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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浙东匹夫     国姓窃明txt下载     国姓窃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15章 扬威异域

    国姓窃明正文卷第415章扬威异域话分两头。

    时间线回溯到一年多前,也就是1667年夏末秋初的时候。

    五万里海路之外的英吉利国首都,伦敦。

    从1666年秋天启航的、由十几艘大型飞剪商船构成的大明远洋贸易船队,在经过九个月的航行后,终于抵达了英国近海。

    六月底的一天,船队在普利茅斯略作补给,但并未多留,也没出货,随后又马不停蹄东行,驶入泰晤士河直奔伦敦。

    历史上的伦敦大瘟疫,历时两年半之久,从1665年开春爆发,一直持续到1667年深秋。

    所以其实哪怕大明的远洋贸易船队没有抵达,按照历史原本的进程,英国人再最后熬两三个月,也能等到这场大鼠疫渐渐自然消退。

    但谁让大明赶得巧呢,就在瘟疫终结前的最后两个多月,赶到了伦敦,白捡了一个人情。

    还注定要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神话,让这个时代的西方人,对来自神秘东方的生化科技和医术投去更多的崇敬和膜拜。

    当然了,这一切都将是渐渐发生的。

    大明远洋贸易船队刚刚抵达时,他们只会以一支远道而来的富商身份出现,打出名头之后,才会进行别的活动。所以最早注意到这群东方来客的,也不是英国的王室,而是商界和学界的人。

    ……

    七月初六清晨,抵达伦敦还有最后两天航程的时候,船队首先在泰晤士河口外的多佛暂做停留。

    为了尽快放出风声去,把影响制造出来,船队选择了先出货一些茶叶和丝绸、瓷器。

    毕竟这是一支由十二条大型飞剪船组成的船队,从大明运来的药品和消毒剂,货量也不足以撑满整支商船队的运力。

    大明方面也要考虑风险问题,比如英国人一开始是否相信大明带来的化学药剂的疗效、是否肯敞开购买,并且认可大明方面开出的高价。

    所以,运载个七成载货量的化学药剂类产品,再运个三成的丝茶瓷器,就是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

    一来可以用注定能热销的成熟产品先打开销路,建立商誉,制造影响和流量。

    二来么,大明方面也找荷兰商人核算过了,只要三成运力的丝茶瓷器正常价格卖出去所得的利润已经能够弥合整支船队往返一趟大明和欧洲的全部开支、包括风险成本和时间成本,并且还有小赚。

    哪怕剩下七成的东西一丁点都卖不动,再白白拉回来,大明也不会亏钱。这也是朱树人在乎的,因为他知道大明历史上有太多觉得“朝廷航海劳民伤财”的迂腐论调,当年郑和七下西洋就是光耀武扬威了,但各种亏钱烧钱。

    所以朱树人哪怕是去扬威异域搞外交的,他也要确保有个保底的净赚,证明给朝中士大夫看,让他们知道出海搞外贸永远是不亏的,把这个头开好。

    随着船队靠港准备出货,船队的三个主要负责官员,也都到船头甲板上透透气,看看陌生的英吉利风景。

    这三人里,名义上官职最高,身份居首的,是一名礼部的郎中,名叫王夫之。

    没错,就是平行时空跟顾炎武黄宗羲齐名的明清之交三大哲学家那个王夫之。这一世的顾炎武搭上了朱树人的关系,做了朱树人的幕僚,二十余年飞黄腾达,如今已是礼部尚书。王夫之没有那些机缘,自然整整低了两级,至今还只是郎中。

    不过,如果这次任务完成得好,将来再攒点别的功劳,也不是没机会攀一下侍郎的位置。

    除了王夫之之外,船队里另外还有两个独当一面的角色,一个是沈家派来的,负责具体的商务贸易工作,另一个是郑家派来的,负责航海行船。

    因为沈家的人原先适应的都是北方黄海航运,不了解远洋航行,为了安全,还是让郑家派个远洋老手,带着荷兰顾问航海。而商业贸易和查账的活儿,沈家的人自己就能搞定。

    沈家派来的人叫沈祥,是朱树人的家丁出身,当年帮沈廷扬当过几家商行掌柜,如今既然沈家都化家为国了,他家里那些家丁、掌柜,自然也统统进了大明内务府。

    大明内务府的级别是跟户部齐平的,下设有十几个司、院。司院的长官也跟户部各司主官平级,为郎中。只是郎中以下没有再设员外郎,直接就是主事、委署主事这些。

    沈祥作为朱树人早年的家丁,如今是内务府市舶司的一名主事,正六品。而且是本司各主事中,排名最靠前的,仅次于郎中。这次任务完成得好,回去他就能升郎中了。

    而郑家派来的航海负责人,名叫萧拱宸,是郑鸿逵麾下部将,也是在海上混了近三十年的老江湖了,如今官居副将。

    另外,郑家、沈家派来的人,因为经常接触西洋贸易,也都会些外语,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帮王夫之翻译。倒是王夫之自己,毕竟四十来岁的传统文人了,也学不会外语。

    这三人都是第一次来英吉利,看着多佛的纯白色石灰悬崖,绵延十里,三人也是觉得蔚为壮观。

    “天下之大,竟至于此,我等离开大明,已远航五万余里,还能见此绝景。可惜老夫才疏学浅,若有青莲居士一二分诗才,也不至于看这十里雪崖憋不出几句来。”

    王夫之留在甲板上观景感慨了半晌,却看到沈祥已经去完一趟多佛商馆,重新回到了船上,还带来了几个英吉利商人。

    那些金发碧眼的商人个个都很兴奋,显然是第一次看到来自大明的海商主动上门兜售的。上船后,沈祥吩咐助理、伙计把样品都给那些洋人开开眼。

    王夫之和萧拱宸自然也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热闹,他们最近已经喜欢上了欣赏洋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大惊小怪样了。

    果不其然,那几个英吉利商人看到沈祥拿出来的样品,顿时就发出了绵绵不绝的惊呼。

    “哦我的上帝,怎么还有如此巨大的瓷器,瓷器在你们明国不是拿来当餐具或者插花的吗?怎么能做到这么大,纹饰还依然如此精美。”

    沈祥见状不由无语——他早就想到老外没见识,但还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没见识到这种程度。

    原来,沈祥刚才拿出了一堆名贵瓷器。但那些英国商人最看重的,却是其中一些在大明不太值钱、只是器型比较巨大的普通青花瓷。而对那些在大明都奉为御制皇家使用的昂贵品相缺乏鉴赏能力。

    更奇葩的是,沈祥拿出来的那几件巨大的瓷缸、瓷坛,甚至都不是他为了贸易而刻意带来的,只是作为装运浓硫酸、石炭酸这些化学药剂的容器。

    众所周知,浓硫酸之类化学物质,是会严重腐蚀金属器皿和木桶的,所以只能用陶瓷或者玻璃容器来装运。

    在大明,如今烧制玻璃的技术虽然也普及了,玻璃也不太值钱,但沈祥当初在杭州装货的时候,考虑到玻璃器运回欧洲更不值钱,而如果用瓷器装化学药剂,那么卖完药之后器皿还能卖个好价钱,也算是不浪费运力。

    为了让瓷坛子装液体海运,不至于因为颠簸惯性破碎,大明方面还做了不少实验,比如确保液体灌得满一点,减少液体在坛子里的晃荡,这些技术细节就不必赘述了。

    反正是充分考虑了物理惯性和其他科学考虑,还利用了飞剪船比盖伦船更好的航行稳定性抗浪性,种种要素加持,才能做到数万里航运化学品,反正这样的事儿如今的荷兰和英国海商也还做不到。

    当然,大明商队运来的瓷器,也不都是装运化学品的容器,也有一些纯粹就是为了调配重心的压舱货——

    古代从东亚启航的海贸,之所以每船必带瓷器,一个重要的考量就是为了航行稳定性,船舱下层必须用沉重而不怕潮湿的货压舱。

    所以就算不运瓷器,你也得运一些石头压舱,那还不如运瓷器呢。如果下层重心位置也装茶叶丝绸的话,那些货物密度太发飘了,船就会不稳。另外茶叶还特别容易受潮发霉,只能放在上层通风的舱室。

    所以才会看到丝茶瓷三管齐下的贸易组合,这三种东西其实茶的利润率才是最高的,销售也最快,如果不考虑航运只考虑数学理论计算,利益最大化就该全运茶。但茶的运输条件也最苛刻,只好给其他劣等舱分门别类塞各级不挑环境的货凑数。

    ……

    而此时此刻,这些英国商人的“不识货”,也一再刷新着沈祥的认知,让他更加真切感受到了市场的脉搏,老外的真正审美。

    一口巨大的瓷缸子,居然能卖出大几十英镑,甚至上百。可惜他还有很多化学药品需要装运,所以没法一下子卖掉太多容器。

    于是就跟英国商人谈,说是前十口大瓷缸接受以物易物,让英国人拿一千个深棕色大玻璃瓶来换一口大青花瓷缸。结果立刻有个别家里恰好有玻璃作坊,或者有相关工坊主关系户的商人,包下了这个单子,当天就把大量深棕色巨大玻璃瓶送到了船上。

    17世纪的英国,玻璃已经很不值钱了,而深棕色的玻璃瓶,在世人看来本就是劣质的代表,都没法作为窗户,透光性太差。殊不知化学品存放就是要避免光照,沈祥这边刚好合用。

    交易的过程中,沈祥也难免给这些关系户一点让利好处,换取打听更多的情报。然后他就得知,如今在欧洲,最沉迷于巨大器型瓷器的,是神罗帝国的萨克森国王,

    那家伙号称一辈子搜集了近两百口大明来的巨大青花瓷缸子,而且出手不凡,平均一个大瓷缸子的价钱,可以顶得上五套全套的骑士装备。

    也就是五套金属全身板甲、骑士剑盾、再加上五匹合格的骑士战马和配套马铠具装,只为了换一口巨大的青花瓷缸。如今欧洲那些精良的金属刀剑甲胄倒是没当初那么值钱了,但骑士战马还是很值钱的,可见这些玩意儿的昂贵。

    至于神罗地区的其他诸侯王,倒是没萨克森国王那么夸张,但是一口大青花瓷缸转卖过去换三四套骑士装备还是可以的,或者能换几门大炮。

    总而言之,欧洲人的审美,似乎还是以后世德意志地区的贵族最为傻大粗黑,买瓷器先看个头大小是否气派。而他们这些英国奸商,还是做二道贩子为主,在欧陆内地分销罢了,并不是他们自己审美这么捞。

    沈祥陆陆续续把那些不上台面的大瓷缸子都倒腾了出去,也把化学品都换装了更适用、更便于分销的深棕色玻璃瓶,这次航海的补给成本,居然就已经收回了一半多了。

    处理完最紧急的事情后,他又继续在多佛稍微卖一点茶叶和锦缎、苏绣,打开一下市场造造势。

    而对于苏州织造的精品丝织品和刺绣,那些英国商人自然是再一次看呆了。毕竟丝绸的花纹图样是否精美,那是一眼就能分辨高下的。

    但这还不算最让英国人震惊的,因为他们很快又第一次喝到了一种来自大明的新茶叶,是原先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种茶叶怎么看起来颜色这么淡?好像不如之前买到的黑,不会味道也不够醇厚浓缩吧。”

    几个喝惯了红茶的英国商人,率先便如此质疑。而沈祥内心对不识货的鄙夷,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所以这次他也懒得解释,只是给刚才买瓷器最豪爽的几个个人,破例试喝一下。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几口茶水下肚,那些洋盘立刻就感受到差距了。

    沈祥这才傲然道:“你们原先喝的是黑茶,而今天这种,叫乌龙茶。乌龙茶的发酵没有黑茶那么彻底,但是可以保留更多新鲜茶叶的清香,味型比较复合。

    要不是我大明的海船能够提升航速,九个月就航行到英吉利,你们也喝不上这种好茶。传统盖伦船航行太久了,只有把茶叶预先全发酵,才能避免海上漂一两年霉败。”

    历史上西方人对茶叶的接受,从十六世纪十七世纪,确实是以红茶为开始的。后来到了十八世纪,随着飞剪船的普及,航运周期缩短,乌龙茶就渐渐站上了比红茶更高档的生态位,喝乌龙茶显得更有逼格。

    比如最著名的米国独立前、波士顿倾茶事件里那个挑头的约翰.汉考克,就是当时北美最大的乌龙茶走s商,也是北美首富,相当于当时的“米国郑成功”。

    英国在北美开征茶叶税,损害了约翰.汉考克的利益,他就出钱闹事倾倒英国官方正规渠道进口的茶叶,挑动造反,足见当时乌龙茶商人的能量。

    所以说,绿茶或许西方人还会接受不了,但乌龙茶是绝对能接受的,只要航海条件改善,航行时间缩短,能喝到乌龙茶谁会不喝。

    大明这一出手,顿时又把欧洲饮茶奢侈品的逼格往上抬了一下,让那些富贵闲人找到了新的时尚追逐点,用以标榜自己的身份地位。

    口味是否碾压还在其次,关键是稀缺度能用来装逼,一喝乌龙茶别人就知道你是从“高速舰队”手上买的茶,而不是那种慢吞吞的盖伦老船。

    ps:其实总算攒稿到6月30了,今天开始写新书。

    不过新书要七月初发,所以后面这本书还要定时更新十几天到完本。

    大家希望后续每天定时几点发比较好,可以留言。我一般可以定早上8点上班前更新,或者中午11点午饭前更新。大家选一个吧。

第416章 天下科学家入吾彀中矣

    .x.tw,国姓窃明!

    这些能第一批来跟大明商船队打交道的英国奸商,在如何挑动贵族和资本家们装逼攀比花钱方面,当然早就门清。

    所以在沉祥解释了乌龙茶运输的不易和苛刻条件后,他们立刻琢磨明白了其中道理,并充分发现了商机。

    “尊敬的沉,能不能多卖一点乌龙茶给我们?您不用去伦敦,我们多佛这几家商号就能给您包圆了!还有,有没有更精美一些的瓷器和更高档的茶叶,我们需要一些高端货去打通上层权贵,给要人品鉴。”

    “刚才看您的展品里面,不是有个精美的掐丝珐琅的镶嵌瓷盒,里面不是茶叶么?那种一看就是好货,能不能卖给我们?我们一定帮您打通渠道!”

    那几个英国商人说着,就注意到刚才沉祥给他们看的展品里,有几件明显包装就最为尊贵高档的,很想重金买下。

    可惜,沉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直接断了他们这个念想:“那些货不能动!只能看不卖的!”

    英国商人们不由一愣:“您是打算用来做样品的么?就算是样品,难道你们最后还万里迢迢运回大明?那这样吧,如果您要留着展示,等最后要回大明之前,再卖给我们好么?我们可以先给定金!”

    说着,这些人直接就往外掏金灿灿的佛罗林金币和杜卡特金币。

    但沉祥只是深色庄严地对着东方拱了拱手,然后傲然解释:“这里面的茶叶,那都是武夷山乌龙茶中的上品。这种叫安溪铁观音,这种叫阿里山冻顶乌龙,在我们大明,也是能用来给皇室上贡的。

    至于那些珐琅掐丝的瓷盒子和苏绣包装,也是官窑的御制瓷和织造府的内造上供的!听不懂么?就是这些东西,都是能给大明皇室用的!民间不得买卖!

    我此番能带来这种上品,那是因为我大明礼部得了天子明诏、摄政王委托,来欧罗巴出使,会赠送几份国礼,还会给一些要人人情接洽。这位王先生,便是我大明礼部郎中,这些御制赐物都要由他赠送。”

    那些英国商人们一听,又惊喜又羡慕又嫉妒。惊喜的自然是有朝一日居然看到了大明的皇室御制贡品,嫉妒的自然是这些东西不能卖。

    其中一个眼红的,忍不住指着那两个掐丝珐琅的茶叶盒子问:“那这两罐安溪铁观音和冻顶乌龙,是要赠送给查理二世陛下的国礼了?”

    沉祥摇摇头:“那倒不是,给你们国主的另有安排。这两盒是送给剑桥大学尹萨克.巴罗教授的。

    我们此番起意来欧洲贸易,就是因为我们尊贵的摄政王,偶然接见了一名去大明游历留学的士子牛顿先生,对其颇为赏识,因他的恳求摄政王才派出贸易船队。而牛顿先生恰好又是巴罗教授的高足,这次我还带了牛顿先生的信,顺便捎点礼物。”

    此言一出,那几个英国商人大多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什么?不过是一个大学教授,大明的摄政王居然如此尊重贤者的么?能让人远航两万海里过来送礼?

    那大明的摄政王,怕不是柏拉图《理想国》里的哲人王吧!

    不过,也不是所有商人都无知,其中好歹有一个知道尹萨卡.巴罗的段位,不由惊呼捧跟:“您说的是剑桥大学的卢卡斯数学教授吧?如果是他的话,地位倒也配得上如此礼遇。”

    见同行中有人卖弄了,另外几个商人也就闭口不言。他们也不想显得自己很没文化的样子,虽然他们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卢卡斯数学教授”,也不明白这个头衔的含金量。

    一番闹剧一样的预热出货,最后就在这样的戏剧性效果中收场,但不得不说,宣传效果是真的好。

    ……

    从多佛到伦敦,还有最后二百里路,加上出货、换包装也花了点时间。

    所以船队抵达伦敦港时,已经是七月初九的傍晚了。

    不过,早在船队抵达前两天、也就是七月初七的清晨,在伦敦城北一百余里的剑桥郡,大明船队的先头信使就已经快马兼程抵达了,并且带来了一些书信和礼物,以用于预热和背书。

    这天一早,尹萨卡.巴罗教授照常整理好了他的白色假发,准备去给几个最得意的学生、还有两个神罗来的访问学者,讲解曲线斜率的求导——没错,也就是后世高二数学课本上那个“函数曲线求导”的知识点。

    大学里学过高数的人都知道,高中数学时的求导数,其实就是后来大学高数的基础,只要再稍稍补充一些东西,求导数就能演进到微分,再加上积分的部分,那就是完整的微积分。

    而曲线求导数的数学工具,就是眼前这位尹萨卡.巴罗教授发明的。他的学生牛顿,在导师的求导算法的基础上,补上了积分的部分,发明出完全体的微积分。

    可见科学发展都是有传承的,任何人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薪火相传,很少有凭空冒出来的神迹。

    而之所以巴罗教授这样的大人物,如今也只能上小课,或者是跟个别外国访问学者私下研讨,那也是因为伦敦大瘟疫至今还没彻底结束,1667年全年,剑桥大学依然处于停课状态。

    为了防止瘟疫蔓延,剑桥严禁人群聚集的大课,学者们有想法有成果要交流,只能少数几个人私下里解决。

    不过也正因为人少,学术讨论环境也显得更为轻松,不用太在乎课堂纪律,大家可以随时畅所欲言,也可以随时打断。

    巴罗教授随兴所至地讲了一会儿,跟人讨论了几个问题,刚觉得有些乏力,需要中场茶歇一下,门口忽然就来了客人。

    巴罗教授抬眼一看,原来是克里斯托弗.雷恩院长。

    巴罗和牛顿所在的学院,叫做“剑桥大学三一学院”,但这所学院并不是纯粹的数学等理工科学院,当时的大学学院还不是按专业分的,也找不出那么多专门的数学家研究数学。

    所以巴罗的上司,完全有可能是搞别的研究的行政性官僚。

    比如眼前这位克里斯托弗.雷恩院长,其实论年纪还比巴罗小三四岁,资历也浅,但对方是研究法学出身的,走的是官场仕途路线,所以早早就当上了院长。

    倒是巴罗教授这种德高望重的学术权威,按照平行时空的历史轨迹,还要再熬六年,等克里斯托弗雷恩院长高升走了之后,才轮到巴罗当三一学院的院长。

    雷恩院长这种法学出生的人精,情商当然是不低的,进屋后先扫了一眼,注意到除了巴罗之外,还有好几个学者,甚至还有牛津来的访问学者。

    他就先客客气气地寒暄:“我来得还真是不巧,没打扰到你们的学术思路吧?”

    巴罗也起身给院长搬了一张椅子:“没关系,我们本来就准备茶歇一会儿,刚让人去烧水了。院长是有什么公务么?不忙的话一起喝一杯。”

    雷恩院长见他把话题引到了喝茶上,顿时微微一笑:“这不巧了么,其实今天是有伦敦来的外交官,带了几个外国使节,说是要拜访你。

    我也觉得好奇,就领他们来了,那就一起喝个茶吧——把你的陈年红茶收起来,刚好有东方的明国来客,给你带了一种叫乌龙茶的新玩意儿。”

    雷恩说了几句后,就又出去引见,把人领了过来。一群学者忙不迭互相认识了一番。明国方面的正式国使王夫之当然不会来,也来不及,所以只是沉祥带了几个懂英语的,拿着牛顿的书信来见一下。

    巴罗也是懵逼了好久,才算大致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拿出学生牛顿的信,仔细看完,这才表示抱歉,怠慢了贵客。

    “原来大明摄政王竟应了牛顿的恳求,来我英吉利贩售鼠疫特效药和消毒灭鼠药,援助我们渡过鼠疫。摄政王殿下的仁慈,真是从墨西哥恩泽到扶桑,太令人敬仰了。

    此事我辈义不容辞,定然会帮助双方沟通,为国王陛下验证大明药物的药效,协助王室落实推广药物的购买与分发使用。”

    巴罗教授悠然神往地说。

    毕竟大明制造的各种强酸和消毒药,还有一些中医对鼠疫症状缓解的药物,那都是英国人原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所以朱树人在商队启航之前,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卖药这玩意儿,如果没有顶流学者的背书加持,人家也不敢买啊,那不就既耽误了捞人情捞名声,也耽误了卖药捞钱吗?

    因此,在卖药之前,首先要收买一些对方的大学者,其实也不叫收买,只是让他们做点科学实验,验证一下,然后把结论公允地上报给政府决策部门。

    牛顿能联系上的权威大学者,首先也只有他自己的导师巴罗教授了,虽然巴罗只是个研究数学的,对化学和医药研究说不上话。

    但人家是剑桥的卢卡斯数学教授,学界泰斗,拿下巴罗之后,再靠巴罗的学术人脉网,就能拿下更多人,这是一个关键的结构洞。

    大家摸清了来意

    和相互的底细,氛围也就融洽了起来。巴罗的仆人煮好了热水,正要冲泡红茶,沉祥也立刻让人开了一罐冻顶乌龙,让这群没见识过的英吉利学者品鉴。

    还别说,大家一口茶都还没喝上,光是看那外面的瓷器和苏绣包装,就知道里面的茶叶定然不凡了。沉祥也免不了又吹嘘了一番这些东西都是大明皇室御用的,巴罗愈发觉得脸上有光。

    “恭喜巴罗教授,您的名声也算是远播数万海里之外了,连明国的摄政王都对您如此钦佩尊敬。”旁边的访问学者全都很有情商地捧跟。

    “真是好茶啊,前些年我去荷兰访问惠更斯前辈的时候,刚好遇到奥兰治亲王召见,当时他也请咱喝过一种据说是极品好茶,不过和明国皇室严选自用的还是没法比。”

    巴罗被吹捧得不好意思,也只好急于展现一下他的能量,好让来送礼的明国使者不至于觉得他只拿礼物不干活。

    他硬着头皮许诺:“我们剑桥这边缺乏化学领域的顶级学者,不过我明天就启程去牛津,委托波义尔教授帮忙验证贵国提供的各种药物的效果。不知明国摄政王殿下,可听说过波义尔教授么?我那劣徒没给他写信?”

    巴罗这番话,其实潜台词就是“去牛津找波义尔当然没问题,但突然给别人添麻烦,总不好空手上门”。

    如果牛顿有给波义尔写信,有在朱树人面前提过波义尔,那么明国使者肯定有准备礼物。

    而沉祥只是微微一愣,虽然牛顿没给波义尔写信,主要是牛顿如今也还年轻,离开英国时他只是一个刚本科毕业的,能把剑桥本校的人认认全就不错了,隔壁牛津他也没人脉啊。

    但是沉祥帮着沉家经商三十年,待人接物早就人精了,他提前就有准备了很多临时机动安排的礼物,于是连忙说谎不脸红地表示,大明摄政王对于波义尔教授也是早就久仰大名了,另有一份人心。

    然后他回头就关照手下的助理,多分两车礼物,明天说不定还要去牛津转一圈,各种撒珠宝瓷器苏绣乌龙茶。

    ……

    后续的学界拉拢人脉工作,也就无需再赘述细节。

    反正大明摄政王礼贤下士的美名,传播地比鼠疫病毒还快,没两天英吉利学界高层都知道了数万里外那位贤明的哲人王有多么尊师重道好学钻研。

    后续的药物化学特性验证工作,也是非常顺利。

    牛津化学泰斗波义尔教授,收了大明足足好几箱乌龙茶和整整一马车的苏绣,也不好意思不帮着站台啊。其他自然科学知名教授,也都是至少一箱茶叶一箱苏绣起步。

    又两天之后,随着伦敦城内,新来的大明货物快速出货、风声渐起,大明派来的使者王夫之,也正式得到了英王查理二世的接见。

    接见过程中,查理二世已经提前从波义尔等皇家学会权威学者那儿,知道了大明提供的那些药物,应该很有效果。终于忍着财政贵乏的痛苦,咬咬牙表示会出国库的钱买下。

    不过,1660年代的英吉利王室还没仁慈到给老百姓发社会公共福利的程度,这钱肯定不能白掏,最后还是要各级商人摊派承担,把这笔公共卫生开支认捐了。

    再说这也是普救伦敦城里的万民,那些伦敦大资本家也在被救之列,只有鼠疫快点结束,伦敦才能恢复正常,他们才能重新做生意。从这个角度来说,让伦敦各大资本家捐钱共赴国难难道不应该吗?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此后两个月,大明送来的各种消毒剂,就在伦敦普及开了。人们也发现了这些药物的很多其他应用。

    比如波义尔教授就按照大明方面的说明书试了,把浓硫酸稀释三十倍后,就可以用来擦拭手术刀具,比灼烧手术刀消毒更好用更彻底。

    这对于这个时代普遍还靠锯子锯手锯腿的英吉利理发匠手术师来说,无疑是一个利好,能极大降低手术的感染。这药钱掏得太值了。毕竟做一天手术,也只要消耗几毫升浓硫酸、稀释一下就足够消毒刀具了。

    而且把这种浓硫酸稀释五十倍后,还可以用来浸泡消毒包裹伤口的纱布。只不过消毒后要再用苏打水中和一下。

    总而言之,大明来的各种消毒杀毒杀虫毒鼠的化学制剂,在欧洲一下子就点亮了一个新需求,估计以后的大明外贸,还能加上一大堆新的化学品,不用再光卖丝茶瓷器了。

    ……

    等大明的药物和化学品普及开来,是需要时间的。既然船队需要在欧洲滞留两个月以上,王夫之和沉祥也不会闲着。

    肯定要趁机分出几艘船,在卖完货之后,去荷兰、汉堡等地晃悠一下,对岸的法国也可以去。

    虽然法国北部没有什么沿海的大城市,但在向导的指示下,大明上船还是去了诺曼底的勒阿弗尔。然后从勒阿弗尔沿着塞纳河逆流而上,航行三百余里,就能到巴黎了。

    少量没卖完的化学药剂和丝茶瓷器,也能在这些地方稍微分销一下打响知名度。毕竟五万里的海路都航行过来了,使团不可能就只跑英吉利一国,肯定要多开眼看世界,多挖人多宣扬。

    荷兰的来顿大学,神罗的来比锡,这些城市最后都有了大明使者的足迹,以及那些被大明拉拢的外国学者的带路。

    最后,作为宣传工作的补充,大明商船队这次还特地带了一些汉语的书籍,以及大明方面翻译的译本,无非是宣扬一些科学发现的(仅限于自然发现,不宣扬应用技术,应用技术需要保密),还有大明的风土人情博物志。

    这些作品的投放,同样在欧洲高层的世界里掀起了新一轮的大明热,并且让很多欧洲公知坚信大明远远比他们先进,他们需要反思,这一定是欧洲体质的问题。

    很多心怀不甘的学者,便因此踏上了去大明的留洋热,踏上了去追寻光明的道路。

    王夫之等人最后看了一下牛顿给他们的清单,除了那些已经德高望重的人实在拉不动,但凡资历稍微浅一点,对欧洲没那么留恋的拉拢目标,几乎是一拉一个准,还多找了不少自然科学学者。

第417章 南京大学

    巴罗、波义尔、惠更斯这种级别的、如今已经是大科学家的存在,大明当然是挖不动的。

    因为大明也不可能开给他们更高的学术地位,他们已经分别是剑桥、牛津和莱顿的相关领域学术带头人了,大明把他们请来,还能都让他们当新建的南京大学校长不成?

    不过,现成学术带头人挖不动,那些未来的大牛、如今的潜力股,以大明此番出使英吉利、搞国际人道注意援助(同时也是买卖赚钱)积攒的声势,却是一挖一个准。

    尤其“伦敦大瘟疫”最终还是在当年八月底就消失了,比历史上还提前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猛追穷寇,当然是大明卖过去的各种消毒剂的功劳,却结结实实刷了一大波名声。

    就好比瘟疫即将自然结束前冒出的辉瑞某些特效药,对着溃敌的尾巴一阵摇旗呐喊。如此一来,欧洲人愈发觉得大明在医药和化学领域绝对领先。

    船队最终在欧陆滞留到了十月份,比原定计划还多留了一两个月,为的就是等“瘟疫是被大明终结的”这个消息再多扩散扩散,进一步造势利好,把人才吸引力的变现潜力吃干抹净。

    最后在里斯本补给了一站,然后才扬帆南下,沿着茫茫大西洋绕非洲好望角,开始了又一轮为期至少九个月的航程。

    最终,因为季风不是很赶趟,中间稍微等了一等,航行一共花了十个多月,小康七年八月中秋节前后,才抵达南京。

    ……

    时间线总算是合上了。

    南京城内,小康七年的中秋佳节。

    朱树人既等来了南巡一年半的儿皇帝终于回京,也等来了牛顿介绍的那一堆欧洲未来潜力科学家的投效大明,

    他自己也已经在心中谋划决计,未来第二个七年计划,要把大明内政种田改革的重点,放在科教和人事制度的革新上。

    所以,趁着“万国学者来朝”的机会,朱树人直接在南京紫禁城内大肆赐宴,举办了一场足以被后世载入史册的科学盛会。

    当然,赐宴之前,他还是尊重了自己的儿子,先关起门来,跟朱慈煜谈心了一下,说了自己的计划。

    家宴的氛围倒是很轻松,只有朱树人带着朱毓婵、方子翎,还有朱慈煜也带着他的皇后,没有外人。

    之所以把方子翎也带上,那是因为方子翎毕竟执掌了大明科学院不少工作,而且她当年也算养育教导了朱慈煜,朱慈煜小时候的理工科教育都是出自方子翎。现在要讨论大明的科教建设,方子翎是绕不过去的。

    家宴上,朱树人先拿了点别的旧账,稍微铺垫一下,只问儿子这一年半,在外面玩得开不开心。明明跟越南人的仗都打完了,最后路上又拖了超过半年。

    “……如何,庐山瀑布是否宏伟?有没有青莲学士写的那般壮观?庐山上避暑纳凉,别有一番野趣吧,孤这辈子都还没去庐山消暑过呢。

    听说这次庐山避暑还专门修了一条青石台阶的山道?那可得充分利用起来,过几年盛夏时得闲,我这山野散人也该去避避暑,每年总是去江宁镇上的博物园看花花草草避暑,也腻得很。”

    朱慈煜最怕父亲问他这事儿,他一个亲政后的皇帝出巡,最后政务巡视处理完,纯玩还玩了那么久,而且他亲爹都没玩过,确实有点不孝。

    被父亲拿捏住了把柄,他也只好陪着笑,表示应该尽孝:“父王为这个天下操劳得够久了,想周游天下都是应该的。还是孩儿不够干练,让父皇多操心了。”

    朱树人也不是真要敲打儿子,便见好就收:“孤如何能不操心?此番两广又传开了西班牙人在吕宋屠戮我汉人,明年迟早还要郑成功动手把吕宋解决一下。

    可别以为我大明已经四方安稳了,西北鞑靼残部,准噶尔人,北方罗刹,未来都有可能与我大明争斗。起码把这两个宿敌打服了,为父才能撒开这一切,高枕无忧去出游享乐。

    加上不能穷兵黩武,要给百姓休养生息,革新内政,每一步不得五六年。”

    朱慈煜越听越是惭愧,父王那么操心,他作为皇帝实在是应该设法加速这个进程。

    好在他对父王也是挺了解的,估摸着这是又打算下重手了,所以要铺垫。于是他也就直截了当配合:

    “孩儿愚钝,不知父王有没有什么妙法,可以加速这个进程,让四夷能更快被解决,不至于为我大明边患?无论是革新财赋,还是励精图治晋贤汰庸,孩儿一定严明法度。”

    朱树人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顺势往下说:“财赋变法,硬骨头暂时已经啃过去了,废丁分籍已经试行多年,南方各省已经全部推广。未来只要继续往北方推广,慢慢微调即可。

    朝廷税制,也不能朝令夕改,前几年刚改过,后续越稳越能树立权威。最好二十年都别动了。

    眼下革新弊政的关键,到了用人和科教上。科举之法,已经沿用千年,科举本身无错,但错就错在所试科目不能与时俱进。

    八股文章,理论上只能考察一个人知不知德,甚至都无法考察他是否知行合一、知德而行德。至于才干,呵呵八股能考察出什么实干之才?

    既然从前宋开始,科举便能加入武举,那将来自然也要与时俱进,加入别的科目,从此分门别类,各科各选其才。唐宋时,便有明法、明算,可惜后来进士一家独大,诸科除武举外渐渐废止。

    如今又面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自当去芜存菁,革故鼎新,裁汰汙滥,增补新学。恰好此番科学院又招募了不少才干之士,补足了一些科目。

    孤打算先在南京,筹建一所新学,花上数年时间,培养新学人才。待这些才学之士毕业,便增开新科,与进士科并举。”

    朱慈煜耐心听着,对这个说法,他内心倒是也很赞同的,并不是因为父亲的威望,而是发自肺腑赞同。

    因为朱慈煜本人也是从小接受过理工科教育的,方子翎教了他很多数学和物理常识,还有博物学知识,朱慈煜的学术眼界其实比朝中很多腐儒大臣都要开阔得多。

    于是他闻言立刻振奋地附和:“这个想法好,父王,不知这个想法……对外还是要您向天下公布,还是孩儿可以作为自己的想法,向内阁力陈推进?”

    朱树人难得停顿了一下,释然一笑:“你都二十二了,过完年就是二十三。亲政之前,尊老敬贤的姿态也摆够了,如今也该自己立威了。”

    朱慈煜恍然,连忙表示这事儿由他提出,后续请父王在朝堂上表示支持即可。

    定下思路之后,朱慈煜又转念一想,居然颇有政治智慧地请教道:“设立新学,与科举另开新科,实则有数年的时间差。

    既如此,为了循序渐进,让反对者不至于抱团激烈反抗,是否可以把这两件事情分开宣布?”

    朱树人闻言,难得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想得很好,已经会注意分化反对者的势力了。不过,这一点为父也想到了,只可惜,史阁部未必还有这几年的寿数。

    他毕竟德高望重,他与孤一同鼎力支持,新政才容易板上钉钉。为父终究没当过几天大明的文坛领袖,需要多几个久负文名的学宗泰斗来表态支持这事。”

    朱慈煜这才彻底理解了父王的良苦用心。

    史可法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连续好几年没上朝处理政务了,纯粹只是挂名,每天在江宁的疗养院里养老。

    听说今年病情又加重了,身体很不好,如果先办南京大学,过几年等南京大学第一批理工科毕业生出来,再讨论开新科考试的话题,那史可法未必活的到那时候。

    就让史可法为大明发挥最后一点号召力吧。

    ……

    数日之后,在南京朝廷的又一次朝会上,负责文教工作的礼部尚书顾炎武,正式提出了设立“南京大学”的奏请,希望朝廷能顺应时势,与时俱进,设立新学。

    除了顾炎武之外,已经另外升调其他清贵闲职的吴伟业,也表达了附议,并且补充了一些奏请细节。

    吴伟业曾经是朱树人在国子监时名义上的授业恩师,后来朱树人掌权后也让他担任礼部尚书,他升调走之后才让顾炎武补上来的。

    顾炎武执掌礼部时,工作政绩的重点在外交,而吴伟业执掌时,政绩的重点在文教。所以让顾炎武和吴伟业一起互为表里,这个建议才更有说服力。

    因为学界的几位主要泰斗都支持设立新学,所以朝堂上的第一轮博弈推进得也比较顺利,并没有人直接跳出来表示反对。

    而朱慈煜也装模作样地表示兹事体大,要请教一下史阁部的意见。

    众人看到很久没来上朝的史可法,今天居然都被人抬来了,哪能不知道这是小皇帝锐意进取,自己想推进改革了。

    史可法当众表达了自己的支持,最后朱树人也定海神针拍板,“开始筹备新学”这个意向,也就先被敲定了。

    反正还只是一个办学意向,后续具体怎么办,人事如何安排,待遇如何,都还没说呢。既然一切都还不清楚,就算有老狐狸想反对,也不会这时候跳出来。

    朱慈煜便宣布,回去后让礼部和吏部、工部好好会商新学的筹办事宜,拿出细化方案,后续几次朝会,还会重点讨论这个议题。

    ……

    明朝惯例一般是三日一朝,不过实际上如果不是多难之秋,一般只会减少不会增加。比如万历就是典型的经常不上朝,而崇祯时因为都快亡国了,倒是增加过上班频率。

    如今天下还算太平,皇帝也就依然三日一朝,或者偶尔间隔一次。如今因为礼部吏部工部比较忙,需要讨论细化方案,朱慈煜就给朝臣们减负,后续几次都隔一次上一次朝,六天一汇报。

    因为留下的讨论时间比较充裕,短短两轮朝会日之内,相关的消息难免就开始在南京城内传播。

    高层的老狐狸其实都还能按兵不动,但一些最容易被当枪使的基层冲动秀才举人监生们,反而坐不住了。有些人就开始议论朝政,觉得贸然举办新学不好。

    还有人得到消息,说朝廷最近从西洋招揽了一批搞算学物理的学者,要跟科学院的人中西合璧,未来一起承担南京大学的教学研究工作。说不定秀才、监生们未来还得被那些不通四书五经的粗鄙学者管束。

    传得更夸张的消息,甚至有说朝廷有打算废除旧式科举,甚至未来新学的入学考核,就只用考核算学和其他格物之学,不用考四书五经了。

    于是,一大群监生秀才等基层功名学子,就被人当枪使了,有想“公车上书”的,有想抨击时弊的,在南京城里闹出一些零碎冲突来。

    朝廷一开始也没正面回应,因为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有什么好回应的。大约十八天之后,南京大学的初步办学思路整理出来了,朝廷才明发天下,然后来清算一下这段时间的谣言。

    然后,南京城内外,就有数百名秀才和监生被抓了,周边的镇江扬州常州,也各有数十人涉事。都是锦衣卫拿到了确凿的证据的。

    一开始士林哗然,还以为又是特务政治残害读书人了。但最后朝廷给出的处理意见非常明确:不是不允许品评朝政得失,但是不能造谣,把朝廷根本没有打算推出的政令,子虚乌有捏造扣到朝廷头上。

    而这些人的罪名,恰恰是造谣。

    因为按照朝廷公布的南京大学办学计划,朝廷并没有打算废除科举的旧科目,这都还完全没影的事儿。

    朝廷也没说将来进入南京大学求学的士子,可以完全没有功名,这一点同样是造谣。

    按照目前新定的政策,为了防止管理混乱、落差太大,暂定的南京大学入学门槛要比照国子监。所以至少也要先有秀才功名,然后才能参加入学考试。

    南京大学毕业之后,才比照国子监监生出师的待遇,也就是相当于举人,可以参加后续的授官考试。当然也可以直接以相当于举人的身份候补,未来去礼部、工部、户部下属的各条线排队等缺。

    毕竟大明朝的科举制度,理论上考中举人之后就能排队候缺做官了,只是后期举人泛滥越来越严重,经常排队一辈子也排不到一个官位,所以才要考进士,考了进士才基本上能确保大概率实授官职。

    南大毕业生的候缺,理论上也跟这是一个道理。

第418章 南大毕业等于举人,研究员等于进士,院士等于翰林

    虽然南大毕业生未来的候缺等官,原则上跟举人候补的级别、原理相同。

    但有官场见识的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其中的细微差异。

    毕竟看朝廷现在的意思,未来南京大学的毕业生,因为是理工科为主,会独立拉出一条线给他们候缺。

    比如专注于户部的财务官,需要比较强的数学功底,又或者是工部的技术官僚,也有实干能力的硬性要求。

    所以如果未来几年南京大学的毕业生人数少,那么授予实缺的排队压力就没那么激烈了,可能象征性稍微排一会儿就能当官。

    这就等于是名义上相当于举人待遇,实际上捞到的好处却能近似于进士。

    除非将来理工科毕业生人数也暴涨,也出现学历贬值,那样到时候等缺授实职所需要的年限,也会越来越延长。

    然后大家才得都去考相当于进士科的后续选拔。当然在南京大学,后续这个考试就不叫进士科,改叫考研了——这也不是牵强附会,而是这个时代南大毕业后,继续考上去深造,确实可以直接成为大明科学院的“研究员”。

    以后的“科学院研究员”就相当于候补等实缺的进士,在没有授予行政官职之前,也可以享受七品俸禄,在科学院搞研究工作。如果在科学院里再出类拔萃,才会变成“院士”。

    所以南大毕业等效于国子监生毕业或举人,研究员相当于候补进士,院士相当于翰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反正“学历贬值”这种悲催的情况,肯定不会发生在南京大学刚新设的“老三届”身上,他们肯定人人都有光明的前途。

    要贬值至少也是十年八年甚至更久之后的事儿了。

    而眼下更值得关心的,其实是那数百名此前造谣朝廷政策的秀才、监生们的命运。

    这些人毫无疑问遭到了朝廷的依法惩治,该革除功名的革除功名,该改籍进厂打螺丝的就改籍。让其他人学点教训,以后不要品评朝廷还没尘埃落定的政策。

    ……

    朝廷的最终处置意见,很快就正式明发了,南京城里,以及周边数府的士人,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结果。

    最终统计,一共有两名尚未授官的、今科刚考过的进士,以及十四名举人,二百三十三名秀才,九十六个国子监生,牵涉到这次的妄抨朝政、造谣流言罪行中来。

    而从人员构成籍贯来看,应天府本地的倒也不算太多,只占了几十个。江西、浙江籍的反而比较多,涉桉人员都超过了百人——

    或许这也是当年明清之交的战争,没有波及到江西和浙江两省,而南直隶周边好歹是被多铎的贼军清洗过的,读书望族受到的打击比较重。

    所以现在抱残守缺不肯松手的“守旧势力”,也就以江西和浙江居多了,最后跳出来的自然也多些,并不存在刻意打压某个地方的问题。

    天下士林一开始看到这个局面,看到朝廷又搞了一个大桉,仅仅“因言获罪”就撸掉了几百人的功名,不由也是有些哗然。

    一些冲动的士人几乎又想搞事情翻桉,还有人私下里说,这次的事情说不定是天子年少、亲政后急于求成做出的乾纲独断决策。说不定摄政王和史阁部一开始是不支持的。

    不过刚刚面对严厉处置,敢公然宣扬的人倒也不多。而且短短几天之后,随着朝廷放出另一些风声,这些反对声音就被彻底压制住了。

    朝廷倒也没说别的,只是让南京周边乃至江西、浙江北部各府的官府,着力宣传两点: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算做是“因言获罪”,只是因为“造谣诽谤”,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有自己的政见,建议,朝廷不会以言罪人,但是如果捏造朝廷没有实施的法度,非要“虚空索敌”、“虚空打靶”,那就严惩不贷了。

    这个政策细节的解读,很快就被有心人掌握了,然后那些有能量有脑子的,无不心下雪亮:

    朝廷这个招数用得妙!用得歹毒!他没说不让人畅所欲言,发表观点。但唯独不让人议论朝廷还没定下来的、还在决策过程中的事情。

    当然了,如果你讨论的事情,朝廷最后也做了,那就不是“造谣”,只要不是造谣,问题就不大。

    可如果有喷子士人说了一些“某某某弊政绝对不能让通过,绝对不能干,那是暴君所为”之类的话,最后发现朝廷没这么干。那么这就是虚空索敌给朝廷泼脏水了。

    比如这一次,一开始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就说“朝廷将来打算废除科举”,又说“朝廷未来会允许没经过旧式科举的人直接考南京大学的机会”,但最后这两点都被证伪了。

    朝廷并没有打算废除科举,而且南大的入学考试资格,是要先有秀才功名的,目前既得利益阶层接受的旧式教育价值并不会被白费。如果想改行读理科,至少也要先有本事中秀才,这道门槛就卡掉了很多偏科的人,秀才举人们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见朝廷这方面还算做得地道,士人阶层想得到的利益,大部分还是保住了,谁还愿意当出头鸟?那就只好让那几百个被人当枪使的家伙,自愿倒霉了。

    朝廷这一手,也算是分化瓦解士人,只针对脑子不清楚首先跳出来的,而且每次只改一点点,少触动一些利益,钝刀子割肉,把剩下的大部分反对派温水煮青蛙。

    偏偏读书人是最自私自利的群体,想明白这个道理后,谁还燃烧自己为别人掘井。

    而一旦这种认知惯性形成了,朝廷后续每次就能悄咪咪放出风声来,比如明明只要改革三个点,但是放出五个点的风声。

    然后就等人喷,一旦五个点里有两个点喷得狠的,那就把那两个点撤回,最后公布正式方案时,没有那两个点,只有三个点,再反手把虚空索敌喷这两个点的人抓了革功名。

    比如,朱树人打算在大学里同时使用华夏和欧陆的数学物理讲师授课(但是欧陆讲师需要配翻译,也要慢慢学汉语。可以给缓冲期,但不会允许一直用外语教学。)

    毕竟有牛顿来布尼兹这样的大数学家,不用白不用,当然要给他们亲自上课的机会。虽然牛顿的教学水平貌似很垃圾,但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而这种举措肯定会被人反对,因为儒家士大夫阶级怎么可能放弃对学术解释权的垄断?就算他们能接受新学,肯定也希望由自己人来任教,就好比国子监的司业哪能是没有功名的人担任呢?既然学生都要至少秀才功名,那老师更要有功名底线。

    这种反抗,朱树人当然要压制。所以他就用了上述的钓鱼手法,把喷得最凶狠的腐儒干掉了一批。

    如是用不了几次,反对新学的最激烈的腐儒就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何况朱树人实际上算是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用武力打下来的,腐儒怎么可能真阻挠得了他。

    ……

    于是乎,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讨论,南京大学办学的事儿,也算是彻底定下了,包括后续的办学规模、选址、初期科目设置、师资力量筛选条件,也都讨论已定。

    一开始有人建议,把校址就选在南京城内,尤其是可以在城西南角,靠着城墙外的秦淮河,跟夫子庙国子监毗邻。

    但朱树人直接否决了这个想法。他知道秦淮河周边是何等藏污纳垢之所,国子监监生如今又有多少是真心向学的。尤其那些花钱捐的监生,个个有钱得很,每天在夫子庙周边就是逛窑子的。

    未来南大的理工科学生,肯定家境相对不如国子监的文科生富裕,把他们丢到这个大染缸里浸染攀比,让他们心理不平衡,还怎么潜心向学?

    所以,朱树人就以“时代变了,如今已是科学时代,大炮面前,所有城墙众生平等。未来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南京城内土地狭小,新学无需设在城内,不必在意城墙保护”为由,果断要求在城外设学。

    确定要在城外大肆圈地后,又有人顺势建议就在江宁镇上设学,因为南京西南郊一直到马鞍山,已经有大量的研究所和博物院、重工业厂矿了,很适合作为理工科配套。

    但朱树人再次否定,他语重心长跟其他朝中重臣解释“基础科学和应用技术”的差异。大明科学院和江宁、马鞍山那堆厂矿、研究所,说到底还是勤能补拙,靠实干试错推进科技进步的,缺乏以理论指导实践的思想基础。

    所以,搞基础理论研究,需要的是相对清净的环境。不被产业界的杂音干扰。科学院和各大研究所已经有了自己的定位了,南京大学没必要过去凑热闹。

    于是最后一番核算,南京大学被设置到了南京城的另一侧郊外,翻过紫金山区后,在城东远郊仙鹤山的平缓丘陵地带另外征地建造。

    这个选择,其实也很正常。因为按照历史的惯性,平行时空那个后世的南京城,一共也就三大片区的大学城,江南的有仙林和江宁,江北的有浦口

    而这个时代长江上没有大桥,渡江太不方便了,所以浦口肯定是直接排除了。江宁又作为了应用技术和实验试错的基地,那么南大也就只好放到后世的“仙林大学城”了。

    只不过,这地方在明朝的时候,地名肯定不叫“仙林”,而是分别称为“仙鹤山”和“放鹤林”,是后世合并简称了。

    反正城外的丘陵旱田不值钱,朱树人大笔一挥,甚至都不用征地,他直接把内务府在仙鹤山的皇庄拨出了几千亩地,作为南大的建校一期用地。

    当地环境林木丛杂,很是幽静,开荒过的田地其实也不多。大学第一期办学,人员规模也不大,朱树人就吩咐不必过度破坏林木,直接挑选树林当中的空地盖房子办学就行了。等以后丘陵旱田盖满了,再考虑多圈地或者伐林。

    朱树人这么决定,显然也是受后世教育的影响。他后世也去哈佛和MIT旅游参观过,那些大学连围墙都没有,直接在树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盖房子,环境还幽静不少。

    大学真正的价值在于大师,而不是大厦。

    考虑到盖房子和配套设施需要时间,而且教学团队的磨合、同事的互相熟悉也需要时间,那些“外教”也得先恶补汉语。

    朝廷最终把南京大学的正式开学时间,定在了小康八年的元宵节后三天,也就是正月十八。而小康七年这最后几个月,就先用来做上述的事情,算是“大学筹备期”。

    与此同时,礼部也即将在今年的秋闱之后,额外组织一场“南京大学入学招生考试”,乡试秋闱是九月份,这个入学考试就放在农历十月半,错开时间让礼部能协调人手。

    考完后十月底会放榜,排名在前几百名的,就可以进入南大首届就读了。参考资格是只要有秀才、监生功名,或者更高的,都能来考,

    但考试的内容只考数理化,加上一篇实用的申论,选题还是偏向工程管理和财务管理的,算是给写惯了八股文的人一点亲切感和遮羞布。

    不过申论的分数只占到总成绩的百分之三十,相当于高考作文,所以如果数理化太差,只有申论写得好,也是不可能录取的。除此之外,其余四书五经的文科内容就完全没有了。

    这个考试科目的内容设置,当然让很多只学四书五经的士子不甘心,但听说今年的考制只是试行,以后几年还会逐步调整。

    而且考虑到今年是突然袭击,虽然大多数人数学成绩不好,物理更是完全没学过,但别人也一样。

    如此一来,一些脑子活的人,在朝廷公布考试时间后,就开始疯狂恶补数学,争取利用人无我有的时机搞突袭。

    “快点准备恶补数学吧!晚了就来不及了!据说朝廷目前的考试资格选拔条件,是严格要求必须有秀才功名的人才能考!

    但是工部的方尚书昨天朝会上建议了,说将来应该给‘已经在科学院从事基础实验工作的普通雇员,也授予参考资格’。如果考上的话,可以深造几年,将来在科学院内的职称也能提升。

    咱这些读四书五经的,真要比算学物理,怕是比科学院里那些打杂的匠人都不如吧,还不赶紧趁着前三届朝廷还不许无功名匠人参考赶紧考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大明科学院里的工作人员,当然并不都是研究员。还有很多只是工匠出身,但是因为擅长钻研,做实验鼓捣机械,也被留在科学院打杂。

    这些人当然连秀才功名也没有,也没机会通读四书五经,但要是比数学和几何,这些人多半比秀才还好得多。

    于是乎原本还心存抱怨的想转行的秀才们,一听方以智在朝议上为工部系统内的普通实验员、工匠争取权益,而摄政王暂时否了,给秀才们争取了三年时间差,秀才们当然要拼命抓紧了。

    南京城内数学物理教材一时脱销,想考试的人都开始刷题,也没人说三道四了。

第419章 有分数线的科举

    朱树人对天下守旧士人的分化瓦解,执行得非常顺利。

    既然其中一部分人看到了新的上升通道,而且这条上升通道暂时只对有功名的旧士人开放,那为什么不尽快抓住机会为自己捞一点好处呢?

    就算将来这条上升通道,会慢慢开放给别人,开分润这个蛋糕,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说不定这几年窗口期里,自己已经靠着这个新机会爬上去了,那为什么还要为爬不上去的废物操心?

    死道友不死贫道,能抓住窗口期的人,才不会在乎抓不住的人的死活,那些人才是他们卷的对象,想要上屋抽梯在脸上踹一脚的对象。

    巴不得自己挤上公交车了,司机立刻就关门,那样沿途还能乘车乘得舒服一些,宽敞透气,人性自古莫不如此。

    时间很快来到十月十五,也就是预定的考试日。

    报名工作,已经提前五天截止了,因为时间仓促,所以今年来的人也不是很多,主要就是南直隶和江西浙江的考生赶来了,还有一部分山东河南湖广的,更远的很少有来报名。

    不过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公平不公平,本来就是恩科的性质,此前朱树人雷霆手段时,黜落了南直隶和江西浙江三四百个士子的功名,这些地方的抵触也是最严重的。现在算是先当头一闷棍再给个甜枣,恩威并施。

    这种情况只会在第一年出现,以后就不存在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了,各省也就公平了。

    ……

    考试当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秦淮河边夫子庙的江南贡院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考场的地点,朝廷倒是没有折腾,依然跟旧式科举一样。那些考生有不少原本就是参加过旧式科举的,对于套路倒是挺熟悉,并没有不适的感觉。

    只是夫子庙门口的队伍,被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分类排列查验考生身份。每个队伍前面还立了一个牌子,分别写着“举人区”、“监生区”、“秀才区”,让不同参考身份的考生,可以享受不同的待遇。

    感觉就跟后世机场的值机通道,有商务座的快速通道,也有普通通道,还有跟团游的。“举人区”排队的就寥寥无几,“监生区”稍多几倍,而“秀才区”则是挤得满满当当。

    一个二十来岁的考生,排在举人区的队伍里,前后扫视了几眼,看人数并不多,不由有些窃喜,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他前面排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更老一些的应试举人,看着都三四十岁了,他便好奇地跟对方套近乎:

    “不知兄台何处人氏?鄙人泉州李光地,观年兄春秋,应该中举有年了吧,何不候补等缺,还来这儿考数举呢。”

    那中年举人扭头斜也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拱手道:“在下江陵周培公,这位李贤弟何必明知故问呢,能排在这举人候考区的,自然都是已有功名在身。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原因跟你一样。”

    李光地闻言,不由略带尴尬又自嘲地一笑:“那不是中举之后,会试迟迟不过,来这里多试试运气么。

    虽说这“南京大学”学成毕业之后,依然是举人级别,可毕竟文举候补之人已车载斗量,数举候补之人还前无古人,谁不想试试。”

    说完,李光地周培公相视会心女干笑,都是一副换道超车赶趟了的得意。

    原来,这俩人都是平行时空康熙朝的镇明狗腿,如今却也来大明朝廷这儿应考求功名。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好几十年了,朱树人未来肯定会用到越来越多仕清的人。尤其那些历史上没在明朝做过官的人,只要有点本事,去仕清只会越来越普遍。越往后,没仕过清的,反而可能是籍籍无名的庸碌之辈。

    此时此刻,这些人想的,都是“哪怕已经有了文举人,再多个数举人,说不定候缺能快一点,总比继续文科考进士方便一点,至少试试看能多条路”。

    李光地和周培公寒暄之后,都打探起对方的数理功底,周培公问起对方算学水平,李光地倒也毫不谦虚:

    “小弟素擅易数,对传统简单算学也多有涉猎,不过上上个月看到的考察纲目上列举的几何、力学计算,倒是实在不懂,全靠临时买了一本方先生的《物理》临时抱佛脚了一下。”

    周培公闻言,神色略微一暗,但很快恢复正常:“那你比我好些,我是这两个月头悬梁锥刺股,全部靠临阵磨枪了。就是赌这第一科大家都没准备,矮子里拔高个呢。李贤弟你有易数基础,此番定然高中了。”

    李光地心中略有些得意,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拿场面话安慰:“诶,一时之得,何足道哉。学无前后,达者为先。

    这南京大学的招考,可不比会试,会试过了,便是此生不再向学,做个堕落之辈,也得授官。这数科考中了,还要入学勤奋苦读三五年,如若就此荒嬉学业,将来结业都考不及格,不还是照样没用?

    小弟已经听说了,这数科的入学试,还是看排名的,无论分数多低,只要是前三百名,都能入学。但将来数年苦学后的结业考试,却是要看分数的。

    如果不能达到六成的分数,便是学够年限,也不得结业。若是不能达到七成的分数,纵然勉强结业,实授职务也是遥遥无期,说不定要去科学院实习。”

    周培公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并不是眼前这一考过了就行的,数年之后还要看数理学得如何。不过既然结业并不规定多少人黜落,只看分数,说不定只是一个恩自上出的把戏呢。

    就好像会试之后,也不是一考定音,还有殿试嘛,可殿试谁会去黜落人?无非是为了天子门生而已。”

    周培公以旧例揣度,觉得将来南大的毕业考试和眼下入学考试的关系,无非就是跟御前殿试和礼部会试的关系一样,肯定是“严进宽出”,后续的毕业,只是皇帝为了施恩的把戏罢了!

    ……

    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完成检查,终于进入贡院应考。

    整个过程,李光地还是感受到了一些额外的尊重和便利,让他挺意外的。

    比如在考生进场的时候,就只是核验了身份,但并没有严格搜身,没有辱及斯文。

    刚才他还看到个别考生心里不踏实,为此质问了搜查者。

    显然是因为发问者胆小,绝对没有夹带。而看核验官连搜身都不仔细搜,万一其他同行带了小抄,那他们这些老实人不就吃亏了么?

    要是能挤兑住核验官,哪怕只是搜出几个夹带小抄的,革除其功名,废黜其考试资格,那自己不也能多去掉两个竞争对手,没那么卷了?

    零和博弈的仕途争竞,从来都是这样的嘴脸。

    然而,核验官却非常不屑地正面回应了那几个质疑考生:“朝廷体恤士人斯文,不予脱衣搜身,尔等还待如何?这是朝廷德政!你当这是考八股呢!考算学、物理就算让你抄几个公式又如何?不会算就是不会算!”

    这事儿也就很快不了了之,大家全部进场,略作准备就开始发卷,答题。

    考试的内容也比较快捷,理科的部分第一天就全部搞定了,上午考数学,下午考最基础的物理计算和一些博物学常识、化学常识,

    李光地仔细看了一下卷子的考察范围,也都是朝廷前些年通过大明科学院出版的科普读物里涉及到的内容,并不存在拿冷僻的知识偷袭,所以对于平时就有心读点科学院杂书的考生而言,等于是凭空捡了便宜了,他们的兴趣爱好刚好撞上了考核内容。

    各人便各尽其力,能做出多少就做多少,做不出也不去多想,都觉得其他考生多半也做不出。

    总体来说,这次的卷子还是很简单的。至于微积分之类最新的数学成果,当然不会拿来考考生了,那也太难了,全大明没几个人能做得出来。

    微积分的内容,都是要考生考上南大之后,后续几年需要去学的,甚至包括“导数”和很多后世高中生学的代数和几何内容,如今也都要大学里才学。

    换言之,要是有一个后世的穿越者过来考这两张卷子,就会发现,其中的数学知识,最多也就是初一到初二的水平,无非是把其中的多元方程组的X/Y这些替换成了甲乙丙丁,减少了西文字符的用量。

    至于其中的物理考试,基本上也就是牛顿三定律的匀速计算,以及物体质量体积密度各种基础几何应用计算,还有光学的几何计算。

    其他后世初中物理的热学和电学部分,如今则完全不考核。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生物博物学的读图题和化学现象常识。

    物理卷或者说科学卷的最后的一道、用来拉开学霸和学渣分值的终极大题。也不过是告诉你某几颗星球之间的引力大小和轨道距离、让你计算维持绕行所需的离心力/向心力大小,然后再算出轨道运动的线速度和公转周期。

    后世但凡有个中考过线水平的物理答题能力,拿到大明来都能中举。

    ……

    考试之日很快结束了,李光地、周培公等人喜忧参半,

    李光地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而周培公显然临阵磨枪磨得不咋滴,数学和物理最后都有大题完全憋不出一个式子来,只能写一个解。

    一大群应举考生在南京城里厮混对答桉,也有装鸵鸟考完只想等成绩,根本不敢对答桉的,只管在秦淮河上醉生梦死麻痹自己。

    据说那几天里,要想刺激得罪一个读书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在秦淮河上看到一个左搂右抱但仍然面色忧虑的书生,然后就凑上去给他报今年考卷的标准答桉。

    那么对方一般就会恼羞成怒、抄起砚台或者酒壶砸人,再疯狂用袖子捂住耳朵不听。

    折磨了半个月后,十月三十这天,朝廷终于放榜。把全部录取的第一届三百名考生名单全部贴在贡院门口。

    有些对自己成绩自信的考生,自然会来亲自观看放榜,但那些有自知之明的,就不来自取其辱了,继续秦淮河上买醉,期待有个奇迹,能有人上门报喜。

    而看了张贴的榜单后,考生们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意外与不同:数科的考试,居然不光要贴名次,还非常详细的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详尽地写上了应考者的算学、物理两科各自多少分,以及相加的总分。

    要知道,传统的文科科举,哪有给分数的,也就直接排个名次,但究竟谁为什么排在前面,谁为什么排在后面,根本就没人知道理由。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么,要品评一篇文章优劣,很多时候是没有明确标准的。

    但理工科考试就完全不同了,那都是客观题,答对答错没什么悬念,按过程步骤给分,也不容易歧义。

    所以从榜单第一名到第三百名,每个人具体多少分,都是一目了然。因为肯定会存在同分的人,所以遇到同分的甚至直接按照“并列多少名”写出,清清楚楚。

    李光地和周培公当日也相约前去看榜,李光地就侥幸发现自己总分148,取在第五十三名,他平时算学有点功底,算学帮他拉了一些分数,可惜物理只是中规中矩,临时恶补也只是中等偏上。看他的数学能进三四十名,但物理只在八十名开外,平均了一下取到五十多。

    而周培公非常惨,居然在第二百六十四名,而且他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有二十几个人并列第二百六十四名,因为这二十几个人都是刚好满分200分的卷子总分才116。如果再少一分跌到115的话,那就只能并列二百八十几名起了。

    榜单最后实际录取人数超过了三百人,达到了三百零九人。只因为从第二百九十七名开始,有十三个人同分都是112分,都并列,最后只好把这十三人都录取了,也就超录了九个。

    不少考生看了这个张榜阵仗,也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考试也太严谨了吧,直接公然把分数线和录取者每个人的分数,全部公布出来了,比旧的八股科举不知道要精确多少倍,输的人也只能心服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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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的正常科举,说好取三百人就是取三百人,文章肯定能分出一个高下,到了第三百零一那就是名落孙山,怎么可能出现同分就得都取的情况。

    而很快,随着按精确分数录取这个消息传开,很多人又暗暗叫苦。有些人试图查询分数的产生过程,想要看卷子的批阅情况,对分数不服。

    也有些人发现,自从用客观数字定分后,似乎也不存在南北分榜照顾,以及特殊地域照顾了。朝廷这次考试的取士地理结构,似乎非常不合理。

    有些人就联想到了朱元章初年的南北分榜,以及后来的东西分榜,幻想着闹一下,为自己的家乡争取权利。

    人过一百形形***,怀着各种利益考虑的人,都开始活动起来。

    Ps:不好意思周末起晚了!后面几天还是设定定时更新吧!不手动了!

第420章 科教不是分赃,需要实事求是

    国姓窃明正文卷第420章科教不是分赃,需要实事求是小康七年,十一月初三。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

    这是数理科考试放榜后的第三天,也是放榜后的第一次朝会。

    皇帝朱慈煜自然也非常热切,想知道自己的新政善政,给天下士人留下了怎么样的感想,有多少人感戴他的恩泽。

    朝会上其他那些例行议题自不必提,朱慈煜今天也没什么兴趣,所以话题很快就歪楼到了科考上。

    朱慈煜借机询问礼部尚书顾炎武:“顾卿,南京大学招考张榜已有三日,民间应举士子反响如何,中试者可都有积极筹备入学?”

    顾炎武连忙出列回奏:“禀陛下,此番科试风纪俨然,典章整肃,应举士子皆得以斯文得体应对。

    报名参考者一千四百零三人,最终实际应考交卷者一千二百九十八人。张榜之后,应录三百人整,因榜末多有同分,实录三百零九人。

    因录取榜单名次皆有分数,高低分明。对于各人考分有疑虑者,付给公证、手续费后,还可查阅原卷扣分详情,故而人人对扣分心服口服。士林皆以此番科考,为国朝历次考试公允之最。”

    轮到顾炎武汇报,他一上来就强调这次的考试是多么的公允,在评分标准方面堪称古今无匹的公平公正。

    甚至考试完阅卷的时候,虽然依然要糊名,但却不用跟往常正常的文科科举那样让人誊抄卷面,而是糊好名直接就可以批改原卷了。

    这也是为了减少誊抄过程中的错误和细节遗漏。因为纯文字的卷子,誊抄时不会有人故意抄错,抄错的意义也不大,会文理不通直接出现破绽。

    而理工科的试卷,很多是数字和符号,稍微抄错一点会很麻烦。虽然还可以反复核对校验,但既然数学题对还是错一目了然,批改不能作假,也就没必要誊抄了。

    就算阅卷官认出这是某个有后台考生的字迹又如何?

    难道就因为这考生是内阁首辅的儿子,阅卷官还敢把明明答错的数学题批对不成?

    数学物理这些玩意儿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造不得假的,天王老子做错了也是错。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些题目涉及到几何的作图和物理的作图,而作图的手法、精度还有其他一些细节,誊抄后可能就没有了,还不如用原卷改。

    华夏自隋炀帝杨广开始有科举,一千零大几十年了,从未能解决“不用誊抄也绝对判卷公允”的问题,如今大明却解决了,

    这难道不是值得大吹特吹的政绩么?也难怪顾炎武如此引以为傲。

    朱慈煜听了之后,也是频频点头赞许。

    然而,没有一项新政能够让所有人满意。就在朱慈煜颇感振奋之时,旁边的御史班子里,便有人出列奏对,根据他们风闻到的民意民愿,仗义执言,针砭时弊:

    “陛下,臣王士禛风闻,此番考试虽然号称判卷公允,可依然有数省士子为结果鸣不平。前日,贡院之外,有数十河南、山东考生抨击,声言此番三百零九名上榜者,北方各省仅有二十余人录取,南北不公,引来数百举子围观。

    臣念及太祖时,便曾有南北榜之争。我大明此后多年,也素有南北分榜以安人心。此番事端处置恐非安妥之法,唯陛下察之。”

    朱慈煜和顾炎武原本心情还不错,被御史这么一说,都各有些不快。

    这王士禛是河南新城人士,六年前中的进士,如今在御史台做一名普通的御史。或许是出身的关系,他自然要为河南老乡争取一些利益,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明原本文科的科举都有南北分榜,不用跟南方教育发达地区卷同一份名额,现在没有分榜了,他们就很怀念当初朱元璋的法度。

    朱慈煜原本没怎么深想这个问题,就直接问顾炎武,该当如何应对、目前的制度设计,究竟原理如何、是否合理。

    顾炎武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回答:“陛下,臣以为,王士禛所言,对太祖当年南北分榜的本意,大有误解!太祖皇帝时,是曾出过南北案,但当时分榜以安人心,并没有错。

    只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篇文章好坏优劣,难以有公论。就算当时的主考都觉得取在前数十名的文章,确实优秀,也难以排除这数十篇文章的立意、政见与当时的执政、阅卷者暗合。而一旦某一派掌握了论政之权,释经之权,从此盘根错节形成学阀,也确实难以避免。

    故而太祖之分南北榜,不应被视为给北人以好处,只是让人可以分片取仕,各抒己见,不必拘泥于讨好一派执政之见。如果当时南人执政,北人士子于文章中、人人都不迎合其政见,执政之南人亦非取不可。

    但如今新科所试内容,乃是数理,对便是对,错便是错,判卷宽严绝无舞弊余地。故而按分录取,才更示天下以公允。否则某些省百三四十分方得录取,另一些省百二十分便得录取,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

    朱慈煜摸了摸稀疏的胡渣子,一想确实也有道理。之前文科科举,最关键的一点是只用排名次,不用打具体分数。所以南北榜各排个名次,别人也说不出不公平。

    但现在是客观题,榜单上每个人考了多少,都精确到分了,一个130分的人没录取,一个110分的却录取了,确实会冲击到人的三观。

    毕竟他们还是明朝人,没有穿越者,不知道后人是慢慢能理解这种各省分数线差一大截的情况的。在顾炎武眼里,能明确分数的卷子,就该公事公办,不该搞利益输送。

    朱慈煜觉得双方都有点道理,一时让群臣畅所欲言,评价一下得失曲直。大家众说纷纭,一时也难以定论,朱慈煜只好宣布散朝后改日再议。

    ……

    散朝之后,朱慈煜回到文华殿,让宦官去把他父王请来,还单独请了张煌言、顾炎武等几人,闭门议事。

    自从朱慈煜南巡回京后,亲政的比例越来越高,朱树人也不想太累,就把日常朝会完全丢给儿子了,他自己长期借故不上朝。

    毕竟大朝会上,面对百官,儿子就算给父亲赐座,甚至允许侧坐在陛阶以上,那还是挺别扭的。礼遇再高,不合朝廷法度,礼遇再低,又违父子孝道,既然如此,不如不上朝。

    反正朱树人这个不上朝,完全不代表不参政。他只是把繁文缛节礼仪性工作完全丢开了,日常小事也完全不管了。但大是大非的大政方针,依然有人上门请教,讨论拍板。

    朱慈煜也非常尊重前辈阁臣,每次请教父王时,如果同时请张煌言、史可法等人,也都会一并赐座,所有人都是坐着开闭门小会,还有宫女侍奉茶点。

    大家坐定后,朱慈煜示意顾炎武把今日朝会上御史们反映的民情转述了一下,请父王拿主意。

    朱树人仔细思虑了一下,也不客气:“我以为,朝政不可朝令夕改。这南京大学,虽然采用了类似科考之法录取,但毕竟不是科举。

    入学之人,也不代表就能做官,还得苦学数年、毕业通过考试。就算将来能做官,朝廷培养这些人才的本意,也不止是让他们做官,还是要分出一部分去搞研究的。

    既如此,自然要选出一心向学,愿意搞研究之人。这又不是朝廷在笼络人心、牢笼志士,科学研究要的是实事求是,目前之法,可以五年不改,甚至十年不改,对天下申明朝廷设置新科的本意和苦心即可。”

    也就朱树人这种地位,敢于私下里当着皇帝说这种话,公然把旧式文科科举说成是一种“权力分赃”。

    反正四书五经读出来的东西,对于治国没什么实际用途,只要给大家一个说法,让大家把多余的精力有个渠道宣泄耗掉,别去胡思乱想就好了。

    而新学要的是实干之才,学到的东西是要实打实用的,怎么能和稀泥呢?

    朱慈煜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豁然开朗,果然还是要坚定立场,不能用分赃的心态搞科技文教。

    他便继续虚心求教:“那五年、十年之后呢?又当如何?”

    朱树人抿了一口茶水:“科教之道,实事求是为首,兼顾公平次之。将来可按照各省纳税人口多少,兵役、徭役多少,按比例分配入学录取名额。

    但这些措施,必须是朝廷的科教事业已经有了一些基础之后,才可以实施的。到时候师资力量已经够用,每年南京大学录取的人数也可以增多,然后适当宽进严出,

    入学时按省录取,给教育资源匮乏地区的、心向科学的学子多一点学习机会。但如果经过三五年的学习,依然不肯发奋向上,不能弥补当初入学时的差距,毕业考试依然无法通过,那就怨不得人了。

    到时候,对于这些学业不够扎实的,可以发回原籍担任基层数理教谕之职。比如在各府、县如今正职的教谕之外,另设副职,专管一县的数理、生化教务。等人才基数大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落后省份难出人才的问题。”

    朱树人此言一出,不仅小皇帝豁然开朗,连张煌言顾炎武都颇觉深谋远虑。

    确实,现在科学教育工作刚刚起步,首先要追求的是把最好的最适合搞科教的人才选出来,集中力量把基本盘做大。

    至于公平,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如果连各地的基础数理教育人才都不足,就算兼顾公平,选上来的也是歪瓜裂枣。为了表面上的公平,如果让大明的科教工作发展速度拖慢十年二十年的,那才是得不偿失。

    任何事情的初始阶段,都需要铁腕。朱元璋继承的是一个当时已经用了八百年的制度,而朱树人现在是另起炉灶,性质能一样么。

    ……

    朱树人的提法,最终经过一番波折,走完流程,也成了朝廷的正式意见。

    朝廷宣布,至少五年之内,不会考虑任何变通。因为眼下最需要的,是尽快扩大大明的数理人才群规模,要把有限的资源,教育出更多实干之才,现在还不是分赃的时候。

    将来,可以酌情按照每二十万户人头税或田赋纳税人口,给一个南大入学名额,分省录取。

    如此一来,也不用看各省的实际人口来核定名额了,因为随着大明此前实施了工农分籍,人口本来就会出现流动,尤其是工业人口。要是还跟原来那样很久普查一次人口、然后定死录取数字,就不足以反映人口的实际流动。

    不过考虑到边疆苦寒之地对朝廷也有意义,可以在新科的考试中,给兵役人口和徭役人口予以优待。

    所以每个省有驻军两万人的,增加一个录取名额,服役士卒子弟,可以在当地就近考试。有徭役人口满五万人的,也就是未来长期搞基建的“国家工程兵”,也可以给当地省份增加一个名额,役籍人口子弟也可以就近考试。

    如此一来,也算兼顾了国防和基建,兵、役人口分别一个顶十个工农或四个工农,够对边地倾斜了。但入学之后,将来能不能毕业,还是要公事公办,一碗水端平。通不过毕业考试,还是要刷去回家乡当数学教谕。

    朝廷的解释在民间传开之后,反抗的声音自然也不得不小了一些,毕竟朝廷已经申明,这玩意儿跟科举不一样,不是一考定终身,而是会越来越宽进严出,进了南大也不等于就富贵,学不好照样完蛋。

    至于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要嚼舌头搞事情的,朝廷自然也不会客气。朝廷不会因言罪人,可对于造谣诽谤朝政的,也不会客气。一旦发现有造谣的言论,锦衣卫就可以立刻抓人,革除功名。

    如此恩威并施之后,新学的录取方式,总算被天下暂时接受了。而朝廷在磨合了一个多月之后,到了这年年底,又额外抛出一个利好消息。

    那就是等几年之后,南大毕业生数量渐渐增多,就允许各省自办大学,可以从南大毕业生和研究员里聘用贤能,到地方任教。

    省里面的大学,虽然不能保证毕业后排队候补授官,但是可以民间自行解决厂矿人才和研究所人才的不足。而且省里面办了学,各省布政使、学政都有权自行设定招考标准,要不要向本省生员倾斜,都是自己的事儿,朝廷不会干涉。

    朝廷只负责审核办学资格、师资力量是否合格。

    如此一来,想多一点人学数理化的,也不用都扎堆来南京了,只要不要求“包分配做官”,将来完全可以在自己省里读。

    开了这个口子之后,各地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反正朝廷的钱朝廷决定怎么花,地方上自己的教育经费,地方上自己组织,朝廷也不伸手捞好处。

第421章 投资早期当然是烧钱的

    历史的车轮很快来到小康八年。

    元宵节后三天,正月十八,在朝廷的强力推进和保驾护航下,南京大学首批招生总算按期入学。

    第一届招生人数比较少,也是考虑到学校刚刚草创,师资力量实在是不够。包括牛顿在内,如今挖来的西洋学者总共也有二十余人,而且至少一半也都只是剑桥牛津来顿和来比锡四大名校刚毕业没几年的,有些相当于是在西方读完硕士。

    真正在四大名校原本就当讲师当教授的,一共只挖到不过四五人。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朱树人一个神学家和法学家都没挖,至少八到九成是教数学和力学光学的,还有些涉猎博物学和化学。

    最后只有一成多的,是涉猎哲学类,而且大明也不会养纯只懂西方哲学的人,那种人如今根本用不到。所以哪怕教哲学的,至少得同时兼通逻辑学,那么还能跟大明这边的教育需求互补一下,毕竟大明传统的诸子百家哲学,比较轻视逻辑,有一定的短板可以补足。

    新挖的西洋学者二十余人,加上十几个早年就来的、笛卡尔时代留下的徒子徒孙研究员。

    还有华夏本土的,大明科学院的三五十个研究员,被临时拉来客串,这些研究员也不是全职在南京大学教书,有些还兼着科学院那边的研发工作没法完全放下,所以折算下来,最多相当于三十人全职。

    所以全部加起来,师资力量也就六七十人,教三百多个学生,已经是比较紧张了。尤其要考虑到南京大学每年都要招生,今年第一批进三百,未来只会逐年递增。要是同时有三年的学生呀在那儿要教,总和就能超过一千了。

    七十个老师教一千个学生,学生们还要分好多门课,要学数理化和博物学逻辑学,五大类科目,老师是绝对不够用的。

    将来实际办学过程中,肯定得等第一届学生升到大二、大三,就从中挑出成绩最好的,提前授予助教职务。这样以后可以让学生帮着带一批学生,减轻师资压力。等最早的人才出师后,相关人才缺口才能快速堵上。

    ……

    因为人手的缺乏,小康八年上半年那个学期,南京大学的办学实在乏善可陈。很多事情都在混乱中磨合,捉襟见肘。

    负责礼部和教育工作的顾炎武,也是有些惭愧,数次为大学的磨合缓慢向朱树人请罪。

    但朱树人都非常大度地表示,这都是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也必然能随着发展而得到解决。这些暂时的困难,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大明的科教人才团队能稳步扩大,其他都是小问题。

    感受到朱树人的信任和知遇之恩,顾炎武也力争办事更加公允,不去干涉具体科教人员的工作,让他们自由发挥。

    而学生们大多有大明固有的尊师重道思维,或不敢质疑,或对新学有各种各样不适应,其中的文化差异也带来了不少内耗。学习效率暂时低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任何新生事物刚出现时都是困难的嘛。

    转眼到了盛夏时分,南京大学倒也被朱树人要求,安排寒暑假休沐,不过分别都只有一个月,不像后世那么康慨。暑假只在农历六月初十到七月初十,选取最炎热的时候。

    而实际上,因为大家学习进度跟不上,很多成绩比较差的学生,暑假也需要补课。而成绩好的,则有可能被当研究员的老师拉去进行一些科学院的打杂下手工作。

    上半年因为人手不足而拖延了不少工作的科学院,也是到了暑假时分,才勉强追回一些进度。

    方子翎如今还执掌着大明科学院,她便忍不住趁着暑假休沐的机会,跟夫君抱怨,说自从南京大学建校,至今半年多,一点反哺科学院的成绩都没看出来,反而还让很多项目停滞了。

    朱树人便笑着安慰妻子:“这是正常的,刚投资的时候,哪有立刻见回报的,要是那么立竿见影,早就有无数逐利之徒去投资科教了。

    就是因为一开始要赔本,不能马上见效,所以才需要朝廷高瞻远瞩,破除万难。反正我大明如今并无明显的边患,其他研究也可以缓口气,把基础打扎实。

    我就没指望五年之内,办大学的科研进度能超过不办大学直接埋头干。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五年之内纯亏,十年之内勉强止损扭亏。十五年二十年之后,才是纯赚。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

    方子翎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也就没有多在这一点上纠缠。但她很快又列举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如今数学院的首席教授牛顿,教学反馈并不是很好,有很多学生反馈他讲课毫无条理逻辑,经常跳跃,天马行空。

    跟着他学的学生,成绩反而比其他教授带的都差。牛顿班的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数学平均分,在全校垫底。

    朱树人闻言后,不由一愣,倒是想起了历史上不少关于牛顿爱因斯坦之流不擅教书的段子。

    这些天才说话很容易天马行空,他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很多过程就略掉了,然后直接跳到后面。无论是牛顿在剑桥当卢卡斯数学教授,还是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时偶尔客串客座讲座,都是一个调门。

    朱树人不由问道:“可是如今能教微积分的只有寥寥几人,你我也不过刚刚学懂,其他数学教授,难道能比牛顿教得更好?”

    方子翎:“那倒不至于,但是大一新生还没学到微积分,今年上半年还在补充代数和几何的基础,下半年也才学到求导,明年快一点的话,下半年可能会学到微积分吧。

    我们的很多教授,其实也是在边教边学。他们在欧洲时已经懂了代数几何基础,还有跟牛顿同门的,在欧洲时在巴罗教授门下学过求导,所以只要再恶补一下积分,就能教全部数学科目了。”

    朱树人点点头:“那就减少牛顿的课时,让他专门教其他教授微积分,求导和代数几何基础就不用他给普通学生上课了,那是浪费人才。

    如果教完微积分后没有其他能让他提起兴趣、值得教的,那就给他每个月一千两银子,让他爱干啥干啥,不用定期汇报了,他想到有成果要汇报的时候,自然会汇报的。

    以后他的课时压缩到每月十节课,爱上不上。再每周开一次例行的教授心得交流会,其他时间完全自由安排。”

    方子翎闻言微微有些吃惊,她知道夫君对牛教授很看重,但还是没想到到了这种程度。

    这样算下来,牛顿每周也就最多一天半要忙教学工作,剩下来至少四天半都是自由支配的——如今的南京大学是每周工作六天的,主要是允许欧罗巴来的教职人员每周日休息,处理私人精神生活。但又不好不公平,所以大明本国的学者和学生也都公平地七日一休。

    朱树人的安排很快推行了下去,以牛顿为契机,其他一些才华横溢但不擅教学的学者,也多多少少能根据学术成绩得到豁免,一时南京大学氛围更加轻松。

    ……

    按照新的教学管理计划调整后,南京大学第二学期的科教工作继续顺利展开。因为还在投资赔本阶段,也没什么成果值得赘述的。

    大明的其他内政方面,无非也是在一方面继续往北方各省推行废丁分籍改革,一方面继续垦荒拓边、在西南改土归流。

    过程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无非都是见招拆招的体力活。

    时间转眼来到小康八年的初冬,朝廷也总算有一件值得大书一笔的边患需要处理了,那就是已经嘴炮谴责拖延了一年多的吕宋问题。

    去年上半年、大明最终解决越南的时候,越南郑柞就曾在两广疯狂放出风声,试图转移仇恨值和矛盾,把西班牙殖民者拉下水。既然事情已经挑明,那一战肯定也是非打不可的。

    此前没有立刻动手,一方面是去年郑成功的海军刚刚在灭越战争中打了两场大海战,多多少少还有些战损。

    毕竟当时大明的主力舰队,虽然都在朱树人点拨的“重点装甲防护”思路下,靠内置钢板装甲舱护住了指挥舱和弹药舱,确保了主力舰怎么被炮击都沉不了。

    但是这种重点装甲防护思路,并不能防止上层建筑在炮击中损坏。当时郑成功几乎是顶着一比五一比六的兵力劣势,全靠大舰巨炮一锤定音打赢的。打完后上层建筑打烂了太多,各层炮甲板设施也损失不小,还有大量的伤兵。

    这些参加过海战血战的伤兵、老兵,那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所以也得到了朱树人的亲自关照,好生调养。

    因为大明实在是缺乏有丰富现代海战炮战经验的将士了,此前多年的陆战灭国之战,好歹还能练出几十万百战之师。可炮舰之间对轰的作战,除了这次越南黎朝的灭国之战,原先根本就打不起来,毕竟大明此前的对手,压根儿就没有大规模的西洋购置舰队。

    所以所有的伤兵,最后在伤势稍稍稳定住之后,都运回福州好生诊治。大明科学院在南京的附属医院,也第一次特地在外省设置了分院,就设置在了福州,把这些年的外伤医疗技术进步成果统统用上了。

    包括同期英国人在用3%的稀硫酸消毒手术刀、2%的稀硫酸消毒包裹纱布再用苏打水中和,还有其他一些卫生措施,全部都在福州的“大明第二军医院”里得到了应用。

    如今,经过了一年多的休息伤兵全部恢复、疗养到最佳状态。破损的战舰也都全部重新修好,炸膛和磨损的大炮全部换新。随着时间再次入冬,热带病和酷暑问题暂时缓解,郑成功的獠牙也就彻底露出来了。

    朱树人为此亲自提前了一个多月,九月初就从南京南下,巡视了浙江沿海和福建北部,最后在十月初抵达福州视察军队,激励将士们的士气,并且接受郑成功的誓师。

    随后舰队拔锚起航,郑成功亲自带着陈近南刘国轩等部将,率领战舰二百艘,运兵船三百艘、补给船若干。

    全舰队共计拥有水兵、水手三万人,登陆战兵三万人,总数六万余,对吕宋发起远征。

    舰队十月初八从福州启航,经过八天的航行,十六日在大员岛南部的赤嵌港略作休整,重新补给途中消耗的澹水和新鲜果蔬肉食。

    然后再次南下,经过十五天航行,率先抵达西班牙军缺乏提防的林加延湾,郑成功分出刘国轩部在此领兵一万人登陆,建立起桥头堡,并分出若干轻快小型战船提供沿岸巡逻护航。

    郑成功本人带领四万余人的主力继续沿着海岸南下,直扑马尼拉湾。

    林加延城位于马尼拉湾北岸正北方大约二百四十里外,距离马尼拉城三百里,在林加延城北也有一处海湾,可以登陆,但不是深水锚地,不适合最大号战舰靠岸。

    历史上,但凡是遇到菲律宾统治者缺乏统治基础、可以一击而灭的情况,那么进攻部队往往会选择直接在马尼拉湾登陆,

    但如果统治者有一定的掌控力,可能会打成持久战,为了稳妥一点,在林加延先开辟滩头阵地就显得更加稳妥一些。反正登陆后再占领圈地两百多里,也不算太远太麻烦,这些地方本来就是要去控制的。

    所以,历史上七年战争时,英国为了打击西班牙,就选择了派舰队直接登陆马尼拉,把西班牙舰队暴揍一顿。但最后战争结束签订条约,西班牙服软了,英国还是得把马尼拉还给西班牙。倒是后来二战时美日争夺菲律宾,图的是长期统治,就从林加延湾先稳扎稳打。

    朱树人如今要的也是长治久安,不是跟英国人那样敲打一顿就走,也就在战前计划时劝郑成功持重。郑成功对朱树人是无条件信任的,摄政王说这样打比较稳,他就严格围绕着这个方案做详细计划。

    而西班牙人果然也没料到郑成功会分兵先建立桥头堡,于是被明军顺利登陆站稳脚跟,还迎来了吕宋岛上不少此前被残害逃到山林里和乡下的汉人。

    汉人农庄主纷纷拿出军粮补给朝廷大军,箪食壶浆喜迎王师。毕竟西班牙人此前挑动土着屠戮汉人,几十年里杀了三次,每次少则两三万,这种血海深仇,怎么可能不希望大明帮他们报仇。

    尤其吕宋的汉人,大约三分之二都是福建人下南洋,还有三分之一是潮汕人下南洋。而此番来袭的郑成功也是福建人,跟这些人属于老乡,就更适合团结当地百姓了。

    当然,有一说一,便于拉拢也仅限于在当地只占一小半人口的汉人,而占到七八成以上人口的南岛土着、昆仑奴、野人,那肯定是不欢迎大明军队的。

    他们本就在西班牙殖民者的挑唆下,跟汉人有所仇杀,西班牙人也很擅长用一个土着民族去对付另一个,双方的矛盾早就难以解开。

    郑成功了解了一下当地的情况后,倒也没指望那些土着能拉拢。

    反正拉拢不了的话,能把占两三成的汉人拉拢过来就行了,其他有仇的土着族群用刀枪和大炮讲道理就行。

第422章 郑成功虎踞菲律宾

    刘国轩在林加延建立桥头堡后,短短数日内便纠合起了周边近百里乡野的汉人百姓。

    以汉人为主的乡镇村落纷纷派来代表为王师效劳,刘国轩初步统计,竟有纯种汉人百姓七千余人,混血两万余人。

    主动捐献的军粮也达到了四千余石,还有朝廷王师拿出钱来购买的粮食、肉脯超过一万石,如此大军持久作战的军粮矛盾就能极大缓解,后方补给船队也不用催得太紧了。

    刘国轩控制的桥头堡面积,也很快从林加延城,往西蔓延到整个安格诺半岛,往东攻占了西班牙人在林加延湾北口的军事要塞圣费尔南多堡,非常轻松地全歼了堡内守军,最后统计了一下,居然才两百多号火枪兵,和四门轻炮。

    如此一来,整个林加延海湾的三面海岸,以及纵深地带,就全部被刘国轩拿下。正南面还往南延伸了近百里,距离马尼拉城只剩一百五十里距离了。

    只是再往南走,需要翻越一些丘陵地带,要面临马尼拉湾北岸的山区。所以刘国轩也不急,直接在丘陵边缘重新扎了前进营地,以备郑成功主力那边一起并举。

    ……

    郑成功主力那一侧,得知北线刘国轩登陆站稳脚跟很顺利,他也就大胆继续往南推进,试图直接在马尼拉湾附近建立第二个登陆场。

    虽说等刘国轩从林加延湾陆路往南推也行,但毕竟会慢一些。而且吕宋这地方不比内地,其实土著的村落乡镇很分散,开发程度不高,这南下的一百五十里路,并不是处处有人烟,中间还是有一些原始雨林的。

    所以真要论行军赶路的便利性,其实还是坐船比翻山方便得多。刘国轩那个据点更大的价值,只是给明军在吕宋岛上就地筹粮,让想要支持王师的汉人可以有机会出力,也第一时间寻找到朝廷的庇护。

    这一考量也是完全有必要的,因为随着刘国轩建立登陆场,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曼努埃尔.阿吉雷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加大了对岛上汉人无辜平民的屠戮劫掠,唯恐这些人成为内应。

    而这也导致了岛上汉人更加疯狂地涌向明军建立的小片安全区,从林加延城到圣安东尼奥堡之间的乡镇,短短几天内就挤满了从其他远方逃难而来的汉人。

    这其中相当一部分汉人原本也不关心政治,逆来顺受,也没打算做大明子民,但如今也被彻底逼过来了。

    郑成功了解到这个形势,更加坚定了尝试速战速决的决心。于是他在十一月初二,航行到马尼拉湾入口后,就果断突入海湾,发起了一次海上攻势。

    郑成功最初的想法,也没打算打城堡攻坚战,他知道虽然大明如今有沃邦攻城法,其他老式西方棱堡要塞也可以攻破了,但沃邦攻城法毕竟需要好几个月时间的施工准备,数万大军渡海作战,这个粮草耗费就太大了。

    而西班牙人一贯以海军力量为傲,如果可以先重创其舰队,彻底打掉他们战斗下去的信心,直接投降,那就事半功倍了。

    可惜,郑成功想得很好,但是因为刘国轩的登陆已经警示了西班牙人。

    西班牙在东南亚的舰队司令拉蒙德.普拉多中将选择了提前把主力舰队驶出马尼拉湾避战。只留下了曼努埃尔总督和弗朗西斯科.保拉少将率领陆军驻军死守马尼拉湾沿岸各处要害。

    郑成功虽然轻车熟路地试图复刻他当年在大员岛“暗渡鹿耳门”的成功,在夜间让舰队突入马尼拉湾湾口。可是次日天明后,他在海湾内的空阔地带,一艘西班牙人的主力战舰都没找到。

    等待郑成功的,只有马尼拉主城的棱堡炮台,以及湾口巴丹半岛和科雷吉多岛上的岸防炮要塞,外加几艘单桅纵帆的浅水臼炮船。

    郑成功还是第一次遭遇欧洲人用浅水臼炮船进行海战,因为此前攻打荷兰人侵占的大员岛时,荷兰人并没有这样的战船。郑成功刚开始一时大意,差点遭了暗算。

    说起这种装臼炮的单桅小型战船,其实后世玩过《帝国全面战争》的玩家都不陌生,在17世纪后期,西方海军强国都已经有了。

    这种船只装2到4门大仰角的重型臼炮,所以不用考虑横摇后坐力,也不在乎炮击精度,发射的炮弹也就能比平射舰炮重数倍,开一炮船体能上下摇晃好久。

    开炮后能不能打中完全看运气,但有效射程可以到八百步甚至两里,比平射舰炮远得多,在《帝国全面战争》游戏里,重型战舰被蒙到几炮都会很危险。

    这类船后来到了19世纪蒸汽战舰时代,摇身一变用上蒸汽机动力,就成了晚清一度忽悠得李鸿章花钱购买的“蚊子船”,以小船抗大仰角重炮闻名。

    西班牙人之所以在马尼拉有准备浅水重炮舰,也是因为他们把马尼拉看得太重要,这里是他们接受美洲白银、进口大明货物的唯一口岸,经过近百年的殖民建设,他们在马尼拉有自己的战舰造船厂,可以就地建造炮舰,也就能供给这种船型。

    相比之下,此前荷兰人在大员岛,建设力度就不够大,荷兰人只是把大员岛当成一个贸易基地,当地没有船厂能自产军舰,军舰都是在荷兰本国造好后开到远东的。既然如此,单桅臼炮船这种小船难以远涉重洋远航,也就没法出现在远东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西班牙殖民者在菲律宾种田百年的积淀,还是不容小觑的,远比大员的荷兰人难打数倍。

    郑成功一开始没注意,把提防重点放在马尼拉城的岸防炮台上,结果被那些单桅臼炮船白白偷点了好多轮,直到一艘运兵船被直接命中,并且炸穿船底进水,郑成功才又惊又怒,充分认识了这些小不点的威胁。

    好在事情也不算晚,郑成功调转火力后,哪怕这些小炮船依然在放肆开火,但毕竟精度太差,郑成功的快速护卫舰逼上去,在短短半个时辰的炮战中就击沉了七八条单桅臼炮船。

    而明军只有一条32炮风帆护卫舰被臼炮击中,被炸穿了甲板和一侧船舷,进水倾斜。

    可惜,西班牙人残存的单桅臼炮船也立刻利用了自身吃水很浅的优势,后退规避到了马尼拉和巴丹半岛岸防炮台的掩护射程内。

    明军战舰忌惮岸防要塞炮的威胁,加上吃水问题无法靠得太近会搁浅,只好暂时作罢。

    ……

    第一天的海战拉扯之后,郑成功也发现,要直接登陆马尼拉城,容易被单桅臼炮船队偷伤害,还要提防各个方向的攻击。

    虽说马尼拉湾的面积,可比当年的大员安平湾大得多,海湾纵深足有五十里,两岸的炮台都没法够到海湾中间的海域。

    但是,一直被围在中间,郑成功也要担心夜间被敌人小型炮舰逼近偷袭,还要担心躲避到外海的西班牙主力舰队随时回来偷袭。郑成功决定还是不要分散兵力,逐步进攻各个击破比较好。

    于是明军暂时撤出马尼拉湾东侧半部海域,集中夹攻作为海湾外侧屏障的巴丹半岛和科雷吉多岛。

    明军舰队收缩了阵地后,在巴丹半岛西岸重新建立滩头阵地,扎营把攻城炮运到岸上。经过几天的短暂准备,差不多就可以强攻了。

    期间西班牙人倒也有尝试派出小规模敢死队,趁夜摸黑来偷袭明军攻城炮兵营地,但都被巡夜的明军痛击歼灭了。

    与此同时,刘国轩的部队,也打通了北部一百余里的陆上通道,把从林加延湾到巴丹半岛的占领区连成一片。占领区内聚拢的逃亡汉人也越来越多,虽然带来了些粮食,却因为这些汉人百姓同样要吃饭,一时口粮有些紧张起来。

    郑成功就吩咐部队分兵去找当地跟汉人有矛盾的土著征粮,让汉人百姓带路。凡是敢于反抗的,那就直接杀光——当然,郑成功严格交代了,只允许从那些此前“协助西班牙人杀汉人”的有仇的土著部族开始下手。

    安排完持久战的军需问题后,郑成功向刘国轩打听,西班牙人的兵力构成。

    刘国轩已经上岸多日,也从本地汉人那里打听到了翔实情报,就一五一十告知:“这些佛郎机人往年常年有两千余人至三千五百人的驻军在马尼拉,此地已经被他们经营百年,非常重视。

    前些年这些佛郎机人屠戮我汉人子民后,唯恐大明报复,屡次请求本国增兵,此后每年增兵一千五百左右,至今已增了两轮了。如今马尼拉和巴丹半岛、科雷吉多岛三处要塞,共计有佛郎机真夷六千五百人,关键是还纠集了仇视汉人的土著兵数万。

    当地土著懒惰,屡屡仇视福建、潮汕来的汉人比他们勤恳,善于聚敛家财,他们便心生歹意,每每劫掠汉人。佛郎机人深知其中民情,多年来利用土人的懒惰贪财,挑唆他们对付汉人,其中一些部族,就是靠搜刮勒索汉人致富,成了佛郎机的统治帮凶,根本不可能争取。”

    郑成功闻言,脸色冷厉:“那还有什么好争取的,敢跟佛郎机人一起对付我汉人的,杀尽便是!听说土人多分属不同部族,少有往来,我们盯着几个部族灭,也不至于得罪所有人。

    假以时日,其他部族自然不敢胡乱仇恨。六千五百真夷,数万土人,不足为惧!”

    郑成功很清楚,西班牙人不可能跟所有的土著关系都很好,他们只是需要一些打手部族,够他们压制住汉人就行。因为西班牙人不是来做慈善的,他们可不会好心到抢擅长经商的汉人、却善待土著,土著同样是西班牙人的剥削压榨对象。

    其实同一时期,欧洲殖民者在西非搞奴隶贸易也是一样的,他们会拉拢一些黑人土著部族当打手抓俘虏,然后问他们低价买俘虏,就省得白人亲自去抓了。西班牙人拉拢的菲律宾土著,就相当于“帮着抓其他黑人当奴隶”的打手部落。

    干掉他们,完全不用担心陷入全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反而是替天行道吊民伐罪了。

    ……

    十一月上旬剩下这几天,郑成功便在巴丹半岛登陆场做好了攻城部署。明军因地制宜稍稍挖了一些外围的火炮掩体坑道,但并没有挖得离炮台太近。

    毕竟明军此番的攻城火炮都是从海路运来的,而海路最适合运输重型装备,所以携带的攻城臼炮吨位肯定比李定国打缅甸阿瓦城时重型得多——李定国当时是要翻越皎山陆路运炮的,所以只能用骑兵炮。

    有了重型攻城臼炮,跟守方的要塞炮射程差距不大,所需挖的沃邦攻城法交通壕也就能省掉很多长度。稍稍挖了一两百步,就够臼炮射程了。

    明军很快不遗余力地使用重型开花弹猛轰,西班牙守军也不甘示弱,用要塞岸防炮反击。可惜平直的岸防炮弹道大多打在了沃邦攻城壕的背侧斜面上,根本没什么效果。

    明军把安防要塞的护墙轰出一个缺口后,就驱赶大量的土著俘虏上前,负责担土填壕。胆敢不上前者,就立刻在背后用排枪击毙——

    而这些土著,当然都是被汉人指认的给西班牙人当走狗的部落的人,完全是报应。明军抓了他们后,倒也不急着屠部落,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将功赎罪废物利用。

    西班牙人看着蜂拥上来破坏护城壕的土著,也只能疯狂开枪开炮还击,明军又在后面射程外拿火枪督促,一时阵地上死者枕藉。

    最后,经过数日的破坏,巴丹要塞外面的护城壕几乎被土石和尸体填平,足足用了数千戴罪土著炮灰,明军硬生生趟出一条进攻坦途来,然后主力部队才在火力准备下一拥而上,冲上棱堡护墙跟西班牙军对射、拼刺刀肉搏。

    连番血战厮杀,最终巴丹安防要塞内的两千西班牙守军,和五千余人的土著守军,全部被明军歼灭。

    西班牙人在战死了六百多人后,剩下一千四百人里又有数百人受伤,居然就直接很没骨气地投降了。

    土著军队则是被西班牙人作为炮灰使用的,经常顶在最前面危险的位置,所以伤亡更多一些,足足伤亡了两三千人,其他都被明军俘虏。

    明军也不养闲人,直接给这些俘虏缴械了,发给一些扁担和沙包,让他们在后续战役中打先锋破坏城防设施。

    然后明军又故技重施,花了不到半个月拿下科雷吉多岛。岛上约有西班牙士兵八百人,土著兵两千余人,同样被明军歼灭,残部崩溃投降。

    前后一个月时间扫除全部外围障碍后,至此从林加延湾南岸到巴丹半岛,这一线以西的土地全部被大明占领,连成一片。也可以说马尼拉以西的吕宋岛土地,基本上都落入大明之手。

    十二月上旬,郑成功略作休整,从中旬开始,终于推进到马尼拉城外,开始最后的攻坚准备。

    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全部驻军不过六千五百人,两处重要地区被占领,还有其他一些外围城池丢失,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白人士兵,也只剩三千七百人了。

    曼努埃尔.阿吉雷总督无奈,只能孤注一掷,集中所有的单桅臼炮船,准备依托马尼拉城死守。

    同时也派出联络船,让一直躲在外海巡游、试图断明军补给船队的拉蒙德.普拉多海军中将,带着菲律宾舰队回来支援决战。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指望安防要塞消耗郑成功的舰队了,西班牙人的舰队再夺下去,就连老巢都没了。

    是死是活只剩最后一把,要不就投降。

第423章 西班牙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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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康八年腊月十八,马尼拉湾。

    距离郑成功筹备马尼拉城的攻城营地,已经过去七天了。明军重型攻城臼炮,也终于开始对着马尼拉城池输出火力。

    西班牙守军咬牙死磕,在保拉陆军少将的带领下拼死固守。但火力射程的劣势,却让西班牙军队难以看到希望。城中的土着仆从军,更是被轰得士气低落。

    终于,这一天,西班牙人最后的孤注一掷来了。

    拉蒙德海军中将的舰队,最终出现在了马尼拉湾口,从西南边远海趁夜突然杀到的那种。半夜接近,佛晓进入海峡,随后在清晨寻找与明军护航舰队决战的机会。

    郑成功一直防着这一手,所以把他的海军力量集结得很好。最近弹药补给足够,只是粮食不够,他也不会轻易排遣运输船队回福建拉货,以免运输船队在海上被巡弋的西班牙舰队截杀。

    反正只是缺粮食,杀一点给西班牙人当殖民走狗的土着部落、把存粮抢来就够吃了。

    能来菲律宾作战的明军士兵本就是福建人和两广人,饮食习惯接近热带,让他们吃棕榈粉西米露当饭也不是不可以。

    一切的一切,让西班牙人无从下手,只有正面决战。

    也是到了这一刻,郑成功才在望远镜里详细观察清楚了西班牙人的舰队规模。居然有三十多条战舰之多,而且看形制,明显可以看出一部分是欧洲来的船,另一部分则是马尼拉造船厂本地建造的战舰——

    别问郑成功怎么看出来的,他家世代制霸东亚和东南亚海域,对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造船业当然非常了解。

    往年西班牙人的船也是给他缴纳保护费的,每船每年三千两银子。

    历史上郑成功临死前,收复大员后还试图从大员进攻吕宋以拓地,可惜被冯锡范劝阻,冯锡范的理由就是:

    “西班牙人每年还按船数给我们银子,现在突然翻脸攻打他们,有违道义,会坏了郑家在海上的信誉招牌,以后别人交钱就不积极了,总体来算财政上更亏。

    而且吕宋是西班牙人从美洲运白银来贸易的窗口,每年要从吕宋问我们进货给我们上千万两的白银。如果把这个地方拿下,西班牙人不来贸易了,只剩下荷兰红夷一家垄断,对大明货物的进口量肯定会减少,我们通过贸易赚的银子也会大减。”

    可见郑家对菲律宾地区的海军实力,舰队船型,还是了解的。

    如今朱树人让郑家拖到小康八年才对西班牙动手,而不是去年动手,除了修船和伤员休养之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让郑成功提前一年停收西班牙人的保护费,并且就马尼拉屠戮汉人的事件持续进行外交的谴责。

    如此隔了一年再来杀他们,今年他们没交保护费给郑家,那就不算大明背信弃义了。

    去年知道晚了已经收了你银子不好杀你,今年没收就杀。

    此时此刻,郑成功看到的三十多条战舰,居然有八条之多的马尼拉型三层炮甲板重型盖伦军舰,还有六艘欧洲产的重型盖伦,让重盖的总数达到了十四艘之多。

    其余卡拉克战舰和双层甲板中型炮舰,加起来二十二艘,全部战舰总数三十五艘。

    不过,这完全没关系,郑成功此番总战船数超过二百,哪怕要分兵,主力舰队也有上百艘船。

    80炮战列舰6艘,64炮战列舰12艘,还有38炮和32炮、24炮护卫舰各二十余艘,加起来新式炮舰80艘,比西班牙人的总数多一倍还不止。这基本上也是大明海军的主力舰队了。

    西班牙人最大的舰炮还是42磅弹药的,而且极少,大部分下层甲板舰炮只有32磅。明军这边战列舰最底层的舰炮已经达到了70磅。

    毫无悬念的战列舰和马尼拉重盖的列队对轰,就这样硬碰硬地爆发了。

    场面远比20个月之前、郑成功对付越南的万国采购舰队更加宏伟。

    巨炮轰鸣,铁弹破空鲁狂砸击穿一块块厚实的舷侧硬质橡木装甲,樯橹灰飞烟灭。

    拉蒙德海军中将脸色铁青地瞪着望远镜,眼神坚毅地下令士卒疯狂开火,一刻不得停歇,哪怕炮管因为反复轰击变得红热,也丝毫不许懈怠。

    然而,“无法击穿敌舰核心区装甲”这种事情,从来不是唯意志论能解决的。

    这个世界是科学的,西班牙舰队的水兵就算再坚韧不拔,酣战到底,也不能让他们打出的炮弹,对明军战列舰局部舱室的钢板强化装甲造成任何贯穿伤。

    血腥的炮击对轰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马尼拉型三层炮甲板重盖陆续出现了三例船尾弹药舱殉爆,冲天的火光把其中两艘战舰直接折断沉没,另一艘也是炸得上层建筑尤其是艉楼整个被掀飞。只剩下底下的半截残躯硬挺着不肯没入水中。

    西班牙人的中、轻型炮舰,更是有五六艘被击沉。

    但郑成功这边,风帆战列舰队始终保持了零全毁、零沉没,只有2艘24炮的快速护卫舰和1艘38炮重型护卫舰受损实在严重,不得不利用航速优势熘掉脱离了战场。

    随着西班牙人的舰队战列逐渐稀疏残破,郑成功果断下令,让自己战力保存比较完好的那几艘战列舰,全部掉头朝着西班牙人的阵线冲去,直接插到西班牙人之间,然后左右舷同时火力全开。

    明军的火力密度瞬间又暴涨了接近一倍,而且交战距离都贴近到了两百步以内,部分战舰甚至接近到一百五十步,看起来就像是风帆再加把劲儿就能撞上一样。

    可惜炮战已经持续得太久,双方的桅杆和风帆分别被链弹和葡萄弹损坏严重,谁也不可能提得起足够的速度,来进行撞击战了。

    西班牙人唯一还有机会发动的,就是冲上去后白刃战,这个倒是对船速冲击力没什么要求。

    可惜西班牙人作为主动发起接舷的一方,只能是以船头对敌,盖伦帆船有高大的艉楼,但没有克拉克船型的艏楼,所以船头主动接舷并不能赢得任何射击火力的高度落差优势,

    还要白白在接近过程中挨很多额外的贴脸轰击。往往双方相距数十步时,明军战舰一轮贴脸葡萄弹,就能让西班牙水兵死伤殆尽。

    谁让盖伦帆船的“接舷战优势”设计,都是为“我炮击对方,逼着对方来接舷我”的情况设计的呢。

    盖伦船设计之初,是天下第一的炮击强船。只有别人想接它,从没有它主动想接别人的,它只需要考虑被接时的优势即可。现在遇到战列舰这种比盖伦船更加炮优的船,自然是处处别扭。

    几番接舷战未果,都是在冲锋途中就被葡萄弹击杀了太多人,好不容易撞上,还被反冲到西班牙船甲板上的明军水兵给俘获了。明军端着明晃晃的最新式武昌造刺刀步枪,可远可近,刺杀灵活,在甲板上的厮杀同样占据绝对上风。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从没击穿过敌人的弹药库!为什么郑成功的火药不会殉爆!”

    拉蒙德中将看着自己的战舰船头船尾都被明军战列舰贴上来怼脸狂轰,不由发出绝望的无能狂怒吼叫。

    而他吼完没多久,他的旗舰圣多明各号也终于扛不住船尾连番的贴菊狂轰,被引燃了火药舱。

    船上的火药舱原本设计满载20吨火药,如今连番激战只剩下六七吨存货,但即使是六七吨黑火药的殉爆,威力依然是惊人的。整个船艉楼炸飞起了十几丈之高,船上水兵也瞬间被震死。

    一刻钟之后,拉蒙德中将的尸身就随着断舰一起沉入了马尼拉湾的海底。

    ……

    西班牙舰队,最终遭遇了绝对的惨败,但是倒没有被全部击沉。

    因为还没到全部被击沉,随着拉蒙德中将和旗舰完蛋之后,残余的西班牙军舰不是试图冲向马尼拉港锚地逃命,就是被明军堵截俘获,直接投降了。

    此战西班牙人本就是从外海趁夜间突破巴丹半岛和科雷吉多岛的湾口航道,进入海湾作战。而郑成功早就在海湾口埋伏了预备队。

    溃败后的西班牙人,倒也有几条船试图重新夺路而逃,但都是被明军截杀在湾口航道。而巴丹半岛和科雷吉多岛的炮台上,也有明军控制的岸防要塞炮,四面楚歌之下,西班牙人除非回到马尼拉港的锚地,否则绝无生路。

    十几艘盖伦战舰,累计被击沉了三艘,还有四艘严重烧毁,其余不同程度受创,五艘逃回了马尼拉锚地,剩下两艘被明军俘获投降。

    数十艘中型战舰,被击沉七艘,烧毁三艘,四艘在海湾内被俘,还有五艘在试图掉头冲出海湾时,被明军预备队伏兵击溃缴获,瓮中捉鳖。最后只有三艘逃回马尼拉锚地。

    一整天的血战后,三十五条战舰,只有八条生还,十一艘被俘,十六条沉、毁。马尼拉城内守军的士气,也彻底跌到了谷底。

    曼努埃尔总督非常清楚,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随着舰队的完蛋,他至少两年之内不可能得到来自本土的任何增援了。

    就算还有近四千人的士兵和几万土着仆从军,那又如何?

    大明可是在家门口作战,补给和增援的难度比西班牙人快捷二十倍。明军从福州过来只有两千里,如果从安平到吕宋岛北端,更是只有六百里的海峡。

    西班牙本土过来增援,却有四万里。

    存量越打越少,援军已经没了,还挣扎什么?

    累了,毁灭吧。

    西班牙陆军在最后挣扎了个把月,对得起自己的尊严后,选择了投降。一共两千八百名陆军,一千一百名海军水兵,走进了明军的俘虏营,其中还包括一千多名伤病员,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投降的时候,曼努埃尔总督还试图让明军遵守绅士风度,保留西班牙将士的私人财产,并且不得劫掠马尼拉的平民。

    可惜,这次他的要求并没有得到郑成功的许诺。

    郑成功地回答很义正词严:“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此番大明来吊民伐罪,为的就是四年前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屠戮!当时他们怎么不给那被杀的三万多华人一条生路!怎么不留下他们的财产!”

    所以,大明最后出于人道注意,以及谈判和未来约束的需要,也只是暂时留下普通士兵的生命,毕竟对方最后停火投降了,如果全杀光的话,当初激起反抗,大明也得死更多人。

    无故大量杀俘,也容易导致其他国家将来跟大明作战死战到底。

    所以,不能无差别杀,只能审判某些人的战争罪行。

    最后曼努埃尔总督和保拉少将,都作为四年前屠戮的罪魁祸首、指挥发起者,被大明公开审判后,明正典刑腰斩。

    其他获罪军官士官累计二百余人,不是当初犯有指挥屠杀的罪行,就是有主动扩大劫掠杀戮的行径,分别依照罪行轻重处以斩刑或终生苦役。

    把这些人处理完之后,郑成功才释放了一条最为轻快的西班牙战船,以及百余名俘虏作为水手,允许他们带几个西班牙文职人员回国报信,跟大明进行停战谈判。

    郑成功的举动,着实让一些部将不理解:“公爷,为什么不把这些人斩尽杀绝?跟这些金毛蛮夷还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把地占了就是了呗。他们不服敢打回来,那就跟他们死磕到底,反正他们增援要四万里,来了也是以逸待劳有多少杀多少!”

    郑成功却脸色凝重,很是求稳:“事情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能长治久安当然要争取。而且王爷希望维系我大明在天下的声望,不让人觉得我大明是肆意征服土地的蛮夷,我们都师出有名,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荷兰人和英吉利人、罗刹人在侵占土地方面一样不要脸,他们只在阳光下各国盯着的地方收敛一点,没人看到的地方卑鄙无耻至极。

    最重要的,还有第三点:西班牙人在美洲海量挖掘开采的金银,至今还远远没有枯竭。我大明此前每年从贸易中所得的欧美白银,何止千万两?若是彻底把菲律宾这条线断了,以后就只有我大明自己去卖货,或者等荷兰人上门。多一个竞争对手的话,荷兰人也不好压价。

    菲律宾此地,吕宋岛是最值钱的,当然要全部拿下,吕宋周边各地也要拿下,如此我大明从大员到吕宋之间的海峡两端,才彻底握于己手。

    但菲律宾南部诸岛,有些蛮荒之地既无矿藏,也无航运港路价值,炎热又更甚于吕宋。唯有跟西班牙人明确谈判,跟他们划清边界。则其他能拿下的各岛,才不用我们去一个个清剿土着。还能留几个点勾引西班牙人继续来贸易,继续把美洲金银往这里送。这都是出战之前,摄政王就交代过我的高瞻远瞩。”

    刘国轩陈近南等人没想到这么深远,当下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任由国姓爷操心。

    而此后数年,随着西班牙人认栽,割地换取释放俘虏,并且承认曼努埃尔总督此前的屠戮罪行罪该腰斩,不再与大明争竞。

    也承认了大明接受了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府库金银积蓄,作为战争赔款和此前屠戮的赔款——而当郑成功最后打开马尼拉府库的时候,饶是他本就富可敌国,看了那儿存留的金银,依然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马尼拉的殖民当局金库里,一共起出了超过40吨重的黄金,还有超过1500吨的白银,也就是分别折合大明这边近百万两黄金和三千多万两白银。

    拿了那么多金银珠宝,大明对于释放剩余俘虏也就没什么排斥了。

    双方最后谈妥,留下菲律宾的宿务岛及以东以南几个岛给西班牙,便于西班牙将来继续来菲律宾进货大明的出口物资,多拿真金白银来做生意。

    这也是看在宿务岛是当年麦哲伦本人发现的,而且麦哲伦最后是在宿务岛被土着杀了。大明摄政王要彰显他对于科学家和地理发现者的尊重,就当是千金市骨了,

    摆出一个“看在麦哲伦的面子上,让西班牙保留宿务岛东南,大明只取宿务岛西北各岛”的姿态,这样的消息传到欧罗巴,也能进一步吸引欧罗巴先进学者的向心力,对大明抱有更多期待在,这可比区区一个西班牙多割几个远离航道还没矿的原始岛屿有价值。

    按照这个分割,大明事实上也占有了后世菲律宾超过七成的土地,只把东南角四分之一的菲律宾丢给了西班牙继续来送钱。

    双方的外交谈判,最终拖到小康十年才第一次接洽,到小康十二年才签订停战条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海船往返一趟就要开差不多两年,

    这还是大明这边主动派出了全权使者谈判,可以帮着朱树人和朱慈煜直接远程拍板,才能压缩到这个速度。

    而西班牙人也是看在谈判结束后大明才会放人俘虏的份上,不得不尽快谈妥。

    至此,大明在南洋方向的军事动作,才算是彻底进入了消停之年。而随着大明第二个七年计划进入快速种田期,大明的下一个敌人,显然要挪到大西北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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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大明的恐怖国力

    郑成功征服吕宋岛后,大明对南洋连续数年的武力征服,总算是画上了尾声。

    从马尼拉抢来的大笔金银,倒是弥补了连年用兵的军费开支。但是粮食和弹药的消耗,还是需要花时间来重新生产,毕竟金银不可能直接变成物资财富,最多只能拿来投资扩大再生产。

    所以长期的休养生息、好好种田攀科技,绝对是非常必要的。

    好在随着大明国势的蒸蒸日上,周边四邻也没有不长眼的非要找死。

    大明就一边在内部继续深化推广“废丁分籍”,把北方各省也全部进行了工农分籍,废除了农民的人头税和工人的田赋。

    外东北的垦荒种田开发,每年都有新的进展,虽然曹变蛟和黄得功在这几年里已经老死,他们的子孙继承了爵位,但不能再继承形同藩镇的地方规划权力,但这丝毫不影响东北发展的惯性继续推进向前。

    南方热带的改土归流工作,也依然以每年都能归化一两个土司部落稳步推进着,有李定国兢兢业业维持秩序,镇服不臣。已经年近五旬的李定国,依然身体健康,比平行时空长寿了很多,能继续为大明镇守南疆,当好他的越国公。

    大明内部的科教事业,和人才的选拔培养机制,也继续稳定磨合运行、偶有改良,日拱一卒。

    南京大学也终于开始向社会输送一批批的毕业生。眼看有富余的理工科人才,可以用于地方各省的理工科基础教育,朱树人也摩拳擦掌准备做更多大动作。

    而科学技术的发展,也在最初因为南京大学大量抽调精英骨干而暂时延缓后,随着人才重新充裕起来,再次进入科研的快车道。

    每一方面看起来都是那么欣欣向荣,六年多的和平发展时期倏忽而过。

    ……

    历史的车轮转眼来到了小康十五年,也就是西元1677年。

    经过六年的和平发展,在朱树人原本的规划里,到了这一年,大明的第二个七年计划应该都已经完成了,而且也应该对西北噶尔丹的准噶尔部动手了。

    但因为此前南洋地区额外战事的拖延,加上对南洋新领土的消化吸收、改土归流,以及对吕宋仇汉土著的持续清洗剿杀,占用了朝廷相当的精力和时间。

    所以第二个七年计划的对北疆用兵节奏,也跟着延宕了下来,至今还没准备动手。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好在,随着时间进入小康十五年,已经安定布局多年的朱树人,总算觉得又到了大明展示肌肉的好时机了。

    过去这六年多的发展,早已让大明的国力又整整上了一个新台阶,绝不是曾经的对手所能预料的了。

    贫穷和落后,限制了大明的敌人对大明的想象力。

    在二十五年前、也就是先帝朱常淓隆武八年、明清战争刚刚结束、中原恢复统一的时候,因为连续的战乱,当时全国人口跌到了一个历史地位,只剩六千万人,而且是尽量吧隐户都清查出来后,依然只有六千万人。

    相比之下,万历年间大明的人口巅峰一度接近过一亿四千万,崇祯初年时也还有接近一亿两千万。所以六千万人比大明巅峰时,已经是户口减半了,但相比于平行时空明清之交最惨烈的时候,却又多出来约两千万。

    (注:历史上清初对南明地区反复征伐屠戮,最低全国人口跌到过四千万。朱树人的蝴蝶效应让南方没有沦陷,清人的屠刀少杀了两千多万。)

    在和平年代里,刚刚结束剧烈战乱的时候,如果鼓励生育,二十几年人口翻倍都是正常的,后面耕地矛盾渐渐激烈,养不活人口,增长才会逐步放缓。

    不过大明灭清后的这二十五年,倒也不算是一直和平,毕竟朱树人每和平种田五六年,就要对外用兵一轮。这二十五年里,中间间隔了三轮用兵,分别是对外东北、对扶桑、对东南亚。

    加上朱树人注意百姓的生存环境,坚持不让贫农把田分得太细,至少让有田百姓保持十亩以上的户均耕地占有,所以百姓的生活质量其实是远超其他朝代的,基本上没有因为田少而处于饥饿死亡线上的贫农。

    间歇性战事和抑制过度细分田地,还有移民屯垦,三大要素结合,让人口的恢复显得更加有序。最终二十五年里,关内汉地十八省的人口增长,大约达到了50%,也就是从六千万增长到了九千万。

    不过,考虑到东北关外地区的屯垦,让整个东北,包括辽东,也拥有了超过八百万人口。

    而扶桑的九州岛依然有三百多万人,加上虾夷和枯叶岛,还有对马和琉球,这五块总人口接近四百万(征服九州后十几年里,人口只略微增长了二三十万,但人口比例发生了很大变化。扶桑男性人口锐减,女人被汉人移民征服纳妾,所以扶桑人减少了八十多万,汉人增加了上百万)

    而被大明征服的缅甸怒江-伊洛瓦底江两江河谷平原地带,一共有四百余万人口,皎山、三宣六慰山区加起来近百万人。越南被大明征服后的的红河流域平原,也就是汉唐交趾故地,加上一直到越南南北分界的顺化等地,加起来也有三百余万人口。

    当地这些年人口之所以没有继续增长,也跟大明的清除心怀不轨的反抗异己有关。对于反抗者要慢慢肃清,然后把南方的汉人,尤其是广西和云南的汉人逐步移过去。

    最后,菲律宾地区经过六年的和平种田,当地原本也有大约二十多万祖籍福建、潮汕的汉人,在对仇视汉人的西班牙殖民者帮凶土著进行清洗后,大量把勉强算是黄种人的土著女人抓来给汉人做妾,汉人人口恢复得也非常快。

    而郑成功为了压住当地人的不归王化倾向,六年里也从福建不沿海的武夷山区深处,又组织了这些年福建地区新增长的无田农民人口三十余万,移到吕宋岛。

    如此一来,刚从福建移过去的纯种新汉人,人口比例也超过了已经下南洋数代的老福建、潮汕人,确保他们对大明的认同进一步上升。

    而福建地区原本就多山少田,自古就很容易出现山区农村人口增长后田不够种的问题。要不然历朝历代福建人也不会那么容易下南洋或者移民全世界了。

    郑成功要组织人手去吕宋,完全不需要强迫,整个过程非常仁政。而且郑成功还自掏腰包,承担了移民的运费,不收他们渡海的船票,更是让福建贫农感恩戴德,觉得白白捞到了一个出去闯世界的机会。

    周边领地全部拿稳之后,东北八百万,扶桑五地四百万,东南亚一共八百万(缅甸四百越南三百吕宋一百),加起来关外新占领土地上也拥有人口两千万,其中一半是汉人,剩下一半也都是被汉化的人,或者是异族被汉人征服占有的妇孺。

    如此,加上关内传统汉地十八省的九千万,大明疆土的总人口数量,也恢复到了一亿一千万。

    这个数字,大约是崇祯七年时的人口数字。当时李自成张献忠才第一波造反不成,纷纷诈降,天下人口的屠戮和灾荒死亡还没到最惨烈的时候。

    朱树人兜兜转转,在崇祯七年后四十年,总算又回到了当时的程度,但如今大明已经普及了玉米和土豆,还开发了东北的肥沃黑土地和东南亚的红河、伊洛瓦底江河谷平原。

    全国水利设施也大大提升了,而且灾害最严重最密集的年份也过去了,所以这同样的一亿一千万人,生存质量简直是天壤之别。

    人口增长的同时,人民还安居乐业,天下民心对大明的拥戴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这样的人心所向,更是大明未来动员力和稳定性的根本保障。

    这绝不是歌功颂德,而是有实打实证据的。因为崇祯七年时,天下田地统计,一共也就七亿多亩,而且实际上因为西北的连年灾荒,很多土地已经退化,只是存在于黄册上,实际没法种,辽东的土地也一直留在当时大明的账面上,实际上都落入敌手了。

    所以崇祯七年时,大明掌握的关内十八省,总共耕地面积,实际上只有六亿多,不到七亿亩。

    而原本历史上,清朝到了雍、乾年间的两次耕地普查,也就只有八亿多亩耕地。但考虑到清朝实际上比明朝多控制了一些西北地区,以及东北部分闯关东新产生的田地,所以关内开垦规模其实跟明朝差不多(关内开荒到明朝基本已经结束了,只有西南改土归流新增的梯田,算是清朝的增量)

    后世所谓的乾隆盛世,就是靠着勉强八亿亩的耕地,精耕细作养四亿人口,人均才两亩地,压根儿那就不叫生活,只能叫在饿殍的死亡线上挣扎。

    而如今,大明虽然只有一亿一千万人口,但开垦田地的规模,已经远超了平行时空的乾隆时期。

    关内各省的耕地依然保持在八亿亩左右,西南云贵改土归流数十年,增田两千四百余万亩。

    越南的红河流域有耕地九百万亩,加上顺化以北其他零星沿海农田,大明占领的越南地区一共有一千三百万亩田地。

    缅甸的怒江和伊洛瓦底江两江河谷占领区,拥有田地两千余万亩。扶桑的九州等地,在幕府时代的在籍田地为“石高三百余万石”,实际上折算过来有四百万亩。

    而经过郑家开发建设后的大员岛,其实农业条件比九州岛还好,两个岛屿面积也差不多。只是大员岛毕竟建设时间短,至今还只开发了朝向福建的沿海平原,但也开垦出了近三百万亩农田。

    而对大明国力潜力提升最大的一块开发,显然来自于东北。那可是占到后世华夏全国耕地面积三分之一的存在,全开发出来至少能等于关内十八省总和的一半。

    (注:这里的算法是包括了内蒙的东北部分。后世如果只算东三省不算内蒙的话,大约只占全国耕地的23%,但内蒙的东北部分还有1.7亿亩耕地)

    如今东北的开发,虽然远远不能跟后世比,但经过前后陆续二十几年的时间,也算略有小成了。

    黑龙江干流流域的开发,还只有后世的一成多。但尽管如此,也已经超越了历史上乾隆年间的水平——后世清朝所谓的闯关东,其实也就到松嫩平原一带,并没有到黑龙江干流大规模开发。

    以至于到清末,黑龙江北岸也就六十几个屯。可见南岸也多不了几倍,整个黑龙江干流到清末不超过三百个村子。

    而现在,大明在黑龙江干流沿岸,好歹有大几十万人口,一千多万亩耕地了,至少分布在七八座城市、上百个乡镇、一千多个村落里,比平行时空的清末开发程度还高了至少五倍。

    人均能耕种二十亩黑土地,而且这个人均是连老人小孩女人都算上的。实际上壮劳力普遍要种三四十亩田,非常辛苦,但也足够丰衣足食。

    丰足的积蓄,甚至能让农户完成原始积累,渐渐做到了家家都有自己的耕牛,甚至还普遍不止一头牛,还进一步依靠近代科技升级了耕犁和其他省力农具。

    而开发更彻底的松嫩平原,如今的垦荒力度,已经超过了后世的三成,垦荒出的耕地也突破了一亿亩大关,松嫩平原上的五百多万人口,人均同样能有二十多亩肥沃黑土地耕地,同样是把妇孺老人都拿来平均了,壮劳力起码种三四十亩。

    再加上辽河平原的后续开发,如今整个东北,为大明提供的耕地已经有一亿六千万亩,达到了关内传统汉地十八省总耕地的两成多。

    小康十五年,天下重新统计耕地,深入彻查,最终计算得全国耕地十亿五千万亩,已经超过了平行时空清朝巅峰期三成。

    全国范围内,人均耕地依然能有九亩多。

    再加上大明远超历史同期的工业,废丁分籍改革实施十五年来,已经攒起了超过一千四百万的工籍、兵/役籍人口,实际上的农籍人口只有九千七百万。

    如此算来,农籍人口的人均耕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近十一亩。就算依然存在一些当初南方豪门大户的土地兼并遗留问题,但贫农基本上能确保每个壮劳力至少种十亩自耕田。

    大明国力之强,已经堪称华夏历史之最。

    PS:快速过时间线的需要,所以流水账盘点一章种田成果。

    很快要到这本书的最后一个副本,准噶尔和罗刹了,后面其他都不会详写,只是略过一个大致年表。马上要完本了。

第425章 打好基础的恐怖潜力

    小康十五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一年之计在于春,随着又一年正月新年过完,华夏大地上由南至北,即将进入新一年的春耕。

    开春以来,雨水调顺,看来又将是一个好年景。国库和地方常平仓均府库充盈,百姓因为人均耕地充足,水利完善,耕牛农具齐备,几乎家家皆有逾年存粮。

    (注:历史上清朝到了康熙中前期,经历了持续十几年的天灾很少的发展期,但是到了康熙十七年、十八年,有两年的全国大旱,但对应过来应该是从小康十六年开始,也就是明年。

    朱树人并不知道这一情况,他前世读史也不可能这么详细。其中康熙十八年还发生了河北全境的地震,导致黄河前后四处决堤。不过洪水并不明显,因为决堤不是水太多导致的,是旱灾年决堤,只是因为地震。)

    看着眼下又一年注定的好年景,穿越已经三十六年、五十三岁高龄的摄政王朱树人,也是非常欣慰。

    如今需要他操心的国事已经越来越少了,今年刚刚而立之年的皇帝朱慈煜,已经能非常熟练的勤政国事。加上这些年以休养生息为主,朝廷没有大动作,朱树人已经保持了好几年只偶尔听取大事汇报,平时并不处理政务的状态。

    反正他跟其他权臣不一样,其他权臣始终不敢放下权力,怕的就是被小皇帝重新架空,将来遭到清算。但对朱树人而言,皇帝是他亲儿子,他也没有废立皇帝的可能性,这么多年下来了,互信是毫无问题的,放权了只会让双方关系更加松弛。

    ……

    而年过五旬之后,最近几年朱树人又有了一些新的兴趣爱好可以操心,那就是他可以跟妻妾们一起管管孙子,共享天伦。

    比如眼下他最忙活的事情,就是亲自教育那几个孙子,帮着他们建立最初的健康三观。

    说起朱树人这几个孙子,最早还要从小康六至七年、朱慈煜为了跟缅、越战事的停战受降谈判,而南巡了一年多说起。

    当初朱慈煜南巡去广州那一年半,朱树人在他临行之前,父子之间就约法三章过。朱树人表示要出宫见识一年世面可以,但必须带皇后和宫女同行,而绝对不能碰外面的女人。

    这一点,作为朱树人心腹的顾炎武,也一直有帮他盯着皇帝。那一年半里,从不让皇帝脱离随驾重臣的视野单独出去野,走到哪儿都是有很多人跟着的。

    所以朱慈煜也确实没有跟任何外面的女人发生任何交集。加上他出巡之初、跟皇后成亲也才一年多,夫妻感情也还没腻,所以天天跟皇后行夫妻之事也就没觉得乏味。

    后来在广州住久了,稍稍觉得有点单调,但好在随驾的美貌宫女也不少,虽然这些女子缺乏教养德行和琴棋书画,但只要脸过得去,随便临幸一下也很正常,只不过不会有什么深刻的感情。

    最后,一年半的南巡回来,皇后的肚子果然还是毫无动静,加上出巡之前皇后已经跟朱慈煜成婚一年,加起来超过两年半,这基本上就符合古代所谓的“三年无所出”了。

    这也证明了朱树人和朱毓婵当初挑选第一个正牌儿媳妇时,果然眼光不错,太医们当时的秘密审视也非常专业,皇后果然是一个虚弱到不能生的病秧子。

    不过,也正是在那次南巡一年半、回到南京后不久,小康七年九月底的时候,宫中的太医突然发现,随驾的一个宫女,已经怀孕三四个月了。

    算算日子,应该是小皇帝从广州回銮途中,在庐山避暑山庄住的那两个月中招的。

    而得到这个消息后,朱树人内心也是放心了。皇后没能有动静,宫女却有动静了,这一静一动,恰好证明皇后有问题,而皇帝绝对没问题。

    这是大明江山最希望看到的结果,连进一步的对照组实验都不用安排了。

    从那之后,又过了半年,到小康八年四月初,那个随驾南巡受临幸的宫女,终于诞下一胎,还真是个男婴。

    可惜因为其母跟皇帝也没什么感情,(本来就是南巡期间不能带太多妃子,皇后腻了之后随便拉来凑数的,所以没感情)加上这宫女的综合素质本来也不行,并不聪明基因估计也不好,

    更重要的是怀孕的前三个月,恰好经历了旅途的舟车劳顿,估计是伤了胎气,最后那皇长子出生时,本就早产了一个多月,后来看起来,智力发育也比较迟缓,还有好几种先天不足的疾病。如此一来,那就更不可能作为将来的太子了。

    不过,确认自己儿子没问题,而儿媳妇身体确实有问题后,朱树人和朱毓婵商量了一下,也就加快了给儿子找更多妃子的节奏。

    从小康八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到小康十年年底,皇室至少对过气贵胄门第的淑德女子选秀了三批,每一批都给皇帝找了至少两三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妃子。

    朱慈煜当时二十五六岁年纪,也正在好色之年,来者不拒酒色伤身了好几年。

    最后,从小康九年开始,皇长女率先诞生。次年冬天皇次子也诞生了,后来从小康十二年到十四年,又陆续生了三子六女,可谓人丁爆棚。

    到了眼下小康十五年春,朱慈煜一共有一个七岁的、先天不足虚弱还有点弱智的宫女所生皇长子。一个五岁的皇次子,还有三岁、两岁的儿子各一个,最后的第五子则刚刚才生下来还不满百日,出于襁褓之中,一共五个儿子。

    从皇次子开始,到皇四子,都是分别三母所生,他们的母亲如今也都还是贵妃(贵妃上去还有一级是皇贵妃,再上去是皇后,这三个女人如今都是贵妃,都平级处于第三级)

    所以朱树人觉得,未来他需要培养的“好圣孙”,也就要从这三个皇子里产生了。

    因为再小的话,等到朱树人自己都衰老不能理事时,对方也未必能成年、看得出是否出息品性如何。朱树人等不起那么多年。

    而另一方面,其实古代男人到了三十岁以后,繁育的效率就开始下降了。就算依然好色,以明朝皇室的基因,其实很难再有什么好的种子。

    比如别看当初万历帝喜欢郑贵妃和小儿子福王朱常洵,可朱常洵也是万历帝24岁的时候就有的儿子,而作为长子的光宗朱常洛其实在万历19岁时就生下了。

    同理光宗朱常洛的两个当上皇帝的儿子,天启帝朱由校和崇祯帝朱由检,也分别是朱常洛23岁和29岁的时候生的。而且朱由检已经是朱常洛最小的未早夭的儿子了。

    说白了,带着明朝皇室基因的人,后期就很少能四十岁再有健康子嗣的,三十出头基本就看到头了。

    朱树人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还复盘了历史数据,觉得好歹有三个精挑细选的样本可以筛一下了,也够用了,肯定比他们的爹那一代完全没得选要好很多,也能扭转此前特殊时期落下的基因劣势。

    而之所以皇五子这个幼孙也被朱树人排除在外,也是因为这个皇五子跟皇次子是一母所生。所以哪怕将来把他的母亲立为皇后,这孩子也成不了“嫡长子”,最多只是“嫡次子”,因此为了国本稳定性,不予考虑。

    朱树人还是非常有原则的,哪怕他可以操纵将来不能生的病秧子皇后死后,哪个贵妃给儿子当新皇后,但他依然要保护明面上的“嫡长子继承制”。只要不是某个贵妃的第一胎男丁,依然不能作为候选人。

    经过最近一两年的观察,朱树人意识到五岁的皇次子朱和坤、因为事实上待遇近似于皇长子(唯一的哥哥是个病弱残疾之人),所以性情禀赋也比较跋扈刚毅,

    好处是做事决断,但也因此容易鲁莽好大喜功。学习上也不用心,但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倒是能孤注一掷投入专注。

    皇三子朱和坦三岁,勉强也能看出些品性端倪了,学说话、辨识都算是早慧的,比他二哥同龄时认识更多的事物,说话也更全,也懂分辨是非。但因为年纪还小,暂时看不出其他有没有什么性格上的优劣,各方面比较平稳。

    皇四子朱和址才两岁,就更看不出性格问题了,从学说话认东西的进度来看,是不如三哥同期的,比较自闭非必要基本不跟人交流。只能再观察一两年,看看有没有改观。不过这孩子为人上倒是不骄纵,像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听话。

    ……

    这天午后,朱树人亲自跟三个孙子读完了一本大明科学院最新汇编的博物学图本,上面介绍的无非是各种珍禽异兽的分类、产地。

    读完之后,他又带着三个孙子去江宁动物园游玩了一番,让他们对照着图册辨识各种小动物。

    摄政王带着孙子们游园,当然是会封馆的,这也不算什么特权,毕竟是帝制时代,平时能让百姓参观已经是非常与民同乐了。

    半个下午的游览,最终还是皇三子朱和坦学习速度比较快,对于祖父教的东西辨认得比较精准。

    于是朱树人最后拿出了一块大明科学院去年刚造出来的新式怀表,奖励给了朱和坦,勉励他珍惜时间,好好学习。

    怀表这玩意儿,按照西方的文献记载,1462年就出现了,但最早无非也就是一个相对小型化的钟,在走时精度和抗干扰性方面跟钟没什么区别。

    真正后世能考据出有价值实物的怀表,大约出现在1510年前后,所以如今也不算稀罕了。大明早在天启年间,就见过最早一批的西方传入怀表,没有发条,没有齿轮擒纵机构,就是个小号西洋钟。

    不过眼下朱树人能煞有介事地拿出来奖励孙子,这块新怀表肯定是不简单的。

    相比于旧式怀表,这款新货对于颠簸导致的走时不准,已经有了相当的抗干扰能力,也用上了相对标准化的齿轮。

    至于擒纵机构的设计,依然有点问题,暂时没法解决,所以精度依然无法达到后世“航海钟表”的程度,但也非常值得鼓励了。

    (注:航海钟表一般要求颠簸环境下日累计误差至少小于五秒,否则的话就无法通过精确计时和查询航行地当地的太阳轨迹时差来确定经度了。历史上西方在1735年由英国的约翰.哈里森造出第一台符合航海经度测算所需的航海钟,距离如今1677年还有近60年。

    后来约翰哈里森又花了20多年改良和推广,才让英国皇家海军用上了经度航行法,那基本上是欧洲七年战争期间了(1756~1763),最后还是战争的推动加速了技术的应用落地。)

    朱和坦拿到祖父奖励的怀表,非常振奋。而一旁的兄长朱和坤见状,不由有些眼热,死缠烂打表示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最后朱树人本着公平兼顾激励的原则,也给了朱和坤一块怀表,但是技术要略差一代,是大明科学院五年前的产品。

    朱树人看得出来,自己这个次孙对大舰巨炮严谨机械还是挺有兴趣的,才五岁就缠着人练习用手枪打过靶了。看到钟表这种能展现机械暴力精密之美东西,也爱屋及乌。

    拿到各自的怀表之后,朱和坤不由想跟朱和坦比较,想知道两块表的走时精度到底能差多少。兄弟俩也说不明白道理,瞎争辩了几句最后还是让祖父解说。

    朱树人也和蔼地教导:“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都是静止放置下,每天快慢两三秒之间,新表最多比旧表稍微准那么零点二零点三。”

    朱和坤听说相差不是很大,也就内心释然了,表示不稀罕弟弟的新一代奖品。

    朱树人听了,却语重心长地说:“看问题不能光看表面,看效果。这两块表虽然相差四年,但关键不是差在精度,而是差在原理和思想。

    你三弟这块表,用的是去年的技术,已经用上了标准化的齿轮,还有标准化的螺丝和橡胶防水垫圈。让科学院的设计师、研究员们,在设计一样东西的时候,就有意识地去用现有的零件,不要重复设计功能近似的零件,这本身就是一个进步。

    虽然这不会直接提升机械的性能,但是能加快设计新机械的速度,也能加快设计更新换代的速度,假以时日,效果就明显了。这才是我大明搞南京大学,搞理论基础指导工程管理研发统筹的价值所在。过去这六七年的打基础,不会白费的。”

    朱树人这番话,说到后面其实有些啰嗦了,他五岁的孙子哪里能听懂这些。

    但朱树人也五十三岁了,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唠叨,自己心中有所感触,每每被挑起就忍不住多说两句。

    如前所述,朱树人在当初建立南京大学之初,就跟妻子方子翎说过,他做好了思想准备,在南大筹办的前五年,不能给大明科学院的实际一线研发提供帮助。

    甚至因为人才抽调和分散,对于实用攻关项目的进度是反而有拖累的。

    但朱树人相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先把人才团队的基础打好,未来可以事半功倍。他做好了前五年无功反累的准备了,第六到十年平进平出,十五到二十年后才是科研速度的纯赚。

    而如今,距离南大刚刚建校,已经过去了七年了。南大的第一批毕业生,已经毕业了三年多。那些毕业后继续留校深造读研究生的,也有三年了,今年也刚刚毕业,从研究生变成了“研究员”。

    (注:按照南大和大明科学院的制度,读书毕业后继续留校实习深造的,叫“研究生”,算是见习的研究员。毕业后就能正式转正改叫“研究员”,只要他愿意留在研究岗位上。如果是转岗行政官员,那就不叫研究员。

    研究员能享受正七品知县待遇,院士能享受正六品同知待遇。如果是高级院士、担任某些学部委员会主席的,或者是担任科学院直属重要研究所所长的,享受从五品或正五品知府待遇。)

    这些南大毕业生和研究员的成体系培养,以及南大教授们在教学中经验的磨合,也带来了大明科研领域的一些制度设计优化。

    比如,终于有人想到,要加快机械设计和研发的整体效率,开始打各种标准零件的基础。

    原本古代还在用榫卯结构进行机械的连接,或者干脆靠加热锻压黏合固定。如今能省掉每次都必须重新设计的榫卯,改用标准化的螺丝,就尽量用螺丝。

    而新一代的螺纹攻丝生产工具,也被研发了出来,虽然制造金属螺丝的工艺成本和速度依然不经济,实际施工中一点都不比榫卯便宜,也不如榫卯牢固。

    但这对于新机械的设计改良速度,却有一个重大的提升。因为改进过程中的机械,不用因为一点小改动,就重新制造大量部件,只要哪儿改就拆换微调过的那个部件就可以。

    任何新生事物在刚刚出现时,都是赔本的。大明有国家机器撑着,还有六年多前攻破马尼拉时从西班牙人那儿抢来的五千万两白银、两百万两黄金可以随便花,这点事情完全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于是乎,标准化的金属螺丝、攻丝生产工具。标准化的齿轮,还有滚齿条。都被先后发明了出来,并且用到了工程设计实践中去。

    甚至还有一些软金属的螺口磙压加工工具和工艺,能非常廉价地制造类似于后世电灯泡螺口那样的结构部件,还有标准化的硫化橡胶密封垫圈……这些机械设计领域的工业基础设施,让后续的机械研发,完全可以事半功倍。

    也正是这六年的积累和打下的坚实设计思想基础,才有了朱和坦手上这块去年刚生产的新式怀表。

    哪怕它的走时精度只比朱和坤手上那块五年前的提高了零点二秒,但假以时日,后续提升潜力不可限量。

    毕竟这上面已经用了标准化滚齿条生产的标准齿轮、用了标准橡胶密封圈初步防水、还用上了最小号的标准化螺丝来固定壳体。

    三个皇子对祖父的教诲,听得似懂非懂,也不知如何评价,只是隐约内心记住了“能够不重复做的事情,就尽量不要重复做,用机械和分解来帮人代替重复的事情”这个思路纲领。

    而就在三个皇子依然有点将信将疑的时候,有侍从过来通禀了一个好消息,恰恰就能证明朱树人指导思想的高瞻远瞩。

    那好消息是大明科学院的机械研究所为朱树人带来的,似乎是有一件基于朱树人上述指导思想的创新产物,终于有了眉目了。项目主导人也是前几年伦敦大瘟疫后从欧洲挖回来的胡克等人。

    朱树人闻言颇有些兴致,临时决定去视察一下。

    PS:怎么昨天还有人问新书什么时代,我已经通知过好几次了……新书是汉末、三国。

第426章 未曾设想的突破

    得到了侍从的通传后,朱树人很快就晃悠到了江宁镇上的大明科学院机械研究所。两地相距原本就不远,晚饭之前的点就信步逛到了。

    而机械研究所里,几个院士级别的学术大牛,和另外好几个研究员,早已得到了通传,正在恭候摄政王的视察呢。

    朱树人一进门,就看到了如今挂名研究所副所长的英国学者罗伯特.胡克(正职所长必须是大明国籍的汉人,副所长可以有好几个,胡克并不是唯一副所长),还有一个荷兰籍研究员安东尼.列文虎克,外加一些名不见经传,连朱树人也不认识的大众脸。

    毫无疑问,胡克和列文虎克,都是八年半前、从欧罗巴返航的大明商船队,趁着伦敦大瘟疫那次,从英、荷等国带回来的。

    可见朱树人当初对巴罗教授和牛顿等人的礼遇,并没有白费。那些錾金珐琅掐丝的瓷器茶叶罐,和极品冻顶乌龙,还有苏绣,也没白送。

    都是因为那次伦敦大瘟疫时卖药的雪中送炭,和后续展现的求贤若渴高风亮节,让一大批欧洲年轻学者和能工巧匠,看到了来东方淘金的潜力,被大明收入囊中。

    这位罗伯特.胡克,当年在牛津大学当助教,那年34岁,不过他并没有牛津大学的学历。

    因为他是典型的学徒制能工巧匠出身,早年混同业公会的,比较擅长动手研究机械,但数学和物理的理论功底并不扎实。

    只是因为他做望远镜、做钟表的精度比较高,做其他化学实验仪器手艺也很精湛,所以当时被牛津大学化学领域的泰斗科学家波义尔拉来当助教。

    波义尔本人经常负责动脑子想需求、然后让胡克帮他把实验器材设计制造出来,俩人一个动脑一个动手,一个出思路一个负责落地,配合得不错。

    后来伦敦大瘟疫期间、大明商船队去卖药,不是连上了剑桥巴罗教授那条线么,但巴罗是数学家,不懂化学和药学,当时为了验证大明买的消毒剂和灭鼠药的药效和化学原理,就去牛津找了波义尔,大明使者王夫之还给波义尔送了重礼。

    结果,因为波义尔本人已经是牛津大学的泰斗级人物,挖不动。最后事情办妥,却把他那个还没什么学界地位的三十来岁低学历助教挖来了。

    胡克被挖到大明后,这几年也算是理论实践两开花。在大明的经费资助下,他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实验,于是比历史同期还早了几年提出了“胡克定律”——

    在原本的历史上,胡克定律应该是1678年才被胡克提出的,也就是初中物理课本上那个“弹性形变材料中,应力(弹性势能/弹力)于应变量(弹性形变)成线性关系(正比)”的定律。

    而如今,胡克提前了四年,在1674年就提出了这一定律。后来还因此帮助大明这边提前造出了标准化弹簧,还提出了钟表弹性擒纵机构的新设计理念。

    在胡克提出胡克定律及其初步机械应用的时候,朱树人还破例从内务府的皇室财产里,个人拨出了两万两白银,奖励给胡克。

    那是三年前的事儿,当时胡克拿到这笔银子,就感激涕零,觉得在伦敦的机械同业公会或者牛津助教的位置上干一辈子,怕是都得不到那么多钱。

    于是从那之后,他搞研究和鼓捣机械就更卖力了。在鼓捣各种更高精度的光学仪器、钟表和其他弹性蓄能机械方面都有点贡献。

    而至于今天等待视察的另一位研究员,安东尼.列文虎克,后世上过初中生物课的应该也都听说过,就是那个发明显微镜看见微生物的荷兰人。

    他同样是混同业公会的工匠出身,文化水平比胡克还低,不过动手能力很强,设计很多机械装置时也有一种本能的天赋,算是熟能生巧吧。

    当初大明商船队趁着伦敦大瘟疫去欧洲挖人时,列文虎克在荷兰代尔夫特市当市政厅书记员,业余搞点机械设计小创新,在大明使者去荷兰莱顿大学挖人时,他听说了大明摄政王的慷慨和求贤若渴,就拿着自己的一个小玩意儿上门求赏识碰碰运气,就被带回来了。

    因为文化水平不高,理论基础不扎实,列文虎克也没本事自己搞项目,这几年就跟胡克搭班子,帮他做一些动手的和具体细化落实的工作。

    ……

    朱树人看到胡克和列文虎克一脸的振奋,他内心的期待也不由又陡然升高了一层。

    原因无他,朱树人这几年对于南京大学和大明科学院的工作,那也是经常会关心的,他当然知道最近两三年,胡克在操心什么项目——

    甚至这个项目,还是朱树人当初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心态,主动吩咐对方的。只是朱树人也没太敢奢望,并没有给对方上压力定期限出成果。

    此刻看到对方振奋的样子,朱树人不由觉得莫非是那玩意儿成功了……

    他居然紧张地深呼吸了一口,用垂询的语气低声问:“是那东西成功了?”

    罗伯特.胡克满脸骄傲之色:“没错,尊敬的殿下,就是您吩咐的用蒸汽驱动曲轴飞轮做功的机器,终于试制出第一台样品了。目前已经跑起来了,虽然上午只稳定运行了二十分钟,就有点漏气。另外就是启动环节成功率不高,但至少我们做出来了。”

    朱树人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大惊失色:那不就是把蒸汽机做出来了么?不可能这么快吧。

    就算大明有了标准化的橡胶密封圈,有了标准化的齿轮、螺丝、弹簧,还有了其他一些化工和材料学领域的辅助进步,但也不可能那么快造出蒸汽机吧?

    说句良心话,朱树人其实原本都没想过非要在他有生之年看到蒸汽机,在他原本的计划中,能在生化环材这些笨鸟先飞疯狂试错的“大力出奇迹”领域,把“低垂的果实”大致摘一遍,然后为大明打起理工科教育的基础,他这辈子也就值了。

    后人就算再花一代人甚至两代人造出蒸汽机,他觉得都是合格的速度了,不算慢,咱不要求太高。

    没想到,最后突破居然那么快,他带着狂躁的心情,连忙让胡克带路,参观了一遍。

    胡克和列文虎克也麻利地带着他转了一圈。当看到那台笨拙的大机器时,朱树人心中充满了激动,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激动倒是慢慢平复了一些。

    胡克要启动这机器非常不容易,因为飞轮和曲轴似乎不够精密,一开始单向转动的原始惯性不够大的话,很容易把曲轴飞轮的圆周运动,变成荡秋千一样的往复运动。

    以至于胡克忙活了好久,才把机器兜兜转转启动起来。

    看到机器启动的那一刻,朱树人内心就已经升起了一个改进的念头:

    他们就不能像后世的柴油拖拉机启动那样,先弄个类似拖拉机摇柄的东西,在启动蒸汽机之前,先让飞轮曲轴有个初始方向的转动惯性么?

    这点应该不难改,只是灵光一闪,点破一层窗户纸的事儿,所以朱树人想到也就立刻说了。

    另一边的罗伯特.胡克听了摄政王这神来一语,却是如醍醐灌顶,足足呆滞了半晌,才从狂喜和崇敬中回过身来。

    “哦,尊敬的殿下!您真是全知全能!居然只看了一眼这机器的启动困难程度,就瞬间想到了一条改良意见!我下一版一定改!额外加一个提前手动转动、给飞轮一个惯性初速度的装置!”

    而列文虎克和旁边其他研究员,一开始反应没胡克那么快。但听胡克说得如此发自肺腑,不似讨好,他们也终于反应过来,对见多识广的王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样的统治者,才是真懂行的!难怪王爷当年能指导牛顿,提出三大定律呢。牛顿不过是提供数学证明的人,而最初的猜想,正是出自王爷敏锐的远见卓识!

    或许王爷不擅长亲自搞研究,但他的眼光之敏锐,实在是天上天下无人可比!那种一眼看穿事物本质、矛盾根源的锐利洞察,简直可怕。

    在众人的惊叹中,蒸汽机总算启动了起来。而随着机器正常运转,朱树人也终于冷静了下来,意识到眼前这玩意儿的进步程度,其实也没那么大。

    他一开始有点被历史书唬住了,一听到蒸汽机,就下意识以为是瓦特的蒸汽机。

    但冷静下来后,他也早已想起,瓦特不过是改良了蒸汽机,确切地说,是做了“巨大的改良”,但那说到底也是改良,说明在瓦特之前很久,就有人造出蒸汽机了。

    咱且不说那些古埃及开神庙门的蒸汽喷汽铜球,单说近代的蒸汽机,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英国人纽科门在1705年就发明了近代蒸汽机。而到了瓦特的改良彻底完成,那已经是1787年了,中间过了整整82年。

    其实,一次工业歌命的周期,差不多也就是80年左右。

    比如瓦特改良蒸汽机,是1787年完成的。

    81年后的1868年,法拉第发明了发电机,开启了第二次工业歌命。

    又过了78年的1946年,宾夕法尼亚大学发明了第一台计算机“埃尼阿克”,开启了第三次工业歌命。

    又过了77年之后的2023年,微软发明了GPT,不知道算不算是开启第四次工业歌命。但就算不算,多给它三年凑个80年整,到2026年前后,人工智能技术大概率会进步出一个工业歌命级别的质变拐点。

    哪个文明能抢到那个质变的工业歌命拐点,就能决定人类下一个80年,由哪个文明来做地球球长。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历史上纽科门蒸汽机发明,到瓦特改良蒸汽机,都隔了82年之久,纽科门那次倒是能算“第零次工业歌命”了。

    而朱树人此刻经过缜密的观察,也看出一些门道了,他发现,罗伯特.胡克按他前些年提出的要求、造出来的这玩意儿,虽然不能说就是纽科门蒸汽机,但也具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共性。反正绝对是不能算作瓦特式蒸汽机的。

    如此一算,历史上的纽科门蒸汽机1705年诞生,现在的胡克蒸汽机提前到1677年,其实也就提前了28年而已,完全不算多。

    考虑到大明的工业基础在材料学方面有了那么多进步,还做了那么多设计标准化方面的打基础工作,还给了胡克充足的资源,以举国体制让他研发了四五年,提前这28年非常合理。

    毕竟平行时空的纽科门可没那么多资源,人家都是花自己的钱研究的。如今的胡克,花的可是大明内务府的钱,那财力物力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可说是天壤之别。

    而朱树人之所以判断出胡克蒸汽机更接近纽科门而非瓦特,是因为他发现了胡克这个机器,并不存在瓦特蒸汽机的一个重要特征——它并没有蒸汽冷凝回收装置。

    而恰恰是这个装置,代表了瓦特优于此前蒸汽机的决定性差异,让瓦特的蒸汽机至少比纽科门热效率提高了三四倍之多。

    这玩意儿用术语说,外行人不一定听得懂,但举个通俗的例子,一句话就能听懂——

    纽科门和更早的蒸汽动力装置,有一个极大的浪费,那就是他们都得把水从常温烧到一百摄氏度,然后沸腾形成蒸汽压力,把蒸汽压力喷出去做功。

    而这些蒸汽只做了一次功之后,一旦气压下降、失去了动力,也就直接排放到外部空气中了。那些蒸汽在失去压力后,重新冷凝成水,这时其实仍然有大约80度到90度的水温,虽然没开,但也算是很热的水。

    而这些水直接就排到空气中浪费掉,重新又从20多度的室温凉水开始烧水、再烧开、再做功、再排掉……那热量的浪费就非常巨大。

    因为这就相当于把水从20度烧到90度的这70度温差的热能,都被浪费掉了。最后做功的,只是90度到110度那一段温差的能量。

    而瓦特的蒸汽机,一个重要思路就是“把做功后稍稍冷却、失去动力重新液化的冷凝水,通过冷凝铜管重新收集,循环送回锅炉再烧一次,反复沸腾”。

    这些水被收回来时,依然保持在至少80多度到90度的高温,毕竟是刚刚从蒸汽变回液态的水。而再把90度的水回炉烧开继续做功,那效率就比从20度开始烧水效率高得多了。

    纽科门蒸汽机每做一次功,都要把凉水从20度烧到110度以上的水蒸气,而瓦特蒸汽机只要从90度的回收热水开始烧。

    一下子节省了多烧70度温差的热能,那燃料做功的热效率可不就陡然提升了三五倍么?

    前者是“爆炒肉”,后者是“回锅肉”。

    朱树人其实也完全不懂怎么造机器,怎么实现这个目标。但他好歹熟读历史,知道这里面的节能逻辑、进步方向。

    所以,他也就可以直接很光棍地扮演那个只动嘴的角色。

    他反复观察了许久,酝酿着措辞,终于对胡克开口点拨、下达新的命令:

    “你这些水,烧开了之后变成蒸汽喷进气缸,推一次活塞做完功,能量下降就降温成水雾了,然后从废气排气口直接喷出去。

    但这些‘水雾’哪怕已经低于100度,但至少80多度还是有的吧?总比你冷水锅炉里待煮的20多度室温水热得多。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在废气排气口弄个搜集装置,把这些至少80多度的‘水雾’重新搜集回来,灌回锅炉里继续烧?那不比你从头开始烧冷水省燃料?”

    胡克闻言一怔,随后内心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摄政王殿下这是什么洞察力?刚才教他弄个冷启动的摇柄把手,已经让他觉得神来之笔了。此刻居然还能观察一会儿锅炉的废气排放,就悟出该加个“废气中的水雾热能回收装置”、把热水重新循环煮?

    胡克毕竟是钻研这玩意儿好几年了,所以立刻领会了其中精髓。他意识到,这事儿要是做成了,不但燃料热量的利用率能提高好几倍,关键是蒸汽机的用水量也能节约好几倍。

    因为做完功变凉的水雾又收集回来了嘛,往锅炉里添冷水的频次也能降低好几倍。这种变化,在陆地上水资源丰富的地区,或许差异不大,但是如果在淡水补充不便的地方,那绝对是质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没有做功后水雾回收装置的情况下,蒸汽机永远不可能用于海船的航行动力。因为你不可以让锅炉烧海水,而海上根本没法补充淡水资源,

    要是现在这样烧开一次就把废雾排放掉,未来的蒸汽机船就算把全部运力用来运水和煤,怕是也开不出一百里就把水和煤烧光了。

    只有循环烧水的蒸汽机,才有可能用于海船动力。

    “哦我的上帝,令人崇敬的殿下,您的洞察力简直像神一样完美敏锐,居然那么快就能发现一个质变级别的技术缺陷!我对您的敬仰,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

    我这就安排改进!想尽一切办法把做完功的废弃热水雾搜集回来!不过可能会有些麻烦,需要至少几年的时间。我目前还没想到如何把废气中的空气成分,和水雾成分分离开来,单独回收水雾……

    毕竟,水雾只占最终喷出废气的极小一部分。一定要有个比较稳妥的分离水雾和其他废气成分的办法,这些得从头研究,我原先从来没设想过……”

    朱树人一摆手:“时间不是问题,慢慢来好了。其实要水雾和其他废气分离,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先把水雾稍稍冷却冷凝,多浪费一些热量就是了。

    你要做的,只是权衡好这个冷凝装置的成本、和热量浪费的程度,找到一个最经济最可靠的平衡点。具体我也不懂,不限制你的思维。”

    朱树人内心当然有点眉目,毕竟后世的男人在家谁没洗过空调、化冻过冰箱,所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见过空调和冰箱背后的压缩机冷凝铜管结构。

    但朱树人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冷凝搜集管能不能造成后世空调和冰箱压缩机上那样,所以也只能描述原则,不去具体限制对方务实实验。

    实践是检验整理的唯一标准嘛,大明又不是供不起这些实验。

    罗伯特.胡克把朱树人高屋建瓴的原则思路牢记在心,很快又投入了新的研发征程。

    与此同时,朱树人还多留了一个心眼,表示现在这台也别浪费。如果短时间内想不到大规模改良的法子,那就先稍微把小问题改一改磨合一下,多造几台拿去马鞍山和湖州长兴煤矿矿井抽水用。

    一样产品只有投入了工程实用,才能快速发现更多问题。而且朱树人相信,这样的问题会很多,他能点拨避坑的,终究只是史书上明确记载的大问题。而无数不配写上史书的小问题,只有胡克在实践中慢慢发现了。

    另外,就算现在的蒸汽机喷出来的水雾没法循环回收,那也至少可以集中喷到一个冷水锅里,让冷水和废雾混合形成温水,这样也算不浪费能量了,可以给煤矿工人们开一个热水澡堂子,用高温废雾混冷水给工人洗澡。

    PS:其实新书《舍弟诸葛亮》已经开了,刚刚半小时前才上传了第一章。周末两天都只有一更,周一等签约。

    因为新书字数还太少,才3500字,所以卑微不敢宣传,就这里先偷偷说一声。

    以后每天早上8点前,确保新书和旧书各自至少放出一更。(如果有两更的日子,那么第二更会挪到下午,多点点击量和追更率。现在新书全靠追更率,没有追更率就没推荐位,唉。

    新书别的也不敢多求,只求别养肥,别养肥,别养肥。所以我也不敢早宣传,怕早宣传了反而嫌字少养肥。大家嫌少先别收藏也行,把我先当个屁放了吧。我过几天再通知几遍。)

第427章 让皇帝自发产生迫切感(新书《舍弟诸葛亮》已开)

    交代完罗伯特.胡克对“胡克蒸汽机”的后续改良方向后,内心其实也没期待胡克能在短短几年内就拿出成果,因为他很清楚科学研究的难度和艰辛。

    历史上纽科门到瓦特,那可是花了整整82年的,相当于从“第零次工业歌命”到“第一次工业歌命”的约八十年周期。

    当然,朱树人也很清楚,历史上纽科门到瓦特的那82年,并不是都有人在搞研发,至少有一大半时间是出于停滞状态的。而大明这边显然可以把这些浪费的时间砍掉。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原本的历史上,纽科门在1705年造出他的蒸汽机,并且在英国专利局申请到专利后,因为那玩意儿对生产力的提升不明显,成本又贵。

    资本家们一核计,觉得这玩意儿用和不用也没差省多少钱,相反还要再给纽科门一笔专利授权费,那收益就更少了,省下来的钱大头都给纽科门赚取了,自己才省了一点点。

    于是资本家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直接无视纽科门的发明,白白观望了二十年之久——后世世界各国的《专利法》里,对发明专利的保护有效期年限,不是基本上都是20年左右么。

    而这个“20年”的数字,最早就是从英国《专利法》那里抄来的。在18世纪初,地球上其他国家还没有专利法呢,只有英国立了这个法。

    所以资本家们的选择,其实就等于是干等20年,就看着你专利保护有效期过了,纽科门蒸汽机变成公开技术了,然后再扑上去不花钱白漂。

    从1705年到1725年完全是白费掉的。

    而1725年纽科门蒸汽机终于被人拿来在工业实践中使用后,人们才发现了各种各样需要改良的问题。

    但因为纽科门的20年专利期是被白白耗掉的,纽科门一个便士专利费都没赚到,所以他发现问题后,却拿不出钱来继续他的研发工作,后续又花了大约15年的时间四处化缘乞讨求资本家施舍投资他继续研发。

    而这种遭遇,不光纽科门遇到,80年后的瓦特,在改良成功之前同样遇到了。瓦特接手蒸汽机研发后,至少也花了纽科门一半的时间来白耗专利保护期和拉投资。

    可以说,从纽科门到瓦特的整个82年的研发周期,至少有30年是花在资本家们干耗着等专利过期、好吃人不吐骨头白漂上。还有20多年花在了穷得滴血的发明家因为收不回投资、继续乞讨研发经费上。真正用在科研上的时间,绝对不超过25年。

    当然了,82年里能有25年花在实打实的研究上,在当时已经是地球第一的速度了。

    英国好歹有《专利法》,只是培养逼迫资本家为专利花钱的习惯,培养了80多年。等瓦特成功之后,后续几十年英国人的科研投资体系总算建立起来了,进入了井喷期。

    同期的德国和米国连专利法都不存在呢(法国倒是跟进得比较快,但法国一次工业歌命也没主导),他们要比英国人多80年觉得“白漂有理”,一直到1868年法拉第发明发电机后,德米觉得应该在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发力了,才开始追赶建立专利付费意识。

    而至于历史上的华夏……不吹不黑,要比德、米还再多觉得“白漂有理”120年左右,到21世纪开始,才真正开始逐步培养“白漂不对”的社会氛围(虽然84年就立了专利法了,但实际上20世纪最后15年,国内基本上还是能白漂就白漂,法治还没建设到那个程度)

    ……

    朱树人很清楚这段历史的血泪教训,所以他也知道,从纽科门到瓦特的正常研发周期,绝不该是82年,而是最多25年——

    哪怕他不点拨胡克,让胡克自由发挥,但只要大明内务府给的研发经费足够。同时由大明内务府来承担这个“帮早期还不成熟的蒸汽机,提供工业应用试错的场景”的兜底角色,不要跟西方私营资本家那样干等20年等过期好白漂。

    那么,大明就至少可以节约60年的人类科技进步时间,甚至更多。

    这就是大明以国家力量搞科研的制度优越性,体现了大明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伟大卓越,不用被自私自利的白漂怪拖累人类历史的进步速度。

    不过,朱树人也很清楚,如今这个时代,并不适合直接颁布近代意义上的《专利法》。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如果按照后世纽科门、瓦特时代的英国专利法为蓝本,那就意味着“技术创新需要以公开原理细节,来换取朝廷一定期限的垄断保护”。

    说白了,就是纽科门拿蒸汽机申请专利的时候,他得把这东西是怎么造的、原理结构统统详细公开,让本领域的技术人员可以有样学样造出来。然后,朝廷保护他吃20年的独食,作为鼓励他公开的奖励。

    而大明眼下发明的很多领先科技,都还集中在生化环材领域,而那些领域的配方如果保密得好,能吃独食捞好处的年限,是远远超过20年的。

    就好比后世可口可乐的配方,虽然到了21世纪早已不是秘密,但至少在可口可乐诞生的最初半个多世纪里,同行竞争对手也没法化验出它的成分,因此可口可乐公司才不会傻到去给配方申请专利、然后公开配方。那样最多只能吃20年独食,20年后别人不就能白漂了么?

    所以,是否推进专利制度,需要跟时代结合。只有时代进步到工业歌命即将开启、很多技术创新就算不申请,在别人的拆卸逆向研究山寨之下,也撑不过20年保密期,这时候才是专利真正发挥威力、继续确保人民科技创新的保驾护航神器。

    但不管怎么说,朱树人觉得,大明在这些方面的立法和制度建设,必须做出一定的配套了,如果管理制度不能与时俱进,最终就会出现“落后的生产关系制约了生产力”。

    如今已经是小康十五年,本来就到了他当初制定的“大明第三个七年计划”的开始之年。虽然如今因为种种变故拖延,还没干掉西北准噶尔部的噶尔丹,但大明自己的改革和种田发展,并不该受外部环境的拖延,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

    ……

    于是乎,在视察完胡克的纽科门蒸汽机样品后,朱树人足足闭关冥思苦想了大半个月。埋头写写画画纸上谈兵做了一些政策规划,

    然后才出关,召集了皇帝儿子朱慈煜,和首辅表哥张煌言、次辅大舅子方以智、科学院院长老婆方子翎,几个人闭门开了一个关于未来几年继续深化政策变法的内部会议。

    至于原本的挂名内阁首辅史可法,说句题外话:非常不幸,人都有生老病死,史阁部最终没能熬过刚刚过去的那六七年和平种田期,最终在四年前病故了,享年七十岁,

    史可法能活到这年纪,在当时也算高寿了,寿终正寝,晚年也过得非常安乐,在朱树人给他特供的疗养院里累计住了十几年。

    人都到齐之后,朱树人也不急着直接宣布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儿子毕竟都三十岁了,不能再跟对付少年人那样教他做事,还是容易引起压抑和反弹的,所以需要让朱慈煜自发感受到做某些事情的迫切性。

    因此,朱树人先带着大家不谈事,只参观,去看了一下胡克的蒸汽机。

    那台蒸汽机,已经比半个多月前朱树人第一次看到时,又稍微微调了一下,主要是临时加装了一个冷启动的摇把手柄,可以让启动惯性更快建立起来,开机前的折腾鼓捣时间,也能因此缩短个好几分钟,看起来流畅些。

    而别的地方暂时还都没改,毕竟给胡克的时间还太短。

    看过蒸汽机靠着烧煤烧柴产生的动力、自动向外做功,朱慈煜等人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隐隐约约觉得当今之世,真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日新月异的变化太多了。

    而因为在科学院的研究所里,不便于展示挖矿提水的活儿,所以这台蒸汽机的动力输出端倒也没跟汲水泵来演示,而是在朱树人的亲自授意下,在过去这半个多月里,临时改装了一台实验款的、纱锭数量最多的小宛纺纱机。

    传统人力的小宛纺纱机和缫丝机,如今普遍可以做到同时牵引五个锭甚至八个纱。其中五锭的纺纱机,早在崇祯十六年时就造出来了,八锭的也是隆武二年的老型号了,距今都过了足足二十多年,早已在全国全面普及。

    再往后,科学院其实也一直有鼓捣纺纱机和缫丝机、织布机的后续改良。

    甚至董小宛本人年纪大了之后,没什么男女方面需要侍奉朱树人的,从四十岁那年开始,董小宛也渐渐闭关潜心,回去琢磨她少女时代家里开绣坊那点技艺。(董小宛只比朱树人年少三岁,所以现在也已经是五十岁了,年老色衰闭关琢磨织机已有十年)

    所以,后续二三十个纱锭,甚至更多纱锭结构的纺纱机,也都有陆续造出来,只是缺乏市场的检验。那些二十多个纱锭的,好歹可以用于水车动力驱动的纺纱机,再多的话,水车动力输出不够均衡,很容易出故障,也就只停留在测试原型机的层面。

    这个机械研发速度,严格来说也不算快。在平行时空的西方历史上,珍妮纺纱机在最初诞生后,从五个纱锭走到三五十个甚至更多纱锭,也同样花了几十年。后续都只是工程磨合和机械优化的活儿,并不存在质变。

    而如今,罗伯特.胡克造出了纽科门蒸汽机,这总算为超过三十个纱锭的纺纱机,提供了用武之地的动力源。

    此时此刻,在皇帝朱慈煜和其他阁臣面前的,就是一台胡克造的蒸汽机,在输出端拖了一台董小宛亲自造的最新48锭并行纺纱机。

    在蒸汽飞轮的动力驱动下,48个纱锭的捻绕速度运转得非常均匀、平稳。

    没有出现水车动力纺车动力输出忽大忽小、一旦力量变化过快,部分纱线短时间内张力变化太大,就容易崩断的故障。

    朱慈煜完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如果倒退四十年,倒退到崇祯十年左右、他出生前十年,当时的纺纱女还得手绕纱锭。

    而现在一台蒸汽机拖一台最大号的小宛纺纱机,只要给够水和煤,就能自动生产、抵得上四十年前五十个民女的纺纱生产力了。

    这可是一种只要煤够水够、就能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生产的力量!

    为了保护和强化这股力量,为了让这股力量继续自我进化,大明确实需要在制度上进行调整和保护。

    曾经的《大明律》,曾经的各种已经落后的绊脚石,都必须要调整了。

    朱慈煜很想改变,但他忽然觉得,自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干。于是乎,时隔至少五六年了,他又升起了一股年轻时主动求知的心态,不由自主请教:

    “父王,您见多识广,孩儿很想做一些大刀阔斧的改变,让大明的法度适应得了这种力量,但孩儿一时迷惘,竟想不出从何下手。父王能否点拨一二?”

    朱树人内心暗笑,这小子果然还是要主动来求教了,那就不是他喜欢说教、爹味太重了。

    “过去十五年,前半段我大明改革了税制,进行了废丁分籍为主,提升了工商税的比例。后半段实施了数理科的改革,增加了新的选官选才渠道,办理了南京大学。

    如今改钱和改人的法,都推进得差不多了,朝中新学人才渐渐增多,是时候对大明最后最悠久的顽疾进行攻坚了。

    眼下应该要改官制,改《会典》,从根子上重新制定《大明新律》,突破当年太祖时定下的‘后世子孙只能法外加例,不能修改原始《大明律》成法’弊端。

    大明如今有国已近三百一十年,中间几乎倾颓,最后却如光武中兴一般涅槃重生。自古唐朝也已不如我大明国祚长久,两宋也只比我大明如今的历史多了仅仅数年。祖宗之法已经彻底超过了一个王朝有活力的年限,必须做出根本性变化了。

    相信大明中兴数十年国力的蒸蒸日上,以及大明国祚长于前朝,会让天下人看到大明的底气,都支持这个变化的。”

    朱慈煜点了点头:“好,那就从长计议,力争再花五到十年,把第三阶段的硬骨头啃了。”

    PS:新书《舍弟诸葛亮》已开

    这样吧,今天开始立个约,新书每天增收在200个以上,老书就加更到两更,直到完本

    (我现在都四五千字一更,两更也一万字了,目前还有大约十更存稿可以完本。如果新书没增收,十天后这本也能完本。如果新书增收快,这本五天内就能放完。

    如果有第二更,我会在下午5点前放出,没有的话就是当天增收太少,不符合加更条件,大家别特地等。)

第428章 内阁大臣(第二更!今天万字!新书已开)

    激起了皇帝朱慈煜本人的变法决心后,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一些。

    毕竟大明如今都这么强大了,国力进步天下百姓有目共睹,守旧势力也被朱树人此前十五年的改税改官两波大清晰扫除得七七八八,祖宗之法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当然,此番变法的直接诱因,毕竟还是纽科门蒸汽机的发明和应用展示,所以要变革,也要从这个切入点开始。

    朱树人要整个变革大明的官制和法度,也不能一上来就说要重修大明律,而是要强调大明律一贯的残缺、覆盖面太窄,以至于后续法外加例繁冗不堪,只能加不能改。

    朱树人便这样跟儿皇帝和阁臣们说:“《大明律》订立之初,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只注重官制和刑名,而其他东西都是夹杂在其中颁布。实施和贯彻大明律的,又以刑部为主。

    哪怕民间百姓违反的部分是《户律》的内容,户部也只能要求纠正,而处罚依然要全靠刑部体系,连罚没课金、赔偿损失这些钱财部分,也都靠刑部,这就过于繁冗。

    如今我大明百业昌盛,还进行了工农分籍,废除农户丁税和工户田赋,这更是三百年未有之大善政。既然工商如此昌盛,民间钱财纠纷处罚还依然全靠刑部系统管辖,实在不妥。

    因此未来的法度,首先要‘刑/民’分来,由国之公器处断的,只是罪刑之属,民间侵犯赔偿、工商经济纠纷,应该另有新法。”

    朱树人能想到这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近代化国家的法治建设,一个最重要的分水岭就是把刑法民法彻底分开。有些事情不用政府去行使惩罚权,政府只要给公平的民间主体进行仲裁就行了。

    而从根子上把法分开,先定一部全新的《大明民律》,以后就可以以此为契机,把旧的《大明律》里面的户律部分,和其他民间财务纠纷的条款统统废掉。

    将来再定一部《大明刑律》,以及其他律慢慢补足上来,形成新的统一法典,这个过程中旧的《大明律》也就可以逐步废止,而“成化例”、“嘉靖例”这些好几百条的历年加例,也不用再以补丁的形态出现,该被大明新律并入吸收的就直接吸收,过时该废止的就直接废止。

    如此一来,最终就显得朱树人也不是想废太祖之法,而是太祖之法定得实在混乱,对各个门类不够确权明责、分得不细,如今需要一部分一部分各自独立细化,最终导致旧律无法实施操作,自然废止。

    ……

    朱树人把这个提纲挈领的思想总纲和路线图提出后,瞬间让朱慈煜和张煌言、方以智都眼前一亮,不得不承认这个思路非常好,非常稳。

    既把事情做了,也没人会觉得这是“以沈代朱”,把老朱家的祖宗之法彻底掘了,同时还与时俱进了。

    朱慈煜忍不住摩拳擦掌地追问:“既要刑民分律,不知这新民律该如何制定、从何处切入?需要几年,才能进行后续的改革呢?”

    朱树人是提前闭关了半个多月的,所以已经把问题想明白想透彻了,儿子请教他,他都不用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新民律,自然要以民商为重,主要处断百姓、工商之间的钱财侵犯、纠纷、契约,说白了,就是管钱为主,不管罪刑。

    而这个切入点,眼下不是摆在那儿了么,可以借鉴英吉利国的《垄断法》,先定一部我大明的《科教垄断民律》,作为未来完整《民律典》的一个篇章,然后再渐渐把民律的侵犯、契约、经营部分慢慢补上,有了三五个分篇后,总的《民律典》也就呼之欲出了。

    如今我大明还缺乏中西合璧、完善与时俱进的立法人才和经验,所以第一部《垄断律》可以多留点时间,三五年内里完都可以,不急。

    让南京大学的研究员们,顺带研究一下西洋诸夷可用之法。以及古罗马铜表法中关于民间工商部分的精华,边学边借鉴,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务求稳妥。毕竟我华夏自古重农抑商太过严重,这方面确实经验不足,欧罗巴诸国重商,在民商律上,我们有需要学习借鉴的地方,而未来的刑律,就可以以我华夏传统为主。”

    朱树人也很清楚,如今的大明国力强大,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内忧外患,所以不可能跟平行时空的晚清那样去普遍借鉴西法,也没这个必要。1670年代的西法,也确实还很落后。

    但是,有一说一,民商法领域,西方因为重商注意,如今都有公司制度银行制度了,确实有值得大明学的。这方面,大明缺课太严重,没有自身的历史积累。

    所以,朱树人就定下了“只借鉴西方商法,基本不借鉴西方行政法和刑法”的实事求是指导思想。

    另外,说句题外话,在眼下的1677年,英吉利虽然还没有近代意义上的《专利法》(三十年后纽科门发明蒸汽机时就有了),但是,如今的英国却已经有了颁布自1624年的《垄断法》。

    所以朱树人刚才的话里,才会建议立法的负责部门将来去借鉴这部《垄断法》。

    这东西已经问世五十年了,就是成文条例的形式,朱树人还从牛顿那儿借到过一套原本的读过,还在记忆中跟后世的法典做出了比对。

    而《垄断法》和后来的英国《专利法》相比,几个最重要的差别点,就在于如今的《垄断法》,对于技术保护的有效期,似乎并不是20年,还可以更久,

    而且是跟后世《著作权法》一类的法律类似,可以保护发明人终生,只要发明的人还活着,他就能一直独占该项技术。换言之,如果一个人发明出某项技术时特别年轻,后续命还很长,远远超过20年,那他就赚到了,他们多吃很多年独食,至少吃到他死。

    (注:但是英国历史上,17世纪晚期到18世纪早期,也因为这种制度,出现过很多发明了牛逼技术的工匠,因为怀璧其罪,经常保护满20年后还赖着不死,最后就莫名其妙死了。英国人后来估计也考虑到这层因素,才在《专利法》颁布时,不管发明人活多久,都统一保护二十年。

    相比之下,《著作权法》保护著作人终生加死后50年,就没那么大道德风险,毕竟著作权早期是针对文艺作品的,没那么大经济利益。不会有人为了想要早几年请天下人免费白漂看金庸武侠,就嫌金庸命太长把他嘎了。)

    而除了保护期限外,1624年《垄断法》和后来《专利法》还有一个重大的区别,就在于对专利申请的技术公开程度的要求,有相当大的程度不同。

    后世《专利法》是要求“充分公开”的,就是确保保护到期后别人能山寨逆向你的发明。但1624年《垄断法》要求还没那么高,只要你能造出样品,当众演示你们实现设计指标和功能,那么具体的技术细节和原理,是可以不公布充分的。

    而大明如今借鉴《垄断法》,也存在着类似的考虑。大明那么多生化环材配方领域的科技创新,如果为了专利保护而公开配方,那大明就亏了。本来大明至少可以保密四五十年甚至更久,就跟可口可乐配方保密得一样久。

    所以,大明的早期《垄断法》立法,也要搞成重实物实验审核、轻原理解释。你能当众演示你做得到这个效果,就可以授权。至于怎么做的,可以保留一点秘密。

    (注:这样也会有弊端,那就是如果后来人发明出用别的原理实现同样的功能、但成本更低的办法。但因为两者外在功能表现相似,而前者不用公布内部技术原理,这个后来的降本改良型发明人就可能得不到授权。

    换言之,这样的法律对于鼓励人类从无到有、发明彻底全新功能的产品是非常有激励效果的,但是对于鼓励人类去发明‘已有产品的低成本改进型’是非常不利的。只是如今大明还没到争取工业化降成本为主要矛盾的时代,也没多少“降本增效型发明”,所以可以两害相权取其轻。)

    至于将来《垄断法》与时俱进向《专利法》转变,那起码是几十年之后的事儿了,先让大明把朱树人本人开挂带来的红利吃干抹净利益最大化再说。

    ……

    定下了花三到五年慢慢边学边立《垄断法》,然后再花三五年把《大明民律》初步立完的时间表。

    最后再花若干年把《大明刑律》和《大明行政律》补足、彻底废除旧《大明律》,那估计整个时间周期,就要奔着20年去了。

    20年后是什么情况?朱树人如今53,如果他能再活20年,那都73了——连孔夫子都是活到73就没了,这已经是圣人的寿命。

    所以,朱树人很清楚,他为“大明的第三个七年计划”定下的全面修律、与时俱进,是肯定不能在七年内完成的,要拖堂。所以后续也没必要想什么“第四个七年计划”了,就顺着惯性往下见招拆招,稳住大局方向,这辈子就很不错了。

    不过,既然要全面修订律法,大明的官制和分部改革,也同样显得迫在眉睫了。

    正如大明律都要把民律从刑律里拆出来了,将来再顶着一个“刑部”的名头管民商事案件,不觉得奇怪么?

    大明从隋唐沿用下来的六部制度,已经磕磕绊绊走了一千一百年了。如果从东汉给尚书台分六曹算起,那就更是一千六百年了,这个分权的划线方式,实在是衰朽别扭得可以。

    政出数门,权责不明,一切的一切都亟待解决。

    所以,朱树人建议,从今年开始为修订新法做准备的同时,大明中枢的六部,必须重新划分和拆分。

    这个问题,张煌言方以智也都赞成改变,因为目前方以智执掌的工部,也是混乱不堪,明明只是工部,但科学院得归他管。

    这还不算,因为南京大学的建立也已经过去七八年了,而南大是理工科为主的,这里的学生教育和任用调用,也多归工部管。

    可教育工作原来明明是礼部的,工部教出来的很多数学人才,如果走上财务管理类岗位,或者去税务部门,那是归户部管的,这么杂乱无章互相交错,扯皮太多了。

    总之,大明这些年已经积攒了太多新事物,都是曾经划分六部时不存在的东西,已经没法往里塞了,必须拆分梳理。

    小皇帝朱慈煜,对此也深以为然。最后,大明朝廷就在小康十五年的春夏两季,重点集中讨论了这些问题。

    一边筹备新法的立法班组成员,一边讨论按照未来新法工作职责门类拆分对应部门。

    经过五个月的集中讨论,反复推演磨合。内阁最终宣布:

    把原有的六部,拆分、改名为十个部。

    礼部拆分为三个部:礼部、文部和藩部。

    旧的礼部只负责皇家事务和朝廷祭祀其他一切礼法活动。

    而拆出来的文部,专门掌管全部教育工作,不分文科理科,都归文部省管,科研工作也归文部管,等于是后世的“科教文卫”。

    藩部则是相当于后世专管外交工作的,把旧礼部的“藩属朝贡”任务拆了出去。

    兵部还是兵部,吏部还是吏部,这两个不变。

    刑部改名为法部,以后就不光管刑律司法,也管民商事纠纷的司法,只是所有的审判工作,不再以公权力处罚犯罪为目的,一部分只是仲裁协调民间钱财纠纷。

    户部拆分为民部和财部。这个不用多说,终于把收税和户籍管理人口管理拆开了,管人的专管人,管钱的专管钱。

    工部拆分为工部和商部。把工部原本的车船营造和交通运输权限拆分出来,交给类似后世商务部的部门专门负责,而工部本身可以再增加一个对国内工业建设规划管理的职权,类似于后世工信部、工商管理局的一些职权。

    同时拆出来的这个类似商务部的部门有了权限,就能专管对外贸易进出口、发展航海殖民事业,算是把大明的开眼看世界工作,直接提升到一个独立的部的级别,可以有自己的政绩追求。朱树人相信这一拆,绝对可以把海外开拓工作的力度大大提升。

    吏、兵、礼、文、藩、法、民、财、工、商。

    这十个部,再加上独立于十部系统的内务府,一共十一个部级单位,在按照旧法,把每个部的尚书都拉入内阁进行政务讨论,就显得过于臃肿了,议政效率也会低下。

    而且考虑到越到近现代,工作专业跨度越大,跨部门跨体系调动官员,很容易出现“外行管内行”的问题。

    将来的官员,可不仅仅是只会读四书五经的腐儒了,你得懂越来越多的专业知识,很多时候在一个岗位上的工作能力是不能简单迁移的。

    所以,朱树人就指出,一定要避免“鸡同鸭讲”、“外行指挥内行”的问题,不能再把十一个尚书级别的官员,都拉进内阁和稀泥讨论。

    而最终讨论的解决办法,也是在各部之上,再设置“内阁协理大臣”,类似于此前的“内阁次辅”,只不过现在的内阁协理大臣可以有三到四个,然后不再是平等的乱交叉协理,而是分工明确,每个协理大臣只针对性分管某几个部(类似于后世副职的协理大臣,有些分管科教文卫,有些分管外交)

    四位内阁协理大臣,第一位分管礼、文、藩三个部;

    第二位分管吏、法;

    第三位分管兵、商(就是把对外航海殖民跟国防交给同一个协理大臣管,这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殖民多是武装殖民,不是和平做生意,需要武力保护)

    第四位分管民、财、工、内务府。

    如此一来,内阁首辅改名为“内阁总理大臣”,下面副职的有四位“内阁协理大臣”,这四位内阁协理大臣再各自分管两到三个部级单位。

    十一个尚书级别的存在,以后就不再直接进入内阁了。

    但是特殊情况下,会允许内阁总理大臣或者内阁协理大臣同时直接兼任某一个部的尚书。如此一来,如果一个尚书同时又是内阁大臣,那他还是可以入阁议政的。

    制度定下来之后,为了让新制度能顺利过渡,不至于遇到阻力,首批的人选自然也要慎重。

    朱树人本人其实已经好多年没有到前台直接执政了,他原本也不是很在乎这些名分,他就想让张煌言直接从内阁首辅转为内阁总理大臣。

    但是张煌言坚决推辞,说改革之后,内阁大臣的权力其实比之前又有所提升。在这种变法的关键时期,需要更镇得住场面的人来站台。

    最后隐退数年的朱树人,只好勉为其难,先来充任一下大明的第一届内阁总理大臣。为这个岗位站站台,增加天下人民的信心。

    他是不在乎的,但天下人民逼着他来安定人心,他也没办法。

    朱树人之后,四位内阁协理大臣(排名分先后,越靠前的权力越高)分别是:

    内阁第一协理大臣张煌言,分管吏部、法部工作;

    内阁第二协理大臣方以智,分管民部、财部、工部,内务府工作;

    内阁第三协理大臣郑成功,分管兵部、商部工作;

    内阁第四协理大臣顾炎武,分管礼部、文部、藩部工作。

    上述权力结构的调整,最后在小康十五年内全部完成。各部衙门和班底也顺势完成了拆分和重组,该新增人手的新增人手,该引入专业人才的引入专业人才。一切都非常顺利。

第429章 噶尔丹之祸(新书已开,今天这本会两更万字)

    (新书已开,这本要加速完本,今天会有至少两更万字)

    小康十五年,就因为胡克发明了类似纽科门蒸汽机的玩意儿,诱发了大明一连串的科研文教新建设高潮、制度完善高潮。

    这一年最终在忙乱的立法革新和行政部门机构调整革新中,匆忙结束了。

    已经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了六七年的大明朝廷,也再次变得算是能折腾起来,搞了一些新政推进的三把火,扫除了不少积弊。

    而其他原本已经落实的新法,自然也有条不紊继续推进,没什么好赘述的。

    一年多的制度革新忙乱期之后,随着时间来到1678年夏天,一个已经被大明久拖数年的边患问题,也终于严重了起来。

    那就是位于大明西北的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在大明忙于内务的情况下,终于抓住了数年的窗口期,吞掉了一些周边的势力,变得渐渐有独霸西北的趋势。

    大明方面,其实早在三五年前,就听说了噶尔丹的动向,但当时大明朝廷觉得噶尔丹还不成气候,适合再放养一下,便于将来“驱虎吞狼”。包括朱树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还劝住了皇帝儿子,最后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大明国力还没彻底恢复到巅峰状态,此前打趴缅、越和击败吕宋的西班牙人后,为了进一步改土归流、掌控南方领土,花了太多精力。

    也就怕对外扩张太快消化不良,暂时隐忍先多消化消化。

    五年前,大明第一次听说噶尔丹的威胁,是1673年、噶尔丹刚刚对罗刹国结好互市,并随后北征攻破了鞑靼蒙古的另一部“和硕特部”的时候。

    具体年表时序大概是这样的:1670年的时候,噶尔丹的亲兄长、相对亲明的原准噶尔部汗、僧格台吉,被人暗杀了。准噶尔部发生了内乱,随后噶尔丹花了一年的时间,在1671年勉强自己称了准噶尔部的汗,开始接权继位。

    当然,他要继位,也不是所有人都服他,所以从1671到1672,打了一年多的准噶尔部落内战,才算把反对派干掉了,统一了本部。

    但是在他灭掉部内反叛者的同时,一部分反叛者也逃出准噶尔投靠了西鞑靼蒙古的另外一部,也就是和硕特部。

    当时,准噶尔部就位于后世地理课教的“准噶尔盆地”附近,也就是后世的乌LU木齐周边盆地、草原。

    而和硕特部的领地在准噶尔部西北边,位于天山以北,也就是后世的阿勒泰、克拉玛依这些地方。甚至还往西延伸到了后世哈萨克境内、一直到巴尔喀什湖一带(从汉代开始汉语称巴尔喀什湖为“夷播海”,一直是汉唐等时期西域都护的天然边界,后来晚清才被割的。)

    噶尔丹为了追杀准噶尔部逃出去的叛徒,在1673年就开始跟和硕特部分分合合,有时谈判有时厮杀,后来因为直接打打不过,噶尔丹就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当了西北地区第一个“开眼看世界”的汗王——

    噶尔丹选择了和罗刹国联盟通商,并且约定跟罗刹国南北夹击和硕特部,还许诺一旦能灭掉和硕特,就跟罗刹人共分其土地人口牲畜。

    罗刹人当时也正想在天山以北的中亚草原上扩张,就跟噶尔丹一拍即合,卖给了噶尔丹很多新式火枪,还包括罗刹射击军的最新制式装备,甚至还帮助噶尔丹武装了一支用骆驼驮着小型火炮的驼炮兵。

    而同时期和硕特部等其他鞑靼人,显然缺乏“开眼看世界”的远见。原本大家实力差不多,都是骑射立国,准噶尔部突然开挂有了火枪骑兵和骆驼炮兵,和硕特人还怎么打得过?

    于是短短三年,从1674年开始,准噶尔一转此前对和硕特的颓势,打到1676年,竟将和硕特人和其他一些部族都推平了,彻底掌握了后世整个疆地和一直到巴尔喀什湖的哈萨克斯坦一部分。

    当然,前年和硕特部被灭的消息、最后在次年上半年传回南京时,大明方面对此并不担心。

    因为大明朝中重臣普遍还觉得,如果大明无缘无故去征服西北,那么肯定会引得所有鞑靼人同仇敌忾拧成一股绳对抗大明,那样大明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现在准噶尔部肯拉这个仇恨,先把其他部杀得惨不忍睹、让其他部的亡部遗民心怀怨恨,那么当大明打过去的时候,这些人就会感谢大明解救了他们,也就能跟东部地区的蒙古部落如察哈尔、科尔沁一样,臣服于大明,接受统治。

    所以,大明就任由准噶尔部去演白脸、让鞑靼人自相残杀、拉仇恨,并不担心。

    大明要担心,起码得等到准噶尔部扩张都扩得差不多了,扩无可扩没有更多敌人可以得罪了。

    这时候再来得罪大明,大明再名正言顺同仇敌忾对外反击,把刚刚久战多年疲惫不堪的准噶尔人灭了,收获对其他部族遗民的恩惠。

    反正,只要准噶尔还在扩张,还在征战,还在得罪更多人,大明就不用急。

    1676年那一波警告,大明选择了按捺,如今又两年多过去了,准噶尔部终于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又多招惹了几个敌人。

    而且噶尔丹在两年的连续征战中,靠着罗刹火枪和骆驼炮,又很快就即将把一个个只用原始冷兵器的敌对部族干掉了。什么鞑靼杜尔伯特部、辉特部等漠西蒙古小部,全部被灭。

    今年,也就是1678年,噶尔丹再次疯狂地开启新一阶段扩张:他想起六年前跟他争夺位置的敌人中,有一个叫卓特巴巴图尔的,以及他背后的鄂齐尔图汗,在当年兵败后逃去了青海,在那里联合当地势力重新休养生息,试图东山再起。

    噶尔丹就先下手为强,在统一疆地和东哈萨克后,兵锋调转南下,开始进入青藏高原。他横扫了南疆与青海交界的叶尔羌汗国,又转攻疆地与青、藏接壤的一些小部落,追杀鄂齐尔图汗。

    被他灭掉的那个叶尔羌汗国,据说还是当年跟元朝并列的“察合台汗国”的正统后裔,成吉思汗时的四大汗国之一的后裔,如今也被准噶尔部摧枯拉朽干掉。

    而从青藏疆交界地带传回的军事情报,当然不可能立刻就送到大明这边,因为大明在当地也没有建立统治。

    明朝时,在青海是有一定的行政力量的,但也仅限于河湟一带,也就是黄河上游和支流湟水,最西的实际统治不超过青海湖,其实汉唐的时候也是这样。再往西那都是名义上的羁縻。

    噶尔丹入寇青藏的消息,足足花了三个月,到这年六月份时,才传到大明实际控制的西宁卫(西宁卫再往西,到青海湖沿岸,在明朝时就属于“乌斯藏”的范围了,不是大明流官直辖)

    而到了西宁卫之后,后续的路倒是快了一些,按照每日三四百里的正常加急军情往回送,一个多月就到了南京。

    ……

    然而,噶尔丹入寇青藏的消息传回时,时机却是非常不好,大明朝廷根本腾不出手去对付他。

    原因无他,只因小康十六年,大明刚好发生了全国性的大旱灾,自顾不暇。

    如前所述,历史上康熙十七年、十八年的时候,就发生过全国性大旱灾,而且是连着两年的“南北皆大旱”。其中康熙十八年还出现了河北地区的大地震,造成水量不算多的黄河仍然决堤了,死伤损失无数。

    毕竟哪怕是小冰期最炽烈的时期过去了,但天灾也不会连着十年八年不出现的。

    历史上康熙前期,基本上还是每个地方平均有两成的年份有大灾,剩下八成的年份能勉强过得去,或者风调雨顺,也就算很不错了。

    而这些自然环境气候变化,并不能被朱树人的蝴蝶效应改变,所以对应到如今的大明,小康十六年和十七年这两年,也就应了康熙十七十八年的连续灾害,堪称朱慈煜登基以来最严重的年份。

    考虑到古人多多少少有点迷信,大明就算普及数理教育、推广新学,但是从南京大学建校算起,至今也不过才第九年。全国的数理人才缺口依然巨大。

    这样的情况下,皇帝能不下罪己诏、不把天灾往身上揽就不错了,但哪里还能对外用兵、穷兵黩武呢?

    于是,听说叶尔羌汗国覆灭、乌斯藏地区其他一些部族汗国被噶尔丹侵扰,大明也只能先忍了。

    最后经过合计,只是让顾炎武派藩部的人去“调解和谈”,本着“乌斯藏地区,不少汗国、部族是对大明称臣的,希望准噶尔不要不知好歹,不要把追杀鄂齐尔图汗的打击面扩大化”,去劝准噶尔人好自为之。

    否则,大明作为天下共主,肯定要为向大明藩属朝贡的小弟出头!就像八十年前倭寇侵朝、大明为朝鲜出头一样!

    大明这边,得到乌斯藏出事的消息,是这年八月份,讨论出结果,最后派出使者,已经是十月份了。而考虑到冬季高原的严寒,使者也不可能冬天上青藏高原。

    所以最后使者走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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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姓窃明介绍:
朱树人回到了崇祯十二年,大明已然彻底病入膏肓。
自己区区一个秀才,连官都不是,用正常手段怎么来得及拯救大明?
既然如此,只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国姓窃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姓窃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姓窃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