骑兵,却没那么容易全部退去。他们为了冲上来,已经付出了无数的伤亡,如今更是有成千上万的袍泽,在入营后的第一里路上、分成无数个小队,陷在堑壕网中跟明军陷入短兵相接的搏杀。

    如果清军彻底退兵,那么现在堑壕王中的满兵就只会有一个下场——陆续被明军全部杀光!

    远离战场的豪格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一线战况,只看到源源不断的满蒙铁骑冲杀入内,明军营中杀声震天,火光也冲天,战斗极为胶着。这样的场面,清军当然只能继续投入,把乱战进行到底。

    厮杀到血腥炽烈之处,因为两军从黎明杀到天色全亮,不少明军阵地上原本夜里照明用的火把也没熄灭,乱战中难免便于清军纵火。

    而且营中原本各地都有屯粮的地窖、临时筒仓,被清军暂时夺去的那部分阵地上自然也有。清军因为各自为战,缺乏统一号令,好几处便放起火来,烧掉了成千上万石的明军过冬存粮。

    看到浅表营区的部分粮仓着火,豪格的信心也被进一步激发了,虽然他不知道着火的粮库占到明军总粮库的比例有多大,但只要有粮库着火,就说明有希望,明军说不定也会因此士气崩溃。

    “全军务必用命!岳乐,尔等也带步卒上前,加紧支援博洛满达海!今日誓要破尽那些奸诈的狗蛮子!”

    豪格双目血红,不管不顾把最后的预备队也往着绞肉机里堆。

    前线的满人骑兵伤亡人数,怕是早已过万,明军的战损也绝对不少,但双方已经不是列阵而战,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一道道壕沟里各自厮杀,就是想溃逃都不知道往哪儿溃逃,只能是原地死守、哪个敌人敢靠近就奋死击退。

    李定国那边,一批批的预备队也随着一线士卒的伤亡,不断往上顶,整个营地中的积雪,渐渐都化作了滑腻的血冰。

    厮杀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李定国扛线也抗到了精力逐渐疲敝。不过他坚信大明必然能胜,战前张总督就告诉过他,他负责把敌人放进营内顶住,只要豪格的预备队也投入了,张总督肯定会让曹将军带着大明精锐铁骑反包抄的。

    果不其然,当血战持续到上午辰末巳初时,张煌言终于下令曹变蛟出击了。

    “刚刚得到探马急报,昨夜从大名县出发的我军步军主力,以及清丰县急调来的黄得功麾下骑兵,再有两个时辰就能赶到战场了。

    李定国已经快撑不住了,毕竟豪格的人数是他几倍。你先从清军左侧包抄过去,威胁一下豪格的本阵,让鞑子首尾不能相顾,减轻一下李定国的压力。”

    同样是昨夜刚刚赶到内黄的曹变蛟,也丝毫不敢懈怠,立刻表示领命。

    刚才张煌言不让他一上来就出击,也不光是怕吓跑了豪格,或者故意让李定国扛线,而是考虑到曹变蛟部昨晚是赶了八十里路程来到内黄的,开战前他们刚刚才歇了不到半个时辰,夜里都没睡觉,没有体力。

    所以让李定国先抗一个多时辰,争取点时间给骑兵部队回复体力马力、吃喝歇息,状态回上来一些后再出击。

    随着曹变蛟养精蓄锐后出击,豪格的局势终于变得岌岌可危,清军左翼的博洛部,本就失去了先锋遏必隆,如今随着曹变蛟迅雷不及掩耳的穿插,瞬间被打得几乎崩溃,跟清军其余各部之间被切割了开来。

    数以千计的双管后装滑膛喷子,和转轮手枪,在犬牙交错的战场上大显神威,把一群群失去速度的清军骑兵割草一般屠戮。

    博洛左支右拙,又奋死抵抗了一刻钟左右,终于被明军打得支离破碎,彻底崩溃。

第359章 灭国之战-下

    “不能退!不能退!南蛮子的粮仓都已经起火了!再加把劲!把他们过冬的存粮彻底烧了,南蛮子就败了!”

    眼看着自己派出的左右两翼大军中,博洛和遏必隆那一路已经崩溃,满达海那边随时也有可能撑不住,豪格双目尽赤,忍不住凄厉嘶吼命令,制止己方部队的退却。

    说到底,还是明军内黄大营内的部分粮仓着火,给了豪格信心,让他万分舍不得放弃,从而被明军死死黏住,把消耗战打到了最惨烈的状态。

    毕竟那种离胜利无比接近的错觉,是最容易让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孤注一掷的,这种时候,谁多撑一口气,就能赢者通杀,谁要是放弃了,就连本带利彻底输光。

    否则,但凡清军早一点绝望,早一点看清楚“我军中计了,敌人早有准备,我们肯定毫无胜算”,那他也就走了。

    而刚刚受伤退下来、才包扎好伤口的鳌拜,头脸上的血污还没来得及彻底洗净,则跪在豪格面前,竭力恳求:

    “王爷!不能再打了!曹变蛟的反扑太猛了,礼亲王的部曲也随时可能撑不住的。您且看东边远处烟尘又起,肯定是南蛮子从大名派来了新的援军,要撤就趁现在撤啊!”

    鳌拜显然比豪格更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他是亲历了满八旗精锐冲进明军大营后,明军依然死战不退、层层设防绞肉消耗的残酷的,他知道胜利绝没有豪格以为的那么触手可及。

    张煌言这狗贼,肯定是设下了毒计,为的就是一步步引诱清军投入,最后再把脖子上的绞索如温水煮田鸡一样慢慢绞紧,当清军发现喘不过气来时,已经无力挣脱了。

    被鳌拜提醒后,豪格也不由失神顺着对方指点的方向看去,远方果然又有更多明军援军出现在天际线上,一时还看不清多寡。

    他这才意识到,今日这场厮杀,至少已经血战了两三个时辰了,双方都是铆足了劲往死里干,拖得敌人又一批援军都快到了。

    “孤不甘心,孤不甘心呐!”豪格绝望嘶吼。

    鳌拜继续苦劝:“王爷,您且想想,就算我们今日烧了明军存粮,那也得有余力继续牵制住明军,拖到明军崩溃。要是主力损失惨重,就算烧了粮也赢不了啊!

    明军后续完全可以强行靠车马陆路运粮到大名,我们要是没有足够的骑兵,后续截杀明军陆路粮队,那么他们无非就是多一些粮食损耗而已。明军跟咱拼国力消耗,咱肯定是拼不过的!”

    最后这句话,总算是彻底点醒了豪格,也算是压垮骆驼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豪格的双目赤色血丝渐渐褪去。

    确实,烧粮这一步,并不足以直接导致决战胜利,烧粮哪怕成功了,后续也还要配合上“截杀明军临时陆路运粮队”的后招。

    如果八旗精锐骑兵都在这儿完蛋了,烧光明军在内黄的存粮也没用了。

    “走!让满达海快撤下来!让步军给满达海断后!那些被黏住太深的步军,如果定然撤不走,就让他们拖延时间了!”

    豪格终于下定了壮士断臂的决心,随后让博洛和满达海把满蒙骑兵都退回来。为了拉开距离,豪格还耍了点小花招,优先让满人骑兵先撤,蒙古骑兵的优先级则要更低一些,最后才轮到汉军旗和绿营。

    可惜,数万清军精锐已经在内黄大营内跟李定国、刘国能等人形成了血腥绞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些冲得最深入的部队,注定是撤不出来了。

    一旦他们返身而战,背后那些明军壕沟网络里的残兵,就会疯狂交叉开火、拼刺刀迟滞他们,拖到友军上来分割包围、狂猛撕咬,把那些落单被切割的清军彻底杀尽。

    那些狗急跳墙的清兵眼看夺路无望,自然也是困兽犹斗,一边厮杀一边尽可能用手头的火源尽量多纵火,整个内黄大营中火焰反而越来越熊熊炽烈,双方都是混乱到了极点。

    不过,随着清军第一批八旗骑兵成功撤出战场,形势很快出现了总崩溃,一些蒙古兵和汉军旗、绿营逐渐发现自己被抛弃了,

    蒙古兵还没办法,绿营和汉军旗却是彻底哗然,出现了成片成片的缴械投降,或是被明军驱赶着奔逃、反戈一击发生了内乱。

    仅此一役,或许豪格还能带上一部分满八旗撤退,但其麾下汉人和蒙古人军力,绝对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撤退战撕扯了大约一刻多钟,还活着能逃跑的满人骑兵,终于是陆续脱离了接触,随后开始飞奔狂撤。

    但杀戮的盛宴却远没有结束,明军骑兵虽然因为清军弃子的迟滞,没法追击豪格的核心主力,可豪格为了今日之战带来的炮兵部队,却根本来不及跑了。

    清军此前学习明军,用有很多匹马共同牵引的重型炮车,来协助数千斤重的红夷大炮长途快速机动。然而清军学得不到家,只学了快速运输没学会快速部署,明军的炮架结构他们也始终没学到。

    现在大军要快速撤走,大炮当然来不及重新装车。豪格也把问题想简单了,只是留下了一个旗的满人骑兵掩护炮兵部队装车转运。

    但明军来的速度远远超过清军的预期和整备,眼看明军左右两路至少各有上万人的铁骑即将杀到眼前,被豪格留下的那个满旗骑兵,也只好略作抵抗、发现不敌后,就抛下炮兵直接跑了。

    足足一百三十门红夷大炮,在大半天的对轰血战中,原本也就被明军炸毁了大约二三十门,勉强还剩一百门出头依然可用。此刻到了被明军骑兵追击的环节,这些大炮却彻底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要慌!对着那些狗蛮子骑兵开炮!开炮!我大清勇士怎么能背后中刀被砍杀!快装霰弹啊!”

    清军汉军旗都统佟图赖,作为清军炮兵部队的主将,声嘶力竭地勒令属下在明知跑不掉的情况下,进行最后的贴脸炮击,试图在死前一换一。

    不得不说,佟图赖到底是数代铁杆汉奸世家,他家养出来的人也都还对满人主子非常忠心。在佟图赖声嘶力竭地指挥下,清军大炮在覆灭之前,居然还真就成功抵近开火了两轮,随后就被贴脸砍杀了——

    第一轮是在明军骑兵冲上来之前,就已经装填好弹药,早早就激发了,只有第二轮,是明军骑兵进入射程后,再草草装弹的。

    当时的清军火炮装填速度很慢,动辄五六分钟甚至十几分钟打一发都不奇怪,也就是装霰弹的时候稍微快捷一点,不用考虑是否压实、是否清洗炮膛内残余火星和上一轮燃烧不充分的残渣,直接把铁渣铅珠钉子碎石胡乱往里一塞就开炮了。

    因为开炮过于仓促、是生死一线间不规范操作强行提速的,至少有二十多门红夷大炮,在贴脸开火的时候直接炸膛了!甚至还有部分旁边堆放的火药被引爆。但至少七八十门大炮,是成功开出了第二轮霰弹的。

    两轮霰弹射击,加上炸膛和弹药殉爆之威,每一炮竟也能杀伤至少数名明军骑兵。

    曹变蛟为了全歼清军炮兵,硬扛着这两轮霰弹冲上来,居然在短短两分钟之内,就付出了上千人明军骑兵的伤亡!战斗不可谓不惨烈。

    无数身着水锻钢质胸甲的明军骑兵,被重炮霰弹轰中,也是直接被洞穿而过,如同后世巴黎荣军院博物馆里那些展品一样,“骑兵胸甲直接被当胸轰了个大洞,透背而出”。

    甚至连作为天下猛将的曹变蛟,亲自率队冲杀,竟也被霰弹弹片直接轰残了一条腿。但曹变蛟坚毅惊人,依然勒令属下狂奔猛攻,绝不可功亏一篑:

    “不要管我!大炮就轰这一轮!狗鞑子炮兵已经任我们屠杀了!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属下也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扛过去了,现在不抓紧杀贼,这一路冲过来付出的伤亡就浪费了,自然也是个个激发出了誓死搏命的凶顽,狂捅乱砍,把一群群只有佩刀和刺刀的清军炮兵砍杀当场。

    “顶住!顶住!呃啊——”汉军旗都统、后世康麻子的外公佟图赖,带着数百心腹亲卫背靠背试图肉搏顽抗,最终全部被砍杀当场。

    佟图赖本人身中百刀,被愤怒爆棚的明军骑兵直接剁为肉泥。满清能调度的全部野战炮兵战力,经此一役彻底被全歼,总共损失一百三十门红夷大炮,被砍杀炮兵、装填手、后勤辅兵累计数千。

    明军付出千余骑兵的伤亡,换来团灭一国炮兵部队,这个损失还是值得的。

    只可惜,佟图赖那个女儿佟佳氏今年已经十岁了,早已生了下来,他儿子佟国维也已经七岁,这些小孩子当然还是活在北京城里,没法一起灭门。

    否则,佟佳氏作为后世康麻子的生母,她要是能扼杀于出生之前,康麻子也就得换个位置投胎了。

    不过,事到如今,顺治能不能久活都还不知道,也不在乎那几个佟佳氏佟国维等辈了。灭不掉卵子灭精子,效果也是一样的。

    ……

    内黄县战场的血战,最后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天。

    豪格带着满人骑兵残部撤退后,那些被拖住困住的清军,一时也杀不干净,也没有都投降,依然牵制了明军的战力,小规模零星的搏杀一直杀到当天深夜。

    明军的损失,也是不小的,李定国部用来扛线的部队,从头到尾扛了七个时辰,两万多人竟死伤过半。

    其余陆续增援上来轮换抗压力的部队,情况稍好一些,也各有多则数千人、少则千余人的伤亡。

    曹变蛟的骑兵部队,在最后团灭清军炮兵,以及后续追杀残敌中,累计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而此前击溃博洛、跟博洛部的三个满人旗血战,也是死伤数千之众。下午才赶到战场的黄得功部骑兵,也在追击中略有损失。

    最后林林总总全加起来,明军骑兵各部全加起来,总伤亡竟有八千余人之多。步兵部队的总伤亡人数,更是达到了两三万。

    最终统计,直接战死七千六百余人,重伤后当天不治就有四千多,其余轻重伤员一万九千人。

    清军方面,蒙军旗的五个旗,四万骑兵,被歼灭了半数以上,因为明军打扫战场会处决伤员,所以伤亡比极高,最终斩获首级就达到了一万九千级,绝大多数都是被斩杀在明军大营内和漳水两岸的一线战场。

    算上伤员,参战的蒙古五旗,至少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有生力量。这也是豪格撤退时优先卖蒙古人、保满人的结果。

    考虑到豪格如今跟蒙古血统的太后势成水火,而豪格本人的生母,当年是出自海西女真的乌拉那拉氏。经此一战后,豪格这样卖蒙古队友,蒙古人怕是直接就要跳船跟清国决裂了。

    所以此战歼灭那么多蒙古骑兵的意义,还不仅仅在于两万多的杀伤,更在于彻底激化了满蒙之间的内部矛盾。剩下的蒙古兵就算逃回去,估计也未必再会为豪格卖命。

    将来大明追击清国残余势力的过程中,蒙古人很可能会暂时明哲保身,这就给了大明各个击破的时间差窗口期,对大明是非常有利的。

    除了蒙古之外,清军中的汉军旗和绿营损失自然更惨。他们虽然在攻坚时是最后派上来的,可败退时也被丢下断后。

    双方最后发生了纪委血腥的逐次清剿,半数以上汉军旗包衣奴才都为主子战死了,倒是绿营出现了不少崩溃投降。

    但不管战死还是投降,五万参战的清国汉人武装,至少被灭了四万之多,投降俘虏接近两万,其他都是死了的。

    最后的满人骑兵,今日之战一共有六个旗参战,两白旗自然是因为跟随多尔衮、多铎,最不受待见,又被指派了一开始最危险的先锋任务,最后也是在血腥绞肉中伤亡最惨,两旗均伤亡过半。

    另外四个旗,略有不同程度的损失,在豪格撤兵时成功保住了建制退了回去。

    再加上野战炮兵部队的彻底团灭,这一整天的大决战,清军总计被歼灭了近十万之众,其中两三万是被俘,七八万是死伤,却只换来了明军三万人的死伤。

    双方交换比在一比二点五左右,不得不说明军打得还是很漂亮的,虽说是占据了情报优势、武器优势,还设计诱导了敌人来攻坚。

    不过,明军也有损失相对惨重的地方,那就是战场毕竟被拖到了内黄大营内,加上战斗开始前的准备时间很仓促,来不及转运粮食,所以营地和存粮都遭到了极大破坏。

    营垒建筑绝大部分被炮击和纵火摧毁,基础设施损失非常严重,需要整个重新盖过。

    战后张煌言让各部统计存粮损失,按照上报估计有四成的大军过冬存粮在战乱中被烧,也是一笔巨额的财产损失。

    这就好比袁绍军在乌巢跟曹操决战,就算改变历史把曹操打崩,乌巢大营的存粮损失肯定是不会小的。

    当然,张煌言也知道,下面统计上来的过火粮食数量,可能有水分。说不定一线打扫战场的将士们,会把稍微过火烤焦、并未彻底烧毁的,或者是粮仓倒塌溢散的粮食,都统计为“完全损失”。

    但张煌言也不打算追究这些问题,刚刚惊天血战了一场,死伤了三万人,这种灭国程度的血战,还不许将士们多贪几口军粮?

    只要仗打赢了,多发点酒肉钱粮就当是劳军了,这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跟崇祯那样较真,说不定反而会出事。

    张煌言就连夜下达了指示:“损失就完全按下面上报的处置便是了,不过那些没有彻底焚毁的粮食,也别浪费了!那只是账面上不存在了,能吃就给将士们加餐!尤其那些稍微烤焦一点的,只要没黑,都是可以吃的!”

    下面的人也知道总督大人是懂行的,立刻表示不会过分。于是当天晚上,血战饿了一天的明军将士们,大多都是锅巴炒米炒面管够,这几天优先吃被大火烤坏的粮食,不限量。

    ……

    因为营垒和屯粮的损失,加上那么多伤员需要处置,张煌言自然也没有立刻发起反击追击的能力。双方都需要舔舐伤口。

    张煌言一边下令黄得功暂时接替受伤需要拉回去休养的曹变蛟,让黄得功和朱文祯统领全部骑兵部队,盯住豪格。

    另一边,则飞速给南京朝廷,以及还在开封的朱树人报捷,给朱树人的奏报里,还强调了一下大战的损失,恳请再加急额外拨发一些物资来,尤其是要补充够三十万大军吃一个半月的军粮,补足这场大决战造成的损失。

    朱树人看后,同样没想查账,直接豪爽地照单全发,哪怕漳水已经封冻,要从开封直接陆路运到濮阳,也得满足军前的需要。

    朱树人很清楚,如此大捷,能解决满清这个根本问题,相比之下多花钱粮完全不算什么。

    送粮的同时,朱树人也进一步吩咐张煌言,一定要死死咬住清军,争取在关内尽可能多消灭满人有生力量,别放到关外再杀,到时候更劳师动众。

    同时,他还表示,他自己不日也会北上濮阳,以便张煌言可以督领大军进一步北伐北京。

    另外,他还给了吴三桂和姜瓖去了命令,让他们加速包抄,不用再跟之前那样坚持“结硬寨打呆仗”了,

    豪格已经被重创,就算被他逮住战机、单独跟吴三桂或者姜瓖遭遇发生野战,豪格也没实力短时间内歼灭吴三桂了,绝对会拖到张煌言主力赶到的。

    吴三桂和姜瓖得令,自然也不敢怠慢,决战后的第三天,吴三桂就全力猛攻邢台,并且在大炮的辅助下终于破城——他从决战之前数日就开始攻打邢台了,最终等于是花了五天时间破城。

    更侧后方的姜瓖,在攻破真定后,也陆续拿下栾城、赵州等不太重要的地区,进一步威胁豪格纵深。

    决战后第三天,豪格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带着满八旗幸存的主力,快速往北京撤退。考虑到明军黏得太紧,他也不得不把剩下的绿营、汉军旗和另外一些部队,作为断后阻击,以确保脱身。

第360章 兴复大明,还于旧都

    豪格惨败而归,不得不选择直接撤往北京。

    但明军此前已经迟滞拖延了他那么久,吴三桂、姜瓖和李辅明三路偏师差不多都机动到位了,当然不会放他全身而退。

    于是,腊月十一这天,豪格刚刚从邯郸撤兵北归,刚攻克沙河县不久的吴三桂,就前来截击。

    豪格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老子干不过张煌言还干不过你吴三桂么?吴三桂手下虽然也是百战精锐老兵,但关宁军的规模摆在那儿,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得到多少像样的补充。

    在豪格眼里,前几年他跟吴三桂对峙,吴三桂完全是仗着关中地理的闭塞,才勉强守住的。要是吴三桂敢跟他明车明马正面野战,早就被他揍趴下了。

    而当时豪格手中也就一两个旗的战力,现在虽然遭遇了明军重创,但他手头掌握的好歹是大清的倾国之兵,还能拿不下吴三桂?

    于是出于不信邪的心态,豪格跟吴三桂还是在邯郸以北、沙河县以南的洺水滏水流域,爆发了一场突围野战。

    当时吴三桂的关宁军在洺水以南、滏水以北设防拦截。

    由于沙河、邢台等地已经被明军占领,所以豪格的撤军路线必须从巨鹿泽以东绕行,经巨鹿县、冀县北撤,没法走巨鹿泽以西、贴着太行山那条路。

    面对吴三桂的拦截,豪格只能选择要么直接突破吴三桂,要么就得多渡两次滏水。

    考虑到他手头还有十几万大军,反复渡河会非常耽误时间,可能会给后面的张煌言追击的机会,于是豪格就选择了正面突破。

    两军从曲周县一路厮杀到鸡泽县,吴三桂也是且战且退,但始终没有崩溃。

    这一带的地形被洺水和滏水夹束,比较逼仄,东西战场宽度还不到二十里,不便于大军展开迂回,所以豪格兵马虽多,却也没有快速绕后的机会,这才让吴三桂可以节节抵抗。

    双方厮杀拖延约两日,各自伤亡数千至万余人,可谓是两败俱伤。但战争持续到这一刻,天下汉人都知道大明肯定翻盘了,援军随时会来,所以士气旺盛。吴三桂的部队,顶着伤亡也能保持不溃。

    另一方面,吴三桂如今的兵力,也不再是豪格当初以为的那点实力了,自从吴三桂正式重归大明,南京朝廷也是把原本割据过关中、后来去汉中投奔方孔炤的原李自成旧部郝摇旗部,也陆续拨给了吴三桂让其补充兵力。

    之所以只给吴三桂补李自成农民军的旧部,也是朱树人考虑到吴三桂这人历史上毕竟反复无常,如果真给他一线明军的优良装备,也担心他将来尾大不掉,再次图谋为辽西将门重建势力。

    相比之下,把李自成旧部拨给吴三桂,就没那么心疼了,反正是让他们打消耗。如果确实能立功证明自己,再给更好的嫡系待遇也不迟。

    所以,豪格就是跟吴三桂的人还有郝摇旗的原闯军旧部互相消耗了一波,最终被张煌言派出的黄得功、李定国追上。

    各方从鸡泽到巨鹿,连战数场,最后豪格不得不再次选择放弃重伤员和一部分机动较慢的部队殿后,自己率领主力高速突围。

    其间具体战况,倒是没什么可多赘述的——无非是此前内黄之战后,豪格虽损兵十万,但他在邯郸、大名等处还有十万驻军并未参加内黄决战,这些部队是填线的,机动性也不太行。

    但豪格要放弃邯郸、大名北归,这些二线部队缺乏马匹,行军肯定比较慢,才拖累了全军一起行动的速度。

    现在被张煌言、吴三桂夹击,他只好本着“这些走得慢的部队与其白送,让他们以汉人身份投敌,还不如在巨鹿这片野战战场上消耗掉,让张煌言汉人杀汉人多杀一点,满人就能多赚一点,将来减轻压力”。

    所以,这场巨鹿之战中,豪格一改此前内黄之战让满八旗主力孤注一掷硬拼的姿态,几乎没有再动用满人骑兵,都是催逼着绿营跟明军耗命,包括之前跟吴三桂、郝摇旗消耗时也是如此。

    可惜,仗打到了这一步,那些没参加内黄战役的二线填防线绿营,也不会真的等死,故而士气极为低落。

    一开始跟吴三桂打那几天,仗着我众敌寡,还能死命消耗,到了张煌言派的明军主力抵达后,仅仅两天,断后部队就陆续崩溃了。

    七八万二线绿营为主的清军炮灰部队,只有两三万人为他大清死伤,剩下不是逃散就是投降。

    此轮战役开始前,豪格带了二十七八万人的清军,到内黄决战前只剩二十六万,

    内黄决战打完后大约只剩十七万。跟吴三桂消耗那几日,还剩十五六万。

    最后张煌言派明军主力又追上来,打完这场巨鹿围歼战,豪格的总兵力终于锐减至八万多。

    也就是说,从十月份开始的三个月时间里,豪格丢掉了二十万人马,其中三万满人,两万蒙古人,还有十五万汉人武装。

    一个军事政权到了最后临近崩盘的时候,削弱起来就是那么迅捷,如同雪崩。

    ……

    汉人绿营虽然最终被豪格全部送掉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这些绿营还是很好地完成了拖延时间的任务。

    毕竟就算是十万头猪让明军抓,也要抓很久。这些绿营也是人心参差不齐,无法做到几万人整齐划一成建制投降,都是被打崩后零零散散各自投降,加起来可不得拖住明军十天半个月的。

    再加上明军要逐次进攻、收复河北各县,每一处统治重建时,都会乱一把,有无数土匪山贼流寇冒出来,很多就是溃散后各自求生的原绿营旧部。

    部分城池也还有清军死硬固守,需要花点时间攻克。

    所以明军的推进会非常慢,需要稳扎稳打肃清后方和侧翼,注定无法在隆武五年年底前赶到北京了。

    腊月十七,明军克巨鹿,腊月二十五,克冀县,腊月二十九,克衡水。

    就在这种纷乱的局面下,历史的车轮终于悄然转入了隆武六年正月。

    正月上旬,明军分进合击,开始蚕食保定、河间二府,这已经是跟北京所在的顺天府接壤的两座州府了。

    按照明军的推进速度,最快可以在保定城内过隆武六年的元宵节,最晚也可以确保在正月下旬克服这两座府城。

    与此同时,海路的镇海侯张名振,也多路开花,又开辟了一处战场。在元宵节前几天,在天津卫武装登录,先攻下大沽口,随后直扑天津三卫。

    看到各路明军形势都一片大好,在后方统筹全局的朱树人,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树立威望的机会。此前内黄县、巨鹿县的两场决战,他没有亲自参与指挥。

    但最后北京的攻城战,以及入城式,他肯定是要亲自参加的,以免属下将领功高震主。

    这也是为了保护手下人,得一份君臣相得的长远富贵。

    所以从隆武六年的正月初三,在大名县过完新年后,朱树人就再次亲自带领亲卫北上巡视督师。于元宵节抵达了保定府,并赶上了亲自督战保定城的攻城战。

    明军士气如虹,重炮猬集,百炮齐鸣之下,估计保定城也撑不了几天。

    ……

    明军迅猛推进的同时,于前一年年底匆匆赶回北京城的豪格,这个新年却是过得无比煎熬。

    偏偏他还得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一些注定会“丧权辱国”的决定。

    比如,放弃北京。

    仗打到了这一步,不光豪格心里清楚,其实其他满清高层也都清楚,北京肯定是没法守的,守了也没意义,只会让数万满人精锐被明军瓮中捉鳖全部杀光,还不如逃到大草原或者白山黑水密林中,以图存续。

    但放弃北京的决策让谁来做呢?

    豪格原本是打算回北京后,就把一直拖而未决的奸后布木布泰处置掉的,但如今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如果处置了奸后布木布泰,却不废掉小皇帝福临、由他登基,那么他肯定要担心皇帝是否会随时引爆,为了杀母之仇找他麻烦。

    但是,要是弄掉了小皇帝,他豪格登基之后,第一个命令就是放弃北京,出关逃亡,那他的统治威望也就彻底沦丧了。

    思前想后,豪格只能再次找来汉官代表洪承畴,让他想个办法——说来这洪承畴也是命大,在内黄之战前夕,他给张煌言通风报信,居然时隔一个月后,还没穿帮,豪格也不知道是他和祖大寿泄露的军机,现在还在找洪承畴问计。

    洪承畴也是度日如年,这种随时有可能穿帮被杀的日子,他是一点都不想过了,被豪格问到,他就随便破罐子破摔地筹划:

    不如且留小皇帝,下达放弃北京的旨意,等到了关外,再徐徐图之。

    豪格想来想去,也没更好的办法,就逮着洪承畴问了最后一个重点:“多尔衮在世时,没能帮着大清固守疆土,孤摄政以来,一样没能做到。如今还凭什么让大军在撤出关外的时候,依然对孤的号令唯命是从?”

    洪承畴沉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豪格便自说自话:“既然北京城都要放弃了,孤下令允许满人纵兵大掠,人人得一注富贵,八旗子弟能不能对孤死心塌地?至少死心塌地一年半载也好。”

    洪承畴大惊:“王爷……这北京城内,还有数十万生灵,都是衣冠人士,而且当初我大清王师抵达时,北京士庶皆未抵抗,乃是心悦诚服归顺的,岂能……这是要彻底失尽天下民心的啊!”

    豪格:“汝莫非也有二心了?失天下汉人民心又如何,孤本来就要彻底放弃了!”

    ……

    在豪格的一意孤行之下,隆武六年的正月上旬,北京城内就发生了接连数次变故。

    首先是正月初五这天,豪格终于以翻旧账的形式,宣称找到了证据,说去年病故的先帝正室哲哲,也是正牌太后,是被其侄女、伪后布木布泰所毒害杀死。

    北京宫廷一时大乱,各旗也被迫再次面临站队内讧。但豪格通过暗示各旗实权将领,说是奸后布木布泰把持幼主、舍不得姘夫多尔衮当年入关决策的果实,所以要让大家都跟北京城陪葬。

    只有奸后死了,幼主才会下旨放弃北京,回归关外。

    为了大伙儿的活命,几个主要旗的实权将领,全部选择了站在豪格这边。而郑亲王济尔哈朗,到了这一刻,也被豪格栽赃,说他也是当初立主入关、党附多尔衮以图富贵,如今鼓励奸后布木布泰坚守的,他也有份——

    否则布木布泰一介女流,没有外朝的信息来源,不可能自己做出决策,就算决策的本心是自发的,也得找外朝辅政重臣商议,得到首肯,才会坚定她这么做的信心。

    北京城内,终于发生了最后一次内讧。

    正月初八这天,皇宫再次爆发了血战,布木布泰和济尔哈朗被处决,八旗兵丁又死伤了数千之多,豪格才算是彻底诛绝了全部实权政敌。

    正月十一,豪格以小皇帝福临的名义,下令京城各军北撤退往关外,府库钱粮即日起运,同时让外围炮灰各军顶住明军拖延时间。毕竟明军还隔着两个府呢,也不可能飞过来。

    府库金银绸缎这些贵重品运出京城后,剩下的粗重钱粮运起来比较慢,豪格估计也没法全部运光。就打算把有限的运力全用在刀刃上,多运金银珠宝绸缎,少运铜钱粮食。

    既然府库金银珠宝运完了,那就开始找民间金银珠宝下手。

    正月十三,豪格下令剩余满人纵兵大掠,北京城内三日不封刀,同时天津、保定河间等地也可以随意纵兵大掠打草谷。

    同样还在清军控制之下的宣府、延庆、怀来等地,也是一样处理,尤其是要爆抢张家口的富商——

    在满清入关后,张家口和大同等地的“八大蝗商”,也就是当年明朝统治时期,就帮着满人私贩违禁物资、帮满人搞到钢铁火药等物的汉奸商人,就已经洗白公开了身份了。比如著名晋商范永斗家族。

    当时清廷也是觉得已经坐稳了江山,所以对于资助他们的汉奸身份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就该给他们赐匾赐名、光宗耀祖。

    谁知如今明军反推回来了,这些汉奸的身份已经曝光,如果留在明地肯定也会被明廷清算、抄没其家产,清廷也不可能再利用这些已经暴露的汉奸将来再私贩盐铁火药。

    既然这些人已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和利用可能性,那留给明军抄家还不如清军自己抢。

    至于因此彻底失去汉人人心、让汉人知道满人连自己养的走狗都会肥了杀来吃肉、导致将来没人再敢为鞑子卖命,这已经不是豪格需要考虑的了。

    他现在要的,是在最后一锤子买卖中把利益最大化!以后不做生意了!

    用博弈论的术语来讲,这就是一次性博弈,不是重复博弈。

    于是乎,范永斗等八大晋商家族,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好不容易暗中当汉奸谋利赚起千万家财、刚刚洗白身份光宗耀祖了六年,结果遇上主子要撤退回关外,直接把八大晋商家族统统抓了,家产全部洗劫,敢有反抗就直接格杀。

    豪格唯一保留的人性,倒是并未直接下令把八大晋商家族肉体消灭,他要的只是抢走金银珠宝绸缎茶叶,没想要他们的性命。

    这八大家族的狗命,就留给吴三桂姜瓖的山西明军、将来收复大同张家口等地时,再来查捕斩杀好了。

    ……

    豪格不管不顾放弃北京城、胡乱烧杀抢掠临走捞一票的消息,当然也很快被明军得知了。

    消息传到保定,是元宵节后两天。

    朱树人得知后,也顾不上稳扎稳打先攻破保定和天津了,直接要求黄得功和朱文祯以明军大部分骑兵主力,北上追赶,以尽快驱逐清军、减少损失。

    虽然黄得功和朱文祯的骑兵兵力,还不足以跟满人剩下的全部主力抗衡,但朱树人很清楚,豪格已经开始分批撤退,不会把全部战兵都留在后面等着运输财物的。

    黄得功和朱文祯的追击,也不可能撞到甚至咬住豪格的绝对主力。

    在明军不顾后勤的快速推进下,又过了三天,正月二十日,明军骑兵先锋终于抵达了北京城下。二十二日,总算完成了对北京各门的彻底合围。

    清军有数千满人骑兵和一些二线满人壮丁,因为明军推进太快,没有来得及从北京城撤走,也就被围在了城内——其实也要怪这些人太贪,他们被豪格分派了抢劫的任务后,总想多拿一点,多抢几天,觉得明军攻破保定之前,不会绕过保定北上,也就没算好撤退时间。

    总会有人死于贪婪的,这很正常。

    他们在北京实施了对无辜汉人的屠戮劫掠,此刻自然也会遭到报应。明军虽然只有骑兵,无法攻城,但城内已经被杀戮了七八天之久的残存汉人,直接起来反抗,抢夺城门迎接王师,给王师带路去杀城内劫掠的满人。

    最终北京之战还是以一种“逃跑不及”的姿态,意外爆发了,明军在合围次日便打破了城池,先后诛杀了上万满人士兵、壮丁、参与劫掠的平民,还有数倍的家属。算是为北京城内被无辜杀害的几十万汉人勉强报了一点仇。

    破城后三天,正月二十六,南边的保定、天津战场也已经结束了战斗。朱树人得知情况后,带了数千骑兵护卫,又带着张煌言等人,亲自赶到北京,准备阅兵入城。

第361章 打完仗了好清算

    隆武六年,正月二十八。

    朱树人骑在高大神骏的战马上,难得换了一套银质全身板甲,表面还有錾金的花纹,带着数千铁骑,出现在永定门外。

    他生性谨慎,平素上战场督战,穿的都是表面磨砂的玄色钢甲,不会反光,非常低调。

    但今天不同,这是宣示天下正朔彻底恢复的大日子,是示大明军威于天下,当然要怎么华丽怎么来。

    银子虽然比钢铁还是要重两三成,但毕竟比黄金轻了一半。只要尺寸打薄一点,还是穿得动的。

    外城的永定门两旁,一路到内城的正阳门,早已有前几天光复京城的主力部队沿途严密把守,旌旗猎猎,骑枪刺刀林立。

    参与入城式阅兵的将士们,都花了几天时间把绯红色的战袍换洗干净,有破损的也先找不用参加阅兵式的矮小袍泽借一借。

    还把锻钢胸甲都打磨了一下,把生锈和刮划的地方打磨锃亮,,刺刀也要磨亮一些,这才精神饱满地参加典礼。

    朱树人来到永定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左右扫视,心中也是壮怀激烈。眼前这永定门外,至少就有三千骑列队迎接,永定门内到正阳门,估计还有两万士卒夹道欢迎,

    大明军威壮盛,已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谁能想到,仅仅几年前,大明的局势还是那般及及可危。

    “入城!”朱树人随手一招,背后的侍卫立刻把大纛微微向前倾斜一指,身后的千军万马自然也是整齐划一徐徐而进。

    马蹄踏在青条石上的清脆声响,一时缭乱绵延。

    穿过永定门后,眼前的北京外城实景,终于在朱树人眼前逐次铺开。饶是朱树人有所心理准备,也是不由触景生情。

    太残破了!处处断壁残垣,入目所及还有几个至今还在焚烧的巨大尸堆,都是前几天破城的明军,按照这几年形成的预防瘟疫经验和卫生要求,主动处理的。如果不是军队卫生意识提高了,这种程度的破坏,至少能让整座城池尸臭蔓延上几个月的。

    也难怪,在过去七八年内,眼前这座北京城三度易手,反复拉锯屠杀,原有的社会治理体系早已彻底崩溃。

    李自成进城烧了一次,鞑子进城的时候倒是没怎么烧,因为当时多尔衮还指望在北京长久统治呢。

    但最后豪格知道中原已经拿不住、京城注定要丢还给汉人,就兽性大发,也学李自成那样杀掠破坏了一阵。这北京城,终究是平均每易主一次都要遭一次重灾。

    朱树人上一次对这座城市的印象,还停留在崇祯十四年,他从黄州知府任上最后一次回京述职,随后他就到地方上担任督抚,再未来过北京城。

    这么一算,差不多已经十年了。

    “果然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呐。既然如今关内已经尽复,孤自会上奏陛下,请求为河南河北山东山西陕甘百姓,免税三年。”

    朱树人信马由缰,按辔徐徐而行,一边随口吩咐。旁边的随行文官自然口称王爷仁德,为天下生灵计。

    不过朱树人说的免税三年,肯定是连眼前这一年也算在内的,如今才正月底,农业生产还没开始。北京城虽然拿回来了,但偏远地区肃清残敌、追杀那些崩溃逃散的满人残余武装,总也要至少几个月的时间。

    所以北方今年内能彻底安定下来就不错了,今年本来就不该缴税。如果有清军残兵有组织地落草为寇的话,那一年内都未必能剿灭干净。

    如今大明经过隆武朝前五年的休养生息、商农并重,已经把财政结构扭转回来了,商业税的比例一再提高。没收复北方各省之前,南方财政已经自给自足有余,还能挤出钱来北伐。

    所以,只要几年内不把都城迁回北京,不人为制造额外的财政负担、漕运海运损耗,南方的财政绝对是够花的,维持现状即可。

    不征收北方六省的税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要求地方自给自足,朝廷都不收税了,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还是应该的,总不能还问朝廷要钱粮救济。

    经过清军的反复拉锯清洗,这些年的战乱,北方的人口每年都在锐减,现在上述六省加起来,人口总数已经只剩七八百万了(不考虑朝廷这几年从南方向河南新移民的部分,只计算自然人口)。

    小冰期最酷烈的年份也已经过去,就算土地依然贫瘠,产出不高,但人少田多,有充分的地皮轮作休耕,想种多少种多少,绝对是可以自我养活的。

    未来三年免税期,大明要考虑的反而是如何从南方找出那些原本从北方流亡南下的百姓,由官府稍微补贴一点启动资金、第一年的种子口粮,让他们踏上回乡之路,重新把北方建设起来。

    那些流亡去过南方的百姓,毕竟经历过隆武朝初年的好日子,受过大明皇帝和鄂王爷的恩惠,对大明的统治也更感恩戴德一些。

    让他们回乡掺沙子,也好进一步宣示朝廷的新气象,让那些闭塞坚持留在老家的北方人民,也尽快感受到大明的变化。同时,也便于宣扬永佃权的政策,改一改一直住在北方的百姓那种竭泽而渔的生产方式,让他们意识到兴修水利、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

    毕竟此前天启崇祯年间,乃至后来清廷统治期间,北方的经济秩序已经被搅烂得一塌湖涂,所有人,下至百姓,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

    农民连自己佃租的耕地都懒得保护,巴不得肥力耗竭,水利失修也不管,反正谁知道今年租种的土地明年还能不能继续种到手?没有一个制度保护人民长久吃安稳饭,人民怎么会舍得对未来投资呢?

    朱树人估计,将来从南方重新北归的南逃流民,规模至少也可以超过七八百万之多,如此一来,一直留在北方的人口,和去过南方后再北归的人口,基本上可以达到一比一,甚至北归人口数量还能压过一直留在家乡的闭塞者。这样重新融合后,心向大明的人口比例就能占到大多数。

    而即使是还乡七八百万,北方六省的总人口也就恢复到一千五百万,绝对是耕地和生产力可以承受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至于因为生育繁殖人口爆炸,而再次陷入马尔萨斯陷阱。

    ……

    从正阳门进了内城,再一路入紫禁城,满目所及,朱树人看到了好几处大火救熄不久、余烟未散的所在。

    哪怕是紫禁城内,都有不少殿宇被豪格临走时,破罐子破摔烧了。不过好在他烧的大部分地方,也没什么文物价值。

    因为有不少殿宇都是过去六年里,清人自己陆续重建的,之前李自成已经烧过一次了。只有那些明初留下来的部分,才算文物价值比较高。

    宫里还留了一些逃散的宫女宦官,应该是来不及带走的。前殿的宫女,之前已经被刚进城时的明军将士直接抓了分了,也就内宫还剩一些女人,估计黄得功李辅明他们也知道轻重,没敢私分,让人守住宫门严查军纪,等到朱树人到来。

    朱树人一路策马直至丹墀之下,这才下马步行,拾级而上,步入太和殿。

    黄得功在旁侍立、向导,等朱树人站定,这才又汇报了一些接收紫禁城的细节,还请朱树人赎罪,说是有一些将士,当初追杀负隅顽抗的宫内残敌时,难免会手脚不干净。

    但黄得功也强调,鞑子撤走时,能搬的值钱东西本来就尽量搬走了,很多东西本就散落,不捡也容易被践踏损坏。

    朱树人也知道,军功面前,不能太较真,便大度地吩咐:“金银珠宝器皿,有拾得的,你自行按军纪处置,别不患寡而患不均就行。

    字画古迹,肯拿出来献还朝廷的,朝廷也会作价补偿,绝对不会白拿他们的,你务必跟将士们说清楚。”

    黄得功连忙应诺,随后又提到鞑子留下的女人,是否需要王爷先过目。

    朱树人眉毛一挑,他不想落下这种跋扈的言行,便斥责了黄得功几句,随后说:“让宫中有年老稳重的宫女,先给这些宫女们验验身。

    凡是有被鞑子玷污过的,肯定不能留在宫中,就按级别分赐给有功将士们。不曾被鞑子玷污过的,先锁在内宫数月,不许外人出入,孤自会奏请陛下旨意。”

    接收好宫廷事务后,朱树人又问起鞑子撤走前,京城的屠掠损失,黄得功等人没法详细统计,只能是从收尸数据大致估了一下,

    说是约有二三十万死者,北京城人口又锐减了至少七八成,如今城内活着的连十万都不到了。

    朱树人:“鞑子撤走时,有带走汉奸伪官么?这些人如何处置的?还有其他皇商等主动附逆的豪绅,情况又如何?”

    黄得功:“那些铁杆汉奸伪官,尤其是抬了旗的、品级高的,都跟着去关外了。不过也有些不受重用、原本就是鞑子为了邀买人心,才给一些高品闲职的,还有看不上眼的,都留下了。”

    清军入关时,对于明朝留在北京的京官,只要躲过了李自成的拷饷没死,多少都会出于笼络人心给点官职。

    只是有些人并没有什么本事,论才干就是窝囊废,无非是原先在大明品级已经很高了,清廷也不好给他们压到太低,那就只给级别不给实权。如今要逃了,有真才实干的汉奸当然要带走,但那些只是粉饰太平用的废物,就全部留下了。

    朱树人摸了摸胡子,已经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凡是之前为大明效力过,闯贼和鞑子进京时主动投效的,全部下狱治罪。

    如果是先帝殉国后,就退居闲住,被鞑子逼迫出仕的,可以免罪。

    如果先帝朝时为官、此后一直坚持不仕闯不仕清的,找出来,全部按原有品级先给俸禄职衔。将来再徐徐图之,候有实缺再予录用。如若已经年老,或是坚持不仕清、于过去七年内老死的,准恩荫子嗣一人,以彰其忠义。

    当然,上述严令只对文官有效,武将只要最后反正参与杀鞑,且当初并非主动叛明,都可以赦免。

    对于文官,如有精通算术、工巧的技术型文官,也可以比照武将的豁免尺度,留任戴罪立功。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就自求多福吧。”

    朱树人很清楚,这样的世道,稳住武将人心就行了,后续还需要再追穷寇,把满蒙威胁彻底解决掉。

    文官本来经过几百年的科举洗礼,早就汗牛充栋人才过剩了几百倍了。四书五经谁不会读,读四书五经能学会做的事谁不会做。

    不给那些汉奸机会,也有足够的旧式人才够用了,何必把肥缺留给那些废物来收买人心呢,要收买朱树人也有更好的选项值得收买。

    黄得功等人闻言后,果然很是感动,觉得鄂王爷的宽仁恩泽,简直比大明历朝历代都深厚。

    交代完这些泛泛的处置意见后,黄得功又向朱树人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前几天明军接收刑部等处时,还发现了一些犯官被关押在其中,其中有些人物,可能需要朱树人亲自给出处理意见。

    朱树人也不含湖,就抽空去了一趟刑部,居然在那里意外看到了洪承畴。

    朱树人也是有些感慨,礼贤下士地隔着牢门,叉手询问:“这不是洪督师么,别来无恙?听说你最后关头倒也想求个晚节,让孤吩咐修崇祯实录的史官,把关于你的后续记载都删了?”

    牢房里一个衰朽的老头儿,头发已经苍白,形容枯藁,听到朱树人的声音时,一开始还有些陌生迟钝,很久才反应过来:

    “你便是国姓爷?鄂王爷?真是经天纬地之才,汉高明祖雄略,大明倾颓已极,竟也被你十年之功翻回来了,罪臣读书一辈子,未曾见如此古人。”

    洪承畴十二年前是见过朱树人的,但也仅仅数面,没什么印象,当时朱树人刚中两榜进士不久,最初几个月留在京城当翰林编修,就是那阵子见到的。第二年朱树人就南下当地方官,洪承畴就去辽东督师,再也没见过。

    朱树人对对方有印象,那是因为对方十二年前就位高权重。而洪承畴当时又哪里会对一个小翰林当回事。

    此刻一个权倾天下,在牢外居高临下俯视,另一个却萎靡至极,福祸兴衰对比之强烈,令人不得不感慨沧海桑田。

    朱树人玩味地观察了一下这个老汉奸,才追问:“莫非是那次你向苍水兄暗通军情,被豪格发现了,才关押在此?”

    洪承畴苦笑:“若是被发现了,怕是早就殉国了,那倒也好,一了百了。老夫当时没看明白,觉得大明必然没救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次,不过是豪格想要屠城劫掠,老夫看在北京城内还有那么多故旧,不忍,就劝他注意民心。豪格以为我要两面三刀、趁他走了后献城,就让人暂时监押查问,没查问出个明白,朝廷王师就进城了,于是不了了之。”

    洪承畴最后劝豪格不要屠城劫掠,也未必就是出自仁慈,而是他在北京做了那么多年官,汉人士绅朋友故旧太多,为了不让自己人吃亏,他也得劝。

    但论迹不论心,朱树人看他最后好歹劝了一句,就留他一条狗命。

    “看在你内黄之战前给苍水兄通报鞑子军情的份上,留你一条狗命倒也可以!你不是想让史书不写你崇祯十五年之后的行迹么。

    呵呵,让孤篡改伪史是不可能的,最多给你写‘崇祯十五年……世传洪承畴死于乱军之中,但此后多有民间传说其仕清,难辨真伪’,至于真相如何,让后人自己判断吧!

    你想要保住名声,就要多多揭发其他汉奸降官、隐匿的清廷文官,毕竟他们跟你共事过,那些人活着,在外面乱跑,你的事儿就不容易瞒住。

    至于你,反正你已是史书上的死人了,看你年事已高,就给你一个干净点的院子,圈禁终生吧!”

    洪承畴就算不死,待遇也相当于是终生监禁了。而且是洪承畴自己需要终生监禁的,否则继续抛头露面,他也编不下去。

    朱树人给他法外开恩,无非是终生监禁时的衣食住宿条件好一些,类似于后世专门关押高级犯人的疗养式监狱。

    洪承畴磕头如捣蒜,连连谢恩,表示一定好好配合朝廷多多供述清廷内幕,狗咬狗打击其他汉奸。

    ……

    处理完汉奸降官,此后几日,朱树人又继续问到汉奸豪商士绅得处理情况。

    随后被告知,在北京城内的那些八大皇商家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但是他们的主要族人,还在山西大同和张家口一带。大同那边姜瓖起兵的时候就把那些人扣住了,张家口的则要等后续送回京城。

    朱树人也不着急,就慢慢等,让将军们盯着点就是了。

    后来经过半个多月的折腾,大同和张家口等地的汉奸晋商集团,总算被瓜蔓抄一样细细梳理,全部抓到了北京城。

    对于范永斗家族等八大蝗商家族,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全部拉到宣武门外菜市口,排着队统统处死,八大蝗商本人,则是全部判处凌迟处死,其直系父母子孙判为腰斩,其余旁支才是普通的斩刑。

    跟他们一起行刑的,还有一堆刚清理出来的着名汉奸文官,都是主动为鞑子出谋划策、残害同胞有铁证的。按罪行轻重从凌迟到绞刑都有。

第362章 收回拳头是为了打出去更疼

    光复北京城后,朱树人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留在北京把清算铁杆汉奸、处置墙头草降官的问题,基本解决干净。

    数以千计的文官士绅,都借着这个机会连根拔除,也让北方少了很多难缠的地头蛇,将来普通百姓的日子或许也会因此好过不少吧。

    不过说实话,那些被清算、流放、充军的北京文官士绅,其实大多数也不是北方本地人,至少三分之一还是当年江西考过来的,还有其他南方江淮各省教育发达地区,谁让明朝一贯科举强的就是那些地方呢。

    历史上清朝要到康熙初期,才渐渐扭转前明遗留下来的人才籍贯构成。因为基本上要到康熙朝初年,前明留下的汉奸投降派文官才绝大多数满了退休的年纪。

    而现在按伪清的算法,才顺治七年呢,短短七年哪够原始汉奸老死退休,也只好由朱树人手动清除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清算梳理,也没必要留几十万大军在北方,人吃马嚼太靡费了。北方如今虽然可以靠当地的粮食生产、满足百姓的需求,但却没法额外供养几十万边军。

    朱树人的军队多驻扎一日,五十万大军的军粮就要从南方运输而来。战争激烈的时候,撑几个月没什么感觉,都认为咬咬牙就挺过去了。而一旦军事行动的烈度下降,常年要维持这么吃,财政就很紧张了。

    所以,这两个月的清算期,朱树人还做了不少别的事情,主要是慢慢清剿溃逃后重新啸聚山林的绿营土匪、流贼,外加收复宣府、永平等地,乃至其他燕山沿线的关防重地。

    清军放弃北京城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放弃长城防线沿途的几座重要关隘,还妄想留住这些关隘,将来可以再跟当初入关前那样,每年秋高马肥有秋粮可以抢的时候,就入关劫掠一把——

    豪格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毕竟在清廷高层眼中,他们就算放弃了北京,也不过只是放弃了对中原的直接统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连“间接统治”也放弃。

    回到崇祯朝时那种“汉人朝廷帮着统治、收税,满人只负责汉人收完税后,入关抢一波吃现成”的状态,在满清高层看来,依然是很有可能长期做到的。

    要避免这些祸患,朱树人当然要宜将剩勇追穷寇,把内长城乃至外长城以内的每一寸土地,都好好收拾干净。

    二月份,明军拿下宣府全境,夺回张家口。三月初,拿下蓟门,密云卫古北口,把居庸关防线彻底稳固。三月底之前,永平府境内的喜峰口等长城关隘也被收复。

    最后只剩下一个山海关,还在清军手中。因为山海关直连清军的腹心之地辽东,清军增援山海关都不用从大草原上绕路,所以防守很是稳固,不是一朝一夕拿得下来的。

    而且,朱树人考虑到豪格似乎还有一定的决心死守山海关、愿意往里面砸成本,他便心生一计——

    此前没能拿北京城作为绞肉机,把清军最后几万精锐磨掉耗掉,让豪格直接烧杀抢掠了一把后跑了。那现在正好拿山海关,再当最后一把绞肉机,争取在这个战场上多消灭一些清军的有生力量。

    也让豪格这个旱鸭子,知道这种依山傍海的雄关,不是那么好守的!以狗鞑子那种可怜到约等于没有的海军力量,敢守沿海就是找死!

    定下了这个主意后,朱树人也就没有要求立刻收复山海关,只是在关前的永平府境内驻扎一定的重兵,并且严防永平府其他各长城隘口,装出要慢慢磨的姿态,暂时麻痹清军的戒心。

    与此同时,巩固住除了山海关以外的其他长城防线后,朱树人也下令暂时把一部分明军南撤、另外一部分则在二月份时就提前转入了屯田兵,趁着还没耽误春耕,就先在北方转入生产,争取自给自足一部分军粮。

    剩下还不够的部分,尤其是从春荒吃到夏粮收获前所需的粮食,就依然靠南方运输。不过收复了北京和天津后,军粮运输的损耗倒是比此前在大名、邯郸、保定等地决战时小了很多。

    因为在河北平原腹地决战时,连大运河都没法用,大名府和邯郸周边都是不通运河的。到了天津之后,不但有运河,还能彻底恢复沈家多年来干的老本行——黄海海运军粮。

    所以,这几个月朱树人还吩咐驻军赶快修复天津的港务设施,并且疏浚永定河。运输损耗一降下来,几十万人的吃饭问题,也就不会变成一个天文数字了。

    永定河、武清河乃至其他连接天津大沽口至北京的河道,在崇祯年间一直是有修缮的,毕竟当时北京城就靠这几条河维系命脉,一旦淤浅无法通过漕船,京城周边数百万人就得饿死。

    但顺治统治的七年里,因为南北方始终处在两个政权控制下,南方的漕运改海彻底断了,多尔衮和豪格也就没有再浪费民力年年清淤永定河武清河,反正人力花下去也没粮食运进来,还不如省点力气少吃几口饭。

    七年淤积下来,现在要重新启用,自然也需要费点力气。大明的主战部队将士,对于干这种河工的活儿,内心多少是有点抵触的,但将领们解释了需求后,大家知道这是为了自己的军粮吃饭问题,也就忍了,暂时客串几个月苦力。

    ……

    搞定了这一切之后,朱树人便请示了南京朝廷,准备把北伐的五十万大军,撤回二十万至南方,再分兵十万人往东沿海驻扎,比如驻在登莱、天津等地,只在北方内陆不靠海的位置,留二十万作战部队,以减少军粮消耗,维持财政收支平衡,以利持久。

    收复关内的难度,和北逐草原残寇的难度,远不是一个级别的,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如果太急切,把自己吃崩了,再来一波崇祯时的流贼,那绝对是得不偿失。

    南京的隆武帝朱常淓本就没什么雄图远略,这次能半年之内收复北京,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朝中文官,最鹰派讲究大义名分的史可法,也觉得现在的立功进度已经足够快,所以全部通过,准许朱树人先撤一部分部队南下。

    四月初八,朱常淓正式下旨,让朱树人领兵二十万暂且南归,并且带上主要立功将领,回南京述职表功,接受升赏,顺便奏对集议一下下一阶段的追击工作、具体该如何展开。

    北方只留下一个河南兼北直隶总督张煌言,暂且主持新光复地区的安抚治理工作,继续剿匪扫除零散残敌。

    另外,朱常淓也在旨意中,顺带宣布了对北京城内残留的宫室、宫廷珍宝、宦官宫女的处置意见。

    北京紫禁城的后宫需要封存,不必修缮,暂时节省钱粮以示体恤民力,只要把烧毁破坏的残骸清理干净即可。

    前朝部分,三大殿没有皇帝亲临,肯定是不能动用的,但左右偏殿、原六部衙门,都可以直接用于办公,还可以挪用一座殿宇作为北直隶总督的临时幕府。

    毕竟有明一朝,原本在南北直隶都是不设总督的,也就没有总督办公的衙门,现在新设的官职,配套工作当然也要事急从权。

    事实上,不重修被焚毁的紫禁城建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眼下根本就没有符合标准的材料供应,如果强行造,最后降低标准,损失的也是朝廷体面,那还不如不造。

    历史上清朝初年,紫禁城很多宫室被焚毁后,可以有材料重修,一个重要的来源,就是明朝留下的十三陵——

    从康熙到乾隆年间,中国大地上仅存的尺寸够大树龄够老、可以修皇宫的金丝楠木,已经完全不足了。清朝修紫禁城,很多金丝楠木,是打着“帮前朝修缮年久失修的十三陵”,然后用便宜的新木料给十三陵换上去,再把十三陵拆出来的金丝楠木老料子,用来修乾清宫。

    但问题是现在大明回来了,历史上清朝能用的招、明朝统治者绝对是不能学的。总不能让朱家子孙自己把十三陵祖坟的木料拆了来造皇宫吧?这可是大逆、大不孝的罪名。

    而只要不拆十三陵,整个华夏大地已经找不够金丝楠木再彻底按旧标准重修北京紫禁城了,有钱也解决不了。就算把一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整个翻过来,都没那么多金丝楠木大树。

    另外,大明一贯是有南北两套六部班子的,只不过原本北京的六部是正式办事的,南京的六部是配套备胎。现在朝廷既然在南方办公了,北方完全不重设六部,也有点体面上说不过去。

    所以朱常淓跟史可法商议后,决定在北京重设户部、兵部、工部,以就近筹备决策未来光复作战、进一步驱除鞑虏所需的事务。

    因为要打仗,筹备钱粮军需、调兵遣将、配套基础设施建设的活儿,都是要尽快处理的,不能事事请示南京,回耽误。

    至于北京的礼部、刑部、吏部,暂时就只留一个尚书虚衔的光杆司令好了,反正这三个部跟军机大事没关系。以示大明并没有放弃北京的陪都地位,也避免了一些人拿“违反祖宗之法”说事。

    同时只留一个尚书,只给尚书发一份俸禄,也没多少钱,朝中自然有年高德劭事迹上却不便掌握实权的养老重臣去充任,算是非常实用主义的处理方式,既没花钱也不用打嘴仗。

    把这些工作做完后,面子上就过得去了,朝廷重新迁回北京的事儿,就能慢慢从长计议,多拖几年也不会有人嚼舌头。

    吩咐完北京紫禁城和六部的处置后,朱常淓诏书的最后部分,就是关于伪清内廷人员的安置。

    朱常淓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就直接宣布,凡是伪清入关后新募集的宫女宦官,可以全部放出宫去,任其自由。

    如果实在谋生有困难的,放出宫无法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由当事人自己申请,赏赐给有功将领和宗室为婢妾或奴仆,一切都是自愿原则。

    至于那些在皇宫中已经生活了七年以上的、也就是崇祯朝开始就已经在内宫中的宫女宦官,属于大明原本自己招的旧人,这些当然不能全部一脚踢开,否则有伤朝廷体面和仁德。

    所以就区别对待,先甄别一下:

    如果宦官有在这七年里主动讨好鞑子新主子、媚上求升迁的,也一律赶出宫去,有主动帮鞑子主子出主意残害同胞的,查实有证据更要处死,这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宦官在这七年里没有媚上劣迹,没有得到满人重用升迁的,那大明肯定要留用,给他们一个养老,以示仁德。

    宫女部分,被鞑子玷污过的,朱树人已经放出去了,朱常淓也觉得做得对。而那些没有被玷污过的,也要分年限,入宫七年以上的,是大明自己招的,只要不玷污,大明就要负责养老,被玷污过的,赏赐给将士们,也可以得养老。

    入宫七年以内的,算是鞑子招募的,这些人忠诚度就完全可疑了,一律放回民间。

    朱树人对于这个旨意,当然是严格执行了——其实朱常淓的想法,朱树人在接旨之前,差不多就已经想到了,但他不愿意越俎代庖。

    当年明初蓝玉就是在这事儿上授了人把柄,说他玷辱元廷后宫的妃嫔宫女。倒不是说凌辱异族鞑虏的女人不对,而是有些事情,不是人臣该自作主张的。

    朱树人只是专权,但他专权是为了更高效地拯救天下,不是他生性跋扈。

    那些不影响大政方针的地方,他还是能谦虚就谦虚的,犯不着为没有政治利益的小事去跋扈。

    ……

    严格按照旨意处理了北京的残留问题后,朱树人终于在四月十五这天,班师二十万南下。

    大军正常行军,不过日行六十里。但南归途中,因为不用带粮食,走到哪吃到哪,所以可以快一点,陆路至少日行八十里,部分水路可以百里。

    大明如今还是越往北粮食越紧张,所以能吃南方粮就吃南方粮,免得往返运输浪费。

    短短一个月的行军后,两千里的路程就走完了,五月十六这日,正式回到南京。

    朱常淓亲自出城,一路到镇江金山渡迎接班师大军,再一起回京,礼遇之盛,堪称大明之最。

    谁让这是光复北都的大功,比此前历次胜利,都更值得礼遇。

    朱常淓还宣布,全国范围内,免除田赋丁税一年,以庆贺光复故土。但商业税并不免除,余粮也都需要按官府给的保底价向百姓收购,毕竟饭还是要吃的,如果一年不收粮食,朝廷根本撑不住。

    各省百姓闻讯,免不了鼓腹讴歌,普天同庆。那些吃惯了鞑子苦头的,更是喜极而泣,南京街头和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真心拥戴夹道欢迎的百姓。

    朱常淓为了示功讲武,也是难得地骑马而行,穿上了如同《出警入跸图》上一样的凤翅抹金冠、银鳞金龙纹甲。并赐朱树人并辔而行、只落后一马头。

    但满朝文武、围观百姓,并无觉得不妥,这是北伐中原、恢复故都之功应得的。

    回到南京紫禁城里,自然又是繁琐的赐宴接风,并且给有功将士各个赏赐升官。

    一时之间,大明朝廷又封出去足足五六个杂号将军号、多封了七八个侯爵。

    而曹变蛟、黄得功二人,更是被封了公爵——大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封公爵了,但当初朱元璋开国、朱棣篡位时,也都是封了公爵的。如今恢复中原之功,当然也当得公爵。

    刘国能李辅明张名振等等,火候多多少少还差一些,后续还得指望北伐草原、或者对辽东建奴最后一击时多立功,有生之年或许还有可能,其中年纪大的那几个,就没什么希望了。

    另外,连带着李定国等年轻将领,也因为最后跟豪格在内黄县的大决战时,表现突出,治军严谨,在清军主力杀入明军大营后,还能保持住那些趴堑壕的部曲不崩溃,跟清军缠斗到底,为最终痛歼清军主力创造了条件。

    所以李定国也被封了伯爵,作为一个西贼降将,错过了救亡之功,眼下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他还年轻,后续对满蒙的深入打击如果能再立奇功,希望还是很大的。

    将领、文官们一一封赏后,最后只剩一个朱树人本人,但他却是功高难赏了,他已经是一字的亲王,大明最高的武职也早就是了,没什么好给的。

    好在朱树人也不在乎这些,他这人只要闷声发大财掌实权好了,虚名不重要。

    ……

    花了几天时间,处理完一切封赏升迁,君臣之间总算空闲下来,有时间讨论一下后续的平贼时间表、未来数年的大政方针。

    五月二十日,朱树人回南京后第四天,朱常淓再次单独召他入宫议事,还没有召其他阁臣,反而让女儿朱毓婵陪同,以家宴的形式,显然是便于朱树人直抒己见,搞一言堂了。

    酒席摆好后,朱常淓就虚心纳谏地请教:“卿以为,扫除草原残敌,尚需大明几年时日?会让财政长久枯竭么?北方光复,需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自行筹粮支持大军征剿所需军粮?”

第363章 北方重建计划

    面对隆武帝的垂询,朱树人回答得很实诚,一点都不搞假大空:

    “中原残破,北方六省恢复,分别不过一两年,要彻底恢复元气,让百姓安心生产,至少要三年时间。

    所以三年之内,大规模深入草原、白山黑水追击,是不可能的。不过,以骚扰、怀柔并用,分化瓦解一部分敌军,或是沿着辽东沿海消耗,倒是可以做到。

    豪格此番撤出关外,也是给鞑子内部,留下了重大的隐患。一来他为了独断专权,最后设计杀了济尔哈朗,把他打为奸后布木布泰一党。

    同时,随着布木布泰之死,黄台吉当年留下的满蒙同心同德体系,也遭到了彻底的破坏,满人后宫中的蒙古妃嫔势力已遭毁灭性打击。

    豪格撤退时还出卖了很多蒙古人的利益、军力来迟滞我大明,之前内黄决战时,蒙古人也被卖了断后。

    这一切的一切,都导致我大明有希望一举解决自明初北元起就遗留下的草原问题,我辈此生定然不能错过这个太祖成祖都未竟之事业。

    毕竟一直到黄台吉年间、林丹汗之子额哲投降黄台吉为止,此前蒙元始终保持了“成吉思汗继承者”的名头和号召力,保持了大汗之位。

    黄台吉把蒙古压为附庸,把额哲收为臣属,等于也是帮了我们大明一把,把蒙古人高傲的头颅打了下来。

    既然现在的蒙古人已经习惯了臣服于人,成吉思汗以来的法统彻底断绝,满人强大时他们能臣服于满人,等咱汉人强大了,臣服于汉人也是臣服,有什么区别么?

    所以未来几年,对蒙古要以打疼儆诫为辅、怀柔威慑为主。对建奴,则要以实打实沿着辽东海岸,骚扰削弱其有生力量为主。待北方重建、时机成熟,才好考虑对建奴的最后一击。”

    饶是朱常淓已经被胜利的巨大喜悦冲击,此刻听到女婿新画的大饼,他也是不禁再一次热血沸腾。

    原本在朱常淓看来,能收复关内故土,就已经对先帝对列祖列宗有交代了。毕竟崇祯殉国于北京的沦陷,自己都拿回来了。

    至于彻底解决草原和白山黑水的威胁,朱常淓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那是万历、天启以来,近半个世纪的威胁了,鬼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多少性命多少时间才能堆下来。

    但被女婿这么一说,他赫然发现,似乎如今真就是彻底解决蒙古问题的绝佳良机——蒙古已经被满鞑子打掉了尊严,习惯依附于人了,再也没有当初不能对人称臣的骄傲。

    偏偏这节骨眼上,豪格为了保住满人的核心利益,多次出卖得罪蒙古人,他们又有了裂痕。

    如果能彻底解决蒙古,哪怕不是物理上的完全消灭,而是让他们对大明称臣,这也绝对够超越太祖成祖了!毕竟朱元璋朱棣也没能完成让北元称臣的壮举!

    这么大一个果实摆在面前,晚几年再光复辽东、继而北进白山黑水,似乎也变得完全合理了。天下的人心、百战雄师的士气,都可以靠这个插进来的临时目标维持住。

    朱常淓忍不住摩拳擦掌,搓了好一会儿手,这才忐忑追问:“要实施如此计划,可要在北疆继续囤积重兵?北方六省未来几年的休养生息,能攒下钱粮么?会不会被对蒙古用兵的大军消耗完?若是钱粮不济,多等几年也无妨。”

    朱树人回南京的路上早已做好规划,当下应声解说:“臣已经算过了,此前光复河北的五十万大军,拉回来二十万归于南方,减少北疆军粮压力。

    剩余三十万人,在内陆延九边部署一半,剩余一半,专注于部署在北方沿海。我大明漕运改海如今已彻底实现。

    此前几年无非是因为北方未复,才断绝了漕运。但海运的船只、运力规模绝对是早就够用了的,今年随时可以走海路把北方沿海所需军粮运过去。

    臣已经让户部核算过,这样的部署,足够轻徭薄赋,而且驻军没有战事时可以就地屯田,明年起就不需要靠北方六省的田赋供给军粮了,只要今年供一年,后续都能攒下来。”

    朱常淓看女婿如此胸有成竹,也就乐得再次放手,表示一切可以由朱树人自行裁处。

    朱常淓算是已经彻底看透了,他这个女婿的本事,已经不限于逆转乾坤、解决先帝殉国时的烂摊子了,更能建立连太祖成祖都建立不了的卓绝武勋。

    这样的威望、能力,要是再去限制,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还不如彻底放手,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就等着将来皇太孙接班就好。

    朱常淓生性本就懦弱,这几年更是渐渐在生活上都谨慎起来,

    比如他平时宠幸完后宫妃嫔(原配皇后他已经多年不宠幸了,因为已经是四十来岁的老女人,跟他年纪差不多)、在旁边服侍的宫女请他暗示是否要清理时,他都会吩咐让宫女带那个刚承恩的妃嫔去洗洗——

    在古代宫廷里,皇帝想不想让妃子保留怀龙种的可能性,都是有宦官或者宫女可以协助操作的,虽然避孕率不是百分之百,但也有一定效果。

    朱常淓本就有二十年不曾让妻妾孕育,按说不做措施中招率也几乎等于没有。但他看到女儿女婿那么强势,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想多闹出麻烦,宁可把本就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再加上一道保险踩一脚。

    只要他没有亲儿子,他就绝对安全!可以一辈子做富贵天子!朱常淓内心早就自己把这个道理琢磨明白了,都不用人教。

    这也算是当初朱树人专门挑一个懦弱藩王拥立的隐形好处了吧。要是当初但凡选福王唐王鲁王那种稍稍有主见的,可能都没法确保一辈子驾驭住。

    做傀儡的人,当然是越怂越好,越能君臣相得最后善终。只要朱常淓懦弱一辈子,朱树人肯定会真心给老丈人养老送终的。

    ……

    把未来数年的驱除鞑虏计划,全权交托给女婿后,这场家宴自然是宾主尽欢。最后,朱常淓才有暇稍微问问家事安排——这些问题,倒不是为了国政,纯粹是为了女儿的个人幸福。

    “既然卿以为继续驱除鞑虏的事儿,需要多年准备方能克尽全功,那这数年准备期内,还需要卿亲自坐镇北京么?还是先全权托付给张煌言?待再次全面开战、卿再亲自北上?”

    朱树人当然知道,朱常淓并不担心他专权,因为他已经专权了,所以这一问,是为了朱毓婵。

    朱树人也就成竹在胸的说:“北地初定,戎事未熄,长期由督抚执掌全局,也有些不妥。臣今年南归述职,盘桓数月倒是无妨。

    明年还是希望能亲自北上,坐镇北疆全局,有重大变故军情,也便于及时随机应变。不至贻误战机。不过臣恳请能带家眷北上,请陛下恩准。”

    他这番话,就是明示他要去北京,但会带着朱毓婵一起去,不会再跟此前纯战时状态、身边不能带妻子,最多只能带几个女官。

    朱常淓也就不用担心女儿长期受冷落的问题了,只要他舍得几年见不到女儿,或者女儿最多只能每年回来南京探亲一次。

    朱常淓想了想,点点头,说道:“那煜儿的教养,又当如何?没有生母在旁,不会不妥么?”

    朱毓婵只是公主,嫁夫随夫去北京无妨,但她儿子法理上已经过继掉了,正式册封皇太孙,没道理跟着生母北上,只能一直住在南京紫禁城春和宫里,挪一点都不行。

    朱树人便用商量的口吻说:“皇太孙虚岁已有四岁,也到了该识字的年纪了。臣打算今年让他逐步适应起来,若是嫌年纪太小,不宜正式进学,也可以择养母,与其原本的庶弟一同教养。花上半年时间习惯,就可以正式进学了。”

    朱常淓看女婿全都想到了,也就不再多嘴。

    一旁的朱毓婵看夫君这般操作,也大致明白夫君的想法了,只要能跟着去北京,儿子暂时不亲自带,朱毓婵也是能接受的。

    ……

    赐宴结束,回到自家府邸后,朱树人就把鄂王侧妃方子翎找来了,把他来年北上常驻之后、未来数年子女教养的活儿,都托付给他。

    皇太孙的教育,当然也是重中之重,涉及大明未来国本的安稳交接、长治久安。

    朱树人也不会跟自己的妾侍客气,直接握着方子翎的双手,一副聊正事的姿态:

    “子翎,未来几年,可能你又得吃点苦了。反正你带一个儿子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孤给你讨了一道旨意,未来可以无宣召自行出入春和宫。

    你就连煜儿一起带吧,煜儿四岁了,也可以识点字,明年再正式找翰林给他进学。那些翰林肯定讲的都是文墨之学,你可以帮衬着教点技巧之学。”

    方子翎自己亲生的儿子,如今才两岁,还远远不能读书,只是学会了说话,每天让侍女帮衬带着玩耍。不过未来跟同父异母的兄长当个玩伴,一起养还是没问题的。

    方子翎给朱树人生的孩子,是姓回沈的,未来拟定是要继承沈家自己的家业。

    如果将来朱毓婵不能再生出嫡次子,而方子翎还能生,那么也有可能把方子翎的长子改回姓朱,继承鄂王府的王爵。

    而如果朱毓婵还能生,就不需要把方子翎的儿子改姓朱了,朱毓婵的次子可以直接继承鄂王爵位。

    算下来,朱树人至少需要三个儿子,一个继承皇位,一个继承鄂王府的爵位,一个继承沈家的家业,同时也要继承沈廷扬的侯爵——

    沈廷扬当了多年内阁次辅、户部尚书,在统一进程中也是捞了不少后勤治国层面的功劳的,谁让他命好呢,封侯还是肯定有得封的,爵位待遇比内阁首辅史可法还好,偏偏满朝上下也没人会跟他计较。

    未来如果彻底收复蒙古臣服、灭掉满清,那说不定朝中重臣爵位也还有得升——当年朱元璋开国时,李善长这样的文官也是能封公爵的(韩国公),不是只有亲自带兵打仗的武将有公爵。

    从这个角度来说,朱树人自己不做皇帝,在子女待遇方面,还是很克制的。因为他要是本人做了皇帝了,那他生多少儿子都是王爷。

    但他本人不做皇帝,嫡长子过继出去为皇太孙、继承皇位,那朱树人其他儿子,法理上就没法直接拥有王爵。仅有的一个王爵,还是朱树人自己靠功劳挣来的。

    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朱树人这样做了,也好做一个优良的示范——以朱树人这样的泼天大功,他的后人也最多只有一个皇帝一个王爷一个公爵。那将来的后世大明皇帝,你好意思封一大堆王爷、把所有儿子都封为世袭罔替的亲王?

    就算皇帝要封所有儿子为亲王,朱树人也可以多下一道禁制,作为未来的祖宗之训,模仿清朝“世减一等”的法子,亲王过一代,其嫡长子降为郡王,郡王嫡长子降为公爵。

    除了极个别特殊时期又有亲贵又有大功的“铁帽子王”可以世袭罔替,以后其他只有亲贵没有功劳的,过五六代人就变回最低级的侯、伯,再往下就没有皇室头衔了。

    如此一来,对大明长期存续的最大威胁、宗室藩王数量指数级膨胀这个问题,就可以很好解决。不管历史上清朝的制度有多少不好,但在控制皇室数量、开支方面,有一说一清确实做得比明好,或者说是吸取了明的教训。

    对于这种好的地方,朱树人当然也要巧妙设法、借鉴吸收。

    方子翎也理解朱树人的苦心,她本就是清心寡欲的女子,跟朱树人在一起,更多是为了一起切磋见识,倒不是为枕席之欢。所以她很快接受了这个任务,明年开始,就以事实上的庶母身份,帮着正式带皇太孙,今年可以先熟悉起来。

    她如今还兼着一些科学院的女官的差事,每天也没什么规定的任务,只是每天看看天文台、气象台、博物院送回来的科学观察数据,就让她陶醉其中,有一种总结归纳自然规律的快感。

    以后要教育儿子,也可以给孩子多一点自然哲学层面的素养,这都是传统翰林教不了的。

    朱毓婵看子翎姐帮她接过了教养儿子的任务,而且未来两年还要跟夫君分开、一个住南京一个住北京,朱毓婵心中也是颇为感激的,

    所以今年剩下这半年,大家都在南京,朱毓婵也就不跟她争宠,很大度地让夫君趁着还在南京的日子,多陪陪子翎姐,补偿她一下。明年北上之后,就起码两三年见不着了。

    朱树人的其他妾侍也很乖觉,她们没有教养孩子的任务,未来都能跟着朱树人去北京,在南京的日子也就不跟侧妃抢了。

    ……

    朱树人为了北伐,此前离开南京足有九个月了,这次回来,自然有很多后方的事情处理,隆武六年下半年的北方零星战事,也就全靠前线将领和督抚随机应变了。

    一些转瞬即逝的战机,也不需要请示南京,张煌言这个北京留守就直接拍板。

    张煌言一开始因为北方刚刚收复、状况比较残破,春荒粮食短缺,倒也没有大动作,连山海关都没急于收复。

    不过,随着时间来到隆武六年的七八月份,距离关内其他地区光复,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月。

    眼看着北方今年的夏粮已经入库、秋粮也即将收获,张煌言有了积蓄,加上注意到清军也有点动向,似乎是想试探着重操旧业、玩一些“入关后抢一把就跑”的把戏。

    清军放弃了中原,只是放弃了那种“被明军攻其之所必救”的统治模式,变回了灵活的流窜劫掠生活方式。抢劫这种事情还是必须年年做的,而且就要等汉人生产好了快收获的季节做,如果不抢,满人根本维持不了其自身统治的成本。

    张煌言便当机立断,决定先发制人,趁着秋收前的工夫,主动进攻山海关,堵住这个清军入关抢劫的最优解口子,并且争取在山海关消耗掉清军抢劫部队的有生力量,彻底把清军打醒,让他们知道“鞑子不但没法站稳中原,连偶尔来抢一把也做不到了”。

    海路和朝鲜方向的军事配合,张煌言提前秘奏请示朱树人、调度拨给资源,至于河北境内的陆军作战,张煌言自己就拍板了。

    朱树人是六月底时接到张煌言的奏请的,他也毫不含糊,立刻让海路的张名振、郑成功,以及朝鲜的李愉,按照张煌言要求的配合,先偷偷准备起来。

    鞑子还想入关,哪怕只是想重新磨合抢一把,给屡败的豪格重建统治威望,朱树人也要让这些人有来无回。

    双方都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秣马厉兵,到了这年七月底,扣关作战终于重燃起了明清之间的新一轮战火。

第364章 新山海关大战

    隆武六年,八月初一,山海关。

    自从七月底开始,辽西的战云,再次密布,明清两方在消停了五个月之后,各自集结重兵,来到这一地区。

    豪格开始只是打算来抢一把,利用山海关还在清军手上,入关方便,一越过长城后,就可以化整为零,迂回到其他方向,哪儿空虚打哪儿,明军主力追上来就直接跑。

    至于永平府境内的明军主力,豪格根本就没打算去碰。半年前他放弃北京城的时候都不敢碰,现在还有什么好碰的?那不找不自在嘛!

    可惜,豪格打算迂回,对手却没想放过他。

    他还没来得及出兵,张煌言就提前在永平府境内加大了屯兵力度,而且把扎营位置进一步前移,让明军直接抵到了山海关关前、距离关墙城楼,最多也就几里路,也就是堪堪避开关墙上最重型红夷大炮的射程。

    明军也不傻,就算要堵门,也没必要真正贴脸,空出一段重炮的火力覆盖距离,还是有必要的,这点孔隙也不够大军迂回绕路。

    看到明军有所准备,豪格麾下不少王爷、贝勒就开始打退堂鼓。他大清这几年连战连败的阴影还没散去,谁也不想再玩命。

    于是就有人劝豪格要不放弃算了,至不济,也可以考虑换个方向,从其他地方破口而入,大不了强攻一段明军空虚的长城关墙。

    劝说的人,不仅有满达海、岳乐这种掌兵亲王(博洛在内黄大战中受伤,回来后死了,爵位由其兄长岳乐继承),也有鳌拜这样的豪格绝对心腹,不得不让人重视。

    对于另找空虚破口的建议,豪格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放弃山海关,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于是豪格勉为其难激励部下:“诸位不要被南蛮子打怕了!此前我大清接连失败,就是因为陷入了汉人的攻守城陷阱!我们自以为得了天下,不愿意丢失土地,明军要占我们已经占住的城池,我们就流血拼命!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了城池的束缚,回到了先帝朝时的态势,可以抢了就走,明军机动不如我军,逮不住我们的!胜利必然重新属于我大清!明军妄想歼灭我们,那是痴人说梦!

    眼下这山海关,依山傍海,不比寻常城池,若是城池,明军能四面围攻,包围我军试图歼灭,以明军火炮之犀利,我军未必敢死守。

    但山海关背后来路开阔,只要明军没有翻越燕山,我军就可以在此消耗明军,打击明军士气,以一场大胜止住明军的势头,让他们再次不敢小觑我大清!如果不在这儿打出数年太平,将来明军一直藐视我大清,年年来扰,就永无宁日了!”

    众将被豪格的这番道理说服,这才勉强提起意志,决定跟明军打一场山海关防守战。

    毕竟连番大败之后,总得打一场胜仗,才能止住敌人的觊觎,不让人小看。这不仅是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了,更是为了长久的太平。

    而且满清内部还有一重压力,那就是他们如今的统治格局,一时不抢劫或许还活得下去,但如果长久不抢,绝对是要崩的。

    半年前从河北有计划地撤出时,豪格也不是完全没长心眼,他在带走了满人族人的同时,也带走了几十万汉人——这种掠夺人口,并且让他们渐渐满化的事情,从奴儿哈赤到黄台吉,一直都有干。

    一方面是满人人口太少,能同化一些对他们忠心的、抬旗为包衣,就尽量多抬一些。

    另一方面,满人缺少工匠和技术人员,从河北撤退时,北方中原的技术人员自然是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这样出了关才能继续造火枪大炮,并且让自己的技术也尽量模彷学习明军的进步,不至于落后太多。

    要养活那么多工匠,就需要大量的钱粮,这些人挖来不是从事农业生产的,而是从事专业技术工作或者给汉军旗当兵的。

    不拿钱粮稳住他们的忠心,如果从内部爆发出变故,再结合大明的外部压力,那就不是满人同化他们,而是满人自己被辽东汉人反过来同化了。

    满人全族经过多次重创,眼下只剩下四十多万人口,而且是男女老幼都算上了。

    核心的满人十五岁以上男丁,只剩下了七八万人,几乎需要全民皆兵,被打回了奴儿哈赤时代的艰苦状态。

    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分男女,加起来有十几万。最后剩下的二三十万,则是十五岁以上的女人。

    如此严峻的形势,让豪格没有更多选择。

    ……

    双方就在这种互不退让的姿态下,开始了山海关的攻防战。

    八月初四,在几天的简易工事准备后,明军就开始采用简易的沃邦攻城法,从距离山海关关墙三四里路的地方,就开始挖掘壕沟,朝着山海关关墙延伸。

    历史上沃邦要几年后才渐渐在法国内战的战场上崭露头角,但现在提前被朱树人用荷兰航海家塔斯曼的船队、从欧洲重金招募相关人才、提前挖了过来,也就顺理成章第一时间为大明效上了力。

    杨森.塔斯曼和笛卡尔是一年半前来的亚洲,沃邦则是塔斯曼的第二波船队运来的,前后刚好隔了一年半,一到大明就得到了朱树人的重用。

    一开始明军很多将领还不服,但考虑到王爷只是让这个红夷人负责攻城战的挖沟技术工作,没有别的权力,他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慢旁观偷学,没人给沃邦找麻烦。

    明军正面本来就是为了牵制拖住,有需要给个合理的借口、让清军不怀疑明军“为什么会打得这么慢”,所以慢慢挖壕沟就好了,挖上半个月一个月也无所谓。

    山海关关墙上的清军一开始很警觉,看明军挖了三天没动静,就让关墙上仅剩的红夷大炮对着壕沟轰击——

    经过年初内黄战役折损了一百三十门重炮后,好在是清军后来在北京守城时没再丢大炮,提前撤军把大炮都转移了,所以现在清国全国还保留了大约八十多门重炮,勉强还算是一股可用的炮兵势力。此刻在这山海关,清军也投注了三十门重炮的防守力量。

    可惜,这三十门大炮对于专业设计过的沃邦攻城壕当然是完全没用,轰来轰去,哪怕指望跳弹反弹杀伤,也怎么都弹不进沟里。

    沃邦设计挖出来的壕沟,每一条都能精确把士兵和大炮的推进路线、统统掩藏在城头敌人的绝对死角内,哪怕接近到城墙只有两里远、一里远的地方,山海关关墙上的大炮还是轰不到有价值的目标。

    这一切的代价,只是让士兵们挖沟挖深一点、土工作业量大一点,但却可以保住性命。

    士兵们一开始将信将疑,后来发现真能保住命,也就不在乎多挖土流汗了。

    相持到八月中旬后,随着明军壕沟距离山海关关墙越来越近,明军就把一部分弹道比较曲射的重炮,尤其是发射爆破弹的重型攻城臼炮,纷纷搬进了沃邦攻城壕内的炮位坑。

    然后利用明军火炮弹道高抛的特点,可以躲在清军直射炮火轰不到的反斜面位置,用吊射白漂伤害,打击关墙上的清军。

    炮手们用的弹道表,都是大明自己的数学家们、炮兵实验观测手们,配合上荷兰来的同行,还有笛卡尔这位大数学家本人,多方核定校准后的。

    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数学加持,大明炮兵的曲射弹道效率,当然是让清军瞠目结舌。

    没几天工夫,山海关关墙上的红夷大炮就被炸毁了十几门之多,还炸死了数百上千的清军炮兵、弓弩手。清军的反击炮火却完全看不到直接效果,也不知道有没有轰中,实在是太伤士气了。

    事实上,也多亏了清军炮兵观测不到自己的炮击效果,所以他们才能互相耗那么久。明军的炮兵阵地都在坑里,城头没法看见,炸没炸到也不知道,最多只能看到一部分炮弹确实落进坑里了。

    也正是这种心理安慰,害得清军对轰了好多天、也被单方面白漂了好多天。要是早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怕是八月中旬刚过的时候,清军炮兵自己就提前士气崩了。

    即使现在这样,到了八月下旬的时候,豪格也终于憋不住了,他下令满八旗的骑兵,趁着一个月底月黑风高的日子,打开山海关关门出城夜袭明军炮兵阵地。

    豪格估摸着自己都白白挨轰小半个月了,也没开关出战过,明军估计会放松警惕,能让他偷袭得手、近战歼灭一部分明军炮兵。

    但他很不幸遇上了军令严明的张煌言,也遇上了负责具体执行一线警戒任务的李定国。

    李定国这人治军之严谨,也是当时一绝了,哪怕让他保持警惕一两个月,李定国都能身先士卒做到号令禁止。

    于是豪格派出的鳌拜突击队,就撞上了李定国的口袋,眼看着有机会冲进几处大坑炮兵阵地,结果被明军埋伏在左右警戒的火枪队算计,又白白付出了数千满人骑兵的伤亡!

    鳌拜本人要不是勇武过人,怕是也要被李定国击毙了不可。

    这一次奇袭与埋伏反奇袭的战斗结束,李定国自己也诧异于清军骑兵战斗力的下降,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层层上报。

    最后送到张煌言手里,张煌言却不觉得奇怪,只是胸有成竹地点评:“这很正常,鞑子连续失败了那么多场,还能剩多少老兵?据说是只有不到十万满人成年男丁了,这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拉来当兵,战力能跟五年十年前的真鞑比嘛!”

    听总督大人这么说,明军各路将领愈发士气高涨,对于必胜充满了把握。

    ……

    反观清军一侧,半个月的炮战失利,试图让骑兵出关偷袭明军炮兵阵地又失利,连续两阵折损,让清军士气狂泄。

    纵然在山海关战区还有数万满军、数万汉军,依然是人心惶惶。

    要不是山海关的关墙,是清军模彷明军的守城工事、画虎类犬加固过的,怕是早就被轰烂了。

    但即使是加固过后的城墙,在八月底的一天,随着明军的重炮的反复轰击,最终还是被彻底轰塌了几处缺口。

    明军派出敢死队、身着全身锻钢铠甲,手持包钢大盾,缓缓而坚定地上前抢夺缺口。

    清军的弓弩箭失火枪完全不能伤害明军的敢死队,红夷大炮又在多日的消耗战中被明军攻城臼炮的爆破弹炸完了,只好指望临时调遣的佛郎机、抬枪、甚至更古老的虎蹲炮来反击。

    但明军的远程火力更勐,敢死队两翼还有大量的火枪兵远远压阵,交叉攒射关墙缺口,压得试图堵口的清军抬不起头。

    这样的作战态势下,清军只能是放任明军敢死队翻过缺口后再肉搏,任何敢拒敌于缺口之外的尝试,都会被明军步枪火力洗礼灭绝。

    被废掉了绝大多数远战手段,只能在缺口上跟重甲兵消耗肉搏,这样的打法当然是苦不堪言。清军赖以自豪的机动性优势、集中局部优势兵力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只是呆板地换命,还换不过装备精良的明军死士。

    两天的血腥厮杀之后,清军作为防守方,死伤居然还比进攻方的明军多得多,明军付出了数千伤亡,清军早就上万了。

    各方面全面被碾压,仗打到这个窝囊份上,清军众将也只能规劝豪格撤军了,而且谁都知道,就算想守也守不住了。

    豪格无奈,只好顺从众意。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下令分兵,分出一部分兵力,往北翻越燕山、走大草原,找其他长城关隘骚扰一把,分摊压力。

    剩余的主力,就准备沿着辽西走廊缓缓而退。

    但是,豪格即将退兵的趋势,不光他自己知道,敌人显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山海关墙的缺口都被轰烂成那样了,豪格不走就是死!在破口之前,明军就已经预做准备。

    于是,就在豪格撤兵决策还未下发、各部还在收拾行李准备开拔的这段时间差里,九月初二,后方突然送来急报。

    “报!王爷,明军张名振部,突然在后方宁远登陆,已经分出重兵攻城,明军郑成功部,在笔架山登陆,随后分袭塔山、锦州!

    明军中还有吴三桂、李辅明等辽东旧将的旗号,是被张名振、郑成功渡海运来的!宁远、锦州守军不足,其中还有一部分汉人被吴三桂等蛊惑,选择当了内应,如今塔山锦州等地存亡不知,请王爷速速决断!”

    豪格完全是草原游牧思维,清军此前连番败退,汉人文官精英也大多流失了,清军自己的高层将领损失也很惨重,因此完全没人提防到跨海登陆作战这种形态。压根儿没想到明军还敢截断辽西走廊归途。

    “什么?明军居然敢在我军后方登陆?张名振郑成功这是找死么?他不怕孤军深入被我大清雄师团团包围?”

    PS:不好意思今天早上原本想赶稿一个新书大纲,趁着假期前先送审,结果还是没完成。两头都没着落。

    旧书更晚了,抱歉。

第365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明军突然绕后登陆的消息,自然给清军高层造成了巨大的心里混乱。

    面对豪格的愤怒质疑,只是负责通报军情的信使当然无法回答。

    但豪格旁边的礼亲王满达海,听到豪格居然打算回师反包围宁远、锦州的明军,却觉得不妥,于是越众而出建议:

    “肃亲王!既然明军已经在我军后方登陆,眼下或许不该计较是否能反包围宁远、锦州的明军了。

    他们敢来,肯定是有恃无恐,说不定另有倚仗,咱不如避其锋芒,求个稳妥。就别走沿海的辽西走廊退兵了,直接翻越燕山撤退吧!”

    豪格想都没想就一摆手回绝了:“不行!且不说现在明军刚冒险绕后登陆偷袭,宁远、锦州是否失守都还不知道。

    若是这两处任何一处没有失守,我大清天兵却被吓得连救援都不敢去救援,最后任由宁远、锦州守军在绝望中被明军消灭,

    那将来辽东任何一城的守军,除了咱满人嫡系兵马以外,其他还有谁敢为我大清卖命?还不是彻底被明军打怕,到时候随便一次偷渡袭扰,都有可能小事化大!这种事情必须一开始就杀鸡儆猴立威,决不能让明军的绕后企图得逞哪怕一次!

    再说,就算退一万步说,假设宁远、锦州已经全部丢失,那我们也不该绕开辽西走廊、通过燕山以北草原撤军。

    我们骑兵翻越燕山,不带辎重,或许可以。步军不带辎重,数百上千里草原绕下来,怕是走散、饿死都有不少。而车杖辎重,又怎么可能快速翻越燕山运走?

    如果走燕山以北撤退,就等于是彻底放弃此前为了山海关决战而囤积于此的辎重军械粮秣!步兵也注定会颇受损失、沿途遭到追击杀伤。只有我满人骑兵可以全身而退。这样的退法,国力必然重创,还有什么机会翻盘!”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清军高层将领就算反应再慢,也已经捋清了两套方案的优劣。

    满达海的路子更求稳,可以确保骑兵部队几乎完好无损地撤走,但辎重会被放弃,步兵能跑多少未知,要看具体打起来是否被明军黏住,宁远锦州也没法救。

    豪格的路子赌得更大,打好了步兵辎重和宁远锦州都能保住,但打得不好骑兵主力都得额外搭进去一部分。

    目前来看,两套方案无法直接看出优劣,关键就是后续的随机应变、部队执行力了。

    谁也承担不了“试都不试一下,就丢掉辎重存粮和部分步兵”的责任,那就听豪格的试一试呗。

    有希望喝药保守治疗、把病灶根治的,谁舍得一上来就截肢切除啊。

    清军很快加速动员,当天就开始拔营后撤,只留下数千死士炮灰和一些壮丁留守山海关,为的也是迟滞永平府境内明军主力追击的速度,给主力争取时间。

    ……

    可惜,清军的撤退,完全没有逃过明军的眼睛,因为明军早就算好了日子,这几天更是派出不少浅吃水、又带高桅笼的大型沙船,迫近到辽西走廊沿岸侦查。

    本来渤海湾北岸水深较浅,大型船舶难以靠近航行,但明军既然是有针对性地建设过海军,这种问题当然可以避免。

    明军从荷兰人那儿挖到最新的西方造船匠、船舶设计师,也已经有足足两年了。在中西合璧的设计切磋下,借鉴荷兰大肚船的塞吨位经验,改良原有大沙船,造出吃水更前吨位更重的船,并不是难事。

    明军还在这些新的专门用于辽东半岛沿岸战区的沙船上,装了比老式船更高的桅杆,配上梯子和桅顶的望笼,再辅之以最新式的高精度高倍望远镜,沿海几十里内的军队调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清军沿着辽西走廊回撤,明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除非清军选择翻越燕山、走燕山北面的路,才能躲过侦查。

    明军侦测到敌情后,还不用开船回来汇报,只要直接在海上每隔二十里一艘侦查沙船、举烽火为号接力,就能跟长城传讯一个原理,一两个时辰就把军情传回山海关关内的攻关大营。

    所以,豪格原本打算偷偷溜、最好是主力后撤后保密一两天,才让明军得知山海关已经空虚。而事实上,他走后才两个时辰,明军就算定了一切,还把消息通传全军、让将士们知道鞑子已经跑了,现在就是上山海关捡便宜的。

    明军顿时愈发士气如虹,顺风仗谁不会打啊。

    一时炮兵再次猛烈火力准备一番、步枪队左右交叉火力攒射、铁甲兵攻坚扫尾。

    短短几个时辰,豪格留在山海关殿后拖时间的几千清军正规军,就被明军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全歼。

    那些临时抓来的壮丁就更加不济,也被歼灭了两三千人,剩下全部崩溃直接跪地投降、调转枪口帮明军效力了。

    豪格留在山海关拖时间的部队,累计才拖了半天,黄得功和李定国就追出了山海关,咬着豪格的尾巴,两军只隔了四十里地,一路往东北而去。

    这个节奏,让豪格原本的期待彻底落空了。

    而且黄得功和李定国还不怕追击中部队脱节、清军回身反杀。因为明军已经有了绝对的海路优势,陆军追击途中侧翼是有海船保护的,海船上还有红夷大炮可以机动跟随。

    豪格一开始不信这个邪,往宁远方向逃了一天后,眼看后面明军追上来了,他就想趁着晚上驻扎休息时、明军戒备松懈,组织骑兵队于黎明反杀一波,逼退黄得功。

    但黄得功和李定国的行军始终是靠海稳扎稳打,不会深入内陆太远。

    当黄得功的前军遭遇豪格分出骑兵返身杀回,黄得功立刻让各部列背海的却月阵,确保背后不会被清军骑兵绕后,随后以步枪队火力对着三面轮射,清军骑兵要冲上来就要付出重大伤亡。

    同时因为明军是背海列阵,清军骑兵冲上来的过程中,很快发现自己居然处在明军海军舰炮的覆盖范围内,只要接近到离海岸三里地之内的范围,明军新式重炮的开花弹就能轰过来。

    于是,尽管明军追兵没能随军携带太多陆军重炮,但只要沿着辽西走廊贴海行军,不深入内陆,他们就随时可以得到舰炮掩护。这玩意儿可比一千年前刘裕破北魏骑兵的却月阵生猛太多了。

    几番尝试,最终还是以清军又丢下数千具骑兵尸体、伤兵为代价,仓惶撤走,豪格也只能彻底放弃“逃跑的过程中把明军追兵拉得脱节、首尾不能相顾、然后找准时机杀个回马枪”的想法。

    “南蛮子对海军的应用真是犀利歹毒呐,看来以后进兵连辽西走廊都不能用了,只能走大草原了。这还不算什么,要是辽东沿海各地处处都不安全,难道我大清只能彻底放弃沿海、退往内陆么?”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豪格的内心简直要被痛苦淹没。

    但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是往前看,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刚刚从回马枪失败受创的痛苦中走出来还不到一夜,次日清晨,清军又收到一条接踵而来的新坏消息,再次沉重打击了其士气:

    宁远和锦州都已经确认失守!就是在豪格的军队从山海关火速回援的这段时间里失守的!两地守军从遇袭到陷落,三天都没撑到!

    豪格大怒,狠狠抽打了带来噩耗的信使,还想查问细节。最后被告知,明军渡海而来,居然还带了足量的攻城重炮,就在昨日突然加急了攻势,再配合城内部分动摇士卒愿为内应、有不少辽东守兵本就是吴三桂等明军将领的旧部降军,多管齐下才那么快破城。

    豪格仔细梳理了一下这个节奏后,内心居然升起了一股不寒而栗。

    而跟他一起商议决策的满达海、岳乐也多少看出端倪了。满达海相对经验丰富一些,顿时失惊叫道:

    “不好!怕不是明军一开始假装没能速攻破城,就是在勾引我军救援宁远吧!明军肯定是一上来就有足够的攻城重炮,强行破城的!但前天没拿出来,昨天才拿出来,这就是一开始示弱、在勾引我军啊!”

    至于具体勾引什么,明白人到了这一步早就看明白了,不就是勾引豪格舍不得宁远、舍不得锦州、舍不得翻越燕山撤退所必须放弃的辎重粮草和断后步兵,所以勾引豪格往牌桌上下更大的赌注么!

    这番话被满达海点破,豪格的威望也不免下降了一些。至此,清军内部基本上已经认清,豪格对付南蛮子的水平,最多也就跟当年多铎多尔衮半斤八两!不可能比他们更强!

    只不过,清国已经内乱得够多了,多尔衮毕竟有大战略层面的路线失误,而且其势力也已经连根拔除,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有跟着豪格一条道走到黑了。

    众将只是唉声叹气,但谈不上生出异心,最多士气低落。

    ……

    事已至此,该亏的都已经亏了,直接放弃辎重和步军再改为翻山,也不可能。

    因为宁远城毕竟不是关卡,而只是一座孤城。

    哪怕明军张名振部带着吴三桂登陆、拿下了宁远,也没法彻底拦截断整条辽西走廊,清军还是可以绕过孤城撤退的嘛。

    除非宁远能跟山海关一样,还有配套的长城全面拦死,那才叫无法突破,只有一座孤城,不试一试就太对不起清军至此为止的沉没成本了。

    而最终的结果,当然是“试试就逝世”。

    九月初六,清军集结主力,准备强行从宁远城西北方向绕城而过、继续往东北逃窜。

    行军的时候清军还做好了戒备,一旦刚刚杀进宁远城还不到两天的张名振和吴三桂敢出城骚扰,就立刻以清军主力反杀!

    结果,吴三桂比豪格想象的还头铁,

    他居然不是等清军过了一半、再拦腰截击,更没有选择等清军骑兵主力过去大半后、追尾掩杀步兵和辎重队。

    吴三桂直接选择了在清军先锋都还没绕过宁远城时,就提前几个时辰出城列阵,还抓紧时间简易挖了一点壕沟和夯土墙,然后就当道堵路,一如街亭的王平。

    看到这一幕,豪格也算明白过来了:

    “吴三桂这点人马绕后,居然有那么大的胃口?指望把孤全军围歼堵死在宁远以西?就凭他这点人马?朱树人应该不怎么信任吴三桂吧!没听说有另拨精兵给吴三桂调遣,他手下也就那点关宁军旧部,三万人都不到,还指望拦住我大清主力?”

    明军虽然以极大的调度力量,从海路尽可能派兵绕后了,但毕竟有宁远和锦州两处需要分摊。而且从登莱渡海而来,每艘船也就运百余人,还要留下海面上的部队,

    明军全部运力,连水手在内,大约七八万人,除掉水兵后,剩下再分两半,宁远和锦州也就各自分三万不到,仗打到这一步,这个数据敌我双方都是清楚的。

    所以眼下的情况,就是豪格麾下清军满汉蒙总兵力六七万人,加上一些运粮的辅兵壮丁。面对眼前有吴三桂两三万人堵路,后续有黄得功李定国十万以上大军追击。

    只要吴三桂拖住豪格最多一天,甚至只需要半天多,黄得功李定国就能追上来掩杀背刺豪格的后军。

    豪格要活命,只有两条路,要么在黄得功李定国追上来之前突破吴三桂,

    要么在黄得功追上之前、判断出确实没法突破吴三桂,那就往北翻越燕山逃亡。

    但这种事到临头才翻越燕山的措施,注定会路险难行,机动性差的部队绝对会被咬住变成炮灰。到时候就是只有骑兵能逃,而且还不是全部都有把握逃。至于步兵,注定都得全军覆没了。

    “全军突击!务必正午之前彻底击溃凿穿吴三桂部!不能拖!过了午黄得功随时会追上来,到时候我军就要腹背受敌了!大清存亡在此一战,诸将务必竭尽十二万分死力、搏命突围!杀!”

    豪格知道没时间犹豫含糊,也就直接不管什么章法,把全军战力往堵路的吴三桂脸上冲杀过去。

    ……

    对面的吴三桂,看到清军全军突击,誓死冲锋,内心也恍惚了一下。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跟七年多前、山海关内,他跟李自成厮杀时,是何其的相似!

    只可惜当年他误判形势,一失足成了为人唾弃的引狼入室者,

    那一战,也是他需要先以关宁军嫡系、跟李自成血拼上大半天,然后多尔衮带着清军骑兵,从侧翼出现夹击李自成。

    而今天,变成了他需要当头拦截豪格的冲锋、先跟豪格厮杀拖住大半天,等大明的友军黄得功李定国追上来,掩杀背刺豪格身后。

    “太像了,当年那一战,后来几乎让我一生身败名裂。今日这一战要是能完胜,说不定能彻底洗刷当年的耻辱?将来也留个美名?”

    吴三桂也是有胆气血性之人,历史上他最后也反清了,现在无非是早弃暗投明十年,虽然反复无常多次,但仅论武力,此人还是能打的。

    而且,自从河北决战,他也带着关宁军在侧翼策应立功后,张煌言对他的信任也提升了一些。

    现在虽然关宁军没法装备最新式的武昌造步枪乃至线膛枪,但那些五年前的早期型武昌造,已经给他配发了几千杆,还有二十门骑兵炮,算是军备待遇不错了。有了这些新装备垫底,他的两万步兵、还有三四千关宁铁骑,也有了死战的底气。

    “全军务必奋力死战!擅自后退者斩!鞑子已是釜中枯鱼,我大明必然全胜!步枪队列阵!关宁铁骑准备迂回侧击!一旦看到鞑子有往北迂回的企图,就上去截击!”

    吴三桂亲自挥舞宝剑,策马督战,随着清军蜂拥冲上,双方很快绞杀在一起。

    “砰砰砰——”数千杆隆武三年型老式武昌造纷纷开火,配合其他鸟铳火力,轮番叠进而射,在清军步兵靠近之前,就割麦子一样放倒了一排排的士卒。

    豪格不想让满人骑兵冲第一波,想保存核心实力,所以就先让汉军旗的步兵炮灰上了。没想到面对明军有组织的拦截,汉军旗步兵竟冲得如此低效,死伤骤增却进展缓慢。

    当火器已经出现代差,步兵对步兵的冲锋战,本来就容易变成一边倒的屠杀。明军连番狂射,给敌人造成了重大伤亡后,士气愈发上升,关宁军人人大呼酣战,声震数里。

    豪格眼看反而给吴三桂把士气打起来了,只好不惜代价,让满人铁骑先带头冲锋,同时步兵也全速跟进,抓紧每一刻友军用生命争取来的时间差。

    宁远城外,一时血流漂杵,数以千计的生命,在短暂的几刻钟内飞快流逝,尸体伤兵枕藉。

    豪格越打越是心惊,为何当年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手下败将吴三桂,现在也变得这么坚韧有骨气了?

    清军一波波地消耗,一波波地反复冲杀,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倒是确有一部分骑兵部队彻底杀穿了吴三桂的防线、冲到了明军背后。

    问题是,哪怕阵线某些部位已经被凿穿了口子,但剩下的明军还是坚守在阵地上,既不因为侧翼暴露而退却,也不崩溃,甚至都没有因为恐惧而逃回宁远城内选择据城死守。

    只能说,随着大明的复兴,大伙儿都知道大明是必胜的一方,士气上来之后,人人胆子都更大了,何况关宁军本就是悍勇著称,这般加持之后,更是豪格无法想象的。

    反而是一部分清军死战突围成功后,也不想着返身助战友军了,既然都逃出来了,那就直接跑呗!然后突围部队就直接脱离了战场……

    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清军虽然有少量突围成功,但兵力优势却越打越小,突出去的就只管自己逃命,也不回头背刺接应友军——

    主要是他们知道回头也未必有用,明军的火枪空心方阵破骑早就被清军习惯了,他们知道明军背后的火力也可以很强劲。

    这种情况下,明军纵然被清军不惜代价,在局部打出一些缺口,但反而造成了清军的夺路而逃,谁都想通过这些缺口冲过去,给自己找条活路。

    吴三桂虽然做不到全歼敌人,但也拼命让步枪队往缺口处挤压,从左右两侧对着缺口疯狂以交叉火力扫射,夺路而逃的清军要通过这段死亡之路,就得忍受同时来自左右两侧的集火。

    一时之间,死亡之路上堆满了清军的尸体,每突围出去一个人,路上起码死两三个。

    混乱的血战持续了半天,一直到午时清军也没能彻底打垮吴三桂,战场上残留的兵力对比,却开始扭转。

    眼看黄得功李定国随时可能出现,豪格也是没办法,只能一咬牙,带领最后还没突出去的骑兵部队,往北翻越燕山,用最后的时间差绕草原逃跑。

    而还在包围圈中的步兵和辎重,就只能作为殿后拖时间的,彻底丢给黄得功了。

    午后未时,黄得功和李定国终于赶到了战场,与血战后损失惨重的吴三桂残部,前后夹击,彻底把各方面都衰竭至极的清军步炮兵和辎重队全歼。

    经此一战,豪格如惊弓之鸟,也不敢再想走辽西走廊、再突破一次锦州了,剩余残部全部走燕山以北草原,狼奔豕突回到盛京。

    满人武装,在山海关以来的连番血战中,又折损了至少两三万人,导致满人的男丁人口总数,也进一步从七八万人,跌到了四五万人,衰弱到了极点。

    汉蒙部队和壮丁炮灰,加起来折损也有数万,清廷的威望,已经彻底不存。

    而最让豪格气愤的是,当他逃回盛京之后,没过几天,又派出斥候打探,他还惶惶不可终日地以为明军会乘胜追击。

    但明军山海关、宁远、锦州大胜三场后,居然虚晃一枪,只留兵守卫山海关,而宁远和锦州则被明军放弃了,直接搬空了钱粮物资人口撤回关内,把空城留给清军。

    很显然,张煌言的谋划,就是要消耗满清的有生力量!

    他现在有海军之利,只要清军还敢回来占宁远,明军就随时能绕后断路,再来收割一波!

    相比之下,明军要是守宁远,就得分散兵力,给清军留下各个击破的破绽,那还不如收缩兵力,把敌人放近了打,一切以多杀敌兵放血为核心目标。

    反正在宁远杀一个清兵,肯定比跑去盛京杀一个清兵,要省力得多。

    豪格想明白这一切后,居然彻底没招了,明明放着空城也不敢去占。辽西走廊四百里,竟渐渐成为了无人区,双方都在收缩,不给敌人迂回绕后断路的机会。

第366章 蝴蝶效应下的新“迁海令”

    山海关大战、最终以参战清军被歼灭过半的惨败结局收场。

    经此一役,清军在整个隆武六年剩下的几个月里,乃至后续更长的数年中,都彻底失去了进取反扑的可能性。

    而且这场战役的深远影响,并不是一下子就全部暴露出来的,很多后果还需要在后续漫长的时间里慢慢显现。

    比如,原本明清交战三十余年,哪次不是清军到了秋高马肥的季节,就南下劫掠一把?把大明百姓当成辽东的提款机?

    但这次山海关大战,却意外打出了一个很搞笑的附带效果:因为战役发生在八到十月,刚好是秋收后秋粮入库的阶段。

    原本清军在这个时候发动作战,也是想入关抢一把,把明军控制区的秋粮物资搜刮一番。

    而最终却打成了明军偷袭宁远、锦州,又卷了人口钱粮物资全部海路撤退,这就等于是清军在宁远、锦州屯田了一年,最后刚收成的粮食都被明军割走了。

    三十多年来,只有明军屯田被清军割,现在第一次有清军种田被明军割,吃现成。虽然数量不多,但对双方格局、士气的影响却是非常深远。

    满清高层事后回过味来,都是怒气填胸:大清居然成了秋收时被收保护费打劫的那一方!还有没有天理了!

    此战之后的几个月里,清军不得不在辽西走廊收缩,减少军事存在,形成双方都不敢要的无人区。

    锦州城倒是还得守,因为这地方已经比较靠近辽东腹心了,处在辽西走廊的末端出口处。但宁远这种只在辽西走廊中段腰部的城市,是绝对不敢要了。

    然而,即使是到了这一步,张煌言还没打算放过满清,他又双管齐下,安排了两招毒计,捎带着同时削弱蒙古和满清。

    ……

    张煌言的第一招,就是让明军对辽东半岛其他沿海地区、尤其是地形比较凸出、从清军核心占领区难以快速陆路增援的点位,实施破坏性偷袭。

    反正辽东半岛的海岸线那么长,只要有空虚,明军就可以偷袭。

    偷袭的位置,也没必要仅仅局限于辽西走廊嘛!还可以是半岛西岸,甚至是半岛东岸!只要别触及半岛底部最凹陷那些位置就不怕(也就是别碰后世的营口)

    除非清军彻底放弃一切海岸线,从此龟缩回内陆!否则明军可以利用海军优势四处出击!

    明军对辽东的第一次实打实偷袭,发生在山海关大战结束后的一个多月、隆武六年的十月八日。

    这场战役的实施者,依然是以张名振的海军为主,总共动用的兵力大约在两万多人,都是海军和炮兵,没动用多少专业的陆军,主打的就是一个来去如风、行动灵活。

    而明军攻击的地点,则选在了辽东半岛最尖端的金州卫,也就是后世的大连、旅顺地区。

    众所周知,大连、旅顺一带,本身就是辽东半岛尖端的又一个狭长、突出的半岛,也就是“半岛上的半岛”。

    其连接辽东半岛腹地的连接部非常狭窄,连接部的地形还多山(如果没有山的话,说不定都没法形成半岛了,而是会直接被渤海隔断变成一个岛)

    这样的地形,对核心驻扎在盛京周边的清军而言、增援当然会非常不便。等明军发动进攻后,清军援军可能七八天都赶不到战场。

    如果明军缺乏重炮,想跨海攻打一座被清军稳固驻守了好几十年的城池,或许会有些难度。

    毕竟这地方情况跟宁远、锦州还是非常不同的。宁远和锦州的守军毕竟有相当多的辽东汉人,还有原本吴三桂、祖大寿的旧部迫不得已降清,自然会在明军打回来的时候,多多少少心怀故国。

    而金州卫这地方,按说几代人都觉得自己是大清/后金子民了,几乎没有人是在大明统治时期出身的,一辈子都没做过大明子民(除非是李成梁时代就出身的老头,还有可能做过大明子民,当地四五十岁以下的中年人,都没被大明统治过)

    所以明军来袭时,他们的抵抗意志还是可以的。只可惜明军已经有了灵活机动的重炮,还可以海陆切换、长途千里运输。

    明军的重炮在海上坐船的速度,绝对比清军的大炮在陆地上、每门炮分配六匹马拉着炮车跑,行军更快一些。

    明军拥有了绝对的集中兵力的优势,还能轻易砸开城池,清军当然完全无法抵挡。

    十月初九,明军登陆后第二天,金州卫后所,也就是后世的大连,就被明军攻破了。

    清军在金州卫后所的守军也不多,但毕竟这是辽东半岛腹地,满人百姓人口还是不少的。最后士卒被灭两千余人,满汉人口被杀被虏一万五千余人。

    明军倒也军纪严明,明确表示只要是汉人百姓,哪怕是被鞑子奴役了多年的,都可以有仇报仇。而且明军并不会伤害汉人百姓,除非有明确证据证明他们是着名汉奸。

    一番清洗之后,当地剩下的百姓全部投靠了大明。

    仅仅三天之后,十月十二,金州卫中所、前所,也就是后世的旅顺,同样被明军攻破。直到此刻,清军从盛京方向都还没派来援军呢。

    拿下金州卫全境后,这次明军倒是没打算跟宁远那样掳掠一空就放弃,反而选择了扎扎实实住下来了。

    如果倒退十几年,要在登来对岸隔海留一个与辽东半岛腹地陆路相连的据点,那绝对是不敢想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朱树人治下的大明海军力量比崇祯年间强大了何止十倍,在山东半岛尖端和辽东半岛尖端之间维持住一条常年的海上补给线,对大明来说轻轻松松。清军水师如果敢来骚扰,那就是绝对的找死。

    盛京伪朝在无能狂怒了一个多月、两次试探性救援都被击退后,倒也乖觉,直接放弃了金州卫,任由明军在半岛尖端肆虐。

    而明军得了这么一个在后世都着称的天然良港,对于大明水师后续的补给、调度、策应,自然是如虎添翼。

    张煌言上书谏言,请朱树人拨款把金州卫要塞化,并且好好进行港口建设,以便于将来彻底扫除鞑虏的大计。

    朱树人得报后,也对表哥的眼光深为赞同,在南京朝廷内部象征性讨论了一下,最后就用隆武帝的名义下了诏书——

    未来几年,也不用北方六省出钱粮,就靠江南的财政支持,海路运送武器钱粮,北方只需要提供一些建筑材料,负责把金州卫要塞化。

    该造棱堡造棱堡,该修深水港口就修港口,一样都不能少。物资反正可以海运,运输成本很低,建设开支也就完全可控。

    而且朱树人看过地图之后,发现明朝地图上的金州卫位置,跟后世的大连港也不是完全重合,后世的大连如今还只是一个渔村一样的存在。

    于是他大笔一挥,直接提升了当地的行政级别,在大明辽省设置了“大连府”,算是作为大明新光复的辽省局部地区的治所、省城。

    主要是辽东其他地方还在鞑子手上,大明收复的一共也就那么一个地方,当然只能用这里当省城了。

    未来能打下盛京,再把辽东的省城迁到沉阳也不迟,这些都是可以再议的。

    拥有了在辽东半岛上的第一座州府城级落脚点后,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明终于可以重设已经废弃了多年的“辽东巡抚”职位了。

    大明之前在崇祯年间,一直是有保留辽东巡抚这个官的,哪怕辽东的地盘事实上已经丢光了,也会继续设辽东巡抚,并且把驻地设在山海关内。

    当年吴三桂开关之前,就有辽蓟总督王永吉、辽东巡抚黎玉田等人,原本理论上能掣肘吴三桂。只可惜后来王永吉、黎玉田也都当了贰臣。

    如今,在空置了六七年之后,大明终于可以重设辽东巡抚。朱树人也在南京朝廷内部遴选了一番,想先看看有没有谁自告奋勇去的。

    谁知,南京朝廷中大部分废物点心,听说辽东巡抚的辖区事实上只有一个金州卫,还是兵荒马乱刚刚打下来的、还孤悬海外被鞑子包围,不知道一旦开战能不能及时得到后方增援……

    最后竟一个级别够、又主动肯去当的文官都找不到。

    其他愿意为国分忧的有识之士,要么是官职太高,要么是太低,所以不太合适——比如史可法这样的忠义之士,当然是不怕为国效力以身犯险的,但他都内阁首辅了怎么可能去那种破地方。

    朱树人挤兑了一番那些胆怯的废物点心,最后也就破格提拔年轻人去当巡抚。

    一开始他提出,直接让张名振兼任辽东巡抚!

    但这事儿太过于违反大明祖制,大明都两百七八十年文武分家了,武将地位低下,哪有让总兵、将军出身的人当巡抚的道理?

    这个提议自然是因为过于惊世骇俗,被无数懦弱文官苦劝。

    好在朱树人一开始也没打算非要提拔张名振兼文官,投石问路吓住守旧派后,他就抛出了第二个人选,让郑成功当辽东巡抚。

    郑成功也有绝对的海军实力,而且郑芝龙已经死了三年多了,郑成功孝也服完了,郑家的实力完全被他一个人掌握了。郑成功当上辽东巡抚后,还怕郑家的海上力量不肯竭尽全力?

    这个人事提议一提出,最初也是有不少人下意识想反对。而理由自然也是郑成功的级别稍微低了一点点——郑成功多年前就已经是户部的郎中级别官员,后来历次积功升迁,如今倒也有侍郎层面的履历,按说要外放巡抚,也就最多差半级。

    但反对郑成功的主要理由,还是他的年龄太轻,做官资历年限太短。郑成功基本上就是崇祯末年才刚刚踏入仕途的新人,而且当时才十六七岁就做官了。而快速升迁,主要是隆武年间这六年。

    一个才二十六岁的年轻人,要让他做一省巡抚,这让那些守旧派熬资历的人怎么想?

    可惜,他们已经反对过朱树人一次决策了,反对势能被消耗了大半,现在再要接连反对,就太不上道了。

    而且朱树人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去事实上只有一府辖区、还危险无比的辽东当巡抚的。朱树人再要推人,而且推的确实是文官出身的,他们也就没脸反对了。

    最终在一番朝廷博弈后,朱树人顺利把郑成功推上了辽东巡抚之位,让他三个月内上任——任命下达的时候,已经是隆武六年十一月底了,毕竟此前光复大连府也是十月底的事儿,任命决策消息往还只花了一个月,已经很快了。

    所以郑成功得确保在明年二月底之前,抵达大连上任。

    算算时间,寒冬腊月渤海会结冰,二月份启航北上,刚好可以解冻,也赶上海路漕运季,还能在南京过完年再北上,这个时间节奏,朱树人也算是够照顾他那个小兄弟了。

    得知自己居然终于做到了封疆大吏,还是二十七岁的年纪轻轻就做到巡抚,郑成功自然是感激涕零。

    他觉得郑家两代人奋斗至今,总算彻底混到了地方政坛的顶层。

    他爹郑芝龙拼了一辈子,因为出身不好,所以最高也就是福建总兵,到死也只能是一省最高的武官。

    他过完年才二十七,已经做到了一省最高的文官,那绝对是光宗耀祖了。

    临走之前,他免不了在南京找朱树人送礼请客,表达自己的感激,又掏出几百万两银子助饷。

    朱树人当然不在乎小老弟这点银子了,他只是拍拍郑成功的肩膀,鼓励他好好干:

    “你们郑家的船不适合在黄海航行,不过船不是问题,朝廷会贴补你的。水兵军械这些,你自己要上点心,鞑子可能会不甘心发起反扑的。

    孤希望大连府也能成为未来几年给鞑子持续放血的绞肉机,如果他们不上门,你也可以主动挑衅,直到鞑子彻底放弃一切海岸线,龟缩回内陆,否则这事儿就不算完。”

    郑成功连忙表示一切尽管交给他,他绝对不辜负大哥的知遇之恩。

    ……

    安排完郑成功这一手后,朱树人当然还有其他配套手段,不过目的都是一样的。

    时间悄然来到隆武七年,随着郑成功于二月底顺利上任,大明从海路骚扰的最后一路力量,也彻底跟伪清撕破了脸,发起了战略反击。

    这路力量,便是朱树人此前埋伏在朝鲜的东江镇总兵李愉。

    李愉回朝鲜,也已经有一年半了,他当初带回去四千士卒,如今经过扩编,整军,招募朝鲜本地士卒,已经扩充到三营一万两千人。这个数量朝鲜的国力还是扛得住的,也能以明显低于市场价的平价卖给他足够多的军粮。

    而且过去这一年半里,朝鲜的情况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当初李愉刚回去时、在任的朝鲜国王李倧,去年终于病死了。

    世子李淏也正式即位,李愉和他父亲李时白的受重用程度也再次提高,他们挟朱树人的支持,在朝鲜已是权倾朝野。

    得到了朝鲜全部国力支持的李愉,终于正式撕毁跟伪清的和平状态,出兵进一步占领了鸭绿江口的獐子岛——当然,李愉是以大明东江镇总兵的身份出兵占地的,占下来也算大明直辖领土,不是属国朝鲜的领土,这一点是不能含湖的。否则岂不是成了朝鲜帮大明打伪清、最后朝鲜自己还能扩大地盘了么,这种低级错误朱树人肯定是不会犯的。

    (注:现在的獐子岛在大连以东海域,但明朝地图上的獐子岛就在鸭绿江口。那地方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淤积,已经跟东港市的主体陆地连为一体,变成了港口防波堤的一部分)

    因为獐子岛的位置比原本二十多年前毛文龙的皮岛、距离鸭绿江口更近,所以李愉得手之后,也算是彻底掐断了鸭绿江口出海的航运。伪清东西两部分领土之间的水路交通算是被掐断了,只能直接陆上翻长白山沟通。

    而长白山的险峻注定是对军事调度有很大制约的,都不用等冬天,全年至少一半时间都能大雪封山。所以等每年八月之后,到来年二三月,只要大雪封山,盛京方向的部队没法来增援,明军就可以对长白山北岭以南的土地随便清剿。

    一时之间,连窝在长白山里的满人部落都遭了殃,只要被明军逮到就是士兵杀光、妇孺俘虏,逐步蚕食削弱。

    被明军西有山海关李定国、中有大连府郑成功,东有獐子岛李愉,三方轮番骚扰,伪清在隆武七年终于彻底撑不住了,最终完全放弃了一切沿海领土,按照地区的不同,至少退往内陆五十里,个别地区甚至要求退往离开海岸线百里以上。

    这也算是因为蝴蝶效应,把历史上从顺治十八年持续到康熙二十三年的迁海令,给提前逼出来了。

    唯一不同的是,历史上是康麻子要围堵郑成功,不让郑成功得到贸易补给,才选择这么干的。

    而现在是顺治和豪格被郑成功反过来封锁围堵,不堪其扰,扛不住沿海满人被持续歼灭俘虏放血的痛苦,自己逃往内陆的。

第367章 满人种田也是帮大明种的

    随着满清彻底被大明逼得放弃一切沿海领土,龟缩回辽河平原腹地、乃至更北方的内陆领土。

    明清之战的战争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不得不迎来一段为期两三年的新和平阶段——主要是大明此前在海军科技树上点了太多资源,所以这几年的推进,有相当一部分战略部署,都是围绕着海路优势来玩的。

    等满清认清这方面的形势,彻底不在自己的最短板跟大明玩了,也放弃了人才输入和贸易获利的尝试,把一切沿海统统丢掉,那么大明此前累计的水上优势,也就无法通过军事手段发挥了。

    当然,这不等于大明的海上优势就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说是在军事上没了用武之地。而民间发展、工商业建设上,海运优势当然还是有极大发挥空间的。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把基建优势转化为种田积累、进而转化为综合国力。

    如果大明非要在隆武七年就对辽河平原地区的盛京发动袭击,倒也不是不可行。

    可问题是朱树人的野心更大,他要的不是夺取满人的核心城池,而是要彻底把对方绝对征服。

    如果现在把盛京打了,满清就会彻底逃进白山黑水,而明军还没有追歼打游击的实力。那拿下盛京意义也就不大,无非是拉长大明的后勤补给路线,财政上更容易被拖垮。

    既然如此,不如留下这个跑不了的目标,等大明把北方彻底重建好了,组织起了后续打追击、游击的骑兵实力,确保达到“大明光靠骑兵部队也能团灭满清”的程度,再对盛京政权发动最后一击好了。

    ……

    这样的微妙平衡下,从隆武七年初,到隆武九年夏,又一段为期两年半的休养生息期里,明清两国彻底恢复了和平状态。

    这两年半里,朱树人也一如他跟皇室的约定,亲自去北京坐镇,恢复整个北方六省的统治秩序。并且把正妻、公主朱毓婵也带走了,只留下了侧妃方子翎在南京,负责带两个儿子。

    值此纷乱之秋,皇帝也只能信任朱树人长期坐镇北京、统筹整个北方,而不用担心军阀割据了。换了任何其他人操盘这个局,皇帝都是不可能放心的。

    同时,考虑到史可法在南京朝廷中的地位,仅仅只低于朱树人、而高于沉廷扬。所以朱树人也在南京这边的权力安排上,又做出了调整——

    他绝不是不信任史可法,而是要保护史可法,让他可以跟隆武帝君臣相得,好好干一辈子。否则,无论是升迁还是调走,都是更简单的选项。

    朱树人的保险操作,就是把在北方建立了大功、也当了一年北直隶兼河南总督的表哥张煌言,重新调回南京,然后正式接任兵部尚书。

    张煌言在北方当总督时,就是挂兵部尚书衔的,只不过挂衔和当正牌的兵部尚书,还是有差距的。能够正式当要害部门的尚书,还能进入内阁,张煌言肯定是乐意的,至于地方上的权力,那也是无所谓的。

    张煌言此前多年一直在做地方官,从崇祯十三年捐官入仕,十二年里从县级做到总督的巅峰岗位,如今都三十好几了,终于入阁参加中枢工作,也算是修得功德圆满了。

    张煌言入阁后,内阁依然是以吏部尚书史可法为首,但户部尚书沉廷扬、兵部尚书张煌言次之,还有朱树人的大舅子方以智调任工部尚书,哪怕朱树人离开了南京,内阁四个实权人物三个是他家的,也算是铁桶江山了。

    ……

    稳固好了前方后方一切权力结构后,只需要安安心心种田,这几年里,大明的建设成就当然是进步非凡的。

    朱树人在北方轻徭薄赋,鼓励工商,亲自抓各地的水利建设工作,宣扬永佃权政策,教育北方百姓好好种田,保证他们可以一直耕种所承租的土地,要把田地当成可以传代的固定资产去保护,哪怕土地产权不是你的,你也该去保护,因为以后的大明已经是“买卖不破租赁”了,

    哪怕是田主把田地的产权卖了,也不能损害对建设这些土地、施肥修水利做出过贡献的佃农的利益。

    短短几年间,北方的水利恢复得很好,随着小冰期最炽烈的年份彻底过去,天灾也少了一些,轻度的水旱完全可以靠水利辅助灌既扛过去。

    河北、山西、山东等省,大明是在隆武六年初才彻底光复的,所以到隆武九年夏天,已经是第四年的粮食收获季了。

    随着数年的休养生息,大明的人口重新稳固在了六千万大关上——战争还没彻底结束,每年都有兵役和徭役的消耗,人口要增长是不太现实的,总要彻底和平下来,轻徭薄赋,才会进入人口快速增长期。

    好在以大明如今的耕地,六千万人也绝对不会嫌少,反而可以确保基本上人人有田种。

    再多的话就得自己卷,对于总生产力并没有什么帮助。除非对外开荒、或者工商业高速发展,才能消化更多劳动力。

    人口绝对数字虽然没有增加,但经过这三年的休整,北方的生产好歹是彻底恢复了,而且南北人口结构也比隆武六年时平衡健康了不少。

    北方六省加起来,人口总数恢复到了一千五百万人。南方各省相加,则降低到了四千五百万人。

    这三年里,整整七百万原本出生于北方、因为灾荒战乱去南方当流民的人口,终于随着北方的重建,又回到了北方。朝廷还给回乡北方人福利,把因为战乱和人口减少而荒废的无主田地,重新划拨一个保底面积分给回乡平民,让百姓都可以安居乐业生产。

    隆武六年当年,北方的口粮就实现了自给自足。

    隆武七年开始,朝廷设置常平仓收购余量储备作未来的军粮,当年就在北方筹集到了两三百万石之多的余粮——这个数字绝对是温和购粮所得,并没有任何急于求成,不用敏感联想。

    到了隆武八年,北方收购筹集的余粮进一步增长到了七八百万石之多,积蓄已经足够再次发起一波规模达数十万人的、持续一年以上的军事行动了。

    同样,在这三年里,南方的农业生产虽然没有明显的进步,但工商业和科技的进步却非常明显。

    从笛卡尔这样的科学家,到塔斯曼这样的探险家、地理发现者,再到沃邦这样的军事工程学家,统统在开放的学术环境内,为大明效力。杨森.塔斯曼这几年还不断从刚刚结束了三十年战争的欧洲往大明挖人。

    作为大明工部尚书兼科学院系统的最高负责人,朱树人的大舅子兼同年好友方以智,也是竭尽全力,为下面的科研人员提供最好最包容的研究环境和硬件条件。

    工程师们在化学领域的进步是最明显的。自从六七年前、朱树人第一次搞出硝化纤维,也就是火棉以来,那种新式无烟火药原本生产成本很高,只能给线膛枪兵为主的少数先进、精锐部队使用。此后火棉的生产效率、成本一直没有得到明显的改观。

    现在,在中西合璧的团队互相启发下,加上严密的研发管理、优握的实验室条件和激励制度,土法制硫酸、土法制硝酸和最终的火棉生产,都提高了数倍效率,

    如今大明绝大多数的后膛装填火器,将来都可以统一配发无烟发射药了,也算是一场质变的军工实力升级。

    而且化工产业的技术升级,对军事以外的提升其实更大。能更低成本土法制硝制硫后,还有很多副产品可以被捎带着弄出来。

    朱树人本人在这个过程中,也忍不住开点小挂,帮着提出了一些高屋建瓴的思想,指导技术人员们的研究。

    比如,他可以启发工程师们,想象世界是由“无数基本微粒”构成的,有了西方科学家的加入,他们很容易就联想到古希腊哲学中那种近似于“原子说”的假设,也就很容易理解这种想法。

    虽然要具体接受,还得通过实验证明,比如有人通过空气燃烧实验测气压、能证明自然界的空气中有大约五分之一是“氧气”,从而发现了这种助燃气的存在,还提出了“原子”的构想。

    当然,历史上西方科学界从“单纯原子说”到后来更接近自然真相的“原子/分子说”,还需要大半个世纪的努力。这当中主要是道尔顿因为坚持纯原子论、不相信分子的存在,所以走了弯路,最后到拉瓦锡时代才解决。

    但朱树人既然可以直接报答桉,他就可以不经意设计实验鼓励工程师们更好的发现真相。

    比如他只要动用一点前世高中的知识,让工程师们想到去设计一个通过氧气和天然气燃烧后的气压比、体积比简单,验证反应前后氧气的体积,和反应后二氧化碳、水蒸气的体积比例,算出碳氢氧三元素在上述几类物质中的原子数比例。

    如果一个实验不够,那就再配合一点其他辅助配套的碳氢氧燃烧实验,完全可以和大明科学院那些火药研究单位的日常研究结合着做。

    当然,考虑到朱树人本人常驻北京,有些研究和开挂他不适合亲自出面,而北京那边又没有配套的科研院所,未来几年内朱树人也不可能浪费资源去北方复刻一套自立门户的科研机构,

    毕竟如今科学发展还处在萌芽状态,需要集中资源办大事、群策群力互相启发。如果另立门户,很容易出现“重复造车轮”的科研浪费,明末的通讯条件也不发达,科研人员分散之后,很难即时获取最新进展,容易瞎忙活。

    所以,朱树人的很多先知先觉,只能依靠他的侧妃方子翎,以及他大舅子方以智的名义,挪到南京这边来发现。

    好在朱树人已经是天降伟人,根本不需要太多名声,也不用跟科学家争什么名分,所以借谁的口表述都没关系。

    几年下来,在朱树人的推动下,科学家们终于“自行”发现了原子和分子学说,认识到了微观世界的最粗浅入门规律。

    朱树人把这些人从理论高度领进门后,后续的事情就容易多了。科学家们有了这种思维方式和认识世界的方法,好奇心自然就会驱使他们去合成更多的东西,把一大堆“容易摘取的低垂果实”纷纷拿下。

    科学院中传统研究医学的部门,率先想到了用化学方法配合中药矿物,提炼更精纯的毒药和消毒剂,还有其他的杀菌外用药物,极大提升了大明的基础医疗和公共卫生水平。

    有了原始消毒剂的世界,传染病和瘟疫的爆发率就能极大压制。

    而火药生产部门,配合新时代的化学知识加成,也造出了更好的爆破用药。哪怕远远达不到后世诺贝尔搞的炸药的程度,但超越历史上西方19世纪中前期的早期炸药水平,却是绰绰有余的。

    有了更好的民用爆破药后,大明的各类基建工程,修桥筑城造路,成本都低了很多。

    虽然还是没有机械化的施工器械,但至少可以便宜大规模使用爆破了。南方原本就多山,一直到17世纪江西、湘南和四川、云贵的基础设施还非常落后,道路条件巨差。

    有了便宜的爆破药,朝廷就可以沿着长江三峡、开拓道路条件更好的入川道路,再把四川连接云贵的道路条件提升一个档次,

    对于改土归流和凝聚西南夷、强化烟草和其他热带嗜好品作物贸易、提升西南夷对大明统治的认同,都是大有裨益的。

    整整三年的种田发展,大明南方对山区偏远各省的控制和认同明显提升了,北方则是丰衣足食,常平仓军粮丰足。

    军队的训练和建设也没有落下,为了未来的游击追击战,大明倾注了更多资源建设火枪骑兵部队。

    培训了更多使用线膛枪的龙骑兵狙击手,其他精锐骑兵也都配备了全员双管后膛装填喷子和转轮手枪。

    大明主力骑兵部队的火器化比率,基本上已经接近了百分百。哪怕是近战为主的骑兵,也能配一把转轮枪,那战力直接爆表,就算野战中遇到五倍数量的满人弓骑兵,都可以有一战之力——

    弓骑兵的火力输出再灵活,能比得上连开六枪的转轮手枪?无非是转轮手枪的有效射程要近得多。但只要大规模军团作战,不给满人放风筝的机会,手枪骑兵配合近战武器,那就是无敌的。

    汉人的骑兵部队在经历了千余年被草原胡虏压制后,终于随着又一次质变的武器升级,回到了“一汉当五胡”的程度。

    ……

    大明疯狂种田攀科技的这三年里,其他各方势力当然也没闲着。

    满人不得不放弃沿海领土后,只能转移了其战略重心,选择往北发展。

    原本已经开发得不错的辽河平原,没多大继续开发的价值和潜力了,容易开垦的耕地早已在过去半个世纪里陆续开垦出来了。

    豪格和顺治就把主要精力投注到了北侧的松嫩平原,在那里垦荒种田。

    尤其是他们从关内带来了几十万汉人。这些汉人跟大明可能是存在民族认同的,如果放在盛京周边太危险,万一明军再打过来这些百姓倒戈,满清就彻底完了。所以这几十万汉人,尤其是其中一部分工匠,都被满清朝廷弄到了松嫩平原。

    这也算是新时空蝴蝶效应下的“闯关东”。

    不过,要在比辽河平原更北的东北腹地种田,光靠此前的现有技术显然是不够的。因为农作物的种子、习性都不相同,松嫩平原比辽河平原更加寒冷。

    好在潜力都是被绝境逼出来的,满清在面临生死存亡时,上上下下也算是不择手段,群策群力,能渡过难关的招数都愿意试一试。

    几年下来之后,还真就给他们陆续摸索出了一些办法——

    他们和最早期刚到东西伯利亚、以及黑龙江流域做生意的罗刹国商人接洽、互相学习刺探,最后从罗刹商人那儿学了一招,说是可以在东北腹地比较干燥的平原上,种植黑麦。

    然后,满人还通过日本海的探索贸易、跟库业岛、北海道的扶桑人、阿奴尹人接触,发现了一种在北海道和库业岛都可以种植的耐寒水稻品种。

    事实上,历史上的满清,也是到了中后期,才从扶桑北海道弄来了亚寒带水稻品种,从而开始在东北推广水稻的。

    到了这一步,满人的东北开发计划,才算是把两条腿都补上了。旱地可以种黑麦,水田可以种北海道水稻。假以时日,肯定可以重新让粮食产量暴涨,养活繁育更多的人口。

    但很可惜的是,他们一共前前后后连探索、勘察、实验,都只有三年多的时间。一般开荒第一年基本上是没什么收成的,能把种子的成本收回来、再稍微赚两三倍收种比就很不错了。

    开荒的第二年、第三年,基本上也就只能达到肥沃熟地收成的四五成、六七成。基本上要开荒五年之后,土地才能彻底达到肥沃熟田的效果。

    当然,考虑到东北的土地是黑土地,常年肥力积累,所以哪怕一开始刚种,效果也会比关内开荒好不少。但最多也就加快到“开荒三年后达到全盛产量”。

    而大明留给满清的休战期也就三年,所以等满清沿着松嫩平原的主要河流两岸、把第一批开荒田地和定居点弄熟,和平期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他们辛辛苦苦种的田,注定是帮大明种的。闯关东开荒,也注定是为大明开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就事论事,朱树人将来还得为这事儿感谢豪格、顺治一声。

第368章 三年之期已到,又该收割了

    隆武九年,初秋的第一场秋雨,终于把盛夏的暑热稍稍驱散,也让北方大地重新笼罩在适合用兵的天气之下。

    明清双方和平发展的安宁期,转眼就已经三年了。

    朱树人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崇祯朝六年,隆武朝九年,从当初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三十三岁的中年人。

    连他的正室妻子、公主朱毓婵,也已经二十四岁,他俩的孩子大明皇太孙朱慈煜,都七岁了。

    大明天子、隆武帝朱常淓,比先帝崇祯还年长几岁,如今已四十八岁,很快要到知天命之年。

    对于拥有绝对优握医疗条件的皇帝而言,按说四十八岁并不算老。不过朱常淓生性不喜欢运动,缺乏锻炼,就喜欢念佛弹琴和歌舞女人,经常处于虚弱状态是免不了的。

    他大伯万历帝朱翊钧当年活了五十八岁,他亲爹老潞王朱翊镠活了四十七岁,可见他们家的基因,正常情况下寿命也就五十来岁——

    老潞王朱翊镠死于万历四十二年,比他哥年轻五岁,却比他哥早死六年。不过据说朱翊镠死的时候,是因为他和万历帝的生母李太后老死了,朱翊镠因为“过于悲痛”,才在当年也死了。

    不过坊间多有传言,说老潞王朱翊镠是因为李太后太宠爱他这个小儿子。万历帝年少时张居正教万历读书,一旦万历胡闹,李太后就拿“你要是不听张阁老的话,本宫就废了你让你弟继位”吓唬万历。搞得万历内心有了阴影,一直想清算弟弟。

    而朱翊镠本人也确实多有跋扈、逾制、骄奢淫逸很多毛病,所以听说母亲死了,才担心没母亲罩着会被亲哥哥清算,于是吓死了。

    但不管老潞王是真因为孝顺伤心而死、还是吓死,能够因为情绪波动就死于四十七岁的中年,可见他的天然寿命也长不到哪儿去。就算没人吓他或者没什么悲痛的诱因,他们家也就活个五十来岁了。

    朱常淓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雄心壮志的人,具体的政务更是一点不想管。但身居高位多年,总会有一些想要让自己以“千古一帝”姿态载入史册的想法。

    这不是为了实权,纯粹是为了身后名声好听,将来被后人一直歌颂敬仰,也是人之常情。

    一个人但凡上了年纪,谁不想万古留名、永垂不朽?

    ……

    于是,这年初秋,大明即将迎来又一年的万寿节,也就是隆武帝四十八岁的寿辰。

    朱常淓也难免动了心思,趁着今年女婿要回南京述职觐见、顺便给他祝寿。朱常淓就打算借机仔细问问女婿的光复辽东计划时间表。

    万寿节的日常流程、繁文缛节自不必提,在寿宴结束后,朱常淓逮住女婿问了几个问题。

    “跟鞑子已经休战数年了吧?今年可是光复辽东的好时机?看去年北方财赋军粮筹备很充分了,光复辽东,多回大明全土,可是大明数代先帝五十余年来的夙愿,还是要上心呐。”

    朱树人自然有他自己做事的节奏,他也不会迎合岳父,但今年确实时机已经成熟,北方休养生息恢复得很好,军粮和其他军需也储备充足。他选择今年回南京觐见述职,也是有深意的。

    所以朱树人立刻正面表态:“父皇所见,与臣不谋而合,所以臣才有诸多事宜,需要与父皇和史阁部等缜密计议。臣也以为今年可以给鞑子最后一击了——不过,战事可能还要持续一些时间,未必能在开战之年就克竟全功。”

    开打和打完还是有区别的,最后一击的军事行动,肯定也需要持续一段时间。

    朱常淓当然理解,连忙表示:“兵凶战危,具体如何施展,自需要各路将士随机应变,为国用命。孙子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朕不知兵,不会过问细节的。

    这不明年的万寿节,就要做五十大寿了么,当初万历先帝也不过五十多岁天寿,皇考更是寿至四十七。朕自然也有私心,无非是想看有生之年,大明故土尽复,天下金瓯无缺。”

    古人做寿都是做九不做十,要提前一年避开整寿,四十九岁就要做五十大寿,所以朱常淓的算法没有问题。到隆武十年秋天,他就要过五十大寿了。

    朱树人连忙劝说:“父皇何出此言,父皇如今春秋鼎盛,何况我大明这些年来,医术、化学进展迅勐,定然能为天下人延年益寿。父皇春秋超越万历乃至嘉靖,也是绝无问题的,区区消灭鞑虏,定然不在话下。

    远的臣不敢说,但今年再起战端后,年内光复辽东大部分领土、甚至一举破城盛京,都是可期的。剩下无非是对白山黑水极北之地的游牧渔猎部族的追歼,会稍微多费些时日。”

    朱常淓示意他不必拘礼,翁婿推心置腹说了些实话。

    朱树人也实打实跟朱常淓介绍了一些近年来的医学技术小进步,让朱常淓相信了他的信心。

    在朱常淓的寿命问题上,朱树人还是跟岳父有共同利益的。

    那就是朱树人也觉得,如果岳父寿数只在五十出头,那对谁都是不好的。

    他毕竟这辈子只能当摄政王,所以他绝对不会跟那些太子似地盼着父皇早死自己好早登基接班。

    朱常淓百年之后,位置只能传给皇太孙朱慈煜,而朱慈煜现在才七岁呢,到朱常淓整五十岁时,朱慈煜也才九岁。

    那么小的小孩子,就算有个生理上的父亲、法理上的姑父做摄政王,终究有些麻烦。

    要是能拖到朱常淓活够六十,跟明朝实际掌权年限最久的嘉靖帝一样长寿,皇太孙也能拖到十九岁,那就好办多了。实在拖不到,稍微差几年倒是没大碍。

    朱常淓看女婿答应得这么痛快,似乎很有把握,他也就舒坦了些。随后他就又问:

    “不过,鞑子与我大明毕竟事实上又休战了两三年,这次再启战端,要不要重新找些借口?虽说我大明从未和鞑子谈判过停战,但咱毕竟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每次发兵,最好还是找个近因,师出有名。”

    大明要灭清,这是不需要借口的,清占了大明原本的一部分国土,还有弑君之仇,这怎么报都不为过。

    但是对内的动员理由还是要提,那样有利于鼓舞士气,让士兵们知道为何而战。任何战争,都需要远因和近因结合,才能同仇敌忾。

    好在对这个问题,朱树人同样有准备,他就趁着此刻没有外人,把计划和盘托出:

    “这方面臣也早就想好了,过去这两三年,鞑子各部虽与我停战了,但我大明也是有持续给鞑子放血的。

    最主要的手段,就是禁止边境贸易,从经济上还有盐铁火药等要害领域,封锁鞑子获取战略物资,慢慢削弱鞑子国力。

    不过,鞑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当年先帝在时,张家口、大同有八大汉奸晋商通敌卖国,只是后来鞑子入关后,这些人招摇过市显露了身份。

    后来我大明重新光复山西、河北,就把八大汉奸及其党羽、附庸家族全部连根拔起,满门诛杀了。

    那些人被肃清后,鞑子一度无法得到我大明的战略物资,连茶叶盐砖都买不到了,听说这两年,草原上一些部族的游牧人丁健康状况恶化得厉害。

    但臣为了设伏,给将来重新开战找借口,又暗中扶持了几个原本跟八大汉奸家族略有交涉、但罪孽不深的边关商人家族,许诺他们只要好好听从本王的指示,就可以洗脱前罪,将来还可以为我大明朝廷效力,得到官身。

    所以,从去年开始,那几家被臣控制的新张家口边关商人,又开始跟鞑子私下贸易了,主要是跟科尔沁和喀喇沁草原上的蒙古部落贸易。这些蒙古部落又会继续加价转卖一些满人特别缺的物资给盛京伪朝。

    这些边关商人的贩卖尺度还是掌握的不错的,去年臣只许他们卖盐砖茶叶和少量铁器。今年逐步诱敌深入,可以放开卖铁器,甚至还有一部分的黑火药,以设套取信于人。

    到了要收口的时候,臣便打算效法汉武帝时马邑之谋,以一笔大买卖引诱蒙古人来买,再设伏把买家全部围歼!

    并且人赃并获,宣示蒙古和满人在休战期间再次盗买我大明军械、时刻备战图谋报复我大明,到时候把这些说辞一宣扬,将士们自然会同仇敌忾,知道此番北伐是为了我大明的安全,是大明周边的蛮夷不断试图提升武力以威胁大明,我们才不得不主动防御。”

    朱常淓毕竟是讲道德的,听女婿想到的开战理由那么充分,他当然乐于见到。只是听说这个局太大,把蒙古人也牵涉进来了,他又难免有点担心。

    朱常淓忧虑地说:“以我大明今日国力,便是同时与蒙古和满清为敌,倒也不至于打不过,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能分开走的几步路,为何要急于求成并作一步呢?”

    朱树人应声为岳父解惑:“父皇有所不知,经过这几年的消耗,蒙古喀喇沁、科尔沁各部,已经虚弱至极。臣此番可以先剪除

    蒙古羽翼,再徐徐发掘出蒙古人和满清的私下勾连,顺带再伐辽东。

    时间上并不会同时对敌两家,而是先蒙后满。蒙古人自从豪格诛杀布木布泰后,已经跟满清离心离德,只要稍稍歼灭几个冒头的,臣觉得蒙古人还是可以争取的。只要他们对大明称臣,并且承诺调转枪口帮大明一起对付满清,就可以收手了。”

    朱常淓听女婿如此胸有成竹,也就一切准奏。

    ……

    此后几日,朱树人留在南京,自然也是日理万机,遥控着前方的诸般事宜,顺便对接了解一下他离开期间,朝廷的大政细节,实地视察一些工作。

    对蒙古的下套挑衅行动,并不需要他亲自介入,初始阶段让他留在北方的几个心腹边将自行处置即可,因为敌人太渺小了,不配。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朱树人终究希望大明能在后世历史上显得正义一点,就尽量正义一点,这不是当世的道德洁癖,也是为了更好的让自己人同仇敌忾,以及儆戒后世子孙。

    玩过《欧陆风云》也好,《维多利亚》也好,都知道最接近真实世界的游戏是有“过扩惩罚”的。一个国家的直接统治面积并不是越大越好。

    如果边际收益递减到低于边际统治成本,那么再扩张就会拖垮帝国,除非先攀科技让生产力和交通通讯条件赶上来、配得上帝国的扩张。

    就好比华夏需要南北统一,首先需要隋炀帝修大运河,罗刹国时代要稳固控制西伯利亚,需要先修西伯利亚大铁路。

    但这样的科学发展观,朱树人死后的几代大明统治者未必能懂,所以朱树人觉得可以额外给将来的大明皇帝套一层保险——

    如果大明始终走汉朝的“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路线,那么就不太容易因为穷兵黩武而遭受过扩惩罚。但如果走秦那种主动穷兵黩武路线,就很危险了。

    因为一个杀人夺宝、抢劫掳掠合法化的社会,肯定会形成对外用兵的正反馈循环、飞轮效应,最后刹不住车。

    但一个“正当防卫”、“赏金猎人”合法化的社会,却不会出现那种问题,因为这种语境下的杀人夺宝是不得不为之的,是受一个负反馈循环控制的。

    不是说这样大环境下的大明,未来不能扩张,但扩张首先要有蛮夷不长眼、先来犯大明,那大明就可以反杀到敌人彻底灭国。而蛮夷或者西方列强主动不长眼的情况毕竟不是随时随地都有的,这样大明就不担心过扩自爆了。

    这种事情只要两三次,确保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招牌立起来,让地球人知道招惹大明就是灭族灭国,以后犯贱的蛮夷就会越来越少,掂量着办了。

    眼下解决一个蒙古算什么?朱树人做事,当然要考虑百年之后,后世华夏子民如何长期稳妥运作。

    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取不足以奉有余。

    一切疯狂正反馈、马太效应的扩张策略,都只能在一代雄主的生命期限内生效,如果在网文里,那就是主角活着的时候非常爽,快感拉到极限。

    但这种路径依赖的后遗症会非常严重,一旦出现权力的代际传承,不是雄主在位,立刻就容易玩崩。

    因为后人是拿不住这个扩张尺度的,留不下一套足为万世法的扩张伦理,过扩就会爆体而亡。这才有人类文明数千年,一个个盛极而衰的例子,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只要是超越人类寿命的长时间尺度,就轮不到人之道来作为自然法则的主要表现形式,要让位给天之道。

    如果将来对蒙古下套挑衅时,朱树人本人就在北京,或者是他从南京匆匆赶回北京后就闹事,难免会有阴谋论者嚼舌头。就算不让外人信,后世皇帝也会信。

    而如果朱树人在南京好整以暇地给皇帝岳父祝寿,看上去人畜无害、是北境先出现了变故、消息传到南京,南京朝廷再紧急派人北上,那一切就显得大明非常无辜,

    绝非小胡子那种“进攻波兰前夜让几个德国兵穿上波兰军装偷袭德国边境广播台”演技拙劣之举。

    连后世皇帝都不得不信。

    当然,这种层次的考虑,也就到了朱树人这个段位的人才需要。

    如果是个资质平庸的统治者,比如本身本事最多也就跟秦始皇半斤八两那种,就没必要想那么远了。

    平庸的开国君主竭尽毕生精力才智,能开个国就不错了,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但凡开国时稍微留点手,多考虑长远而束缚了自己的手段,说不定连国都开不了,就为人作嫁了。

    至少要才智超越秦始皇两三倍的人,不用竭尽全力也能开国,那才有余力为长久多排一些隐患,用吃相更好看、闭环更自洽的方式统治。

    所谓文无武不立,武无文不久。立都立不了的人,不配思考久不久的问题,那是给立得绰绰有余的人去思考的。

    朱树人出现之前,中国历史有资格初窥这一问题门径的统治者,满打满算不超过两个半,能融会贯通的更是一个没有——不过这也不奇怪,要是能融会贯通,哪还会有那么多改朝换代?

    朱树人自己就算多了几百年见识,也不敢说能融会贯通,只是他知道自己有资格去为长远计想一想试一试了,仅此而已。

    ……

    在南京的日子过得很快,等候晋商内线和山西边军勾引蒙古人动手的同时,朱树人在南京,最后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补偿一下被他冷落闲置了三年的侧妃方子翎。

    方子翎也是可怜,原本十八岁家里就给她谈婚论嫁,赶上崇祯末年一堆变故,整整拖了三年多,二十一岁才嫁出去。

    婚后倒是过了三年多安稳日子,生了个儿子。但刚到儿子满两周岁,夫君就带着公主正妻去北京留守,一晃又让她独守空闺了两三年,如今都二十七八了,有男人的日子加起来不过才三年多。

    这三年里,朱树人在北京自然是不缺女人,已经育有一子一女的公主朱毓婵,也在北京又给朱树人生了个儿子,如今还没满周岁。

    其他小妾们,这几年也给朱树人又添了一子一女,至今“秦淮四艳”总算是都有了子女,也不至于晚景凄凉。

    朱树人如今都累计有四子六女了,要不是他家大业大够继承,怕是都不好收场。

    随着公主生出嫡次子,显然鄂王府的王爵也轮不到方子翎之子继承了,只能由公主的儿子继承。

    而且朱毓婵所生的嫡次子,都没法用“朱慈某”的取名方式,因为朱慈的格式是给朱常淓的孙子用的。朱毓婵次子法理上还是皇帝的外孙,只是跟着父亲被赐的国姓姓朱,不是跟皇帝姓朱,性质不一样的。

    于是这个嫡次子出身后,朱树人甚至还得费一番手脚,给方子翎生的庶子改姓,改回他本人被赐姓之前的本家沉姓,好让方子翎的孩子继承祖父沉廷扬的爵位。

    这一切,都让朱树人觉得挺愧对方子翎的。儿子生下来都五年了,才改回祖姓,孩子都能记事了,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

    加上这次朱树人又会亲自北上,估计要到彻底消灭了满清,才会回来跟她长相厮守,他自然愈发要好好补偿方子翎。

    在南京期间,他几乎只恩宠方子翎一人,其他小妾也都不碰了。

    “王府的爵位也不能继承了,娘子不会怪孤吧,这几年苦了你了。此番再北上,最多一年多,后续就能长相厮守了。”

    临走前不久,又一次夜深完事,朱树人忍不住搂着方子翎,言语安慰。

    方子翎还是很澹泊:“妾跟随相公,所图不过知心。富贵爵禄、枕席欢娱,都是次要的。这几年虽不能相夫,却也能教子,一样安享天伦,还能抒践平生所学,不亦快哉。

    陛下还给妾加了封号,按皇太孙养母算。是妾自己推辞的,才没有要。宫中对妾也都颇为尊重,已经足够了。”

    方子翎提到皇室对她的礼遇,显然已经很满足。不过皇太孙养母的“某某夫人”称号,她是真不想要。主要是明末这些名头都被用臭了。

    之前魏忠贤掌权时期,就有天启帝的奶妈客氏被封为“奉圣夫人”,结果却跟魏忠贤勾结狼狈为奸。

    方子翎自然只是希望他这个鄂王侧妃的身份纯粹一点,别沾染其他身份。反正皇室对她的礼遇尊重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体现。

    朱树人跟方子翎聊了一会儿皇太孙和其他儿子的教育,方子翎也是一时兴起,跟他说起,这三年完全没觉得空虚,因为为了教好儿子和皇太孙,她这三年编了一部书籍,虽说是启蒙读物,但大人也可以读,用来常识扫盲。

    朱树人回南京一个多月,原先还忙于政务,没了解过子女教育,此刻听方子翎提起,才关心了一下,这才知道,方子翎编的是一套博物学百科图志。

    除了动植物、矿物图鉴,还有最基础的数学物理化学知识,甚至还把朱树人这几

    年里跟她书信切磋验证的原子论分子论也加进去了。

    而书里那些数学知识,也都可以配套简单的天文地理常识进行验证,比如通过“如何看海上船只桅杆在离开一定距离后消失在地平线上”,结合勾股定理就算出地球直径,用数学方法证明地球是圆的。其他基本几何原理,也都跟天文地理形象现象结合,深入浅出。

    当时明朝自己的印刷术,除了活字之外,凋版还停留在木刻阶段。但是木刻用来绘图确实不好用,而且成本高,不耐磨。

    如今朱树人已经大量引进西方技术人员互相切磋,国立的研究所里也有研究改良印刷术的工程师们,他们就中西合璧,结合了西方的古腾堡印刷术,弄出了“胶泥凋刻、灌铜浇铸”的凋版,配合含蓖麻油的油墨印刷,取代了传统凋版的水基墨水印刷。

    至于凋刻成本和铜模板昂贵的问题,反正只是凋刻少数可以流传万世的科普书籍,发行量大,也就无所谓了。

    而且这些书一开始都是动用皇家经费凋印的,最初目的是皇太孙的理工科思维启蒙教育,当然要下血本。

    教好了皇太孙,再顺便多刊印几千几万册,给普通士庶子弟购买,五两银子一套,也算是泽被苍生。

    后世读到这套博物学图志和数理化常识扫盲作物的人,也都会感谢皇家教育的溢出。

    朱树人了解了小妾这三年的工作成果,也是感叹不已。

    确实,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一步,都立德立言了,想必她的生活和灵魂都会非常充实吧,是否有夫君能长期陪伴她,又有什么在乎呢。有些女子天生就是事业性的。

    朱树人在南京陪着方子翎琴瑟和谐,一起切磋科普和文教工作,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月。

    到了九月份的一天,北方终于传来了军情消息,是坐镇山西的刘国能发回来的。

    朱树人部署的那套模彷“马邑之谋”的圈套,果然很成功,蒙古人上当中计了。

    这也要归功于朱树人比汉武帝时大行令王恢更加有耐心、放长线钓大鱼。

    不管怎么说,按刘国能的战报,蒙古科尔沁和喀喇沁部各有一个部落,因为大笔私购大明禁卖的军需物资,在交货接头时,被大明边军埋伏围歼,证据确凿。

    随后,大明也就以此为导火索,展开了全面进攻。

    对草原余孽的最后一战,算是就此拉开。

    十万明军骑兵,分数路杀向草原,开始分化瓦解、各个击破松散动摇的蒙古部落。

    PS:时间线跨度比较久,所以流水账零碎了一点,大家见谅。大后期时间线过得快就是这样的。

    最多一两章之内,满蒙作为一个政权就要被解决了。大家耐心一点,不会拖的。

第369章 兵临沈阳

    朱树人在南京,跟前线有时间差。所以他收到战报的时候,其实前线那边刘国能、李辅明都已经开始动手快一个月了。

    刘国能是这年八月开始动手的,具体的手段,无非是利用此前几年休战形成的麻痹期,以及那些被大明暗中遥控、假装卖军火给蒙古的宣大奸商,

    把喀喇沁和科尔沁地区两个主要联清反明的部落武装,勾引出来一波,然后分别在张家口和承德关外围歼。

    当年汉武帝的马邑之谋被匈奴单于看穿,主要是太心急了,慢慢做圈套成功率会高得多。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年汉武帝设伏的时候,汉军还需要大量的步兵部队担任主攻,汉武帝对匈作战初期骑兵太少,卫青霍去病的骑兵主力都是后来慢慢建设的,花了大价钱,所以匈奴单于只要看到情况不对,立刻撤退,汉军才根本追不上。

    相比之下,如今的大明可是为了追歼草原游牧,花了多年准备,组建了十万精锐骑兵,还都有至少配备转轮手枪。

    这规模这战力,只要蒙古军队敢贪于财货靠近边关五十里之内,大明骑兵一人双马换着包抄,蒙古人是绝对跑不掉的。

    最后的战况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刘国能和李辅明各自带了一万精锐骑兵,从预设的埋伏圈两翼至少百里以外的地方,提前悄悄出关准备绕后,因为纵深拉得大,部队规模又不是太显眼,所以完全可以截到。

    截获之后,被截住的那些蒙古人,其实论人数是比刘国能或者李辅明当中任何一路还要多的,但偏偏蒙古人就算有明显人数优势,也做不到“集中优势兵力先歼灭刘国能或李辅明”。

    换言之,大明一万胸甲手枪骑兵,就能碾压人数多得多的蒙古弓骑兵了。

    边境的两场最初冲突,经过也就没什么值得赘述的,

    无非就是布木布泰的娘家人、科尔沁部蒙古,在承德口外被歼灭了七千余骑,元气大伤,余部远窜,还丢失了大量战马军械和作为随军补给的牲口。

    而喀喇沁草原的扛把子、察哈尔部蒙古,也在张家口关外惨败,折损五六千骑,物资牲口同样损失惨重。

    明军小胜两场后,立刻就带领主力骑兵,不由分说,深入草原,直捣两大部落驻扎的腹心之地。

    明军将领也知道蒙古人擅长跑路转移,所以一上来就要孤注一掷,攻敌之所必救,直扑兀哈良地区和义州,把科尔沁和察哈尔沿长城以北的一线据点拔除。

    另外,出兵途中,还顺路把乌兰察布河边上的乌拉特部据点灭了——乌拉特部这次倒是没招惹到大明,但主要是他挡住了山西明军的进军路线,就顺手灭了。

    兀哈良地区就是明初朵颜三卫的故地,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赤峰周边,而清朝的义州在锦州西北,大致相当于今天的通辽。

    整个过程中,乌拉特部战力不济,被消灭了几千人后,不得不全族直接投降。

    科尔沁和察哈尔势力相对较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被端了重要据点后,余部继续往北逃窜,两部加起来还能残余一两万骑兵,只能转移去更东北方水草寒苦的地方。

    明军拿下的这几块地盘加起来,涵盖了后来清朝察哈尔省的关外部分疆域。等于是把锦州以西、燕山以北的地盘都占了。

    从此再要顺势进攻辽东,就可以从燕山以北的草原路线,和燕山以南的辽西走廊,兵分两路合击了。

    而明军攻陷上述地区,加起来也就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可谓神速。基本上是“寇可往,我亦可往”的打法,明军一人双马只要带足武器弹药,

    至于军粮,完全可以只带最初阶段的十天口粮,然后一边以战养战,反过来抢劫草原上蒙古人的牲口,直接杀了全军吃肉。

    另外明军的营养设计肯定比蒙古人好得多,控制了南方的大明对于军队的茶叶供应完全是要多少有多少,既然这次出兵前想好了要抢牲口维持后勤,肯定会所有人带足茶叶。

    吃肉吃腻了就直接在大草原上煮奶茶补充维生素,一个多月仗打下来,明军骑兵将士们反而一个个更加肌肉健壮,也不见长膘。

    随着时间进入隆武九年十月,明军在草原方向对锦州形成绕后,蒙古各部远遁,

    明军兵锋一转,南线沿着辽西走廊的李定国、吴三桂部也再次出击,并且由张名振的海军提供沿途后勤补给,再次杀向宁远、锦州。

    宁远已经被清军弃守两三年了,所以根本没有发生战斗,明军只是直接接手了荒废的城池。

    锦州则是辽西走廊的末端、清军辽东腹地的门户,肯定还是要留兵镇守的。

    但李定国吴三桂杀到时,北方还有从通辽草原绕过来的明军骑兵夹攻助战,所以锦州清军一上来就被明军彻底包围了。

    锦州清军一万多人,在张名振运来的红夷重炮轰击之下,城墙三天之内就垮塌了,明军蜂拥入城,斩杀数千人,清军余部不得不投降。

    明军这次倒是没有再搞赶尽杀绝的事情,只要肯投降就允许投降,因为战前朱树人就吩咐过:这次不同以往,以往是削弱之战,这次是灭国之战。削弱之战要尽量诛杀有生力量,而灭国之战允许投降则可以瓦解敌人的抵抗意志。

    更重要的是明军不希望到白山黑水长期打游斗搜捕逃散的渔猎部落,还是要趁着清军有最后几座不得不守的据点,诱导他们投降合作。

    但投降肯定也是有条件的,满人全部会被罚为徭役,以后看改造诚意恢复为自由民。

    从贼的汉人反正的,首先也要求全部剪掉辫子,然后还要甄别,如果有做伪官时欺压同胞或者为虎作伥罪行特别严重的,也要酌情服苦役或者别的方式惩戒,视改造效果再定。

    只要改造彻底,恢复对华夏的民族认同、文化认同,对大明统治的认同,满蒙人也是可以给以自新之路的。

    这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曾几何时多铎想在江南搞留头不留发,现在经过十年奋斗,终于轮到大明来草原上剪辫子。

    ……

    锦州城被攻破,一万多满汉守军被大明围歼,对伪清的震动自然非常大。

    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资本对抗了,全族原本也就剩三四万当兵男丁,锦州城一破,数千满兵战死,还有城内和周边一些百姓被俘,清军中的满兵人口直接跌到了三万大关警戒线。

    这点人,怎么可能反攻大明?能反攻的话这三年他们也不至于龟缩种田、往东北发展,开荒松嫩平原了。

    豪格不得不召集全部主要将领,商讨对策。

    “明军背信弃义,休战三年后又启兵端,我大清当如何对敌?眼下锦州已破。明军先锋与盛京之间,只剩两道防线。

    第一道是辽河河口的广宁,诸位以为广宁当不当分兵防守?若是不守,明军就可以直接渡过辽河了,与盛京之间再无任何大河险要分隔。

    明军只要逆辽河两岸而上,经过第二道防线的海州,便能直插盛京城下!”

    清军诸将面面相觑,岳乐觉得不如死守盛京,不能再分散兵力了。

    满达海倒是觉得要依托辽河天险,再挣扎一下,因为如果辽河都守不了,盛京只会更守不了,如今的明军火炮太犀利,旧式城墙的防御效果基本上就是开玩笑的。

    而鳌拜更是觉得,连死守盛京怕是都没什么机会,不如留下有用之身,彻底放弃辽河流域,退往松嫩平原,将来就指望宁古塔将军的辖区维持大清统治。

    后世的吉林省地界上,如今最大的城池还是吉林县,至于后世的省城长春,眼下根本就是一个农村——

    长春要到铁路发明后,随着罗刹人和倭国人在东北乱修铁路,最后需要一个连接南满北满铁路的枢纽,才催生了长春这座完全新生的城市。

    在铁路出现之前,松嫩平原上的政治核心,就只有吉林,那里驻扎着宁古塔将军,历史上要再过几十年才改名叫吉林将军,而治所也会随着满清对东北的开发、渐渐往后世的牡丹江一带移动(历史上有新旧多个宁古塔,地方一直在变)

    豪格听了双方的言论,一时还举棋不定。

    从安全性来说,保存实力确实是最重要的,全族就那么三万满兵了,老弱妇孺二十来万,根本伤不起。

    满清统治下的辽东汉人人口,原本就有一百多万,后来清朝放弃关内时,又掳掠了六十万人口过来。后来又损失过一些,比如宁远锦州等地被端就各自少了几万人口,这次锦州又被攻破又是几万人丁被掳。

    但不管怎么说,满清治下加起来还有一百五十万左右的汉人。

    不到三十万的满人要统治一百五十万汉人,已经超过一比五的比例了,满人男人数量还尤其少,这局面本就及及可危,再跟明军打一仗硬仗,那简直就是坐在火药桶上。

    可是,如果不战就放弃广宁,海州,甚至

    放弃盛京,又实在说不过去,大清好歹也是一个帝国,是称帝的,哪能不战就放弃祖宗龙兴之地呢,这比放弃北京城还难以接受。

    当初大明都能君王死社稷一下,北京丢了的时候崇祯还殉国了,他大清以尚武闻名,能比大明还怂吗?

    豪格犹豫的同时,却不防清廷内部还有一些对他不满的人,也想推诿塞责,保住朝廷体面。只是那些人也都以大义名分说事,请他带领王师出击抗击、拒敌于辽河以西。

    而顺治帝福临,如今登基也十年了,今年十六岁,虽然母后被处死了,但他这年纪差不多也能亲政了。过去三年的休战,让福临和亲大哥之间的隔阂也渐渐变深。

    只是顺治毕竟长于深宫,就算接受过治国教育,那也仅限于文治,而且只是理论层面的。要说打仗知兵,那比大哥豪格还是差太远了,所以顺治对军队的直接掌控,至今还是不怎么样的。

    这次面对朝中争吵,顺治难得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他也不敢跟大哥直接闹矛盾,从头到尾只是拿大义名分说事,希望豪格可以统领天下之兵,救国于危难之际。

    豪格既然掌了权,被道德绑架得下不来台,只好跟嫡系心腹密谋商议,最后定了一个计划,假装硬着头皮出兵迎击了。

    他带走了盛京周边大部分的主力部队,还有细软财物和精良装备,拖拖拉拉前往广宁。但在豪格抵达之前,明军李定国部就渡过了辽河,攻破了广宁,在广宁又歼灭了清军满汉兵数千人。

    豪格只好“迫不得已”假装退守海州,但实际上并没有沿着辽河岸边扎营布防。

    海州的城池是并不濒临辽河的,一般要在海州设防防止敌军逆辽河而上直插盛京,就得在河边沿河扎营、跟海州城池成掎角之势。

    豪格把辽河岸边的要道让了出来,这就等于是给明军直接绕过海州、直扑盛京的空档。

    吴三桂一看,觉得这是豪格使诈,说不定想诱敌深入、然后再断明军后路,所以想先攻海州,一步步拔除沿途两侧的危险,最后再直扑盛京。

    但李定国敢于冒险,而且他通过战前的侦查,以及对当地百姓情报来源的梳理,确认了豪格带走了盛京大部分主力部队来迎击,所以盛京城内肯定空虚。

    于是李定国就仗着明军有水师之利,大船可以掌握辽河的航行权,哪怕孤军深入被断后、也可以确保走辽河水路退回来,不至于有大的风险。

    李定国就带了三万人,跟北线绕草原而来、走辽河上游的明军,南北对进,经过短短五六日的轻兵疾进,直插盛京城下,先以第一批赶到的骑兵包围了盛京各门,然后又下寨固守待援、花了几天等步炮兵坐船赶到、彻底扎稳攻城营地。

    顺治在盛京城内,原本是想再观望一下的,如果他大哥扛不住,或者有战败的消息,那他就细软跑路,逃去宁古塔。毕竟皇帝要是太怂直接跑,肯定威望会受损,顺治都十六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但没想到豪格居然让出辽河沿岸要道、避战了。顺治没听到豪格兵败的消息,等反应过来再想跑,李定国已经配合豪格演完了戏,直接把盛京城围了。

    慌乱之中,顺治连忙派人去大哥的肃亲王府打探消息,想把豪格的妻妾儿女接到宫中好好养着,以逼迫豪格回救盛京。

    但顺治派去的人把肃亲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才发现豪格的正妻嫡子等都已不在盛京城中,竟是此前出兵之日,就被豪格乔装带在军中了。

    留在肃亲王府的只是几个被当成弃子的小妾庶子,撑撑门面,属于死了也不会让豪格心疼的那种,这些人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顺治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被大哥卖了,但他已毫无办法。

    而豪格听说盛京被李定国包围后,直接矫诏说陛下让他保存实力、忍辱负重,为大清存留一脉火种,一旦事不可为,就带着主力退往宁古塔。

    被豪格带出来的一万多满兵、两万多汉蒙兵,当然也不想回去硬拼送死。于是都表示拥护豪格的决策,直接放弃救援跑了。

    至于盛京城里的家卷,他们已经不要了,反正豪格这几年种田也有布局,让将士们留一些小妾幼子在吉林,别全留在盛京。

    自从前些年战败,满人女多男少的问题已经很严重,把寡妇们都娶了纳了,平均一个满人男丁能分到六七个女人,这还没算他们霸占的汉人女人。

    所以盛京城里的女卷孩子丢了完全不要紧,他们在松嫩平原上还养着外宅呢。

    豪格带着最后的火种一逃,盛京城内的七八千满兵、十万满人平民,就彻底遭了殃了。

    李定国和吴三桂把城池团团围住,大炮勐轰,好整以暇地攻城。

第370章 清堡宗顺治

    明军从张家口、承德挑衅蒙古人开始、最后一路打到盛京城下,中间还有一些外交宣称环节的文戏(也就是声明满清也参与了蒙古此前跟宣大汉奸商人一起违反大明禁运,大明是因为这个直接理由,才在打下通辽后立刻进攻锦州的),这些行动全加起来,总共耗时也有两三个月了。

    南京的朝廷,当然也有充足的时间反应,所以自从锦州围攻阶段开始,朱树人本人也已经北上抵达了北京,亲自坐镇统筹全局。

    锦州城破,广宁、海州逐次拿下,以及拿下海州前包围盛京,这每一步朱树人都是第一时间知情的。

    辽西走廊上,六百里加急的信使每隔几天就会往返奔波一轮,把前线的最新进展送回北京城内。

    如今,得知豪格居然选择了逃跑,带着清军半数主力、往东迂回绕过辽河流域、退往宁古塔,朱树人立刻就意识到豪格在想什么了:

    “这家伙是想自己当吴三桂、让弟弟顺治当崇祯?让‘先帝’殉国,然后他在宁古塔好另起炉灶?都不用背负弑君之名,就能直接登基当满清的皇帝?

    自己得了最高的政治利益,还顺带保住了清朝相当一部分主力,好算计啊。”

    盛京毕竟是奴儿哈赤时期就定的国都,是伪清甚至后金政权的立国之本。清廷放弃北京都可以不用殉国一个皇帝,反正北京也不是列祖列宗留给他们的,是自己刚刚打下来的,拿不住也不心疼。

    但不战而降丢盛京,那绝对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奴儿哈赤和黄台吉的。天下之人都会戳他的脊梁骨,骂他一声崽卖爷田不心疼。

    殉国一个皇帝作为献祭,其他人化悲愤为力量,继承先帝遗志继续抵抗,好歹也算是有个交代。

    到了这一刻,朱树人甚至有点理解当初崇祯为什么没人帮他背锅就不敢跑了。

    想明白豪格的动机和顺治的处境后,朱树人也忍不住跟身边的幕僚、部将商议,讨论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因为大将名将都派出去实战了,北京城里剩下的将才不多,也就曹变蛟因为前几年内黄大战受过重伤、落下点残疾,如今很少亲自领兵了,才留在城内,朱树人就把他招来。

    说清情况后,文职的幕僚顾炎武率先回答:“王爷,既然豪格这是卖君求存,咱若是任由他逃到宁古塔,再跟我大明持久消耗,怕是旷日持久。

    此番盛京易取,不过是因为辽河水通渤海,而渤海海权为我大明所控,已有多年,盛京虽不能说濒临辽河,但城池所在距离辽河亦不算远。我朝廷大军进兵辽东,后勤补给都能顺利跟上。

    但如若清军将来退往吉林,松、嫩诸河水系与黄、渤不通,大军追击所需粮草便极难补给,清军东躲西藏,难以久搜。

    由此观之,不如遣使尝试劝降顺治伪帝,晓以利害,让他知道朝廷不会杀他,还有利用价值,要用他瓦解豪格部下抗拒之心。他若是肯降,何愁满清不能彻底收服,也不用钻白山黑水慢慢搜杀了。”

    朱树人闻言,并不急于下结论,而是笑而不语,看向作为武将代表的曹变蛟。

    曹变蛟知兵,但别的历史书读得不多,挠了挠头,说道:“大王,顾先生所言或许有道理,但抓获一个文弱年少、并无威望的伪帝,就想将来制约豪格,末将也觉得不太可能。

    说句……不当的话,当年英宗被瓦剌所俘,到边关叫门,也没见边关诸将听他的。于少保拥立新君后,就……总之,今日只要顺治投降,哪怕还活着,豪格也巴不得如此,他肯定立刻自立!”

    朱树人这才点评:“料敌从宽,这是对的。亭林兄,这方面可不能轻易把问题想简单了。”

    顾炎武连忙表示受教:“是卑职迂腐了,卑职不过是想到当年秦始皇灭赵,攻破邯郸后却优待赵王迁,为的就是防止赵之遗臣拥立赵迁之兄赵嘉、继续抗秦。

    虽然赵嘉后来还是被拥,但因赵迁未死,赵嘉便只能称代王不能称赵王,这号召力终究是差了一截,六年后依然为秦所灭。

    英宗之时,瓦剌挟之北狩,虽未危及大明根本,但那更多是因为瓦剌与我大明,强弱相去甚远。而如今我大明与建奴之间,却是攻强守弱,实力差距远过秦、代。弱者挟强国之君未必能翻盘,强国挟弱国之君却易有奇效。”

    听顾炎武分析后,曹变蛟也稍稍闭嘴了一会儿,最后才想到另一个反驳的角度,忍不住说道:

    “顾先生所言纵然可行,那也不过是说明我大明应该迫降顺治伪帝,不能杀害。但就算要迫降,也可以破城之后再迫降嘛,有什么好遣使谈判的?

    我大明如今船坚炮利,攻城如探囊取物。只要能野战歼敌的战役,多一道城墙少一道城墙本无所谓。所以孙子所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已经失效了,有大量红夷重炮的情况下,两三倍的兵力就能强攻坚城!

    既如此,也不用担心什么‘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得下’,将士们为朝廷效命死战十年,为的就是最后的克竟全功。

    如今盛京就在眼前,城内囤积了狗鞑子祸害我大明数十年劫掠勒索所得的财富!若是无血开城,还怎么三日不封刀,把鞑子几十年抢走的东西抢回来?难道还要承认他们的贼赃?要我说,且杀进城去,最后关照不许杀顺治、改为生擒俘虏就是了。”

    朱树人眼前一亮,觉得还是曹变蛟这样的莽人,难得比顾炎武这样的稳妥之士更靠谱了一回。

    确实,要怀柔迫降顺治,不代表不能攻城啊。盛京城内积累的财富太多了,这一点跟以往是不同的,甚至比当初清军放弃的北京城还富。

    北京城当初是清军有组织地撤退,物资细软都搬走了,盛京这次可没来得及抢运,也不是有组织的放弃,就直接被围了。

    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当然了,豪格不可能完全没有准备,这几年种田休战期,清廷高层肯定也考虑过“未来盛京也有可能不安全”的问题,说不定已经提前把一部分府库细软转移到吉林宁古塔。

    但是,民间的财富,尤其是满人留在盛京的“十王亭”,自奴儿哈赤以来封的那么多座王府的私产,是不可能大规模提前转移的。

    不杀顺治,也该把住十王亭的权贵杀了!只留一个顺治就行(不是永远不杀,只是先留几年,在豪格死之前不能杀)

    顺治本人是傀儡,不知兵,手上或许没沾多少鲜血,暂时可以搁置。

    但那些住十王亭的满清亲王、郡王,哪个不是带兵的将领?他们手上沾了多少汉人的血债?这些人灭了是天经地义的!

    “是孤犹豫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让李定国、吴三桂全力攻城!破城后不许杀害伪帝,不要侵扰内宫,但其他满城、内城可以三日不封刀!

    汉人住的外城,不许随意杀戮,到时候必须内外封锁起来!也要提防内城满城的人逃到外城、混入汉人伪装走脱!

    所以,最好是先攻破外城,再攻破内城,两个破城时间稍稍拉开一些,哪怕破外城后有实力立刻破内城,也不许马上破,不给浑水摸鱼的机会!”

    ……

    朱树人的命令,很快在三四天之内,就送到了盛京军前。

    李定国和吴三桂这段时间主要就是对着外城火力准备,等信这段工夫,外城城墙其实已经有几处轰烂了。

    确认了王爷的要求后,李定国也很快回过味儿来,理解了王爷的真实深层想法,于是坚决贯彻。

    经过五六日血腥搏杀,击毙了数千清兵后,明军于十一月初九傍晚攻破了盛京外城南门。

    大明的军队涌入外城,逐巷搜杀,因天色过于昏暗,无法趁势连续再攻内城,给清军留了半夜的时间逃命收缩。

    次日黎明,外城的清军残部余孽自然已经被明军搜索杀尽。明军随后好整以暇拆毁了一些民房区片,把攻城炮拉进来、重新在外城内、内墙外设置阵地,挖坑挖沟,以图轰击。

    仗打到这个份上,其实顺治已经心虚得不行了,还试图派出使者跟明军谈判。

    但外城都破了,只剩一个内城,明军怎么可能跟他谈?李定国已经吩咐下去了,夜里巡夜小心一点,看到鞑子就开枪,不用考虑抓俘虏活口。

    所以顺治派出的两批人,没有一个捞到开口机会的,

    连同他大舅子佟国纲,也是在侍卫们保护下偷偷摸出内城、想打着白旗靠近明军营地找李定国谈判,结果半路上就被明军哨兵乱枪击毙。

    就算佟国纲有阚泽的口才,连曹操的面都见不到还混个屁?

    外城攻破后第四天,盛京内城也被攻破。

    十万如狼似虎的明军勇士蜂拥杀入,明军士兵的人数比内城的满人人口数量还多,简直碾压。

    城内满人平民一看到明军杀红了眼,也纷纷拿起柴刀猎刀猎弓抵抗。

    满人普遍有渔猎樵采的生活习俗,所以家里常备的也不会是农具,而是打猎工具,发动平民抵抗参战时,战斗力也确实比中原的汉人平民强一些。

    汉人平民被逼反抗,多半只能拿锄头。他们好歹能用猎弓跟胸甲步枪兵对抗。

    明军见状,也纷纷换上了霰弹,因为对面的满人临时抵抗者都是没有甲胄的,用命中率低下而杀伤力巨大的独头弹太浪费了,还不如用霰弹,弹丸数量可以增加个十倍、只是放弃了破甲能力,杀无甲兵刚刚好。

    军中一些跟随朱树人十多年的军官,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不由有些失神,回忆起了往事——当年只有朱树人刚刚带兵的时候,对付革左五营那种鱼腩部队,才会全用霰弹,欺负对方无甲。后来面对李自成张献忠,敌军老营着甲率上来后,霰弹就受到了限制。

    没想到打了十几年仗,最后收官之战反而返璞归真了,临时拿起武器的满人也是无甲。

    但不管有甲无甲、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拿起武器,就是大明的敌人。

    两天惨烈的巷战后,盛京内城数万人大半战死。

    李定国亲自带兵杀进崇政殿,把这座伪皇宫封了,宦官全部杀光,然后把顺治一行俘虏了。

    崇政殿里好几处堆满了柴草,似乎是顺治在破城之前动过放火自尽的念头,但最后还是怕死没敢下手,直到李定国杀到面前,他还是亲自捏了个火把站在柴堆里。

    李定国拿着宝剑,让士卒团团围住,喊话让对方弃械,还说只要投降大明可以饶他不死,也可以让他的后妃子女不死,如果敢自尽,那就连他妻儿和其他亲人统统一起杀光。

    顺治本就是因为佟国纲等派去谈判的使者都死了、没能带回谈判条件,才以为如果落到明军手中,怕是会死得比烧死更惨百倍。

    现在听说可以不死,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也谈不上什么骨气,更没见识过血腥,一犹豫就被俘了。

    搞定这一切,李定国才算松了口气,又让人封存了崇政殿的财物珍宝,到时候得先运回北京,交由鄂王爷处置。

    相比之下,吴三桂捞到的差事,就比李定国要名声差点,但更实惠。

    主要是吴三桂毕竟放清兵入关过,这个污点是永远存在的,所以对盛京的最后强攻,可能不能让他杀进皇宫俘虏伪帝。战役之前,朱树人就吩咐节制过,吴三桂心里也清楚。

    因此,吴三桂杀进内城后,就只是往十王亭等处去,把留在盛京的满清诸亲王、郡王本人及家眷胡乱屠戮一番,把十王亭财物珍宝尽数搜刮一空。

    这部分东西,可以拿一点劳军,也可以私分一些,但大头还是要拿出来,上下打点孝敬的,没法独吞。

    因为这场战役本就是必胜之战,给你出战的机会,分配给肥差,本就是领导的信任,需要投桃报李。

    朱树人让送军令的心腹给他带过一份口令,没有流于文字,大意无非是让吴三桂要杀人一定要抢在顺治投降之前,这样就算是“战争期间对方带兵抵抗被格杀”,是战死的,而非投降后大明再杀降。

    这倒不是大明不想把这些罪人公正审判、明正典刑,判个凌迟或者腰斩什么的,平息天下民愤。

    而是既然还要用顺治这块招牌,打击逃往松嫩平原和别处打游击的豪格,就尽量先淡化审判和杀降的问题,战场上格杀,那就谁都没话说。

    吴三桂很清楚鄂王爷交代的战略,也知道这些人活到战役平息后就不好办了,也就乐得干这种活儿,反正自己也能顺便抢一把,这些金银珠宝都算是劳务费。

    两个满清亲王,三四个郡王,还有一堆本人不在盛京的王爷的家属,都一股脑打包倒在了吴三桂的屠刀之下。

    事后顺治如果问起来,那就是吴三桂在战场上杀的,大明优待俘虏,可以放心投降。

    PS:好歹写到攻破盛京了,满清这段差不多算是写完了,先就这样吧。

    明天请假一天。需要招待几个亲戚——

    这帮老6也是学乖了,知道五一杭州很堵,居然选择了根单位申请五一值班不凑热闹,然后调休跟主流放假人群错开、过完五一才来杭州……

    另外,有书友最近在问新书的事儿,我只能说,目前定了新书回去写三国,但是具体大纲和开头还没过审,这周我先送审再看看(上个月送审过几个其他时代背景的大纲和开头,但是都被否了。)

    希望大家理解,主要我跟网站签的是有基础推荐位的长约(有些大神有保底长约,我这个是不含保底的,写差了就没钱。我的长约的意义只是确保新书期三江以下的小推荐位能上那么三四轮。待遇比保底长约差,受到的制约也比保底长约少些,但还是要服从网站指挥的。

    如果是一书一签的临时约,就只保证给一个试水推,后续都要看追更人数,跟同期其他书PK,如果追更人数少,有可能上一周“人气连载/分类新书”推就被永远毙了,再无翻身曝光之日)

    因为我签了长约后,写烂了两本,都没进精品,还连累了推荐我签长约的编辑,所以现在必须听指挥。(当初刚写完忽悠刘备的时候,我很有话语权,主要是忽悠刘备精品了,所以下一本可以自由选题)

    因此,我诚恳向那些到处留言让我写冷门朝代的读者道个歉:长约在身的人,需要证明自己还有被网站利用的价值,才有资格自行选题冷门的东西。我这种人要写冷门朝代,得先精品一下证明自己,否则我就只能回去走最稳的老路。

    做人不能连累别人,不能连累签约担保人。

第371章 鄂王爷想的,都不是他活着时候的事儿

    随着满清伪都盛京被大明攻破,满清在辽河平原的统治也算是土崩瓦解了。

    不过,要跑马圈地、把剩下相对富饶的平原地区接收完,怎么也得再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而且盛京城内的战事彻底平息下来时,已经是隆武九年的十一月中旬,

    东北的天寒地冻那是众所周知的,隆武年间小冰期刚刚缓和一些,但天气还是普遍比正常年景冷一些。

    也多亏了辽东毕竟还算靠海近些,比后世的吉林、黑龙江还是能分别暖和个十到二十度,这才能在农历十一月保持用兵。否则再冷下去,出个门都能把手指头、鼻子耳朵都冻掉。

    东北毕竟还是很大的,后世东三省加起来有八十多万平方公里,如果再算上东北的内蒙部分,一共能有一百四五十万。

    所以东北最南边和最北边的纬度差也能超过一千五百公里,这距离放到关内,基本上相当于从北京到福建的纬度差。冬季最低温度相差个将近二十度,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黑龙江冬天最冷能到零下四十度,对应到辽东也就零下二十度。

    朱树人还是体恤士卒的,所以战前就跟李定国等人交代过,只要确保拿下盛京,剩下的一切进攻性行动,可以在腊月到来前结束。

    然后让部队转入就地防守、维持好刚占领地区的治安即可。确保将士们腊月里都能窝进城里烤火取暖,最多白天派点人出城砍柴确保燃料,其他能不出城就不出城,以免出生南方的将士不耐寒冻死冻伤。

    李定国部也是严格执行了这条命令,十一月中旬初拿下盛京后,只是短短跑马圈地了二十天,扩大战果,把抚顺、铁岭等地肃清,再远就没有涉及,直接转入了就地防守。

    只有吴三桂部稍微胆子大一点,但主要也是吴三桂手下至今还有万余人的关宁军老兵,这些人本就出身辽东,比较耐寒,腊月里还能再圈几个县,属于特殊情况。

    另外,吴三桂在攻破辽东各地后,也收编了一些反正的部队,主要是十年前跟着祖大寿家族一起投降满清的原明军旧部老兵,

    挑一些相对没那么桀骜不驯、还算有点可塑性的,重新收编一下,也便于后续用东北本地边军追击松嫩平原的满清残敌,避免外地人长期千里服役士气低落。

    后续对豪格残部的追击,或许会持续数年。一直让南方兵打这种警戒性的追击战搜剿战,成本太大了。用本地人的话,连补给难度都能降低一个档次,既然天下已定,也不好乱花钱,这些细节都要考虑。

    搞定铁岭、抚顺等地后,其他小县可以等明年开春、没那么寒冷,再慢慢肃清收编。

    ……

    话分两头,李定国和吴三桂在辽东分定各处,被俘的伪帝福临,却不是他们有资格处置的。

    所以李定国仅仅是让福临在沉阳滞留了短短七八天,用于当招牌宣召周边各县,随后就让精锐骑兵护送,押回北京听候朱树人的发落。

    沉阳这个地名,当然也是战前朱树人就吩咐让改的,盛京城破后第二天就改回了这个名字——这地方在天启年之前,本来就叫沉阳卫,是被奴儿哈赤攻破后定为伪都时才叫盛京的,现在回归大明,重新叫回原来的名字完全没有问题。

    禀报战况的使者,十一月十九就抵达了北京,押送福临的护卫,多走了十几天,腊月初才送到。朱树人接报后,自然也要再转禀南京,同时请示是否能把福临留在北京,便于就近诏安其他未附清军将领。

    捷报腊月初五从北京送出,六百里加急初十便到南京,总算是赶在隆武九年底把好消息带到,估计隆武帝和史可法等阁部重臣也能过个好年吧。

    南京城内自然是张灯结彩,隆武帝朱常淓下旨明年免除全国一年粮税(朝廷所需粮食改为官府用常平价购买),以示普天同庆。

    天下各地囚犯,也得到了一级大赦天下,重罪减刑,轻罪酌情释放。

    大明全体将士,都得到额外半年的加饷作为赏赐,文官也按照正常俸禄加半年——

    后面这笔钱倒是小数,朝廷完全给得起,谁让明朝的官员账面工资都很低呢,实际上主要收入全部靠贪,那点死工资有屁用。一个知县每个月才值几两到十几两,算个屁啊。

    既然账面工资低,这个人情乐得做了。户部核算了一下,给全国所有官员加发半年账面工资,也就二百多万两银子开支。

    这笔钱虽说不少,但比起灭国级别的大功,绝对是值得拿来乐呵乐呵的,毕竟大明以后再也没灭清这种级别的普天同庆大喜了——这可是一个差点把大明打亡国的最凶残敌人,其他诸藩蛮夷潜在敌人,都是不能比的。

    唯一没有顺带沾光的,只是那些藩王宗室了。谁让藩王宗室们的名义工资太高呢,一年动辄几千几万两的,哪怕现在人数少了,皇帝也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一个亲王的名义俸禄,能顶大几百个县令,太坑了。

    偏偏这个决策还没人敢反对,因为朱树人也是藩王,他还带头上表打了预防针,希望皇帝在大赦天下、普天发钱的时候,别因为他的亲王身份加赏。他只拿他定策之功该得的那部分就可以了。

    鄂王有泼天大功,都那么虚怀若谷了,其他藩王好意思伸这个手?

    大赦、赏赐搞定之后,最后还剩一件大事,就是对有功之臣的加官进爵。

    不过考虑到朱树人还没回来,前方主要立功将领也都还在吃苦,史可法出面请皇帝暂缓这个议题,朱常淓也就答应了。

    他只是在朝会上表了个态,表示目前阶段的功劳都看在眼中,但要等最终扫尾、明年朱树人还京,再从长计议,不会亏待功臣的。

    而朱树人奏请的其他事宜,也都统统准奏,允许他把福临长期扣押在北京,不用运回南京受审。同时还给福临封了个逆命侯,保证他基本生活待遇。

    ……

    旨意送回北京,已经是隆武九年的腊月底了,朱树人也不急于寒冬腊月地提审福临。大过年的,谁愿意加这种班,反正东北寒冷,起码来年农历三月才能恢复军事行动呢,在此之前福临也完全没用处。

    朱树人就安然带着妻妾,在北京城里好好过了个年,犒赏士卒鼓舞士气整顿内政顺便检查一下战利品,等过完元宵节,才着手提审福临。

    还真别说,过年期间,朱树人查了一下李定国送回的盛京伪国库的库藏,以及伪清特有的“内务府”衙门的积蓄,数量之多,着实还是狠狠惊了朱树人一把。

    三年前伪清放弃北京城逃跑时,可是把北京最后疯狂杀掠抢劫了一把,把京城剩下的汉人达官贵人全部抢了,所以所得甚多。

    虽说没有当初李自成的收益大,但几千万两还是有的,毕竟是把河北腹心地区的有钱人几乎都杀了。再加上清朝内务府一直有不少私房。

    这些金银珠宝,后续三年里倒也花掉了不少,用于违反大明的贸易禁运、找边关汉女干商人私运进货,

    但因为货源不足,朱树人把关比较严,只有少量他们放的鱼钩能顺利交易,其他汉女干商人多半会被搜剿灭杀,以至于清廷高层颇有人觉得后悔:

    东北什么工业产品都没有,粮食也缺,早知道当初撤出北京多运点实用物资器械了,运来的金银珠宝,压根儿没太多地方花。

    如今三年之期已满,最后被朱树人抄了家,发现当初劫走的财物,至少还剩两三千万两没花完,这个数字已经介于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贼赃之间了。而伪清内务府还有价值一千多万两,把这部分加上,就完全不比李自成少了。

    大明一下子得到了四千万两的额外财富,能抵得上全国近两年的农商税了。哪怕把给将士和百官的赏赐、加饷花销全扣掉,还能剩下两千七八百万两,还是超过一年的农商税。

    有了这一大笔银子,彻底灭清之后,大明就能更快恢复元气,进行东北的深入掌控、建设。将来也能更快恢复到休养生息、逐步扩张的道路上。

    ……

    元宵节后第二天,整理清楚了李定国送回来的贼赃,朱树人终于抽出时间,好整以暇接见了俘虏福临,并设宴压惊,劝他好好跟大明合作,做一回满清的“叫门伪帝”。

    “福临,你可知罪?这些年来,要不是看在多尔衮、豪格才是实际掌权者,你被俘之日便当论罪凌迟!如今看在你还有愿意悔过诚心,才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大明是文明之邦,礼仪之邦,出师从来有名,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以顺诛逆,无有不克。你若能乖乖配合,这侯爵之礼遇,自可终生受用,还能传之子孙。”

    一上来,该数落的还是要数,得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恩威并施,最后让人心服口服,这个叫门的活儿才能干得更好,更有主观能动性。

    福临还是年轻,有点认死理,一开始他已经心如死灰,但听朱树人说得冠冕堂皇,似乎有些虚伪,他也忍不住反驳,想要戳穿朱树人的虚伪:

    “鄂王爷,亡国之君不言勇,孤如今已为鱼肉,无话可说。大明刀兵犀利,非我清可敌,天下已知。不过,你非要说你明是礼仪之邦、顺天应人、师出有名,又是何必呢。”

    他不敢说重话,只是内心不服气,拳头大就拳头大好了,他们大清当年也是不要脸的,就以拳头大为荣。但朱树人明明就是仗着拳头大,还跟他说大义名分,这就让人恶心了。

    朱树人不由笑了,嘴炮方面,汉人从来是不怕的。

    对方是阶下囚,正常情况下也没必要多费口舌,这不过是为了对方身上的招降价值,所以才跟瓦剌对堡宗那样,稍稍给一丁点耐心,让对方心服口服。

    “看来,逆命侯还是心中不服啊。孤今日不以言罪人,给你一个机会。”

    朱树人想给对方开口机会,但他旁边的幕僚却穷追不舍,顾炎武先抢着附和补刀了几句:

    “你伪清一度窃据中原,妄称伪命,窥伺神器,难道不该当灰灭沃覆之罪!我大明为先帝故都报仇,便是灭你全族也是该的。如今陛下和鄂王却给你们残余的族人悔过自新的机会,难道不是天恩浩荡?”

    大明收复失地的理由是堂堂正正的,伪清原本是大明臣属篡逆自立,从奴儿哈赤开始根子上就不正,所以福临没什么好说的,大明要怎么打都是该的。

    他觉得大明虚伪,无非只能是揪住其中一两个小点,稍微呛几句:

    “大明要对我清动手,这没什么可说的,败战无能,自当覆灭。孤只是觉得,有些地方,无需粉饰,坦荡一些又如何?

    自从四年前我清退居辽东,并不敢再有分毫侵犯大明控制疆土,两国也已停战日久。大明若是非要我辽东土地,自然可以遣使商议,堂堂正正索要。

    最后却是不顾百姓惨遭战火涂炭,突施偷袭,以图劫掠被攻破的城池。最后还说什么堂堂之师、顺天应人……”

    顾炎武直接抢白打断:“我大明天兵何曾偷袭!去岁之战,原本就是突发变故,查获你们伪清勾结察哈尔、科尔沁部蒙古,违反我大明禁运,阴谋偷买军资!

    我大明也珍惜边关百姓性命、家财,是迫不得已当机立断反击!何况你们勾没勾结科尔沁部你们自己不知道么!我大明天兵打蒙古花了一两个月,你们怕是早已趁着这段时日加强防守、抗拒天兵了吧,居然还有脸说偷袭?”

    福临被顾炎武说得忍不住笑了:“你们说明军是为了扩大追击违犯了禁运的蒙古科尔沁部,才杀过界、一路跟我清作战?这话你自己信么?

    贵国朝廷远在南京,当时鄂王爷也不曾亲临北京坐镇吧?北方的边将,忽然从蒙古人那里得到了新的罪证,难道不该请示贵国朝廷,然后再定战和。

    如此大战,难道是边将可以自行决断开战的?贵国攻下朵颜诸卫故地后,距离再犯锦州,不过短短三四日,如果贵国的开战决策,不是贵国朝廷早有预知、提前下令,难道他们还敢自作主张?”

    顾炎武听到这儿,也是微微有些心惊,没想到这个福临做了十年傀儡皇帝,居然还有些脑子,能从这儿看出一丁点破绽。

    确实,当初大明先打蒙古找重新开战借口,也是为了同仇敌忾鼓舞内部士气,打完蒙古后直接就冲过通辽和锦州的边界,继续打满清了,没给清人喘息的缓冲机会。

    这也是因为进攻启动之后,势如破竹,走流程肯定会军事上不利,不能为了虚名而浪费将士们的性命。

    不过如果细纠起来,这也是一个穿帮的地方。虽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胜利者可以不受指责,但能弥补的污点,还是弥补一下比较好——有些时候这不是为了敌人,而是为了自己,为了子孙后代能更好地驾驭军事部门,防止发生“下克上”的独走。

    所以,朱树人还真就提前弥补过这个漏洞。

    顾炎武不由向王爷投去一个钦佩的眼神,然后骄傲而又义正词严地对福临宣布:

    “我大明朝廷当然不可能事先预知科尔沁部依然在与你们勾结!当初要求刘国能等出兵察哈尔、科尔沁时,给的命令也确实只是先攻蒙古,并未要他与你伪清重新全面开战!

    所以,这事儿是刘国能等人私自扩大了战争,我大明朝廷不过是事后追认,而且也为这事儿处分过刘国能等将领了!”

    当然,这个所谓的“处分”,显然是朱树人补上去演的戏。明面上处分一下,未来风头一过,该升官更多、赏赐更多,还是照样给。朱树人是不会事实上坑有功将领、心腹武臣的。

    而顾炎武此言一出,福临终于彻底震撼了,也颇有几分颠覆三观。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文明礼仪之邦?师出一定要有名的么?这样的国家,居然最后真的翻盘了他大清那样不要脸的野蛮人?怎么可能?

    “刘国能……居然因为擅自做主、提前跟我清开战,被你们大明朝廷处分了?”福临确认这句话时,语气都有些恍忽。

    顾炎武毫不脸红地说:“当然,有朝廷明诏为证,还能有假?而且是数月之前就下诏了,否则刘国能又岂能无法参加盛京之战?而让给李定国等部?

    昔唐朝之时,李德裕坐镇西川、私开边衅,挑衅吐蕃,虽得数州之地,唐廷依然斥责其过,虽胜亦责!我大明国法森严,以德服人,又岂会容边将自行决定战、和!有功当升,有过当罚,一码事归一码!”

    福临终于被说得满面羞愧,心中的鄙夷也彻底散去,心服口服愿意跟大明合作,负责叫门。

    ……

    此后半月,福临在北京城内好吃好喝接受洗脑改造,随着时间进入二月初,朱树人就让武将押着他,去辽东剩余各处城池叫门。

    辽东其他还在零星抵抗的地方,看到原本的皇帝被明军押着,而且是心服口服的状态,还能讲出一套套悔恨的道理,也就军心瓦解纷纷投降了。

    辽河平原上的地盘在数月之内彻底搞定后,黄得功和李定国还押着福临,继续去周边的蒙古人那儿碰碰运气,等搞定之后,再送去松嫩平原,瓦解豪格残部的士气。

    北京城里,当顾炎武最终知道这一切的顺利进展后,也是不由叹服,并且冒出了更多难以理解的高深疑问,他忍不住向朱树人请教:

    “王爷,没想到我大明已无敌于天下,最终竟也要注意这些细节,对刘国能将军等暂时明贬暗升,还能收获这样以德服人的奇效。

    卑职以往读史,读到唐廷因李德裕私开边衅、收复被吐蕃占据的川西数州、却被唐廷申饬贬责,还往往解读为牛李党争,是唐末黑暗的表现,没想到还能有深意的么?”

    朱树人也不想多说:“晚唐如何,孤不好说,他们可能还不配有深意吧,但孤行事当然是有深意的,你学着点就是了,不理解就执行。”

    他是熟读二十四史,而且中外兼通之人,当然知道这么做的重要性。

    很多穿越者都喜欢外交上一味强硬,不要脸,觉得有实惠,抢地盘就好。

    还容易把朱树人的外交要脸,解释为“要脸不要实惠,限制了对外扩张,工业时代快来了,这是自废武功”。

    但朱树人从没说过他这样指导大明的发展,就会导致不要扩张!

    扩张当然是要扩张的!

    而且扩张这种事情,当工业化的原料供应地、产品倾销地需求凸显后,民间资本自发都会去扩,那是根本挡不住的。官府只要管好总的水闸,防止大水漫灌就行了,至于灌既不足是不可能的。

    没有生产力,指望生产关系自己扩张,那是做梦,生产力上来了,不扩也得扩。与其担心将来不扩,不如担心将来科技能不能爬到全世界第一梯队,生产力能不能做到最强、最有扩张性。

    朱树人的外交把关主张,最多只是说,首先,不能给扩张套上从底层政治逻辑就正反馈的循环、被马太效应飞轮效应自激励强化。

    得是好歹面子上解释的过去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得借口找的好,而且做戏做全套。

    比如这次,刘国能会留下口实,那就提前堵住,绝不在当世也不在史书上留下问题,能堵漏为什么不堵。

    而且事实上,别以为西方国家抢劫就完全不要脸了——那些完全不要脸的,往往不长久,西班牙葡萄牙乃至荷兰,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是不要脸的,但他们的地盘长久了吗?

    二战前的德日,也是陷入了“理由都不用找充分,就随便过扩、或者下克上自作主张扩”的自激励强化,最后崩了。如果小胡子在捷克问题之后能踩住刹车,他早就是德国历史的顶级伟人了,至于倭寇那边,下克上的祸害就更不用说了。

    而那些把扩张成果消化到肚子里的,比如昂撒双女干和罗刹人,他们好歹是地球上唯三自19世纪以来拓地数百万乃至上千万平方公里的扩张国家。但这仨偏偏就是很注重遮羞布、注重控制自己人膨胀独走的欲望。

    米国人最黑的,也就是美墨战争,其他都还比较要脸。

    哪怕是罗刹人,也有大部分后世普通大众没学到的一面——1856年、尼古拉一世因为错误发动某一场对奥斯曼的战争导致帝国陷入泥潭、最后服毒自尽背锅结束战争后,一直到1860年代扩张回血,罗刹人都是很注重外交脸面的。

    尹格某某耶夫在中亚那后世五国的地盘上兴风作浪、过扩土地时。每次遇到戴阴大使去找亚历山大二世抗议,亚历山大二世都会双手一摊,跟戴阴大使抱怨:

    这都不是帝国外交有关部门和皇帝的意思!你们也知道的,我们罗刹国科技落后,至今还没装上电报,中亚鞭长莫及,当地的战区军官简直形同军阀!都是他们下克上独走自行挑衅开战!不代表我国的外交态度!一定会严惩!

    而最后的结果呢?都是:如果打输了,那就真的严惩。

    如果打赢了,又开拓了一块土地,就跟如今朱树人对刘国能一样,先明降暗升,将来等风头过去了、戴阴大使不再盯着了,再实打实升官。

    但表面功夫一定要做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将来真的发生“军部下克上独走”。

    倭寇显然就是这方面没做好,所以占的地消化不良,最后步子迈大亡国覆灭全吐出来(也多亏他们没做好,这算是天佑华夏)。

    而如果仔细翻翻罗刹人的历史书,就知道他们不仅在中亚表面功夫要做好,在后世“他大清”的北边就更是如此,可见这样的外交经验是有普遍学习推广价值的。

    按官方宣传口径,本来1856年之后,亚历山大二世跟外交有关部门的意思,是“咱刚刚被英法联军在某个靠近土鸡的半岛揍了,对面的螨清也刚刚被英法联军揍了烧了圆明园,咱两家苦主可以联盟抱团对付英法”。

    而还是那位刚才提到的在中亚大展拳脚的尹格某某耶夫将军,到了螨清这儿谈判时,再次发挥了下克上独走,据说都是这人自作主张。最后谈判结果就不赘述了,初中课本都有。

    而事后亚历山大二世还是按照老惯例对咸丰表示他不知情,他没这样要求,而且又处分了尹格某某耶夫,让咸丰栽都栽得没脾气。

    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朱树人兼通中外,后世的历史早已证明,这种甩锅给属下“私开边衅、明降暗升”的操作,最能瓦解国际仇恨,也能够压制真正下克上的节奏,吃进来的利益也最容易拿稳,

    那朱树人没道理不把这么好用的招数拿来给华夏文明用嘛。

    再歹毒的招数,能为我所用就是好招。

    千万别觉得为了外交面子而处罚己方表面犯错人员都是虚伪,昂撒双女干和罗刹都这么干的。政治和外交本来就是这么深奥歹毒的东西,这跟阵营立场无关。

    朱树人的每一步考虑,都不是他本人活着的时候最爽,但绝对是几百年的大时间尺度来看,最有利于过扩地区长治久安的。

    ps:那帮老6临时改行程拖延了……后天才来杭州,所以今天不请假了,照常更新,明天也更,后天请个假。

第372章 豪格: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隆武十年的上半年,注定是大明历史上的一段黄金收割季。

    数十年来的心腹大患,纷纷在叫门清堡宗的开路下,被迫投降。

    最让朱树人惊喜的是,虽说豪格不可能被这个懦弱弟弟劝降,但隔壁的科尔沁蒙古,却机缘巧合,最终被大明恩威并施,直接选择了投降称臣送人质,

    并且表示愿意倒戈一击,帮着大明一起打豪格。

    劝降的理由和大明所给的台阶,其实表面上非常顺理成章:

    你们科尔沁蒙古跟满人闹出隔阂、各自求生。无非是豪格杀了他父皇的侧妃、女干后布木布泰(孝庄),而布木布泰是你们当今科尔沁亲王博尔济吉特.吴克善的妹妹,所以你们才跟豪格决裂。

    但现在满清伪帝福临已经投降了我大明,还亲自来叫门,福临对于豪格杀他生母的事儿肯定是反对的,福临算是吴克善的亲外甥,现在给你们一个台阶下,还不赶快投降求活?

    博尔济吉特.吴克善被大明使者晓以利害,最终表示可以帮着打豪格,换取蒙古各部不被大明清算。

    当然,科尔沁的投降,清堡宗的叫门只是最后的诱因,真正的决定性因素,还是去年刘国能黄得功那一把把他们彻底打疼了。

    科尔沁投降后不久,也就两个月吧,察哈尔部也投降了大明。

    至此,后世蒙古的东部地区,也就是对应大明山西、河北、辽东三省以北的那一半蒙古的漠南部分,就算是彻底臣服了大明。

    这些东蒙古各部,当时有一个统称的范畴,那就是鞑靼,除了察哈尔和科尔沁,还有漠北布里亚特人组成的额鲁特部与喀尔喀部,以及漠南的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

    布里亚特人远在漠北,能一直分布到贝加尔湖,历史上此后几十年逐渐被罗刹人吞并了,罗刹人会在额鲁特部和喀尔喀部的故地、建立起叶尼塞斯克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这俩据点。目前那地方距离大明太远,一时也管不到,也不用着急。

    漠南的鄂尔多斯部就没什么实力了,他们事实上是察哈尔部和科尔沁部的跟班,半附庸状态。大明既然征服了科尔沁和察哈尔,鄂尔多斯也就只是稍稍忸怩了一下,半推半就便投了,也称臣送来人质,还接受大明一定程度的调遣。

    只不过蒙古很大,哪怕把鞑靼各部统统干掉,西边河套陕甘以北的那一半蒙古,一直到回疆,依然还是处于自立状态。那儿自西向东分别还有蒙古的准噶尔部、以及大明的老对手瓦剌。

    (注:历史上到了这时候,瓦剌已经被中原王朝改称为“卫拉特蒙古”,但那是清朝统治者改的名。现在大明还在,所以继续沿用大明对它的旧称呼瓦剌)

    这两个对手的优先级,肯定要比彻底追杀豪格残部低得多,大明搞定豪格之后,休养生息数年,再去慢慢料理他们也不迟。反正他们如今跟大明并无直接军事冲突,不怕等。

    ……

    科尔沁蒙古是隆武十年四月投降的,察哈尔部则是六月。

    所以到了这年七月,随着辽东全境被大明基本跑马圈地消化完、蒙古两部也倒戈来投,大明终于做好了对豪格盘踞的松嫩平原,发动最后决战的总共准备。

    豪格在松嫩平原开荒种北海道耐寒种水稻、以及库页岛黑麦,已经有三年了。如今再过两个月,又要到一年的收获季了,可惜豪格今年种的粮食,注定要便宜了大明,大明不会给他们吃到新米的机会的。

    开战之前,也不得不说一下豪格这最后一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他自从隆武九年十一月卖掉弟弟福临、任由福临被围困在盛京,他自己带着主力和心腹武将跑路后,就选择了吉林城作为他大清新的临时行都。

    豪格显然是不会承认福临的投降的,所以在当年腊月,听说福临被俘的消息后,满清剩余的两万兵役男丁,以及近二十万妇孺,就在吉林周边拥立了豪格登基称帝,继承他大清所谓的正统。

    豪格登基时已是腊月下旬,他也没急着改年号,熬到南边隆武十年正月元旦,豪格才在吉林举行了全套典礼,大赦天下,走了三天礼仪流程,并且改元肇兴,以示自己中兴大清、恢复故土的志向。

    当初诸葛亮给刘禅定的年号是建兴,图的就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个年号从刘禅登基用到诸葛亮死后三年。满清高层人手《三国演义》达人,豪格当然也会以此自比,希望能兴复大清,所以把建改成了肇,其他不变。

    改元登基之后,豪格统治之下,只有最后二十万满人,其中两万多成年男人,还有六十万汉、蒙百姓,一共八十万人口,在松嫩平原以及其他少数北方定居点种田,

    境内城池不过五六座,其他都是乡镇定居点,完全没有城墙。

    因为南方有一定工业基础的地区全部丢失,豪格如今也完全没有了火药和大炮的产能,最多只是养着几个还记得制药铸炮经验手艺的匠人,但没法开工。

    他剩下这点部队,就只能恢复到纯骑射状态,好在冷兵器和铠甲倒是依然够用。

    就在这样的形势下,隆武十年七月,豪格迎来了明军的全面进攻。

    明军趁着夏天最炎热的时节刚刚过去,天气稍要转凉,但还有两三个月不至于寒冷,这是一年中对北方最好的用兵时机。

    因为没有河流水道连通,所以这次明军就没有用步兵作战,选择了全骑兵跟豪格打野战对攻。最多随军拉几十门骑兵炮,必要时可以轰击一下矮小的吉林县城。

    宁古塔和吉林的县城都完全谈不上坚固,建城也就没几年,城墙是夯土材质,没有任何额外加固。这在东北腹地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其他地方连城墙都未必有。

    明军一共动用了八万人的骑兵部队,还有两万多蒙古仆从军,察哈尔和科尔沁各一万,鄂尔多斯部数千,一共凑成十万大军,直扑吉林。

    ……

    豪格得知明军来袭,短短用了两三日时间,便打探清楚了明军的规模。

    得知明军居然全部是骑兵时,他也是大惊失色,知道只靠自己手上的两万多满人男丁,绝对是顶不住的。

    “南蛮子居然能拉起十万骑兵了?这不可能!几年前内黄决战时,明军也是倾全国之力来犯,也不过调动了六七万骑兵。

    去年破盛京时,骑兵也只是骚扰,动用者不过三四万,主力还是靠步炮兵作战!怎么才过了这么点时间,竟能凑出十万骑兵了?居然还有一部分是一人双马?”

    大明的军事国力膨胀速度,显然已经超出了豪格的想象。

    最后跟随他的鳌拜等将领,也是感觉到了几丝绝望,鳌拜只能硬着头皮劝:“陛下!如今之危急,怕是已经超过太祖当年萨尔浒之战了。吉林城池低矮,明军又有重炮,守城的话,盛京之战便是前车之鉴。

    为今之计,光靠我满人两万残卒,绝对是没有机会的,只有把汉、蒙仆从全部武装起来,至少加上咱满人自己的兵,凑出四五万之数,然后咱“不管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利用明军各路分进合击、没有会师之前,击破其中一路,才有求生希望!”

    鳌拜这样建议,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原来这次明军为了更好地围歼豪格,也是选择了分兵进击的路子,从多个方向包围上来,为的就是多歼灭一些清兵,防止他们被打散后,变成游击力量躲进白山黑水,务求在松嫩大平原上打一场包围性的决战。

    十万明军,从东西南北合围,每一面也就两三万人,其中北路的两万人最弱,那只有数千明军精锐骑兵监督,带队的明军将领是朱文祯,主力则是倒戈的科尔沁和察哈尔蒙古人,从西北的科尔沁草原迂回而来。

    东西南三路相对强一些,西路军也是从草原方向包抄过来,不过是从科尔沁和察哈尔草原结合部往东截杀,带队明军将领是李辅明,大约有三万人。

    南路军是最强的,直接从沉阳北上,也有三万人,带兵将领是黄得功,人数上跟西路军差不多,但南路军还带了最多的骑兵炮,一旦遇到清军守城,南路军要负责稳扎稳打攻坚破城。

    最后的东路军实力跟北路军实力差不多,总兵力两万人,人数比北路军还略少,但因为武器装备上都是正牌的明军,实际战力应该比蒙古降军骑兵为主的北路军强些。

    东路军的将领包括了吴三桂和李愉,吴三桂带了一万明军,李愉也带了一万名义上属于明军的朝鲜士兵(李愉是大明的东江镇总兵,只是他血统属于朝鲜人。他带的部队打下的地盘都是属于大明的),负责封堵松嫩平原往长白山区撤退的各项隘口。

    之所以安排这一路,也是考虑到大明嫡系部队当中,缺乏对长白山区地理形势比较了解、深谙长白山区山地战的部队,只好借用一部分朝鲜的族人补强。

    这四路,最弱也有两万人,豪格如果只靠自己的两万满兵去打,哪怕“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那也是没戏的。

    他连明军总兵力的四分之一都打不过,别说车轮战了。

    说句难听的,如今豪格手头还剩下的两万满兵,绝对不能按奴儿哈赤黄台吉时候的战力比,甚至远不能跟多尔衮入关时期的满兵比。

    现在剩的那两万人,是积年老兵死了又死、预备役重新拉上去凑数的,根本没法保证兵员质量,已经到了是个成年男人就得当兵的程度。其中百战老兵余生,不超过三分之一,

    还有三分之一是年纪大了体力衰弱或者有伤残,最后三分之一则是刚刚成年或者原本领铁杆庄稼养尊处优没实际上战场杀过人。

    而且,清军的武器装备还明显比明军骑兵差!

    豪格只能指望把兵力规模再扩充一下,拉起五万人,去集中冲明军其中一路两万人,如果能冲破包围,那还能逃一条活命。

    至于那些汉蒙兵会不会如同牧野之战奴隶倒戈一样临阵反杀,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

    豪格希望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挑个机会各个击破明军,明军当然也知道这种风险性,所以四路大军斥候都撒得很远,很注重保持各军行进速度的步调一致,以免出现某支部队太早赶到战场、白白给敌人太多时间差。

    毕竟,大明已经遭遇过几十年前萨尔浒大败的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在协同步调方面的重视,已经拉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四路明军之间,几乎每天都会派出日行三百里的斥候互相通讯联络,确认各自的位置、已经侦查到的敌人位置,并且重新同步。

    只恨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电台,否则几支进攻途中相隔两百里以上的部队,也能瞬息通讯,知道友军的实时位置了——

    历史上,西方战术从拿破仑时代的“内线优势”演化到毛奇时代的“外线优势”,所仰赖的两个最重要的技术突破,就是无线电和铁路,有了无线电外线作战的部队才能实时知道友军机动到哪儿了,有了铁路,才能确保知道位置后能最快调度赶过去。

    这两项技术出现之前,内线确实是有一定优势的,外线一方无法彻底弥补,只能是靠频繁快马通讯减轻症状。

    而天意似乎也在帮助大明,因为这一战的战场,也远比当年萨尔浒之战更平坦——萨尔浒之战,发生在相当于如今抚顺一带,那已经离开了沉阳周边的辽河平原,进入了长白山区边缘,所以部队交通不便。

    而今日的松嫩之战,除了吉林县城算是处在地势相对险要的山区边缘,但吉林县以东的大片松原、扶余等地,那都是松嫩大平原。

    东北的黑土地大平原,面积可是比华北平原还大。在这样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打大规模骑兵围歼战,机动性可比萨尔浒长白山容易多了。

    豪格集结完部队,一开始原本试图从北边的科尔沁蒙古叛兵身上找突破口,但科尔沁骑兵斥候撒得很远,看到豪格的主力靠拢过来,居然放慢了速度,甚至一度退却拉扯,让豪格根本追不上求战。

    豪格只好虚晃一枪,掉头向东,摆出要钻入长白山游击的姿态,突破李愉的朝鲜兵。北边的朱文祯得到这个消息后,这才催促着麾下的数千明军骑兵、以及作为仆从的科尔沁察哈尔骑兵加速追击、拉进与清军的距离。

    谁知,豪格最后还是虚则实之,在确认朱文祯和科尔沁骑兵距离自己还剩百里时,他突然掉头杀了个回马枪,而且这次是不惜马力,全速奔袭。最终在半天之后,追上了再次想掉头的朱文祯。

    不过,经过这两次虚晃拉扯,明军的基本功也没有白费,因为朱文祯和李愉给了黄得功和李辅明的迫近争取了时间。只要朱文祯跟豪格厮杀一日不被击溃,黄得功和李辅明就能赶到把豪格包了饺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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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姓窃明介绍:
朱树人回到了崇祯十二年,大明已然彻底病入膏肓。
自己区区一个秀才,连官都不是,用正常手段怎么来得及拯救大明?
既然如此,只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国姓窃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姓窃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姓窃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