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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旅途中的我们     帝凰东南飞txt下载     帝凰东南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怪癖不过文王

    瞧着倒是怪稀奇的,如此亲腻的抱着一位婢女,是要做甚?

    “喂喂喂,我说你,快些将那婢女放开,她可是咱仨先盯上的。”大哥姜袁急道。

    “不错不错,你可要讲先来后到呀。”二弟姜度黎附和道。

    再仔细打量一番眼前这男子,单单身着一席松垮的袖袍,这袒胸露乳的样儿,若讲是风流倜傥花花郎,亦不为过。

    见他许久都未回话,三弟姜聂靳又是开口催道:“你怎的还不将那婢女放开,都说了她是咱仨先看上的。”

    这仨小王八蛋定是不知的,他们面前这男子正是文王,都讲五王之中性子最为怪癖的,便属他文王同五弟儒王了,如此境况,殊不知文王会做何应对。

    姝瑗这会儿子正在文王怀中躲藏着呢,她倒是安心的,有文王护着她,宠着她,她便是万事不惧的。

    她是如此这般想着,却是未曾料到,文王下一瞬便是弃她不顾了。

    “好。”文王回道,言罢又是将手自姝瑗身上撤下,并未再抱着她,单单容她孤零零的靠在自己身上。

    “怎的会……为何……”姝瑗不可置信的望向文王,他竟如此便将自己弃了,一双大眼眸子眨巴了几下,不会儿便有泪花闪现,好不可怜。

    “哟!你小子倒是识相,不错不错,待咱仨同她寻欢作乐一番,再让给你亦是无妨。”大哥姜袁乐得。

    二弟姜度黎招了招手,似是不待一般,催道:“你这婢女还磨叽什么呀?!未闻见你家主子的话儿吗?!还不快些过来伺候咱仨,麻溜的!”

    她的泪水很稠,伴着轻细的哭声儿,点点滴滴落在了文王胸上,自他的肌肤之上淌过,很冷。

    带着哭腔的话儿道出:“当真……不要贱婢了吗?”

    文王虽已撤手,可姝瑗扔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倘若此刻文王命她松手,她怕是不会从的。

    幸在文王未有。

    但闻文王做声道:“我改主意了,这婢女我不打算让了。”

    “什么?!”大哥姜袁惊怒道。

    “找死!你当真找死!”眼瞅着仨小王八蛋便欲挪步上前,似要强抢一般,可文王却是如若未闻,竟是自顾自地同怀中的姝瑗亲腻了起来。

    但见文王伸手而出,轻抚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脑袋缓缓抬起,让她看着自己,亦让自己能够瞧见她的哭相。

    今下她的妆容并不浓重,单单几笔眼眉勾勒其上,小嘴巴子亦是抿了几口唇纸,一抹丹红浮现,尤是诱人。

    现下却早是晕开了大半,哭花了素雅的净妆,却更添一丝凄美。

    即使为哭相,却仍是那般秀美,楚楚动人之下,尽显女儿家的娇羞同柔弱。

    文王低头而下,来到了姝瑗嘴边,凝着她,似在探寻着什么一般。

    她却是哭啼未停,不时亦会抽泣几下,满面的泪水早是将她裹成了一个泪人,哪哪瞧着,望着,都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尤为惹人怜惜。

    一阵忽而的温热,打断了姝瑗的哭声,越是亲腻越是不能自已,身子亦是逐渐地瘫软,很是恬逸。

    故意弄哭自己,故意令自己难堪,这便是他想要的吗?姝瑗在心中思量到。

    娇柔依旧,阖眸静待,唇齿相亲,躁心不已。

    姝瑗似娇似喘地气息,打在了文王面儿上,舌尖滑过唇齿之时,亦会令她酥麻不已,早是没的力气再做反抗了,软趴趴地靠在文王怀中,任由他欺弄着自己。

    一旁这仨小王八蛋早是看傻眼了,竟是当着他们的面儿亲腻了起来,面面相觑之下,全是呆愣住了。

    再瞅眼这架势,好家伙,有一手呀,瞧把人家小姑娘骚弄的满脸潮红,不住的露羞,这身子骨得是水做的吧?!

    这仨小王八蛋今儿个算是有幸,赏了出春色戏,满满的眼福不说,更令他们暂且逃过一劫。

    可暂且终究是暂且呀!待转暮之时,大伙儿齐聚客堂进食用餐,他们仨可又是栽了。

    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这会儿都在,轻捂着脸儿,似不愿被他人瞧见一般,可尚未入座呢,竟是“咣当”一声跪了下来。

    面前可不正坐着文王嘛,再晃晃眼,瞧瞧一旁,好家伙,那不是靖王嘛!他怎的也在呀!不远处那儿还坐着个武侯王呢!

    可真是活见鬼了!离屋用顿晚食罢了,竟能撞见三位王爷,这江洲姜家究竟是何来头?!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甚是不解,甚是惊恐。

    “爹爹爷爷,你们这是做甚?!你们这……”这仨小王八蛋尚未言罢,却是他们的爹爹同爷爷呵道:“还不快些过来!”“跪下!”

    可是不敢怠慢呀!眼前那可是三位王爷呀,稍有不慎便要掉脑袋的。

    眼下这一幕可着实滑稽,姜家等人早是落座桌案前了,可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还有这仨小王八蛋竟是跪在了文王面前,又是叩首又是拜礼的,真真有够稀罕的。

    他俩定是慌神了,竟是差些便将文王的身份道出,好在被陈译的一句“毋须!”给打断了。

    临近嘴边的“王爷”二字,立马便是吞了回去,连忙改口道:“微臣见过官大人!微臣见过官大人!”

    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算是见过大的未见过小的,倘若他俩知晓这屋头内不止三位王爷,还有一位公主存在,怕是又得好一顿地跪拜行礼了。

    除姜禛外,余下的姜家众人皆是脸露疑惑,他们早知陈译的身份不一般,却是不曾想到,同他一块儿来的这两人,似也不简单呀!

    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那可是正五品的高官呀,能被他俩唤作官大人,那这官得有多大呀?!

    姜老头可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去什么江洲姜家呀,老老实实再本家呆着不舒坦吗?!

    头一天便是惹了武侯妃,而今自己这仨不长眼孙儿竟又惹了文王,该死呀!该死呀!

    “啪!”的一巴掌扇出,差些未将姜袁的牙齿打飞两颗,这力可着实不小呀,但见他捂着面儿,同爷爷求饶道:“孙儿错了!孙儿错了!爷爷您老人家便饶过孙儿这一回吧。”

    身旁的姜度黎同姜聂靳俩兄弟,亦是不好过的,被他们爹爹姜財,一人甩了好几个巴掌,这脸儿呀,早是肿的未有人样儿了。

    姜老头又是会爬到文王脚边,哀求道:“官大人,官大人,您看这仨臭小子,微臣已是教训过了,还请官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呀。”

    他倒是想的美,但闻文王冷声道:“斩了!”

    此言一出,令在场众人皆是惊诧不已,好歹也是俩正五品的高官呀,怎能说斩就斩呢?!

    陈译等人的身份,更是愈发引人在意了,如此年轻便为官?!莫不是达官少爷?!

    姜老太太可是不愿如此的,到底还是本家下来的人,若是在他们江洲姜家有个什么闪失,那他们亦没的好日子过了。

    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正跪地求饶呢,姜老太太已是挪步到了姜禛身侧,晓得她那郎君好说话,同那位官大人更是熟络,而下便是言道::“瑶瑶呀,你看可否帮那老于头求个情,他们若真是有个什么好歹了,那咱们姜家往后也不好过的。”

    姜老头这一家子都是讨人厌的,姜禛更是巴不得赶他们走,可眼下姜老太太却是出面求情,这可令她为难上了。

    日里就属祖母最是疼爱自己,打小了算更是哪哪都惦记着自己,这个面儿定是要给的,略做思绪后,回道:“祖母安心,瑶瑶懂的。”

    她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撒起娇来倒是蛮可爱的,不时冲陈译瞥去个小眼神,拽着他的衣袖晃呀晃的,摇呀摇的,她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陈译可是明了的。

    “官大人呀!官大人呀!求求您高抬贵手呀!饶过我儿一命吧!”姜財哀求道。

    一旁那仨小王八蛋更是急哭了,万万没想到呀,方才来江洲姜家没几日呢,竟是连脑袋都保不住了。

第七十七章 心愁还需苦酒

    屋漏偏逢连夜雨,讲得便是这仨小王八蛋了。

    尚在哭嚷着求饶呢,一迭声儿的“官大人饶命”道出,没的半点儿用,文王还是那般的冷漠,甚者都未正视过他们一眼。

    青儿正牵着姜善远的小手儿行来,临近客堂时,却是闻见一阵颇为熟悉的声音。

    “是你!”青儿指着姜袁的鼻子惊道。

    当日若不是汪烨同千牙金出手相助,她保不齐便要被这歹人掳走了。

    珺如可是尤为疼爱青儿的,连忙上前询道:“青儿青儿,怎的了?!”

    待青儿将当日所生之事,一五一十尽数道出后,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可算是傻眼了,怎就如此不运呢?!怎就什么歹事赖事都让他们遇着呢?!

    他们是心悸不已,可珺如这儿却是来了火气,可劲儿地嚷嚷道:“斩了斩了斩了!”

    姜袁这倒霉催的,他定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不过随意沾花惹草罢了,可这花儿哪哪都是有主的,真真是怕死碰上送葬的——倒霉透了!

    一连几个嘴巴子抽在自己脸儿上,忙骂道:“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而后又是同文王求饶道:“官大人饶命!官大人饶命!”

    一旁的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亦是附和道:“官大人饶命呀!孙儿们可都知错了!”

    珺如牵着青儿的小手儿,轻快着步子行到姜老头父子俩身旁,满面的怒意早是蹬上眼眉了,骂道:“你们俩真是无教!也不好好管管你家这仨小王八蛋!”

    他们这一家子,今下算是丢人又丢面了,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样,害不害臊!

    幸有姜老太太为姜老头求情,再由陈译出面劝道:“三哥,杀头就不需了吧。”

    文王本就是位冷肃的主儿,他想做的事儿,他想杀的人儿,可是没谁能劝住的,再加有珺如这妮子在一旁煽风点火,今夜这晚宴可是有够乱的。

    陈译拉上靖王,两人可是好一顿地劝说,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这才令文王改口道:“不斩便不斩!”

    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这悬上嗓子眼的心,可算是稳下来了,一旁那仨小王八蛋亦是如此,早是惊出一身冷汗了,衣裳更是湿漉漉地,似方才自雨中归来一般。

    连忙谢道:“谢官大人不杀之恩!写官大人不杀之恩!”

    他们倒是想简单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见珺如这丫头,东瞅瞅,西瞧瞧,不知再寻些什么。

    不会儿便说道:“不杀头也行,但!你这仨小王八蛋得去挑金汁!你们俩管教有失,更是该罚!你们便在这姜家打杂吧!”

    “可行。”文王接道。

    闻言,这讨人厌的一家子皆是愣在当场,挑金汁?!打杂?!

    罢了,罢了,有什么比保住脑袋更重要呀,虽很不情愿,但当下还是应道:“微臣遵命!”“小人遵命!”

    他们过几日可还得回京的,眼下看来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没的法子呀,只能先应付着,待这几位王爷走了,再做打算。

    他们这算盘打的倒是不错,可惜呀,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这都第三日了,文王同靖王还在姜家呆着,燕无桃的身子方才痊愈,还得再歇上几日。

    而那仨小王八蛋亦是挑了三天的金汁,可差些未臭晕他们,都讲什么木樨香,这哪哪能论做香呀?!

    担子挑在身上更是难受,肩颈处早是落下印子了,每每出街便是烦气,可劲儿地骂道:“天煞的,咱早知如此,便不来这江洲了!”

    而陈译等人,姜老太太更是不敢怠慢,什么好食的,什么舒坦的,可都给这几位爷伺候上了,又是连忙同周氏,崔氏叮嘱道:“可莫要惹着那几位爷了!”

    倒是姜老太太多心了,一般的小事琐事,这几位可都不会上心的。

    姜禛这几日尽是粘着陈译了,早早地闻着鸡鸣声作响,不会儿便可闻见她轻快的脚步,嘴中嚷嚷道:“译郎,译郎,瑶瑶来看你了!”

    待戌亥交替之时,女儿家早该是回闺就寝,可她却仍是念念不舍,似尚未同陈译玩个尽兴一般。

    离开之时亦是扭扭捏捏的,赖在陈译身旁可劲儿地怨怨道:“怎的如此快便天黑了呢?!瑶瑶可还未同译郎玩够呢!”

    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陈译拽了回去,而后又是好一顿地言语,这才将她哄上榻,真真是位麻烦的人儿。

    临行前恰逢小韭行来,本打算为自家娘子点烟熏的,却是瞧见娘子那扭扭捏捏的稀罕样儿,睡个觉竟还需他人哄着,似个孩提一般。

    待陈译离去后,小韭入屋为姜禛打点好驱蚊各类,而后轻笑道:“娘子呀,您可真是变了呢。”

    自知小韭这是在打趣自己,莫不是方才自己撒娇的丑样儿,都被她瞧见了?!当下亦是又羞又怒道:“小韭,你敢嘲笑我!”

    揣着不舍同期待一同入眠,第二日的暖阳方才升起,她又似打了鸡血一般,可劲儿地忙活着。

    待女儿家的梳妆打扮完毕后,可不又是活脱脱的一位俏丫头嘛,搭着嘴中的歌声儿,轻晃着小脑袋,发上的瑶光流苏“叮叮”作响,甚是悦耳。

    一嗓子高声道:“译郎!”差些为将隔壁的文王同姝瑗惊醒了。

    昨儿个姝瑗似是闹情绪了,侍奉归侍奉,却全没了以往那般的上心,满茶也好,补觉也罢,皆是带着点儿小性子。

    估摸着便是头些日,那仨小王八蛋寻来时,文王竟是弃她不顾,仍耿耿于怀呢。

    文王亦是未惯着她,一个仕女罢了还敢如此?!当下便是赏了她一巴掌,哭倒是未哭多久,只是再望向他的眸子,似也变得冷淡了许多。

    出门前却是瞧见姜老头同姜財父子俩了,这会儿正为篱笆院浇水呢,不时嘴上亦是碎碎念道:“该死!该死!如此不运之事,怎怎就尽让咱撞上了!”

    今儿个她会如此开心倒也正常,这会儿正携手同陈译走在街肆上,寻寻笔墨,馋馋小食,甚是惬意。

    方才溜个弯,扭头便是望见燕无桃同嵇乐语二人。定是大病初愈,走道方才如此不稳,又是一个踉跄,差些跌落在地,好在被身旁的嵇乐语搀扶住了。

    燕无桃却是并不买账,即便这几日下来都是他在照顾着自己,可待他还是那般的冷漠,连忙将他推开,斥道:“休要动我!”

    “燕郡主,你的身子可还有碍呢,不应出门,还是快些同我回去吧。”嵇乐语关切道。

    以往的亲称“桃桃”已是唤不出口了,自那日之后,嵇乐语便已是无法自信面对燕无桃了。

    无奈,心头仍是有她,即便被她千般万般拒绝,可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燕无桃也是奇怪,非要吃什么小桃酥,嵇乐语为她买回,她又不吃,定要自己亲自去买,李巳亦是劝不住她,如此晃晃悠悠便是出门了。

    陈译见状忙唤道:“桃桃!”而后便牵着姜禛的小手儿行上前去,他倒也未落着什么好脸儿,被燕无桃埋怨道:“译哥哥,你这些日可都未来看过桃桃呢!”

    再瞧眼下二人正牵手同行,这十指紧扣的样儿着实有些亲密,难怪未来看望自己,原是和这蛮妮勾搭上了。

    燕无桃转身便欲离开,却是被陈译留步道:“桃桃,你身子尚且有碍,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用不着译哥哥管!”撂了句话儿后,便是抚墙离开了。

    她这背影可着实有些落魄,身子上落下的病疾好医,可这心里的病却是无药可医。

    嵇乐语亦并未理会姜禛二人,连忙随在燕无桃身后,生怕她在一个晃悠又是倒地了。

    这俩人方才是真冤家,剪不断理还乱,走了一路却也并未回五洲府,而是行临了酒肆门前。

    既是心愁,还需苦酒,她可是不善酒水的,身旁的嵇乐语亦是忙劝道:“桃桃姑娘,莫要动酒!”

第七十八章 再遇花花三郎

    无奈呀,陈译亦是没的法子,终归还是打小玩到大的,见着燕无桃如此低落的神情,可着实令人担忧呀。

    若她直接行回五洲府,早点儿歇息倒也无事,怕便怕她一时糊涂,寻去什么酒肆买醉,如此可不妥。

    那地儿可是鱼龙混杂,亦不乏泛泛之辈,压根便不是姑娘家该去的,若再惹上个什么歹事赖事,回去被董贵妃知晓了,定轻饶不了她的。

    陈译还真是猜对了。

    燕无桃一路蹒跚,借着黄昏时的寂寥,同入夜前的微凉,跌跌撞撞穿过好几条巷子,终是临了这南花楼。

    身后的嵇乐语愣是好说歹说,连哄带骗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就是劝不住她。

    单单撂了句“你走!休要管我!”后,便是迈着大步进入其中。

    燕无桃落座酒案前还没一会儿,嵇乐语又是屁颠屁颠地跟来了,若是劝不住她,可不就只能一同前来嘛。

    他可是打小吃书长大的,亦是不善酒水,而这酒肆他更是甚少来过,眼下再朝四周放眼望去,皆是浪子或赖汉,这地儿可真真乱呀!不讨喜,不讨喜,嵇乐语如此觉得。

    估摸着也就半盏茶的功夫,陈译亦是领姜禛紧随其后,一同入了这南花楼。

    本想寻见燕无桃,命她速速回五洲府,好生修养歇息,莫要再伤着身子了,想的倒是简单,二人在这酒肆内寻了一圈,却仍是未找到燕无桃。

    奇了怪了,明明眼瞅着她进去了,怎的寻不到呢?!

    也不怪他俩寻不到,姜禛这丫头已是许久未来过南花楼了,这地儿早是重新布置了一番,新弄起的后院档口,他俩可是未寻去过的。

    燕无桃这丫头偏偏便是落座此处,说了什么待入夜了,观的见月儿,瞧的到星星,届时再畅快痛饮一番,定是惬意无比。

    入夜后的光景倒是不错,可这与她又有何干?只怕到时没的惬意,有的只是苦闷而已。

    陈译同姜禛二人亦是未闲着,早是落座前院档口处,既是为了歇脚,亦是为了等人,愿燕无桃离开时能瞧见她。

    案前的茶水方才斟满,姜禛这娇气的主儿似又闹情绪了,可劲儿地嚷嚷道:“不都讲好了嘛,要伴瑶瑶去书肆购置些笔墨纸砚,怎的又跑来这儿守株待兔了呢?!”

    言罢,又将小脑袋扭去一边,甩了个后脑瓜子给陈译看,真真是位古灵精怪的主儿。

    “瑶瑶乖,今儿或是不能伴你一同前去了,待明儿个吧。”陈译揪了揪她的小辫子,同她歉道。

    倒是有趣儿的,晃了晃她的小辫子,发上的瑶光亦是卟呤卟呤地闪着金光,好似流云上的星星再眨着眼睛。

    她可算是回头了,一张小脸儿还是那般的俏丽,小嘴巴子又是撅了起来,嘟囔道:“译郎讨人厌!”

    话虽如此,可有他在自己身旁便是好的,哪怕无趣儿亦是有趣儿,终归还是乐呵的,这不,她又开始痴笑起来了。

    “哦,那一言为定。”姜禛伸手,勾起小拇指同陈译说道。

    “好好好,一言为定。”陈译亦是翘起小拇指,同她来了个勾指之约。

    无趣儿倒是不假,等人守人可当真是份苦差事儿呀,她算是体会到了,此前汪烨蹲守姜府门口时,定也同自己这般苦闷。

    东瞧瞧,西晃晃,竟还真让她寻到乐子了,不远处的那桌酒客似在议论些什么,热嚷声没完,寻声望去,发现是三位扮相花俏的少年郎,定是没少出入酒池肉林之地。

    仔细之下倒是不难闻出,这三人眼下正在对对子呢,瞧他们仨如此纨绔的德行,没想到还是读书人。

    好诗词书墨者,可不单单是读书人,可能是衣冠禽兽也说不准。

    姜禛此时已是离座,跳着小步子朝他们仨行去,陈译倒是并未跟随,反正抬眼便能瞧见,无虑无虑。

    倒是一旁的胖子引他留目许久,这肚子可真是大呀,得有妇人怀胎七八个月那么大吧,再瞥眼他的胸乳,早是垂拉而下,都快挂到肚子上了,若非大户人家,应吃不出如此富态的体型。

    应是醉了,嘴上忙念叨着:“呵呵……猪头肉……好吃……好吃……嗝!”

    陈译也是看笑了,如此一幕当真有些滑稽,都醉成这歹样儿了,怎就没的人扶一下呢?

    嘴边笑意未散,又是斟满一杯,待邻桌那胖子不再打着醉嗝,这才举杯一饮而尽,霎时醒人,一连几声的“咳咳咳!”道出,这酒可真是辣喉呀!

    “看来我还是吃不惯这野家的酒。”陈译自言自语道。

    且算是冤家路窄吧,花下柳,花财郎,逊无涯这仨花花郎,闲着无事便跑来此处饮酒作对,可再闻他们仨对的这对子,可真够污人耳目的,竟是些粗鄙淫秽之词,有伤大雅呀!

    “盗者莫来,道者来,快对快对,再对不出可就得罚酒了!”花下柳嚣张道。

    “这……”花财郎同逊无涯二人皆是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好半晌了,却仍是一个字一个地往外蹦,没的思绪呀,花下柳这对子可着实太难对了。

    正当二人打算放弃,正欲自罚三杯时,却闻身后一句话儿道出:“闲人免进,贤人进。”

    “好对呀!”“好工整呀!”寻声望去,可不正是姜禛这丫头嘛。

    而下既是饮酒,又是作对,还能来个小姑娘相伴岂不美哉!

    再瞧瞧他们仨眼下这样儿,早是乐的合不拢嘴了,连忙起身让位,将姜禛引入酒案前,嘴上亦是乐道:“姑娘请坐,姑娘请坐。”

    她也是一番大大咧咧的作态,什么游浪子,多情郎,她可管不着,这会儿正闲着无趣呢,一迭声儿“来来来!对对子,对对子!”道出后,便似迫不及待了。

    “好好好,有美人相伴,自是做什么都可呀!”逊无涯调趣道,边说边是未她满上一杯,瞅瞅他那色咪咪的样儿,定是打着什么醉酒好办事儿,诸如此类的歪脑筋。

    陈译可正在不远处望着她呢。这酒她定是不能动的,拒道:“不吃酒,不吃酒,要不我先吧。”

    “风吹蜂,蜂扑地,风息蜂飞。”她可并未过多留意这三人,不过是过目之交罢了,不需在意,不需在意。

    她不在意,可人家在意呀,就连对的对子都是如此的淫邪,摆明了便是对人小姑娘家有想法的,“男抚女,女露喘,男欢女爱。”

    言罢,一旁的花下柳同花财郎二人,皆是哄堂大笑出声,再瞧眼对头的姜禛却是不然,早是被这下流的对子惊着了,红润之色逐渐爬上面旁,羞怒道:“下流!粗鄙!猥琐!”

    “哈哈哈,姑娘误会了,姑娘误会,咱仨可是正人君子呢,方才不算数,再来,姑娘请继续出对。”逊无涯说道,虽自称是正人君子,可眼瞅着却没半点儿正经样儿,一旁的花财郎更是笑声未有停过,好不欢喜的模样。

    “对对对,方才对不住了,咱仨可不是有意的,姑娘还请继续。”花下柳附和道,又拍了拍身旁的花财郎,示意让他收声,可莫要再笑了,待会儿若是把眼前这姑娘嘲笑跑了,那他们仨的趣子便是无了。

    “哼!”姜禛转头躲过三人戏谑的眸光,而后说道:“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对不上便吃酒吧,你们仨可都得吃!休想做赖!”

    “好好好!必不做赖,必不做赖。”花财郎回道。

    但见花下柳眯着眼眸,似盯似探一般,上下打量起了姜禛,被如此猥琐下流的眸光扫视着,可是不好受的,继而怒道:“你你你!说的就是你!瞅什么瞅呢?!我脸上又没的对子!”

    “呵呵,姑娘美哉,小生不住想要留目罢了。”花下柳扯谎道,瞧那鼠目样儿,分明就是动了邪念。

第七十九章 探囊取物嫁祸

    “休要废话,快对快对!对不上可得罚酒了。”姜禛急道。

    “好好好,容小生思量思量……”花下柳端着个脑袋,略做思绪后回道:“男爱女爱,男欢女爱爱欢男。”

    果真是绝世好对呀!他们仨在猥琐下流这块儿,定是颇有造诣的,不论什么好诗好词自他们嘴中道出,怎怎就变了味儿呢?!

    “你!下流!你们仨当真下流!我不同你们对对子了!”姜禛拍案而起,指着三人的鼻子怒道。

    转身便欲离开,却是被对头的逊无涯出言留步道:“姑娘!姑娘还请留步!方才也是误会。”

    “哪来这么多误会?!本姑娘现下可不愿同你们对对子了!告辞!”她这会儿倒是想走了,可方才言罢便是被三人围在当中,愈靠愈近。

    怎的了?难不成酒肆之内还能强掳?!

    “姑娘别介呀,怎的就要走了呢?方才可都是误会呀。”花下柳定是个急性子,刚是言罢,便欲上手亲腻一番,瞧着一脸色咪咪的歹样儿,哈喇子似都要流出来了。

    他们仨胆子倒是够肥的,这地儿可还在人家酒楼内呢,就不怕店家报官逮衙门里去?!

    倒也不需去衙门了,但闻“啊!”的一声惨叫,花下柳竟是被人踹倒在地,一连几个翻滚方才停下。

    他可真够不运的,此前被嵇乐语撞入湖中,一连咳喘了好些日,而今又是被陈译踹了个晕乎,真真是位倒霉催的。

    “哎呦!我的屁股!”花下柳这动作可不为雅观的,竟是翘着个屁股趴在地上,两手还不住的朝自己背后摸去,方才那一脚定是揣疼他了。

    花财郎同逊无涯二人,可是没那闲茬儿理会他,这儿还站着个人呢,来者似是不善。

    “你这家伙!究竟是……啊!”“啊!”又是两道惨嚎声递出,被陈译一人甩了一大嘴巴子,那面儿上的巴掌印可是有够红的,细瞧之下亦可寻见点点血丝浮现。

    “哎呦喂!我的牙!”花财郎一口血水吐出,竟还连带着自己的一颗门牙,被一块儿吐了出来,好不可怜。

    他们仨是各有各的惨相,哀嚎声此起彼伏,可对头的姜禛却是一副乐呵样儿,不时还会蹦哒两下,甚是俏皮,自心中暗暗赞道:“不愧是武侯王,这身手当真不赖嘛!”

    再瞧瞧他的背影,眼下可正在护着自己呢,但凡想及此处,便又是好一程的心欢不已。

    “那那那,你们这是活该,自作自受,可怨不得我。”言罢,又是掂量着步子,蹦哒到花下柳身前,讪笑道:“呵呵,我说你呀,往后可得长点儿记性,人家小姑娘若是不愿,你还强留人家,如此可是不为君子的。”

    嘲讽一番过后,陈译牵起她的小手儿,重是落座酒案前,未待到燕无桃,他俩可还不能离开。

    但见花下柳似个蚯蚓一般,在地上摸爬了好半晌方才起身,可这步子仍是晃悠个不停,保不齐待会儿又得跌回去了。

    一旁的花财郎同逊无涯二人亦不好受的,面儿上那猩红的巴掌印,而下已是开始发紫了,瞧着倒是怪瘆人的。

    陈译先前那两巴掌已是有所保留的,假若全力而为,把不准便要断骨裂颅了。

    待转夜入暮之后,前来酒肆寻欢买醉的酒客越来越多,这地儿亦是愈发热闹了,不时还能闻见三两道吆喝声:“喝!”“奶奶的!又败了!”

    赌酒之人可不叫酒客,得叫酒鬼,自是不醉不归的,再瞥眼邻桌那胖子,竟还未离开,扔在举杯痛饮着,好家伙,这得是第三坛了吧,陈译可算是晓得他那大肚子是如何来的了。

    他们未走,不远处的花下柳三人亦是未曾离开,他们定是惧了陈译的,不敢再上前找茬儿了,可再瞧瞧他们望向陈译同姜禛的眼神,定是不服气的,花下柳更是呢喃道:“该死,哎呦!我的屁股!”

    “我的脸儿呀!我俊美的脸儿呀!”一旁的逊无涯透过杯中的酒水,隐约望见了自己片青片紫的脸蛋儿,若是落个什么暗疾,或在留个伤疤什么的,那他往后可没脸见人了。

    越想便是越气,勾搭小姑娘不成,反倒挨了顿胖揍,好生憋屈,花财郎亦是愤愤道:“不成!此仇不报非君子。”

    这话说的倒是有志气,可你也并非君子呀,要真说是君子,那也必是伪君子没跑了。

    “你傻呀!打又打不过那家伙儿!还去不是找死嘛!”花下柳斥道,不时又抬了抬自己的屁股,这木凳子坐久了甚是硌得慌。

    他们仨中就属逊无涯鬼点子最多,眼下正盘算着呢,这口恶气他定是咽不下的。

    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别说,他这脑瓜子倒是机灵,不会儿便寻见不远处的胖子,寻道:“喂,我说,那是邱膏人吗?”

    “邱膏人?那儿呢?我瞅瞅。”“对是他,怎的了。”花下柳同花财郎不解道。

    “嘿嘿,老哥我可有主意了!咱们不妨如此……”逊无涯抬手掩嘴,悄咪咪地同身旁二人提议道。

    这邱膏人既是嗜酒如命,亦是嗜吃如命,若是谁人敢动其酒水小食,那他定会动怒的。

    他们仨便是打起了他兜内小食的主意,想来个什么探囊取物,而后再嫁祸给姜禛二人,这小算盘打的倒是不错。

    邱膏人这会儿正伏案歇息着呢,定是吃酒吃多了,一个劲儿地打着醉嗝:“嗝!舒坦……嗝!……嗝!……”

    他们仨若想下手倒是不难,但见花财郎同逊无涯二人,起身离座,轻挪着步子,不会儿便是近到邱膏人身前,搭话道:“哟!这不邱大哥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边说边是假作客套,为其满上一杯,“你是何人?……嗝!……莫要来烦我!……嗝!……走开!”邱膏人不悦道,他只喜好独自一人醉至酩酊。

    “是是是,小弟这便走,小弟这便离开。”花财郎应道,边说边同逊无涯打着眼色。

    待邱膏人重是举杯之际,身后的逊无涯立马探手而出,将邱膏人布褂内的小食偷出,他倒算是眼疾手快的,单单一晃眼的功夫,邱膏人定是未有察觉的。

    要么怎说他是邱膏人呢,这膏人所穿的衣物也好,挂饰也罢,皆是松松垮垮的,若想趁其喝醉偷摸成功,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到手咯!”逊无涯掂量着手中的小油包,尤是雀跃道。

    “好样儿的!待会儿只要将这小食转嫁于那丫头手中即可。”花下柳同是兴奋道。

    “哎呦喂,我的屁股呀!我可是走不动道了,待会儿你俩去吧,我是不成了。”花财郎方才入座,屁股还未沾椅呢,立马又是窜起身来,可劲儿地捂着屁股,嚷嚷个没完。

    “无用!成成成,那便咱哥俩去。”花下柳捂着脸蛋儿回道。

    接下来若再想暗度陈仓,可就绝非易事了,陈译是个眼尖的,就逊无涯同花下柳这俩人,怕是悬的很呀。

第八十章 邱膏人撒酒疯

    终是待到入夜,天儿渐渐沉下,令人单单瞧上一眼,都会没来由的甚感卷意,月儿露头时,姜婧方才将笔搁下。

    随意地伸个懒腰,晃动晃动脖颈,这信可算是书完了。

    再过一个月便入秋了,届时戍边官兵返乡,探望亲朋好友,她们三女一郎也可见着爹爹了。

    虽每逢夏末秋初之时,他们一大家子人才可相见,可好歹还是能见着的,西川驻军为抵外族,年年死伤不下千人,自己的爹爹尚能回乡探望,而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却再也回不来了,想及此处便是深感万幸,再没的任何抱怨了。

    流云之下的石榴花已是开了,这一对两对的卿卿眷侣,亦是走到一块儿了,可自己这儿还孤单着呢。

    姜婧蹙了蹙眉,暗暗叹道:“罢了罢了,不想这些,不念这些。”

    本打算寻见小韭或水心,吩咐她们将篱笆院内的牵牛花修剪一二,都赖姜老头同姜財这俩父子,打杂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没的半点儿心,将那花花草草乱修一通,哪哪都不为美的。

    这头尚在心中埋怨着呢,却是瞧见姝瑗捧着一叠衣裳行来,这清一色的白大褂,定是文王的衣物了。

    昨儿个似是被文王掌责了,小脸蛋儿挨了一巴掌,今下再瞧见她总总是一副苦闷相,眉目间的神采亦是不现了,真真是可怜的人儿。

    “有裙裳需贱婢带去浣衣的吗?”姝瑗走到身前询道。

    “不需不需,你名唤姝瑗是吗?”姜婧可是没的半点儿架子的,主子是主子,可下人亦是人呀,哪哪都为使唤打骂可是不好的,她亦最是厌嫌这些的。

    “是,姝瑗乃是贱婢的名字。”姝瑗回道。

    这张嘴闭嘴的,总将贱婢挂在嘴边,让姜婧闻着,心里怎怎都不是个滋味儿,仕女也不是谁谁都能做的,那可同书童一般,得吃过书的女子才行,那儿卑贱了?!

    “你们自宫里来的人都是如此吗?如此称呼自己。”姜婧询道,能被姜老头父子俩那般的顶礼膜拜,陈译三兄弟定是达官之后没跑了,就是不知为何官之后。

    “嗯,都是如此。”这一嘴可是问住她了,自己若未入宫,再者遇见文王亦不需如此低态,唉,都赖自己,怨不得别人。

    姝瑗定是忙前忙后累坏了,这额首旁的鬓发早是一缕两缕散落而下,遮于眼前,掩着视线。

    见状,姜婧抬手为她轻捋起秀发,将垂落至面前的几缕鬓发拢去耳后,眼下再看又是活脱脱的一位俏佳人了。

    “那,这儿可不是宫内,这儿是姜家,你同我或是同其他人,都不需如此自称的。”姜婧说道。

    “可是……他……”姝瑗支支吾吾好半晌了,文王二字她终是未曾吐出,或是不愿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吧。

    月儿凄凄,人儿惨惨,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眸中,可她看到的却是文王。

    入夜后的天儿渐沉渐凉,可眼前男子的穿着却还是那般单薄,单单一件白袖袍掩身,衣襟开叉到了腹部,这袒胸露乳的样儿,真怕他染着寒了。

    气归气,怨归怨,可到底还是心里有他的,姝瑗连忙上前为他披上件袄子,又是撤了撤衣袖,拢了拢衣襟,这会儿倒是伺候的周全,颇为上心。

    她心头可还存着火气呢,无奈,气他怨他那怕狠他,亦是不愿见着他因疾卧于榻上。

    再为他燃上香薰炉,说道:“文王若是再无其他吩咐,那贱婢便先退下了。”

    她并未犹豫,贱婢这个自称,且算是烙在身上了。

    “还有吩咐。”文王说道。

    闻言,她又挪步到文王身前,很是恭敬地候着,回道:“是,贱婢在,还文王请吩咐。”

    但见文王起身凝视于她,虽不语,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未停过,离她越来越近,她亦越来越无措。

    每每被其宠幸却似玩弄一般,说到底还是身份有别,自己对他来说,或趣或物吧,并非伊人。

    抬手抚去唇珠上的一抹粉嫩,又轻蹭了蹭她的面颊,询道:“还疼吗?”

    那一巴掌落在脸上有多疼,文王应是晓得的,彼时他可并未收力,姝瑗面儿上红印子,眼下仍可瞧见些许。

    虽似关切的问询,可自姝瑗闻来,却似又要捉弄自己一般。

    “不疼,贱婢伺候有失,该打。”姝瑗口是心非道。

    她这会儿的倔强同逞强,文王可是看出来了,轻轻地抓起她的小脸蛋儿,说道:“你确实该打。”

    话儿飘入姝瑗的耳中,她却并未有何诧异的神色,或是习惯了吧,他就是喜好如此戏弄小姑娘家。

    “是,贱婢该打,贱婢该打。”姝瑗连忙附和道。

    “把脸儿伸过来。”文王将手撤下,冷声道。

    “是。”她终是有些心慌了,怎的了这是?自己可并未有过,亦未再耍小性子,他为何又要掌责自己呢?!

    还是说……单纯的厌了自己?!

    姝瑗紧阖眼眸,虽不明为何如此,可王命不可违,亦不可询,自己受着便是了,本就为官家半顿饭的贱命,要打要骂,要杀要剐,可容不得自己。

    自己左脸儿已是挨了一巴掌的,愿文王待会儿可以扇在自己右脸儿上,她如此希望着。

    倒是如她所想一般,那一大嘴巴子落在了她的右脸儿上,并未有何叫疼声,亦未有何哭声,只是霎时睁眼,呆呆地望向他。

    指尖颇为轻柔地点在了她的脸儿上,自面颊滑落至脖颈,甚是酥痒。

    无奈,自己又被他捉弄了一番,根本预料不到。

    “快跑呀!邱膏人有耍酒疯了!”一名酒客叫嚷道。

    “啊!别!别!”邱膏人乱舞着拳头,一个转身,便挥在了一位无辜酒客的脸儿上。

    逊无涯三人可真是聪明,自知当面栽赃嫁祸定,定是骗不过陈译的眼睛,便假作道歉,将那小油包作为歉礼赠予姜禛。

    那又是致歉送小油包的?!估摸着也就姜禛这丫头会接受了。

    本想着打打牙祭,过过嘴馋的,她吃着小油包倒是乐呵的合不拢嘴了,却是未料到,不会儿那邱膏人便闻着味儿撒起酒疯了。

    她同陈译二人可还尚摸不着头脑呢,邱膏人撒酒疯也就罢了,可一个劲儿地朝着他们追来,又是吼又是叫的,这是为何?

    “译郎,这……这……这是怎个意思呀?!如此多的酒客为何就追咱俩呀?!”她被陈译抱着四下窜逃着,好不滑稽。

    “不知。”陈译可没那闲功夫回话,这又是椅凳,又是酒皿的,皆是被那邱膏人拾起,朝他们二人掷来,眼下早是连跑带躲好一程了。

    再瞧眼原先不远处的逊无涯三人,这会儿早是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她又是怨道:“定是他们仨!”

    倘若这邱膏人所追之人是陈译,那他倒也不惧,可好巧不巧地偏偏追的是姜禛,不单单如此,还可劲儿朝他们掷来杂物,自己若是将这丫头放下,保不齐她便要遭殃了。

    酒肆之内呼喊声肆起,邱膏人抡着两席座椅,转呀转的,掀起了一片尘土。

    “咳咳咳!”从后院行来的燕无桃同嵇乐语二人,皆是被这尘土飞扬的地儿所扰,不住的咳嗽。

    抬手捂面儿,再细瞧瞧眼前,隐约有一道身影窜动,似是……自己的译哥哥!

    “译哥哥!”丝丝尘土掩着身影,燕无桃并未寻见他怀中的姜禛,单单见着个陈译的脑袋。

    方才燕无桃可是并未如何吃酒,每每举杯打算一饮而尽,却总总被嵇乐语劝道:“燕郡主莫要吃酒,莫要吃酒。”

    一来二去早是烦气了,虽她也知晓,嵇乐语这是为自己好,可越想便是越气,自己哪哪都不待见他,他还总是关切着自己,搞得自己似那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的蛮妮一般。

    心头有堵,可到底还是活该!不识眼前人,待人走了,届时再悔亦是来不及了。

第八十一章 可惜后悔无用

    燕无桃并未瞧见不远处的邱膏人,倒也不怪她,眼下这地儿,早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尘土所掩,哪哪望去皆是灰霾霾的一片儿,寻不出个仔细来。

    她方才上前未走两步,却是被邱膏人的一声大喝“哈!”给吓了个踉跄,这一嗓子可是有够洪亮的,令得周遭尚未逃离的酒客,皆是心颤不远。

    “桃桃?!桃桃!你莫要过来!快些速速离开!”陈译此话刚是吐出,却为时已晚。

    但见邱膏人又是不知从那儿拾来的酒坛,抡着臂膀便欲朝她掷来。

    这酒坛可比她脑袋还大,好家伙儿,这若是砸在头上,还不得立马晕乎过去?!

    陈译的身手那怕再为了得,可这当子尚抱着个人呢,赶是赶不急了,只得吼一句:“小心!”却也无用。

    燕无桃抱头蹲身而下,这小心肝早是慌了个颠倒的,躲定是躲不过了,那便咬紧牙关受着吧。

    她倒是紧锁眉目不敢吭声,但闻身后却是递来了嵇乐语的惨嚎声:“啊!”

    扭头望去,他竟是被那飞来的酒坛击中了,眼下早是大字躺于地上,晕乎过去了。

    ——他这是……为了救我?!

    如此紧要的关头,可容不得她出神,又是一连串的酒壶,酒斟掷来,但见这目标并不是姜禛,而是她燕无桃。

    如此,倒是好事儿!

    若是姜禛无碍无险,那他陈译亦可毫无畏惧的大施拳脚了。

    一道身影掠过眼前,带起一股厉风拂面,白衫舞动之间亦是悉悉窣窣作响,甚是威武。

    陈译护于燕无桃身前,拳掌挥舞之际,又闻一阵“嘣!嘣!”声作响,为她抵挡下了飞来的杂物。

    “快将他拖走,这儿太危险了!”言罢,便径直朝邱膏人冲去。

    远处的姜禛亦是猫着身子,悄咪咪地溜到燕无桃身旁,二女此刻正合力拖行着早是昏厥的嵇乐语。

    连拖带拽好一程了,再瞧眼被她俩提拎着脚脖子的嵇乐语,没的多少血迹在身,好似外伤也并未有多严重,可再当二人朝他后脑勺望去时,却是见着一大块儿疙瘩,定是发肿了。

    邱膏人醉便醉吧,怎的还讲起胡话了?!总总嚷嚷道:“小油包!我的小油包!……嗝!……”

    小油包?!看来还真是他们三人搞的鬼,陈译自心中想到。

    收拾这邱膏人倒是轻而易举的,他抡举着座椅的动作,自陈译看来便同孩提的打闹一般,不过三拳两脚便可解决了。

    眼前事不难,可身后事难料呀!

    今晚这醉酒胡闹可是大发了,不单单砸了人家整楼的店面,更有不下十余人中伤,不会儿官府便是来人了。

    倒是可怜了那邱膏人,待醉醒之后,又是赔银两,又是挨板子,都赖逊无涯他们仨。

    姜禛这丫头倒是半点儿事未有,李县令瞧见她同瞧见瘟神一般,好生地招待着,可是不敢怠慢呀,现下这江洲的大小官员皆是知晓的,她有贵人相护,可是惹不起的。

    前些月那何家女就是惹了这小祖宗,而后便是栽了,不单相公被革职,就连他们何府亦是遭殃了,好巧不巧地曾贪污过下家的银两,而今被查早是关牢里去了。

    李知县端着茶饼迎上前去,笑盈盈地说道:“呵呵,姜禛姑娘无碍吧,来来来,吃个饼子。”

    他老人家陪笑到深夜打更之时,这才将她伺候走了,都一把老骨头了,竟还需如此折腾,一迭声儿的“哎呦喂!我的老寒腿呀!”道出,连忙回寝歇息去了。

    待第二日破晓,屋头蝉鸣声渐散,又闻三声鸡鸣作响,她亦是起了个当早,待洗漱完毕后又唤来水心为自己梳妆一番,镜中这美人可不就是自己嘛。

    她倒是乐呵呵地寻去了陈译屋前,可都唤他好半晌了,竟是没的半点儿动静,莫不是睡死过去了?!

    轻掩着门帘,单单探出个小脑袋,却是瞧见这屋头内早是没的人影了,榻上的被褥亦是叠放整齐,落了个稳稳当当。

    ——他走了?!

    他们仨小王八蛋亦是早早地离房了,这金汁儿可得越早挑越好,倘若待到正午时分暖阳愈烈,届时再挑这金汁儿,保不齐要臭死个人的。

    如今他们仨小王八蛋,见着姜禛这丫头都是绕道走的,说到底还是吃亏吃怕了,这脸儿上的巴掌印仍隐约可见呢。

    惹不起还躲不起?撞了个照面儿便连忙讪笑道:“哟,可不是姜禛姑娘嘛,您起的也是当早呀!”

    “走走走,一边去,本姑娘可没的闲功夫搭理你们!”姜禛不耐道。

    闻言,他们仨小王八蛋自心中乐道:“赶咱仨走?!好事儿呀!咱仨还不愿见着你呢!”

    心里虽是如此想着,可面儿上的笑容亦是不敢落下,继而回道:“是是是,您忙您的,您忙您的。”

    见过相公寻小媳妇儿的,可这小媳妇儿寻相公倒是少见,眼下正忙不歇地叫唤着呢,“译郎!”“译郎!”

    邻屋的文王亦是被吵醒了,若是睡醒之时倦意仍在,那这人儿的脾气可是不见好的,一旁尚在梳理衣物的姝瑗,亦是知晓此道理的。

    连忙递上一杯醒茶,恭敬道:“文王晨安,这是贱婢为您备的醒茶。”

    自打昨儿个同文王交心一番后,今下姝瑗可是开心的很,不时亦有笑意挂在嘴边。

    这欢喜的人儿,总总是干劲儿满满的,亦是起了个登早,前前后后忙活好半晌了。

    文王接过醒茶却是甩去一旁,他可还倦着呢,自是没的好脸儿待姝瑗的,冷声道:“你为本王进醒茶,莫不是不想本王补觉?!”

    “不是的!贱婢绝无此意!”姝瑗连忙跪拜到文王身旁,怯怯道。

    她是否有意或无意,文王才不管呢,只想好好的睡个回笼觉,迷迷糊糊之间,竟是抬手揪住了她的衣襟,而后朝身前这么一扯,可都瞧见心衣了。

    “文王,您这是……”她定是想多了,文王好美不好色,单单只是想拥个佳人入眠罢了。

    她这会儿子正被文王束于怀中,可是不敢乱动呀,生怕自己一个慌神,打搅了文王的美梦。

    可若是一动不动,时些久了亦是尤为累人的,再瞧瞧不远处的衣裳,自己今儿个的活儿可还未忙完呢。

    她正想着呢,可不知不觉却也似来了困意,眼皮子不住的打颤,不会儿便也阖眸入睡了。

    要赖便赖文王吧,被他抱在怀中,借着晨早的初阳,甚是暖人,岂有不眠之理。

    姜禛在屋头外兜兜转转良久,幸在陈译离开时被姜婧瞧见了,他起个大早而后匆匆离开,全是因了燕无桃那丫头。

    昨儿个若不是她一时糊涂,嵇乐语亦不会遭罪的,可这会儿再瞧瞧,人家还在榻上躺着,这都昏迷一整晚了,若是今下还未苏醒,保不齐便是伤及颅内,凶多吉少了。

    到底还是知错了,打昨晚回府后,她便守在嵇乐语身旁,一刻未离,这照料的倒是颇为贴心,可惜为时已晚呀,早干嘛去了?

    陈译一个上午的时些,前前后后拢共寻了三位老先生,皆是行医看病十余载的真神医了,无奈呀,没的半点儿用。

    都讲这嵇乐语是伤及颅内,要么血块堵塞大脑,要么就是大脑首创,怕是不死也要躺上大半辈子了。

    燕无桃那能受的了这个,昨儿还好端端地一个人呢,而今却是因了自己卧榻不起,她定是肠子都悔青了。

    在嵇乐语身旁抽泣了许久,最终还是未能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若是如此能将他唤醒倒也不错,自己当下这颇为难堪的面相,也不怕再被他瞧见了。

    待晌午后的阳光撒在姜禛的小脚丫上,她这会儿正独自一人坐在小溪旁,静候着她的郎君前来。

    又是抬脚扬起了一阵水花,埋怨道:“都过午时了,译郎怎的还未来呀?!”

第八十二章 为董神医作画

    待人之时最是烦躁,眼前的整片青山绿水,若放日里定得一番惬意,可眼下再瞧,却是哪哪都不顺眼,哪哪都不衬心,到底还是因他而败了心境。

    急不可耐!急不可待!巴不得喊破嗓子将他唤来,小姑娘家虽是矫情,可若郎君不现,那亦是矫情不起来了。

    撒娇也好,埋怨也罢,终归得有个对象才可呀!

    一迭声儿的“烦烦烦!”道出,她这急躁的性子还是丝毫未变,这才离开郎君小半日呢,怎的还怨怨上了?若是同那孟姜女一般,分别个一年半载的,那这小日子还过不过了?

    当真是位不省心的主儿。

    这儿尚在烦气着呢,忽闻身后一道唤出递来,还是那般的熟悉。

    “瑶瑶!”

    “译郎!……啊!”她真真是位冒失的主儿,这会儿可在岸边,小脚丫子亦是湿漉漉的淌着水,如此着急忙慌可是不妥的。

    转身之际虽是见着如意郎了,可这脚步一滑竟是向后跌去,眼瞅着便又要落水了。

    “当心!”幸在陈译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便揽住了她的纤腰。

    入触还是那般的绵柔,这丫头虽是日里蛮横了些,可到底还是女儿身,骨子里的那份娇柔亦是在的。

    被他拥入怀中时的亲腻,同他眸光交汇时缠绵,皆让她暖心不已。

    二人不过小半日未见,可再见之时却依旧能腻歪许久。

    果真如此,有情人就是矫情,有情人就是麻烦。

    小溪旁的闲谈也好,交心也罢,皆是三句话不离嵇乐语,这可令姜禛有些不悦了。

    自己待他待的焦急,眼下好容易见面了,他却同自己说这些,怨道:“译郎心里定是未有瑶瑶了。”

    “瑶瑶乖,可莫要再胡闹了,毕竟人命关天。”陈译说道。

    南坊董书家可是有些来头的,曾祖一辈乃是前朝的讲师,家族子弟皆儒生,而今传到他董宾一代虽有没落,可好歹仍是书香门第,在这江洲也算是大户人家,十里八乡的文人墨客更是不时登门拜访,把酒共诗一番。

    董宾的小儿子名唤董秋离,这名儿倒是悲气了些,讲什么降生之时克死生母,乃是同她姜禛一般的煞星,人人喊打,走到哪儿都不着待见。

    可他却是一位奇才,不好诗词书墨,对琴棋书画更是厌烦,日里无事便爱溜达出门,若想让他静下心来,好好看看书,沾沾墨,定是不可能的。

    在他们董家若是肚里不装点儿笔墨,那都没脸儿出门见人。

    到底是书香世家呀,岂能容小辈如此不读诗书,不善书墨。

    董宾这个做父亲的更是急呀,打早见着董秋离便是随在屁股后头,可劲儿地骂着:“无用!无用!无用!咱董家怎怎就出了你这泛泛之辈!”

    他倒是言重了,不读诗书,不为墨客,怎的就无用了?!

    姜禛同他亦是有过眼缘的,估摸着是前些年吧,在灯会之上猜灯谜对对子,彼时曾撞见过他大哥——董进士,而他身后怵着的少年郎,便是那董秋离了。

    姜禛甩摆着两双小脚丫子,掀起层层水花,这会儿正枕在陈译腿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眸子,满是困惑的望向他。

    为嵇乐语寻医看病,干自己何事儿?又干那董秋离何事儿?

    “瑶瑶,此番还需你露两手才行。”陈译回道。

    他这两日早是拜访过数位神医,大大小小的医馆亦是未少去的,皆讲医术有乏,无力回天,若要救那嵇乐语定需董神医出手不可。

    而董神医自是那董秋离了。

    先前讲他是位奇才,奇便奇在这了,董府旁的小破医馆,乃他打小便爱去的地儿,说来也是可怜,不被家里人待见,每每见着都得好一顿地数落他,倒是这小破医馆的馆主脾性好,小娃娃若想来自当欢迎才是。

    一来二去便也学起医术了,什么望闻问切,推拿揉捏,学的倒是有模有样的,各色药材更是过目不忘,单单闻见味儿便可分个好歹优劣出来。

    满岁之后更是有为,前前后后拢共三次赴京行医,什么上到古稀的老者,下至襁褓的娃娃,他可都有医过,总总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董神医,董神医,这名头便是如此来的。

    姜禛这丫头可是不差那董秋离多少的,亦是位奇女子,所善之事,所好之事,同她的性子简直就是不搭,甚是不搭,谁能想到诗词书画如此了得的她,日里却是人见人惧的小祖宗呢?

    想让他董秋离为嵇乐语医病倒也不难,可条件嘛,倒是有的,得让姜禛这丫头为他作画一副。

    幸在今儿个天儿凉,微风拂面,流云遮影,这小步子亦是蹦哒的欢快,再瞥眼身旁的他,再瞥眼身前的花,皆是说不出的自在。

    待临近董府门前,她还在望着陈译痴痴傻笑呢,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却是瞧见乌泱泱地一片人影,皆是扎堆在此,当真稀罕,莫不是来讨债的?!

    当然不是。

    这些人皆是前来为董家作画的儒生,有的或是贪图银两,有的或是追名逐利,想同董家攀上点儿关系,各怀鬼胎罢了。

    若讲有谁不为名不为利,单单为苦主作画而来,那定是他路台了。

    “路台!”她招了招手,唤道。

    这声儿闻着颇为熟悉,可一时心急却是记不得了,转头望去才知是姜禛这妮子。

    路台可是许久未见到她了,而下再见自是心喜的,连忙回道:“姜禛姑娘,好久不见了。”

    三人刚是并肩,尚未闲聊一番呢,却被周遭的儒生挤了个热乎,姜禛怒道:“别挤了!别挤了!”

    董府门开,什么老管家,老妈子,倒是未见,却是从门内跑出一位小娃娃,估摸着也就比姜善远大上一些吧。

    见到如此之多的人,他这会儿似也胆怯了,忙不歇地溜到门后,单单露个小脑袋出来,着实有些可爱。

    满是稚气的声儿道出:“谁……谁叫姜禛?还有……还有……谁叫路台?”

    闻言,姜禛立马蹦跳起来,挥舞着双手应道:“这儿呢!这儿呢!本姑娘就是姜禛!”

    瞧她这得意洋洋的模样,生怕旁人不识她一般。

    她定是有些名气的,四下诸多儒生皆是朝她望来,虽有惊异之色,可更多的仍是鄙夷,这小姑娘家自当矜持内敛才是,可再瞧瞧她这歹样儿,甚比男郎还会得瑟,不耻!

    倒是身旁的路台依旧从容,缓缓应道:“小生便是路台。”

    “那还请二位随我进来。”董家的小娃娃说道。

    言罢,却是惹得其他儒生气愤坏了,他们可是早早的便在此候着,怎的这俩小辈刚来便能进门呢?不服不服!嚷嚷道:“我可是起了个大早在此等候的!为何放他俩先进去?!”

    “就是就是!先来后到懂不懂呀!”

    更有甚者扯谎道:“我可是打昨儿个夜里便在此了!”“不错不错!我俩昨儿个都是打地铺睡在门口的!怎的不让我俩先进去呢?!”

    这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差些未将门后那小娃娃吓哭过去,带着点点哭腔回道:“我……我……我也不晓得……是二哥喊我如此说的……”

    她最是见不得小娃娃哭泣了,哭声躁耳刺心不说,哄小娃娃更是件苦差事。

    但闻门后那小娃娃泣涕声渐起,保不齐待会儿便要嚎啕大哭了。

    “吵什么吵?!没点儿耐心的!”姜禛呵道,言罢,又是拽着陈译同路台的衣袖朝前走去。

    陈译倒是不以为意,不过是扯扯衣袖罢了,她的小嘴嘴自己可都亲过了。

    一旁的路台却是不然。

    小姑娘家主动拉扯郎君衣裳,若非撒娇便是献情,他路台可是一向稳重的,不曾想到,竟也有这般慌神的时候,还真是少见呀!

    “都让开!都快些让开!莫要挡道!”姜禛自顾自地在前方吼道。

第八十三章 寻见菇苏病怏

    好一程的摩肩接踵,差些未将她捂出汗来,眼下可算自人群中窜出来了。

    蹬蹬蹬,几步小跳便是来到那小娃娃身前,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又轻捏了捏他的小脸儿,如此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她最是喜欢了,巴不得再凑近点儿,好生同他亲腻一番。

    “娃娃乖,莫要哭了,你要寻的姜禛姐姐同路台哥哥可都在这儿呢。”言罢,又为这小娃娃擦拭去眼前的泪花,这胖嘟嘟的小嘴巴子,摸着也是软乎。

    这又是亲又是抱的,怎怎瞧着都似良母一般,她倒并未有多在意,可身后这俩人却是看傻眼了。

    她,姜禛,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这等反差,说不心动定是假的。

    将小娃娃抱入怀中,哼唱着摇篮曲,她的歌声虽不见得有多悦耳,可终究还是有用的。

    小娃娃的哭声已是止住了,肉嘟嘟的胳膊甩呀甩的,似两段粉嫩的莲藕一般,好不可爱。

    他终是露笑了,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快随我一同进来吧,对了,还有这位哥哥也是,你们一块儿进来吧。”

    姜禛抱着小娃娃越过门槛,算是进入董府了,路台紧随其后也未怠慢,可到他陈译这儿却是被俩老奴拦下,拒道:“非作画之人,免进!”

    “什么?!不能带自家郎君一块儿吗?!”姜禛这丫头叽里呱啦念叨好一程了,可不论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皆是无用,这俩老奴还是那句:“闲人免进!”

    没的法子呀,这小俩口方才腻歪上呢,眼下却又得分开了,“译郎,瑶瑶去了,你可莫要离开这儿,瑶瑶不会儿便出来了。”

    叮嘱的话儿满是甜腻,可让一旁的路台闻见,却似落了酸楚一般。

    他俩何时好上的?

    揣着满心的困惑与不甘,路台随在姜婧身后一同入院,不时亦有鸟语花香点缀其身,虽是如此美景,可他却只得独赏,甚是孤寂。

    她的背影还是那般熟悉,清晰可见,可自己却愣是追赶不上她的脚步,她给予自己的,也永远只是背影而已。

    一尺之距,宛若天渊。

    读书人便是麻烦,什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皆是束缚手脚的东西,动情不难,敢情不易。

    路台起手便欲抓向她的裙袖,愿她能走慢些,愿自己能与她并肩,可犹犹豫豫许久,这不争气的手终是未能伸出。

    又张了张嘴,本欲出声说些什么,却似失声一般,光是吧唧嘴巴子了。

    待临近莲花藕,借着夏时的沁香,霎时醒人,他终是开口道:“姜禛姑娘,你能走慢些吗?”

    闻言止步,使了个奇怪的眼神望向他,回道:“哦。”

    当真有够奇怪的,你一男郎就不能自己走快点儿吗?姜禛自心中纳闷着。

    二人眼下并肩同行,姜禛的个子不高,却也算不得矮,恰到路台肩膀处,他随目瞥眼身旁的姜禛,还是那般俏皮,单单走个路亦不带消停的,不时总会蹦哒两下。

    “姜禛姑娘似同那少年郎很是熟络嘛。”路台好奇道。

    “那是自然!他可是本姑娘的贵人呢!”姜禛自傲道,似聊啥也不及聊她郎君来的有兴。

    “如此,呵呵,那姜禛还真是有福呢。”本为掩饰酸楚的笑声道出,却也变成了苦笑,他这会儿子的心绪定是极乱的。

    杂杂乱乱,悲悲惨惨。

    待会儿这画他定是无心再作了,无奈,只得同她说道:“姜禛姑娘,待会儿还是你先去吧,倘若你所作之画能入那董神医的眼,那我也不用再去了。”

    “你此番不就是为作画而来吗?我的画能否入那董神医的眼,可都碍不着你作画呀。”姜禛疑惑道。

    “呵呵,姜禛姑娘所言极是,可我……近些时日身子骨有些犯寒,恐有不便。”穿过几条巷子,踏过几条石路,眼下已行至书斋门前。

    “哦,那成吧。”姜禛不可置否回道,身子骨犯寒了,那便回屋歇息去呀,怎的跑来这董府却又不作画?不懂不懂。

    路台今下可是不为稳妥的,让姜禛眼瞅着便是奇怪,甚是奇怪,他这举止不已的样儿,可不用于往日呀。

    到了到了终是到了,这董府也真够大的。

    眼前这人便是那董秋离吧,瞧这面相倒是够俊的,同文王一般皆是美人君,真不知这些男郎是如何保养的,这小脸蛋儿水溜溜的,竟比大半小姑娘家都要白净。

    “你便是姜禛吗?”董秋离询道。

    “正是本姑娘!”她还是那般的傲气,毫无谦卑之意。

    如此,反倒衬了董秋离的心,他打小便是不喜读书人那套虚伪的作派,凡事谦让,凡事谦卑,甚假!

    一旁的路台他早是见过了,为人不错,有真无假,就是这一身子的书味儿,令他有些厌嫌。

    本想着能大饱眼福一番,为董神医这等美男作画,定是此生少有的,脸儿都如此白皙,那这身子骨岂不更是玉滑!

    她却是猜错了。

    人家董秋离不过是寻她前来罢了,愿她能为这书斋内的女子作画。

    借着午后的暖阳撒下,透过窗纸隐约可见一位佳人曼妙的身影,似在扶额静候于妆台前。

    姜禛立于门前“咚咚咚!”敲响三声儿,说道:“我是来为你作画的。”

    “咳咳咳……你……咳咳咳……进来吧……”屋头内的女子应是患病了,单单一句话,却愣是咳喘了好半晌,这声儿也很是沙哑,单单闻见便能臆想出她虚弱的模样。

    果不其然,正如姜禛所想那般,瞧着身子虽似无碍,可这面儿却着实难堪,毫无血色不说,不时还会用手巾掩嘴,轻咳出声:“咳咳咳……”

    真是位可怜的人儿,如此佳人却只得每日窝缩在房内,见不着光,亦见不着喜。

    “咳咳咳……是秋离让你来的,对吗?”女子询道。

    “对。”姜禛如是回道。

    “呵呵,他那家伙……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喘声递出,虚虚晃晃的身子亦是靠上墙头,如此一幕可令姜禛吓坏了,连忙迎上前去,担忧道:“你无事吧?!需我将董神医唤来吗?”

    病怏怏的人儿被姜禛搀扶回榻上,而她捂嘴所用的手巾,已是沾染上点点血迹。

    颤颤巍巍的声儿道出:“不需……不需……我可不想再给秋离添乱了。”

    都讲画中仙女惟妙惟肖,静若含珠,动若木发,一颦一笑皆是欢,不言不语亦是美。

    可再瞧瞧眼前的她,似弱柳扶风一般,早是没的精神头了,生怕她待会儿再呕出血来,如此,这让姜禛如何为她作画呀?

    “呵呵,咱们开始吧,来……咳咳……为我作画吧。”她强扶起身,逞强道。

    “你当真无碍吗?!”姜禛忧道,她那只撑在榻上的手,可还在发颤呢。

    “无碍,来吧。”若是此番不成,那自己怕是再没的机会了。

    方才抬笔入墨,随意地勾勒几笔,董秋离便端着药茶进来了,说道:“菇苏,该喝药了。”

    良药苦口不假,可这药却是涩的很,名唤菇苏的女子连忙干咳了几声,这小舌头似也打颤到了一块儿,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咳咳咳……秋离,今儿个这药好涩。”菇苏连忙添水,怨道。

    “这药乃是我为你新抓的,涩是涩了些,但菇苏不还是喝完了嘛。”董秋离拾起汤碗,临走时还不忘同菇苏亲腻一番。

    轻揉了揉她的小脸儿,又碰了碰她的鼻尖,他俩竟都是不避嫌的,这屋头内可还有个人呢。

    待董秋离走后,菇苏又是一连咳喘了好几次,差些未再将血呕出,一旁的姜禛亦是爱莫能助,无奈,只得再将董秋离唤来。

    说来也是讽刺,若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救治不了,那他又算哪门子的神医?虚名罢了。

    真真是对苦命鸳鸯呀!

第八十四章 为我稍枝杏花

    菇苏这病,就连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董秋离也从未同她道明过,说是什么体虚落下的暗疾。

    她可是不信的,自己的身子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了,她晓得自己早是病入膏肓的人了,用不着如此以骗代哄的安慰自己,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无惧无惧。

    无惧倒是假的,无惧生死,但惧离别。

    她同董秋离的月下之约,还尚未完成呢,说什么二人一同开个小药房,你是医师,我做账房,再来俩个胖娃娃。

    想的倒是美,只可惜这都两年了,自己连董家的门都未出过,他也因了自己而每日缩在药房内。

    都赖自己这身子骨不争气,怎怎就如此禁不起病呢?!

    倒也不怪她,这肺痨搁谁身上,谁都得遭殃,怪就怪她不运吧,患不患晚不患,偏偏是二人互生情愫后她才患上的。

    她这会儿早是在屋头外,漫无目的的瞎溜达着,再回眸瞧瞧书斋内的二人,竟是没来由的惆怅上了。

    自言自语道:“唉,老天爷不开眼呀,怎怎神医的爱许会落个如此重病呢?真是不开眼!人家小俩口的多亲腻呀,万一……要是……那该咋办呀?!”

    自是见不得相爱之人阴阳两隔,又是碎碎念道:“太不公了!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拆散他二人呢?!”

    “唉,很多事我们也无能为力,顺其自然吧。”路台叹道。

    闻言,她却不乐意了,蹙了蹙眉,嘟囔起小嘴巴子,怨怨道:“你这家伙还真无情!冷血!”

    她这嘴皮子,碎碎念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了,可是把路台说的一愣一愣的,早是懵头懵脑地呆立住了。

    自己怎的就无情了?!自己怎的就冷血了?!不就是实话实说嘛。

    罢了罢了。

    争不过她,亦不想同她争,倒是眼下她撒泼时的模样,哪哪瞧着都似有些可爱,奇了怪了,自己日里不是最为厌嫌这类无礼的姑娘吗?!

    到底还是惦记上她了。

    伸手而出,为她拢去一缕散落的鬓发,许久之后方才后知后觉,连忙歉道:“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方才是我一时出神糊涂了!失礼了!失礼了!”

    “路台你今儿个是怎的了?好生奇怪,莫不是又什么心事吧?”姜禛并为未因他方才的那般举动而变色,只是甚觉奇怪,他今下很不对劲。

    心事定是有的,且是因你而愁,因你而忧,仿徨之下他又是开口道:“姜禛姑娘,你……”支支吾吾好半晌了,却是吐了个寂寞。

    “我怎的了?快说快说!你今儿甚是反常呀,究竟怎的了?!”姜禛不耐道,这路台怎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我就想知晓,你那贵人……他是你喜爱之人吗?”吞吞吐吐许久,终是问出口了。

    而后便是好一程的忐忑不已,她的回答,似在牵动着自己的心神。

    果然,万事不惧,万事无心的她,到底还是在这茬儿上露羞了,呜咽道:“你你你,你问这个做甚?!这又与你何干?!”

    她依旧只是含糊其辞的怨嚷着,并未将自己的心意道明,可再瞧眼她那羞涩的样儿,想必自路台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惨惨惨!似叹似嘲的一声儿“唉!”道出,却是掩不住他面儿上的苦闷。

    独自一人走在林间小道上,至此,这天底下的苦情人,又多了一位。

    她算是有些头绪了,寻常人若没事,哪会问人家小姑娘这个呀,这路台定是动情了,就是不知惦记上谁家姑娘了。

    应当……不是自己吧?

    必不可能!必不可能!赶忙甩了甩自己的小脑袋,将心思放空,速速忘了这茬儿。

    她这当子仍在书斋外候着,虽是无趣儿的很,但屋头内的菇苏更是令她揪心不已。

    方才作画没一会儿呢,竟又是咳血了,连忙将董秋离唤来,他早是进去许久了,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秋离,我无事的,你就莫要替我担心了。”菇苏坐靠于榻上,亲挑起他的耳垂,似玩似搔着,自己若当真时日无多了,那容他好好陪陪自己吧,如此也不留遗憾了。

    董秋离面儿上不露悲喜,可这心头早是乱做一团了,每过一日,她的身子便稍差一分,如此下去恐怕……

    不成不成不成!

    “秋离,你这是……”都讲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点点泪花落下,董秋离竟埋头在菇苏怀中哭泣了起来。

    两双伸出,环抱住菇苏的纤腰,生怕她下一刻便要离自己而去。

    日里那个高傲孤僻的他早是不现了,似个孩提一般泣涕个没完。

    又是一句话儿道出:“菇苏……菇苏……菇苏……”颤声不已。

    而今她还在自己身旁,还能闻见自己的唤声,还能同自己说说话儿,可再往后呢?

    假若每逢佳节忌日都得备上丧礼,在某个小山坡上敬哀爱许,为她修剪去墓旁的杂草,而后独望向墓碑上的大字,那是他所爱之人,逝爱之人的名字。

    想及此处,便是不住的痛哭流涕。

    菇苏也是慌神了,每每都是他照顾着自己,鼓励着自己,可眼下却是见着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呀?!

    “秋离,秋离,你可莫要哭了,哭鼻子可怪丑的,菇苏想见着秋离笑,不想见着秋离哭。”菇苏安慰道。

    但闻一声“可恶!”道出,董秋离举拳砸在身旁的被褥上,“爹爹说的不错……我……我当真无用!”

    “菇苏,对不起……”她身前的裙衫早是被董秋离的泪水所寖湿,皱皱褶褶,尽是他留下的悲痛之意。

    “秋离。”菇苏轻抚着他的面颊,点点温柔婉转于指尖,都是对他的爱意,都是对他的不适。

    “倘若菇苏哪天……不能陪在秋离身边了……还请秋离莫要再哭鼻子。”为他拭去眸中的泪水。

    “秋离,再好好地看看我吧。”“秋离……倘若……呵呵……那你可要记得,捎上杏花来看我。”

    若是以往,她定会说更喜睡莲或牡丹,一朵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雅,一朵是花开富贵的繁华,可假若自己去了,那还是借着杏花赠他一场幸福美满吧。

    两道泪渍浮现眼旁,他可真像个小娃娃一般,竟是在菇苏的怀中憩息上了。

    见着他甜静时的睡颜,菇苏又是动心了,董秋离在她眼中,真的很美!

    方才哄完他呢,眼下却是轮到菇苏泣涕起来了。

    但见她抬手捂嘴,不敢出声,生怕打搅到尚在觉中的他。

    他待自己那般体贴,又是那般喜爱自己,可为什么……就是不能与他执手偕老呢?!

    ——秋离,你若是再娶,可定要寻个身子骨好的姑娘呀。

    现下早过卯时了,董秋离终是自书斋内走出,虽方才在菇苏的怀中小息片刻,可面儿上的倦意却仍是未减。

    心力交瘁!

    对面前的姜禛说了句“你可以进去作画了”后,便又是急急忙忙地赶去了药房。

    他这一年来皆是如此,出诊治病越来越少,一有闲时便会埋头琢磨起他的药方。

    可惜,无用。

    入了书斋,姜禛也未闲着,不时为她端茶倒水,替她换去染血的手巾,这忙前忙后的,同个丫鬟一般。

    她可也是位千金大小姐呀,怎怎今儿个如此低态了呢?

    又是为她满上了一盏热茶,这才开始拾笔作画。

    她的美虽是被病疾夺去了大半,可那曾经佳人静美时的儒雅仍在,如此,不妨仿照长康先生的《洛神赋图卷》吧。

    几笔勾勒下,女儿家曼妙的倩影已是隐约可见,在为她挥去一抹水墨,近有女子身,远有秋离森。

    她这会儿尚在细笔点墨着呢,但闻菇苏开口道:“咳咳咳……姜禛姑娘,你可否将秋离也画入卷中,我可不想孤零零地一个人裹着墨汁儿。”

第八十五章 梨花毁于她手

    “成。”分明只为作画罢了,怎怎搞得同生死离别一般?

    她可最是讨厌如此了,莫要煽情,莫要煽情,这眼泪亦并非一文不值的。

    扶于榻上的凄美佳人,同念念不忘的苦情郎,眼下可都在这画卷之上。

    终是完工了。

    倒是她菇苏一直令姜禛忧心不已,这会儿马上都要走了,却还是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

    “董神医,我改日可还会再来的,你可要照料好菇苏姑娘呀!”

    “对对对,记得多去陪陪人家,小姑娘最是耐不住寂寞的。”

    “那我可真走啦,你可记住了,得多哄哄人家,这落了病的人儿最需关爱了。”

    路台也是劝不住这丫头,女儿家的心肠软,心思细,有事无事便总爱惦记。

    夕阳下,重逢与离别皆有。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这便是大多读书人的老毛病吧,眼下路台也不例外。

    眼瞅着姜禛便要同陈译离去了,可犹犹豫豫好半晌了,临近嘴边的话儿也终是未能吐出。

    自己还真是窝囊呀!那怕分别之时,却连句“再见”都不敢同她道出,日里这武安君的典籍,且算是白读了。

    自己怎就在这节骨眼儿磨叽上了?!

    董秋离不愧为世人口中的神医,单单耍了几手剔骨刀,便将嵇乐语脑后的肿块切开,将瘀血放出。

    “幸在未伤及大脑,待伤口愈合后,再修养几月便可。”董秋离收拾着桌案上的刀具,说道。

    他可没那好心境同这帮人拉家常,撂了句“又是再去董府寻我”后,便是都也不回地离开了。

    菇苏这会儿可还在家里待他呢,自是要加快脚步才是。

    望着他离去时的背影,姜禛这丫头似也感同身受上了,倘若是自己的译郎如此病重,那自己还不得天天以泪洗面,把眼睛都哭瞎了。

    “唉!”叹气一番后,便又是怨怨上了,“老天爷不开眼呀!好生烦气!”

    她甚者还想让陈译唤几个御医过来,他不是武侯王嘛,那支乎一声儿,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嘛。

    可她却是不知,陈译如今也是被迫落脚江洲,事出有因,说来话长,若用她们小姑娘家的话来说,那便是同他大哥闹别扭了,正离家出走呢。

    还唤什么御医呀,假若他那大哥见着自己,那还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陈译这家伙,瞧着是万般无害的善相,可骨子里别提有多大胆了,临走前竟还夺了西川军的虎符,差些未将他大哥气煞过去,说什么下令追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手足相残可是老祖宗训过的大忌呀!幸在被其他四兄弟劝住了,不然,他这会儿哪能过的这么舒坦。

    这又是勾肩搭背,又是耳鬓厮磨的,说是逃难来的谁信呀?!怎怎瞧着都似来江洲约小媳妇的。

    这几日下来,燕无桃可是未睡过一顿安稳觉的,心头总总惦念着嵇乐语,生怕他人就这样无了,那自己可得悔恨一辈了。

    倒是同自己的译哥哥一般,整整一傻大个,自己都那般不待见他了,他为何还如此关心在意自己呢?

    烦烦烦!

    好在今个儿她终能睡顿安稳觉了,若照董神医那般所述,他这两日便该醒了,届时再好好地同他道个歉吧,自己这娇蛮的性子,确实该改改了,燕无桃如此想着。

    但见街肆之上大摇大摆地行来三人,皆是衣冠楚楚少年郎,可再瞅眼他们这面相,鼠目色歹,好生猥琐,妥妥地二世祖没跑了。

    可不正是逊无涯三人嘛。

    眼下尚在道上寻着小姑娘呢,但闻花财郎怨道:“该死!都赖前些日那俩人!我这俊美的脸儿都花了。”

    “你便知足吧,我这两日可都趴着睡呢!好不难受!”花下柳边说边轻揉这自己屁股,一扭一捏的样儿,甚是滑稽。

    这不想谁来谁嘛,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登时窜入逊无涯眸中,惊道:“等等!你们看那儿,先前于酒肆内,便是那二人打伤咱的吧。”

    “对对对!正是这俩该死的!”花下柳定睛瞧去,果真是姜禛同陈译二人。

    “他奶奶的!看我去收拾收拾他们!”花财郎这没谱的主儿,刚是挨了顿胖揍,怎就不长点儿记性呢?

    “你找死呀你!还嫌被打的不够啊?!”花下柳拦道,再瞧瞧不远处,姜禛同陈译二人可正腻歪着呢,你尝尝我的糖葫芦,我品品你的小桃酥,没来由的引入心生羡慕。

    打不过他也就罢了,这会儿他竟还有小姑娘伴着。

    气气气!

    对于这仨好色之徒来说,丢人丢面儿皆能忍,可围堵姑娘一事不能忍。

    当即便是嘀咕起来了,什么挑拨离间让那姑娘离开他,或是设套令他出丑,借此让那姑娘厌嫌他,他们仨可都在打着小算盘呢。

    几人深思熟虑一番后,觉得各种的主意皆是可行,如此,便凑合到一块儿吧。

    待第二日当早,姜禛又是早早地洗漱完毕,命小韭将盥洗盆端回房,她又火急火燎地跑去寻自家郎君了。

    今儿个陈译等人便要离开姜府了,早是歇脚有些时日了,该是离开了,待嵇乐语能下榻行走之时,他们一行便可返回京都了。

    陈译除外,他大哥可还怨着他呢,定是不能回去的。

    随意的同姜家众人招呼了几句后,姜禛便随在陈译身旁,送他们回五洲府去了。

    说是送行,其实便是她赖上陈译了,走哪儿都要跟着,恨不得寻个箩筐自己钻进去,再让陈译每时每刻背着自己。

    她这丫头,说讨喜也讨喜,说麻烦也是麻烦。

    方才入院,便是瞧见燕无桃端着个小木盆经过,她正在未嵇乐语换着脸巾呢,虽还未苏醒,可这面色已是好转颇多。

    她早是没的半点儿娇气劲了,这几日忙上忙下的,若讲贤惠还太早了,人家小姑娘还未满岁呢。

    可温柔定是不错的,不时便会溜达入嵇乐语房内,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若非男女又别,她把不准便打个地铺,睡嵇乐语边上了。

    说来也是奇怪,往前了算她可是厌他厌的牙痒痒,巴不得下令命人把他关起来,可而今他昏迷的这段时些,倒是瞧着顺眼了许多。

    难不成……自己喜爱哑巴?!或是……自己喜爱废人?

    如此怪癖可着实有些瘆人!

    陈译将她送至姜府门前,在这昼暮交替之时,引一抹流云遮影,二人又是好一阵地亲腻。

    什么甜腻的话儿,娇嗲的声儿,皆是一一为他道出,自己如今这般娇滴滴羞答答的样儿,可却是拜他所赐。

    再怨一句“哼!那便明儿个再见!”后,她便晃悠着身子入门了,倒是瞧着可爱,倘若平日不闯祸,这古灵精怪的样儿亦是讨人喜欢。

    待第二日当早,姜禛这丫头可未再着急出门,今儿个该轮到陈译上门寻她了,她只需悠哉悠哉地在家待着便可。

    望着眼前的石榴花开了又败,一迭声儿的“烦气”道出,先前那般心喜的劲儿早是散去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不住地幽怨。

    这都马上过晌午了,他怎的还未来呀?!

    气气气!急急急!姜禛自院内溜达着,左脚踹个石子,右脚踢片花草,眼下她可都要急疯了。

    越急便是越气,“该死的译郎!竟忘了同瑶瑶的约定,竟到这会儿都不来寻瑶瑶!讨人厌的家伙儿!”

    虽是心头堵得慌,虽是立马便想见到他,可她这回子却是狠心缩回房里,并不打算主动寻他。

    “讨厌!讨厌!每每都是瑶瑶跑去寻你,你怎就不能主动来看瑶瑶一次呢?!”又是一朵梨花毁于她手,眼下这儿皆是残枝断柳洒落一地,可又得劳驾水心收拾一番了。

    陈译这儿也是无奈,他可是早早便出门了,却是好巧不巧地碰上逊无涯他们仨,可不是冤家路窄嘛。

第八十六章 莫不是有鬼?

    但见花下柳这家伙儿,竟是一只手捂着屁股,一只手拦下一位小姑娘,说道:“来同哥哥们讲讲嘛,说不定哥哥们能帮帮你。”

    “就是就是,这江洲可大着呢,要想找人可是不易的。”花财郎凑到这小姑娘身旁,低头嗅了嗅她发梢之上的女儿香,如此近距,一呼一吸皆是落在了她的面儿上。

    “你们这是要做甚?!离我远点儿!”花财郎这猥琐下流的歹样儿,定是吓着人家小姑娘了,边说边是连忙向后退去。

    慌慌张张之下,这小姑娘也是未有留意,逊无涯这家伙儿早是立她身后了,几步之间便是撞到他身上,前胸贴后背。

    扭头向后望去,登时一副色相入眼,差些未将她惊个哆嗦。

    “小姑娘是外乡人吧?若是未有落脚的地儿,如此不妨去哥哥家吧,哥哥家可还蛮大的。”逊无涯嗔怪道。

    他们仨这会儿子,可是将好色这两字诠释的淋漓尽致,色字头上一把刀,眼瞅着便要落到他们头上了。

    陈译缓步朝前走来,碎碎脚步声入耳,逊无涯三人当下已是瞧见他了。

    同那老鼠见着猫一般,就属花下柳这胆小鬼跑的最快,边蹦哒着步子边是捂着屁股,生怕再被陈译踹上一脚似的,嘴巴子亦是叫嚷个没完,“你你你!休要过来!”

    一旁的逊无涯同花财郎二人,也不差他多少,皆似撞鬼一般,撒开丫子,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他们仨的身影早是愈行愈远,都快有些看不清了,可那骂骂咧咧的叫嚷声却仍是可闻,“啊!快跑快跑!”“你等等我呀!”“哎呦喂,你俩慢着些,等等我!”

    倒是把陈译逗笑了,他们仨也是有趣儿,虽不知真实感情如何,可这一唱一和的样儿,倒是没来由的默契十足,当真如亲兄弟一般。

    见眼前这小姑娘已是无险,陈译也未再多言,姜禛那妮子可还在待自己呢,定当快些寻她才是,若是让她待急了,见面之时保不齐又得挨牢骚了。

    他在心里惦记着姜禛,可自己的脚步却被身后的一道唤声留住,“还请郎君留步!方才多谢郎君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不必言行,我可什么都未做呢。”陈译所言不假,自己不过是露个脸儿罢了,未曾料到那三个家伙儿竟是如此惧怕自己,跑的也是够快的。

    “其实……小女是自琼州来的,随叔父们前来江洲打道,可不料半路竟是走散了……”越言越是忧愁,这会儿分明还是晨早,暖阳当空,可怎怎闻着,却有种黄昏落日时的凄凉。

    小姑娘着急也算正常,光是同家人走散也就罢了,可好巧不巧的,又遇着逊无涯他们仨好色之徒,这一路仿徨,早是精疲力竭了,但求陈译可否收留她几日,待同家人团圆后,定当重谢。

    他是位心善的主儿,简单交谈一番后便回道:“行,无事。”

    说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不愿见着一小姑娘家,流落街头,沦为乞丐,收留几日便收留几日吧,反正五洲府够大,无妨无妨。

    小姑娘名唤虞嫦,估摸着或同姜禛差不些大,应都还未满岁,正值豆蔻年华。

    她的秀发很长,三千青丝垂落腰间,晨风拂面,带去一抹女儿家的芬芳,霎时醒人。

    忙不歇地将她带回五洲府,这一来一回的早到晌午时分了,陈译又得连忙赶去姜府,得要寻见姜禛那小丫头,好不忙活。

    “郎君,如此快便要离开了吗?”虞嫦询道。

    她方才还在踌躇着呢,本想着单单只是带自己回府而已,可这府却是五洲府,眼下再观摩一番,可着实太大了。

    再瞧这满屋头的荣华富贵,这器皿桌椅,门帘摆饰,哪哪一件似都不为凡品,内院外院亦是甚大,溜达良久了,却仍是望不到边。

    转眸望向身前的少年郎,细细打量其一番,似也不为泛泛之辈。

    他到底是谁?莫不是这五洲府的官少爷?

    “嗯,我还有要是在身,你随意在此歇息便可,稍晚些我再带你去官府报备一番。”陈译回道。

    “那好吧,那还请郎君路上小心,小女在此待到郎君归来。”虞嫦恭声道。

    都讲男主外,女主内,虞嫦待他可是尤为恭敬的,自己如此低态不说,但凡瞧见陈译落座便会主动迎上前去,端茶递水一番,活生生的伺候上了。

    “哼!六哥哥定是学坏了!说什么寻了个无家可归的姑娘,这明眼人可都看的出来,分明是寻了个奴婢回来。”珺如在一旁嗔怪道。

    “四哥哥,四哥哥,你快想些办法呀,你瞧瞧,她又凑到六哥哥身前了,如此下去,那姜禛丫头该怎么办呀?!”珺如摇晃着靖王的手臂,怨怨道。

    “你这妮子就不能消停会儿吗?”他这儿尚在品着茶呢,珺如这丫头两手一推,他差些未将茶水喝到鼻子里去。

    “哼!四哥哥同六哥哥一般,都是块木头,珺如找三哥哥去,不理四哥哥了!”掂量着步子便朝房外跑去,单单裹着足袜的小脚丫子落在玉席上,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声。

    刚是临近屋前,却闻一道清脆的玉碎声传来,定是姝瑗又打坏什么瓷器了。

    幸在文王并未怪罪于她,倒是这几天每每中觉之时皆拥她入眠,甚是安稳,姝瑗也是渐渐习惯了,到点便来侍寝,将自己的身子化为棉絮,化作暖榻,供文王享受。

    珺如一进门便是嚷嚷个没完,说什么六哥哥在外有人了,寻了个小姑娘回来伺候他,说的那是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倒是巧了,珺如所述的种种行径,不就是再说文王吗?!

    “如此,无妨,无碍。”文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们五兄弟皆为王储,别说只是照顾姑娘伺候自己了,哪怕当真拥个三妻四妾五妃六宫什么的,亦是无妨。

    姝瑗正被文王揽入怀中,裙襟撤开,已是瞧见香肩了,这在往下怕就剩个小肚兜什么了,珺如见状也是脸红了,叫嚷两句便离开了。

    “两个木头,一个情种!真真有关稀罕的!”珺如怨道。

    水心将陈译引入姜府,好一程地快步急行终是赶到姜禛屋外了,忙唤道:“瑶瑶!瑶瑶!”

    闻言,姜禛这丫头鞋也未穿,足袜也为裹,光着双小丫子便朝门外跑来,可待临门前,竟又是愤愤上了。

    这都丑时了你才来,早干嘛去了?

    “瑶瑶今儿个不愿见译郎!”姜禛气道。

    “瑶瑶,是我的过,是我误时了,对不起。”陈译歉道。

    都讲男男女女在一块儿后,姑娘家的小心思便全围着郎君转了,瞎琢磨也好,瞎寻思也罢,最终终会释怀的,没的法子呀,谁叫心里有他呢。

    二人磨磨唧唧好半晌了,终是开门相见,皆带几分窘尬,今下虽是凉风和煦,日头暖人,可他俩这手却是未牵到一块儿。

    落座小溪旁,她又是念念叨叨嘴碎上了,可劲儿地埋怨着陈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又是两只小拳头挥出,绵柔之力落在身上,甚是舒适。

    自己可都气着她了,她这小猫儿怎还未自己舒筋活络呢?

    她很是好奇,陈译今下所为何事误事,因了事还是因了人?

    无奈,陈译就是不说,张口闭口皆是“琐事而已,小事而已”诸如此类的话语,就是不与自己道明,莫不是有鬼?

第八十七章 虞嫦吃酒打人

    “郎君,还需添茶吗?”虞嫦落座陈译身旁,询道。

    自打陈译回府以后,这虞嫦便是忙跟在他屁股后头,这儿挪个位,那儿倒个茶,真真将他当成主子一般伺候着。

    也难怪珺如那丫头打昨儿个起,便总使异样的眸光望向自己,感情自己还真带了个婢女回来。

    “虞嫦姑娘,你当真不需如此待我,我可不是你的主子,你也并非我的仆人。”陈译边说边将案上的茶壶提起,为她也斟满一杯。

    “郎君善心了,小女既是借居篱下,自当伺候好郎君才是。”虞嫦回道。

    他这两日以来,便未睡过一顿安生觉,尤是不自在,见着虞嫦更似躲债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又是玉手探出,为他擦拭去嘴边的茶渍,说伺候倒也不妥,更像是小媳妇儿在关心自家相公。

    “虞嫦姑娘,你真的不必如此!”陈译连忙拒道。

    她可真够厉害的,竟是活活将陈译伺候怕了,甚是稀罕呀!

    珺如也是不嫌乱的主儿,每每瞧见陈译落荒而逃时的模样,她总会捂着小肚子,嬉笑出声,打趣道:“哈哈哈……六哥哥,六哥哥,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笑吧笑吧,你便笑吧,待会儿定有你好受的。

    方才进中食时,珺如这丫头可是一口绿叶菜都未吃,尽是挑着盘中的大肥肉夹,一会儿靖王回来,她定少不了挨训的。

    “郎君,你这哪哪儿都躲着小女,莫不是厌嫌小女了吧?”虞嫦委屈道。

    言语之间已是进到身前,陈译当下可是没法再逃了,身后乃是影墙,倒也不必单单为了躲她而当面翻墙,有失大雅。

    “虞嫦姑娘误会了,并非你想的那样。”陈译扯谎道,若非她是姑娘家,这陈译怕就要吐真言了。

    “当真?!郎君莫不是在骗小女吧?”虞嫦又是询道。

    倒不知她是如何想的,这说话便好好说嘛,怎的还凑到脸儿前了呢?

    如此近距之下,二人的呼吸吞吐而出,似都交融到了一块儿,燥热的气息灼在面儿上,眼下这二人皆是有些心乱了。

    陈译自打撞见虞嫦起,还从未好好打量过她,而下再瞧瞧,再看看,仔细之下,她这长相倒也不赖嘛。

    玉脂朱唇,秋水含睛,眼角旁的一颗美人痣更是恰到好处,明明年纪不大,同姜禛那妮子相仿,可这与人谈心聊趣儿的功夫却尤为老练。

    莫不是从那风花雪月之地儿出来的?

    “当真,当真,我当真未骗虞嫦姑娘。”陈译这回算是败了,若是不顺她心意回答,保不齐一哭一闹便要扑到自己身上了。

    “既是如此,那便还请郎君过来。”虞嫦自前方带路,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廊道,穿过一个又一个栈桥。

    她这是要将自己引去哪儿呀?

    虞嫦定是位心思细腻的主儿,这才来五洲府没几天呢,竟是哪哪都摸透了,即他陈译初来乍到之时,亦会偶尔迷路几次。

    至于汪烨那厮便更不必提了,入府头仨月还会经常走错道,说什么寻去茅厕,结果瞎转悠跑去伙房了。

    正如先前所述那般,路过珺如的寝居时,但闻一阵斥责声传来,“珺如,我都和你讲过百八十遍了,莫要挑食,莫要挑食,可怎怎讲你就是不闻不顾呢?!”

    透过窗纸朝里瞧去,隐约可见一位小姑娘的身影,正垂着小脑袋挨训呢。

    待到风雅居前,虞嫦席地而跪,说道:“郎君来,小女早年间同位采耳师傅学习过一二,也是略懂些搔耳之术的。”

    陈译方才还在纳闷呢,这冷不丁的跪在自己面前,是要做甚?原是要为自己采耳呀。

    不成不成不成,这男女自是有别的,怎能如此随意便枕上人家大腿呢?这若是被姜禛瞧见了,那还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不成不成,这男女授受不亲,虞嫦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这采耳便算了吧。”陈译回绝道。

    “呵呵,郎君果真是正人君子,和外头那些花花郎一点也不一样,既如此……喏,这样总成了吧?”虞嫦拾起自己膝下的座垫,置于腿上,示意让他枕在座垫上。

    伸了个懒腰,又甩摆甩摆自己的手臂,说道:“如此便不算授受不亲了吧?”

    “嗯?郎君怎的还不来吗?”见陈译既不言语,也未挪步,单单怵立在原地,倒是怪反常的。

    这两日虞嫦可是有好好观察过他的,绝非那般踌躇之人,可怎的这会儿却犹豫上了?

    “唉!”无奈的叹息声道出,闻见皆是为难之意,心烦之情,自己这当子究竟是在迁就谁呀?

    “不了,在下有事便先离开了,告辞。”言罢,便是转身离去。

    拈来一枝林间小道旁的石榴花,观了又观,赏了又赏,这花儿都开了,自己为何还是那般稚拙呢?竟连句拒绝的话儿都说不出口,自己可当真无用!

    “来来来!上好的饼子!新鲜出笼!”饼档前的中年男子卖力吆喝道。

    再寻眼档口处的食案旁,正有三位少年郎落座其中,左咬一口饼子,右饮一口酒,骂骂咧咧道:“呸!这什么烂饼呀!干巴巴的一点儿油水都没有!难吃死了!”

    “就是就是!快些退钱!”那店家闻言似也有些慌神了,这饼子他们仨可都吃了,怎怎还有退银子的道理呀?

    连忙上前求道:“呵呵,几位爷,咱家小店面,赚几文钱不容易呀,要不咱家再赠个饼子给几位爷?”

    平民百姓若想赚几个小钱着实不易,收入微薄倒也罢了,可若是不运,总总能遇见几个流氓地痞,那莫要说赚钱了,不往外亏钱就不错了。

    无奈,这店家只得他们仨面前装回孙子,阿谀奉承的话儿,皆是一一道出,什么江南才俊,才高八斗云云,可都说的他们仨有些飘飘然了。

    爽心之后便是假作大度道:“成成成,谁叫咱们仨大人有大量呢,这回且算放过你了。”

    如此恬不知耻还能有谁?可不就是逊无涯他们仨嘛。

    三人酒未尽兴,但见一席白裙女子落座案前,她倒是不见外的,伸手夺过酒壶后,便是大口大口地豪饮起来。

    她这举动可与她的外貌甚是不搭,不识之人或还以为她是小家碧玉,可熟她之人皆是知晓,她乃女中豪杰。

    “哟,虞妹妹!如何呀?咱几个这计划,可还算顺利?”花下柳询道。

    “不妥不妥!你们仨这生意可着实棘手,那少年郎可不是一般人呀,即使是我也未必有把握勾引到他。”虞嫦一杯烈酒下肚,借着苦辣之感说道。

    “不是一般人?!那他到底是何人?!竟连我们的虞妹妹都搞不定?”这虞嫦乃是大名鼎鼎的京城花魁——妲娘子的义女,这勾搭小郎君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的。

    想当年京城提刑司的两位大少爷,明明都快而立之年了,竟是被她这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耍的团团转,纵然为她身家败尽,却仍是无怨无悔。

    那俩倒霉蛋还自诩什么因情而生,因情而亡,千金难求美人心,却殊不知她俩是被虞嫦当猪宰了,有钱便有美人心,无钱便是陌路人。

    这花财郎定是见色忘胆了,眼下竟敢对虞嫦露出色相,一双小眼睛忽上忽下地瞟着她,一会儿看看她的小脸蛋儿,一会又偷瞄几眼她的酥胸,真真是不怕死的。

    “你还看?!找死!”虞嫦一巴掌扇出,只闻“啪!”的一声脆响,她这扇人嘴巴子的功夫也是有一手的,再瞧瞧这力道,竟是不差陈译多少的。

    “啊!饶命呀!饶命呀!知错了!知错了!咱可是自己人呀!”他这倒霉催的,前些日刚是挨了陈译一巴掌,而今又是被虞嫦扇了晕乎,怕待会儿又得吐出几颗牙了吧。

第八十八章 同虞嫦抢眼黛

    “你这家伙儿!怎又擅自离榻了?!”燕无桃忙上前搀扶住嵇乐语,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朝地上跌去。

    “呵呵,燕郡主过心了,我可都在榻上窝缩好几日了,再不下榻走动走动,怕是要乏闷死了。”嵇乐语笑道。

    他虽早是苏醒了,可这身子骨却仍是颇为虚弱,手脚活动起来更是不灵活,哪怕洗漱更衣之类的小事儿,对他来说都是尤为不易的。

    眼下右手拄着拐杖,燕无桃又在身旁扶着自己,缓步向前走去,怎怎瞧着都似个百八十岁的老翁一般。

    他的脚步尤是松散,每挪一步都甚是艰难,落座廊道旁还得磨叽个许久,慢慢弯腰,缓缓入座。

    日后的衣食起居定都是个大麻烦,可他却不以为意,反倒乐得如此,若有燕无桃伴在自己身旁,那自己别说是行动不便了,哪怕缺胳膊少腿亦是无妨。

    他还尚在做着美梦呢,转念一想却又感觉不妥,不成不成不成!这缺胳膊少腿的哪能行呀?一个废人可是配不上她的。

    见嵇乐语正晃悠着脑袋,似在思量着什么一般,询道:“你这摇头晃脑的,是要做甚?”

    “呵呵,不做甚,不做甚,单单活动活动罢了。”他这白日梦定是极美的,竟一个不注意便出神了,连忙打着哈哈对付过去。

    这几日,燕无桃也算做了回下人,将嵇乐语照顾的那叫一个稳妥,每当晨起鸡鸣之时,便会速速离榻赶去嵇乐语屋前,若是未醒便在门外候着,若是醒了便进屋为他打点衣物,为其洗漱一番。

    尽管嵇乐语总总嚷嚷道:“不需不需,这等琐事怎能劳烦燕郡主呢!”

    可惜无用呀,她也是个倔驴脾气,才不管他做何言语,愿或不愿呢,卷起衣袖便是好一顿地伺候呀,似真当他嵇乐语是自己主子了。

    到底还是有愧于心的,他此番遭苦受罪全因了自己,幸在老天保佑暂且无事,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还不得愧疚一辈子。

    剥好皮的小橘子送到他嘴边,燕无桃竟也扮起老妈子了,一迭声儿的“来,张嘴,啊……”道出,像在哄娃娃似的。

    “燕郡主,你这……”嵇乐语受宠若惊道。

    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呀?!不过受个伤罢了,竟还能有这般待遇?!他这小心肝早是上下颠倒个没完了。

    “你怎怎这么多废话呢?!快!麻溜的张嘴!”什么娇滴滴腻歪歪的弱女子,那可不是她,嵇乐语还是更习惯见着她娇蛮时的模样,当下也不再犹豫,应道:“是是是。”

    嘴巴子一张便尝了个满口甜腻,合着他是吃软不吃硬呀。

    虞嫦紧随在陈译身后,二人在这街肆之上早是来回溜达许久了,无奈呀,甩不开,亦是躲不开,明明上次都拒绝她了,可她却仍缠着自己,真是不得自在。

    随意的编了个慌子,说道:“虞嫦姑娘,要不你先自己逛逛吧,我去寻个茅房,待会儿再回来。”

    这理由闻着虽是有些不雅,可好歹还是让他逃出来了。

    “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这稼轩居士所说,果然不错,他眼下便是朵乐得自在的浮云。

    穿过数个巷口小道,寻了处没人的酒肆小酌一杯,甚是惬意!

    虞嫦这会儿子也未闲着,逛逛这胭脂水坊,再购置些针线女红,亦不无趣儿的。

    陈译烦她嫌她,她自是明了的,无妨,反正是为拆散他俩来的,任务结束便抽身走人,从此大家只为江湖故人,再不相见。

    这会儿尚在打量手中的铅粉,晃眼之间却是撞见熟人了。

    姜禛不识她,可她却很是了解姜禛。

    “娘子,三娘子,您这是为何呀?方才那梳妆镜不是蛮好的嘛,怎说不要就不要了?”小韭屁颠屁颠地跟上,手上还提拎着一推大大小小的纸盒,皆是各色小食。

    “不成不成不成,太丑了!”倒不是那梳妆镜丑,而是她今下这心境可是不为好的,尚在气着陈译呢。

    自己心头这月儿算是独缺一角了,全赖他!道个歉都不会,好生烦气!

    转眼朝一旁望去,这货郎胸前的小木箱似有些特别,里头摆满了各种女儿家的眼黛,这片紫片红的,别说还蛮好看的。

    她倒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本就生的娇气,什么妩媚动人,妖娆多姿,定同自己沾不上边的,那这眼黛还得是嫩色才可。

    末了,便让她寻到了,“货郎,将那最边上的小铁盒取下给我。”

    可她却是晚了一步。

    方才言罢,还未待这货郎有何反应,一旁静候许久的虞嫦果断出手,将她早是看中的眼黛抢下。

    她倒是够眼疾手快的,至此,还不忘在她面前显摆一番,晃悠着手中的小铁盒,自顾自的道:“当真不错呀!”

    “你为何抢我东西?!”姜禛怒道,边说边是抬起小脚丫子,朝地上猛然跺去,差些未将自己的小腿震麻了。

    “呵呵,抢?我抢你什么东西了吗?”虞嫦明知故问道,话语之间亦始终盯着手中的小铁盒,未曾正视过姜禛一眼。

    “你这家伙儿!这眼黛可是我先看上的,你说是不是?!”姜禛朝一旁的货郎询道。

    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差些未将那货郎吓个哆嗦,这忽而朝自己发难是怎个意思呀?

    “这……这……确实是这位姑娘先开口的。”货郎瑟瑟道。

    “你莫不是在讲笑吧,先开口又如何?难不成谁先开口便是谁的?”虞嫦把玩着手中的小铁盒,走到姜禛身前说道:“它现下在我手中,自当是我的。”

    “你这无赖的家伙儿!”就她这小暴脾气,哪能忍的了这个,当下便欲出手强抢,却被身后的小韭劝道:“娘子,这会儿人多,可莫要动武。”

    言罢,小韭似仍不放心,两只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袖,若她当真在这儿动手,那这两岸的店家保不齐就要报官了。

    周遭或来购置红妆的姑娘,或是陪同前来的郎君,皆是暂停言语,放下手头的东西,齐刷刷地向她们望来。

    “那是姜家的小诗仙吧?怎的又要同人吵架了?”

    “什么狗屁诗仙!不过是个蛮妮罢了。”

    “那倒未必,我在弄墨筵上见过她,她在诗词歌赋这块儿的造诣,确实不一般,真真是位小诗仙。”

    议论声肆起,有好有坏,自己这形象方才有所改观,可不能因这无赖女又变回去了,都讲她是小诗仙了,那诗仙自得有个诗仙的样儿才是。

    罢了罢了,暂且放你一马吧,姜禛如此想着。

    她本想直接转身离去,可这虞嫦似仍不罢休,依旧喋喋不休的嘲讽着“哎呦喂,你便是那姜家的蛮妮呀,果真是有够娇蛮的。”

    “你莫要给脸不要脸!”小韭这小身板那能牵扯住姜禛呀,但见她小手一挥便将小韭甩开,这气势汹汹的样儿可着实有些害人。

    没的法子呀,拦不住呀,终究还是动武了。

    她那心怡的眼黛算是到手了,再瞧眼被自己推倒在地的虞嫦,眼下正假作可怜的哭嚷着呢“呜呜呜──”

    “你欺负人!我要叫我家郎君来收拾你!”

    “哼!你叫便叫吧,我才不惧呢!”姜禛无所谓道。

    闻言,虞嫦掂量着小步子,踉跄起身,两只小手亦不停地擦拭去面儿上的泪水,俨然一副凄美佳人的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离去之时,还不忘叫嚣道:“你休要离开,我这就喊我家郎君过来!”

    她这演技可真真的好呀!若不去唱大戏可真是可惜了。

    虞嫦这会儿早是跑没影了,可自周遭传来的谩骂声却从未停过。

    活该呀,谁叫自己一女儿家竟是当众动武,自己这名声怕是又该臭了。

    “娘子,需小韭前去寻您那郎君吗?”小韭担忧道。

    “不需不需!喊他过来做甚!”姜禛口是心非道,不是不愿见他,而是当下不好见他,若喊他过来为自己撑场打架,那自己定要挨他训了。

第八十九章 感情自己是妾

    陈译刚从酒肆归来,肚中尚有酒气翻涌,他这次喝的可不少,假若再来上个两三提,把不准便要醉在那儿了。

    这释怀后的人儿便是惬意,悠哉悠哉,缓着步子朝前方走去,望望这儿,瞧瞧那儿,皆是无比的顺眼,心头花开花落无妨,眼里有她便是万般安详。

    这酒呀,还真就是个好东西!

    借着黄昏时的红霞,远远的便可寻见虞嫦的身影,但见她蹲身而下,蜷缩在矮墙边,虽还看不清她的脸儿,可眼下这般姿态,却着实显得落魄。

    点点泣涕声婉转于耳畔,她哭泣时的样子尤是凄美,若是寻常姑娘流泪,定先红的眼眶,可她却是不然,泪水滑落而下,两抹红晕捎上面旁。

    一双小手儿亦是紧攥着裙裾,生怕她再用力些,便要将自己的染甲扣断,嵌入掌心之中。

    “郎君……”虞嫦抬眼见着陈译归来,似流离许久的小猫儿寻见主人一般,连忙起身便欲扑进他的怀中。

    一步,两步,步步踉跄,单薄的裙衫挡不住入夜前的微凉,尽管她不断以手掩面,可眼泪仍是自面旁滑下,嘀嘀嗒嗒落在地上。

    倘若她是姜禛的话,陈译定会立马迎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使眸光擦拭去她面儿上的泪水,使亲腻抚平她心中的伤悲,可惜她不是。

    自己的拥抱定是不能给她的,可再瞧瞧她这抽抽涕涕的模样,若就此不管不顾定也不妥,哄小姑娘家开心什么的,他最是不善了,这该如何是好呀?!

    “虞嫦姑娘,你这是怎的了?”陈译稍稍向后退去一步,并未让她如愿以偿的扑入自己怀中。

    不愿让她近身是真,可眼下真心关切于她亦是不假,言罢,又自衣兜内掏出一条手巾,而后递到她面前,安慰道:“虞嫦姑娘,莫要再哭了,来,快些擦擦泪吧。”

    虞嫦接过手巾,虽早是满眼泪花,不论看哪儿都似有些模糊,可这手巾她还是能瞧出个一二的,定是哪位姑娘家相赠的,估摸着便是那姜禛吧。

    随意地擦拭去面儿上的泪水,呜咽道:“郎君……小女方才……遇着……遇着歹人了!”

    “歹人?!那快些同我讲讲吧,到底是何歹人?”陈译询道。

    闻言,虞嫦便将方才在水坊之内的事儿,添油加醋一番,同陈译说道。

    因她所述,姜禛成了欺凌于她的歹人,不单强抢她早是看上的眼黛,还不依不挠地出言嘲讽,甚者还要喊他郎君前来收拾自己。

    她这嘴皮子倒是厉害,颠倒是非黑白,讲的同真的一般,言罢,还在哭嚷着:“她就是欺负我……欺负我没的郎君……没的人为我出头!”

    陈译也是被她虎住了,看这梨花带雨的哭样儿,似真受了多大委屈一般,自己嘴皮子不利索,哄怕是哄不好了,无奈,只得依道:“虞嫦姑娘莫怕,你便带我去吧,倘若那歹人真还在那儿,我定当为你讨个公道!”

    “当真?!”虞嫦惊异道。

    “嗯,当真!”陈译如实回道。

    他一路相随,被虞嫦领着朝水坊行去,期间二人虽有几次接触,她的小指头晃晃悠悠地朝陈译靠近,却皆是被他挪步躲过。

    呵呵,倒是位好郎君嘛,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呀!虞嫦自心中赞道。

    她这姿色若往前了算,那定是嚯嚯男郎一逮一个准的,什么风度翩翩的文君子,什么浪荡不羁的独行侠,还不照样败倒在她石榴裙下。

    可此番对这陈译却似无用了,真真有够奇怪的,莫不是他不近女色?

    虞嫦掩去一缕眸中的疑光,继而假作伤心地嚷嚷道:“郎君,你瞧,过了那冬植牌坊便是了。”

    待临水坊,眼下早是日落西山,暮光暗淡,遮人眼眸,估摸着再有一柱香的时间,这月儿便该翘上枝头了。

    姜禛这会儿可还气着呢,虽是哪哪儿都见不得好,可自己这究竟是在气谁呢?

    是气那无赖女?还是气这四下谩骂自己的看客?或是……气他?

    烦烦烦!或是皆有吧,亦或是皆没有吧,总之就是没来由的烦气,眼瞅着便是哪哪儿都不顺心。

    如此伤心地儿,自是不愿久留,当下便同小韭招呼一句:“走,回家!”言罢,还未待她俩转身便见着来人了。

    虞嫦垂落着脑袋,装作一副尤为怯弱的模样,不时亦会抬手揉搓着眼眉,点点泪渍挂在面儿上,若讲是楚楚可怜亦不为过。

    “郎君,她就是那歹人,就她欺负的小女。”虞嫦故作委屈道,可她却是来早了一步,只见声儿不见人。

    姜禛这丫头也是位好奇的主儿,垫着小脚丫子,探着小脑袋,寻呀寻的,似想快些瞧见她那郎君一般。

    都讲夫唱妇随,眼见面前这女子如此无赖,那能喜爱上她的郎君,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方才还在那般想着,可下一瞬却是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少年。

    “译郎?!这……这究竟是怎个回事儿?!”姜禛惊异道。

    杂杂乱乱,零零散散,她这会儿子的心绪可是尤为复杂,一团乱麻填满心头,说不出个喜怒哀乐来,或是皆有吧。

    “瑶瑶?!怎的是你?!”陈译呆立身前,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儿,怎的会是姜禛呢?

    好一个大水冲龙王庙,自家人撞自家人。

    “郎君,你识这蛮妮吗?就她欺负的小女。”虞嫦是个颇具心机的,还在一旁扇风点火,怨嚷个没完,见着二人当下全未说话,她又是嘴巴子碎碎念道:“郎君,你先前不都说要帮小女出气嘛,怎的现下又不说话了?”

    逐渐的,从方才那般惊异中回过神来,眼下越瞧越是不对,这又是同他诉苦,又是同他示弱的,眼前这二人,怎怎瞧着都似相公同小媳妇儿一般。

    感情自己是妾?!

    “陈译!你这负心汉!”她定是悲愤极了,竟又是不管不顾的一拳挥出,可这目标却也不是陈译,而是他身旁的虞嫦。

    到底还是不忍心疼着他。

    本想再做言语,同她好生地解释一番,可再瞅瞅眼下这般窘状,怕是来不及了,无奈,只得挪步到虞嫦身前,为她挡下这一拳再说。

    绵软的小拳头很是无力,缓缓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毫无感觉,却是穿透了姜禛的心。

    “你居然护着她!你们……你们……”至此,她似仍不相信自己所见,自己的译郎,他竟也会有一天站在自己对面,护着别人家的姑娘。

    “瑶瑶,你先冷静下来,你定是误会了,我们只是……”陈译的话儿自口中吐出,飘飘荡荡,却并未落入她的耳中,只因此时此刻她的哭声渐起,点点凉意早是涌上心头,除了好好地痛哭一番,她再不晓得还能做些什么。

    “你休要再唤我瑶瑶!我也再不想见到你!”她的言语虽显气愤,可再瞥眼她这满面的泪水,到底谁才是那可怜人,见者自是有数。

    转身离去时的悲影,似也单薄了许多,随手抛去一汪泪水,点点滴滴皆是落在陈译眼中,心头。

    姜禛现下早是跑没影了,可那哭哭啼啼时的余音,仍是未散,流转自陈译耳畔。

    愁愁愁!忧忧忧!自己这茬儿,该如何同她解释才好呀?!

    他俩是不好过的,一个憋屈,一个悲泣,虽如此,可却爽了在场围观的诸多看客,他们今下可是赏了出好戏呀。

    管你什么长相厮守的比翼鸟,还是一见倾心的有情郎,皆是未有这由爱生恨的绝情戏来的刺激。

    过瘾呀!过瘾!

    想必待今儿个过后,今日水坊一事便会传开,就是不知这群不嫌事大的主儿,你添把柴,我浇个油,一通胡编乱造下去,会将这事儿夸大到何种地步。

第九十章 大暑前后不同

    “娘子,三娘子,您当着点儿,莫要摔着了。”小韭随在姜禛屁股后头,可劲儿地担忧道。

    边抬手遮去面儿上的泪水,不愿让旁人瞧见她这尤是难堪的模样,边自顾自地朝家跑去,并未理会身后小韭的叫嚷。

    她此刻只想快些回家,窝缩在床榻之上,好好地拥着楠枕痛哭一场。

    终是待到入夜,乌漆麻黑的巷口似有一窜火光燃起,是小韭正举着火折子旁探路,边走边是怨道:“娘子,小韭可都唤您当着点儿了,您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您又是跌道上了。”

    哭声噪耳,泪水遮眼,如此不闻不顾,若摔跟头也属正常,但见她猫着身子,被小韭搀着缓步朝前走去,这垂头丧气的样儿,可真真有够落魄的。

    她这冒失鬼,单单小脚丫子打叉,摔跤也就罢了,竟还哭哭啼啼的乱跑一通,而下早是不知瞎拐入哪个胡同里了。

    再晚些便要错过晚食了,这女儿家自是不比男郎,若尽是在外贪玩误了时,回到家可是不留饭菜给她的。

    小韭这小肚子,早是饿的咕咕叫了,举着火折子的小手儿也略微低了些,本想暖暖手捂捂空腹的,可惜自己这会儿腾不开手,左右两边皆要活忙。

    她眼下似是哭太久了,竟都没的力气再做言语,走道的步子亦是不见稳妥,差些又踉跄几步跌去地上,幸有小韭搀扶住她。

    点点泪珠旋了又旋,凝成泪渍,挂上面颊,坠于眼睑。

    窜街过巷好一程了,待临近辰时,这才到家。

    果真如先前所想那般,她们二人刚是过了门槛,便有一位老子妈迎上前来,通知道:“哎呦喂,三娘子,您这脸儿是怎的了?莫不是哭鼻子了吧?!今儿个这晚食早是撤了,食堂里头可半点儿饭菜都没,您若是想吃,便同老奴招呼句,老奴这就给您偷摸着做去,可千万莫要饿肚子了。”

    她这会儿可还伤心着呢,就怕自己一开口,吐三两个字出来,再全是带着哭腔,如此可太难堪,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而后便由小韭搀着朝寝居走去。

    这茶不思饭不想的是为了谁?每每伤心难过时流泪又是因了谁?

    还不都赖他!陈译!

    晃悠着手中的瑶光,流苏碰撞间“叮叮”作响,甚是悦耳,可她却是站于莲花池旁,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这瑶光丢弃湖底,从此断了念想。

    犹犹豫豫好半晌了,举着小拳头,紧攥着手中瑶光,似都冒汗了,可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恍恍惚惚之际,引一抹月辉入眼,出现的,亦全是他的身影,自己怕是当真离不开他了。

    若讲有多喜爱一个人,便会有多憎恨一个人,但凡想起于水坊之内,他护在她身前的那般画面,皆会令自己心痛不已。

    同他的情,对他的爱,哪能如此轻易说了便了,若非痛个死去活来,定是不愿放下的。

    陈译当晚便赶去姜府,拉上姜沈,姜婧,泗娘三女一同前去,只为向她好生解释一番。

    可惜了,三人站立门前,不论如何唤她都不顶用,愣是不开门,直至后来几人合计将姜老太太请来,姜禛这丫头才稍稍松口,愿露个门缝同他们交流。

    除陈译外,但凡他露头出现,姜禛便会立马摔门,窝缩回榻上,真真是够矫情的。

    何苦哀哉,待陈译走后,姜婧这个做姐姐的似仍不放心,大半夜的又偷摸着溜达到姜禛门前,小声唤道:“三妹妹……还醒着吗?”

    闻言,姜禛扭捏着身子离榻,缓步走到跟前,却并未开门,单单询道:“三妹还未睡呢,大姐有事儿吗?”

    她方才早在榻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许久了,臆想着她那译郎不要自己了,或是自己不比那无赖女生的妩媚,自己的译郎喜爱她更多一些。

    诸如此类云云,皆是扰着她的心绪,无法安生入眠倒也正常。

    “大姐无事,就是想来看看三妹,想同三妹聊些闺房话。”姜婧如实回道。

    暂压下自己的小性子,缓缓将门推开,哪有姐姐不疼妹妹的,姜婧见到姜禛便连忙迎了上去,这儿瞧瞧,那儿看看,似想寻出个安稳来,生怕自己这三妹一时糊涂,做何傻事。

    “大姐,你可莫要再盯着三妹看了,三妹这会儿都被你盯热乎了。”同姜婧谈心一番后,似也舒心了许多,当下终于不再苦闷着小脸儿了。

    将他此前赠于自己的瑶光收好,这且算是二人的定情信物吧,待自己这心头的火气暂先消去,定要寻个机会好好地收拾他一番。

    虞嫦不愧为久经情场的浪女,这给人下套的功夫当真不赖,即令陈译心烦不已,却依旧以为是场误会,并未责怪于她。

    倒是欢畅之时独自欢,忧愁之时一起愁,陈译独身一人落座酒案旁,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苦酒入喉,霎时醒人。

    他定是想不到的,这会儿前来安慰自己的,不是靖王,亦不是珺如或虞嫦,而是他的三哥文王。

    倒不是珺如不想来,可她这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丫头,生怕她届时再胡言乱语一番,火上浇油。

    而那靖王可是比陈译还要木讷三分的,让一块木头去开导另一块木头,怕不是脑袋瓜子有问题才会如此做吧。

    文王还是那般的冷漠,随意寻了个酒斟入手,满上一杯,询道:“六弟,你今下这面色似不太好,可有何心事儿?”

    “三哥眼尖,六弟我今下同姜禛那丫头闹误会了。”陈译如实回道。

    “姜禛……是姜家那丫头吗?”文王又是询道。

    “不错,是她。”陈译回道。

    “六弟,你竟就为了一寻常庶女而如此惆怅,不值当!”文王提壶斟酒,待满又是一饮而尽,说道:“她若不顺你便以官威治她,她若不从你便以王命惩她,如此,她定不会再闹腾了。”

    文王这做哥哥的,哪哪儿都好,唯独一扯到男女之事上,就会变得尤为激进,到底还是有伤在心,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在意的姑娘背弃他。

    “呵呵,三哥言重了,我若是如此为之,她定恨我一辈子,我可不愿这样。”文王这当子能来看望自己,他已是颇为暖心了,可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苦情还需苦酒斟,自己这心事,怕是谁来也帮不了的。

    明儿个乃是夏令最后一节气,大暑,这刚到三伏天儿便是燥人心身,若是再添件厚衣裳,保不齐就要捂出一身痱子,甚是难受。

    届时各地百姓,万家住户,皆会烧伏茶,一为降暑,二为祛乏。

    这姜府一大家子人,便是那年的三伏天儿迁居江洲,至此,这大暑时的习俗可是甭管哪年都未落下。

    即姜禛这丫头幼时胡闹,总总说什么伏茶涩口,入嘴便再说不利索话儿了,可哪怕再不愿吃伏茶,终归还是被姜老太太一巴掌扇在屁股上,活活将她打老实了。

    而今这大暑却又不同,本想着在自己最是讨厌的日子里,有郎君相伴,定也舒心,可眼下再看,哪有什么郎君呀,自己同他娇滴滴腻歪歪个把月儿了,到头来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真真是有够凄惨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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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东南飞介绍:
【古言+独宠+多甜】
前世,她乃姜氏长女,温文尔雅,自得一番美誉,而后嫁于当朝皇子,母仪天下。
现世,她仍为姜氏嫡女,却落了个娇蛮的性子,惹人厌嫌,几经仿徨终是遇见了他。
现世尚留半载记忆的赵译:媳妇儿!
姜禛:在呢!帝凰东南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凰东南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凰东南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