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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浙东匹夫     国姓窃明txt下载     国姓窃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3章 犹豫就会败北

    隆武十年,八月十五。

    一片位于后世长春与松原之间的辽阔平原上。数万明、清两军的骑兵,最终在这里遥遥相望,各自出现在对方视野的地平线上。

    战场的西、南两个方向,是一望无际的松嫩平原。

    那里草原茂密,还夹杂着无数块沿江点缀的北海道水稻田、黑麦田。时值八月,稻穗麦浪滚滚,如果能等到收获时,必然会有一个难得的大丰收吧。

    而战场的东、北方向,则是浊浪滚滚的松花江,从西北往东南流淌,奔腾不息。

    首先来到这处战场、遭遇到清军的明军部队,便是朱文祯麾下的数千大明胸甲手枪骑兵,以及两万蒙古仆从骑兵。

    那些蒙古仆从骑兵,有不少人是见过松花江的,毕竟在东北草原生活了半辈子。而那些南方来的汉人骑兵,看到这儿的景色则是啧啧称奇。

    一来他们从没见过比河北平原还辽阔的大平原,二来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在华夏大地上,竟然除了长江以外,还能有一条大江大河,其水量汹涌程度和河面宽阔程度,能远远超越黄河。

    在汉人心目中,黄河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二大江河。而正是这个认知的被颠覆,才促成了今日朱文祯的战略拉扯打法。

    在此前几天,他跟豪格反复拉扯,豪格还用了虚晃一招假装去对付自东边长白山而来的李愉、最后再杀个回马枪的办法,逼近了朱文祯。

    但朱文祯最后敢于不再逃跑、选择在这个位置跟豪格接触,显然也是有倚仗的。这种倚仗便来源于他对战场的观察。

    他发现,只要退到松花江边,一侧靠着松花江,并且把一部分部队提前分兵控制住松花江西北岸,那么豪格的主力杀到这儿后,就会被相当程度卡住走位。

    豪格不可能有实力在战场上临时组织力量强渡松花江的!这条河太大了!

    如此一来,明军拖延时间的部队所需封堵的方向,也就减少了一半,能更容易拖住豪格!

    豪格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运动战本来就得找到一个双方都愿意打、双方都觉得自己不算太亏的战场,然后才能打起来,如果一方纯亏,那根本就不会应战了。

    ……

    “虽然有松花江阻隔,影响了部队的展开和迂回,但能在这里追上敌军,也算是不错了。鳌拜,今日你率领我满人主力为先锋,务必半日内击溃朱文祯!最好再能迫降那些没骨气的蒙古骑兵,让他们临阵倒戈!”

    豪格用望远镜确认了朱文祯部队的部署后,对鳌拜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末将遵旨!”鳌拜虎吼一声,谨遵他大清皇帝的圣旨,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哪怕对面的明军有几千杆手枪、双管后膛喷子,甚至还有百余杆下马射击的前装线膛狙击枪,鳌拜也没有丝毫畏惧。

    这种时候,犹豫就会败北,哪怕危险,也绝不容拖延。

    朱文祯看到鳌拜发起了冲锋,他倒也没让只有不足五千的大明胸甲骑兵直接上。毕竟他的嫡系部队人数太少了,主要还得靠蒙古仆从军先消耗。

    于是朱文祯一声令下,要求科尔沁部和察哈尔部分左右两翼包抄、游斗骑射,骚扰迟滞鳌拜的攻势。

    科尔沁和察哈尔部的几个主要王公贵族,如今都被大明控制了,哪怕是朱文祯军前,也还扣了一些高级将领作为人质,所以倒是不太担心蒙古人直接倒戈。

    明军骑兵的左轮手枪射程不远,但短距离爆发威力极强,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连开六枪,所以在贴脸的距离上,作为督战队使用就非常便利。

    就好比后世近代战争中、一个班的士兵都拿着栓动式步枪、需要拉一下打一发,输出速度很慢,这时一个拿连发手枪甚至冲锋枪的督战兵站在他们身后,就能勉强控制住局面了。

    蒙古骑兵半推半就地冲了上去,很快跟鳌拜厮杀在一起。

    不过双方都是游斗骑射为主,倒是没有直接对冲,而是保持了距离互相放箭。

    一时之间,松花江畔矢如雨注,数以万计的箭矢交错飞射,溅起一股股血柱。

    更多箭矢扎在肥沃的黑土地上,箭杆的尾羽犹自震颤摆动,如风拂芦苇。

    清军骑兵着甲率普遍更高,虽然战场上的奔跑耐力也会因为负重而减弱,但在这种对射中,显然损失更小一些。

    对面的蒙古骑兵不断坠马倒毙,却不敢退却,稍有动摇,背后的明军督战手枪兵立刻回教他们做人,把危险的萌芽扼杀在最初阶段。

    加上蒙古王公和主要将领都被扣着,蒙古人倒也不敢大规模倒戈或者兵变,最多只是发生些零星的贪生怕死事件。

    蒙古骑兵不断损失的同时,鳌拜那边的清军骑兵伤亡倒是不多,身着铁札棉甲的清兵很难被铁锥箭射杀或重伤。

    但依然不时有清军战马被反复攒射的箭雨射倒,哀嚎惨嘶地把铁札棉甲的重骑兵甩出去,摔得筋断骨折。

    清军的机动性和冲击力,也在这种惨烈的消耗战中越打越弱。即使一些勇士摔下战马后并未重伤,也只能勉强爬起来充任步弓手,继续弯弓放箭输出。

    兵荒马乱的运动战中,随便站在战场中央是非常危险的,还会被自己人践踏,

    所以打着打着,很多坠马的清军弓手只能是自然而然被推着往松花江畔靠拢,集结到战场的右侧,在相对泥泞松软、骑兵难以进入的沿江地带重新列阵。

    也正因为这些地方比较泥泞,蒙古军骑兵也没法冲上来践踏凌捣捏软柿子。

    一些不懂地理、年轻气盛的蒙古骑兵不信邪,刚冲上来就马蹄陷入泥泞,失蹄被甩,然后遭到清军步弓手以马刀骑枪胡乱劈刺杀死。

    ……

    血腥的前卫消耗战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满清骑兵和作为大明仆从的蒙古骑兵,损失都颇为不小。

    蒙古人的死伤已经达到了数千之多,而清兵的直接战死数虽然才刚刚过千,但也有更多得多的轻伤员,和因为战马中箭倒毙失去机动力的步弓手。

    豪格在后方,眼看鳌拜没能打出突破,反而失去了冲击力和机动性,他也意识到这场仗注定要从运动战转入阵地战。

    所以他也毫不吝惜地把己方强征入伍的汉、蒙军逐次投入了上去,并且让身边仅剩的满人亲兵队担任督战,学着明军一样威逼着炮灰兵先上。

    松花江畔顿时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绞肉机,无数生命往里堆填,双方的仆从军都在惧怕,退却,但后方同样有让他们惧怕的存在。

    少数大明这边的蒙古骑兵,看到对面也有蒙古同胞杀上来了,而后方有手枪骑兵督战不敢往后跑,他们居然出现了临阵倒戈、投降求生的情况。

    但殊不知豪格麾下强拉的蒙古兵,也有既害怕身后拿着明晃晃利刃强弓的满人督战队、又害怕面前的大明仆从同胞,从而临阵崩溃投降的。

    至于那些被豪格逼来的汉人骑兵,就更加怨念积压,如同随时会被点爆的火山口,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混战厮杀之中,数以千计的汉人骑兵开始倒向大明,整个前线犬牙交错,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种都想出工不出力的默契下,绞肉机如同陷入了巨大的泥潭,每转一圈都阻力重重,

    大家都在摆烂,最后甚至出现了对着天上胡乱放箭、看运气掉下来能射到谁,都不打算瞄准射击了。

    豪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大明可以摆烂,可以出工不出力,可以耗着,但他不可以!

    朱文祯只要耗着,很快李愉就来了!拖上大半天,黄得功李辅明也有可能赶到战场!

    而他豪格拖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谁让鳌拜这样骑射对耗的!让他发起决死冲锋啊!别管我们满人勇士平时是怎么打仗的了!就贴上去冲朱文祯的旗阵!跟那些汉人胸甲骑兵死磕!别管两翼放箭消耗的蒙古人了!也不许畏惧汉人骑兵的转轮手枪!”

    豪格已经嘶吼得声嘶力竭,传令兵也终于把他的微操旨意送到了鳌拜面前。

    鳌拜眼看部队的冲击力越来越弱,终于一咬牙不管不顾发起了决死冲锋。

    “挡住鳌拜!不能让他冲起来!让蒙古骑兵左右夹击也贴上去肉搏!胸甲骑兵准备!”

    朱文祯看到鳌拜拼命了,也是神色凝重,一边指挥两翼夹击,一边亲自做好戒备。

    他有一种预感,那就是那些蒙古骑兵或许不会真的卖力肉搏、用血肉之躯硬顶对冲。

    果不其然,短短半盏茶的工夫之后,朱文祯的担忧就被证明了,那些蒙古仆从军毕竟投降大明还不久,忠诚度非常脆弱,没有为大明死战的觉悟,

    在短暂而惨烈的肉搏拼杀后,纷纷被冲散,又回到了躲到两翼偷偷放箭的状态,哪怕明军督战骑兵杀几个逃兵威慑也没用,反而闹出了乱子。

    朱文祯知道必须以身作则了,就带着四千人的胸甲骑兵,不顾敌众我寡硬怼了上去。

    这是毫无花哨的正面对冲硬撼,转瞬之间就杀得双方血肉横飞。

    明军骑兵在接敌前最后三十步内,用转轮手枪连开数枪,不过因为弹丸威力、射程动能不足,往往最前面两三枪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直到后面三轮子弹才能明显杀伤。

    转轮手枪对无甲敌人的有效杀伤距离,或许能超过三十步,但对铁札棉甲的敌人,绝对是不行的。只是转轮手枪射速终究有限,要是放到十五二十步再开火,就来不及贴脸前打光子弹了,如此哪怕稍微浪费几颗,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数以千计的满清骑兵,竟就在贴脸之前的那几轮狂射中中弹倒毙。但鳌拜指挥下的清军骑兵依然悍不畏死,完成了这一轮证明满清军队尊严的冲锋。

    不少明军骑兵开枪开晚了,来不及收枪换马刀劈砍,竟被直接骑枪怼脸,一枪捅死于马下。

    这种双马对冲的冲击力,灌注在骑枪之上,任你何等坚固的锻钢胸甲都是挡不住的,最多就是捅死胸甲骑兵后、进攻方的骑枪枪头也会被折断罢了。

    不过,这种被直接捅死的明军骑兵,往往开枪时比较沉得住气、他们死前射出的子弹也就更有威胁,往往每人能死前带走三四个满人骑兵。

    双方竟在短短一盏茶的最初对冲中,就毙命了上千人!这杀伤速度不可谓不惊人。

    酷烈的伤亡后,朱文祯却赫然发现一个问题:鳌拜明明身先士卒,冲在这群满人骑兵前面,为什么他没被手枪霰弹打死呢?鳌拜就算再勇武,难道在火枪面前也做不到众生平等么?

    这不科学。

    朱文祯凝神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鳌拜在很短的时间内,居然两次坠马,坠马后发生了什么,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分明,被敌军其他护卫骑兵挡住了视野。

    但鳌拜很快都能重新从属下那儿弄到马匹,上马再战指挥。

    估计这家伙难道是破天荒地穿了三层铁甲?所以怎么射都是战马倒毙而人死不了?那还真是力大无穷的勇士了,穿那么重的铠甲还能杀敌。

    “估计他们也是防着我军骑兵的手枪霰弹贴脸攒射了,重要将领针对性加强了铠甲。只能指望线膛狙击枪的破甲能力了。”

    朱文祯想到这儿,连忙把军中仅有的一百多名使用长杆后装线膛狙击枪的龙骑兵,召集到了一起。

    龙骑兵都是平时骑马行军、机动转移,到了开打时则选择下马射击的兵种,在西方火枪骑兵发展史中,也曾经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线膛狙击兵的子弹,当然是贯穿力比手枪霰弹强大何止十倍,只要不是现代钢板造的防弹衣,管你几套古代盔甲都扛不住。

    此前龙骑兵无法出手,无非是没有好的射击机会,战场太过混乱了。

    但现在已经没得选择,朱文祯下令把自己的中军旗阵立扎实了,还特地把醒目的旗帜多挥舞几下,勾引鳌拜来冲,然后他把一百名狙击兵全部列在旗阵正面,就等对方接近。

    “诸将听令,所有手枪骑兵在旗阵前往复冲杀、确保鳌拜没冲过来之前,不许让龙骑兵狙击队暴露在敌军攻击之下!

    除非等到鳌拜亲自带领心腹侍卫冲击旗阵,才许你们往两翼撤开、让出正面射击角度!”

    朱文祯麾下的大明骑兵也都是士气军纪极为稳固的老兵,不少是朱树人带了十几年的老人,面对这种危局,自然也不怕死,坚决执行了命令。

    双方又冲杀鏖战许久,伤亡愈发惨烈,鳌拜的部下始终冲不到朱文祯面前的中军旗阵,鳌拜本人再又换了两匹战马后,不得不亲自带队担任楔形冲锋阵的箭头。

    “鳌拜冲上来了!全军盯着他开火!不许躲避!”朱文祯厉声弹压,狙击兵们也不顾铁蹄隆隆的威慑,凝神瞄准。

    “砰砰砰——”一百枚锥形的膛线狙击弹在短短数息内攒射而出,对面的鳌拜眼神一眯,本能地感受到了生死威胁,却已经来不及了。

    “呃啊——”鳌拜发出了惨烈的嗥叫,竟在不足百步的距离上,身中十余弹,连同他旁边离得最近的七八个心腹勇士护卫,一起被乱枪打死当场。

    但朱文祯的冒险,显然也隐患严重。那一百名狙击兵根本来不及再上马,已经被冲到了贴脸的位置,只能是直接插上刺刀,就地挺刺与疯狂涌上来的满人骑兵肉搏。

    一阵阵筋断骨折和战马断腿、铁甲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双方直接硬生生撞到了一起,数以百计的满清骑兵在刺刀之下翻滚倒毙,而朱文祯麾下的狙击队也几乎没有生还,全部在肉搏冲击践踏的惊涛骇浪中牺牲了。

    要换掉满清第一猛将,果然不可能完全不付出代价。

    “为龙骑队的狙击兵弟兄们报仇!随我冲杀!鳌拜已死!”朱文祯只觉一针血冲脑壳,直到自己需要为袍泽们的牺牲负责,指挥着旁边的手枪胸甲骑兵对着刚刚出现混乱的满清骑兵冲杀上去。

    满清骑兵在最初的愤怒、血仇上涌,不管不顾狂砍乱杀后,随着那一口勇气耗尽,鳌拜被狙杀的严重影响,终于渐渐蔓延开来。

    满人骑兵左支右拙,冲杀渐渐乏力,最终又丢下千余具尸体,被朱文祯硬生生杀了回来。

    但朱文祯的压力也是极大,就刚才那么点时间,他麾下的手枪胸甲骑兵,战死者也已经过千,还有更多伤者。要不是知道友军很快会到,而且蒙古仆从军也在死撑,这样的伤亡原本已足够让部队崩溃。

    “陛下,不好了!鳌拜战死了!冲不跨朱文祯的旗阵啊!还是另想它法吧!”

    随着前线的噩耗传回豪格耳中,豪格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无言以对。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不冲破,等明军援军到了,他只会死得更惨!

    他声嘶力竭地下令其余部队继续冲杀,鳌拜死了就临阵换将。然而天数终究是渐渐远离了他。

    时间一分一刻地流逝,眼看时间已经过午,战场却乱成了一锅粥,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突破。到了未时初刻,一条噩耗终于进一步打击了清军的信心。

    “陛下!东边沿着松花江,东江镇李愉的明军已出现在我军侧翼了!请陛下速速定夺、如何分兵迎击啊!”

    豪格面如死灰,只是机械地分出一支部队,去迎击李愉,至此他已经完全想不出如何破局了。

第374章 活捉豪格,覆灭伪清

    “杀!鞑子伪帝豪格就在那儿!弟兄们,咱跟朱将军联手破贼!”

    “鄂王爷有令,生擒豪格者封国公!击杀者封侯!赏黄金十万两!杭锦十万匹!”

    随着李愉带领的东江镇明军抵达战场,战局的形势愈发往大明一方倾斜。

    一万两千人的朝鲜明军,和八千名汉人明军,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生力军,骑兵比例很高,火枪数量也非常多。

    李愉在东江镇数年,总结他当初狙杀阿济格的经验,进一步把龙骑兵的战法磨合发扬光大,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战术。

    过去几年里,他从朝鲜皮岛和义州獐子岛出发,多次骚扰清军沿海地区,以及鸭绿江沿岸,骚扰削弱,也是效果拔群。各种偷袭战让清军疲于奔命,现在终于到了总攻收割的时刻。

    如果说朱文祯的明军,主要是四千手枪胸甲骑兵,加两万蒙古仆从,龙骑兵只有数百的规模。

    那么李愉的部队里,几乎没有弓骑兵,手枪骑兵也不比朱文祯多,但使用“骑马步枪”的龙骑兵,比例却是极高。

    明军原先很少大规模使用龙骑兵,即使有,也多半是使用线膛狙击枪,以求个远距离狙杀敌将。

    而李愉也算是结合了朝鲜明军的特点——朝鲜的兵源,肉搏能力实在是不堪入目,组织成杀手队基本都是白给的,传统兵种中只有鸟铳队一种可用。

    所以,指望朝鲜兵源的骑兵敢跟鞑子冲刺肉搏,那是妄想,绝对一接触就会崩,实在是太怂了。

    李愉只能是扬长避短,给大量骑兵装备了滑膛枪,有明制鸟铳就行,最好还能有点老式的武昌造。遇到跟骑兵大部队作战,只能是接敌前提前下马步行、装弹列阵准备。

    不过战术没有贵贱之分,好用就行。排队枪毙的堂堂之阵,只要能逼得敌人跟你正面硬怼,往刺猬阵上撞,那就是本事。

    李愉的士兵们纷纷在距离敌人二三百步远时就停下列队,然后远远地对着清军输出,清军后队愈发混乱,死伤渐增,也不得不派出越来越多的士兵反冲李愉的阵势。

    李愉却毫无战术可言,就是继续站桩排队枪毙,直到有个别阵势被敌军冲散,他才集中人数绝对优势的骑兵预备队上去堵口,跟清军绞杀在一起。

    骑兵被他用成这样,用得如此保守,根本没打算作为一股主动进取的力量去迂回包抄、穿插切割敌人,或者是偷袭侧背,

    纯粹是作为一股防守预备队,一股机动性较强、补位比较及时的防守预备队,也算是东亚战史上的奇葩一幕了。

    但不管怎么样,再奇葩的战术,如果在特定的环境下,特定的局势下,能帮助友军引向最后的胜利,那就是好战术。

    这一战明军要的不是击溃豪格,不是击退豪格,而是尽可能多的全歼豪格,全歼一支以骑兵为主的敌人。这样的消耗拖延,恰恰可以发挥应有的作用。

    双方的流血消耗还在继续,而明军在交换比上已经赢得了绝对上风。每一个明军将士的伤亡,至少可以带走两三个更是更多敌兵的伤亡。

    就算没有黄得功和李辅明赶到战场,按照这样消耗换下去,只要朱文祯和李愉不崩盘,不被突围,光靠他们自己都能把豪格耗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是一个多时辰的血战,清军上上下下已经彻底精疲力竭,数以千计被裹挟的清军汉兵开始出现成建制地崩溃投降。

    而仗打到了这一刻,随着天色将暮,明军的最后一击也终于到来了。

    黄得功的部队,前后脱节、几乎形成了一个一字长蛇阵,但还是不惜马力赶到了正面决战战场。

    原本黄得功部应该是四路明军中实力最强的,拥有胸甲骑兵三万之巨,不但人数多,装备也极为精良。

    但是,因为提前得到了朱文祯的警告,需要加速赶来战场,黄得功不得不调整马匹配置,争取把一部分部队配备为一人双马,以求赶上决战。

    所以最终他及时带到战场的,只是一万五千人的铁骑。还有一万五千人,因为把马匹让给了战友,变成了行动相对迟缓的步兵,或许要再走两三天才能赶到战场,而按照现在的进度,到时候这场决战铁定早已打完了。

    那些让马的士兵注定会错失对鞑子的最后一战的荣耀和立功机会,但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命中赶不上就是赶不上。

    不过,即使只有一万五千人的精锐生力军赶到现场,也足以导致豪格的最后彻底崩盘。

    这可是一万五千名人人穿着锻钢胸甲、人人拿着手枪或双管后膛喷子的精锐铁骑,还人人配备了一把精钢打造的直刃锋利马刀,或者也可以叫单刃厚背骑兵剑。

    这样一支力量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豪格军的士气彻底跌落到了低谷。

    还在犹豫不决的清军汉兵无不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当黄得功终于冲杀至眼前的时候,成片成片的清军汉兵直接跪地投降,或者立刻高喊倒戈带路,帮着回身掩杀清军中的满蒙兵。

    清军中的蒙古兵,在跟朱文祯那边的大明蒙古仆从军撕扯了大半天之后,到了这一刻也堪堪崩盘,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最后只剩下几千个核心的满人骑兵围在豪格身边负隅顽抗。或是不顾滔滔的松花江水,直接试图强行驭马冲下江水泅渡。

    然而汹涌的松花江,又岂是这样鲁莽的手法就可以泅渡的?除非是运气好抱着大树下水,或者能找到其他浮物漂流,否则十有七八都是死。

    他大清皇帝豪格,亲自抽出宝剑乱砍乱杀,已经到了皇帝亲自上阵搏杀的程度。也多亏豪格的武艺不错,勉强算是一员勐将,而且他的武器和铠甲也都是最精良的。

    明军骑兵看在重赏的份上,都想肉搏生擒,以多换取些赏赐,谁知一些将士武艺不精,连续被豪格击杀了数人。

    但随着豪格身边的亲卫越打越少,这点微不足道的个人武艺,实在是不可能翻起浪来。

    黄得功和朱文祯的骑兵队冲杀到近处,往复穿插切割,实在不耐烦就直接让手枪队用霰弹对着人堆兜着圈子勐轰。

    仗打到这一步,明军将领基本上也摸清了:连鳌拜都身披数层重甲,豪格作为伪帝,御驾亲征,怎么可能防护差?所以用手枪霰弹只要保持距离,是杀不死豪格的,不影响生擒!

    反而还能利用这个机会,把豪格身边的侍卫消耗完!

    事情也果不出明军将领预料,眼看着明军铁骑都冲到脸上了,最多相距不过二三十步,竟噼头盖脸用霰弹狂轰皇帝。很多死忠的清军正黄旗侍卫疯了一样扑上去,用身体为豪格遮蔽,但都纷纷被霰弹击毙,来几个挡枪的就杀几个。

    半盏茶的功夫后,豪格身边的侍卫几乎死伤殆尽,

    豪格本人身上虽然没被霰弹穿透,但臂铠的肘部,以及双手的指掌等部位,都因为铠甲遮蔽不严,有缝隙漏洞,被几个弹片趁虚而入割伤。

    豪格双肘双掌都不断溢出鲜血,手臂经脉也不知被弹片割断了多少,再无力挥剑抵御。

    黄得功这才跃马挺枪上前抢人头,直接提了一根被拍断了枪头的枪杆子,一下子捅在豪格肋下,在护心镜上砸出“锃”地一声火星。

    豪格狂喷呕出一口污血,肋骨被撞断数根,顿时坠马委顿不起,被黄得功生擒了。

    “恭喜黄将军生擒伪帝!鄂王爷定然言而有信,奏请陛下加封您为国公的!”旁边的部将连忙上前恭贺拍马。

    黄得功也是志满意得,整个人都觉得要飘起来了,血压上蹿下跳地,内心爽得不行。

    直接在战场上抓获伪帝了!这可不得跟卫霍窦宪李靖一样青史留名。

    “快!把这厮绑了!再派人飞马回北京给王爷报捷!”黄得功兴奋地一边勐抓自己钢针一样的浓密络腮胡子,一边厉声喝令。

    ……

    豪格被俘之后,这场战役基本上也就扫尾了,最后几千零散士卒,不是直接投降,就是投松花江试图漂流逃命。

    松花江上都有数百丈的江面,被血水短暂染红了,只是江水流量巨大,才很快散去。

    满清最后集结的三族五万大军,算是全军覆没,约一万五千人战死,还有不计其数的重伤掩杀坠江,尸骨无存。

    投降、被俘者约两万,逃命者总计不过数千。

    此后几日,各路明军继续追亡逐北、扩大战果,跑马圈地占领各县乡镇,肃清民间抵抗。

    其中吉林、宁古塔、松原三处城池,还分别攻打了一到三天,才算拿下。对于连皇帝都没了还依然敢负隅顽抗的,明军当然不会客气,哪怕抵抗的满人只是壮丁、百姓,但既然拿起武器了那就是敌人,破城后就允许放开了劫掠清算。

    因为松嫩平原地域广大,哪怕是敌国皇帝已灭,剩下地盘的接收工作依然持续了超过一个半月,到十月初才算结束。

    松嫩平原腹地的寒冷,也远超辽东半岛,冬天基本上能再冷上十度,所以农历十月就已经零下封冻了。

    明军抢在此之前,把伪清遗留下的今年庄稼都收割入库,正好充作占领军的军粮,还能有额外结余。

    清国为难得大明白种了这一年的田,最后没能吃到新米新麦成熟,直接为人作嫁,也算是天道好循环了。

    另一方面,在豪格本人被俘的次日,黄得功就派出了信使,快马回北京报信(俘获的当天已经是夜里了,部队急行军赶路无法再夜行,急需休息)

    考虑到草原上还未彻底肃清,可能还有小股敌对的散兵游勇活动,黄得功也不能让信使孤身一人送信,否则撞见残敌被截杀就麻烦了。

    于是最终是派出了一支百人的胸甲骑兵队,一人三马,日行二百余里,缓缓南归送信。八月十六启程,走了整整九天,行程两千里,终于在八月二十五把消息送到。

    至于豪格本人被押送回北京,走得就更慢了,最多只能日行百里,还要严加安保,差不多快九月中旬时才送到。

    朱树人在北京,得知豪格最终被擒,吉林、宁古塔、松原等地也全部攻克,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不免大喜过望。

    他也连夜写了一道奏表,连同捷报一起先送去南京,为黄得功等立功将领请功。

    关内送信就快捷多了,直接六百里加急,八月三十日时,南京朝廷就得到了喜讯。

    此时距离隆武帝朱常淓的五十大寿万寿节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南京城内自然免不了再次张灯结彩,全城疯狂在城外燃放烟花礼炮普天同庆——之所以选择在城外,也是朱树人提醒的,主要是怕南京城里敞开了放火灾会层出不穷。

    所以,就直接到城外秦淮河口、长江边上,选在娱乐业最繁荣的街区燃放。

    同时,为了让出城观礼显得必要、值得,南京的几家火器研究所,还根据最新研发出来的焰色反应详尽原理,做了一大堆各种金属盐的彩色礼花弹,确保涵盖尽量多的火焰颜色,然后制造成使用重型攻城臼炮朝天发射的礼花炮弹,以彰显大明混一天下的天威。

    “砰砰砰——”礼炮的巨响在南京城外不绝于耳,彻夜不眠。

    朱常淓大手一挥,让南京城外连放三夜礼炮烟花,第一夜在秦淮河口,第二夜在江防要塞幕府山,最后一天在紫金山脚,找太庙和孝陵卫附近,也算是给祖宗报喜。

    “太祖皇帝!列祖列宗在上!子孙朱常淓为你们光宗耀祖了!太祖皇帝都没拿下的北元已经覆灭了!蒙元各称伪汗部族,都已臣服大明!

    伪清鞑子被我大明举国歼灭!我大明将士于东北关外沃野之上、以骑兵决战生擒鞑子伪帝!大明五十年来屈辱,南风一扫胡尘静、北入燕京到日边!”

    放礼炮的那天晚上,朱常淓亲自到太庙上完香,又跑去孝陵卫上香,排场之壮盛,远过《出警入跸图》何止十倍。

    但朝中文武,却无一人指责朱常淓排场奢靡,天下人都觉得这是应该花的钱。

    这可是覆灭伪清!你就算放一万炮礼炮都是该的!

    相比之下,北京城里的朱树人,最近就算是低调的了。他在北京处理北方接受工作,点拨善后事宜,一直留到九月初九,等到了豪格被送到北京。

    然后朱树人才亲自带兵班师南下,押送着俘虏一起回南京献俘。他在北京的任务差不多也结束了。后续北方工作可以再“旋转门”交还给张煌言帮着稳定治理几年,再往后就可以交给其他北直隶总督。

    朱树人九月初十从北京启程,带领大军徐徐而行,走了二十多天,十月初六终于渡过长江,抵达南京。

    豪格和一众最后的满清王公贵族,全部被五花大绑在囚车里,一并用于献俘。

    此前福临被抓时,因为需要安抚招降、瓦解敌人中的动摇派,所以没法全部酷刑杀了。

    但这次豪格被抓,已经没有敌人需要分化瓦解,他自己就是最后的顽贼首恶,

    当然需要接受大明刑部等三法司的堂堂正正会审,

    连皇帝朱常淓也会派司礼监的代表来旁听。

第375章 从根本上不存在当皇帝的欲望

    豪格作为伪清伪帝,对他的审判当然不能疏忽,该问的全都要问到,哪怕一切加急,前后也花了十几天时间。

    最后,在隆武十年十月十八,豪格终于被厘清全部罪行,光罪状就写了好多页。还有很多已经死了没能受审的伪清高层,也被夹带期间,给个定论。

    宣判当天,豪格便被押赴承天门外凌迟,和他一起被俘的近亲属也一并凌迟,只是刀数各有多寡。

    豪格承受的刀数,自然也堪称大明开国以来最多,远比之前几个汉奸典型多得多。不过真要做到万刀还是不可能的,刽子手根本没那么好的手艺活。

    只是象征性破个历史记录、确保最多即可,实际上具体数字意义不大。

    连豪格的那些妃嫔女人,也都判了腰斩。以示大明是文明之邦,礼仪之邦,绝不会再干那种蛮夷之辈的“杀其夫而占其妻”行径。

    而且反正豪格的妃嫔都是满人,这个时代的伪清高层还没有霸占汉女为妃的习惯,豪格更是典型的排斥汉化派。所以这样处断,也不会伤及被迫的无辜同胞。

    豪格死前唯一庆幸的是,他居然还能看到自己的女人们在他眼前被腰斩,看着她们先死,确保不会受辱。

    这让他原本对朱树人的刻骨仇恨,倒也淡化了一些,知道朱树人跟他只是因为族类之争,谈不上私仇,也不屑于羞辱他。

    临终之时,豪格只是觉得太过讽刺,张狂大笑,形如癫狂:

    “呵呵,朕抢来抢去,最后只当了一年天子,却抢了九弟的凌迟,真是讽刺,早知当日不过这一把瘾,让九弟去当彻头彻尾的亡国之君,让九弟到九泉之下彻底没脸见先帝!”

    但天下没有后悔药,只能说做皇帝的机会太诱人,自控力稍差一些的人都抵抗不住。

    哪怕只是一年天子,哪怕只有实控一省的地盘,都让人赌上了死后凌迟,实在是让后人叹息。

    ……

    行刑从十月十八一直剐到二十日,整整三天,最后首级全部送到太庙祭祖,又让礼部操持了几天典礼,才算是收工。

    至此,明清之间的恩怨,终于是彻底了断了。

    隆武帝在紫禁城内大宴群臣,普天同庆,并且正式为有功文武升赏晋爵,发出去的金银财帛也是不计其数。

    当初朱元璋开国,封了六公二十八侯,朱棣篡逆时也另封了一堆。

    朱常淓这次,肯定要比朱元璋封得稍微少一点,主要是朱树人也考虑到大明的扩张还没彻底结束,现在就封多了以后不好控制,不值钱了。

    最终权衡的结果,就是一共封了四个公爵,十六个侯爵,累计因灭清之功为公侯者二十人。

    朱树人本人早已封王,升无可升也不需要升。

    四个公爵里面,曹变蛟和黄得功算是武将里军功最高的,曹变蛟为代国公,黄得功为辽国公。

    这些人后续还会被作为平定边地的重臣,在新占领的边疆区实施跟内地不太相同的地方管理政策,但是不会世袭,而且等他们这辈人老死,将来就不会再设置类似的职务,所以不用担心变成节度使那样的藩镇,只是临时性的特事特办。

    大明虽说以文制武,但往年这样的将门势力也不是没出现过,辽东的李成梁家族,辽西的吴三桂家族,都是反面典型。

    现在朱树人好歹还比这俩军功最高的武将还年轻很多,曹变蛟和黄得功的寿命肯定是远远活不过朱树人的,所以翻不起浪来。等他们过世之后,朱树人还能亲自调整。

    曹变蛟会被放到大同和张家口的关外,未来十几年里全权负责对察哈尔、科尔沁和鄂尔多斯部的整合,并且监督边贸、打击违禁的汉奸商人。

    黄得功则留在吉林,执行类似于原本清朝吉林将军的职权,在当地搞军事化管理的屯田开荒,相当于是组织大明版的“闯关东”,把松嫩平原开发起来,还能一定程度上缓解关内未来长期和平后的人口增长压力。

    东北平原的农耕区比华北还大,只要把北大荒开垦出来,大明人口再增长一倍都不至于没饭吃。而黄得功祖籍就是辽东本地人,所以把他安排去吉林也不至于离乡太远水土不服。

    朱树人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把曹变蛟和黄得功这样安排军屯防区的,谁让曹变蛟是山西人而黄得功是辽东人呢。

    除了曹变蛟黄得功这两个武将功劳最高的,另外两个国公,自然要留给文官

    没办法,大明制度摆在那儿,多少还是重文轻武的,朝中负责中枢部署调度、协调资源的,功劳也是很重要的,只是不如前线那么显性。

    最后自然是内阁首辅史可法,被封为梁国公,内阁次辅沈廷扬,被封为韩国公。

    不管怎么说,沈廷扬也出了那么多钱,而且他儿子立功立得都没法升了,所以给他一个国公是没问题的。

    如此一来,朱树人的次子、也就是方子翎给他生的那个姓回沈的庶子,将来也可以继承一个国公的爵位,不至于一辈子只能当侯爵了。

    朱树人的前三个儿子,一帝一王一公,不至于有人太亏。

    四大国公之后,十六个侯爵里,李辅明、朱文祯等人都位列靠前,后面还有郑成功李定国等,具体无需一一赘述。

    对于这些侯爵,朱树人也给他们找了事做,未来还可以对其他周边有摩擦的敌国下手,尤其郑成功李定国都还年轻,这辈子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说不定等他们四五十岁的时候,最终也能积功升到国公,这都是后话了。

    ……

    搞定了升赏之后,过了几日,朱常淓才在内宫又设私宴,这次是单独跟女婿女儿接风,享受天伦之乐,顺便畅所欲言,听听女婿的想法,看看大明未来还有没有什么武功方面需要查漏补缺的。

    “没想到我大明竟有彻底平定内外贼乱,开拓北疆至满蒙尽灭的一天,此功已过于太祖、成祖,竟能在大明沉疴已极之时,二十年内逆转乾坤,真亘古未有之功。

    朕何德何能,想来真是惭愧。卿以天下为任,不计一己功名,虽古之圣贤不能及矣。”

    文华殿内,朱常淓跟女婿喝了几杯,自己都忍不住感慨。说心里话,他自己都觉得,女婿哪怕篡位了,那都算是“有德者居之”了。

    古代那些改朝换代的太祖,十有七八还不如朱树人功劳大呢。

    朱树人却不以为意,示意朱常淓不用介怀。

    似乎是为了彻底打消对方内心的忧虑、让对方意识到他之所以不可能对大明做出窃位之举的根本原因,朱树人还难得屏退左右,准备打开天窗说几句亮话。

    以他如今的权柄,大功告成,他也有、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父皇以为,自古僭号称帝开国者,都是才智之士么?以臣观之,十之七八,不过是糊涂盲从,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

    赵匡胤释兵权时曾言:为天子一年,快活尚不如为节度使,只因天子之位,无知者谁不欲尝试?

    臣相信赵匡胤这番话是有相当真心的,他黄袍加身时,就是读书少知史少,脑子糊涂没想明白,人云亦云,自掘坟墓。

    以残唐五代之时,为节度使而富贵数十年、富贵数代之人,那也是有的。锦衣玉食权柄威仪不下于天子者,何止十余家。

    至于享乐权柄的大小,其实并不重要,以一府之余粮赋税养活一族,也已足够穷奢极欲,何须四百州奉养一族?

    他们与天子所差者,无非是为节度使还有被别人攻灭的风险,头上终究悬着利刃,你不灭人,有可能被人所灭。

    如果其中能把这一点解决得好,不用担心被人攻灭,如当时之吴越王钱氏,三代五王,富贵绵延,不比五代天子命好得多?

    刘知远郭威若能一辈子为节度使,不招惹,低调,不争权,不走上皇帝那一步,说不定也能跟钱氏三代五王那样,在乱世中安稳割据八十年,可是走上了那一步,最后仅仅家族富贵了三五年、十年八年,就覆灭了。

    做了节度使,还能安稳退下来,子孙不至于被灭门。而做了皇帝再想退下来,如果是被人武力所灭,可就子孙再无孑遗。

    改朝换代后的新皇,除非是假意禅让,还能让前朝亡国之君活一两代,若是武力灭国,必然是绝无生理。

    相比之下,吴越王钱氏子孙,后世幸存可比赵家子孙境遇好得多了,只因没踏出那一步,赵宋存续时,他们也是一直留下爵位封号。赵宋灭亡时,钱氏也不用跟赵氏那般与国同休。

    所以,到了那一步,除非是天子本人权欲过重,想要杀伐果决,宰割天下,否则皇帝比藩镇优越的地方,就只在于皇帝不用担心头上有权力更高者随时向处置你,而藩镇头上还悬着一些不确定罢了。

    如果有人能把这种不确定消弭,让自己既不用当皇帝,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子孙被清算,那么当不当皇帝还有什么区别呢?甚至不当皇帝,反而还可以在数百年后,子孙退出得不那么血腥。

    只是天下九成的开国之君,都是武略有余而文治不足,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后从皇权的主人,变成了皇权的奴隶——皇权只是实现个人抱负、或是确保家族安全的手段,并不是目的本身。

    如果都忘了去思考皇权能用来干什么,这些用途是不是自己需要的,就盲目追求皇权本身,那便是舍本逐末、把手段当成了目的,把工具当成了目的。”

    朱树人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他看问题时的站位,比那些被套在枷锁里的古人高了不知多少。

    至少古代皇帝,肯定没看过马克思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注意精神》,也不可能听过马克思韦伯那句“人需要追求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但工具理性应该只是实现价值理性的手段”。

    就好比赚钱是为了用钱实现某些原本没钱时做不到的事情,而不是为了赚钱本身,钱只是一个最普适的工具。

    权力也是,只是没金钱那么普适,没那么容易汇兑,但也因此引来了更多不安全感者对权力的“预防性囤积”。

    相比之下,金钱因为比权力更容易汇兑、流通,所以人只要有能力确保自己可以快速获得金钱,也就没那么在乎时刻囤积金钱了。

    很多官本位思维的人,想的就是平时囤积更不容易急切兑换到的权力,等到需要权的时候,直接就能拿来用。而需要用到钱的时候,再用囤的权快速汇兑钱来用即可。

    把工具当成了目的的人,可称之为工具人。

    赵匡胤,不过是皇帝工具人。当然他算是皇帝工具人中段位比较高的,毕竟他的选项少很多。

    而曹丕朱温那些处在打开潘多拉魔盒环节的工具人,就是工具人中的奇葩极品了。

    朱常淓一阵恍惚,他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没想过这种问题还能有这样的角度。他只是因为懦弱和不争,自然而然做到了跟女婿和平相处十余年,但从没思索过理论高度的问题。

    现在女婿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也是有点懵,忽然觉得,可以彻底把这个话题说开。

    朱常淓想了想:“可是,除了残唐至宋的吴越钱氏,还有什么不用登顶帝位、也不用担心子孙后人遭到清算的例子么?千年世家尚且覆灭,未必不会受制于百年天子。”

    朱树人笑了:“父皇也说了,有千年世家,而天子最多不过四百年,相比之下,够本了。而且,千年世家、改朝换代都不能被天子根绝的,也不是没有。

    做到孔子那样的水平,衍圣公衍两千年,也是可以的。这就是富贵名都有了,同时还比皇帝多了一个长久,唯独比皇帝少了一份杀伐他人的权柄。

    而如果一个人不想杀人、享受处置他人生死贵贱的快感,那么仅看其他条件,做孔子是比做开国皇帝还爽的。”

    朱常淓:“卿有把握在有生之年,让自己的功业与后视遗名,达到孔子?”

    朱树人:“没把握,但煜儿不是已经稳了么,所以,离孔子稍微差一点,也无所谓。何况,臣可以另外开辟一条赛道,有德于天下,泽被苍生,未必要跟孔子在一条赛道上比。”

    朱常淓不由叹服:“卿之眼光,邈焉难继。”

    朱树人:“而且,父皇想过没有。退一万步讲,如果大明被改朝换代了,换上来的还是一个汉人统治者,他就能长久了么?

    在灭清之前,先有人取代了明,那他是很难长久的。如果当初大明被清所灭,再有人为大明报仇,那倒是还有点希望。有些事情,有了一次就有无数次,便如贞妇改嫁,如果又死了丈夫,能不继续改嫁么?

    臣之读史,把自秦以来的天下,分为三类,分别是对外征服、反抗磨合、对内篡夺。

    比如秦隋元就是三次对外征服、民族融合。对应汉族初生、五胡融入、辽金蒙融入。皇帝以征服者的姿态上位,统治手段往往武断些,王朝也短命。

    但征服者姿态也有好处,就是他们不用在乎被征服者此前内斗失败的教训,所以也不担心武人篡位,不用把大量资源耗在提防自己人上,因此武德充沛。

    等到紧随秦隋元之后的汉唐明,那都是反抗虐民、重新磨合上位的,最初虽无开拓疆土之功,但毕竟抬高了主体民族的地位,也算有德于天下。

    加上统治者吸收了此前那个武功赫赫但短命王朝的教训,安抚百姓,就长命得多。统治者有自信,对外武德也还行。

    而汉唐也衰落之后,直到下一次民族融合之前那些小朝代,都是内部篡夺上位。这些开国皇帝们既无对外征服之德,也无对内提升主体民族地位之德,有的只是一家一姓利益的提升。

    这口子一开,天下野心家从此蠢蠢欲动。既然魏梁篡得汉唐,晋为何篡不得它们?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然后就是无尽的篡夺迭代,魏晋宋齐梁陈,梁唐晋汉周宋。最后大部分精力耗在防自己人篡位上,自废武功,终被外敌所灭、一切重置再循环。

    所以,秦隋元是汉唐明之前的试探磨合,魏晋宋齐梁陈和梁唐晋汉周宋分别是汉唐被篡后的余赘。

    汉唐灭亡后,天下数百年每况愈下的内乱分裂、武德越来越弱的教训还不够惨么?如今臣好不容易站在我华夏第三次这种大周期的风口浪尖,臣不会亲手做这个自己的掘墓人的。

    实在理解不了,父皇可以把天下想象成女人,把开国君主想象成男人。秦隋元是天下三次重新投胎后,第一个遇到想要征服她的人,但是他们用强了,天下直接反抗反杀了他们。

    汉唐明看到了秦隋元的死因,就先跟天下谈情说爱,慢慢走流程三媒六聘。但过了几百年,渐渐矛盾积累,汉唐最终还是家暴、养不活妻儿,导致妻儿忍无可忍,联手外人杀之。

    魏晋宋齐梁陈,梁唐晋汉周宋,则是每一世投胎后的二三四五六七婚,因为他们不是靠外部征服而是靠内部篡夺获取政权,所以算是接盘的。

    天下的前夫越多,他们就越害怕,因为他们知道二三四婚的忠诚度肯定不如初婚,而且越往后越不稳固。最后猜疑链堆积内耗愈演愈烈,统治者和天下同归于尽被外敌灭了,民族融合重新投胎,再从施暴、初婚开始循环。

    臣不会把华夏天下第三次投胎后好不容易融合出来的新肉身、从初婚变成二婚的。父皇还有什么好担心?”

第376章 大明版闯关东

    都把大逆不道的话掰开了揉碎了讲到这种程度,朱树人的光明磊落也算是彻底被岳父透彻了解了。

    所以对于大明后续的治理和扩张节奏,朱常淓基本上也是继续百分百无条件信任,由着女婿独裁把关,女婿觉得该用什么节奏推进就用什么节奏。

    哪怕朱树人的行径看上去再像“地图开疆”,朱常淓也不会去怀疑。

    何况朱树人还是很稳的,他很清楚,统一天下开疆拓土从来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一切有悖于“定天下”这一“价值理性”的“开疆拓土工具理性”,那都是舍本逐末。

    两千年前孟子跟梁惠王那段对话,早已说明了一切:“天下恶乎定?定于一。孰能一之?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可见天下人心所向、梁惠王的求索,追求的是“定天下”而不是“一天下”,一天下只是孟子回答梁惠王、实现定天下的一种手段,

    因为统一之后人民不用再打内战、可以少服兵役少服徭役少缴军粮。

    人民的生命安全威胁会降低,被压榨劳力和物质的程度会降低,所以人民才期待天下一统,期待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如果一个统治者一了天下,但却继续穷兵黩武,没有节制,把“一”当成了目的本身而忘了“定”才是目的本身。

    那就是舍本逐末,是被“工具理性”吞噬了“价值理性”,被手段吞噬了目标,这样的独夫民贼最后都被历史的审判诛族了。

    朱树人很清楚,满蒙被灭之后,其他都不是大明的燃眉之急,眼下完全可以休养生息,哪怕十年八年不对外扩张都没问题。

    只要别浪费了这二十年拉锯血战练出来的兵,别让这一代军队无法发挥余热白白老死,就够了。

    ……

    自从隆武十年冬,满蒙问题解决后,大明就进入了为期整整五年的和平休整。

    从隆武十一年到十五年,大明再也没有发动任何一场对外战争,只是埋头种田,休养生息,恢复民力,恢复北方的生产和人口。

    期间只是夹杂着一些循序渐进的基础设施恢复性建设,把各地年久失修的道路工程和农田水利重新恢复起来。这些投资都是很快看得到回报的,不属于盲目投资,只要量力而行就是百利无害的。

    偏远的蒙古和东北,也只需要对付一下小规模逃散的顽抗余贼,掀不起什么风浪。

    五年之后,豪格和东蒙古的余孽基本上绝迹。

    松嫩平原的农垦规模,在这五年里基本上也是按每年三成以上的速度稳步增长,五年之后,东北平原的人口,都已经达到了当初的三倍,而农田规模更是达到了当初的五倍。

    从豪格手中接手吉林地区时,当地大约有六十万汉人,还有二十万满蒙人口,而且满人基本上都是妇女小孩,没有成年兵役男丁了。

    五年之后,当地总人口达到了两百万,而且增长的基本上都是汉人。满女渐渐被汉人纳妾同化了,文化上也渐渐融合认同。而且女人本来就不存在剃头和鞭子的问题,只要改变一下发型就能融合,非常方便。

    库页岛黑麦和北海道耐寒水稻的种植面积,也是年年往上翻,来不及精耕细作的田土,也可以粗放开垦、烧荒之后,先广种薄收种上大豆,等大豆把土地渐渐熟化了,再来想办法种其他粮食,乃至玉米土豆。

    反正东北空地多,种单产较低的大豆也不嫌浪费,后世东北地区种大豆也挺出名的。

    五年之内,东北的大豆富余明显,大明就开始在朝廷的推广下,扩大豆油贸易。把豆油大量往关内贩运。丰年多余的玉米也可以先榨油。

    大明百姓在勉强吃粮食吃饱饭后,还能偶尔有点植物油补充营养,虽然大部分人还是吃不到肉,但有油吃也算是小康盛世了。

    ……

    随着东北地区的艰苦拓荒,东北余粮大量涌入,关内原本汉地百姓的生活质量不断提升的同时,关内百姓的职业结构也迎来了一波较大的冲击。

    短短五年内,关内人口因为和平休养,原本就得到了数百万的增长。虽说眼下宏观来看还是人少田多,不怕农民人数过剩。

    但是考虑到各地局部发展的不均衡,在一些富庶地区,尤其是江南、两广此前一直没有被战乱屠戮波及的地区,这些年的增长还是导致了人口的挤出。

    江南地区被战乱伤害到的,仅仅以南京、镇江、常州为限。无锡和苏州、松江,乃至整个浙江,在这个时空的明清战争中,都是一天仗也没打过。

    两广地区也只有小规模的内部叛乱和朱树人派兵平叛,所以广州周边的珠三角也等于是完好保存下来的。

    所以恢复盛世后,这两个地方首先出现了“人口增长一个就该失业一个,根本无田可种”的问题。

    但是偏偏好在东北地区的垦荒建设、大规模基础投资,带来了无数的商业机会。所以广东和浙江的剩余增长人口,只好投入到为东北垦荒提供配套的手工产业中去。

    东北的垦荒,可不是外行人想象的那样跑马圈地、一帆风顺,需要的投入非常大。

    首先,这五年里,因为人口北迁,闯关东的人耐受不了当地的寒冷,就催生出了巨量的棉袄需求,光靠芦花稻草往衣服里塞求保暖已经远远不够用了。

    所以大明不得不寻找新的棉花种植地,而且种出来的棉花也不再是都用于纺织棉布,而是用于直接作为棉袄的填充物。

    江浙纺织业发达,但不产棉花,大明就由陕甘地方官员往河西走廊进一步开发扩张,扩大靠近西域地区的棉花种植。山东巡抚也在后世日照等地区一定程度扩大棉花种植,

    把棉花源源不断运到工业附加值较高的浙江地区,利用当地的纺织业组织效率和劳动力密集度,批量生产成棉袄,由官府采购,交给类似“吉林将军”职权的黄得功手上,再派发给军屯部队。

    在这样的经济循环中,黄得功部借着政府统筹、军户屯垦的经验,竟渐渐摸索出一套类似于后世用兵团搞边疆地区开发建设的管理办法,利用集中采购统一高效解决个人移民户无力解决的东西。

    比如屯垦军的衙门统一提供棉袄、冬季供暖燃料、换取屯垦军收获粮食后比关内多缴两成粮食收成作为报酬。

    发展到后来,黄得功麾下竟自然发展出了连屯垦居民连房子都可以由官府集中建造、一个垦屯的军户,把房子连在一起,至少有一面墙跟邻居家是挨着的,然后就可以统一挖一条烟道一起烧炕取暖。

    东北地区在明朝以前没法大规模开发,说到底还是耐不住寒冷,取暖保暖成问题。棉袄可以统一采购,现在再把“集中供暖”给搞了,一排房子公用一条烟道烧炕,热量利用率就高得多,百姓砍柴搜集燃料的工作量也大大降低。

    最后甚至发展出了百姓进一步略微提高农业收成上缴比例、换取官府统一供应燃料。而一旦官府统一供应燃料,也就不靠砍柴解决了,直接可以利用鞍山等地的东北煤矿,挖煤烧通炕集中供暖。

    于是乎,大明的建筑业、采矿业、煤炭伐木业、棉袄成衣业……这些原本在自然经济下根本不怎么发展的经济门类,都得到了蓬勃发展。

    虽然因为没有蒸汽机,无法进入工业时代,但至少也发展到了“大规模手工业”的巅峰状态,短短几年之内,商品经济水平已经全面逼近了南宋巅峰。

    相信只要这样的商品经济继续繁荣,再配合大明科学院的自然生长,迟早能自发把更先进的工业动力制造出来的,至于是否是朱树人本人生前,倒是并不重要了。

    而且,大明对东北的开发,除了对上述大宗、支柱的产业起到了巨大促进和推动外,还促成了很多零散的、对人民生活产生润物无声影响的新技术新事物。

    比如,因为东北的寒冷,除了燃料烧炕和穿棉袄之外,还催生了一些其他的细节生活习惯需求,诸如对高度白酒的依赖。

    科学发展到了17世纪后半叶,蒸馏酒技术当然已经不是难题,无非是是否能进一步优化蒸馏效率、降低生产环节原材料的浪费,增加出酒率。

    因为东北开发的需求,白酒蒸馏技术得到了大规模的产业化磨合,大明的蒸馏提纯技术几乎是数年一个台阶地往上成长。

    不但造出了更多高度白酒供直接饮用,还对医用酒精、碘酒和其他一些需要蒸馏提纯的化工材料形成了促进,让大明的化工科学也因之受益。

    只是因为战乱结束年份还不算久,百姓虽然能吃饱饭了,但如果把大量小麦大米等口粮用来酿酒,还是会出现一定的粮食缺口。

    好在大明已经开始在东北广种黑麦,大江南北广大半干燥崎区地区也都种了多年土豆。

    而黑麦这种粮食作物,直接食用的淀粉转化效率比小麦要差一些,但用来酿酒的话,其中那些人类直接吃不易吸收的膳食纤维,也都能糖化酵化为醇类。

    所以用黑麦酿酒,肯定比用小麦酿酒浪费更少一些,原材料利用效率明显划算——当然,如果是21世纪,黑麦比小麦还贵,人们普遍得了富贵病之后,就是喜欢吃膳食纤维高、就是希望让糖分淀粉少吸收少增肥,那么黑麦酿酒就比小麦亏了。

    但17世纪的大明显然还不存在“营养过剩、肥胖、需要特地找不容易吸收的膳食纤维吃”的问题,所以黑麦酿酒简直太适合了。

    除了黑麦之外,还有土豆酿酒也非常合适,因为土豆虽然产量远比米麦高,但长期储存的难度也要比米麦高很多,不适合作为一个国家结余的战略储备粮。

    朱树人引导大明百姓广种土豆,算下来已经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了,此前只是口粮不足,土豆也都要用来吃,所以严控酿酒。现在战争结束,有粮食盈余,可以一定程度酿酒,那当然要优先鼓励土豆酿酒、储备米麦。

    在明显的民间生产迫切之下,大明科学院当然需要让一堆“院士”想办法完善土豆和黑麦酿酒的技术。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如果能出几个“茅台院士”,那也绝对是利国利民,当受重赏、青史留名的。

    可惜完全指望技术自研,显然会走很多弯路,周期太长,还容易出现“重复造车轮”的浪费。

    所以这事儿当时流入朱树人耳朵后,朱树人又动了“拿来主义”的念头。他一回忆,貌似罗刹国的伏特加不就是黑麦酿造和土豆酿造的么。

    于是他就高瞻远瞩地吩咐九边的曹变蛟、黄得功二人注意跟漠北罗刹皮毛商人、殖民商队的接触,想办法打探一下他们的高度酒来源,买点样品,最好再找找技术。

    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事实上伏特加最早就是在大约一百年前,最早在莫斯科的修道院里小范围误打误撞造出来的。而经过大半个世纪的发展推广后,进入17世纪,罗刹人早已有了成熟的黑麦、土豆伏特加工艺。

    朱树人直接让黄得功把罗刹人的技术抄过来,再让大明科学院的酿酒院士们中西合璧研究优化一下,到了隆武十五年时,大明也终于生产出了适合自身技术条件的伏特加酿造、蒸馏,然后大量生产卖到东北的军屯垦区。

    只不过汉人自己酿造的伏特加,肯定不会叫那种拗口的名字,只是朴素地称作“黑麦烧”、“地瓜烧”。

    有了低成本还不占用储备主粮的高度白酒供应,大明对东北的开发基本上也就再无障碍——反正历史同期罗刹人对西伯利亚开发用到的n件套,朱树人都师夷长技以制夷,给大明的闯关东汉人也都配上,那不就行了么?

    人和人纵有体质差异,只要物质条件够好,罗刹人能做的事情汉人自然也能做。

    ps:以上已经四千字。融合后是一次新的投胎,新的统治者不会被之前的内斗历史记录连累”。

    大家可以设想一下,50年代的时候,米帝傀儡了南棒,那当时米帝会担心“南棒古代有个李成桂篡了高丽王国,这段历史会不会导致我们傀儡南棒后,影响到我们米帝自己的大统领产生方式”吗?

    显然不会,因为南棒只是一个鼻屎小国,被傀儡的一方,米帝怎么会担心一个器官的历史包袱影响到全身呢?

    这个例子比较极端,但道理是一样的。秦隋元以征服者姿态出现、完成融合时,秦隋元的原核心领地和文化,扮演的是头脑的角色,被征服文明扮演的是其他器官的角色,那些器官被移植到了秦隋元这三颗大脑控制的躯干上,拿主意的还是大脑。

    一个女人如果是初婚,她移植了一个三四五六婚的女人的心肝到自己身上,那她还是初婚,她对婚姻的忠诚度、三观也还是一个初婚女人的三观。

    所以秦根本不担心“田氏代齐”、“三家分晋”的历史教训会不会被跟着移植过来,那都是一些失败者的失败史,这就是我所说的“民族融合后,就相当于肉身重新投胎了”。

第377章 师出有名

    随着这战后第一个五年恢复期结束。东北问题基本算是稳住了,各地粮食、油料也很是充裕。朝廷军粮库和各地常平仓也都有了足够的结余,哪怕再开始一场战争也没问题。

    历史上这段时间大致对应顺治末年,天气和自然环境本来就处在好转的过程中,小冰期的烈度是逐渐减弱的,如今总算是让大明来吃满这一波天时红利了。

    另外,提到顺治不得不说一句题外话,福临在投降大明后的第五年,二十一岁那年,还是寿终正寝了,比他大哥豪格多活了五年。

    没人怀疑福临是否有被害,都觉得他是自然死亡——而且,这种事情是有先例的,当初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时候,对周恭帝柴宗训貌似那么礼遇,周恭帝一个八岁小孩儿,最后不也是又活了十三年,到二十一岁时“因病自然死亡”了。

    周恭帝之死,可是天下都没人怀疑过。既然如此,福临二十一岁因病老死,也是妥妥的没问题,过程中并没有任何满蒙刺头冒出来。

    萌芽之中的蠢蠢欲动,也都被大明雷霆干掉,反正现在东北汉人规模已经是满蒙的五倍。曹变蛟和黄得功在边疆地区搞军屯建设也不是吃素的,正好把人心不稳的部分再收割一茬。

    局面彻底稳定住之后,隆武十五年底的一次年终会议上,朱树人终于打算部署一些新的动作。

    休养生息够了,偶尔也该小规模维持一下行动强度,活动活动筋骨。

    大规模的战争他是不会去乱来的,但是作为对满蒙征服战争的后续延伸,追究一些此前与伪清不清不楚的裙带势力的牵连责任,不把问题扩大化,那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朱树人想到的第一个需要惩处的对象,就是扶桑地区一些十年前据说违反大明禁令、也违反了扶桑幕府禁令,擅自跟伪清贸易、为伪清提供战略支持的小势力。

    这里必须澄清一句——并不是因为朱树人作为穿越者、对扶桑人有什么特别的仇恨和歧视,才去没事找事。而是在明清之际这个当口,这个时代的扶桑人确实本身做得有问题,因为种种蝴蝶效应,被大明抓住了把柄。

    为此,朱树人在这年年底的地方实权督抚述职过程中,招来了在辽东半岛和大员岛分别经营了五到十年的小弟郑成功,把自己的诉求告诉了郑成功,

    想利用郑成功跟扶桑人比较熟的关系,给对方带个话,让对方严肃处理那些“前些年破坏大明对伪清的贸易禁运、给伪清提供战略物资对付大明”的女干贼。

    郑成功乍一听这个要求时,还很是懵逼:“扶桑人当年什么时候支持过伪清?他们都不挨着,大明沿海的贸易都是王爷您和咱两家把持的,扶桑人四面环海,不可能陆路跟伪清贸易吧?”

    朱树人却早已拿到了证据:“怎么没支持过?伪清末帝豪格当初之所以在辽东失守后,还能回到吉林将军的辖区死守拖延,害得咱大明又多花了好几年的工夫才彻底扫除干净,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扶桑的虾夷蛮子给伪清提供了虾夷稻的种子!

    另外,听说虾夷人不仅在虾夷岛上居住,连带着虾夷岛北面的枯叶岛的南部!当年豪格得到的黑麦种子来源,根据本王的调查,似乎也跟虾夷人有关!

    别看这些虾夷蛮子一开始提供的粮食不多,但新物种的种子的价值何等巨大!这些东西是会几何级数繁殖,最终对国运和天下格局产生重大影响的!

    要不是虾夷蛮夷违反大明对周边各国的涉清贸易禁运,导致伪清在原本无法大规模种出粮食的土地上、重新建立起聚居区站稳脚跟,大明会花那么大代价才拿下伪清最后的残部?

    所以,这笔账要清算,至少要让虾夷人付出相当于我大明对豪格最后决战损失的代价!大明对清最后一战的伤亡,都需要他们买单!否则豪格早在沉阳就死透没处跑了!”

    这番话看似强词夺理,但逻辑上还真就讲得通。

    郑成功花了好长时间理解大哥的说辞,一开始他下意识想辩解说:虾夷人根本跟大明没有接触过,也没有约定,又何来违约?

    但他很快想到:虾夷人是没有跟大明约定,但扶桑的幕府是跟大明有约的,虽然不是严密的纸质条约,至少也是君子协定。

    扶桑本就闭关锁国,这几十年以来,对外贸易有很多限制,只给明朝和部分朝鲜、还有荷兰人发放了贸易勘合,不在勘合上的贸易本来就是违法。

    而大明既然跟扶桑幕府曾经达成了默契,就是基于“扶桑幕府肯定能对外完成他对内的管理承诺,管住手下人别乱来,不能唯利是图什么钱都赚”。所以大明才没必要专门事无巨细交代!这是大明基于信任才没多说!

    现在,既然扶桑幕府管不住虾夷人,大明就要来帮忙管一管了!

    何况,扶桑的幕府将军,历来正式名字都叫“征夷大将军”,这个夷就是虾夷的意思。说明扶桑自古连天皇都知道,他们统治的地区是当地的“文明地区”,不包括那些“蛮夷”,所以幕府将军才要去“征夷”,而且这个“夷”始终不算是彻底被征服的状态,所以不是扶桑天皇的臣民。

    因此,17世纪的北海道,确实可以说,法理上跟扶桑是两个国家!类似于明清之间的关系!一个相对文明一个相对蛮夷。

    既然扶桑管不好自己列岛北段的蛮夷,导致那个蛮夷跟华夏东北地区的蛮夷相勾结、还危害到了大明的平贼进程,那大明就要帮扶桑人管一管,把虾夷剿灭了!

    更何况,当时的虾夷人,从民族构成上来说,反而跟更北面的枯叶岛原住民血缘更近,而跟扶桑本岛的主体民族血缘相去更远。

    郑成功觉得王爷的要求很有理有据,并不是盲目地穷兵黩武。他便虚心领受了这个任务,只是出于谨慎又问了一句:

    “那如果扶桑的幕府不接受这种警告,还想自行解决虾夷人管束不住的问题呢?”

    朱树人:“那就没得说了,咱大明只好以理服人——而且本王会让扶桑幕府知道,越是咱大明以礼相请时它不服,那就有更多账可以算!

    据本王所知,扶桑人的萨摩藩,早在三十多年前,就逼迫了我大明的属国琉球、改为向它朝贡吧!这三四十年下来,听说琉球都渐渐被萨摩藩蚕食,事实上逐步形同亡国了!

    如果扶桑幕府不答应我大明自行解决虾夷通逆势力,那咱就连琉球和萨摩藩的问题一起清算!要是还反抗,那就再找找别的由头!相信德川家会识时务的!越反抗他们的罪名就会越多!最后丢掉的利益也会越多!只有乖乖认错,才能及时止损!”

    朱树人也知道,随着时间来到17世纪后半夜,扶桑国的乱世已经终结了。

    而扶桑内部人口膨胀、武士人浮于事的情况又还没有出现,估计至少要再过百年,武士们才会因为繁殖得越来越卷,而对江户幕府不满。现在扶桑人内部的民族认同正是比较强烈的时期。

    所以,如果是大明初年,或者后世清朝中期19世纪,想对扶桑动手胜算也还大一些。唯独现在十七世纪中,对扶桑动手是极有可能把大明也拖入泥潭的。

    大明现在彻底和平建设也才五年,不该贸然卷入那么大的泥潭。

    暂时只在大明绝对占理的方面,稍微切割一点利益,才是成本最小、收益最大的做法。这样虽然无法攻上本州岛,拿不到扶桑主体的战略资源(其实扶桑也没什么战略资源,无非是火山列岛都有的金银铜矿产资源,别的是没有的)

    而且现在左渡金山和石见银山,都已经被发现开采了,这两处的产量巅峰,大约都在17世纪初,也就是三四十年前、江户幕府刚刚统一扶桑的时候,现在已经微微开始走下坡路了。

    这种现金牛扶桑人肯定会血拼了老命去保护的,要拿下代价太大。而收益却远不如这些矿山刚刚被发现、潜力还没充分暴露时去捡漏。

    但就算不拿扶桑的主岛,如果能拿下虾夷、收回琉球,甚至惩罚性拿下九州,对于未来大明的战略局势也是非常有利的。

    因为朱树人既然开发了东北,而且好好经营,未来肯定要好好利用东北的出海口。图们江松花江各自的出海口一定要利用起来,图们江口附近的海参崴肯定也要发展。

    这就导致大明需要东北港口在突破日本海时,不被第一岛链封锁。拿下枯叶岛再拿下虾夷,那么虾夷和枯叶岛、千叶群岛之间的航道,就完全成了大明的内海。

    将来发展到现代文明时代,大明也可以从自己的绝对领海,突破日本海方向的第一岛链。

    同时,如果按照原本的发展惯性,大明要是只拿住一个大员岛的话,对于在东海、黄海方向彻底绝对突破第一岛链,也是不够保险的,因为大员岛两侧的海域上,大明的存在还不够强。

    但如果把几十年前刚刚被扶桑灭掉的琉球拿回来,顺带着如果惩罚性再拿到九州,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到时候从大员岛到九州之间的海域,都是大明舰队自由进出第一岛链的自家后院。

    相比之下反而是其他国家的舰船,在进入文明时代后,就没法从什么宫古海峡之类的地方,进入东海或者黄海了,整个东海会被包裹起来,成为大明的绝对内海。

    朱树人看上的这三个地方,在陆权时代价值并不大,但是随着世界发展的逻辑,进入海权时代,这些战略安全保障点,重要性就会越来越突出。

    正好趁着对面的扶桑人还没觉醒、被割了也还不太疼的时候,把这个切除手术做完了,将来就是“自古以来”的事情了。

    至于以后对扶桑如何处理,那完全可以交给后人、相信后人的智慧。要是扶桑人继续勾结其他势力对抗大明,那当然要进一步惩罚。

    但现在还没理由,大明就可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到此为止,也是防止大明自己变得下克上尝到甜头,过扩踩不住刹车。

    九州琉球虾夷枯叶握在手中后,大明即使再要对付扶桑,也不用横渡上千里的大海去远征了,后勤难度也会降低无数倍。

    虾夷和本岛、九州和本岛之间,都只隔了一个短短十几里到几十里的海峡。真要动手,大明完全可以在九州和虾夷提前囤积够兵力粮草,然后再下手,都不用战时再渡海了。

    要是这样都打不赢,那朱树人只能怀疑后人的智商和执行力是不是太差了,祖宗给他们抓了这么好的一把牌,应该不至于。

    ……

    朱树人吩咐完之后,具体执行当然就交给郑成功和张名振了。

    这俩人基本上也处在大明军功侯爵的顶层了,而且郑成功才三十来岁,张名振也就四十几不到五十,他们还都是朱树人的早期心腹,所以谁不想搏一把、争取有生之年封到国公呢。

    谁让朱树人是在南方起家,所以早期心腹里海军将领比较多,这俩人是海军势力的代表,为了大明将来的海权发展,也为了鼓励未来的大明有志青年往大海进军,弄一点海军将领封国公,也能起到激励后人的效果。

    在朱树人心目中,这辈子有希望在大明统一后,继续建功立业封公的,除了这俩人,也就只剩一个李定国了。

    郑成功谋划了一下行动节奏,做好了武力解决的准备工作后,随后就按朱树人的要求,派出了他留在扶桑的弟弟、田川七左卫门,

    作为大明与扶桑初次接洽的中间人,给江户幕府的第四代将军、德川家纲带了话。

    田川七左卫门虽然姓的是母亲田川氏的姓,但毕竟还是把自己当汉人的,他更以父系郑芝龙的血统为荣。所以给德川家纲开条件时,也不觉得有卖国。

    郑家跟江户幕府原本的关系也不算差,毕竟垄断承接了多年扶桑的对华贸易,这次提出的交涉,也算是事出有因。

    德川家纲闻讯后,果然是大惊失色,但也没敢为难田川七左卫门。

    “什么?大明居然指控虾夷蛮子此前跟伪清保持了多年交易、违背了大明的禁运?”

    “虾夷稻算什么战略物资!这只不过是一种可以在寒冷地带种的水稻品种。物种扩散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到当地掌权者头上!

    再说如今伪清不是已经被大明打得覆灭了么!何必还翻这种旧账!虾夷稻虽然一开始是被豪格的伪清所种植,但现在也便宜了你们大明,大明不也在东北关外大量种虾夷稻么?这样算来,我扶桑的虾夷人对大明还有恩德呢!”

    对于扶桑人这种说法,大明使者当然不能接受。

    大明方面立刻义正词严地表示,哪怕按照对等的原则,扶桑方面的萨摩藩,三十年前敢于夺取大明的藩属国琉球、逼迫琉球改为向萨摩朝贡、甚至渐渐吞并琉球。

    而虾夷如今的状态,也不能算扶桑幕府的实控,最多就是一个名义上屈服的藩属!而既然幕府管不住这个藩属、导致其跟大明的敌人勾结,那大明就要管一管!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撂下这句话之后,张名振带领大明的北方舰队,就准备自行对虾夷动手了。

    而郑成功带领的大明南方舰队,则在大员岛整军备战,时刻盯防琉球和萨摩方向,

    一旦江户幕府敢对北方支援、反击,那郑成功就要在南方进行报复!

今天晚点更新,晚上8点前

    前天编辑回复了我新书修改意见,这几天在琢磨重写新书开头。

    两本书切换着写脑子转不过来,效率会很低。

    所以我一般埋头猛写两三天旧书,再集中猛写两三天新书。

    今天上午新书还有点思路没落实,所以先继续写新书了。下午再回来写老书,写完现更。

    今天会确保更新的,但大家白天别等了,晚上8点后再回来看吧,或者明天攒一起看。

第378章 这种小儿科就是拿来秒杀的

    大明自天启、崇祯以来,虽然有过数十年的衰弱期,但不得不说,大明统治者的誓死不让,还是深入东亚各国人心的。

    崇祯虽然治国无能,刚愎自用,但他到死都没怂,说了不能妥协的事儿,那就绝对不能妥协,大不了有死而已。

    而如今都隆武十五年了,大明国势再次中兴至如日中天。当年形势那么危急时都不肯妥协,现在当然更是说到做到,放出去的话,绝不容妥协半步。

    谁敢反抗大明,落下确凿的罪名把柄,那大明说杀他全家就杀他全家,一定要讲信用。

    隆武十五年(1659)春,在年仅十八岁的江户幕府第四代将军、德川家纲正式拒绝大明“废除扶桑虾夷大名统治、将征伐虾夷的权力交给大明”的要求后,

    大明北海水师提督张名振,就率领数百艘大型战舰,以及更多的军粮运输船,对虾夷岛实施了征讨。

    扶桑人不给,那就自己去取。

    这次行动,也算是对大明全面按照荷兰造船工艺、并且融合东方造船技术优点、中西合璧新建舰队后的第一次大规模作战。

    此前朱树人笼络杨森.塔斯曼、笛卡尔等荷兰科学家为大明所用,最初是发生在1648年,所以光阴荏冉,如今距离首批荷兰科学家为大明效力,已经倏忽过去十二年了。

    当初被大明重用的初代科学家里,笛卡尔在去年已经老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人的年纪摆在那儿。要不是朱树人拉拢了他,让笛卡尔留在欧洲的话,被那些王室折腾,按笛卡尔原本历史上的寿命,他还得比如今再少活七八年呢。

    但他对大明的贡献,以及他作为“欧洲科学家慕名来大明效力”的初代代表人物的历史意义,肯定会被大明铭记。

    笛卡尔之后,这十几年里,几乎每隔两三年就有一批欧洲的新萌发理工科人才被大明重金招募,起到搅混水促进技术交流的鲶鱼效应。

    所以笛卡尔死的时候,朱树人也是给他极尽哀荣,大操大办,找了一堆大儒给他抬棺,就像后世牛顿死的时候,英国人还让一堆公爵侯爵抬棺呢。

    这就是一种千金市骨,效法燕昭王筑黄金台优待郭隗的把戏罢了,说到底是为了显示朝廷对科学人才的重视。

    在这些中西合璧科学家的加持下,大明海军经过这十几年的发展,战船水准早已日新月异,远非当年可比了。

    只可惜五六年前满清最终覆灭时,满人根本没有能打的海军,所以大明的海军当时就是绝对虐菜碾压,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想遇到点像样的抵抗都找不到。

    现在总算轮到对付扶桑人了,扶桑还是比较重视战船建设的,毕竟是个群岛国家,早在安土桃山时代,扶桑人就造了铁甲船。

    (当时的铁甲船只有配火枪,但是没有大炮。扶桑人一直到德川和丰臣最终决战时,才开始使用类似红夷大炮的攻城重炮,德川家康轰击大坂城的“国崩”就是红夷大炮。此前几十年里虽然也有炮,但最大只有佛郎机级别,炮身自重不过几百斤)

    后来壬辰倭乱时跟朝鲜李舜臣打,被李舜臣装了大炮的龟船暴揍后,扶桑人也吸取了教训,回来后也开始造那种把红夷重炮挪上战船的尝试。

    只可惜历史上扶桑在德川家稳住了统治后,两百年里再无战事,所以这些扶桑战船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扶桑战争史上,只有那些搭载了类似佛郎机轻炮战船的交战史,从未见过搭载红夷大炮的重型战舰的实战纪录。大明这次来袭,也算是各取所需,大家正好都验证一下自己手底的真实实力!

    ……

    张名振搭载水兵和陆战队的战船数量,大约在三百艘左右,剩下都是装军粮和物资的。

    每艘战船能额外搭载的陆战士兵人数,依船体大小,也就不过在五十人到一百多人——

    毕竟这是跨海作战,而且从大明刚刚建设的海参崴港到北海道,要航行超过一千五百里。张名振必须考虑航行期间的军粮和澹水问题,每艘船装的人数也就不能多。

    本来如果大明能再多种几年天,先控制枯叶岛,然后在枯叶岛建立后勤基地、囤积军粮,最终出击时选择从枯叶岛南下虾夷,那么倒是可以节约一大半航程。

    但大明考虑到经营枯叶岛都不知猴年马月了,而“虾夷人和当地藩镇曾经勾结满清违禁贸易”这个开战借口,却等不了那么多年,所以也就无所谓了,直接航海一千五百里来袭!

    说到底,张名振根本看不起虾夷岛上的扶桑防守力量,觉得带个万余人的陆战队,已经可以彻底揍趴当地藩镇和幕府的援军主力了。

    明军船队还是特地挑选农历二月底的时节启航,经过大约十日航行,暮春三月初可以登陆。

    这样航行期间刚好可以利用一下西伯利亚寒流西北风的末期,又避开了冬季寒潮大风最酷烈的时候。

    同时,太平洋上夏秋之交是会有好几个月台风季的,那也是必须避开的时段,否则就跟忽必烈一样遭遇“神风护国”了。

    大明现在的决策层,是充分掌握天文、地理、气象的,怎么可能跟几百年前愚昧的蒙古人那样踩坑。

    每一种有利的气候,大明都已经在决策阶段尽量利用了,每一种不利气候,也在开战前设计避开,可谓决胜于庙算。

    由于开战之前,大明是先礼后兵、提前进行过外交交涉的,所以攻击的突然性倒是不强。

    虾夷岛上的大名、松前藩第四代藩主松前氏广在明军来袭前,就已经组织了战船队在津轻半岛周边海域巡逻,出于对巡逻密度不足的担心,甚至还征用了一部分渔船,勒令渔民及时报信。

    除此之外,德川幕府也提前警告本州东北地区的几家亲藩大名、实权大名,提前出兵戒备,一旦虾夷有事,就要声援松前藩,至少要防止战火烧到本州岛北端。

    所以仙台藩第三代藩主尹达纲宗、会津藩藩主保科正之、米泽藩主上杉纲胜等,也都集结了不少兵力戒备。

    玩过《信长野望》或者《太阁立志传》的都知道,尹达家在战国末期,就是扶桑的“东北王”,仙台城也是扶桑东北部重镇,后世鲁迅先生都在那儿读过书。

    而会津藩虽然实力上是后起之秀,但在忠于幕府方面却是急先锋,属于“哪怕穷但也舍得出力”那一类。

    谁让会津藩如今的藩主保科正之,论血缘还是当今幕府将军的亲叔叔呢,是二代将军时将他过继出去继承的会津藩。

    当今幕府第四代将军德川家纲才刚刚二十岁出头,前几年他父亲三代目将军德川家光死的时候,还曾托孤给同父异母的弟弟保科正之,所以保科正之还多了一层幕府托孤重臣的身份。

    因此会津藩历史上一直是江户幕府最铁的亲藩大名,到后来幕末明治维新时期,会津藩依然是幕府死忠,坚持抵抗到了最后。

    这些情报在大明方面原本没人了解太多。但有了郑成功和他弟弟的刺探,加上朱树人是了解历史的,知道会津藩的死硬,

    所以早在张名振出发之前,朱树人就曾召见他面授机宜,让他做好“一旦大明进攻虾夷松前藩,会津藩也会拼死来援”的心理准备。

    ……

    计划充分、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张名振的舰队,在三月初二这天,不出意外被虾夷土皇帝松前氏广麾下的巡逻船队发现了。

    谁让张名振一开始就没打算躲呢,他就是直奔着去松前町港登陆的,嫌弃其他海滩要么是浅滩过多、大船没法靠岸,要么是悬崖峭壁,上岸后不好机动。

    当时虾夷岛上,松前藩一共就三座城池,实际上只控制了虾夷朝向本州的津轻半岛,其余虾夷岛上七八成的面积,都是虾夷土着的控制区。

    除了松前町是港口外,另外还有函馆城、蛎崎城两座小城。

    至于后世北海道的核心城市札幌,如今还是虾夷野人的渔村呢,根本没有开化统治,那地方要到两百年后明治维新才建立行政体系。

    说白了,江户时期的虾夷大名,实际上就只是一个在虾夷岛最靠近本州岛的位置的贸易据点而已,外加一些配套设施。相当于大明那边的张家口等晋商据点,负责跟蛮夷进出口。

    松前氏广听说明军来袭,一开始反应颇为吃惊,没想到张名振这么直来直去,便质问负责松前町港藩士下属:

    “明军有多少兵马?怎么敢直接在港口登陆的?他不怕被我军的炮台阻击么?松前町港可是有足足八门“国崩”重炮,还是松前藩前日奉幕府之命送来的!”

    那负责松前港的藩士也是灰头土脸,显然是吃了败仗逃回来的,直接丧气回话:“明军战船重炮极多!咱攒了那么久的八门大炮,全部被明军舰炮炮击摧毁了!主公的四郎带兵守港,连同三百武士、一千五百农兵,半日便被明军全歼了!属下冒死突围,才得回来报信!”

    松前氏广顿时如被一盆冰水浇头。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井底之蛙,精心准备的反登陆兵力,居然半天之内被明军正面强行抢滩歼灭了。

    要知道松前藩在江户幕府分封之初,被认定为只需按照一万石的石高承担大名义务。也就是说德川家认定虾夷岛过于寒冷蛮荒,没法种植太多水稻,所以认定全岛的粮食税收只有一万石。

    当然,这个数字实际上是有极大瞒报的,当时虾夷岛上的扶桑人纳税农产区,就能提供二十多万石一年的税收,如今距离分封过去了半个世纪,经过持续繁衍开发,全岛石高已经提高到五十万左右。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当时扶桑对水稻田的征税力度,大约是两亩地不到就要收一石稻米,所以五十万石也就相当于全岛才一百万亩水稻田,加上其他不是种粮食的菜田、劣田,全加起来应该不到两百万亩。

    考虑到北海道后世总面积达八万平方公里,而两百万亩才折合一千多平方公里,所以当时岛上扶桑人的农田面积,只占到岛屿国土总面积的百分之一点五,开发程度当然算是很低的。

    这点田,虾夷全岛不到二十万扶桑族农民就种完了,而当时扶桑养一个近似农兵的、战斗力最低下的兵源,一年大概需要八石大米。而如果要够到武士级别,有一定军事素养,一年至少二十石米作为口粮、俸禄。这还没算武器装备的钱。

    所以虾夷岛全岛所有征收的粮食都拿来养兵,大概够两万五千人吃饭。如果要买武器,这个人数至少砍半,也就勉强供养一万多人。

    而实际上,当时承平日久,松前藩各级大名、贵族也是要花销维持体面生活的。和平年代拿来养兵的钱一半也不到,因此全岛拼尽全力最多拉起七八千人的武装。

    明军打一个港口就干掉两千人,等于是半天时间就把松前藩几十年来攒的家底,干没了四分之一。

    松前氏广意识到自己的狂妄轻敌之后,很快彻底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下令全军龟缩到依托山势的函馆城内,并且恳求会津藩方面提前派上虾夷岛的援军,也跟他一起并力死守函馆。

    会津藩方面由于藩主无法亲自来虾夷,所以派出的带兵大将是保科正经。

    保科正经原本见明军来势汹汹,都有点不想趟这个浑水,而想及时止损,坐船带一部分会津藩武士回本州岛。

    无奈他缺乏和张名振交流的渠道,张名振也不跟他谈。他只好试图趁夜摸黑出海,找了点船试图偷航津轻海峡。

    没想到明军在海峡上巡逻防守严密,保科正经的首批试探性偷航部队就被截杀,战船直接在海峡上被明军舰炮轰沉,完全是碾压性的。

    扶桑人的小战船,面对明军最新的、发射六十斤炮弹的重型红夷大炮,抗一炮就直接干穿船底沉没了,哪怕是铁甲船也扛不住六十斤的大铁弹抵近攻顶。

    扶桑人直接被这一幕吓傻了,随着几十条战船和上千名士兵白白被屠戮,保科正经也只好带着其他的人,跟松前氏广一起抱团躲进函馆城。

    两藩加起来原本总兵力超过一万五千人,可惜已经两战折损数千,最后龟缩死守城池的不过一万三千人。

    不过会津藩的摸黑突围船队倒也没全部死绝,毕竟有个别船只成功到了津轻海峡对岸,还有个别沉船上的士兵侥幸游泳回去了。

    他们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把岛上的惨状汇报给了其他东北诸藩,仙台、会津、米泽三大东北强藩的其余部队,也不得不往津轻海峡方向集结备战。

    ……

    津轻半岛上,张名振的部将见主帅已经轻易登陆、击灭滩头阻击敌军,并且顺利包围了函馆城,纷纷请求他尽快发起强攻。

    但张名振却丝毫不急,他好整以暇地跟属下说:“如果现在就把函馆攻了,还怎么源源不断给扶桑人放血?勾引扶桑人来救援?

    拿下这等偏僻小岛不算什么,关键是要彻底打疼扶桑人,让他们吞下这颗苦果,认清现实,以后永远不敢来救援!

    分兵!先在对岸的陆奥半岛登陆数千人,占据一座邻海峡的港城,勾引扶桑奥羽联军来攻城夺取渡过海峡的港口!咱才好大量杀伤扶桑桀骜不驯之士!

    咱要是不上岸,估计他们都不敢下海来打。而且上岸之后,击溃一些敌人,还能顺势劫掠他们的军粮,因粮于敌以战养战。咱是渡海而来,不怕跟人打,就怕他们坚壁清野,宁可烧毁城池库存、处处焦土跟咱耗着。”

第379章 扶桑人肯定不懂怎么防官渡之战

    张名振追求快速歼灭更多的扶桑联军有生力量,甚至为此不顾自己的海军优势,宁愿在虾夷岛对岸的陆奥半岛登陆,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明军虽然战斗力绝对碾压,但终究是跨海作战,后勤难度很大。随船带来的粮食,就只够大军吃一个半月,这是一千五百里跨海航渡的极限。

    而事实上,考虑到往返途中还要各留十天口粮,所以给陆战窗口期的作战粮食,只有二十五天,最多一个月。

    张名振必须在最初的这段时间,快速解决就地筹粮的问题。否则一直跨海补给,纵然暂时不被拖垮,可一旦到了农历六月份,夏末随时有可能出现台风,海路航运就有可能被威胁。

    此前拿下松前港城等地,以及围困函馆,已经花费了数日。迎击戒备奥羽联军三藩,又花了四五天机动拉扯。所以,给他筹粮的时间,也就剩十五天了。

    所以,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张名振在部队卸载后不到五天,在第一次重创了会津藩的保科正经试图偷航津轻海峡南逃之后。

    确认了扶桑人在东北的战船质量很差、没有海战经验,他就果断把大部分富余船只都分兵驶回海参崴,以备再拉一次军粮和弹药来,防止大军万一断粮。回去的船水手都是按最低要求配的,人员尽量留下,减轻负载,下次再来的时候,就能多装点物资。

    在张名振的计划里,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从本土方向筹集粮草,只是一个保险的后手。如果这批粮食都吃完了他还没取得在扶桑东北地区的决定性胜利,那他都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另外,按照战前朱树人的计划,张名振在遣返运粮船队的同时,还让负责押运的将领带回去一条消息,确认扶桑人在虾夷和陆奥选择了负隅顽抗、冥顽不灵不理会大明的照会,好让郑成功那一路也按时出发。

    战前朱树人是吩咐过的,大明要先礼后兵,如果扶桑人在虾夷吃了败仗后立刻认怂服软、割地赔款,那大明倒没有借口再对琉球和九州动手了,否则显得大明没有信用、开出的外交条件随时会反悔,也不利于瓦解敌人的意志。

    现在这种情况并未发生,扶桑人还是坚决抵抗了,那郑成功那一路也算实打实地师出有名。

    考虑到海上绕路通讯需要大量时间,张名振这边打到三月中旬,就必须往回报信,三月下旬能送到海参崴,然后经过朝鲜陆路传递,郑成功的舰队四月中就可以从釜山进攻对马岛、随后进攻九州了。

    张名振必须为郑成功留出时间,因为郑成功起兵的时机,至少会比张名振还晚一个半月,多的话可能是两个月。

    扶桑地区农历六月台风风险就会升高,郑成功只有四月中旬到五月下旬短短四十天,在九州站稳脚跟,后续也可能随时面临本土海运的断绝。

    ……

    计划已经环环相扣,剩下的就是严格执行,张名振知道自己拖不起,所以执行力非常高。

    三月初十这天,就渡过津轻海峡,在扶桑奥羽联军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主动登陆,并且对海峡南侧陆奥半岛上的大浦城发动了进攻。

    大浦城是弘前藩的领土,也是津轻海峡南岸的主要港口,也是《太阁立志传》和《信长野望》上津轻为信的地盘,如今已传到第三代,现任藩主津轻信义。

    弘前藩并不算什么强藩,也不在被幕府调遣的奥羽联军三大藩之内,半个世纪前德川家康初次册封的时候,弘前藩一共才十万石领地,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开荒种田、休养生息,现在也才不过二十三万石。

    这次弘前藩之所以遭殃,无非是因为他们命不好,生长的位置恰好堵了张名振的路。张名振觉得在这儿诱敌奥羽联军最合适,就顺手把大浦城搂了。

    扶桑军队毫无提防,所以东北三藩也就根本没来得及救援,张名振便已经完成了对大浦城的合围,从渡海到上岸行军、完成围城,前后只花了一天半。

    围住之后,张名振的部将劝他立刻用随军的骑兵轻炮轰城,争取尽快把城池攻破。这样等东北三藩的联军赶到时,明军就可以据城而守,依托地利作战了。

    但张名振直接否决了属下的这个提议,他严令吩咐,让部队保持围城,宁可多等一天,等重型红夷大炮慢慢从码头卸货、拉到前线、再展开部署。

    反正大浦城的要塞部分距离海边港口区也不算多远,全加起来一天足够了。

    属下部将见状纷纷焦急劝说:“将军!这些扶桑人的破烂城池,随军的骑兵炮已经够轰烂城门了!割鸡焉用牛刀?多一天时间入城部署防务、应对敌军援军不好么?”

    张名振厉声解释:“用骑兵炮才叫割鸡用牛刀!经过过去十日的交战,某已经发现了扶桑人作战的一个盲区——他们至今没见过骑兵炮,也不知道这种兵器的机动性,隐藏住这一点,就能给我军留下一个埋伏的后手杀招!岂能轻易暴露?

    我们就是要用行动笨拙迟缓的红夷大炮,慢慢破城,这样敌军将来就会低估我们的奔袭能力!”

    属下们脑子稍微琢磨了一下,倒也很快承认了这个想法不错,反正要攻下大浦城是绰绰有余的,先假装行动迟缓也误不了大事。

    ……

    相比之下,大浦城内的津轻信义一族,在最初看到明军围城时,还是非常紧张的。二十几万石的领地,让他只能招募最多四千人的常备军,哪怕临时征集农兵,也谈不上什么战斗力。弘前藩的实力,只有对岸松前藩的一半都不到。

    不过随着明军围城后,没法第一时间展开炮击攻城,只是拿着新式步枪对着城头楼橹、天守阁胡乱放枪压制,津轻信义的紧张倒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自以为明军这是缺乏重型攻城武器,或者至少也是攻城武器行动迟缓,只能远程压制。于是他就只是让武士们和弓箭手、铁炮手全部躲到楼橹内部不要露头,除非明军冲锋才能露头放箭放枪。

    津轻信义内心,就只指望着东北三藩的联军,能赶快来救他。

    可惜他当然等不到这一天了。明军只是让他多活了一天,第二天东北三藩联军依然没有赶到,明军从港口拉来的迟钝重炮却先到了。

    明军最大号的陆战炮比舰炮还是要小一两个档次,毕竟要考虑机动性。

    如今最终的舰炮铁弹是六十明斤,陆战炮最重就是四十斤。用开花弹的话,因为装药比实心铁要轻不少,最重只有二十五斤。

    但哪怕是二十五斤的开花弹和四十斤铁弹,也远远不是扶桑人见识过的。半个世纪前德川家康轰开大阪城的“国崩”,其实也不过是18磅荷兰炮,折十五明斤不到。

    而大阪城已经是当时扶桑第一的巨城坚城,眼前的大浦城简直就是小鱼小虾。

    明军第一轮炮击就把津轻信义惊得目瞪口呆,简单校射后,第三轮就开始命中土垣和围墙,直接把大门和土垣轰烂了几个口子。

    到第五轮炮击时,一枚开花弹和一枚四十斤铁弹直接命中了只有区区三层高的天守阁。天守阁就被直接炸得倒塌下来,藩主津轻信义直接因为塌房被活埋砸死。

    而明军居然到了这一刻还没发起冲锋,依然按照操典等十轮炮击火力准备打完,然后试探性冲锋,确认没有像样的抵抗,才一拥而入——如果抵抗依然坚挺,第一道防线上的守军依然不退,那么明军就会按操典再炮击十轮。只不过这种情况在此没机会发生了。

    第一波十轮打完,明军蜂拥往里冲,弘前藩的几百个武士、几千个普通士卒乱糟糟各自为战,很快被列阵推进的明军摧垮。

    明军已经有了新式步枪的排队枪毙加持,扶桑人敢用长枪或者弓箭铁炮列阵对战的,那就是送菜,根本进不了明军射程。唯独少量武士直接拿着武士刀冲锋,才有机会接近明军,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哪怕当了躲过火枪弹雨的漏网之鱼,光凭着武士刀也没法在刺刀阵面前讨到便宜。

    整个弘前藩武艺最精湛的武士,也就是奔着以命换命的凶悍打法,换死最多两三个明军小兵,然后就被乱刃扎成马蜂窝,而更多的是只能换死一个明军小兵,或者半路就被白白击毙。

    那场面虽不比那部描绘幕末的电影《最后的武士》,却也差不多悲壮了,很有艺术价值。

    ……

    弘前藩四千武士和更多农兵,一天之内被明军团灭,武器代差的碾压,已经不是勇武和人数可以弥合的了。

    要怪只能怪扶桑人掉线太久,都不知道东亚怪物房在明清互卷的大背景下,这几十年科技进步和军备竞赛对抗升级到了什么程度。

    津轻家族也在乱战中被明军全部杀光,算是立威了。

    又过了大半天,东北三藩的联军前锋才赶到。但看到明军如此凶悍,他们的少数骑兵部队也不敢再轻易上前,而是打算先集结兵力、相持拖延。

    张名振让人稍稍追击了一下,用步枪队射杀数百扶桑骑兵,最后因为机动性不足追不上,见好就收回城。

    明军毕竟是渡海而来,要在海上连续航行十日,所以第一批骑兵很少,战马渡海运输很难。

    扶桑人连续两三场大败,东北三藩只好进一步加大动员强度,并且向江户的幕府求援,试图用人海战术把少得多的明军淹没。

    扶桑各方商议了一下之后,觉得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因为这个时代扶桑的人力资源还是很充分的,唯一能用的就是人命——

    后世很多华夏之人,对明清之际中日的历史解读有个误区,认为扶桑人一直人口只有大明的百分之几,但这其实是要分时段的。

    如果是万历时期、壬辰倭乱那阵子,扶桑因为连续战乱,战国时期总人口始终在六百到八百万之间浮动,而那时大明有一亿多人,换算下来确实至少是扶桑的十五倍。

    但是到了明清战争,叠加了历史上明末连续二三十年的天灾,大明人口最低谷时跌到过四千万,如今虽有朱树人的蝴蝶效应,最低谷时也只剩五千多万,现在回复和平数年,才爬回六千万。

    而扶桑这边,战国结束后的第一个五十年,人口恢复是最快的。战国末七八百万人,到幕末四千万、一战时七千万。

    江户时代两百六十年,至少一大半的人口增长,就是刚刚回复和平后的最初半个世纪完成的。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死的时候,人口统计大约是两千两百万,现在德川家纲没统计过,估计在两千四百万左右,已经是战国末的三倍了。

    大明六千万,扶桑两千四,扶桑的人口,如今实打实是大明的四成!所以光拼人口,确实是不该小觑扶桑的。

    这也是为什么朱树人没想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要对一个相当于大明四成人口的民族直接发动总体战,这是非常不明智的。

    现在扶桑人连败,却还不想认怂,又意识到武器代差太严重,那就只能堆人命爆兵了。不试一把他们是不会心服口服的。

    只有真正全方位碾压打疼,才能让他们跟后世臣服米国爸爸那样乖乖认怂。

    东北三藩加上周边被裹挟的仆从,还是有四百万石以上石高的,主要是仙台藩比较大,再加一部分江户幕府的直接支援。

    扶桑人很快组织起了一支规模十倍于虾夷守军、二十倍于弘前藩守军的战力,也就是大约七八万人,还有无数可以随时扩大抓壮丁的后备农兵,来跟张名振的区区一万多明军水陆兵交战。

    而张名振此前一直留着虾夷岛上的函馆城没有攻破,只是围而不打,为的就是勾引扶桑人增援。现在增援已经陆续抵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那么诱饵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三月二十二日,张名振登陆作战后第二十天,明军突然发动强攻,把函馆城彻底攻破,城内一万三千日军全部被击溃,数千人直接阵亡,其余不是被俘就是逃散。

    突围的函馆残兵惧怕明军,只好往北烧杀掳掠,进入虾夷人的地盘求生。这有惹起了虾夷人的仇恨,跟那些扶桑残兵互相绞肉残杀,战火进一步蔓延到了虾夷岛南部津轻半岛的扶桑族人、和北部广大地区虾夷族人的大规模仇杀,人口消耗何止数万。

    而事实上,哪怕没有明军来吊民伐罪,历史上虾夷人到1669年的时候,也会在族长相库相郢的带领下,发动一场持续数年的起义,扶桑史书称之为“宽文虾夷蜂起”。

    现在不过是让虾夷人对扶桑人的不满提前数年爆发起来。明军只要隔断扶桑本州岛的援军来虾夷平叛,那么光任由松前藩的扶桑族和海量虾夷人自相仇杀,松前藩的平民就抵抗不住。

    整个虾夷岛当时大约有不到二十万扶桑族人口,虾夷人却多达五六十万,人口比例至少是三倍以上。

    张名振把扶桑人在虾夷岛的统治彻底摧毁后,就任由虾夷平民和扶桑平民自行吃鸡自己卷,他则能集中全部明军,总计一万两千多人,到大浦城周边跟扶桑三藩联军相持。

    扶桑三藩联军在集结完兵力后,就对大浦城发动了几次强攻。

    张名振没有一开始就暴露全部火力,而是藏着掖着,好多勾引扶桑人投入,多杀点人消耗点人命。

    扶桑人果然如惊涛骇浪一样撞死在筑垒地带,被射杀达数千上万。

    两次惨败后,扶桑联军终于吸取教训,只能改为围而不攻,指望靠明军渡海作战、军粮补给不上,最后自行被围困饿得削弱。

    与此同时,随着战事相持进入四月份,东北三藩还一再恳求江户的幕府嫡系部队再派更多援军来,尤其是要运粮到东北前线。

    毕竟拉起七八万作战部队和更多预备壮丁,需要的粮食实在是天文海量。此前扶桑历史上只有关原合战、大阪之战、渡海征韩有过这种规模的后勤粮草调度。

    江户幕府对于前线要求的粮草,只能是竭尽所能提供,但同时表示援军是真没有了,只能让他们就地抓壮丁解决。

    东北三藩莫名其妙,最后才知道是因为扶桑幕府敢于反抗大明的合理要求,导致九州那边郑成功也打进来了。幕府要派遣援军去九州方向,东北这儿只好让当地大名自行解决,幕府只能给钱粮弹药不能给兵。

    ……

    确认战役进入了相持阶段,扶桑联军想靠前线屯粮、持久围困耗死渡海而来的明军。张名振当然有办法破局。

    他此前一直藏着掖着,不暴露明军的骑兵炮战力,不就是等的这一刻么?

    所以,他一边不动声色继续收城,一边却派出细作徐徐图之打探敌情,摸清扶桑联军的屯粮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明军哨船和细作水陆并用,很快就找到了扶桑联军的屯粮地。

    PS:争取两三天之内就结束掉扶桑这边的剧情,不会拖的。

第380章 先杀一个幕府将军的叔叔立威

    张名振在派出水陆斥候多方悄咪咪侦查后,最终打听到:

    联军把围困大浦城期间所需的军粮,囤积在了距离大浦百余里之外的秋田城——这地方后来就成了秋田县,出产扶桑东北地区著名的秋田犬。

    张名振听说粮食存得那么远,他一开始还有点郁闷。但后来下属给他解释,说扶桑幕府三十多年前开始实施了一项政令,叫“一国一城令”,

    就是每个藩只能保留一座城,以解决此前战国时期城堡林立的问题。所以大明这次打过来时,见到的扶桑城池格局,跟万历时壬辰倭乱已大不一样。扶桑现在全国66个封国就只有66座城,其他都是没有防御工事的乡下。

    每个封国才一座城,城与城之间也就隔得远了。尤其扶桑东北地广人稀,藩国的占地面积较大,城池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

    要是不拆的话,说不定扶桑军原本还能把粮食囤在桧山城,但谁让桧山城1620年就被拆了呢。

    张名振捋了一下,觉得要去秋田城劫粮困难有点大,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既然秋田距离大浦有一百多里,扶桑联军就更不会料到他敢以小部队迂回敌后再次搞登陆偷袭了。

    一个介于官渡时曹操“乌巢烧粮”和后世朝鲜时麦克阿瑟“仁川登陆”的想法,就在张名振脑海中成型。

    把他自己的一万人主力部队,再次进行了分兵,分出七千人守大浦城,另三千人利用他随军留下的少量战船,迂回去秋田城重新登陆。

    (他带来一共一万两千人部队,但打了一个月,已经战损了两千人。扶桑人都被累计歼灭好几万了,明军哪怕有武器代差优势,加起来死伤病亡两千人还是要的。)

    一部分属下觉得他太冒险了,但张名振坚持这一打法,为了稳定军心,确保执行力,他决定亲自带队指挥那支偷袭兵马,让属下帮着留下守城,反正守城没什么技术含量,按部就班便是了。

    ……

    再次发起登陆偷袭之前,明军当然也要花几天时间肃清航道,确保扶桑人的船没法出海,这样才能确保行动的突然性。

    好在明军肃清航道的动机很容易掩饰,因为当时正是张名振的第二批渡海补给物资、从海参崴即将运抵大浦的时候。张名振本来就要摆出“小心巡逻护航,防止扶桑人火攻渡海运输船队”的姿态。

    张名振还特地假装不小心,通过某些手段渠道,把他的补给物资即将抵达的日期,泄露给了扶桑联军。

    扶桑人得知明军第二批补给,将在三月二十八日抵达,果然真不自量力,动了派出火攻船拦截焚烧明军物资船的想法,可惜最终因为战船和枪炮实力差距太大,扶桑人的火攻船根本没能靠近,就被全部击沉了。

    尤其火攻船上本来就堆满了燃料,被开花炮弹远距离命中一发,就会彻底殉爆,根本挺不到撞上明军海船的时候。

    扶桑人白白损失了百余条轻快渔船临时改装的火攻船,也死了一千多水手,只好作罢。而明军也趁着这个机会,把制海权彻底占住,让扶桑人这几天连出海侦查都做不到。

    扶桑人丢失海上侦查权后的第三天,四月初二,明军终于动手了,三千人乘坐十五条海船,由张名振亲自督战指挥,经过一天航行,抵达秋田城,然后再次发起登陆。

    这一次,明军终于把张名振藏匿了很久的骑兵炮,彻底拿出来用了。

    秋田城并不是一座严格的港城,它还是依托山势建造于险要之处的。城外二三十里有一个港口,叫土崎凑之町——玩过《太阁立志传》的人应该也知道这地方。

    所以明军登陆时,是在土崎凑港登陆,然后还要奔袭三十里才能进攻秋田城。这里面还有一些是爬坡的山路,所以正常大炮行军会很慢。

    土崎凑港因为没有城墙也没有要塞,纯粹是个商港渔港,港区也只有几百守兵,自然是被明军秒杀的。

    明军只打了两轮步枪,就击毙日军和自发抵抗的民壮数百人,余者作鸟兽散,分别去秋田城和联军围城营地报信,请求戒备和增援。

    但明军登陆部队根本无视了这些人,在只花了一刻钟肃清港区后,立刻马不停蹄朝着秋田城奔袭而去。

    三千人中有一千是骑兵,这也是张名振这次带来的一万多军队中,仅有的骑兵,谁让马匹渡海运输很难呢。

    现在就是这一千骑兵发威的时候了。他们机动迅速,还拖着骑兵炮的炮车,一个多时辰之内就把骑兵炮弄到了秋田城外。

    秋田城的守军在土崎凑港被袭时,就做出了反应,赶紧关了城门死守。但他们还是没想到,明军居然仅靠着骑兵就能攻城!还能有跟随骑兵快速推进的高机动红夷大炮!

    随着明军骑兵炮的阵阵轰鸣,秋田城很快笼罩在轰击之中。

    ……

    与此同时,日军的快马报急信使,也已经飞奔到东北三藩的大浦围城营地,警告说明军在土崎凑港又绕后偷袭登陆了、估计立刻会进攻围城大军的后方屯粮地秋田城。

    东北三藩这支联军的主帅,正是会津藩主保科正之,也是幕府将军的异祖母叔(跟幕府将军的先父德川家光同父异母),还拥有类似幕府辅政大臣的地位。

    这保科正之十几天前才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他一个儿子在虾夷岛跟松前藩协防函馆的时候,被明军击毙了。所以保科正之当然是跟张名振有国仇家恨。

    他既需要为幕府将军侄儿伸张国仇,也要找张名振报杀子之仇!

    所以在听说张名振居然还敢分兵绕后,他的仇恨立刻被点爆了:“明军欺人太甚!张名振总共不到一万兵马了,还敢分兵?土崎凑之敌约有多少?你们溃败之时,难道没看清敌军虚实么?”

    报急信使如实相告:“约有……三千之众,不过有骑兵,至少数百,也可能是千余人。”

    保科正之怒气填胸:“三千人就敢分兵绕后,他们不怕被我大军围歼么?下令我会津藩兵马速速尽起全部士卒,奔袭救援秋天!让仙台藩米泽藩继续围困大浦!但仙台米泽二藩的骑兵必须抽调出来,全部交给我带去秋田!”

    保科正之很清楚,如果要集结三藩的兵力,时间上来不及,救兵如救火,快比人多更重要。

    会津藩的兵就在他这座营地内,可以立刻不带粮草辎重就地开拔,也不用浪费时间讨论通传。而其他两藩的步兵虽然没法抽调,骑兵却有速度优势,哪怕通知、调遣花上几个时辰,还能赶上来。

    于是仅仅半个时辰后,他就带着两万会津藩步兵,和三藩全部的骑兵,急行军狂奔去救援秋田。

    扶桑国也是东北地区养马多,南方养马少,这一点玩过战国背景战略游戏的都知道,《信长野望》里东北的伊达上杉武田都是骑兵强藩。

    所以这东北三藩的骑兵规模,已经是扶桑诸藩中最高的了,今日也是下了血本,直接抽出了一万多骑兵,全加起来步骑火枪三万五千人。

    在他看来,秋田城里还有相当的守军,就算不到一万,至少也是超过五千的。所以合兵之后总兵力能超过四万,碾压明军三千人的偷袭部队还不是轻轻松松?

    这都十几个人围殴一个了,明军武器再强,也没法在四面包围腹背受敌的情况下,野战击退十几倍的日军!

    明军要想翻盘,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保科正之赶到之前,就把秋田城攻破!转为守城!这样就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了,只要专心背靠背对付外面的敌人。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保科正之坚信自己行军足够快,而明军要把攻城重炮从土崎凑港拉到秋田城下、再完成炮兵阵地部署,一天是绝对不够的!此前的大浦城交战记录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自己急行军一定可以赶在破城之前增援到!

    怀着这样的信念,“幕府之光”保科正之当然是完全不惜马力,要求士兵们大半天的时间徒步狂奔八十多里路,这等于就是跑一个全程马拉松了。

    但他这是在跟生命赛跑,他知道抢时间的重要性,只要自己一天内赶到,确保抵达时秋天城没破,大军屯粮没被夺取,哪怕士兵们只剩一口气了,十几倍的人数优势也能压死腹背受敌的明军!

    更何况,只要援军出现,让明军意识到偷城无法得手,明军也未必敢立刻掉头冲过来野战。自己只要拖住明军,就可以慢慢休息让士兵们恢复体力,急行军跑马拉松的损耗就能被弥补。

    ……

    经过连续五个时辰的行军,三万五千精锐日军,终于以马拉松三分之一的速度,跑完了相当于一个马拉松全程的距离。

    士兵们还要拿着武器,自然是累得不行。

    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早就半路上丢盔卸甲了,狼狈程度跟六十年前羽柴秀吉“中国大回转”时差不多,就差跑出阑尾炎直接嗝屁了。

    四月初三傍晚,三万五千日军终于抵达距离秋田城北十五里的鸟上山和井川山谷口,站在高处眺望,都能看到远处的秋田城了。

    保科正之终于松了一口气,剩下最后这点路都是下坡,而且没看到远处秋田城有火光之类乱象,说明明军应该还没破城,甚至可能都还没开始强攻、还在等待攻城重炮部署!

    终于赶上了!

    然而,就在保科正之自信满满,带队冲过鸟上山和井川山之间的这条峡谷时,前军才刚过去数千近万人、后军还有两万多没过,两旁的鸟上山山顶,和井川山山顶,忽然冒出了明军的旌旗。

    两侧山顶制高点,各有约近千人的明军步枪队,拿着明晃晃的刺刀武昌造,对着山谷胡乱开火,连番排枪,还有数百名明军骑兵,很是勇武地从山顶直插下来,把日军截为数段。

    这些大明骑兵人数虽少,但人人都有发射霰弹的转轮手枪,可以贴脸六连发,三百多人就能不换弹开出两千枪!

    日军虽然有三万五千人,可毕竟是刚刚跑完一个马拉松,在体力最衰竭、士气最松懈的时候,突然被两千多明军加急。

    更惨的是,日军强行军救援时丢盔卸甲,现在基本就是个无甲状态。而大明霰弹枪最克制的就是无甲单位,你要是穿一套棉甲,这种铁砂铅子还不好穿透呢。

    所以,霰弹枪的杀伤力,简直就是梦回崇祯十二年、对付革左五营流贼时的程度。

    蒙到一颗铅子就是大残,两颗铁砂就是丝血。

    饶是日军人数是明军十五倍,依然被这多重DEBUFF叠加打得大乱溃败。

    明军骑兵的其中一队,不过百余骑,刚好是张名振亲自带队指挥的。但是因为看到了保科正之的旗本,他就下令部下直挺挺冲了过去。

    张名振的骑兵都是装备了锻钢胸甲的,里面还有缓冲内衬,连扶桑人的老式铁炮都能阻挡,所以并不担心贸然冲杀的防护问题。

    明军骑兵有手枪连发开道,更是让日军的骑兵同行震撼莫名。

    虽说东北三藩的骑兵部队里,恰恰有日军中骑射战术最强的“伊达家骑马铁炮”。但他们的武器怎么说也是打一发要装弹一分钟的那种烂货。明军骑兵可是六连发。

    中日之间的第一次火枪骑兵对射大战,就在秋田城外爆发了。

    保科正之把伊达家的几百骑马铁炮队摆在身边,还是没顶住张名振的冲锋。疲惫散乱的伊达骑铁纷纷中弹坠马,作鸟兽散,全无精锐之态。

    保科正之挥舞着号称天下五大名刀之一的“鬼丸国纲”,砍杀了几个逃兵,还试图跟明军骑兵肉搏,最后还是被明军的手枪弹雨打成了马蜂窝。

    这把鬼丸国纲原本是战国时期关东诸侯北条氏家主的传家名刀,后来北条氏被丰臣秀吉灭了就落到秀吉手上,后来丰臣家又被德川家灭了,就落到德川家康手上。

    保科正之的生父是幕府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家康的儿子),秀忠因为血统问题,不能认母系卑贱的保科正之认祖归宗,才把他过继给会津藩,还赐了这把刀作为纪念。

    没想到今日随着会津藩主被张名振所杀,张名振在割了保科正之的首级后,也把名刀收入囊中。

    他虽然不懂倭刀,但既然这把刀是二代幕府将军赐给外藩私生子的信物,想来是很值钱的。

    保科正之一死,剩下的日军自然更如桶狭间的今川军一样,直接全盘崩了。本就是士气体力双衰竭至极,人再多也没用。

    两千多明军撵着三万多日军狂砍追杀、连番排枪枪毙,杀得尸横遍野,全部溃散,自相践踏死伤同样不计其数。

    战后明军统计,光是割了的日军首级就有近万人,其中至少几千人还是山道上自己踩死或踩伤被明军补刀的。

    只恨明军人数太少,日军四散而逃追都追不过来,否则绝对能杀更多。

    日军直到崩溃,都有个最大的问题想不通:他们已经这么急行军来增援了,怎么秋田城守军会这么窝囊?连一个白天都没守住,就被明军破城了?

    而且明军不但能破城!破城后还能抽出时间、提前到城北十五里外的山道两旁的山峰设伏!这说明攻城最多就只用了一个上午!

    实在是不能怪增援的日军不给力啊!核心关键是秋田城守军太废!

    ……

    随着保科正之的援军惨败,损失巨大,剩下的东北三藩联军残部,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幕府将军的亲叔叔死在这儿,这锅谁背得起?连伊达家藩主都要担心会不会被幕府追罚,何况其余。

    而且秋田城的完整易手、如此之快易手,更是让东北的日军局面彻底陷入了崩坏。

    因为明军破城太快,秋田城守军在崩溃前,甚至连放火烧粮仓都没做到!

    这就是说,明军的举措,不止能类比为“曹操劫乌巢”,甚至是做得比曹操在乌巢还好得多得多!

    曹操在乌巢,那只是烧了袁绍的粮食,他自己并没有得到。

    张名振却是直接把东北三藩联军为了持久围困大浦城所囤积的军粮,直接据为己有了!

    这就是说,明军凭空有了够八万大军吃几个月的军粮!而实际上明军才一万多人,这么多粮食吃一年半都够了!

    让张名振不用担心军粮补给、能在虾夷和奥州住上一年半,那整个扶桑东北就彻底搅烂成无人区了!

    噩耗传回会津若松城和江户城,会津藩的族人们,和幕府将军德川家纲,无不痛哭。

    德川将军的亲叔叔被张名振杀了,七八万大军被连番击败,现在军粮被夺,随时有可能再遭大败,关东彻底元气大伤。

    再加上南边郑成功也在初步取得战果,德川家纲不得不重新考虑这场战争还能不能打下去。

    他身边已经有一些家老幕僚,开始私下劝说将军割地赔款,认怂算了。

第381章 郑成功灭绝长州藩

    话分两头。

    既然扶桑人决定了战争如何开始,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再有权决定战争如何结束。

    当初好言好语劝他们把私通满清的虾夷交给大明、再把私吞琉球的萨摩藩罚灭,他们不听,非要打。

    这时候大明再要的价码,显然不是一开始要求的那点了,怎么也得多要一点,作为惩戒。

    随着张名振在东北大胜,幕府开始转怂,郑成功这边在北九州才刚刚开张,他哪里舍得现在就停手,让风头都被张名振抢光?

    郑成功的兵力比张名振多,补给路线比张名振短,战场也更靠近中原,至少要打出翻倍的战果,才对得起他偌大的投入。

    四月初五,就在张名振于秋田城外击毙保科正之后的两天。在北九州的博多港,郑成功已经发起了对九州的登陆作战。

    当然,郑成功发起全面进攻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张名振已经取得了如此大捷,两地相隔千里,中间还要靠海参崴中转消息,军情传递还是非常慢的。

    在博多登陆战之前三天,郑成功其实就已经抵达了扶桑。之所以一开始没直接发起登陆,是因为他需要先把堵在博多和釜山之间的对马岛拿下。

    对马岛这地方,当初蒙元入侵扶桑时,还抵挡了挺久,后世扶桑人还以那一战为素材,出了PS4时代的收官大作《对马之鬼》。

    可惜如今面对郑成功直接拿出八十门重炮的风帆战列舰狂轰,对马岛也就三天时间便被明军轰烂占领了。

    这种小岛缺乏纵深,主要城池港口和人口密集区,又不够深入内陆,都是在舰炮射程之内。

    明军连上岸部署攻城炮兵阵地的环节都省了,直接在海面上开炮轰破城,一拥而入。

    夺取对马岛的同时,在九州北部另一个角落的平户五岛,那就更是夺都不用夺了。因为开战之前,那地方就是郑家的势力范围。

    郑成功的弟弟田川七左卫门就在那儿,郑成功的母亲田川氏就是当地豪族的女儿。

    所以一开战,九州和朝鲜之间的诸多群岛,几天就彻底落入郑成功之手。

    四月初五,在博多港登陆成功后,相对大规模的激战才算是渐渐拉开。

    博多港就是后世的福冈,所以首当其冲的就是福冈藩主黑田光之。

    黑田光之其实也挺郁闷的,因为九州岛上至少有三家大藩是跟幕府不太对付,曾经在德川家建立统治的过程中积下过仇怨。偏偏黑田光之的福冈藩是其中的异类。

    而大明此番攻打九州,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萨摩藩吞并了大明属国琉球。

    黑田光之在博多港被明军轰烂后,审时度势,还派了使者想去找明军谈判,表示:你们要找萨摩藩的麻烦,直接去南九州登陆好了,为什么要来北九州呢?

    如果明军肯直接去打南九州,那福冈藩绝对可以装怂避战。幕府也有一定概率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候可能也就肥后藩、熊本藩和本州岛上的长州藩,会派兵来救援——

    历史上,两百年后的明治倒幕时期,倒幕主力的四藩里,就以萨摩藩为首,然后是长州藩、熊本藩为次。可以说扶桑西南部的几个藩,都是跟幕府不对付的。

    要是大明专挑跟幕府不对付的藩下手,说不定战事就不会扩大化了。到时候只有这几个藩自己报团取暖,别人看戏,岂不美哉?

    然而,面对黑田光之的分说,郑成功直接拒绝了。

    大明要的是整个九州岛,如果真条分缕析只对付“已经有罪”的大名,那还怎么把整个岛吞下去?

    总不能到时候大明把萨摩藩熊本藩肥后藩拿了,却留下个福冈藩依然是扶桑领土?当然要浑水摸鱼多捞一点了。

    于是郑成功表示:虽然福冈藩不是直接犯有罪行的那个藩,但是在大明看来,扶桑诸藩是一体的。

    大明要进攻九州,航程最短的路线就是从釜山经对马岛到博多登陆,才二百多里航程。要是从宁波直接去南九州,那就是一千五百里航程了。

    为了后勤补给线的安全,谁会舍弃二百里的路线不走去走一千五百里的?

    要怪,就只能怪福冈藩位置生得不好,刚好生在朝鲜半岛和九州之间的交通要道上!

    当初和平贸易年代,福冈这地方也没少吃对外贸易的红利,现在到了战时,倒霉运一阵子吐出来一点,也完全合理吧。

    当然,有些话不好明着这么说,大明毕竟还是礼仪之邦,信义之邦。

    所以郑成功在回复时,除了拒绝对方的条件以外,还重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表示如果福冈藩能答应这个条件的话,大明还是可以不打他的。

    具体的条件就是:福冈藩必须按照自己领地的石高,拿出相当于半年税粮的份额给大明。为大明惩罚其他真正有罪的、以及想增援萨摩藩的藩时提供军粮。

    福冈藩石高是五十五万石,公开拿出三十万石军粮给郑成功,郑成功就放过他。

    这个条件送回黑田光之手中后,他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且不说他眼下拿不拿得出那么多粮食,就算他想砸锅卖铁凑,别人也不会卖给他。而且这么做之后,他就是妥妥的**卖国贼了,以后还怎么在扶桑抬头立足?

    黑田光之无奈,被逼得只能抵抗。

    不过他还是用外交手段先拖延了几天时间,一边虚与委蛇跟大明表示他需要时间给郑成功筹军粮,一边私下里急报要求肥后藩熊本藩萨摩藩长州藩都来增援他。

    因为他这是在帮萨摩藩抗事儿,如果萨摩藩不来他就给明军带路了!

    黑田光之这一手也不算欺诈萨摩藩,他也是真有可能这么做的。

    如果萨摩藩真不来,天下人就知道曲直在谁,到时候他“因为萨摩藩不来而选择给大明带路”,那也是萨摩人逼的,不是他自己想当卖国贼,他是被人背后捅刀出卖了,可以自比李陵。

    其他几个藩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尤其萨摩藩不抵抗肯定要亡,所以很快派出了援军。

    萨摩藩主岛津光久几乎把南九州全部的兵力倾巢而出,还疯狂动员农兵。

    他名义上只有八十万石的石高,理论上哪怕所有钱都拿来养兵,也只能养四万人,而且还不算武器的开支,所以实际上能有两万兵就不错了。但这次是把往年积蓄全拿出来,武器储备也全部起出来,竟拉了五六万炮灰。

    熊本藩主细川纲利和长州藩主毛利纲广,倒是没有那么竭泽而渔,加起来各自拉了约两万兵马——

    这个数字绝对是合理的,千万别信那些盲目小看扶桑人的地摊文说法,什么“扶桑国战只是乡村斗殴”,此时的扶桑毕竟是两千四百万人口的国家,九州岛上当时就有三百多万人。

    算上长州藩是本州最西边半岛上的,把长州藩人口也算上,郑成功这次相当于是跟一个四百万人的政权打进攻战,还要担心本州的幕府嫡系部队来援。

    ……

    郑成功那边,当然也知道黑田光之在拖延时间——

    哪怕对方回复后的最初两三天不知道,但当他发现长州藩的军队偷偷摸摸夜渡马关海峡来到九州岛时,再迟钝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注:马关海峡就是现在的关门海峡,马关条约就是在那儿签的)

    不过郑成功并没有立刻揭穿对方,就假装不知道,任由日军把更多兵力集结到靠近福冈的前线。

    郑成功的想法很简单:九州岛地形复杂,中部熊本地区尤其火山众多,如果一个个藩打过去,甚至日军躲进火山里游击,那明军绝对会头疼得不行。

    既然现在日军还不知道厉害,肯全部集结到福冈藩,集结到北部沿海平原,那当然要给他们这个表现机会了。

    黑田光之却以为郑成功是被他骗住中计了,暗暗得意。

    长州藩的毛利纲广也是胆子越来越大,一开始他第一批援军渡过马关海峡时,只去了几千人,还怕一下子渡太多万一被明军水师拦截,会损失惨重。

    见前两批试探性航渡的部队都安全上岸了,根本没有明军战船拦截,他胆子终于彻底放大了,把第三批一万五千主力,选择在四月初九这天半夜,摸黑一次性航渡马关海峡。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批主力启航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一直在跟福冈藩交涉胁迫的郑成功部,忽然分出几十条轻快的风帆护卫舰,连夜插到了马关海峡航道上,给了长州藩援军以半渡而击。

    日军运输船队猝不及防,不得不就地各自为战,以火箭火枪佛郎机和明军护卫舰对射。

    明军的战船和火力都是绝对碾压级的,战斗自然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只可惜马关海峡终究是太窄了,明军纵然第一时间把海面上的日军全部杀光,其实也没多少——

    马关海峡的普遍宽度,也就在两到三公里之间,东北角最窄的位置,甚至只有三百多丈宽,还没长江江面宽呢。

    但郑成功对地形很熟悉,提前做扎实了功课,他既然赶来偷袭,当然是有后手的。

    明军护卫舰的舰炮,有配备了大量的开花弹,还有少数最新研制的初代石油基燃烧弹,虽说性能还不稳定,但对付对付17世纪的扶桑军队已经够了。

    明军在把水面上的日军摧垮后,直接对着有上万日军陆军驻扎的马关町发动了炮击,然后派出陆战队直接黏着日军溃兵的尾巴向马关町掩杀。

    马关町就是后世的下关市港区,虽然海峡狭窄,没法一万五千人同时下海,但军队渡海前还是要在港区集结的。德川幕府下令过“一国一城令”,长州藩主的居城当然不会设在马关这样的偏僻港区,所以当地只有一些木质水寨防御工事,完全无法固守。

    明军开花弹、燃烧弹一顿轰,然后刺刀步枪兵登陆强势推进,日军混乱中被杀得大败,想抵抗的人也被混乱的友军冲散。

    从马关海峡中游泳逃回岸上的日军士兵,都等于是帮了大明的忙,白白给大明打了免费的先锋。马关町的日军为了防止冲乱阵脚,只好无论遇到谁上前都用铁炮火箭招呼,黑暗中杀了不少自己人。

    当然,这种黑夜混战,进攻方的伤亡肯定也无法避免。但郑成功此战却还有一张此前一直隐藏的底牌,原先没拿出来用过。这次的夜袭战,他就拿出来抗伤害担风险了。

    原来,郑成功运上岸的登陆部队,是隶属于大明东江镇总兵李愉的朝鲜步枪队。五年前在灭清战争中,李愉也带了两万朝鲜步枪兵参与了对豪格的最后一战,也算是连年厮杀练出来了。

    这次要对付日军,还是从釜山登陆,有朝鲜兵能用当然要用,最危险容易伤亡的任务也让朝鲜兵先上。

    偏偏李愉自己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朝鲜人在半个多世纪前的壬辰倭乱时就跟扶桑结下了大仇。

    后来德川幕府号称说“跟你们有仇的是丰臣幕府,咱推翻丰臣算是给你们报了仇了,这事儿可以翻篇了”,加上朝鲜当时面临满清的威胁更大,这事儿才算揭过了。

    但现在大明再次要求朝鲜动手报仇,还拿出了铁证理由:扶桑人死性不改,吞并了大明的藩属国琉球。既然今天敢吞琉球,明天就敢吞朝鲜,这贼子不能留。

    朝鲜国主一听很有道理,确实需要防微杜渐。也就让李愉带着两万朝鲜步枪兵给郑成功帮手。

    出发之前,郑成功还跟朱树人请教过一些细节,朱树人告诉他某些情况下该下死手就下死手,不用担心杀人多。

    还专门指点过郑成功,要利用好自己的海军优势,打九州就是打九州,要适时团灭一次日军从本州岛派来的援军,所以九州和本州之间最狭窄的马关海峡,当然是盯防的重点中的重点。

    加上朱树人有点个人情绪,他还暗示过郑成功,一旦在马关痛歼敌人,可以多杀点立立威,震慑一下敌人。杀人是为了更好的和平,让敌人不敢再反抗。

    摄政王都这么交代过了,郑成功和李愉当然不会留手。李愉一个朝鲜出身的将领,刚好发泄一下私人恩怨。

    最后长州藩的一万五千援军在马关町被几乎歼灭不说,朝鲜兵还在长州藩地界上、以马关为中心大肆烧杀了一番,马关町内鸡犬不留,周遭百姓死者数万。

    其实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朱树人这么吩咐,完全只是因为后世伊藤博文喜欢在马关这地方签条约,那朱树人就恶趣味一下,小惩大诫鸡犬不留一下。

    长州藩主毛利纲广当天亲自带兵,部队覆灭时自然也遭到了灭杀,一起整整齐齐的还有毛利家其他几个帮着带兵的中层将领。

    谁让扶桑人世袭的传统那么浓厚呢,出来带兵的将领都是“一门众”为主,很少信任外人临时工。死的时候自然也要一家人整整齐齐。

    长州军主力团灭后,郑成功和李愉顺势在长州藩境内狠狠烧杀一番,这才收兵回九州岛上,继续博多/福冈方向的战事。

    这也算是给了本州岛上诸藩和江户幕府一个警告:九州那点破事,最好让九州本地的人跟大明解决恩怨。本州岛上的藩镇,敢捞过界蹚浑水的,长州藩的下场就是榜样。

第382章 定鼎九州

    长州藩主力的覆灭、长州藩地盘的惨遭烧杀掳掠,一度让本州岛的日军援军陷入了恐惧。

    除了幕府的嫡系部队以外,其他诸藩再想响应幕府的号召,“尊王攘明”,就得先掂量掂量,确保自己不会被大明盯上、针对性报复。

    这就好比群殴的时候,先盯住一两条吠得最凶的狗腿子打残,剩下的狗腿子就不敢先上来当炮灰了。

    谁让扶桑终究是一个诸侯林立的国家呢,跟朝廷如臂使指的集权国家相比,这种时候诸侯林立之国总是更容易以邻为壑,死道友不死贫道。

    本州岛上的援军逡巡不前的消息,当然也很快传到了已经在九州岛上的四大强藩耳中。

    这四大强藩略一合计,却不敢再拖延。他们很快在萨摩藩主岛津光久的建议下,决定趁着明军分兵去长州藩地盘上烧杀抢掠的同时,对明军在北九州的博多港发起反攻。

    这个决策逻辑也很简单,岛津光久直接对另外三方将领直说:

    “如今郑成功分兵半数以上,屠戮长州藩以威慑其余。若是我等连这种郑成功留守兵力空虚的时机,都无法把郑成功推下海,将来等他灭完长州藩全师回返,就更没机会了!

    生死在此一战!打赢了这一仗,才能确保九州安妥,还能重新激励起本州各藩救援我们的信心!”

    其余三方将领深以为然,这场攻势也就拉开了。

    四月十二日,长州军渡海覆灭后两天,九州各藩联军匆匆集结了全部的大炮和铁炮,对看起来并不算坚固的博多港水寨,发起了反登陆冲击,试图把留在港寨内的明军赶下大海。

    在他们看来,博多港原本在福冈藩黑田光之手上的时候,压根儿就没修筑过防御工事,

    郑成功占领那里也还不到十天,也没见郑成功如何大兴土木,只是在港口外面土质松软之处随便挖了几圈堑壕、又把挖出来的软土随便堆砌在壕沟后面形成胸墙。

    明军甚至连砍树修木栅栏、修阵屋的活儿都没干,因为明军登陆部队当时无法离开港口太远,周边也没那么多树可砍,无法提供充足的木料。

    这种没有木料没有石头加固的纯泥土壕沟土墙,能有多少防御力?

    而郑成功嫡系至少抽调了一小半去常州,李愉的朝鲜步枪兵更是几乎全抽去了,现在博多港内兵力绝对不足一万人,九州联军集合八万多人强攻,至少是十倍的兵力优势,这仗有得打!

    这天清晨,日军就开始火力准备,仅有的二三十门大炮,和数千铁炮,对着港口一阵乱轰。明军纷纷躲在壕沟里,一开始都不还手,让原本忐忑的日军将领心中愈发升起希望。

    明军的大炮居然没还击?是不是装有大炮的战舰都被调走了?明军没提防到九州联军敢反攻?

    活该明军当败!此前仗着舰炮犀利,居然夺港后将近十天,都没在岸上建设固定炮台,始终试图指望舰炮为守港提供火力支援!

    日军把堑壕稍稍轰开几个口子,随后就端着长矛蜂拥发起了“板载冲锋”——

    受制于扶桑的国力和财力,武士刀终究太过昂贵,动辄调动几万大军时,不可能人人佩刀,而铁炮更是始终作为一种辅助火力,八万日军当中配备铁炮的人数绝对不超过两万,剩下那就都只能用长枪了。

    ……

    对面博多港的防御工事内,郑成功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不由露出了狞笑。

    他本人当然已经回到了博多港,自从那一夜在马关海峡把长州藩的渡海部队半渡截杀后,本州岛岸上的扫荡作战,根本不需要郑成功本人操心,李愉在就够了。

    但郑成功本人哪怕回来了,哪怕博多港有必要的防御炮火,在面对日军最初火力准备时,郑成功依然选择了告诫炮兵持重,没有明确命令不得开火反制。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勾引日军更多的投入,以便一会儿更多地消耗杀戮日军。

    而另一方面,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显然也是有技术层面的倚仗的。如果白白挨日军炮击时,明军就会遭受明显的伤亡,那么士兵们肯定不敢做这个局,就算有命令也会沉不住气。

    而郑成功的技术倚仗,就是法国来的沃邦参将,过去几年为大明研究的防炮击工事构筑法。

    众所周知,历史上的沃邦将军,是17世纪西方攻守城头号大师。而他攻城大师的名头,主要就是靠他的防炮击工程设计实力体现的。

    他造出来的攻城壕沟阵地,总能确保己方士兵和大炮随便城头敌炮怎么轰,都几乎没有损失。这一招他在当初对付满清的最后阶段,就已经小试牛刀,逐步磨合了。这几年潜心闭关,到打扶桑的时候再拿出来,那不知已经比扶桑人高明到哪里去了。

    扶桑此前的直瞄实心弹炮击,简直就是在给明军挠痒痒。

    明军为了更好的诱敌,甚至假装放弃了最外层堑壕网的中间一段,故意示弱勾引日军从这个缺口冲进来。

    而事实上,缺口两侧早就有交通壕和侧向交叉火力壕等着了。

    数以万计的九州各藩联军就这么一批批疯狂冲了上来。眼看第一批仅仅被明军枪毙了千余人就冲破了第一道壕沟,后面的日军将领愈发兴奋,不断把预备队往上堆。

    “让炮兵也全力开火,不要炸当面冲锋之敌,直接往敌后纵深轰击,优先覆盖日军炮兵阵地和铁炮队阵地。”

    郑成功观察到敌人充分上钩,终于彻底露出了獠牙。一时间,原本藏着掖着的明军火力,统统全开。

    明军火炮早已把松懈、缺乏隐蔽的日军后排铁炮阵、炮兵阵地的测距测向都完成了,此刻百炮齐鸣,开花臼炮弹和实心铁弹交错飞射,撕扯出一阵阵破风的凄厉怪叫。

    炮弹在人群中开花,把日军的铁炮队炸得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正面的明军步枪队,也交叉火力四射,把冲进那个宽度深入均超过一里地区域的日军长枪兵,如同割麦子一样一片片放倒。

    出身农兵的日军长枪手顿时崩溃了,身上的竹甲根本无法抵抗铁渣和铅弹,

    他们手上的长枪普遍长达三间(一间等于一米六),这在扶桑战场上原本是为了保持距离、一寸长一寸强,但如今却成了彻底的累赘,面对侧翼火力时,士兵们想转身对敌都很是不易。

    拿着那么长的长枪转身,一个不小心就会扎到左右两侧的战友。惨烈屠戮之下,日军阵型更加混乱。

    血腥屠戮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原本郑成功估计这样的杀戮速度,一旦开火后,最多一刻钟日军就会崩溃,但没想到日军最后撑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长不少,

    估计是因为已经冲得进退维谷了,投入的沉没成本太大,这时候收手此前下的注就全部白赔了,于是犹豫就会败北得更惨、输更多跟进去的筹码。

    既然如此,郑成功也不客气了,就好整以暇地等绞肉机慢慢加速、直到一切能够阻挠绞肉机刀片转速的障碍都被粉碎,日军终于不可抑制地全面崩溃时,郑成功才果断下令明军列阵追击。

    明军纷纷出壕列阵,以叠进法交替追上前去开火,随后停下装弹,由后排友军再次上前。如果日军一直奔逃,没有开火的机会,那明军就保持枪膛内装好有一套弹药,然后挺着刺刀小跑追击,能追上就放一排排枪,随后直接上去肉搏。

    八万九州联军,至少有一万多人,白白死在明军博多港营区外的陷阱阵地上。还有更多的死伤发生在追击途中。

    最终总伤亡绝对超过了三万以上,再考虑到大量的溃散逃兵,九州各藩联军也算是彻底打残了。

    而这一战之后,明军趁势追击,再短短两天后,就对黑田光之的福冈城发起了攻击。

    由于兵力在进攻战中损失太惨,黑田光之也没法说动友军下死力帮他守城,日军短暂防御了一下,见明军攻城火炮极为犀利,福冈城的城墙也完全无法挡住炮弹,日军只好又丢下几千具尸体,随后南逃。

    黑田光之失去了作为居城的核心领土,成了孤魂野鬼,内心那个郁闷,简直无法宣泄。看着熊本藩和萨摩藩的人,好歹还有地盘保持完好,只是死了些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

    郑成功在九州岛上反推了福冈城后,因为兵力不足,无法分散占领,也就暂时没有再发动大规模攻势。

    郑成功已经征战多年,非常知兵,他很清楚自己必须集中力量,不能贪多到处占领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只有进一步把敌军有生力量主力彻底打残甚至歼灭,然后才是圈地的时机。

    于是乎,四月中旬的九州战场,暂时又恢复了平静。

    四月十七,李愉在长州藩地界上完成了烧杀震慑,守兵回九州,明军合兵一处,兵力又盛。

    而日军各藩虽然不敢明着增援九州,但幕府的嫡系部队却还不死心,所以很多关东的幕府直属领地,都派来了或数百或上千的小股部队。

    他们吸取了长州藩此前贪图近路、走马关海峡被明军截杀的教训。如今都改走了其他航道。

    反正九州和四国、本州之间的濑户内海普遍不宽不深,哪怕航行十几里甚至几十里才能渡到对岸,对日军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

    日军处处都能航渡之后,郑成功的海上截杀效率也渐渐降低了下来。平均每在海上截杀一个敌兵,就能有两三个敌兵顺利过海登岛。

    双方都在凝聚力量,战局一度稳了下来。

    ……

    不过谁都知道,平静终究是暂时的。

    随着时间进入四月底五月初,郑成功腻味了这种消耗式的小规模杀戮,于是他又拿出了一个新招。

    在占领了福冈藩全境后,他把军队推进到福冈藩与熊本藩交界地带,两军依托阿苏山余脉险要之地相持。

    到了这一步,黑田光之的地盘其实已经丢光了,他逃走的军队和部民,说白了都已经变成客军,连粮草箭矢火药都得靠熊本藩和萨摩藩提供。

    郑成功料定黑田光之这个被殃及池鱼的家伙,肯定会心中憋满了怒火,于是郑成功就派出可靠密使跟对方接触。

    而这个密使,大明朝廷高层并不熟悉,是郑成功自己这几年培养起来的私人心腹,名叫陈永华——没错,就是历史上搞天地会的陈近南了。

    陈永华比郑成功还年轻十几岁,如今刚刚虚岁二十五,是当初灭清战争最后两年才跟随郑成功的,在灭清之战中没机会立太多功劳,至今也还只是一个水师游击,已经算是知兵善谋升得非常快了。

    此前的博多防御战中,陈永华跟着郑成功,表现也不错,其所部又取得了击杀日军数千的战果,估计回大明之后兵部还能给他褒奖。

    这一次,郑成功又要搞一点大事,需要几个不怕死敢跟扶桑人交涉的,陈永华便自告奋勇接了这个差事,他平时也比较有心,知道郑家人有在扶桑经营,所以也有偷偷刻苦学习日语,如今正好用上。

    陈永华乔装打扮,筹划一番,最后顺利在熊本城内见到了黑田光之。

    陈永华先拿出了一些郑成功用来表示诚意的珠宝,然后单刀直入地说:

    “黑田君,久闻您曾祖黑田孝高曾是丰臣秀吉头号谋士,算无遗策。令祖父黑田长政,在关原合战时也是威名赫赫,遂有福冈数十万石封地。

    阁下一族,曾世代为切支丹大名,直至二十余年前,岛原天草之乱,幕府强行震慑九州诸藩,强令切支丹弃教。江户幕府对你们九州大名如此压制,你还何必为德川家纲卖命呢。”

    黑田光之当然不会被陈永华几句话说服,他只是冷笑。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扶桑武家以忠义为本,面对外敌觊觎神州,我辈自当一致对外!尔等还指望离间不成!”扶桑武士向来喜欢碰瓷唐宋气节之士,拿他们的名言自比,实际上能做到的十不存一,黒田光之也完全是无耻地虚张声势罢了

    陈永华:“我岂敢离间!不过我大明本就不是穷兵黩武之国,此番也不是为了土地,这话必须说清楚,我大明是为了惩戒萨摩等藩、先吞并我大明属国!

    苟非大明之当有,我大明虽一毫而不取!此番纵然一度攻上长州、奥州,但我大明说过,只要扶桑承认大明对九州、虾夷的统治权,那么长州奥州之地,我大明自会在达成和平之日,重新撤出!

    我大明要惩戒的,只是萨摩藩,以及素来与之抱团沆瀣一气的熊本藩、长州藩,你们福冈藩只是被萨摩藩连累的!

    现在福冈藩全土已经被郑将军彻底占领,两军在战场上的实力差距,有目共睹,你们绝无机会再拿回来!既如此,黑田君何不看开一些,把福冈之地视为本非你有,不再纠结。

    而如果贵军能倒戈为我大明内应,助我大明围歼熊本、萨摩主力,则九州全土平定指日可待。届时和平恢复之后,我大明从长州藩等地撤出的过程,自然需要有人接收、担保,

    我大明方面可以对江户幕府施压,要求我大明军队撤出长州藩时,由你们福冈藩的残部负责维持当地秩序。

    如此,你们虽然丢掉了九州岛上的封地,却能得到被杀戮一空的长州藩土地作为补偿。贵藩完全可以带着侥幸活到战后的武士、部民移居长州,重新开始!总好过万劫不复,就此断绝香火!”

    郑成功之所以需要内应,也是因为九州面积大,地形复杂,怎么说也有近四万平方公里面积,跟大员岛差不多了,人口却高达三百万。关键是岛屿中部的阿苏山等火山区地形太复杂,要是跟山区土著打游击,大明肯定是要陷入泥潭的。

    所以,弄一个将来可以长期作为统治过渡的伏子,哪怕不能明着做傀儡,也会对大明的长期统治非常有帮助。

    黑田光之原来根本没有设想过这条道路,他觉得自己的封地已经彻底丢了,倒霉给友军当了垫背炮灰,郁闷欲狂。

    没想到大明居然跟他提出了“实现和平谈判后,可以斡旋换地”的主张,诱导江户幕府把他移到腾出地来的长州藩去。

    这顿时让黑田光之生出了东山再起的希望。

    至于那些视死如归的口号……拜托,扶桑武士确实经常挂在嘴边,但真要是跟恢复封国的诱饵比起来,这些扶桑人才没节操呢。

    黑田光之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你们凭什么担保助我移藩战后的长州?”

    陈永华也不会一味软弱示好,他恰到好处地展示了一下肌肉:“就凭李愉将军已经将长州藩地界几乎烧杀殆尽,田土都空出来了,只等战后福冈藩的人过去耕种。

    我们还可以担保,战前我大明鄂王爷私下吩咐过,战后对于熊本蛮夷要好好清洗,福冈顺民可以移去长州,萨摩土人则诛尽其武士、识字之人,只留毫无正朔知觉的农夫,渐渐改造为我大明子民。”

    黑田光之不知道该不该信,但他觉得大明计划已经做得这么详尽了,应该不是拍脑门空穴来风。

    至于大明摄政王为什么要捎带着关照屠戮熊本藩,黑田光之显然是无法理解的——其实也只是朱树人的一点恶趣味罢了,毕竟朱树人如今在南京立国,而两百多年后,来自熊本的熊本师团实施了金陵城里的屠戮。

    如今这个时空,那些熊本蛮兵虽然还没来得及犯下罪行,但朱树人就提前消毒消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要建立统治要立威,总要惩戒性干掉一些。同等条件下优先多清洗消毒掉一些未开化的熊本山蛮,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多网开一面,杀尽男人留下女人,运回中原给大明光棍缓解矛盾。

    黑田光之犹豫再三,终于决定接受郑成功的条件,当这个**内应。

第383章 一个不留

    黑田光之被陈近南顺利地拉拢到郑成功这边。

    但明军却没有立刻就展开什么实质性的行动,因为要把反水内奸的效果最大化,还需要耐心的等待和做局。

    郑成功可不想冒冒失失让黑田光之暴露、最后却只稍微捞一票小的。

    他的内奸要么不用,要用就要一鼓彻底歼灭九州诸藩联军。

    所以,四月份剩下的这十几天里,明军依然保持了此前的交战态势和策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在后方,郑成功不惜成本,请求朱树人勒令朝鲜国主李淏进一步增加粮草供应,从釜山通过对马海峡,源源不断把粮食运到博多港。

    与此同时,郑成功明面上却做得很低调,运粮船进港都是挑选晚上,而且港区周边警戒很森严,为的就是防止日军细作了解到明军后勤虚实,让日军低估明军的军粮储备。以便后续出其不意。

    而黑田光之那边,这段时间里也表现得对友军更加仗义,而且这种变化非常循序渐进,进一步瓦解熊本人和萨摩人的戒心。

    在扶桑这边,到农历五月底,台风季就会到来,大风天的密度也会渐渐提高。郑成功很清楚,一旦熬到那个季节,他再从后方朝鲜运来援兵、军粮、武器弹药,补给难度就会比四月底五月初高很多。

    扶桑人那边,也会因为对“神风”有很高的心理期许,加上前朝曾经倚仗这玩意儿灭掉了蒙古军,所以一旦进入台风季,他们知道郑成功只能靠已经运上岛的存量物资作战,

    日军的胆子也就会变得比如今更大,可能会不再满足于躲在阿苏火山山区游斗,而是敢重新出山跟明军野战,或是孤注一掷破坏明军后勤基地。

    到时候,就是内奸一举发作的最好时机。

    ……

    郑成功的计划很好,不过能否执行下去,不是他一个人说得算的,毕竟相持需要更多的粮草成本,也会带来不确定性。

    所以他必须有朱树人的全力支持,

    就好比王翦想跟项燕相持下去,麻痹项燕,你首先得有嬴政允许你带着六十万大军白吃一年饭。

    好在朱树人对这个小老弟的支持还是非常坚定的,而且郑成功这一路,也不可能靠大明跨海运粮,那样运费太贵成本太高,本来就是朝鲜人出粮食。

    大明只按他们运到的价钱,付给平价的粮款,但不承担朝鲜人的运费——

    说句题外话,其实六十多年前壬辰倭乱的时候,大明去朝鲜跟日军作战,也是按当地平价给粮食钱的,那次大明实在是太仁慈了,既然是在朝鲜本土帮朝鲜人打,就该让朝鲜人出粮食,一两银子都不该给。

    而这次好歹是大明主动进攻,在扶桑人的地盘上作战,所以给朝鲜基础粮价但不给运费、不给损耗,还算是应该的。不然朝鲜那破地方都撑不住,闹得盗贼蜂起反而麻烦。

    朱树人在勒令朝鲜加急持续供给的同时,也通过信使给郑成功带去了一个跟前方战事没有直接关系的噩耗,让郑成功自己掂量着点,别打得太浪费。

    “将军,王爷让您省着点花,到五月份为止,他可以让朝鲜全力支持,后续台风来了,就全靠你自己了。

    南京朝堂上,对于对扶桑之战投入过大,已经有些微词,觉得这些地方没什么收益。普通士绅官僚看不清海权的重要性,这也是急不得的。

    另外,有个最大的噩耗,内阁次辅、韩国公,去年冬天染病卧床,拖了两个多月,上上个月底薨了。如今内阁需要重组,户部也没原先那么好说话了。朝中支持海权的势力也略有下降。

    更关键的是,王爷打算做做样子丁忧一阵子,就算不用守孝二十七个月,好歹也要稍微过一阵风头,再等陛下夺情。

    所以这点时间,他希望您别给朝廷添麻烦,再提出更多要求,否则他也不好对天下人交代。”

    郑成功听了信使的说辞后,也是微微一惊。都怪扶桑和中原毕竟隔了很远,一个半月前发生的事儿,他现在才知道。

    沈廷扬生于万历二十二年,如今已六十有五,在这个时代算是高寿。历史上他永历元年就死在鹿苑港的清军进攻之中,如今因为儿子争气,他已经比历史同期多活了十二年,还执掌朝廷大权,也算是该享的福都享过了。

    虽然沈廷扬没能看到自己血缘上的亲孙子当上皇帝,有点小遗憾,但这也是正常的,谁让他的年纪比亲家隆武帝老了十几岁呢,正常情况下沈廷扬本就该比亲家先逝世。

    据说沈廷扬死后,隆武帝朱常淓也为自己的亲家辍朝了几日,给出了高规格的大操大办,比正常的国公更优待不少。

    而朱常淓内心的想法,其实也不难猜:他早已确认自己的女婿不会篡位,也不急于让朱慈煜少年上位。

    但朱常淓原本仅剩的一丁点担忧,就是怕朱树人想给生父生前完成一些心愿,看着自己亲孙子登基。如果沈廷扬身体健康,能硬朗到比亲家死得晚,或者能拖住,朱常淓就要脑补受害妄想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十几岁的年龄差距,终究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沈廷扬最终还是病死了,朱树人并不在乎生父有没有看到那一天,

    所以,朱常淓最后万分之一的人生安全风险也不存在了,朱常淓已经确信自己可以身边的宫女宦官不至于损害他的健康,让他能享福到人生自然寿命的最后一刻。

    朱常淓得了这么大一份保险,相比之下,给亲家的丧事大操大办一下,多花几个钱,又算得了什么。

    ……

    而对于朱树人决定为生父之薨稍微丁忧一下的决定,郑成功这边也可以理解。

    毕竟朱树人都已经被先帝赐姓朱了,跟生父姓氏已经不同,这辈子他在孝道方面还是有点亏欠的。现在沈廷扬寿终正寝,确实该好好向天下人示范一下朱树人的做派,不能轻易直接夺情。

    而朱树人之所以这么决策,背后还有一个次要的理由:他很想借着这次的事儿,强调当年崇祯只是“赐他国姓”,但并不代表朱树人在宗法上需要改宗,也顺便再对天下人强调,他这个朱姓,不是当今皇帝的上门赘婿导致的。

    如此一来,假设若干年之后,隆武帝朱常淓也崩殂的时候,朱树人就不用给朱常淓守太久了,也不存在丁忧,夺情的压力也小。

    因为如果你是皇帝的上门女婿,皇帝死了,新君可以“以日易月”,二十七天后就正常行使权力,但你一个上门女婿就要抛下相当长一段时间权力了,你作为人臣是没资格“以日易月”的。

    所以,既然注定要挑一段时间暂时放下权力,当然是挑自己亲爹过世的时候稍稍放权,更安全一些了,以后岳父死的时候就不用了。

    在朱树人看来,他未来权力交接最危险的节点,就只是岳父驾崩、他儿子以皇太孙接位的初期。

    因为如果有其他姓朱的王爷质疑新君的血统,也都会集中在那个时间点爆发,等朱慈煜坐稳之后,就没人跳得出来了。那段过渡期,朱树人绝对一天权力都不会放下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

    大明后方的支持,暂时会削弱一些,眼下也只有靠郑成功自己,以有限的力量诱敌扩大战果了。

    属下几个最心腹的将领,一开始都劝郑成功对朝堂上的变故保密,以防动摇军心,或者让敌人嚣张跋扈。

    郑成功一开始也觉得低调一点没错,

    但陈近南却力排众议,建议他以侄给伯父戴孝的礼法,在军营中自掏腰包操办一场。最好再在福冈和府内等地强征扶桑民间白布、白纱、白绫,和其他要用到的纺织物,给部分部队张罗缟素。

    郑成功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这招似乎很适合——他现在怕的就是九州诸藩在阿苏火山山区游斗,巴不得对方轻敌。

    故意露出一点破绽,对民间征收白色纺织品时,再假装逼得一部分扶桑百姓站到九州联军那边,闹到盗贼蜂起,不是正好让九州联军更加壮胆?

    于是,从五月中下旬开始,九州岛上的近两万明军,以及同样数量的李愉麾下朝鲜士兵,就开始大肆搜罗民间纺织品,把扶桑人的织坊都洗劫了。

    不少扶桑百姓为此反抗,正好被明军把刺头收拾了。反正大明原本的统治计划,就是未来只留不识字的扶桑农夫,尽量把有家国意识的扶桑武士阶层彻底洗干净。

    而能经营纺织业作坊的,显然不会是扶桑的贫农,这些产业早就被有脑子的下级武士把持了。谁反抗正好多杀一批。

    盗贼蜂起之下,风声很快传遍了熊本、萨摩。岛津光久等人被闹得怒火填胸,一番侦查之后,才知道郑成功的军队在遥祭他的“伯父”。

    “这郑成功的父亲不是家里排行老大么?郑成功怎么还会有伯父?”岛津光久一开始理解不了。

    后来才得知,是为沈廷扬的事儿。岛津光久闻言便有些鄙夷:“这等阿谀奉承谄媚之辈!人家大明摄政王又没真的跟他拜把子结义,他居然还好意思将对方的生父认作伯父?厚颜无耻攀龙附凤!”

    同时,心中也难免对郑成功的人品有了轻视。

    多重因素作用之下,加上时间来到五月底六月初,扶桑周边台风季确实到了。没过几天之后,黑田光之又给他们带来了几个好消息。

    终于到了黑田光之这个内奸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岛津兄!大喜啊!打探到一个消息,明军因为忌惮神风季,前日有两条海船被吹翻后,就再也没敢往博多港运军粮弹药。

    我藩留在博多周边的细作,充分打探到了敌军军需供给的详情!”

    黑田光之带来这个好消息后,岛津光久当然也难得兴奋了一把,毕竟这俩月里好消息太少了。

    得知明军后援暂时要断几个月后,他们内心终于生出冲出山区,不再跟明军游斗的冲动。毕竟日军窝在阿苏山,每天补给难度也很大,只不过是内线作战,可以走到哪吃到哪,才勉强撑住。

    但长期靠山区百姓的供给,日军这两个月里都不知逼反了多少阿苏山的熊袭蛮了,那些山民不堪强行高强度征粮,跟日军自相残杀都不知死了多少土人了。

    岛津光久全面合计了一番后,终于想到一个问题:“郑成功难道不知道神风季来了,他们的补给会断么?他不怕么?莫非有诈?”

    面对这个问题,黑田光之很快报出了答案:“这事儿若是问旁人,绝对无法理解,但幸亏岛津兄你问了我。

    小弟虽然丢了福冈领土,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当地还有无数潜伏下来的藩士、商人心向我,帮着打探了很多郑成功军的详细动向!

    小弟因此得知,郑成功在一个月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刻,为了持久作战,他提前从朝鲜抢运了够吃至少三五个月的军粮,和大批储备弹药,就存放在博多港不远的佐贺城中。

    佐贺地处平原,且有多条河流过境,虽不是距离朝鲜最近的港城,但却便于将来对我九州腹地各处集散。郑成功就指望佐贺城内的粮食、弹药撑过整个神风季,他库存极为丰富,几个月都打不完。”

    岛津光久听完后,终于理解了郑成功的倚仗是什么。

    原来郑成功知道神风季不能海运!所以抢在神风季到来前,已经存够了库存!

    所以,指望神风季耗死郑成功,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胜算,就是在神风季到来后,把郑成功的库存烧了或者劫了!

    听说一个半月前,明军在奥州不就是用了这招,用了类似官渡之战、乌巢劫粮的办法,才站稳脚跟的么!张名振就是把奥羽联军的后方屯粮城池给秒了!然后虾夷奥羽方向的明军就有足够吃一年的粮食了!

    今天日军需要的,是一场与之攻守异位的翻版!

    “可惜,郑成功虽然后援断绝,只能靠库存,但他终究有三万多战兵,哪怕最近消耗损失,但绝对不会超过数千规模。他的可用之兵,依然保持在三万以上,是必然的……佐贺的屯粮和弹药怕是不易取。”

    岛津光久不由踌躇。

    好在患难见真情,疾风知劲草。就在岛津光久犹豫的时候,黑田光之跳了出来:

    “岛津兄!素闻你们岛津家擅长钓野伏,诱敌调虎离山。这次小弟愿意设计为你们引开郑成功,在阿苏山其他方向先发动牵制攻势!

    你若真有胆入虎穴得虎子,可趁小弟引开郑成功主力后,从熊本沿着西海岸山道奇袭佐贺!”

    岛津光久闻言,思忖良久,不由被黑田光之的忠义感动了,接受了这个条件。

    六月二十这天,他们筹划的时机终于来了。

    黑田光之在阿苏山区正北方的要道发起了一波对筑前的反击。郑成功的主力终于被调动,似乎因为两个月没打到硬仗,如蝇子见血一般不管不顾冲了上去,似乎要一口把敢出山的福冈藩部队彻底吞掉。

    岛津光久观察到了郑成功军的动向后,加上又提前派出细作确认了佐贺的防御情况、确认他们派出的细作能破坏城防,这才集结熊本萨摩诸藩,几个这几个月能集结到的全部可战部队,孤注一掷对佐贺发动了突袭。

    然而,当岛津光久杀到佐贺城下的河谷平原时,却突然发现,明军从各个方向冒了出来,甚至连他们的来路、回阿苏山区的来路,都被明军堵了。

    郑成功本人突然出现在佐贺城头,让无数骂阵手用大喇叭喊话扰敌军心:

    “岛津光久匹夫!你中了本将军的计了!本将军根本没去筑前,黑田光之区区诱敌之计能骗得过我?我大明主力在这佐贺河谷等你多时了!开火!放箭!”

    随着郑成功一声令下,城墙上炮声大作,火枪齐鸣,箭如雨下。

    周遭的出山谷道上,也是呐喊杀声震天,枪炮胡乱攒射。

    明军这个包围圈拉得极大,就是把口袋扎在佐贺这片多条河流入海的三角洲洼地上,河流上游都是群山,三面都无路可走,最后一面也是大海,除非日军直接投海游泳,否则也没有出路。

    而对面的岛津光久,此番可是下了血本的,九州岛上除了福冈藩的部队被黑田光之拿去“调虎离山”以外,其他能打能野战的,都被拉过来了。还有数万强征的阿苏山熊袭蛮山民,以及幕府这段时间陆续分批偷运上岛的援兵。

    日军正规军兵力约在六七万人,农兵和熊袭蛮壮丁更多,总人数超过了十五六万,也是孤注一掷了。

    明军论人数反而其实只有日军的四分之一还略少一些。但明军都是正规军,火枪装备率过半,跟大多数是农兵和壮丁的日军一比,当然毫无悬念。

    明军稳稳扎住口袋,丝毫不吝惜弹药,一排排地开枪练兵,数以万计的日军没头苍蝇一般倒下,溃不成军。

    明军以三面叠阵层层压迫,稳扎稳打推进,因为战场广大,这场压缩战足足打了两天一夜,日军阵地逐步丢失、收缩,最后就龟缩到佐贺河口三角洲。士气崩溃的士兵直接成批成批投海,觉得自己水性还行,有机会游泳绕出包围圈。

    但事实上,能在海里游泳几十里以上的人,寥寥无几,绝大多数恐惧之中的日军都高估了自己。战后光是在佐贺河口三角洲发现的溺毙浮尸,便有至少数万之多。

    按照郑成功的估计,九州诸藩联军被赶下海淹死的人数,可能比被火枪打死的还要多。

    萨摩藩主岛津光久,以及他带来的一门众武将,也全部在这一战中被杀尽死绝。熊本藩主一门也同样惨遭屠戮。

    九州岛上最死硬的几个藩,算是连根拔起覆灭了。

第384章 终战条约

    郑成功彻底消灭九州几个主要强藩的兵力后,要想彻底跑马圈地把九州占领下来,总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这就好比哪怕把萨旦姆干掉了,尹拉克境内还会冒出一堆山头林立各自为政的小武装,让人不胜其扰。所谓“盗贼蜂起”,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一时半会儿之内,战争也就不可能正式结束。

    不过站在江户幕府的角度,自从六月底那一战、岛津光久灭门,江户那边也彻底放弃治疗了。

    后续双方陆陆续续打打谈谈,边打边谈,磨合条件,都属于战争的垃圾时间。

    一直拖到农历九月底,眼看夏秋台风季都彻底结束了,这都没耗垮郑成功,还额外在本州岛上又丢了几个零碎小藩,

    江户幕府终于以一个实际上很低、但面子上略微矜持的姿态,对大明求和,

    表示正式承认大明对九州、虾夷的统治完全合理合法,将来也永无争执,

    并且承认“虾夷自古以来就不属于扶桑的国土,扶桑只是跟这些蛮夷贸易,并没能实现过统治”——朱树人倒也没让扶桑人直接承认“虾夷自古以来就毫无争议属于华夏领土”,那样也太假,所以只要对方承认从不属于扶桑领土就行了。

    反正东亚文化圈里,就只有大明一个正统,其他蛮夷之地,只要不是属于别的文明国家的,大明以华夏正统去开化他们,让他们归附,就顺理成章。

    说白了,只要不是属于其他文明国家的领土,大明去圈地就等于是“先占无主之地”,跟对付印第安人毛利人一个性质,土着蛮夷本就是没有国家概念的。

    (注:这里的印第安人特指没有形成国家的散装游牧渔猎野人部落,不针对印加帝国、阿兹克特帝国这些已经建立文明国家的,无意冒犯文明国家的土着)

    最后,江户幕府还得承认此次战争的定性并非“大明入侵扶桑”,而是吊民伐罪,“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人先犯我,我方惩之。”

    一切罪责都是虾夷私商和萨摩藩等吞并大明琉球属国的罪人导致的!

    这一系列的操作,大明内部有很多文官觉得不理解,在传统老派官僚看来,打仗赢了就赢了,割地就割地,灭国就灭国,还需要什么条约?自古有这种东西么?

    但朱树人却力排众议,坚持在华夏也培养这样的国际法习惯,因为他知道如今这个时代终究已经接近近代了,西方十几年前已经搞了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近代外交的雏形已经成型。

    如果大明不跟上,未来总不能跟慈禧那样“对全部西方列强宣战”吧?大明再强,哪怕有朱树人的开挂,也只是一时的,如果制度建设不跟上,终究没法同时跟全部外国为敌。

    所以该有的国际秩序规则还是要用,只不过大明可以加入到规则的制定中去,甚至将来主推一套由大明立法的国际交涉准则,而不是固步自封白白把国际标准制定权让出去。

    这次的对扶桑终战条约,就当是一个练手吧。

    如今已迈入1660年代,距离平行时空满清和罗刹人签订尼布某条约也就不到三十年了,提前二十几年开始练手,也算是不错的热身,将来就不会吃亏了。

    大明收获了足够多的永久性法理收益后,在实际退兵问题上,也就可以给江户幕府一点小甜头,至少可以让江户幕府对内有所交代,不至于导致历史提前太久脱离原轨。

    朱树人很清楚,他并不希望江户幕府因此而倒下,更不希望扶桑人因为这次的“丧权辱国”就对内反思、奋发图强,更不希望扶桑因为外敌而彻底团结起来、尊王攘夷提前近代化。

    让扶桑保持各方势力各怀鬼胎的状态,才是对大明最好的。

    就好比控制尹拉克最好的办法绝不是把萨旦姆干掉,干掉之后你连个谈判的对象都找不到,还得亲自面对遍地的军阀武装,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后世米国人在尹拉克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

    为了让江户幕府不至于倒下,大明在谈判的最后阶段,也默许了江户幕府对内对外两套宣传口径的做法,并不去拆穿江户幕府。

    比如,大明军队从已经被血洗成废墟的长州藩、广岛藩,以及北陆的奥州藩、羽州藩、仙台藩撤军时,实际上当然是大明自己不想打了,从泥潭抽身主动后撤,双方也没有发生更多伤亡。

    但大明也允许江户幕府对内宣传时,将这种撤军描绘成“江户幕府领导的英勇扶桑军收复失地,成功击退明军,在扶桑生死存亡的关头保住了国家,防止了丧失更多国土”。

    反正这种宣传只在扶桑国内说说,用的是日语,又不会到国际社会上丢大明的脸、损大明的威望。

    而江户幕府要保这个面子,也不是白保的,大明在撤军时,可是要求江户幕府不能把仇视大明的诸侯分封到这些腾出来的领地上。

    最后,长州藩的地盘,以及广岛藩的一部分,就成了大明走狗、扶桑内女干黑田光之的地盘。黑田光之因为最后投靠郑成功当内应,同时被他坑的岛津光久这些都死绝了,高层死无对证,居然也就让黑田光之成功当了个善终的两面派。

    江户幕府没抓到他任何不当的真凭实据,也用不着惩处他来给扶桑人民交代,再加上大明方面若有若无的外部压力,德川家纲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诸如此类的操作,还有好几处,只是不如黑田光之那么明显、那么典型。

    总而言之,就是大明在终战撤兵时,还在扶桑国内埋了好几颗雷,让江户幕府依然无法对全国如臂使指,暗中对幕府存有戒心的诸侯,依然被继续培植起来。

    这样的扶桑,只要未来没法重新凝聚,就永远对大明没有威胁,人口再恢复也没用。

    ……

    大明与扶桑之间的停战条约,最终在隆武十五年的十月初八签订,大明方面又花了个把月的时间逐步撤军,以及把条约文本渡海送回国内、汇报朝廷。

    到隆武十五年年底时,一切终于全部尘埃落定,该拿的领土已经彻底到手,最多未来一两年还得零敲碎打剿剿匪。

    消息传回国内,朝野自然又是一片振奋,南京城内外焰火齐鸣,君臣同乐。

    虽说庆祝的程度不如当初满清被灭时那么热烈,能让百姓人人感同身受。但实际上也已经比除满清以外其他敌国覆灭时,要更鼓舞人心了——

    究其原因,扶桑国跟大明毕竟是有仇的,这个仇可能比蒙古人还大,因为大明立国之后,蒙古人除了瓦剌那一支以外,其他其实对大明没什么威胁,大部分时候还是大明揍他们。

    而倭寇的祸害,在大明持续了一两百年,也就晚明海禁开放、大明自己的海上力量变强后,倭寇才渐渐式微。对年老的大明子民而言,他们对倭寇之害还是有印象的。

    现在听说倭寇之国被打趴下,产倭寇最多的岛屿被大明血洗占领,普天之下黎民百姓的欢欣是实打实的,尤其南方受倭寇祸害比北方更甚,人民对于鄂王爷立主永除倭寇后患的做法,当然绝对支持了。

    在这样的民心基础下,朱树人居于幕后、决定对平倭之战的决定性功臣们大加封赏,阻力也就几乎不存在了。

    哪怕因为朱树人的生父沉廷扬死后,户部现在由别人管理了,对于赏赐的给付与额度核算有点微词,也没人能阻止朱树人的意志——虽然当时朱树人名义上在丁忧,并没有亲自出面过问任何具体政务。

    转眼过完年,到了隆武十六年的元宵节时,朝廷终于讨论出了扶桑战争的封赏结果。

    郑成功和张名振,这两个朱树人早期的心腹,终于也爬到了封国公的地步。

    他们俩一个拿下了九州岛,一个拿下了虾夷,还各自重创了日军,南北两路加起来杀伤歼灭击溃了超过四十万日军(包括临时拉的农兵),

    再加上大明一朝“杀倭寇”的功绩加持,以及他们原本在灭清战争中已经走到了侯爵圈子的顶层,只差一步了。这次完成公爵的“境界突破”,也是顺理成章的。

    相比于此前的四位国公,沉廷扬是朱树人的生父,官场资历很好,史可法则是内阁首辅,当初在南京重建朝廷时的招牌。曹变蛟、黄得功也都是积年悍将,在崇祯朝初年就身居武职高位了。

    所以当初灭清时封的四个国公,严格来说不是朱树人的嫡系属下,更多是他的尊长和盟友、同僚。

    经过五六年的发展,如今这第二波的国公,总算都是朱树人从较低的位置提拔上来的,

    他们整个履历都是跟着朱树人混,基本上没怎么受崇祯朝的国恩,至少在崇祯十二年朱树人本人入仕之前,他们基本上都是草莽或基层的军职,忠诚度也就更加铁杆一些。

    而朱树人要封公爵,当然也不会只封前线作战的将领,对于在后方掌权调度、统筹全局的人,该封也得封。

    这一次在后方蹭到主要功劳升迁的,乃是朱树人的表哥、兵部尚书张煌言。

    张煌言同样属于在此前灭清战争中,已经功劳不小了,他的部队还两次击溃过阿济格、狙杀过阿济格本人,最后还督师过内黄-大名那场关内大决战。

    只是在最后的关外草原追击阶段,张煌言已经升到兵部,他一个文职也不适合亲自千里追击,也就没去一线督师。

    以至于最后灭清结算时,张煌言因为在升官方面升得多了、年纪又轻,自然要在爵位方面压一压,以示公允,也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免得被世人说朱树人任人唯亲。

    如今,距离灭清已过去五六年了,朱树人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都已经整整二十一年,今年都三十八了。

    张煌言比表弟年长两岁,刚刚年届不惑。一个过了四十岁坎的兵部尚书,任职年限也够,当国公完全合理。

    最终处理结果,三位国公在册封完成后,隆武帝朱常淓下旨,未来二十年内,暂定对九州、虾夷、枯叶等地,比照关外的军屯管理之法,由实权将领负责地方事务,其制度跟中原各省完全不同。

    当然,为了防止藩镇割据,这些权力肯定都是不能世袭的,所以那些被管理的地盘并不是封地,只有国公的封号能世袭。

    此前曹变蛟黄得功朱文祯等人,因为已经上了年纪,隆武帝的旨意里面才会许他们“终生军屯督管吉林/科尔沁”等地,也是知道他们的寿命最多就干个二十来年了。

    而这一次张名振郑成功显然比黄得功那些人要年轻一辈半辈的,他们的自然寿命还能活很久,为了留个口子便于调整,才下旨先试点二十年。如果二十年后没有看出明显尾大不掉的迹象,那就还可以把优待延长下去,最多就延长到他们终生。

    除此之外,郑成功在得到事实上治理九州岛、生杀予夺权力的同时,也把大员岛的民政治理等权力交还了一部分给朝廷,只是保留了郑家在大员岛的私人财产而已。

    郑成功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亏的,因为他能封国公就已经很满足很觉得光宗耀祖了。换一块地盘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年纪轻轻封国公的筹码之一了。

    三位新晋国公里,只有文职的张煌言不可能得到地方实权的提升,但他早已是兵部尚书,也不需要外放。

    封了国公之后,隆武帝旨意直接让张煌言担任内阁次辅,仅次于史可法,这样就刚好顶替了他远房姑父沉廷扬寿终正寝后空缺出来的次辅,

    还能确保朱树人名义上丁忧期间,朱树人家族对朝廷实权的彻底稳固掌控。

    ……

    经过扶桑之战的洗礼,大明的军队实力进一步得到了磨合,大明文武的权力结构,也因为这一连串的立功机会,向着新生代的年轻人过渡。

    如果说此前灭清之战的后期,除了朱树人本人以外、其他多是一群五六十岁的老成持重文武在担纲阁部要职。

    经过这一次之后,终于有大群刚刚四十出头,甚至郑成功这种只有三十五岁的年轻人上位。

    有了这样的新鲜血液和班底,朱树人的威望更加巩固。加上战后大明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恢复消耗、消化地盘。所以此后整整两年,朱树人也没有任何大的动作,朝廷也没什么变法举动。

    唯独在攀科技和发展生产方面倒是丝毫没有松懈,创新惠民的新事物依然层出不穷。

    两年之后,大明因战争的损耗的国力,基本就彻底恢复了,朱树人也结束了生父寿终正寝的低调时光,可以再次大展拳脚。

第385章 大明新时代

    结束了对扶桑人的清算、彻底掌控了后世第一岛链的北半部之后,朱树人原本打算趁着自己也需要丁忧,休养生息个两年——

    理论上他需要在生父沈廷扬寿终正寝后,消停二十七个月,但因为沈廷扬是隆武十五年四月走的,战争结束已经是当年十月。所以终战之后,实际上只剩二十一个月,

    到隆武十七年八月之后,一切就可以恢复如常,朱树人也能再次继续他对大明的大刀阔斧改造。

    不过意外总是免不了的,似乎印证了那句“一代人总是成群结队地来,又成群结队地走”,朱树人刚消停两年,准备好好做事,又一个重磅人物的变故,不得不让他再稍稍压制一下布局的节奏。

    事情发生在隆武十八年初,就在朱树人为生父彻底丁忧完、恢复全部名义上的权柄后五个多月、刚刚把朝政事务重新接手磨合得差不多。

    已经五十四岁的隆武帝朱常淓,也出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同样是中老年人冬季高发的富贵病,诸如心脑血管一类,去年寒冬时中风了,一开始偏瘫还不算太严重,但后来渐渐恶化。

    朱树人一开始听说岳父病重,还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他觉得五十四岁并不算太老。他生父沈廷扬前几年寿终正寝时,好歹活到六十五呢。

    不过很快他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认识到了老朱家这几代人貌似寿命都不长,有各种各样的健康问题,

    过去百年之内,老朱家活得最久的,就是朱常淓的亲伯父万历帝,堪堪活过了六十岁这道坎,

    其他明光宗朱常洛,天启帝朱由校哪个不是短命鬼。崇祯虽说是被杀的,可健康状况也不算好。朱常淓的生父也才活到四十七。

    似乎晚明的皇帝普遍寿命都比名臣要短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父系的基因劣化退化到一定程度了。

    现在朱常淓基本上算是活了个他生父和大伯寿命的平均数,完全属于正常。他享福也享得够了,各种酒色都没节制。

    加上他女婿朱树人这些年为大明开疆拓土、发展科技,还搞来了很多海外奇珍、交换物种。

    朱常淓既然是个喜欢长见识的,有海外贡品果物美酒他都要试试,有东西南北各洋的胡姬他也要试试。

    有些吃喝玩乐之物水土不服,小灾小病也不是一两次了。最后淘虚了身体,心脑血管富贵病一发作,也就奄奄一息了。

    不过,也好在朱常淓佞佛好声色音律,他倒是很看得开。

    瘫在床上之后,也没觉得自己憋屈,他也知道女婿已经对他够孝顺了,他这辈子享乐的海外奇珍、好多都是历代先帝没吃过没用过没见过没玩过的。

    最后出事儿,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女婿绝对没有做任何手脚,也没什么宫女宦官让他溶于水或者染点病。

    这样无忧无虑享受到五十四岁,一切都是捡现成的,也算活够本了。

    因为皇帝重病,朝廷的很多原本计划深入、重启的改革,或者别的举措,也都暂缓,整个隆武十八年,依然保持“萧规曹随”的状态,一切少折腾。

    朱常淓在病榻上躺了半年多,自古这种心脑血管富贵病都是冬夏两季比较难熬,

    眼看酷暑炎炎,虽然南京皇宫里有各种近年来才新出现的降温科技措施,比如那些弯弯曲曲如同后世压缩机冷凝散热片的铜管、里面通上低温地下水,在房间里热交换带走热量,让皇帝的居住环境还算优越。

    各种驱除蚊虫的新式合成香料和热带天然药物,也都予取予求可用。

    不过朱常淓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眼看一天天身体不受控制,他也知道该交代遗言了。

    这年的七月初八,已经对身体失控了半个多月的朱常淓,忽然回光返照清醒了一些,他就把女儿女婿和外孙(法理上是孙子)统统招到乾清宫,吩咐一些话。

    除了这些亲人,朱常淓还召见了几个主要阁臣。

    包括内阁次辅张煌言,内阁首辅史可法——首辅反而排在后面,主要是因为史可法也年纪大了,最近刚好也经常卧病,没有精力处置太多事情,此次史可法也是被皇帝恩许坐肩舆抬进皇宫,而且到了御前就给赐座。

    张煌言时年四十五,朱树人都四十二了,而史可法今年刚刚超过六十。

    在古代一个六十岁的老人精力衰退,不得不频繁把实际权力交给“常务副职”代行,本人只是挂名正职,也是很正常的。

    另外,朱树人的正妻朱毓婵,今年也已三十三岁,皇太孙朱慈煜,年仅十六,说实话并不是一个太好的继位年纪,肯定还是需要人全权辅政,不能立刻亲政。

    朱常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脑子也忽然比平时更清醒了些。

    他把三个亲戚先叫到病榻前,忽然问了女婿一个问题:“当初建文帝享位几年?登基后多久出的乱子?”

    朱树人闻言大惊,心说岳父怎么突然提这种问题,这也太神神叨叨了。

    他连忙安慰:“父皇何出此言,当今之世,我大明声威如日中天,非比昔年暗弱之时。何况如今并无藩王之祸。”

    朱常淓摆摆手,示意他别想多:“朕就是问问,你直接回答便是。”

    朱树人:“若论改元,九月而乱,若从太祖崩殂算起,一共是一年半,而后征战三年。”

    朱常淓躺在床上,艰难地点点头:“那就是三年多,不超过四年半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呐。年轻人急于躁进,只求速胜速功,酿成大祸者,古今不知凡几。

    朕如今担心的当然不是藩王,但少年戒骄戒躁的道理,是古今皆然的。建文帝当年登基四年便酿尽祸乱。万历先帝时,张居正克尽辅弼,然终因先帝及冠而不归政,因揽权而生怨,至天启时方解。

    既如此,朕命卿以亲王之身摄政,比照张居正加太傅、太师故事,为期四年,至皇孙年届弱冠。而后自当任由皇权亲政,至于卿将来权柄,由新君再行定夺便是。”

    这番话朱常淓说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有的地方也不合语法、礼法,具体颁布时肯定要知制诰的翰林重新润色组织语言。

    但大体的意思,在场的三位皇亲国戚和两个内阁首辅次辅,一共五人,都是听得很明白的。

    朱常淓就是担心孙子跟朱允炆一样年轻冲动,那么朱允炆当年花了四年惹祸,他如今出于心病,出于“朱允炆和朱慈煜都是皇太孙继位”这个历史重合的阴影,他要求孙子四年内不能处理任何朝政,权力一定要绝对、完全交给他的亲生父亲行使。

    而明朝此前摄政之臣地位最高的是张居正,张居正是明朝唯一一位活着的时候封为太傅、太师的。

    朱树人的地位跟张居正又有不同,他是赐了国姓的王爷,所以肯定得先特设为摄政王,其他头衔再慢慢加。

    同时,既然想到了张居正,朱常淓当然也会联想到自己的大伯万历,当初就是因为张居正在万历成年后没有及时归政,落下了猜忌恩怨。虽说朱树人跟朱慈煜事实上是父子,但朱慈煜既然是皇帝,那还是得保证其成年后的权威性。

    尤其因为他血统上父系并非出自朱家,朱慈煜的权威性就更需要保护。

    否则迟迟不能亲政,其他姓朱的王爷嚼舌头的机会也会变多,天下人会传说皇帝事实上是其生父用于掌权的工具、傀儡。

    上述所有因素全部考虑到,最终的结果,就变成了需要摄政,但又不能摄政年限太久。刚好四年到小皇帝满二十岁,就很合适。

    这四年里小皇帝也要加强学习,他父亲实际处理政务的同时,他也要在旁观摩、模拟复盘他父亲的决策方法,算是一个见习期。

    三位皇室两位阁辅都表示能理解陛下的苦心,一定严格照办陛下的规划。

    处理完大事后,朱常淓又吩咐了些其他不重要的细节,主要是自己的后事。因为他这人信佛,喜欢积阴德,所以倒是对于死后的陪葬和礼仪隆重程度比较看淡,还关照朱树人一切从简,就当是给他积德了。

    “朕一生好佛,虽享乐无度,却也不在乎虚礼,只求洒脱。朕活着的时候,你们已经够孝顺了,用度享乐,本朝历代先帝都不及朕,想来也是惭愧。

    山陵崩后就不必太过操办了,以后你们也要酌定一套礼法,成为定制常法,对后世大明帝王身后事,都要从简,不能超过我这一代。

    另外,我大明如今既然还都于南京,朕也不必归葬北方,就在紫金山上择地即可,不要离太祖的孝陵太近,以免不尊。

    不过后世子孙,如届时大明依然未迁都北去、有依然需要葬于南京的,可在朕陵寝周遭,比照北京十三陵依次布置。”

    朱常淓这番话,就是要求体现他跟朱元璋还是要离开一些地儿,不过后续皇帝就不用跟他离开太远,跟十三陵一样就好。

    考虑到南京城外的山区面积小,紫金山一共就那么大,肯定要节约用地。否则要是大明再传好多代,紫金山上的小山头都葬完了,难不成还给后世子孙再挪去栖霞山、幕府山不成?成何体统!

    如此一来,也有了一个帝王后事从简的合理理由,那些跳出来想要大操大办的人,将来就会被挤兑回去:你让当今天子占地那么多,是嫌大明国运不够长、不需要省着用紫金山的地皮么?

    后来这个契机,也成了大明历代陵业从简的历史转折点,让明朝皇帝不要再在这方面耗费太多民脂民膏,也降低了人民的怨气,让大明皇室可以更向近代化国家的皇室转变,更加亲民一些。

    要知道,明朝每次有皇帝驾崩,原先耗费的银钱都是数百万两级别的,造陵墓的花费也要几百万两——比如朱常淓他大伯万历帝的定陵,就花了八百万两,

    因为都是皇帝活着的时候就要不断添砖加瓦、皇帝活得越久造得就越久越大。那么多民脂民膏,也相当于崇祯时一年的练饷了。

    朱树人执政这些年,靠着明清战争把冗官淘汰了一大批,把那些意志不坚定做过伪职的家族统统清洗掉,算是让大明的世代为官士绅家族问题得到了极大缓解。

    后来又靠着清洗藩王,把其他宗室旁支的冗员开支也砍掉了至少九成。当时唯一剩下的就是皇族本身的开支还没怎么削,有点不能服众。

    现在朱常淓居然自己觉悟挺高的,虽然以后还是不能砍皇帝和太子、皇子们活着时候的吃喝玩乐住行开支,但能把死后白白浪费的治丧费用砍掉一大半,也算一碗水端平了。

    或许这也是一个信佛的、看得开的艺术家皇帝,能够做的少数几件好事了吧。

    朱常淓吩咐完全部后事后,翰林制诰当着大家的面,旁边还有司礼监的几个宦官见证,内朝外朝话事人都在,把遗诏的手续走完了。

    看到遗诏全部用完印,朱常淓也松了一口气,算是彻底了了心事。

    ……

    朱常淓倒是没有当天就驾崩,但那次回光返照之后,他再也没什么彻底清醒能处理政务的时候了,

    每况愈下又拖了大半个月,最后于隆武十八年八月初二,正式于乾清宫驾崩。

    八月初三至初五,朱树人、朱毓婵和朱慈煜当然要戴孝守灵,三天不能吃荤腥也不能喝酒。

    另外,因为大明其他皇帝都是生前就造陵,而朱常淓是病重后才开始,所以下葬还需要等几个月的施工——这也是没办法的,大明其他皇帝在位时,国都位置很稳固,而朱常淓一直没明确表示他不回北京,所以不能提前太久在紫金山上大兴土木。

    也幸亏他临时才造,要求前前后后几个月就完工,也就不能花费太多规模太大。大明礼部官员看风水的水平也不差,跟后世人眼光差不多,所以朱常淓就被葬在了紫金山上某些平行时空后世统治者的选中的地皮上。

    最后连丧礼和造陵,加起来一共花了三百多万两,考虑到朱常淓在位十八年大明的国运上升,这点花销是不过分的,只有他伯父的四分之一。

    朱树人给岳父治完丧后,还顺势定下一条铁律:后世大明天子身后事总开支不能超过两百万两,理论上是丧事一百万、造陵一百万,相互之间可以稍微拆借,但总金额不能超。

    八月初六,朱慈煜守灵礼毕,脱下孝服,在乾清宫灵前登基。朱树人依照遗诏成为摄政王,并且把太师之类可以加的头衔荣誉都加一下。

    内阁首辅依然还是史可法,但史可法患病,暂时就由张煌言代行。

    这个权力结构也并不影响朱树人的摄政,因为朱树人是代行皇帝权力的,是“摄”,而内阁只是“辅”,朱树人是最终拍板的角色,这在大明之前两百八十年里并没有先例。

    一切升赏册封昭告天下,至于改元,那还得等等,要明年正月才能改。

    而作为皇帝生母的朱毓婵,至今也还只是“大长公主”,法理上算是皇帝的姑姑,不能尊为太后。这事儿也急不得,就暂时搁置好了。

    朱树人并没有打算在自己全权摄政这几年里做这种操作,吃相太难看了。要是他老婆变成了太后,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至少至少也要等他儿子将来亲政之后再说。

    朱慈煜登基后,最初五个月倒也基本安妥,大明宗室藩王已经被削弱到了极点,全加起来活着的不到十家,其中一半还是之前犯事儿削了爵的,谁敢闹事?

    不过,朱慈煜的继位,毕竟是没有古例可循的事情,对人们思维的冲击还是必然的,总有不成气候的野心家愣头青盗贼之属冒头。

    于是,几个月之内,居然还有人冒充崇祯的其他儿子,说当年李自成和多尔衮并没有把崇祯的儿子杀光,质疑崇祯之子的死讯。现在既然朱常淓作为皇室正统绝嗣了,他们就该分一杯羹云云。

    可惜这些本就是无知之徒,各地明军当然不会手软,以如今灭了满清又重创割地了扶桑的大明战力,武将们直接就把这几股盗贼灭杀了,最后一查全都是没文化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寇——

    这种人也永远不可能彻底禁绝,因为世上总有无知之徒,哪怕几百年后,还有那些在山沟里啸聚山林然后被派所灭掉的妄人呢。

    所以,逮到了就全部族灭即可,杀一波就干净了。

    隆武十八年的最后五个月里,全国扑灭了三四起冒充朱三太子的,还有七八起冒充各种当年被朱树人清洗杀掉的大明藩王的,还有自称是那些被灭藩王的旁支漏网之鱼的。

    不过这些人最大的一股,号召起的也不过数千人,其他普遍只有数百人,塞牙缝都不够。十一起谋反案统统肃清,算上战场上的击毙斩获,全加起来也就杀了不到一万人。

    一番肃清之后,朱树人和他那个皇帝儿子的地位反而因此比之前更加稳固了。

    唯一的损失只是朱树人这五个月里选择了低调做人,为了平稳过渡,为了显示自己不跋扈,他没有任何改革和激进的举措,一切照旧。

    时间转眼来到有一年的新春。随着历史的车轮滚入新的时代,朱慈煜在生父的拍板下,决定改元。

    PS:这里偷个懒了,具体改元什么没想好,所以才断章在这里。

    大家评论吧,谁改的元高赞,下一章就用谁的。我不太懂这些,不想考据费脑子了,见笑了。对专业书友鞠躬。

第386章 给大明二十年,让大明再次伟大

    爆竹声中一岁除,随着历史的车轮进入1663年的新春,朱树人的掌权之路,终于彻底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新君朱慈煜改元,大赦天下,并且宣布免除天下一年的田赋,以施恩于百姓,笼络天下臣民对于新皇帝的忠诚。

    为了顺利实现权力的平稳过渡,不再横生枝节,朱树人在全权辅政的最初几年里,并没有再规划对外的扩张。只是把精力进一步投注在内部治理,和消化前些年打下来的新地盘方面。

    当然了,大明不打算立刻扩张,不代表没有拿到扩张的理由和借口。

    事实上,因为去年朱慈煜刚刚登基后的最初五个月里,有不少盗贼蜂起之辈,冒充各种宗室瞎搞、后来也被平定。这一连串的事情,其实给了大明一些对外动兵的机会。

    因为那些边远地区被灭的反贼,虽然首脑人物都被朝廷抓住杀了,可是被击溃的残部里,总有一些次要的余党、或者是被反贼临时诏安利用的土匪、蛮夷土司,选择了逃离大明的国境,到大明直接统治还相对薄弱的地方去苟且求存。

    这种选择也是很正常的,自古在中原争霸、造反的失败者,如果没被杀光,那么最后结果一般都是“或北走胡,或南走越”。

    具体到如今1660年代大明面对的局面,因为东北地区的戎狄已经被清洗,没法供大明反贼余孽躲藏,那么北方的逃亡贼寇就只能找注入准噶尔部之类的西北卫拉特蒙古势力躲藏。

    南方的反贼势力打散残部,也有可能找越南、缅甸的边地土司藏匿。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别看原本时空的历史上、这个时代的缅甸似乎可以帮助李定国藏匿永历政权,但缅甸人的动机并不是因为“忠于大明”,而是他们需要一个牵制中原王朝的力量,来巩固他们在边地的统治,以及多争取一些云南的土司领地。

    所以,哪怕中原的王朝不是清,而依然是明。当明内部出现反贼,失败后往西南逃亡,缅甸人依然有可能试探性的、低调地藏匿,或者是假装不知情、安置在云南那些还没改土归流的土司地盘上。

    至于越南,那就更是跟大明素来有仇了,大明早期朱棣就去打过,最后也没能占住。越南知道大明跟他们不对付,有明朝叛军肯去投奔,只要不被发现,越南人肯定是敢收留的。

    如果风声过去了,大明还没什么反应,那他们胆子就会越来越肥,甚至产生一波错觉,觉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为新君还没改元,加上当时各地明军主要精力还投在国内的叛军余孽搜杀上,所以也没来得及注意叛军外窜的问题。

    新年伊始,一些求功心切的边将觉得大明内政已经稳住了,就开始秘奏上书南京朝廷,陈述他们最新搜集到的叛军外窜证据、情报,还大致描述了一下逃散叛军的规模,希望朝廷能够下令反击、越境追击,或者至少谴责收留大明叛军的周边国家,让他们交出叛徒。

    除此之外,西北地区个别叛军投靠准噶尔等卫拉特蒙古的情况,倒是还不算紧迫,因为他们跑了之后就不敢回来了,西北人烟稀少,跟大明的实控统治区没什么接触。

    而西南方向,情况就复杂一些,因为云南和缅、越之间的边境,并不是无人区,只是山高林密,热带雨林环境恶劣,中原人难以在当地生存。

    但是,那些逃到尚未彻底控制的土司地盘上的叛军,还是有可能因为缺乏补给,等西南大明边军疏于防范时,再越境回大明国土上劫掠补给一把的。就算不敢打流官驻守的府县,至少可以对付对付那些已经彻底臣服大明的良民土司。

    因此,西南的大明边军即使没有得到朝廷的命令,偶尔也不得不随机应变,对犯境或是侵犯了亲明土司的敌人进行自卫和反击。

    如今朱树人留在西南边陲的,主要是李定国——此前灭清战争中,李定国倒也被拉到东北,参加了不少战事,立了功,但灭清后这几年,朱树人就把他调到了云南镇边。

    后续对扶桑的清算、追究扶桑人吞并琉球、虾夷人违反大明贸易禁运给伪清卖北海道水稻种子,这一系列行动中,李定国因为不善水战,所以也没有表现机会,立功露脸全给郑成功张名振陈近南拿走了。朱树人始终很有定力地坚持把李定国放在云南,不给他挪窝。

    也因此,郑成功张名振终于封公爵,李定国却始终只保持了灭清结束时的侯爵。

    如今距离对扶桑作战又过去了三四年,李定国心中当然也都憋着一股立功上进、封妻荫子的欲望,所以西南边地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非常积极。

    对于小规模的反击、只要有确凿证据证明确实是别国先动手的,边将本来就有自由裁量的权力,只要别惹出全面战争,朝廷就不会责问。

    李定国在军事上还是非常给力的,越境追击进入缅甸境内两次,沿着云南的红河河谷上游、顺流而下追击进入越南境内一次。

    杀伤交换比都打得很漂亮,基本上每次杀敌数千,己方战场上战损不过一两百。只可惜部队依然是不习惯热带雨林作战,每次最后的非战斗减员,依然是战斗减员的至少三五倍之多。

    平均每战死两百来号人,因为热带病病倒的能有一千多——唯一庆幸的是,大部分热带病病倒的伤员,倒是并不致命,抬回来休养两三个月,就能痊愈,过个半年多就能恢复战斗力。

    对于李定国要求的追击,奏章送到南京后,朱树人亲自训斥了一番,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后反击不许追击出国境,还秘密许诺他不要急,过几年朝廷自然会处置,不要担心“宣战借口过期”。

    李定国领会了摄政王的深意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急切了,没等朝廷全面做好准备,白白多浪费了一些将士们的生命,他也连忙回复表示一定不会误了朝廷的大局,以后一定克制,静待命令,他愿意被罚俸一年,以示思过。

    毕竟,之前大明对付扶桑,借口之一就是虾夷勾结伪清,可大明把这个宣战借口兑现,都是什么时候了?是伪清彻底覆灭后五年!豪格都死了五年了!

    就因为大明刚灭完清的时候,国力消耗太大,人民太希望和平了,必须顺应民意来强化内部凝聚力、给百姓休养生息。

    时隔那么久,大明去翻旧账,扶桑人也没能说什么,可见这种事情不用急!

    现在新君刚刚登基改元第一年,他李定国有什么好急的?就算等到先帝遗诏里说的“等新君年届弱冠,正式亲政”,那也就等了四年而已,比当初对付扶桑还少等了一年呢。

    相关借口绝对还在“诉讼时效”之内。

    ……

    虽然对西南边疆的敌人暂时还无法动手,但李定国这一出,也算是给朱树人提了个醒,上了个闹钟,让他意识到,大明下一个敌人,应该会出现在什么方向上。

    准噶尔等卫拉特蒙古暂时不用担心。历史上清朝三征噶尔丹都是1690年代的事儿了,还是在雅克萨跟罗刹人先打了一仗、签个条约稳住罗刹人,次年才对噶尔丹动手的。

    但即使现在大明跟卫拉特蒙古的矛盾会提前,估计也就是提前到1678年,因为历史上噶尔丹就是在1678年开始吞并喀尔喀蒙古,并且追击进入中原王朝实控的东蒙古地区、跟中原王朝发生冲突的。

    哪怕这一世有蝴蝶效应,比如因为噶尔丹提前收留了少数朱慈煜登基时作乱的大明叛军残部,导致他实力提前膨胀、或者是提前多接受了几样来自大明的军事科技,又因为恐惧而激化猜疑链。

    那么,这个时间线也未必会提前太多,至少历史上噶尔丹是1670年才因为其兄僧格珲台吉内讧被杀才上位的。上位后最初两三年还要忙于准噶尔内战、把谋害他哥哥的内敌肃清。所以最快最快,噶尔丹跟大明的矛盾,不太可能在1673年以前爆发,大概率还是1675年以后。

    如今准噶尔部在位的那个僧格珲台吉,远没有他弟弟那么大野心,对付内部反对者也不是很强力,还需要对明示弱,他是不会威胁到大明的。

    如果大明将来能把噶尔丹对中原王朝的威胁提前在萌芽状态引爆、扼杀,那么就能反过来,先解决准噶尔部,把新江地区和甘肃西北纳入囊中,然后再掉过头来对付罗刹国在东北外部的压力——

    历史上,满清是一直迟迟拖着没敢激怒噶尔丹,拖到罗刹在东北的威胁也大起来了,然后只能抓大放小,在某一侧先忍让,签个条约承认罗刹人的利益,才集中力量对付噶尔丹。

    现在朱树人肯定不能让这个悲剧重演,他要的就是罗刹人还没侵略雅克萨之前,就先把噶尔丹打残甚至消灭,打出一个时间差来,确保未来罗刹人进犯时拉不到其他帮着他们牵制大明的盟友。

    如此一来,朱树人仗着他对历史大势的理解,也就为将来整个十几年内,要布局的对外策略,大致梳理出了一个时间表:

    新君登基后的前四年,继续种田低调,以维持朝廷中枢的权力稳定过渡为主,这是最根本的核心利益,

    一切边地癣芥之疾,都不能危害到这个根本利益。中原只要不发生新的内乱内战,让百姓安居乐业好好种田恢复生产,才是最根本的硬道理。

    四年之后,就可以先清算缅甸、越南当中那些如今敢收容大明越境逃跑叛军的地方势力。

    不过因为这些事儿不大,如果到时候缅甸、越南的掌权者肯改过自新,割地赔款,再给大明几块战略要地的沿海补给港口,为大明的东南亚贸易航路提供便利,那么大明就可以饶恕他们,也不是非要将其灭国。

    毕竟热带雨林地区,在科技近代化以前,实在是不适合大规模殖民开垦。当地的田地虽然雨水充沛,但也正因为雨水充沛,营养物质被冲刷掉太多,土地肥力不太行,哪怕农作物可以一年三季,每一季的产量却低得可怜。

    在没有大规模使用化肥或者人工肥之前,这些地区并不适合大规模的汉人农垦式开发。所以只要帮大明把海权利益拿到手,把诸如后世嘉定(西贡)、北大年、马六甲这些《大航海时代》游戏上都有港城的航海要道节点拿下,东南亚的初步布局就算可以了,内陆烂地慢慢再说吧,山区密林更是一两百年内都毫无价值。

    今年是1663年,一直到1666年都是大明的新君亲政前休养生息期。所以最早的开战时机,应该是1667年。

    考虑到噶尔丹那边最早1673可能出事,那么大明在1667年开始动手后,就需要在1670年之前,宣布结束对缅甸和越南方向的追究,然后再修整两三年,开始戒备噶尔丹。

    一旦噶尔丹露出一丝半点的野心,到时候大明就能把今天积累的旧账一起翻出来算一算,或1674动手,最晚应该不超过1678(历史上这一年噶尔丹也主动对清控区动手了),然后对噶尔丹的彻底根除,绝对不能超过1680年。

    而且朱树人对于准噶尔部的计划,那肯定是要彻底吞并的,不可能跟缅甸越南那样先割地敲打。毕竟噶尔丹是有野心的,会对中原王朝形成威胁,属于“自古以来威胁中原的蒙古游牧”性质。

    更重要的是,朱树人作为穿越者,他心中肯定会有一个约定俗成先入为主的蓝图,觉得后世都已经是华夏领土的部分,如今他穿越过来了,自然也要彻底、全部拿到手。

    要是在新江方向,未来大明得到的国土范围,还不如清朝,那朱树人绝对会觉得很失败的。

    哪怕在朱树人之前的大明皇帝,确实没法染指新江一带,既然他来了,那就必须拿下,而且怎么说也得至少打到巴尔喀什湖流域(历史上清1860年代割让出去的,现在属于哈萨克斯坦)

    等1680年之后,准噶尔和新江的问题彻底解决,朱树人就可以在整个80年代,把大明的全部对外注意力,都投注在提防罗刹人在东北对雅克萨地区发动的试探了。

    细算下来,朱树人基本上把未来二十年的对外日程表,都大致排定了,每一次都是师出有名,每一次都会是“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而不是主动穷兵黩武。

    第一个七年,连种田准备带动武,留给缅、越;第二个七年,连准备带动武,留给准噶尔;第三个七年,留给罗刹。

    至于再往后,朱树人暂时也想不清楚了,毕竟那些已经没有历史可抄,凡是平行时空、原本在18世纪会对中原造成威胁的主要外敌,已经被打了一个遍了。

    而且二十年后,朱树人都六十三了,他自己能不能活更久都不知道,如今哪里能想那么远。还不如再分点精力好好教育下一代,别瞎折腾,把权力运作的机制优化改良一下,其他就顺其自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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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姓窃明介绍:
朱树人回到了崇祯十二年,大明已然彻底病入膏肓。
自己区区一个秀才,连官都不是,用正常手段怎么来得及拯救大明?
既然如此,只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国姓窃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姓窃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姓窃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