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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好个冤家路窄

    青儿将姜善远送回老妈子手中,现下还得连忙赶去书斋,为姜禛打点好待会儿所需的笔墨纸砚。

    她可都忙活一上午了,滴水未进,嘴皮子早是干的不行了,瞧不见一丝血色,这三伏天儿就是熬人,方才走几步便是大汗淋漓,好不黏糊。

    待临近书斋,姜禛已是落座里屋,正紧阖眼眸,端着汤碗小抿着伏茶,小嘴巴子一张一合的,尤是可爱。

    可再瞧瞧她这会儿子的为难样儿,吃个茶同小鸡啄米似的,大半天了,这茶似还未动过一般。

    不会儿又吐出个小舌头,一迭声儿的“苦苦苦”道出,说话都似不利索了。

    再瞥眼自己手中的汤碗,惊道:“怎怎会这样?!我都吃茶如此之久了,竟还有这么些!”

    她这会儿可犯难上了,端着个小脑袋,甚是窘迫。

    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便寻见前来为她砚墨的青儿,霎时间嘴角向上一挑,她这古灵精怪的主儿,定又动起什么外脑筋了。

    “青儿,青儿,你可都忙活一上午了,定是渴了吧,来来来,将这个喝了。”姜禛忙不歇地将伏茶递上,同她说道。

    “不了不了,青儿待会儿去伙房寻些水,润润喉便好了。”青儿拒道,话虽如此,可她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伏茶,不时还会干咽下几口口水,这言不由衷的样儿,倒是不难看出。

    “不成!你是我的书童,自当得听我的才是,快!端着,都给我喝完,不需剩!”姜禛命道。

    “这……这……那……那成吧,那青儿便依三娘子吧。”这对她来说,可算不得命令,反倒是种奖赏。

    连忙伸手,接过姜禛递来的伏茶,当下早是口干舌燥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端起汤碗便大口大口地吃起茶来。

    虽是苦了点儿,涩了点儿,可这降暑祛乏的功效亦是不假,一大碗伏茶下肚,登时甚感清凉,忙谢道:“谢三娘子赏茶,青儿这会儿已是解渴了。”

    “好好好,吃完了便好。”姜禛朝碗里瞟去一眼,果真是一滴不剩的全吃完了。

    今年这大暑,又被她逃过一劫。

    青儿这小丫头也是讨人疼爱的,老实巴交,任劳任怨不说,还没的半点儿小性子,姜婧同姜禛待她,更是视如己出,早把她当自己亲妹妹看了。

    待二人磨磨唧唧一番后,青儿这才开始为姜禛开卷砚墨,恰逢水心来寻自家娘子,立于门外唤道:“三娘子,您那老师来了。”

    闻言,她扭头朝门外望去,但见那路台正站于水心身后,这手中还一摞一摞的,提拎着各色纸盒,单单闻见这味儿便可知晓,定是她最爱吃的小桃酥。

    可又转念一想,不对,这小桃酥哪哪是她喜欢吃的,分明就是她那译郎喜欢吃的,自己也是待喜爱上他之后,方才喜欢吃这小桃酥的。

    真是哪哪都有他的身影,自己这衣食起居,大到梳妆打扮,小到寻常口癖,皆是受他影响,皆是因他而变。

    如此可不成,定得改过来,自己若是全跟他跑了,那假若哪天,他当真不要自己了,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呀?!

    路台捎来的小桃酥,她可一口未动,全带去给姐妹们分食了。

    倘若以往,她定耐不住性子上课的,可今儿个却似转性了一般,忙不歇地拉着路台的衣袖,一连几声的“老师”道出,甚是恭敬。

    或是想瞥去心头的烦恼吧,路台自是明了的,当日于水坊之内的事儿,早是被那群看客传的沸沸扬扬了,讲什么姜家蛮妮被贵人所弃,以泪洗面好不凄惨。

    倒也并未夸大多少,这不,路台听闻后便立马赶来姜府了,打着上课的幌子,实际为见姜禛罢了,他这心里头可还惦记着人家呢。

    眼下再见,似也并未有多惆怅呀,如此可就奇怪了,不都讲以泪洗面了吗?!可再瞧瞧她这专心书墨的样儿,却是寻不出一丝难过之色。

    估摸着,应是那群不嫌事儿大的主儿胡说八道罢了,皆是谣言,不实不实,路台如此想到。

    再回眸凝向姜禛,当下她这书卷之上的大字甚是有神,字里行间皆显稳重,一撇一捺皆无稚气,她这心境定是成长良多的。

    “如何?”她随手撩动起一缕青丝,带去一抹女儿家的芳香,飘飘荡荡,流转于鼻息之间,令身旁的他沉醉不已。

    “嗯?你怎不做声?莫不是嫌我字丑?!”见他许久都未言语,又是一连串的话儿询出,这才令他回过神来,忙说道:“好!甚好!姜禛姑娘,你这字可都快赶上我了!”

    “你讲什么?!我的字明明就不差于你好吗?!”姜禛急道,可到底还是夸奖她了,当下也就咋咋嘴皮子,并未再较真儿。

    待下课后,姜禛这妮子又要瞎使唤人了,讲什么寻去墨坊,购置些文房四宝,愿他能来帮自己参谋参谋,说白了还不是领他去做苦力。

    即姜禛不说,路台亦是知晓的,反正也不为头一遭如此了,罢了罢了,做苦力便做苦力吧。

    晃晃悠悠地朝墨坊行去,本想将思绪放空,不去惦记那讨人厌的家伙儿,可恍恍惚惚间,竟又是想到他了。

    自己此番为何要来这墨坊?

    还不都赖他先前未陪自己去,当日说什么去酒肆寻那燕无桃,结果一坐就是一整晚,直至后来都被请去衙门了。

    不成不成不成!这方才没一会儿呢,怎怎他的身影又涌上心头了?如此可是不妥的,往后这日子可还长着呢,得为自己过才是。

    姜禛止步,冷不丁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咱不去墨坊了。”

    “不去了?为何?”路台不解道。

    “不去就是不去了!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走,吃饼子去。”好家伙儿,不惦记陈译改惦记饼子了,她也就这点儿出息。

    都讲冤家路窄,这老祖宗的话儿定是有些道理的,方才出街便是撞见陈译了,还有他身旁那无赖女。

    虞嫦这丫头定是好算计的,这陈译同姜禛的红线,保不齐便是月老亲自给牵的,如此相互恩爱的二人,若想拆散谈何容易,可她也并未不气馁,这不,而下又屁颠屁颠地跟来了。

    但见陈译独自走在前头,并未理会虞嫦,可这丫头也是个厚脸皮,才不管你是否厌嫌她呢,依旧喋喋不休地嚷嚷着:“郎君,你看看这个。”“郎君,你看看那个。”

    舞动着手中的木芝伞,透过伞沿上的丝布,点点光斑散落而下,倒并不未有多刺眼,单单只是有些燥人,即打着伞儿,亦是半点儿用没有,早是冒汗了。

    “郎君,你瞧瞧你,这额头上可全是汗了,来,快些擦擦吧。”虞嫦伸手将汗巾递上,还不忘将伞儿倾斜向他,这伺候的倒是细心。

    又望了望他的脸儿,虽是古板了些,可到底还是英俊的,真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喜爱那蛮妮呢?

    “多谢虞嫦姑娘。”陈译接过汗巾,可好巧不巧地,二人指尖相触,霎时酥麻入心,虞嫦虽是老江湖了,勾搭过的男郎数不胜数,可偏偏在他陈译这动心了。

    奇怪了,方才那般感觉,那般心境,是怎个回事儿呢?虞嫦疑惑道。

第九十二章 都为矫情的过

    要么怎讲陈译是块木头呢,人家小姑娘缺的是名脂名膏吗?人家缺的是你!

    就该早点儿去寻她的,见了面便死缠烂打,将她哄开心了即可,若还是无用,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再吵再闹也休要放手,像她这种娇里娇气的小丫头,最是吃这套了。

    可他倒好,都晃晃悠悠一整日了,竟还在这胭脂铺里寻着歉礼,真真是有够木讷的。

    人家小姑娘生气虽也娇蛮,可若是就此放任不管,不闻不顾,待到人家自己消气时,那这心里指不定就没你了。

    将一小木盒把玩在手中,但瞧里头五颜六色地尽是花钿,这红的,绿的,单单看着确实养眼,可细想之下似也不搭那丫头。

    无奈,只得同一旁的虞嫦询道:“虞嫦姑娘,你看这个,我若是将它作为歉礼赠于她,她会喜欢吗?”

    “这花钿着实不错,她定会喜欢的。”言罢,又故作有愧道:“都赖小女,若不是小女一时冒失,郎君同她亦不会闹误会的。”

    “这可不怪你,要怪便怪时运不济吧。”陈译无奈道。

    在脑海中臆想着,若是这花钿点缀在她额首之上,会是怎样一副画面呢?

    他竟是寻不出个一二来,她露羞时的模样,自己倒是常见,可若是温文儒雅之相,那自己还真未见过。

    她不喜好同小娃娃亲腻嘛,唉,假若自己是那小娃娃便好了,陈译自心中叹道。

    将这犹若月莲般的花钿置于手中,同身旁的虞嫦唤道:“虞嫦姑娘,你可否过来下。”

    闻言,虞嫦虽感疑惑,可依旧不动声色,应道:“小女这就来。”

    迈着小步子,进到陈译身前,冲他眨巴了几下眼眸,似在讨好他一般。

    ——他唤我过来,是要做甚?

    “虞嫦姑娘,还请你莫要乱动。”言罢,便将手中的花钿拾起,轻点在了她的额首之上。

    仔细之下,亦不难寻出儒雅佳人的静美,她真真同姜禛那丫头是两个极端,寻常在姜禛身上瞧不出的优雅,眼下在她这儿可是尽现的。

    他莫不是变心了?!他难道不喜爱那姜禛了?!虞嫦自心中惊异道。

    她定是误会了,还以为是被自己的美色所征服了,当下已是沾沾自喜起来。

    两只小手儿牵起裙裾,在陈译面前转呀转的,好不诱人,一双大眼眸子亦是笑的看不见了,乐道:“郎君,郎君,你瞧小女这会儿好看吗?”

    “好看,这花钿也当真好看,想必点在她的小脑门上,亦是不错的。”言罢,便将虞嫦额首上的花钿取下,很是稳当地放回了小木盒中。

    感情他并非是对自己动心,不过是寻个模子罢了,气气气!烦烦烦!自己到底哪儿不比那蛮妮了?真真是纳闷死了。

    好算计的姑娘便是如此,同已往的姜沈一般,哪哪儿都不服输,哪哪儿都想同他人较个高低。

    他倒是位专情的主儿,心里头总总惦记姜禛那妮子,可惜了,人家压根就不知你心意呀,做再多亦是做戏罢了,无用无用。

    方才陈译同虞嫦的种种,可皆是入她眼了,当下早是由爱生恨,自言自语道:“果真没错,译郎定是不要瑶瑶了!如此,那瑶瑶也不要译郎了!”

    言罢,便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不留念想,不做停留。

    可当陈译的唤声自身后传来时,犹犹豫豫间,她最终还留步了,“瑶瑶!”

    “我都说了!你休再唤我瑶瑶!”再瞥眼他身旁的虞嫦,还是那般惹人厌嫌,若不是她,自己的译郎也不会变心。

    可最讨厌的人,还是他陈译,如他这般负心之人,若逮到了,那可是要侵猪笼的,也就是他生的好,落地便是王爷。

    她倒是冷静下来了,并未再同以往那般撒泼,她只想,只愿,能好些的报复这陈译一番,阴阳怪气道:“陈公子当真好运呀,这又是打哪儿寻的小姑娘呀?”

    “瑶瑶,我……”自己的乳名,又是被他唤出,顷刻间,便同走马观花一般,二人的过往,种种的相遇,皆在脑海中浮现。

    回忆过心,似千刀万剐,她终是抵不住了,做别道:“陈公子,若没的其他事儿,那本姑娘便先告辞了。”

    此番离去却有不同,她竟是只手探出,将一旁的路台拉至身旁,先是勾动着指尖,朝他掌心轻抚而去,入触时的酥痒,皆让二人出神许久,而后便是双掌相触,待一番摸索同亲腻过后,眼下已是十指紧扣在一块儿了,眼瞅着他俩倒是般配。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自他的眸中逐渐模糊,离去,自他的心中,缓缓消逝而去。

    可算是走远了,见这当子四下无人,她这才将手撤开,忙不停地露羞道:“你你你,你可莫要误会了,我只是……只是……”

    她这点儿小九九,路台自是明了,不急不缓道:“姜禛姑娘不必解释,我都懂。”

    一个人赌气罢了,竟是伤了两个人心。

    愁愁愁,忧忧优。

    待回姜家后,这才有些后知后觉,伤心之意逐渐涌于心头,虽强压下了眸中的泪水,可如此咬紧牙关死撑着,终归不是个办法。

    现下,哪哪瞧见都是沓拉着脸儿,一副紧锁眉目的苦闷相,甚丑。

    自己此番这一举动,定是伤他心了,那自己亦定是回去不了,再回不去他身边了,想及此处,便又是好一程地失落同悔恨。

    自己怎就不容他解释一番呢?真真是有够矫情的,再者伤心难过也是活该。

    逊无涯他们仨也未闲着,这会儿正在花坊之内寻欢作乐呢,但见眼前这三位美人,早是洗干净身子在榻上候着了。

    花下柳这厮,今儿个可算有福了,望着眼前的满园春色,边擦拭去嘴边的哈喇子,边赞道:“哇!这腿子,这屁股,这脸蛋儿,这便是仙女下凡吗?!”

    “不错不错,这,这,这,你们仨生的也太出落了,真是同那天上的仙女无二。”花财郎应道,边说边将身上的衣物退去,似是不待一般。

    “呵呵,哥哥们的小嘴可真甜,咱姐妹几个哪是什么天上的仙女呀,不过是些寻常的花女罢了。”娇滴滴的话儿道出,拨动着他们仨的心弦,这三女一颦一笑,皆是说不出的妩媚。

    细长的柳眉之下,乃是一双丹凤眼,玲珑剔透,似能看穿人心,同那聊斋中的蛇女子一般,若是被她缠上,那便自求多福吧,至少这荷包是保不住了。

    他们仨已将裤带解下,待会儿便要露底了,这满心的欢喜同**,早是爬去面儿上了,眼瞅着便欲尽性云雨一番,却是被冷不丁地泼了盆冷水,“哥哥们几个,谁是汪嘚爷呀?”

    “汪嘚爷?!谁是汪嘚爷?!”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疑惑。

    闻言,对头那三位花女却是惊着了,莫不是进错门了?

    忙说道:“咱们仨姐妹,今儿个可是被人包了,便是那汪嘚爷,我想或是几位哥哥走错门了吧。”

    但闻“砰!”的一道摔门声递出,汪烨这好色的,早似迫不及待了,方才进门便嚷嚷个没完,“嘿嘿,妹妹们,哥哥来了。”

    他身后可还跟着个千牙金,这家伙儿也是一副色咪咪的歹样儿,揉搓着双手,满是汗腻,乐道:“来来来,今下定要玩个尽兴。”

    当下这五人好不有趣儿,全是大眼瞪小眼的,好半晌了竟是没的人做声,还是那三位花女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打着圆场,说道:“汪嘚爷,您可算来了,这几位呀是走错门了。”

    “走错门?!”“汪嘚爷?!”闻言,几人皆是互相打量起了对方,似要寻个仔细出来。

    好家伙儿,一间屋子,竟是聚了五位好色先生,真怕他们几个为了寻欢夺色,大打出手。

第九十三章 俩没谱的主儿

    “来!吃酒!”花财郎酒未尽兴,又为身旁的汪烨斟满一杯,他可不能再碰酒了,若是再来个两三壶,保不齐便要醉在此处了。

    对头的逊无涯亦是不敢怠慢,连忙嚷嚷道:“千大哥也再吃点儿吧,来!吃酒!”

    他们仨今下可算遇见大主顾了,不单带着他们寻欢作乐,共赏美色,待完事儿后还不忘请他们吃酒,实乃阔绰,定是哪位高族世家的少爷。

    “好,吃酒!吃酒!”汪烨举杯应道,话罢,便是一饮而尽,霎时呛喉,“咳咳咳!”

    不愧是野家的酒,就是比官家的酒要烈。

    他同千牙金二人,酒量定是极好的,早是三壶酒下肚,竟是没的半点儿醉意,再瞧那逊无涯三人,早是晕的晕,倒的倒了。

    这花财郎似也顶不住了,方才还有些人样儿的,而下却是抱着个大酒缸,垂着脑袋说起胡话来了,“嘿嘿……小妞……美呀……美呀……”

    逊无涯虽还未倒,可这端起酒觥的手,亦是生颤个没完,满上一杯,而后又手抖抖去大一半,真真正正吃到嘴中的,怕也是没多少。

    倒是许久未闻花下柳这厮的嚷嚷声了,随目瞟去几眼,这会儿正趴在席上呼呼大睡呢。

    汪烨似也来了兴子,借着酒劲,忙不停地吹嘘着自己,讲他是什么京城下来的贵公子,家里多少多少地,多多多少少人伺候着他,祖上如何如何荣光,总之便是可劲儿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如此一通胡说八道下来,竟是将那逊无涯虎的一愣一愣的,就差向自己跪拜行礼,俯首问安了。

    谁叫他汪烨乃武侯王的跟班呢,即那真正从高族世家出来的贵公子,身上这银两或也不比他多。

    醉酒之后便是口吐真言,聊完男欢聊女爱,聊完女爱聊蜚语,可待这些通通言过之后,便是再没的话茬儿了,几人面面相觑之下,皆是无趣儿。

    恍恍惚惚之际,逊无涯这没谱的家伙儿,竟是将他们仨的心事儿全抖出来了。

    说什么遭歹人欺负,为报复回去便请了个江湖浪女云云,启初汪烨还全当是个乐子,闻闻也就罢了,并未上心,可这越是往后便越是感觉不对。

    姜家蛮妮?!郎君?!贵人?!直至最后,待逊无涯将虞嫦的名字吐出,汪烨这才确定,难怪自家爷会同姜禛那丫头闹掰,原全是他们仨该死的捣鬼!

    他倒是脑袋瓜子灵光了回,并未着急露馅,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

    可他身旁的千牙金却是笨了些,一闻见虞嫦的名字便大叫道:“她她她,我认得……”

    好在被汪烨止住了,一连好几杯酒端起,朝他嘴中灌去,差些未呛死他,“咳咳咳……不行了!不行了!要被酒淹死了……”

    这酒尽人也散,汪烨可并未理会他们仨,这都醉成一摊烂泥了,还能如何?不如直接让店家丢他们出去睡大街吧。

    虞嫦的确是成功了,她俩这剪也剪不断,斩也斩不开的红线,竟是被她硬生生地扯散了,虽如此,可她却并未有多开心或得意,眼下似也有苦事于心,不见喜色。

    见他一整日都未露笑了,虞嫦连忙走去茶案边,为他沏好一杯热茶,安慰道:“郎君,来,吃茶,郎君,你可都苦着个脸儿一整日了,还是笑笑吧,郎君笑的样子最是好看了。”

    “笑?我这会儿子可笑不出来。”不论手中的酒再者苦辣,到底还是掩不去心中的酸楚。

    这一杯接着一杯苦酒下肚,早是有丝丝醉意袭来,可即便眸中的光景渐渐模糊,即便脑海中的意识逐渐涣散,她离去时的背影却依旧清晰可见,无法忘怀。

    又似走马观花一般,二人的种种过往,点点温馨,皆自眼前闪过,看的见却摸不着,亦回不去了。

    苦辣之感由喉上脑,起身之时竟是一个踉跄向后跌去,幸在被身旁的虞嫦搀扶住了,并无大碍。

    凝着落入自己怀中的他,仔细之下似能寻出他唇上的一抹细腻,如此润脂滑唇,倒是不差她这女儿家的。

    将他缓缓置于席上,为他解开衣衫去去酒气,再将他的脑袋轻轻托起,靠在自己胸前,怀中。

    若他此刻未醉的话,他定能闻见自己的心跳声,亦定能嗅到自己的女儿香。

    轻挑起他的一缕乌丝,入触很是柔顺,引入鼻息之间,嗅了又嗅,闻了闻,倒是没的半点儿不同,可她却就是不愿放手。

    再将眸光重新落回他唇上,这一念一思之间竟是出神了,缓缓低头朝他靠去,此刻她的脑海尽皆空白,单单寻见那一抹嫩红便去了。

    待二人鼻尖相触之时,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摇晃着脑袋,似要抚平心绪,自骂道:“虞嫦呀虞嫦!你这是做甚?!还不快些清醒过来!”

    虽为自骂,可这声儿闻见却尤是轻缓,或是怕吵到他吧。

    可再瞧瞧,再瞅瞅,即便这会儿未有出神,却仍似不舍,痴痴地望向他许久,虽她不愿承认,可若错过这次,把不准便再没的机会了。

    罢罢罢,如此,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吧!

    但见她再是垂首低眉而下,逐渐轻阖上眼眸,朝他脸儿缓缓靠去。

    先是燥热的气息自口鼻中吐出,夹杂着些许的喘息声,灼在了他的脸儿上。

    再是自己的三千青色垂落而下,遮去了他的面旁,落在了他的发上。

    待二人唇脂相近时,眼看便要亲腻上了,却是被他的一句醉话“瑶瑶……”所打断了。

    人家这心里头可压根就没自己,自己又何需如此呢?

    汪烨一路急行,火急火燎地赶回五洲府,本想快些同自家爷道明一切,可临近门前了,却是被几位老奴通知道:“陈公子醉酒了,这会儿子早是上榻歇息去了。”

    “他奶奶的!老子竟又是慢了一步!”汪烨叫骂道,瞧见自家爷如此伤心难过的样儿,他这做下人的亦不好过。

    无奈,这酒醒少说也要一夜,汪烨这厮也是没的法子,似只无头苍蝇一般瞎转悠着。

    晃晃悠悠之际,恰逢珺如这小丫头前来沾花惹草,一句“五公主千安”道出,甚是恭敬。

    奉承便奉承呗,可他倒好,竟是将逊无涯他们仨的小秘密尽数抖出,真真是位不靠谱的主儿。

    你说你找谁合计不行,偏偏去找她!这下可好了,两个不靠谱的家伙儿凑一块儿了,指不定又得整出什么幺蛾子。

    再瞧眼珺如这小丫头,似也来了兴子,忙不停地嚷嚷道:“好好好!果真是那狐狸精捣的鬼,哼!四哥哥还不信我,这下没话说了吧”

    “你听着!这事儿不需同任何人说,包括六哥哥,我要让那狐狸精原形毕露,届时也好让四哥哥同我致歉,叫他不信我!”珺如命道。

    “可这……这……怕是不妥吧。”汪烨为难道,这会儿方才醒悟,自己似是多嘴闯祸了。

    “如何不妥了?!你莫不是想抗命?!”珺如斥道。

    “不敢不敢不敢!”最终还是认怂了,倒也不全怪他,就珺如这丫头如此顽劣的性子,若不好好挨顿打,怕是不知悔改的。

第九十四章 董进士开讲课

    小韭同水心二人这几日可是忙坏了,不单要赶在秋时之前打点好院内的花花草草,还得时不时的抽空去照看她们娘子。

    但见她这小脸儿上早是不见喜了,嘟囔着小嘴巴子,哪哪瞧着都似受委屈了一般,眉目间的月儿亦是暗淡下来,阴晴圆缺不定,想必又在惦记着她那郎君了。

    同小韭吩咐句“替我寻些小食来,我饿了”后,她便独自一人溜达去莲花坞旁,落座池塘边。

    随意地拈来一枝杏花置于手中,将这花儿的花瓣片片摘下,嘴中还不停念叨着“他喜爱瑶瑶,他不喜爱瑶瑶,他喜爱瑶瑶,他不喜爱瑶瑶……”

    待最后一片花瓣落下,嘴中的话儿却是停在了“他不喜爱瑶瑶”这儿。

    悲凉之意,伤心之情,登时包裹全身,涌上心头,无知无觉之下,竟是瘫软着身子,躺在了下去。

    自己这当子的苦闷又该与何人说?

    水心收拾完院中杂草,又忙不歇地跑来寻自家娘子,可待临近身旁,却是瞧见她这副惨兮兮的样儿,似烂泥一般睡在地上,怎怎唤她就是不起。

    “娘子,我的好娘子,美娘子,您就振作点儿吧,明儿您还得去那董府露两手呢。”水心安慰道,可不论如何好说歹说,这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她依旧还是那副死样子。

    若她能痛哭流涕一番倒还好,再者哼哼两句也行,但凡能闻见点儿动静都是好的,可再瞧瞧眼下她这不言不语的样儿,莫不是心死了?!甚是令人担忧。

    明儿个可是董府开坛讲课之日,届时董家的大少爷,也就是董秋离的大哥——董进士将会露面,传道授业解惑也。

    他且算位大人物了,即那嵇乐语再为有才,说到底也不过是探花罢了,但人家董进士可是连中三元的榜眼呀,自是了不得的。

    都讲武看状元,文看榜眼,董进士能如此倍受瞩目,倒也寻常。

    待第二日鸡鸣入耳,她早便是醒了,可却依旧赖在榻上,任凭水心同小韭二人如何唤她,如何哄她,皆是无用。

    无奈,最后还得是姜婧这个做姐姐的出马,一迭声儿的“三妹妹”道出,甚是宠溺,又抬手挠了挠她的小脚丫子,这才让她有了反应,“嘻嘻……大姐,大姐,三妹妹可都醒了,你就莫要再挠三妹妹的痒痒了。”

    “既如此,那怎还赖在榻上呢?”姜婧抬手,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道:“好了好了,三妹妹便快些起来吧,若再不起,怕是要误时了。”

    挥了挥小手儿,同自己大姐暂作告别,继而转身朝董府行去,只是眼下走在这街肆之上,自己又是孤零零地一个人了,若是放在以往,自己的译郎定会陪着自己一同前去的。

    只是而今,他可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译郎了。

    这会儿还未过门呢,却是自身后闻见了路台的唤声:“姜禛姑娘!”

    回眸望去,他又是一脸欢快的模样,真真是搞不懂,他这一天儿天儿的,到底在乐呵些什么呢?

    “姜禛姑娘,又见面了。”路台面儿上笑意未散,边说边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这三伏天儿虽是刚过,可这股子的燥热劲儿仍在,稍跑动几步便会惹得满身汗腻,好不黏糊。

    “哦,又见面了。”反观姜禛这丫头,就没的什么好脸儿待他了,言语冷淡也就罢了,甚者都未正视过一眼,真真有够无礼的。

    路台是个好说话的,自是不同她计较这些,待过了层层叠叠的小山岭,自山茶花中窜行而过,二人当下终是临近学堂门前。

    “这董进士莫不是有病吧?!好好的学堂非得建在这山沟沟里,哎呦,累死我了。”姜禛随意寻了处小石阶,话未言罢,便是一屁股做了下去。

    边揉捏着自己的小腿肚子,边朝四周放眼望去,这花花草草皆是开的灿烂,生的娇嫩,单单到此采风赏景倒是不错的,可若是每日步行来此上课,那保不齐这腿脚便要走废了。

    丫鬟端着汤碗进屋,见自家夫人正落座梳妆台前,似在摆弄着发饰,忙将汤碗置于桌案上,说道:“夫人,汤药到了。”

    她今下的气色颇为不错,满面红光不说,再瞧她这喜上眉梢的样儿,一点儿也不像个病人。

    待汤碗见底,她这才将那丫鬟唤走,眼下又独自一人静坐梳台前,望着铜镜中的佳人,竟似有些陌生,自己已是许久都未梳妆打扮过了。

    玉指轻点之下,将一束发簪引入发中,青丝垂落腰间,倘若再有微风进身,拂起一缕鬓发,飘飘荡荡,此情此景,定是极美的。

    不知是他鞋底厚实,走路闻不见声儿,还是她这会儿望着铜镜望出神了,这身后早是来人了,她竟是未有发觉。

    点点或细腻,或轻柔的触感落在脊背之上,倒是怪痒人的,回头看去才知是董秋离来了。

    “秋离,你这讨人厌的,进屋怎也不吱个声?”姑娘家见着郎君来了,自是一副娇柔的作态,言罢,便是起身扑入了他的怀中。

    这小脸蛋儿看着也是白嫩,似吹弹可破一般,董秋离只手轻捏着她的小脸儿,虽是好玩,可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她了。

    “嘻嘻嘻,秋离可莫要再捏了,怪痒痒的,若是捏坏了,那菇苏往后可就没脸儿见人了。”日里身为淑家的她,这会儿同自己郎君亲腻起来,却似个小娃娃一般,甚是可爱。

    菇苏可是有些时日未在人前露面了,寻常时候总总窝缩在榻上,着一个月能离房二三次都算多了。

    旁人总说那董府的小夫人患了恶疾,命不久矣,这话儿自是不敢当面讲的,也就在人背后咋咋嘴皮子,嚼嚼舌根罢了。

    可这讲的人多了,难免也会传入菇苏耳中,什么生生死死的,她早是看开了,怕便怕自己没了董秋离,亦怕董秋离没了自己。

    而今恰逢董进士开课,她这个做弟媳的也能出来走动走动了。

    抬眼便是久违的暖阳,随意一缕微风拂面,都是难道的舒爽,这被鸟语花香围绕的人儿,不需说,定是惬意的。

    “菇苏,当着点儿,可莫要摔着了。”但见她光着双小脚丫子,蹦蹦跳跳的,在这小泥路中欢闹着。

    被寻常姑娘所嫌弃的野草野花,在她眼中,却似何种珍稀之物一般,爱不释手,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巴不得将它们种在身上,如此便可天天看见了。

    待到学堂门前,一双小脚丫子早是淌满了泥泞,眼下在滴溜溜地坠着水呢。

    要么怎讲读书无用呢,这书读多了,人也傻了,几个古板的老家伙儿守在学堂门前,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你你你,你瞧你这邋遢样儿,同个泥娃娃似的,不成不成不成!定不能放你进去。”

    “可我方才都去小池边清洗干净了,你们瞧。”她将裙裾提起,显摆着自己的小脚丫子,的的确确是洗干净了,见不着半点儿脏的。

    可即便如此,这几个老家伙儿仍是不肯放行,“不成!这学堂乃是上课的地方,待会儿更有董进士在,就你这小女猴子,若是放你进去调皮捣蛋,坏了事儿,那咱几个老骨头亦要挨训的。”

    “可是……可是……可是……”没的法子呀,人家看门的不让,你一姑娘便还能硬闯不成?

    好在自家郎君身份特殊,有他宠着自己,自是万般无碍的。

    若是寻常文人墨客前来,他们仨最多也就点个头,示意一二,或是随意地寒暄几句,应付应付也就完事儿了,可当下却是不同。

    但闻“砰砰砰!”三道膝盖跪地的声音作响,他们仨早是古稀之年的老翁了,竟是向眼前这少年郎跪拜行礼,嘴中亦颇为恭敬地说道:“老奴见过小少爷。”

第九十五章 传道授业解惑

    “快起来吧。”董秋离刚是言罢,身旁的菇苏却似遭了委屈一般,撅起个小嘴巴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眸光流转之间,似再同他诉苦一般。

    轻挪着步子朝他靠去,而后依附在他怀中,娇柔的声儿道出:“秋离。”

    女儿家的娇嗲最是要命,单单入耳便是好一顿地酥麻,而后越品越甜,越甜越腻,仿佛心都要被其融化了。

    她在那破屋头内早是呆的乏闷了,而今难得出来一次,定要在人前腻腻歪歪个够才可。

    望了望一旁那三个老家伙,又瞧了瞧身前的董秋离,撒娇道:“秋离,他们仨方才欺负菇苏!”

    董秋离是个宠妻的主儿,闻言,便使凶厉的眸光凝向他们仨,冷声道:“你们欺负菇苏?!当真?!”

    边说边是抬手落在了她的小脑袋上,为她捋了捋鬓角旁的秀发,令得怀中的菇苏甜腻不已。

    倒是可怜他们仨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方才刚是起身,而下竟又是跪在地上,叫唤道:“冤枉呀!冤枉呀!咱老奴几个可并未欺负少夫人呀!”

    有董秋离宠着她,自是底气十足,又朝他们仨吐了吐小舌头,嗔怪道:“哼!胡说!方才你们还不许我入这学堂呢!”

    “哎呦喂!那是咱老奴几个有眼无珠呀!未立马认出是少夫人,该打!该打!”话未言罢,又闻几道清脆的耳光声递出:“啪啪啪!”

    他们仨当下算是遭罪了,这都古稀之年的人了,悠哉悠哉数十载,而今却在俩小辈面前扇自己大嘴巴子,如此可真够丢面儿的。

    见只是些寻常小事儿罢了,董秋离也并未放在心上,单单撂了句“下次注意”后,便牵着菇苏的小手儿朝学堂内走去。

    待转身远去后,那三位老奴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是是是,老奴铭记于心,绝不再犯。”

    这学堂内设有里外两个堂口,内堂为大堂,寻常供老师讲课使用,而外堂为小堂,仅供私学使用。

    现下,这外堂里头早是瞧不见人影了,估摸着应全是跑内堂去了,毕竟董进士在那儿开课。

    这光溜着小脚丫子定是不妥的,玩归玩,闹归闹,可到底还是入了学堂的,自得有个学生的样子才是。

    董秋离示意菇苏坐在凳上,而后自己为她裹袜穿鞋。

    见他如此细心照料着自己,菇苏当下亦是如沐春风,暖心不已,谢道:“秋离对菇苏真好,谢过秋离。”

    “呵呵,不必谢,你能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即可。”这是他的真心话,而今什么钱财名利,他早是看淡了,只愿菇苏能好好活下去便可,除此,再无他愿。

    她同姜禛那丫头倒是一般,皆有一双小巧玲珑的脚丫子,为其裹袜同包线球一般,甚是有趣儿。

    董秋离定是故意的,方才不好好为她裹袜,竟是挠起了她的小脚心,嬉笑声入耳,飘飘荡荡,回响在整个外堂,“哈哈哈……秋离讨厌……讨厌……”

    如此这般胡闹,定打扰到内堂的诸多儒生了,这不,眼下便有二三儒生同家丁寻声赶来。

    还未待二人有何反应,这赶来的一位儒生便开口斥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不知董大进士在内开课吗?!”

    他定不知晓眼前之人乃是董神医,可他不知晓,有的是人知晓。

    “见过小少爷!”

    但见这俩家丁也同先前那仨老奴一般,但凡撞见董秋离皆需行大礼,这或是他们董家的家规吧。

    要么怎讲读书人麻烦呢,哪哪儿都得做做表面样子,甚是虚伪,他董秋离最是看不惯这套了,不耐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速速退下吧。”

    那俩家丁倒是照做离开了,可这头尚还怵着个儒生呢,再瞧他这愣头愣脑的样儿,保不齐便是惊着了。

    恍恍惚惚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可“董神医”三个字方才吐出,却是完了一步,这会儿子董秋离早是牵着菇苏离开了。

    姜禛这丫头又是闹笑话了,董进士方才刚是讲完三从,眼下正准备讲四德,可他这儿尚未开口呢,但闻“砰!”的一声闷响传来,尤为震耳,差些未将在场的儒生惊个哆嗦。

    如此寻寻觅觅好一程了,这才发现竟是姜禛这丫头打瞌睡,一个不留神便将小脑袋磕在书案上了,真是个冒失的小丫头。

    见状,周遭的的儒生皆是哄堂大笑出声,就连讲坛上的董进士亦是露笑了,“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可着实有趣儿呀。”

    但见她两只小手儿捂着脑袋,面露痛楚,嘴里正喋喋不休地喊着疼呢,“啊──我的脑袋!”

    不会儿又扭头瞪了眼路台,骂骂咧咧道:“你就坐我边上,怎的也不叫叫我?!”

    她倒是错怪路台了,人家早些时不知劝过你多少遍了,总总说:“姜禛姑娘,莫要睡着了,这周围人可都看着呢。”

    可惜半点儿用没有,她这小脑袋像绑了秤砣似的,摇摇晃晃垂下去就再没抬起过,若不是男女授受不亲,这路台早想伸手摇晃摇晃她身子,将她唤醒了。

    “小丫头,就容你来说说这四德吧。”董进士倒是未有寻常读书人来的古板,瞧见姜禛在课上打瞌睡,不但未有发难,反而似来了兴子一般。

    闻言,姜禛这丫头也知师生之礼,当下边揉搓着眼睛,边站起身来,很是恭敬地道了句:“老师好……哈~啊”

    方才出丑也就罢了,而下这又是一个哈欠打出,好不滑稽。

    “哈哈,你瞧瞧她,她便是那姜家的小诗仙了。”

    “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儿。”

    “什么古灵精怪,我看她就是诚心来捣乱的!”

    周遭笑嚷非议声肆起,这会儿哪哪瞧着像学堂呀,毫无礼纪,同那唱大戏的戏班似的。

    “静!”董进士抬高嗓门吼道,他这会儿似也有些不悦,方才那般和善的面相早是不现了,姜禛见他亦是没来由地胆怯三分。

    “咳咳。”董进士清了清嗓子,又是对她说道:“来,说说四德吧,若是说不出来,那我可要打你手心了。”

    “啊,还要打我手心?!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姜禛攥着小手儿便蹦哒了起来,她才不想被打手心呢,连忙开动脑筋思绪着。

    这还没一会儿的功夫呢,竟就被她想到了,“德、言、容、功。”

    “你说的这四德乃女德,不对,我问的是孟老先生的四德。”真不知这董进士是有意刁难,还是无意为之。

    再瞧她这抓耳挠腮的样儿,真真同个小女猴子似的,她这当子定是急死了。

    哪来的那么多四德呀?!你到底要问哪个也不说清楚,烦烦烦!她自心中骂道。

    “是……是仁,义,礼,智。”可算记起来了,如此折腾来折腾去的,她早是满头冒汗了。

    这茬儿算是被她躲过了,揉搓着自己的小手儿,似仍心有余悸一般。

    传道之后便是授业了,说来也是怪稀罕的,若是寻常老师授业,张口闭口讲的皆是些上九流的玩意儿,太过高尚以至于不切实际。

    而到他董进士这儿,竟是讲起了“捉刀”这类替人写信的中九流活计,说什么笔头功夫好,精通诗词歌赋,如此人才为文盲写信再合适不过了。

    照董进士所言,便是“帝皇之师遍地走,寻常书信无问津。”

    可台下大半之数的儒生,本就是奔着功名去的,对于董进士的话儿自是不能苟同,可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儿言出,没的法子呀,那便顺着吧。

    中食之后,董进士领着一众儒生前去厢房,一人一间,届时会有主顾前来,许应其所需,应其所意,为他们代笔书信一番。

    可各自主顾是谁?眼下大伙儿们皆是不知。

第九十六章 真真是冤枉人

    “吵死了!”屋外的蝉鸣声甚是噪耳,扰人思绪。

    自打入这厢房便是乏闷上了,好半晌过去了,却是连个人影都未见着,就她自个儿一人在这厢房内呆着,甚是无趣儿,若是再不来人,她怕要长草了。

    无所事事地趴在书案上,眼下又一只细长的毛笔把玩于手中,不会儿撅起小嘴巴子,将笔杆子夹于口鼻之间,如此竟也让她玩上了,真真是位古灵精怪的主儿。

    但闻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递来,她这会儿可是打起精神了,连忙端正起身子,一双大眼眸子紧盯着门外,“太好了!终于有人来了!”

    方才还在寻思着呢,会是何人前来找自己代笔书信呢?

    她尚在好奇呢,可下一瞬却是惊掉了下巴。

    “你你你!怎的会是你?!你走!我不想见到你!”她窜起身来,指着眼前这少年郎破口大骂道。

    能令她如此失态之人还能有谁?可不就他陈译嘛。

    “你走!你走!你走!”她这骂骂咧咧好一程了,压根便不给陈译说话的机会。

    又是“砰砰砰!”三声作响,这暴跳如雷,气的跺脚,说的可不就是她嘛。

    倒不知陈译是有意还是无心,闻言,竟当真二话不说,转身便欲离去,如此举动可着实看傻她了。

    又急又气道:“站住!说你呢!我容你走了吗?!”

    小姑娘同自家郎君闹别扭时,便是如此这般矫情,不愿见着你不假,可你若当真走了,她又会不乐意,真真是难伺候。

    难伺候是难伺候,可天底下有的男郎愿意伺候,他陈译即是其中之一。

    这一来二去之下,他似也有些不耐了,转身朝她询道:“你方才不都说不愿见着我吗?那我走还不行吗?”

    “你!你走!不对不对不对,你不许走!”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稀罕样儿,瞧着着实有趣儿。

    “你来做甚?!莫不是来捣乱的?!”她那点儿小九九,眼下可都写在面儿上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生气归生气,可终究还是不愿放他离去。

    “自当是找你代笔书信了。”陈译缓步朝书案前走去,未待姜禛这丫头有何反应,他早便是落座了,倒是不见外的,而后又自顾自地说道:“开始吧。”

    “哼!开始就开始!”重新落座地席之上,将双腿盘好后,再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询道:“你要书什么信?莫不是给谁家小姑娘的求爱信吧。”

    她边说边是轻拾起笔,将尚未沾墨的笔头置于嘴中,在自己的小舌头上来回润了润,倒也不嫌脏的。

    “致歉信。”陈译凝着她的小脸儿,似有点点情愫夹杂于眸光之中,二人当下皆是默默相望,就差抬手轻抚上对方的面旁了。

    他们二人不过几日未见罢了,可眼下再见竟似有些陌生,如此默不作声好一程了,待思绪收回,她这才询道:“致歉信?!什么致歉信?你莫非又惹谁家小姑娘生气了?”

    “嗯,不错,我又惹她生气了,故而想以书信同她致歉。”边说边是自衣兜内掏出一小木盒,即是当日自己同虞嫦一块儿为她挑的歉礼。

    紧接着,陈译又是说了好一串的歉话,什么自己多么多么对不起她,她多么多么好,对于自己多么多么重要,诸如此类云云,皆是无比肉麻的话儿,真不知他是打哪儿学的,保不齐便是文王教他的吧。

    倒是甜她耳了,越闻越是欢心,越闻越是欢喜,就差蹦达起身,扑入他的怀中了。

    见陈译那头说的似差不多了,她又是询道:“那……这小姑娘家姓甚名谁?”

    这不明知故问嘛,那人的名字可都写在他脸上了,如此一往情深地看着你,谁是他的意中人,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不怕小姑娘家矫情,就怕郎君直率敢言,但闻陈译斩钉截铁道:“姜禛。”

    “你……哼!就算你如此言行确实讨我欢心,可我也没打算原谅你!”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儿,瞧着着实有趣儿,但见她将笔搁下,而后两臂交叉于胸前,端着十足的架子,不识之人或还以为她是哪位贵公主呢。

    “瑶瑶,我……”“我都说了!休要叫我瑶瑶!”陈译刚将她的乳名道出,却是立马被她所打断。

    “喏,这谦信已是书好了,拿回去吧。”她将信纸铺开,随意地在上头书着大字,这一笔一划,一撇一捺,怎怎瞧着都似狗碾过的一般,甚是潦草,定是未用心的。

    陈译接过书信,只见其上书了两个大字,“毋须!”

    “这是……”陈译不解询道,而他得到的答复是:“哼!叫你在外头沾花惹草,还勾搭小姑娘,岂能如此轻易便原谅你!你就回去好好的给我反省反省吧!”

    陈译先前那般甜言蜜语,虽令姜禛很是心喜,可到头来却从未提过及虞嫦,如此致歉怕是不妥。

    她是位记仇的主儿,而那虞嫦她更是恨的牙痒痒,巴不得再见到便扇她一大嘴巴子,好好教训教训她!看她还敢不敢勾引自家郎君。

    可她却是冤枉陈译了,他可从头到尾都未勾搭过虞嫦呀,这沾花惹草又该从何讲起呢?!

    冤枉呀!着实冤枉呀!

    可惜了,离去之时本想再同她说些什么,却是被这丫头连推带骂给撵走了,

    “待何时知错了,再来寻我。”这是姜禛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待一路走走停停,酿酿跄跄,终是回到五洲府,眼下再观观这小雏菊,再品品这苦情酒,哪哪儿都不及心头来的苦闷。

    自言自语感叹个没完,“呵,我本就未有负你,为何还要如此为难于我?莫非当真要我同虞嫦姑娘发生点儿什么,如此之后,才好同你致歉?”

    望了望一旁空荡荡的坐椅,没来由的竟感觉少了什么,左思右想之下这才想到,是虞嫦不见了。

    她倒并未出逃,而是被珺如缠上了,一会儿喊她挑水,一会儿喊她除草,打昨儿个便是如此,好不忙活。

    这些个粗活儿明明都有下人再做,可珺如这丫头却偏偏盯上她了,若用她自己的话说,那便是:“使其受苦做累,令其原形毕露。”

    虞嫦亦是敢怒不敢言,每每瞧见这小丫头片子,都恨不得将她拐去窑子卖了,可无奈呀,寄人篱下自当受苦三分,忍着吧。

    “来,吃酒!”花财郎边说边为虞嫦斟满一杯,他倒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欢畅之间又是赞道:“虞嫦妹妹当真有一手!”

    “不错不错!一出马便将那俩讨人厌的拆散了,果真了不得!”花下柳附和道。

    他们仨今下可是高兴坏了,连忙拉上虞嫦寻了处酒肆,现下正在举杯庆贺呢。

    乐嚷欢笑入耳,可她这当下却是苦闷着小脸儿,望着身前的酒杯似也没的兴子,单单叹道:“唉!你们算是开心了,我这头可遇麻烦了。”

    “麻烦?!什么麻烦?!”三人皆放下手中的酒杯,齐齐凝望向她。

    虞嫦也未藏着,一口老酒下肚,而后便喋喋不休地骂个没完,同那摊贩之上的鸡婆子一般,好不泼辣。

    讲自己是如何被珺如使唤来,使唤去的,如此叽里呱啦一通说完,逊无涯他们仨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第九十七章 耍性子可不妥

    “嘿嘿,虞嫦妹妹莫要生气,反正这当子事儿已是完成,不妨寻个时机,抽身离去如何?”逊无涯提议道。

    “是呀是呀,那臭丫头如此蛮横无理,虞嫦妹妹也犯不着同她较真儿,干脆明儿个便抽身离去吧。”他们仨你一舌我一嘴的,所述之言皆是不错,事到如今一走了之便可,亦无后果之忧。

    话虽有理,可情不讲理,而今她这心头早是有人了,思前想后好半晌了,最终还是选择留下,继续伴于陈译身旁。

    随意地寻了个幌子,说道:“不了不了,我可不能走,他那点儿钱财我早惦记上了,若不得手,绝不离开。”

    “哈哈哈,不愧是虞嫦妹妹,若是哪位男郎被你盯上,指定吃不了兜着走!”几人纷纷赞道。

    酒尽人也散,入夜愁也欢。

    她倒是难得地心喜一回,只因今儿个她那郎君前来寻她,不单同自己道歉了,还可劲儿地同她说着小情话,她这心头亦早是酥麻不已。

    独自一人溜达去榻上,抱着楠枕翻来覆去好一程了,再瞧瞧她这眉开眼笑的样儿,甚是欢喜。

    自言自语地道了句“太好了!译郎他还惦记我!”后,又是不住地欢笑出声,这小嘴巴子打进屋起便未合拢过,真怕她把脸儿笑僵了。

    趴在榻上,将头埋于枕中,而后上下扑打着两只小脚丫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她定是得意忘形了,竟未发觉身后早是来人了“嘻嘻,三妹妹,瞧你这乐呵样儿,怎的了?是同你家郎君和好了?”

    姜婧这冷不丁地一句话,差些未吓着她,连忙回头怨道:“大姐!你怎的进屋也不吱个声儿!可吓死三妹妹了。”

    “嘻嘻,大姐这不闻见你笑声便来了嘛,见你如此开心的模样,倒是忘记吱声儿了。”她倒是乐得瞧见自己三妹如此,没来由的竟同她一块儿心喜上了。

    俩姐妹携手同行,共赏这月下美景,要么怎讲她俩皆好这花花草草呢,篱笆院中的白兰花,已是被她俩养的白白嫩嫩的,即未有落雨,可这花瓣上却似有露珠相依,总总能滴出水来。

    二人坐于花草石木旁,待她将今儿个所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尽数道出,姜婧这个做姐姐的却是面露惊异之色。

    “三妹妹,你是认真的?!如你所述他都那般同你致歉了,你为何还不原谅他?!”女儿家自是在意这类男女之事,每每闻见都似媒婆一般,巴不得将这一对两对的,全撮合到一块儿去。

    “三妹妹其实早原谅他大半了,可单单是他同那无赖女在一块儿时,三妹妹见着便来气!”瞧她这咬牙切齿的凶样儿,两双小手儿亦是紧攥成拳,她定是恨透那虞嫦了。

    “我的好妹妹呀,你这气归气,可好歹也得有个度呀,若是一遍遍地令你那郎君伤心,保不齐哪次便当真死心了,届时你再后悔亦是无用。”姜婧虽是未有多少情史,可这大道理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

    “大姐,你讲的这些三妹妹都懂,只是……只是……”只是想同他耍耍小性子,只是想他迁就自己,只是想同他任性一番,而后被他好些地宠在怀中,这便是她的心里话。

    可如此矫情做作之言,她又怎能说的出口呢,当下早有两抹红晕浮上面旁,尽显羞涩。

    女儿家的心思细,亦好琢磨,大多瞧见一眼便可知个大概,而下姜婧亦是如此。

    见自己三妹如此含羞带臊,低眉垂眼的样儿,定是惦记啥腻歪歪的事儿了,真真是有够可爱的。

    珺如这丫头也是活该,这几日总总使唤着虞嫦,还真把人家当下人了,什么粗活累活皆是交由她手,好不辛苦,再瞧她这娇嫩小手儿,早是起茧了。

    而今终是被靖王撞见,这会儿子正在挨训呢。

    他自出宫前便总总念叨着“你可莫要在外耍性子,外面不比皇宫,若当真出事了,可没的人护你。”如此之言已是讲过百八十遍了,可惜呀,半点儿用没有。

    但见她一双大眼眸子,滴溜溜地打着转转,目光交汇之间,似有委屈同不甘夹杂其中,这小嘴巴子亦是嘟囔个没完。

    她是个倔驴脾气,不但未觉有愧,甚者顶嘴道:“都是那狐狸精在捣鬼!珺如教训下她怎的了?!”

    所述之言倒是不错,的的确确是那虞嫦在捣鬼,可靖王就是不信,全当是这丫头又在耍小性子。

    可再者说了,那怕此事真假众人皆知,亦轮不到你在这儿瞎操心,说到底还是活该。

    见她这死不悔改的歹样儿便是来气,不单有错不认,竟还敢顶嘴,这若是在宫内被她母上瞧见,指定把她抽的屁股开花不可。

    “放肆!”这一嗓子吼出可着实吓着她了,两只小脚亦是有些发颤,颤颤巍巍之下,差些未一屁股坐到地上。

    身瑟瑟,心慌慌。

    逐渐的,似有点点泪花浮于眸中,转了又转,旋了又旋,终是未能忍住哭了出来,“呜啊──”

    斗大的泪滴自眸中涌出,滴答滴答地落在裙襟之上,女儿家的哭闹最是熬人,泣声噪耳挠心。

    这丫头定是水做的,如此哭哭啼啼好半晌了,却仍是未停,靖王见着也似有些心疼,赶忙上前哄道:“好了好了,珺如莫要再哭了,方才是四哥哥凶了些,是四哥哥不对。”

    言罢,又为她拭去面儿上的泪水,手掌轻抚上脸颊,入触之时尽是湿漉漉地坠着泪水。

    本想打她几下手板,令她好生长长记性,但见眼下这般现状,打定是打不得了,如此惨兮兮的样儿,谁人见着都得心软三分。

    “呜──四哥哥……四哥哥……欺负人……”满是哽咽的话儿道出,不时亦会抽啼几下,倒是闻不出个仔细来。

    只见她两手掩面而泣,泪水不会儿便淌过了她的手心,自指尖滴落而下,虽未见其哭妆,但闻凄凄泣涕。

    轻挪着步子朝靖王靠去,待临近身前却仍未止步,踉踉跄跄好一程了,终是扑入他的怀中,将自己面儿上的泪水尽数擦拭在他身上。

    小拳头亦是紧攥其衣袖不放,怨怨道:“四哥哥……你欺负珺如……”

    虞嫦端着热茶进屋,方才抬眼便瞧见珺如同靖王二人,他俩这当子正腻歪着呢。

    只手探出将她搂至胸前,似伺候小娃娃一般伺候着她,渴了便亲手为她递茶,饿了便亲自为她揽食,哪哪都顺着她,由着她,只愿她不再哭闹便可。

    靖王这木讷的主儿竟也如此主动,真真是有够稀罕的。

    自是感觉要败坏气氛,虞嫦方才进屋却又退了出去,虽是恨极那小丫头,可自己亦不该在这节骨眼儿出现。

    罢了罢了,暂且饶她一回。

    倒是这方才沏好的热茶浪费了,这里头可是被她下了药的,足足一包泻药倒下去,这茶若是吃了,今下定得住在茅房里。

    随意地将茶水搁在案上,她这会儿子亦是不管不顾了,有缘人吃茶,有缘人寻茅房。

    这不,她前脚刚走,这有缘人后脚便来了。

    汪烨领着千牙金前来伙房寻水,可这俩不靠谱的竟全是迷路了,好一通地瞎转悠,眼下到哪儿了,他们自己也不知,单单瞧见厢房门开着便进去了,

    “哟哟哟!水!定是水!”汪烨指着案上的茶水,兴奋道。

    可刚是言罢却又悔了,这满屋头寻见一圈了,也就见着这一杯水,早知便自个儿一人藏着掖着了。

    “水?哪儿呢?哪儿呢?”千牙金这没点儿眼力见的,那茶水便在眼前,可他竟愣是未瞧见。

    汪烨倒是乐呵起来了,连忙上去挡在茶案前,嚷嚷道:“是我眼花了,这儿可没的什么水。”

    千牙金也是笨挫,竟被汪烨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干咽了咽口水,望着眼中这杯热茶,“奶奶的!差些我将老子渴死!”

第九十八章 死要面子活该

    “郎君,来,吃醒茶了。”虞嫦将茶水稳稳当当地置在案上,言语之间亦不忘为他捋顺散落的鬓发。

    他昨儿个夜里可又是动酒了,不醉至酩酊绝不甘休。

    说到底还都赖她姜禛,再者生气也莫耍小性子呀,郎君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小姑娘家不理会,而今又将他一人撂在这五洲府,也不来寻他,好不可怜。

    他定是醉意未散,方才起身,竟又是几步踉跄跌回地上,幸在被虞嫦搀扶住了,未有大碍。

    迷迷糊糊之际,似有佳人倩影现于眼前,虽如水雾朦胧,看不清,观不细,可入触之时的绵柔,入耳之时的娇气,皆无比真实。

    “郎君,你可莫要在骚弄小女了,怪痒痒的,来,先将这醒茶吃了吧。”将他的手掌自腰间轻挪开来,而后将茶水递上,为其醒酒。

    真不知他昨儿个夜,究竟吃了多少酒,竟能醉成这般模样,早是酣睡一夜了,当早却仍似未醒。

    大手一挥,将虞嫦递到嘴边的醒茶打翻,一杯子的茶水尽皆洒落在地,尤是浪费,他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尚还醉着呢。

    “郎君,你这是……”将她揽入怀中,倒并未同寻常醉汉一般动粗,而是轻抚上她的小脑袋,似宠似哄一般,呵护着怀中的佳人。

    虞嫦亦是不敢反抗,不愿反抗,这还是自己头一遭同他如此亲腻呢。

    点点酥痒探入背脊之上,似搔似弄一般,好不难熬,她差些便忍不住娇嗲出声了。

    如此欢畅心喜之时却并未持续多久,只因了他那句“瑶瑶……求你了……求你了……莫要再离开我了……”

    虞嫦定是心里有他了,否则,便不会在此时此刻流泪哭泣。

    “嘻嘻,娘子,您这在乐呵什么呢?”小韭提拎着一摞小食,紧随在姜禛身后,好奇询道。

    这几日以来,但凡瞧见自家娘子,总总是一副苦闷相,甚不讨喜,而今再见却似乐开了花儿一般,嘴边的笑意亦是未曾散过。

    但见她晃悠着手中的糖葫芦,一颦一笑之间皆是说不出地欢快,就差未当街起舞了。

    “哼!就不告诉你!”话儿刚是道出,便已临近食肆门前,瞅一眼这门栏上的大字招牌“一品醉鸭”名字倒是气派,就不知这味道如何。

    她是无意,可身旁的小韭却是有心,方才落座食案前,眼下屁股还未坐热乎,她又是连忙询道:“娘子,您看您这心情好了,人儿也美了,怎的不去寻你那郎君呢?”

    “寻他?寻他也不是不可,但我得先填饱肚不是?”招了招手,引来一位小二,都讲心善人美吃嘛嘛香,她这当子即是如此。

    一张口便是“两只醉鸡,要全的,”“再来一提烧酒,麻溜的!”

    但闻自家娘子欲吃酒,身旁的小韭可是坐不住了,“别别别,娘子,我的好娘子,您可莫要动酒了,小韭这屁股可不愿再挨打了。”

    如此碎碎念道好一程了,这才将自家娘子劝住,她倒是说着玩的,并未当真打算吃酒,只因这自己心头尚还有他,“瑶瑶,答应我,你往后可莫要再动酒了。”

    “好好好。”她竟是没来由地自言自语上了。

    自己生的任性,生的娇蛮,她亦是知晓,若不收收自己这惹人厌烦的小性子,那往后定会将他气跑的。

    她早是打算好了,待肚饱情惬之后,便去到街肆之上寻购一番,带点儿小见礼去看他,只要他答应自己,将那讨人厌的无赖女送走,那自己便可既往不咎,同她重归于好。

    她想的倒是挺美,殊不知已是晚了一步。

    “让开!快给我让开!哎呦喂!”汪烨这要命的主儿,刚是进入食肆便大吼大叫,嚷嚷个没完。

    好一顿地推推搡搡,这才自人群中窜出,捂着肚子继而朝伙房奔去,“啊!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肚子!”“茅房!茅房!”

    他也是个倒霉催的,虞嫦在那茶内,可是满满当当地添了一整包泻药,若是不出意外,他今儿个怕是甭想自茅房出来了。

    她同小韭可皆识这汪烨,二人面面相觑之下,亦是寻不出个所以然来。

    汪烨是奔寻茅厕去了,将千牙金独自一人晾在外头,好不冷清,幸在他识的人多,随意出个街罢了,却哪哪儿都能撞见熟人,这不,一晃眼的功夫便望见姜禛了。

    “呵呵,少夫人好。”陈译是他主子,那唤她姜禛为少夫人,似也无错。

    “你讲什么呢?!谁是少夫人了?!”姜禛羞怒道,这冷不丁地忽来一嗓子,差些未将她心惊到。

    她可还未准备好呢,什么少夫人呀,自己这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亦还未过门呢,可若当真是他……那……自己便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吧。

    她这会儿便是娇滴滴,腻歪歪的小妇人,玉手掩面之下,却是一副藏不住地羞涩样儿。

    千牙金亦是同珺如一般,哪哪儿会什么察言观色呀,见她面露异色,不单未有住嘴,反而更甚一句:“是是是,不是少夫人,是……是少奶奶!”

    “你!你就是成心的!”这少奶奶是几个意思呀?还不如方才那句少夫人呢!

    她可没的好脸儿待这千牙金,随意对付几句便将其赶走,可那汪烨尚在茅房里呆着呢,他这狗腿子可是哪儿也去不得呀,若是人家出来未瞧见自己,那保不齐以后这寻欢作乐,亦没的自己啥事儿了。

    “我可同你讲好了,往后了算,咱见面可莫要再唤我少奶奶了,闻着显老!”“还有还有,就你家主子那沾花惹草的性子,谁家小姑娘愿跟他呀。”

    打发不走他,那便唠叨走他,就她这砸吧嘴皮子的功夫,倒也未怕过谁。

    千牙金这嘴上没毛的家伙儿,一聊到自家主子时,竟似转了性一般,怎怎都得唠个明白不可,但这嘴巴子一快,便全是说露了

    “胡说!我家主子哪儿沾花惹草了?!”“都是那浪女勾搭在先的,我家主子可未做过半点儿有负于你的事儿!”

    为令姜禛相信自己所言不假,千牙金便将当日于酒肆之内的事儿尽数道出,没的半点儿保留。

    可对头的姜禛却是越闻越晕乎,那虞嫦竟是逊无涯他们仨寻来拆散自己的?!既如此,那自己岂不冤枉他了。

    “不信不信不信!你说是就是吗?!有何证据证明?!”

    “你这妮子,这我都乃我亲耳闻见的,你怎怎就不信呢?!”姜禛同千牙金二人,这会儿子已是争论上了,皆抬手指着对方鼻子,可劲儿地嚷嚷着,就差未起身离座打一架了。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我看你是吃酒吃醉了吧?!”

    “妮子,我可全都告知于你了,皆是真话,没的半点儿假呀,咱家主子那可是天天嘴上念叨着你呢,这入眠之时的梦话亦都是你的名字!”

    她虽是死鸭子嘴硬,偏偏不愿承认,可打心底里却是颇为开心的,小姑娘家自是乐得瞧见自家郎君本分,独爱其一人。

    可她却是好面儿的,倘若真是自己冤枉他了,那也得待到四下无人之时,这才好意思开口同他致歉,而于外人面前,这叫她如何开的了口呀,怕不是小脸儿都得羞愧红了。

第九十九章 好色女流被见

    待食肆更夜打烊之时,汪烨方才自茅房走出,他今个儿可是肠子都泻青了,膝盖亦是晃晃悠悠地打着哆嗦。

    边走边是怨道:“他奶奶的呀!老子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当早的饭菜不干净?!”

    捂着肚子朝食堂走去,掀开门帘却是瞧见姜禛这妮子,眼下亦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定是犯太岁了,一波三折皆是祸,千牙金这多嘴的家伙儿,竟是将逊无涯他们仨的事儿全全告知于姜禛了,那自己该咋办?!

    但见汪烨这左一拳右一脚的,尽数落在千牙金身上,嘴巴子亦是毒辣,忙不歇地咒骂道:“你奶奶的!你奶奶的!这事儿若被那小姑奶奶知晓了,那我指定没的好果子吃!”

    千牙金就是妥妥的一粗人,皮糙肉厚,膀大腰圆,单单被汪烨这瘦柴骨打几下,踹几下,亦是半点儿痛没有,可嘴上依旧求饶道:“错了错了错了!老大你便绕过我吧,咱也是心急了,一时没把住便道出了。”

    “喂!我说你俩在这儿唱戏呢?”姜禛拍案说道。

    她自打转暮之时起便在此候着,甚是无趣儿不说,这地儿的坐椅皆是粗木所制,久坐之下更是硌得慌,小屁股都要坐麻了。

    当下赶忙起身甩摆甩摆身子,又是询道:“我问你,他讲是那无赖女有意拆散我同译郎,是否属实?”

    “这……”他倒是想扯谎否认的,可眼前这位乃是自家爷的相好,本来将自家爷蒙在鼓里便是不忠,若再同她隐瞒即是不义,这不忠不义之人,那可得遭割舌挖眼的。

    犹犹豫豫好半晌了,到底还是承认了,“对,正是那三人请她前来的,为的便是拆散你同我家爷。”

    待这事儿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当下姜禛这丫头可是又怒又愧,好不心烦。

    怒他俩不同陈译道明,竟敢瞒着主子搞这些,真真是活腻歪了,亦怒那珺如,如此要紧之事,竟全是被她当做乐子,即自己这般矫情撒泼的主儿,亦是晓得孰轻孰重的,她却不知。

    而愧便是羞愧,每每想起自己当日在学堂内,竟还如此那般同他耍小性子,刁难于他,真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往后哪还有脸儿见他呀。

    回家溜达入榻上,但闻一迭声儿的“啊!瑶瑶错了!瑶瑶知错了!”道出,这小脸蛋儿早是通红一片了,甚是羞愧!

    将头埋在枕中,继而喋喋道:“译郎,瑶瑶错了,瑶瑶以后再不同你耍小性子了。”

    可惜呀,无用,人家这会儿子早是吃酒吃到入醉了,且如此浑噩皆是因你,都赖你。

    珺如亦是受罚了,昨儿个虽同靖王好生亲腻了一番,这心头上的欢喜劲儿尚未散去,却是被找上门来的姜禛一通指责,讲什么都赖她,若非她知情不报,自己亦不会同译郎闹掰。

    姜禛这话儿倒是言过了,她同陈译可还未闹掰呢,眼下道歉认错,定还来的及。

    靖王得知此事后,亦是气愤不已,就差未抬手赏她一大嘴巴子了,可到底还是不忍心呀,五指敞开的手掌停在面前,犹豫许久终是未能扇下。

    “珺如!我看你当真是没大没小惯了,这可是你六哥哥的大事儿呀!你竟也如此胡来!若是耽误了他同姜禛丫头,我定把你送去刑房,打你个三十大板!”

    “呜──珺如知错了,珺如知错了。”但见她这当子正捂着小手儿,哭嚷着。

    “啪!”又为一道木尺抽打在手心上的声儿递出,再瞧她这小手儿早是彤红一片,寻不出一丝嫩色,好不可怜。

    一旁的姜禛看着倒是解气,爽道:“叫你把我俩的要事当儿戏,活该!”

    这一下一下的,不单抽在了珺如的手上,亦是抽在了汪烨的心上,几步踉跄便是跌坐到地上,往后这五公主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受苦的是珺如,可遭罪的还是他自己,这头方才打完手心,可眼下又得哄她,好不忙活。

    如靖王这类木讷之人,最最烦气便是女儿家的哭闹,而下她虽未有闹腾,可这哭声入耳便是好一顿地挠心,再瞧她这惨兮兮的样儿,早是哭成个泪人了。

    “好了好了,珺如莫要再哭了,这次打你,也是想你长长记性,以后可莫要再犯了。”靖王边为珺如的小手儿上药,边是同她哄道。

    “嗯,珺如晓得了。”抬手擦拭去面儿上的泪水,又轻柔了揉眼眉,说道。

    现下,她这小手儿可是不见灵活的,早是被靖王抽的麻木了,小手指头亦是勾勾曲曲好半晌了,却愣是未将脸巾抓拾起。

    似怨似娇地声儿道出:“四哥哥下手当真不留情,你就不怕将珺如打坏了吗?”

    “怕,但谁叫你如此胡来呢。”她可算不再哭啼了,靖王这会儿子亦是安心了。

    陈译当下仍在睡梦之中,都赖她姜禛,若非因她,陈译必不会这般借酒消愁。

    珺如同靖王二人扯着谎子,将屋内的虞嫦支开,姜禛这才有机会同陈译独处。

    说来也是怪稀罕的,明明是同自家郎君见面,怎怎搞的同做贼似的,进屋之时还得四下张望几眼,瞅瞅那虞嫦有无回来。

    见他满身酒气地躺在榻上,额头之上亦不时会有汗珠冒出,不知是醉酒燥人,还是这丝衾将身子裹热乎了。

    好容易二人相见,却单单只有她在自言自语,陈译定是闻不见的。

    “译郎,瑶瑶错怪你了,对不起,都是瑶瑶的错,瑶瑶打今儿个起,可再不敢耍小性子了。”

    “译郎,你便好些歇息吧,待瑶瑶将那几个欲拆散我俩的真凶逮到,届时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临走前的踌躇与不舍,全因了他唇珠之上的那一抹嫩色,自己可都许久未同他亲腻了。

    思绪如麻,眸光如火,眼下早是看他看的出神了,不会儿又咽了咽口水,如此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怎怎瞧着都同那好色女流一般。

    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未能把住,轻挪着身子朝他贴去。

    但见她正坐于床榻边,缓缓将头低下,离他的素脂粉唇越来越近,可待即将入触之时,她这娇里娇气的主儿竟是小手儿捂着嘴鼻,怨怨道:“讨厌!这该死的酒气味儿。”

    虽如此,可来都来了,不取走点儿郎君嘴边的春色,定是亏的,如此想来,她这会儿子便又躁动上了。

    “罢了罢了罢了,就容瑶瑶调戏你一回吧。”言罢,便又阖眸低眉而下,亲入他的嫩唇。

    启初还算温和,单单只为亲唇相贴,皓齿相碰,润润小嘴罢了。

    可她却是定力不佳,越亲越腻,越腻便越是燥心,待到后来竟是唇舌相激,两只小手儿亦是不住地摸索起来,滑过他的胸膛,抚过他的脖颈,直至最后将他骚弄醒了,这才罢手。

    “……瑶瑶?!……是你吗?!”方才自睡梦中苏醒的人儿便是如此,略带浑噩,而他昨儿个更是吃酒吃到大醉,现下这脑袋还在犯晕乎呢。

    她定是未料到的,二人竟会以如此方式相见,着实窘尬,可怪也自己,赖也赖自己,亲嘴嘴便亲嘛,这小手儿竟也不得安分,上下乱摸一通,该打!

    连忙起身向后退去,待背靠门窗边,亦不忘抬手掩面,遮去羞红。

    惨惨惨!气气气!自己怎就如此不运呢?!竟头一回做好色女便给人撞见,这叫自己往后该如何是好呀,怕是再没的脸儿见他了。

    “瑶瑶!真的是你!太好了!”瞧他这见到小媳妇的稀罕样儿,竟是连鞋也未穿,裹着足袜便迎上前去。

    他是高兴了,可这当子姜禛却是犯愁了,连忙嚷嚷道:“你你你!你休要过来,我可……我可得同你讲清楚,我方才……可什么也没做,你可别误会了!”

    瞧她着支支吾吾的模样,甚是有趣儿,若是再不静下心神,她这裙裾就得被她攥个窟窿了。

第一百章 武陵少年之地

    抿了抿嘴唇,似有点点湿润留于其上,鼻息之间亦有淡淡女儿香流转其中,这是她的味道。

    再瞧她这羞涩的模样,莫非……

    “瑶瑶,你方才……莫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瑶瑶可什么也没做,你……你可别误会了……别误会了……”

    如此蹑手蹑脚的稀罕样儿,若讲无事,必是扯谎,定是做了些难以启齿的事。

    她的嘴边尚留有几许酒气,倒是不难嗅出,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陈译已是琢磨出个大概了。

    这小姑娘家的若是不愿,那便顺着她吧,这茬儿就此揭过,不需再提。

    她倒是难得同自家郎君亲近一回,虽是过程熬人了些,可好歹还算甜腻的。

    但见二人正共赴夏色,落座书院旁,耳边即是儒生们的读书声,闻着倒是抑扬顿挫皆在,轻重缓急皆有,想必里头的儒生定是用心好学的。

    待她将虞嫦同逊无涯他们仨的诡计一一道出,再抬眼望向陈译,倒是同自己先前一般,皆是一脸错愕的神情。

    “瑶瑶,你此话当真?!那虞嫦姑娘,真是有意前来拆散我俩的?!”事到如今,他却仍似有些不信,大家皆为陌路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对付自己?

    “嗯,瑶瑶讲的可都是事实,译郎你莫不是不信瑶瑶吧?!”她这会儿子可又娇气上了,贴在陈译身旁可劲儿地嚷嚷个没完,似是陈译若不信她,她便要哭闹在这儿了。

    小嘴巴子亦是高高撅起,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揉搓一番。

    如此一来二去,陈译也是没招了,就她这般示弱同撒娇的模样,任谁瞧见都会心软。

    “信信信,瑶瑶说的话儿,我怎会不信呢。”连忙抚起她的小脸蛋儿,捏了捏,揉了揉,若她这会儿子要天上的星星,陈译保不齐也会摘下给她。

    夏末秋初之时的石榴花开的热闹,开喜庆,摘下一枝赠予他手,便算是歉礼了。

    再引来一缕花香围绕其身,同他谦道:“译郎,瑶瑶错了,瑶瑶不该同你耍小性子的,更不该那般刁难你的,译郎没生瑶瑶的气吧?”

    抬手为她将鬓发拢去耳后,再轻抚上她的耳垂,细声细语道:“当然没有,瑶瑶能来见我,如此便够了。”

    她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也不知打哪儿寻到的小草人,竟在其上书下了逊无涯他们仨的名字,而后拾起衣针便刺了下去,边刺着小草人,边是自嘴中咒骂道:“该死!该死!该死!都是群该死的家伙儿!”

    姜禛可是恨他们仨恨的牙痒痒,巴不得再见之时,便将其抽筋拔骨,叫他们敢使坏心眼,竟连自己的译郎都敢动,真真是活腻歪了!

    再拉上珺如同靖王,眼下他们四人皆在合计着,该如何寻出他们仨的下落。

    若讲逊无涯三人现下在哪儿,那自是哪儿有美色,哪儿便有他们的身影。

    江洲东坊乃是个寻欢地儿,日日夜夜皆有诸多武陵少年现身此处,或是独自前来寻求女伴,而后把酒作乐,亦或是带上卖肉女,在此云雨一番。

    而今逊无涯他们仨便在这儿,既为吃酒,亦为寻欢。

    这地儿的富家子弟可是不少,皆是达官显赫之后,若是身上没个五六十两银子,都不好意思入这门。

    “呦呦呦!瞧哪儿,那不是教坊司的狄娘子嘛,今儿个竟也来到这儿了,稀罕呀!”

    “对对对!正是她!啧啧,你瞧她这腿子呀,莫不是白玉做的?!”

    “唉唉唉!哥几个都想啥呢?这酒还吃不吃了?”

    “你俩都穷的叮当响了,可甭想那么多了,这狄娘子乃是上官少爷的爱宠呀,你俩还敢打她的主意,找死不是?!”

    对于高台雅座之上的青衣女子,台下众人皆是议论纷纷,而逊无涯他们仨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哈喇子亦是淌在嘴边,滴溜溜地坠着,若再不回过神来,怕要流的满地都是了。

    “逊兄,你看看呀,这腿子,这屁股,这身段,还有这小脸蛋儿,怎一个美字了得!”花财郎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同一旁的逊无涯说道。

    “不错不错!甚美!甚美!不愧为江洲第一名妓,倘若能有幸同她寻欢一番,啧啧,死亦无憾呀!”逊无涯赞道,边说边是拍了拍花下柳的肩膀,“喂喂喂!走了。”

    “走?!走哪儿去呀?咱不喝酒吗?”花下柳揣着心头的疑惑,同他询道。

    他们仨来前可是讲好的,先醉后欢,不醉不欢,可而下这酒未尽兴,怎就要走了呢?

    “走去哪儿?这还用问吗,自当是上楼寻那狄娘子去。”

    “正是正是,如此美色,你难道就眼热吗?”

    他们仨这胆儿可真够肥的,明知那狄娘子乃是官妓,更是上官少爷的爱宠,竟还敢如此为之,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倒是不以为意,眼下四处瞅瞅,瞧瞧,见到的竟全是群好色之徒,得亏今下她是身着男装来的,不然怕是要遭人调戏了。

    身旁的靖王可是烦气死了,这哪哪儿是什么大家子弟的交际坊呀,明明就是块儿奢靡败坏之地。

    嘴中还可劲儿念叨着“污人耳目!污人耳目!污人耳目!”

    珺如可是盯他许久了,瞧他这犯难时的稀罕样儿,甚觉有趣儿,笑道:“嘻嘻,四哥哥,四哥哥,怎的了?莫不是身子不适?”

    “你可就甭气我了!若不是因你,我才不会来这儿呢!”都是她这小丫头闹着要来,嘴上讲什么将功补过,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就是贪玩罢了。

    二人这都寻见一圈了,却还是未寻见逊无涯他们仨,奇了怪了,莫不是不在这儿?

    靖王已是有些不耐了,吵吵嚷嚷个没完,总总说要带珺如离开,怕她被这儿的种种风气所带坏。

    可她却是不嫌事大的主儿,才不管这些呢,这满眼的男男女女,情情色色,皆是自己未曾瞧见过的,说什么也不愿离开。

    嘴中还打着幌子,说道:“四哥哥,人不能言而无信,这可是你同珺如说的,你莫不是忘了?”“咱还未寻到那仨王八蛋呢,怎的能先行离开呢?你说对吧,四哥哥。”

    靖王嘴巴子不比她那般来的利索,无奈,犟不过她,只得快些寻到逊无涯他们仨,如此便可离开这地儿了。

    每每自厢房门前路过,便总能闻见一阵姑娘家的娇喘声,甚伤大雅,忙不歇将身旁的珺如耳朵捂上,嘴巴子亦是念叨着:“这都些什么地儿呀?!如此不堪大雅!待我回去定要命人将这地儿抄了!”

    待一路兜兜转转,借着屋外的月光倾洒而下,隐约可见三位少年同一名女子的身影。

    珺如踮着小脚丫子,朝里头望去,虽隔着窗纱寻不出个仔细,可这声儿却是闻着清晰。

    “狄娘子好酒量!”

    “不错不错,如此酒量,即我同逊兄也是自叹不如呀!”

    “呵呵,三位哥哥说笑了,小女这三杯下肚便晕乎的酒量,哪能同哥哥们比呀。”

    “狄娘子过谦了,花兄同逊兄所言极是,当真是好酒量呀!”

    屋外二人越闻越是兴奋,这一口一个逊兄,花兄的,可不正是逊无涯他们仨嘛,总算被他俩寻到了。

第一百零一章 假公子开眼界

    又是一碗烈酒下肚,霎时间,苦辣之感由喉上脑,令人没来由地想打个哆嗦,“爽!真乃好酒!”

    “呵呵,既是好酒,那哥哥们可得多吃点儿才是。”狄娘子端起酒壶,为逊无涯三人又是满上一碗。

    她倒是吃的不多,单单小三碗酒下肚,亦是没的多少感觉,倒是她对头这三人,一个个的皆似即将入醉一般。

    晃晃悠悠之下,又是举杯邀明月,有女愁也合欢。

    而下已是酒过三巡,该说的不该说的,皆是接着酒劲儿道出,甚是尽兴,如此,也该寻些乐子,同这狄娘子好生欢闹一番才可。

    但见花下柳这没点儿耐心的,竟是前戏也未做便直接上手了。

    指尖缓缓点在了她的大腿之上,在其肌肤之上打着转转,骚弄之时,亦不忘瞧眼她这会儿的羞涩模样,一息一喘之间,自有红晕捎上面旁,好不诱人。

    她可是被花下柳弄的痒痒了,连忙娇说道:“哥哥讨厌,怎的忽而便挠起妹妹的痒痒肉了?”

    “呵呵呵,这不看妹妹生的出落,长得好看嘛,一时晃了神,便未把住。”他们三人早是看她看的出神了,若是眼睛再瞪大些,怕是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们倒是还想继续,可这当子狄娘子却似有些不愿了,支支吾吾道:“那个,几位哥哥,你们看这赏钱……”

    如此犹豫原是为银子,好说好说,当下逊无涯他们仨,便自衣兜内掏了个小囊出来,而后颇为随意地将它撂在案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如此份量,这里头的银子定有不少。

    再瞧瞧他们仨这尤是得意的模样,差些未再显摆起来,待将这小囊解开,里头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元,估摸着怎的也有三四十两之多。

    “呵呵,狄娘子你瞧,这儿可有三十五两银子,如何?足够陪几位哥哥玩上一晚了吧?”逊无涯自信道。

    “够够够!自当是够的!”方才那股子矜持劲儿早是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财迷心窍的歹样儿。

    连忙将这小囊裹好,揣于怀中,似护着小娃娃一般护着它,这狄娘子定是位贪财之人。

    既这酒也吃了,银子也付了,那待会儿自当得寻欢作乐一番才是,亦不枉此行了。

    可他们却是不运,方才将上衫退去,这裤子都还未来的及脱呢,便是来人了。

    “砰!”的一道摔门声递出,但见一位锦衣富华打扮的少年走出,甚是阔气,这金的,银的,玉的,皆是挂在身上,挪步之时亦会“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瞧见来人,狄娘子竟是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去,不会儿便是窜入这少年怀中,假作委屈道:“云少爷!这三个歹人欲对小女不轨!幸在您来的及时,否则……否则……”

    话到最后,还强挤出几滴眼泪,如此演技,若不去唱大戏倒是可惜了。

    见着如此一幕,不远处的逊无涯三人可全是傻眼了,这又是哪一出呀?!不都收了自己的银子吗?!

    “你们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狄娘子乃是我的爱宠吗?!找死!”言罢,便是上前赏了他们仨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啪啪啪!”这声儿闻着倒是清脆,可他们仨这脸儿算是又毁了,先前日方才被陈译扇过,而下竟又被上官少爷打了耳光,莫不是犯太岁?

    他们仨今儿个可是有够倒霉的,不单单没了银子,这脸儿亦是被眼前这少年扇了个通红,好不可怜。

    他们可都憋屈死了,虽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敢还手,无奈呀,谁叫眼前之人乃是上官家的大少爷呢,这若是还手了,那明儿个便准备让人去西胡边上,给自己收尸吧。

    “上官少爷饶命呀!上官少爷饶命呀!咱几个有眼无珠呀,不知她是您的爱宠,还请上官少爷放过咱几个吧!”先前的酒劲儿同醉意,早是被这上官少爷的一巴掌打没了,眼下正跪在他脚边,哭爹喊娘的求饶呢。

    如此,倒是令珺如这小丫头赏了出好戏,那上官家的大少爷为何会忽来此地?可不正是她引来的嘛。

    朝里头偷偷瞄去一眼,见这会儿子逊无涯三人还在挨着大嘴巴子呢,甚是有趣儿,她还在捂嘴偷笑着呢。

    倒是身旁的靖王见状深感不妙,连忙悄咪咪地说道:“喂,你这丫头可莫要再看戏了,若是他们仨就这样被打死了,那同你六哥哥的计划,亦是泡汤了。”

    闻言,珺如这丫头忙拍了拍小脑袋,似被其点醒了一般,惊道:“对对对!我怎把这茬儿给忘了。”

    话罢,便扯着靖王的衣角朝里头走去。

    “住手!说你呢!”珺如护在逊无涯三人身前,指着上官少爷的鼻子嚷嚷个没完。

    她这小嘴巴子碎碎念的功夫,可着实了得,就连一旁的靖王亦似有些不耐了,赶忙出声打断道:“咳咳!够了够了。”

    “哦哦,好的四哥哥。”“我可告诉你!他们仨乃是我的好兄弟,你休要再动手了!”

    好兄弟?!逊无涯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他们可从未见过这二人呀!

    “呵,又来个送死的!”上官少爷抬手将狄娘子牵入身前,只是这相拥的一瞬间,他竟感觉腹部有些硌得慌,低头看去,似在她怀中藏着什么硬物一般。

    现下,他们几人可都还在呢,怎怎就如此当着面儿亲热上了?甚伤大雅!

    她倒是有趣儿,被靖王捂住眼眉,什么也看不到了,可这嘴巴子亦是未曾停,继而念叨着:“你又是谁!这可是东坊!你胆敢在此处动武,就不怕坊主报官,将你逮去衙门吗?!”

    话语之间,又抬手向前指去,可她却是指歪了,人家上官少爷压根便不在那儿,真真是有够滑稽的。

    “报官?!逮我?!你莫不是不晓得我是谁?!”瞧眼前这二人,亦是衣冠楚楚,皆有锦绣相衬,也应是贵族大家子弟,可在这江洲,谁人不识他上官云呀。

    “我管你是谁!总之我劝你速速离开,还有……还有你身边那……那歌姬,不对不对不对……还有你身边那娘们!也得给我留下!”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竟还惦记上那狄娘子了,这是闹哪样呀?

    他倒是不以为意,定是嚣张跋扈惯了,也没人治的了他。

    手指滑过她的脖颈,点点酥痒入心,令其好一程地娇喘不已,而后无比挑衅的话儿道出:“你要她?!那你便自己过来拿吧。”

    靖王可不是哪吒,没的三头六臂,可再腾不出手来,将她的小耳朵捂上,生怕她会因今下这一遭而学坏了。

    嘴中亦是又急又怒道:“住手!住手!你这不识大雅,不懂礼数的家伙儿,你的长辈没教过你言行大体吗?!”

    “狄娘子,你来来说说看,我是否不雅?是否不礼?”手掌自脖颈滑落至背脊,慢慢挑弄其上,搔弄其中,直至最后降于尾椎,她再是把不住了。

    “上官少……啊……讨厌!上官少爷……才不是……才不是不雅不礼之人呢……好痒……”虽这声儿亦是污人耳目,可得亏靖王将珺如的眼睛捂上了,未令其瞧见狄娘子这面露潮红的模样。

    珺如这小丫头,打小了算便是位假公子,哪哪都同男郎一般,一副大大咧咧的作态,对寻常男女之事更是所知甚少,而今这一遭却是令其开眼了。

    原来小姑娘家的被人调戏,竟还会这般娇喘,那若是自己被四哥哥如此羞弄,岂不是也……

    真不知她想哪儿去了,这小脸蛋儿怎的还红了?

    回过神来,只见她当即自小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说道:“这是五十两银票,娘们,你给我过来,还有你,麻溜的离开!”

    五十两可是笔巨款呀!令身后的逊无涯三人看的眼睛都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自心中乐道:“太好了!太好了!有贵人前来救咱们了!”

第一百零二章 狄娘子独爱财

    珺如此言一出,这上官少爷似也在了兴子,但见他嘴角轻挑,眉目间亦满是戏谑之色,比什么不好,偏偏要同自己比银子,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他们上官家乃是本地的贾商豪贵,祖辈几代皆是赶海起家,一代起,一代落,待到他爹爹这一辈,早是坐拥黄金数百两,日日夜夜吃的是曲酿酒,食的是满汉宴。

    不急不缓地自衣兜内取出一张银票,乃白纸为底,官笔为墨,红玺印章其上,定是数额不菲的银票。

    晃过狄娘子面前时,她这一双眼珠子,似都在滴溜溜地闪着金光,凝着他手中的银票,便未挪眼过。

    “一百两!”他将银票投出,飘飘荡荡自身前落下,他倒是不以为意,真真是个败家子。

    可他怀中的狄娘子却是定不下心了,连忙抬手便欲抓住那百两银票。

    财迷心窍之人便是如此,有钱便是主子,无钱便是陌者,没的半点儿真情在。

    她倒是得手了,眼瞅着自己手中的百两银票,便是不住地露笑出声,而这上官少爷也是宠她,竟是默不作声,就如此这般默许了。

    “谢云少爷赏钱!”将自己的小脸蛋儿藏入他的怀中,而后便是好一程地亲腻,就差未脱衣将自己献上了。

    “喂!你这家伙儿!这儿尚还有人呢!”靖王羞怒道,他这打小便熟读四书五经,三纲五常的人儿,哪能瞧见这个,若非自己这会儿腾不开手,他都想将自己眼睛捂住。

    “呵呵,怎的了?你们几个莫不是嫉妒?”轻蔑的笑声自嘴中道出,再瞥眼面前这二人,仔细打量之下,却是越瞧越不对劲。

    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其长相竟也颇有几分俊美,虽是被身后那人捂住眼眉,寻不出个完全,可这小脸蛋儿却尤是水灵,似吹弹可破一般,他当真是男儿身?

    “你这臭小子,长的倒是够俊的,只可惜,我并非龙阳之好,不然或还能同你嬉戏一番。”他倒未认出珺如乃是女扮男装。

    “好了,我可没的闲茬儿同你二人胡闹,快些速速离开,你这三兄弟,我得一人卸他一条胳膊!”闻言,那花财郎竟是两腿一直,晕了过去。

    而他身旁二人亦不好过,瘫软在地,嘴中似在念叨着:“完喽!完喽!这下可全完喽!”

    花下柳还不忘埋怨句:“都赖你!讲什么上楼寻狄娘子,现下好了,咱仨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再玩乐了。”

    珺如似也有些急了,连忙自小袖中摸索起来,不会儿又是一张银票递出,显摆道:“一百五十两!哼!哼!哼!他们仨我保定了!”

    她倒是哼哼唧唧个没完,可身后的靖王却是心疼坏了,可劲儿地怨怨道:“你这败家子!这可是一百五十两呀!你真当是三张白纸不成?!”

    无奈,骂归骂,怨归怨,他却也腾不出手来,只得眼巴巴地干看着。

    “呵,有趣儿,倒是有点儿本钱,也难怪敢同我这般无礼。”能随手投出一百五两银票,此人定不为泛泛之辈,即他上官云一日的缠钱,也不过二十两罢了。

    “一百五十两?!”逊无涯揉了揉眼眉,清了清耳畔,方才那般所见所闻,着实有些虚幻,仿徨许久这才回过神来。

    连忙抱着花下柳的身子,激动道:“还有救!还有救!”

    “多谢小贵人!多谢小贵人!”但见他们二人拉上早已昏厥的花财郎,连忙同珺如跪谢道。

    倒是珺如这当子尚被靖王捂住眼眉,眸中尽是黑漆漆的一片,单单能闻见他们二人的嚷嚷声,似还有一阵磕头声。

    他们倒是高兴早了,但闻上官少爷又是说道:“二百两!”而后接连四张银票掏出,甩摆在手。

    方才是花财郎犯着晕乎,眼下却该轮着她狄娘子了。

    二人这五十两五十两的豪掷,早是令她看懵,倘若这些个银子能全数归她所有,那别说卖身了,即当他二人的坐下榻,亦是无妨。

    边抚上狄娘子的香肩玉臂,边是询道:“如何?还要同我比吗?”

    他倒是小看珺如了,这小丫头可是董贵妃的爱女,自打知晓她要随靖王一块儿出宫,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总总讲什么宫外歹人多,赖汉多,出去也没个人伺候着,定要吃苦的。

    董贵妃定是爱女心切,竟一个劲儿地往她兜内塞银子,刚是出宫哪会儿,她这小肚子可是圆滚滚的,里头揣的可全是金元银票。

    真真是有够宠她的,似没个几百银票揣在身上,出去都饭都没的吃一般。

    “二百五十两!”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脸震惊之色,而那狄娘子更是晕晕乎乎好一程了,一个不稳便趴到了上官少爷身上。

    逊无涯同花下柳二人,则连忙拍打着花财郎的脸儿,试图将其唤醒,嘴巴子亦是打着哆嗦,颤声道:“二百五十两!二百……五十两……得救了!……得救了!”

    二百五十两银子!如此巨数,他们仨怕是这辈子都未曾见过。

    “二百五十两?!定不可能!”他终是坐不住了,使劲地揉了揉眼眉,而后上瞧瞧,下看看,却寻不出这银票有何作假之处,莫非,这二百五十两银票,为真?!

    “你到底是何人?!”眼前之人自己定未见过,可细数江洲豪财子弟,却也未有哪位人物能拿出如此之数的银两,莫不是自京城出来的小阔少?

    “与你何干!”言罢,又是朝后扯了扯靖王的衣袖,说道:“四哥哥,可以将手拿开了吗?你都要将珺如的小脑袋捂热乎了。”

    她所述之言倒是不假,这小脑门上早有点点汗珠冒出,好不粘糊,若是再不凉快凉快,保不齐便要捂出痱子了。

    “真拿你没辙!待会儿可记住了,不该看的别看!”将手自她面前撤开,映入眼帘的,是那上官家的大少爷,同他怀中的狄娘子。

    只是眼下,这上官少爷的脸色甚是难看,眉目全拧巴到一块儿了,着实不讨喜。

    而他怀中狄娘子却是不然,似在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时儿久了,竟然也有些瘆人。

    见好就收什么的,她定是不懂的,蹦哒着小步子来到跟前,讥讽道:“哎呦喂,你方才不是蛮自信的嘛,这会儿子怎又不做声了?”

    “还有你这娘们,别光愣着呀,还快些过来伺候我,麻溜的!”端着十足的架子,如此嚣张的歹样儿,倒是不差先前那上官少爷多少了。

    “好呢!小女这就来伺候小哥哥!”自上官少爷的怀中抽身离去,屁颠屁颠地跑到珺如身前,这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搔首弄姿的,瞧着倒是稀罕,为了几个臭钱如此,至于吗?

    “狄娘子,你!”同自己朝夕相伴的爱宠,竟就这般说弃便弃,他定是未料到的。

    得亏保下了逊无涯他们仨,虽是挨了顿大嘴巴子,可好歹这小命还在,实属万幸。

    眼下,再瞧他们仨这跪拜叩首的模样,甚是稀罕,倘若日里定不会这般低态,也就今儿个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方才如此。

    可劲儿地跪爬到珺如脚步,不识之人,或以为他们仨要给珺如添鞋呢。

第一百零三章 你被我咬活该

    再瞥眼身前的上官少爷,这当子正苦闷着呢,一双凶眸直勾勾地盯着狄娘子,好不害人。

    她也是怕了,连忙窜到珺如身后,瑟瑟道:“小哥哥,您可得护着小女点儿,莫要让那歹人伤着小女了。”

    倒是珺如这丫头个子矮了点儿,尚不及狄娘子那般高挑,躲其身后还得露小半个脑袋出来。

    “狄娘子!我日里待你不薄!可你却如此对我!”他定是肠子都悔青了,不单在她这儿丢了一百两银票,更是令其丢了面儿,蒙了羞,甚是憋屈。

    她是位见钱眼开的主儿,才不管什么往日情面呢,这会儿子正立于珺如身后,为其揉肩捏背,伺候着呢。

    再朝他瞟去一眼,眸光之中满满的尽是不屑,而后将自己的小脑袋枕在珺如肩上,说道:“小哥哥,你瞧这人啰哩吧嗦的,好生烦气,咱能请他出去吗?”

    话到最后,又使玉指轻滑过珺如的面旁,似落在玉糕之上一般,甚是娇嫩,这小贵人的脸蛋儿竟能如此细腻,令她都有些心生羡慕了。

    她却不知这珺如乃是女儿身。

    “对!你怎的还不离开?!莫不是不服输?!”珺如两手叉腰,不时还会冲他挤弄挤弄眼眉,似想假作凶狠一般。

    可她却是生的活脱,生的俏皮,定是凶狠不起来的。

    如此倒也无妨,她这儿还有仨帮手呢,但见花财郎这会儿子亦是醒了,忙不歇地踉跄起身,同逊无涯,花下柳二人,一块儿站于珺如身后。

    助威道:“对对对!你莫不是不服输?!”“哼!什么狗屁上官少爷,原是没点儿气量的歹人罢了!”“就是就是,不要脸面!”

    有贵人相助,亦有贵人相护,自是底气十足的,这狐假虎威,说的可不就是他们仨嘛。

    入耳皆是戏谑同嘲笑,入眼皆是轻蔑同鄙视,罢了罢了罢了,再留于此处亦是徒添难堪,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转身离去前,他却将珺如的长相凝了个仔细,牢记于心,这茬儿或是无法善了了。

    待上官少爷走后,珺如又同身旁的狄娘子好一顿地亲热,差些便要朱唇相亲了,得亏靖王眼疾手快将其拉住。

    她这丫头也是活该,被靖王拽去一旁,训道:“你这丫头!怎怎就是不听说呢?!你方才那般吊儿郎当的歹样儿,若是被你母上瞧见了,定少不了一顿打的!”

    不远处的逊无涯三人同狄娘子,皆是看的纳闷,看的出奇,这小贵人怎还挨骂了?跟个小娃娃似的。

    “珺如知错了,珺如知错了,四哥哥可莫要再训珺如了,那儿还有人在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珺如抬手掩面,不敢同靖王对视,亦敢回身望向狄娘子等人。

    方才自己尚还那般威风,而下却是当着他们面儿挨骂了,真真是丢死人了。

    回去路上,见眼下无人,她这丫头竟又是念叨起来了,“四哥哥真是讨人厌的,方才那么多人在场,你怎也不让着点儿珺如呢?珺如这脸儿可都丢尽了。”

    “想我让着你?那你便给我老实点儿,可别再惹事了。”言罢,又是朝她的小脑门上弹去一响。

    但闻“砰!”的一声,再瞧她这会儿正抬手捂着脑袋,一副惨兮兮的样儿,甚是有趣儿。

    马上便要临近五洲府了,她却仍在发着牢骚,骂骂咧咧的同个老妇人一般,“我的小脑袋呀!痛痛痛!四哥哥定是故意的!”

    逊无涯他们仨虽是丢了银子,可好歹这胳膊还在,如此便已是万幸,待明儿个晌午时分,他们仨还得喊上虞嫦,届时一块儿现身。

    这几人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呢,说什么前些日撞了个汪贵人,而下竟又遇了个小贵人,定是福星高照,天赐祥瑞!

    一壶烧刀子吃完,花财郎这嘴碎的家伙儿,又是念叨上了,忙询道:“你们来说说,那小贵人为何要咱仨带上虞嫦妹妹?还非得要咱四人一块儿出现,这是何意?”

    “或是有求于虞嫦妹妹吧,这普天之下有情人良多,可失情之人亦是不少。”借着酒劲儿同晚风,逊无涯这家伙儿似是动情了,点点月华映入杯中,而后将这烈酒一饮而尽,辣的是喉咙,苦的却是心头。

    “你也甭管那么多了,照小贵人说的做便可,保不齐这还是咱仨的一场机缘呢!”花下柳边说边是轻揉着脸儿,那上官少爷的几巴掌可着实用力,差些未将他牙齿扇飞几颗。

    他们却是不知,这机缘定是没有的,有的只是场祸缘,用陈译的话讲,那便叫“请君入瓮。”

    待第二日正午时分,今下这天儿尤为燥人,方才出街未走几步,便是惹得满头大汗,好不粘糊。

    终是临近酒肆门前,花财郎这没点儿定力的,又开始发牢骚了,叽里呱啦乱说一通,还没完没了。

    “咱仨还是先进去吧,待那小贵人也犯不着在这儿站着呀,我可都快被晒死了。”花财郎边说边是蹲下身去,躲藏在逊无涯身后,借着他的身影遮阳,如此似能好受些。

    “没点儿出息!那可是咱仨的贵人呀!岂有不迎之理??”花下柳骂道。

    花财郎便同那上了岸的鱼儿一般,早是闹腾不起来了,当下连还嘴劲儿都无,只得默不作声,继而在门口候着。

    倒也未令他们仨久等,不会儿珺如便同靖王自天街走来,可再瞧眼他们身旁,却多了一高一矮两位黑衣人,头顶之上戴着斗笠,黑纱垂落而下,遮其脸面,让人寻不出这二人的长相。

    他们仨见着珺如等人,便忙不歇地迎上前去,笑盈盈地将其伺候进酒肆之中。

    倒是她身旁这俩黑衣人瞧着奇怪,自打入肆便引得一众酒客或瞩目,或议论,这么热的天儿竟还如此打扮,也不怕惹出一身痱子。

    他们仨倒是不敢多嘴,待入座后便是端茶递水,一刻也未怠慢。

    这会儿可都寻见一圈了,却是未有发现虞嫦的人影,不都讲好要带她一块儿来吗?!

    “那浪女呢?!怎的未见她来?!你们仨莫不是忘记我昨儿个的话了?!是不是?!”珺如拍案说道。

    这小姑奶奶一动怒,他们仨便同那老鼠遇着猫一般,惊了又惊,忙说道:“哪敢呀!我的小贵人哟,您就稍着歇息歇息吧,她一会儿便来。”

    “您二位,这茶水需要吗?”花下柳提着茶壶对这俩黑衣人询道。

    这二人可是有够神秘的,自打见了面便是未曾言语,这话也不说,面儿也瞧不见,他们仨这察言观色的功夫,眼下也派不上用场,想伺候都伺候不来。

    还未待这俩黑衣人有何反应,一旁的珺如却是先急上了,赶忙出声道:“他们不用,他们不用。”

    皇上不急太监急?这可令他们仨着实摸不着头脑,只得腆着个脸继续伺候着。

    闲暇之余,这三人的嘴皮子亦是未停,可劲儿地同珺如套着近乎。

    “嘿嘿,小贵人可是有事缠身?无妨无法,待会儿咱那虞嫦妹妹来了,有何需要,当说便是。”

    “不错不错,咱那虞嫦妹妹可是把磨人的好手,小贵人莫不是被情所困?所以才……”

    他们仨倒是七嘴八舌的讲个没完,不但将那虞嫦的底细全盘托出,甚者还把她接近陈译时的诸多细节,也是一一道出,还吹嘘着什么情骗好手,某人被她迷的团团转,诸如此类云云。

    如此,可令对头的珺如等人闻了个仔细,几人面面相觑之下皆是心照不宣,这话儿可是他们仨亲口所说,定是假不了的。

    倒是这稍矮一些的黑衣人,此刻似有些坐不住了,一双小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眼瞅着便似要动手一般,得亏被身旁那高个子黑衣人拦下,这才稍见安稳。

    这二人便是姜禛同陈译。

    但见陈译伸手探入黑纱之内,轻抚起了她的小脸儿,她倒也是配合,不单未有做声,还将自己的小嘴巴子嘟囔起来,不会儿又将他的食指含入口中,似添似吮,竟就如此玩闹起来了。

    也不知这小丫头想哪去了,方才还好好,眼下竟是咬了陈译一口,连忙将手拿开,再见之时,上面可多了一排小小的牙印子,瞧着倒是整齐。

    手指头上还在湿漉漉的,坠着她的哈喇子。

    若非这当子她不能开口做声,不然,把不准便要嘲笑陈译一番了。

    ——哼!叫你把我当猫儿玩,活该被我咬!

第一百零四章 单单泪眼相送

    虞嫦蹒跚着步子朝酒肆走去,她今下总总是苦闷着小脸儿,哪哪儿都瞧不见喜色。

    逊无涯他们仨,说什么偶遇贵人,定要让自己前来,莫要误时。

    真真是有够稀罕的,那贵人同自己又有何干?

    待临夏末之时的杏花树,点点花瓣落下,飘飘洒洒点缀其身,甚是美观,可即便如此,却仍是夺不去她眸中的那一席身影。

    边走边是哀叹连连,姜禛那丫头昨儿个使坏调戏陈译,她可全是看见了,本想上前阻止其一二,可好巧不巧地陈译却是醒了。

    而后便是二人的卿卿戏,娇羞不已的小媳妇,宠其有佳的好夫君,单单瞧见便会没来由地引人心生羡慕。

    可再看看自己,尚还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终是进到酒肆之内,远远的便闻见逊无涯三人的唤声。

    “虞嫦妹妹!虞嫦妹妹!这儿呢!”花财郎高高地挥动着手臂,同虞嫦唤道。

    待临近身前,却是瞧见珺如同靖王二人,眼下亦在看着自己。

    虞嫦在五洲府内借居,早是有些时日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伙儿自是脸熟。

    “你们……你们怎会在这儿?!”虞嫦惊疑道,话语之间又是向后退去一步,似很是忌惮珺如一般。

    “你们认识?!”逊无涯询道,眼瞅着她二人便同熟人一般,可既是熟人,那又何需自己三人引见呢?

    “嘿嘿,自当认识,又见面了虞嫦姑娘。”珺如怪笑道,言罢又是摇晃着靖王的肩膀,怨怨道:“四哥哥你瞧!珺如早些时便同你讲过的,她便是勾引六哥哥的人,你还不信珺如,哼!”

    这小丫头打情骂俏也是不看看场合,这一天天的,可令靖王操心死了。

    揪了揪她的小辫子,提醒道:“咳咳!注意点儿,其他事儿回去再说。”

    “好的四哥哥,珺如晓得,咱得先抓住这狐狸精才是!”珺如站起身来,指着虞嫦的鼻子说道。

    闻言,她这才恍然大悟,定是自己露羞了,什么狗屁贵人呀,不过是想引自己几人现身的圈套罢了。

    缓步朝后退去,虽欲转身逃离,可惜晚了一步。

    她前脚刚是进门,汪烨后脚便领着大批五洲府官兵赶来,而下已是将这地儿团团围住,有的进无的出。

    但见一队又一队地官兵自门外冲入其中,皆是身披藤甲,手握长枪,酒肆之外,不时还可闻见阵阵马蹄声。

    逊无涯他们仨哪见过这般阵仗,早是惊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嘴巴子亦是哆嗦个没完,瑟瑟道“这……这……这是怎个回事儿呀?!”

    花下柳又连忙爬到珺如脚步,颤颤巍巍地询道:“小贵人!小贵人!这些官兵是怎个回事儿呀?!”

    “哼!怎个回事儿?!自当是来逮你们仨的!”言罢,又朝一旁的虞嫦看去,怒道:“还有你!都赖你这狐狸精,若非因你,珺如也不会被四哥哥打手心,都赖你!”

    恍恍惚惚之下,逊无涯三人竟全是瘫软在地,脑袋亦是可劲儿地犯着晕乎,原来眼前之人并非是他们的贵人,而是他们的煞星。

    但见一道身影窜出,挺着腰板,端着架子,悠哉悠哉地朝前走去,如此得瑟的歹样儿,可不正是他汪烨嘛。

    现下,人也齐了,言也说了,逊无涯他们仨可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什么汪贵人,小贵人呀,原全是一伙的。

    惨惨惨!凄凄凄!

    待姜禛同陈译二人解下斗笠,露出真容,花下柳这厮竟是一连两个巴掌抽在自己嘴上,自责道:“都赖我这嘴!该死!该死!怎怎就管不住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被姜禛一个大嘴巴子甩到脸儿上,霎时间一抹殷红浮现,面颊之上似隐约可见丝丝抓痕,倘若旁人不知其所作所为,定会当她是位凄美佳人。

    虽是遭罪了,可她这眸光却始终落在陈译身上,似在念着他,盼着他,愿他能出手救下自己。

    可惜并没有。

    善恶到头终有报,骗情骗财之人,最终亦是落不着好的。

    虞嫦已是被五花大绑地压至牢内,姜禛这丫头可是恨不得将其仗刑一百,否则难消心头之怨。

    好在被陈译劝住,挨二十大板便将她轰出去了。

    这五洲府倒是缺几位小太监,姜禛这丫头左瞧瞧,右看看,忙不停地打量着逊无涯三人,他们仨这会儿尚还被麻绳绑着,动弹不得。

    一句“你们几个往后便做阉人吧”道出,差些未将他三人瞎晕过去,赶忙求饶道:“姑奶奶!您就是我的亲故奶奶呀!可算孩儿求您了,叫咱几个做何都可,只要不做阉人便行,求您了!”

    闻着倒是有趣儿,这辈分可全是乱了。

    “哼!那也好,这可是你们说的,做何事都可。”她倒是想起本家那仨小王八蛋了,这挑金汁什么的,若单单只有他们几个定是不够,想及此处,便又是说道:“好,那往后你们便去挑金汁吧。”

    如此一来,倒算是放过他们仨了,一迭声儿的“谢谢姑奶奶”道出,别提有多开心了。

    届时,那仨小王八蛋,同逊无涯三人便会撞面,皆是好色之徒,泛泛之辈,怕是少不了一顿打闹的。

    此事尚了,她这活脱的主儿倒是丝毫未变,一有闲茬儿便会跑去五洲府,但凡见到陈译便会蹦哒着小步子,迎至身前,赖上便不走了。

    入夜前的蓦北湖很冷,而今不过夏末秋初之时,却总总同即将入冬一般,单单瞧见那湖中的一抹灰白,便会令人心寒不已。

    微风拂过湖面,卷起点点湿润寖入其身,再闻一直咳喘递出“咳咳咳……”她定是受寒了。

    一双小手儿颤抖不已,或是受刑之时伤着的,脚步亦甚是不稳,又是一个踉跄倒地,怕是再起不能了。

    事到如今,什么情情爱爱,她早是没的半点儿留恋了,一句“我真是活该”道出,映着她现下的心绪,映着她现下的窘迫。

    一身破旧不堪的裙衫,甚是单薄,趴在湖畔边的桥洞下,周身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二十杖她是死咬牙关方才熬过去的。

    在她最为难堪之时,现于眼前之人,却是他。

    倒也未有多少问候,仅是交代几句,便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踌躇良久,可到底还是未能开口,唯有一双泪眼为其送行。

    这二十两银子同这间温暖的寝居,是他给予自己的,初次之外,还有一句忠告。

    “我听闻你是自京城下来的,既如此,那你便回去吧,往后莫要再来江洲了!”

    如他所说,虞嫦照做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不识其女儿身

    八月初秋,满城落梓,小桥旁的桂花树早是翘上影墙,正纷纷扰扰冒出头来,入眼皆是一片嫩黄。

    一朵杏花儿飘下,穿过枝杈中的缝隙,落于姜禛手中,而后引入鼻息之间,似有点点芬芳残留其上,甚是醉人。

    珺如是位冒失的主儿,方才正午时分,尚在靖王身旁憩息着,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掀个被,好不闹腾。

    靖王亦是遭罪,前前后后忙活许久,不时便得为她挪枕盖被,似伺候小娃娃一般伺候着她。

    再是一只小脚丫子蹬出,好巧不巧地竟是踹翻了榻旁的烛香,眼下正同姜禛一块儿出街赶集,愿能撞见市卖香炉的铺子。

    但见她苦闷着小脸儿,嘴巴子碎碎念叨个没完,一连几句“无趣儿!”道出,都快将身旁的姜禛烦气死了。

    “烦烦烦!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这会儿子早入街了,四周走客熙熙攘攘,各种声儿入耳,却是未有她的念叨来的刺耳,甚是挠心。

    “这能怨我吗?!难得今儿个闲来无事,能同四哥哥好生游玩一番,可这当子我却同你在一块儿。”边说边是小手儿捂着脑袋,看的出来,这会儿子她定是烦闷不已的。

    说到底还不是活该,皆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昨儿个姜禛同陈译二人在院内嬉戏,这一对纸鸢高高悬于空中,单单瞧着倒是美观,可她却是一个不留神便松手了。

    纸鸢随风飞舞,落在流云之下的小木屋上,待寻去之时又多了位老汉,讲是这屋头的屋主,而后便是挨骂了。

    一双大眼眸子滴溜溜地闪着泪光,生怕她下一瞬便会哭闹起来,连忙将其拥入怀中,哄道:“瑶瑶乖,不就是个纸鸢嘛,咱明儿个去寻支新的。”

    话虽如此,可他却是误时了,昨夜为虞嫦寻了处住所,待前前后后诸多琐事忙完,早是三更夜了,现下或还在榻上躺着呢。

    二人兜兜转转好一程了,这香炉倒是未寻见,却是穿过坊市便见着来人了。

    “是你!你要做甚?!莫不是想报复我?!”珺如后退一步,两只小手儿紧握成拳,摆开架势,似随时准备动手一般。

    就她那三脚猫功夫,不过是小姑娘家的打闹罢了,若真是对上,或还不比姜禛呢。

    “复仇?那倒不是,我并非小气之人。”上官少爷回道,言罢,又是挪步朝珺如靠去,边走边是说道:“我名唤上官云。”

    姜禛瞧着却是一头雾水,这上官云她可未曾见过,估摸着应是珺如的仇家吧。

    “慢着点儿!你可莫要过来!有话好好说!你……你再过来我可要喊非礼了!”这话儿自上官云闻来,可着实有些奇怪,明明为男儿身却要喊非礼,莫不是误会自己了?

    他倒并非龙阳之好,这类怪癖恐是宫中的大官爷才会有。

    瞥眼珺如今下的扮相,的的确确为男装不假,可上官云却是不知她乃女扮男装。

    他此番前来不是为寻个答案罢了,若不解其心中疑惑,怕是这日日夜夜都没的一顿安生觉了。

    “你这家伙儿真是怪,甚怪,我做何身份与你无关!”上官云好说歹说,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就是不顶用,珺如这丫头还是那句:“与你无关!”

    如此,那便使些小手段,眼瞅着她便是位贪玩之人,即是玩乐,那便带其前去赌酒之地,玩够了,玩累了,自会开口的。

    无趣儿之时却偏偏来了乐子,如此,珺如这玩性大的小丫头,定不会放过的,连忙随在上官云身后,二人竟就这般去了。

    那花池林乃是江洲最大的赌坊同酒肆,里头玩乐之处,玩乐之物,皆是不少,却也并非寻常之人能来的。

    早是听闻这花池林有个规矩,叫大钱进小钱出,若有欢钱无用,倘若出去之时身上的银两未有输光,则还需向门前的老妈子赏钱十两。

    姜禛倒也无趣儿,想同珺如上官云二人一块儿去的,可她却是穷的叮当响,即她为姜家嫡女,一日的缠钱不过一两银子,只怕去了也只得干看着。

    独自一人在这坊市中寻逛,却是哪哪瞧着都不顺心,这左近右邻的小姑娘家,哪个不是携郎君一块儿出街游玩,也就她这会儿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

    秋时本就热闹,不时抬眼便可寻见三五大雁朝南飞去,可现下在这楼阁宫阙之中,每每抬头瞧见的皆是翘起的屋檐,两岸牌坊遮影,自是望不见天儿的。

    她尚在呆愣着,忽而感觉身后有人,恍恍惚惚之间再回过神来,却早是落入了那人的怀中。

    一迭声儿的“哼!讨厌!”道出,话里话外皆是女儿家的矫柔造作,闻着虽似在埋怨,可她这小脸儿上却早有笑意浮现,尤是俏丽。

    小脚丫子这会儿已是离地了,将自己的小脑袋轻靠上他的胸膛,一阵心跳之声愈来愈快,竟是没来由地紧张了。

    一番亲腻过后,便又开始发起了牢骚。

    冲他眨巴眨巴眼眸,而后说道:“译郎,瑶瑶也想去哪花池林,珺如那丫头说里头可有斗蛐蛐。”

    到底还是耐不住她的小性子,眼下二人已是携手朝那花池林行去。

    果真同传闻一般,在这花池林前的小道上坐着一位老妈子,不时便有自里头出来的主顾向她递去银两。

    她却是瞧着犯难了,晃悠着陈译的手臂便是犹豫起来了。

    “译郎,我可就剩三两银子了,明儿个还得同大姐一块儿寻买些胭脂呢,这可怎的办呀?!”

    她虽性子稍有顽劣,可到底还是位持家的主儿,几经思量还是不要去进的好。

    “走吧,我这可还有三十几两银子。”话罢,便是牵着她的小手儿朝里头走去。

    “可是……可是……”她这支支吾吾的稀罕样儿,全是因了陈译这会儿的笑颜。

    她定又深陷其中了,同个花痴女似的,眸中的光景逐渐模糊,可他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清醒。

    不时还会痴笑出声,傻不拉几的小丫头,竟是遇了个如此专情于她的好郎君,这会儿子正在心中欢喜着呢。

    珺如倒是没来由地局促上了,日里那般大大咧咧的作态早是不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颇为内敛的模样。

    缓缓朝一旁退去,似在躲闪着上官云一般,轻声细语道:“你……你离我远点儿,可莫要再……莫要再靠过来了。”

    “怎的了?同你勾个肩,搭个背罢了,这又有何不妥?”他倒是不以为意,继而同珺如套着近乎,想知晓她到底做何身份,为何能有那般之多的银两。

    四下皆是赌客们的热嚷声,一句“可恶啊!又败了!全赔完了!”吼出,这天底下的穷光蛋便又多了一位。

    过道之中,往来穿行的人潮熙熙攘攘,不会儿便将珺如挤到了一旁,眼瞅着便要一个脚步踉跄,跌落去地上,幸在被上官云护于身前,这才无险。

    他倒非有意为之,只是不愿见其跌到,便伸手轻抚上她的腰间,而后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他尚还以为珺如为男儿身,再瞥眼她这当子的羞涩模样,一抹红润捎上面旁,甚是动人。

    越看越不对劲,明明一个男郎却能生的如此娇柔,这若是放在宫里,定会被断袖之人奉为慕者,保不齐便得落个男娼的下场。

    如此,他似也来了趣子,欲好生捉弄其一番。

    但见上官云将她搂至胸前,指尖轻点之下,一阵酥麻寖入心身,虽有反抗同不悦的言语,可他却似越闻越是来劲儿。

    手掌摸索过她的脊背,逐渐朝下伸去,待即将入臀之时,却闻一道耳光声响起。

    “啪!”自己被她甩了个大嘴巴子。

    抬眼再见之时,她却是副泪眼婆娑的模样,点点泪花流于面儿上,方才那一抹潮红已是浮上耳垂,羞愤道:“畜牲!禽兽!你……你非礼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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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东南飞介绍:
【古言+独宠+多甜】
前世,她乃姜氏长女,温文尔雅,自得一番美誉,而后嫁于当朝皇子,母仪天下。
现世,她仍为姜氏嫡女,却落了个娇蛮的性子,惹人厌嫌,几经仿徨终是遇见了他。
现世尚留半载记忆的赵译:媳妇儿!
姜禛:在呢!帝凰东南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凰东南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凰东南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