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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闻人怀绿     拘影txt下载     拘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阴谋论(三)

    “吴大人,既然您执意如此,那晚辈就让您彻底死心。”

    李苪眼神一凝,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顿道。

    吴县令负着手,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有的悲凉之意,似乎这一切早就成为了定局。

    他没有说话,静观其变。

    “纵观全局,本案最重要的关键点,就是沈霸这一号关键人物,那么他到底在哪呢,毋庸置疑的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所以沈霸被他们藏在了县城的一处角落,无人知晓,我说的可对?”

    经过层层的剖析,众人已经彻底的明白了,沈霸才是本案的关键,所以他的消息总是令人神经紧绷,那么他到底在哪儿呢?

    被擒的三人闭口不提沈霸,只要不供出沈霸,他们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同样包括最昂贵的生命,由此类推,为了得到子虚乌有的白银,他们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每个人都不愿承受的重量,所以他们三人的脸上呈现的表情不一,大多有对生命的叹惋。

    李苪自然知道他们不会说出沈霸的所在,至于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荒诞的白银值得用一条命换三条命吗?他很想问他们三人到底在维护什么,吴县令吗?他也不知道。

    刺史大人用余光瞥了这三人一眼,不加掩饰的轻笑。

    他已经对赵诚、刘纪、陈缘这三人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都懒得多看几眼,反正罪名已定,不论吴县令的罪行是否坐实,这三人横竖都是死,姑且让他们多喘上几口气吧。

    李苪很想弄清楚他们意欲为何,所以略微整理了一番思绪,赶紧发问了,刺史大人喜怒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们三人推出去给砍了。

    “赵大哥、刘大哥,容我最后在尊称你们两位一声大哥,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听小弟一句劝,案子到如今基本上已经全面告破,你们就不要心存侥幸,只要交代出沈霸的下落,小弟以自己性命担保,定让方大人饶你们一条性命。”

    李苪目光澄澈,柔情中带着几分苦楚,拱手抱拳,内心诚恳,心存感激,不甘心的劝说道。

    刺史大人闻言,神情突然一紧,听出了一丝不对经的味道,猛地一拂衣袖,有种怒其不争的意味,低声呵斥道:“胡闹!”

    其中还有一丝狡黠,身体没有转过来,证明还有商量的余地,也可以看做是逢场作戏,暂且答应下来,先套话,日后再做处置。

    “之仁,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在劝了,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自己的初心,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这是赵捕头被捕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告诫与祝福,他没有给李苪一句话的忠告,说明他相信李苪自己的做法,人就是要这样的活着,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

    “为什么,一条命换三条命,这样做值得吗?”

    “我们背负的太多,别无选择。”

    “背负着太多?你们背负了什么?沉重的七条人命,还是沉甸甸的白银?”

    “人命!”

    赵捕头只说了这两个字,不禁红了眼眶,眼珠暴起,铮铮的望着李苪,咬牙切齿的说道,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人命?”

    李苪喃喃自语,自个念叨了几遍,还是想不通,若是背负的这七条人命,完全可以说出沈霸的下落来减轻自己的罪孽。

    “我知道你们三人这时候在想什么,无非是为了维护吴县令,这样依然可以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苪?”

    吴县令突然提高了音量,无端的叫了一声,目光低沉,淡淡说道:“事不到最后,都不可妄下结论,还是拿出证据来吧。”

    刺史大人被他叫的心神不宁,神情还未放松,颇有点担心,于是凑到李苪身旁私语。

    “之仁,你真的有证据吗?”

    李苪盯着赵捕头,缓慢的点头,方才转身,然后来到了许参军的面前,在其耳边低声私语交代了几句,于是许参军眉头一挑,带着两个士兵就迫不及待的出去了,颇为神秘。

    李苪到底在许参军耳边说的些什么呢,刺史大人想知道,被他给打回去了,神秘兮兮的笑道,稍后自见分晓。

    吴县令眉头不展,将头偏向了别处,岿然不动的站立着。

    李苪背着手,围绕着吴县令缓慢的走几圈,经过近几日的接触,他越发的觉得吴大人无比的神秘,仿佛有种别人不曾有的气质,或者说大多数人不曾有的气质,令他捉摸不透。

    刺史大人对一切都很失望,他甚至怀疑自己本就不应该来阜县,虽然不是什么九死一生之地,但是每走一步都感觉落入环中,而且是一环扣这一环,紧密不分。

    他感到很不安,急于的想逃离,李苪建议去前厅等候。

    温度稍缓,众人这才回过一口气来,静待着最后的答案。

    前厅内安静极了,唯有凝重的鼻息声和不安的喘息声,同时还伴随着隐忍着苦楚的闷声,让人感觉到很不舒服。

    沿着屋檐的檐边,从远处投来几缕暗淡的金光,令云朵不免有几分的失意。

    此时已近黄昏,晚霞漫天,太阳摇摇欲坠。

    李苪背着手,走到了大门外,定睛眺望,不禁动容的笑了。

    “七叔,你们几人傍晚可以结伴回家去了。”

    中年人一直低着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唤自己,夜晚可以回到家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迷糊的应了声:“嗯?这...”

    “李大哥说得对!”

    倒是阿晓挺机灵的,鬼灵精怪的跳了起来,不禁欢呼雀跃。

    七叔诧异的看着阿晓,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自责的拍了一下脑门,连声点头答应。

    “对对对,李公子说的没错,草民今晚铁定把他们带回去,一定不会在县衙逗留。”

    四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前厅内的压抑气氛顿时便减缓了不少。

    刺史大人坐在太师椅上,轻敲着节拍,内心嘀咕,狐疑的望了眼几乎快要笑出声来的四人,陷入了深思。

    这四位草民为什么要这么开心,就因为要破案了?

    方大人想不明白,永远都想不明白。

    李二自然也清楚了自家少爷话中的弦外之音,内心暗自激动,真相终将浮出水面。

    “方大人,您还记得三年前的格局吗,阜县的格局?”

    李苪回过身来,打断了刺史大人的深思,突然间的问道。

    “哦,阜县的格局呀?”

    刺史大人略微思考一番,沉吟的说道:“三年前嘛,令尊李大人被贬谪,赵诚已经是从衙门捕快升到了捕头,至于刘纪,以前到没有听过这人,不过一下子就是班头了,最后令尊调任济县,吴大人这才匆忙之中赴任阜县县令一职。”

    “那县丞大人呢?”

    “几年前告病回乡,一直空缺。”

    “对了,这就对了。”

    李苪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应声。

    “什么对了?”

    “赵捕头已经在县衙中役事了七年之久,到第二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刘班头也来了,一直到今年已有五年,也就是说三年前,赵捕头已经在县衙中役事了四年,刘班头则是两年,而此时陈缘这才从甘州姗姗来迟,吴大人方才匆忙之中赴任,原因无二,他们知晓了白银的下落,一切都顺理成章。”

    “吴君魁?”

    刺史大人怒视着吴县令,冲着他低吼的咆哮。

    “方大人,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吴县令‘唰’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蹿起,处若不惊的抱拳回应。

    刺史大人刚想反驳,许参军已经闪进了前厅,不免让他的动作禁止,神经紧绷成一根弦。

    许参军回到前厅,顺势在李苪的耳边也低声细语的念叨了几句,众人不明觉厉,只听的李苪大声喝道:“带沈霸!”

    刹那间,吴县令陡然回头,拳头不自觉的紧握,发出‘吱嘎’的声响,无人察觉。

第八十八章 纵观全局

    沈霸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州衙的士兵找上的自己,直到他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影,恶魔也好,仇人也罢,那都是后话。

    暗处众人具惊,惶恐的睁大了眼睛,或者说全是期待,死死的注视着前厅门槛处,夕阳洒下的地方。

    许参军大手一挥,大声叫唤道:“带上来!”

    没有枷锁的束缚,没有脚镣的羁绊,一名魁梧壮硕的大汉就这样疑神疑鬼的步入了前厅,踉踉跄跄的步伐,如牛眼般大小的眼珠碌碌的在眼眶打转,似惊恐、似彷徨,有着些许的无奈、悲凉,不过却是少有的镇定。

    他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一身灰白袍衫已是残破不堪,本是不合身,如今多以撑破,却是边幅为修,轮廓的虬须攀上了脸庞,一言道尽沧桑。

    仿佛只有他那如牛眼般大小的眼珠,支撑起整个身躯,这才看起来精神抖擞,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

    在大汉之后,还有两名士兵,却是不知道从何处找到了沈霸。

    不过事先,李苪设好了一个局,请君入瓮,将所有人都支开了,空留店小二冯流儿一人和自己在前厅,这时,他们三人进来了。

    “对,没错,他就是沈霸!”

    有一人惊呼道,引起了大汉的注意。

    这一人是冯流儿,也就是最后一人见到他的店小二。

    大汉不明觉厉,本只是疑惑之意,但是望向冯流儿的眼神,从中有一丝隐藏的凶狠,吓的冯流儿瞬间退却了。

    “真的是沈霸?”

    李二躲在屏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热泪盈眶,颤抖的嘴唇,仿佛结了一层厚霜,他喃喃自语道。

    李苪背着手,面色肃然,缓慢的转过身来,铮铮的看着眼前的虬须大汉,恍如隔世,他猜得没错,凶手还来不及转移。

    “你是谁?你们又是谁?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大汉正纳闷,率先发问,一连便是三个问题。

    李苪不禁笑了,直视他的眼神,淡淡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他们都是谁也不重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更不重要。”

    大汉一听,顿时便来气,从来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于是双臂环抱,戏谑的看着他,冷冷的说道:“我说小子,不要以为有官兵在场我就揍不死你,老子跟你说,甭想!”

    李苪笑着摇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接着说道:“以上几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小子,玩老子是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汉话音刚落之际,一道白光划过眼球,散发着冷冽的寒气,只听得清脆的声响,横刀便架在了大汉的脖子上。

    “混账东西,嘴巴放干净点。”

    许参军皱着眉头,厉声教训道。

    大汉闻言,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啐了一口痰,在口中还未吐出。

    “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许参军把着刀,紧贴着大汉的颈脖,闪着寒光。

    大汉又看了一眼自个脖子上的横刀,感受着些许的凉意,他这才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鼻息,怒声开口咒骂道:“大爷我是被三个狗屁官差给带到这里来的,不知怎的就给我关在牢房中了,老子...”

    在这里,他先是顿了一顿,然后又接着说道:“我...并没有犯事,官府无权抓我!”

    “还算老实!”

    李苪给了许参军一个眼神,许参军会意便放下了大汉颈脖上的横刀,他又接着问道:“你是被他们三人带到这里来的,而不是绑?”

    “他们敢?”

    大汉陡然睁大了眼睛,呸出了口中的痰,看着有些恶心。

    “要不是他们说带我去见生命中的贵人,老子早就揍死他们了,那里还轮得到他们这般狂傲。”

    “你们在哪里碰面?”

    李苪赶紧追问道。

    “在...”

    大汉下意识的回答,突然牙关一紧,又闭口不谈,高傲的扬起了头颅。

    “混账东西,这么的不识抬举。”

    许参军只是瞥了一眼,心中生恶,刀已出鞘,却被李苪给拦下了。

    大汉轻蔑的瞧了他一眼,出于礼貌。

    李苪呵呵一笑,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他们带你见过你这位生命中的贵人了吗?”

    “生命中的贵人?”

    大汉明显愣住了,仰着头的思考,傻笑道:“小伙子,你说些啥呢,什么是生命中的贵人啊?”

    许参军的脸瞬间就黑掉了,这大个子转眼竟然之间就放水了,不由得一怒,差点又要拔出刀来,非要给他一点血的教训。

    “你不知道吗?”

    “确实不知道!”

    “当真?”

    “真是如此!”

    大汉回答的一脸诚恳,把一旁的参军给气的半死。

    “行,你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我帮你回忆回忆!”

    大汉闻言,眼神突然一凝,瞳孔陡然间的收缩,这个小动作,李苪尽收眼底。

    “让我来猜一猜!”

    李苪在大厅内踱着步子,故作沉思。

    “你叫沈霸,秦州人氏,在甘州境内因抢劫罪而锒铛入狱,而你又背负着一个秘密,所以以抢劫罪而被打入死牢,终身囚禁。”

    一字不差,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沈霸不禁怒道,把声音压得很低,朝着李苪低声咆哮。

    “你...你到底是谁?”

    “我猜的可对?”

    沈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不语,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位样貌英俊青年。

    “你正感前途无望,人生渺茫之际时,忽有一道光芒照射,你仿佛看见了曙光,于是乎不顾一切的捞,从这道曙光中,你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模糊不清,但是却是你生命中的贵人,就是他,在暗处助你在十多天前,也就是九月上旬之时,成功越狱,逃出了死牢,再后来的事,你就冥冥中来到了这里,这个本该属于你的地方。”

    眼前的这位青年对自己知根知底,大汉终于忍不了了,头皮一阵发麻,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嘴角不停地抽动。

    “小子,你找死!”

    沈霸旁若无人的大喝一声,不由分说的探出手来,直接捞向李苪的肩膀。

    李苪猛地后退了一大步,许参军反应也是何等的迅速,右手挥刀一轮,在半空中画出了一轮半月,毫不留情的砍向了大汉的手臂。

    沈霸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就给收了回来,猛地后退了几大步,两士兵见状,手握着白秆枪往前横扫。

    沈霸余光视之,屈膝弯腰躲避,却不料许参军的横刀重重的垂劈了下来,‘铛’的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许参军与沈霸在大厅内发生了激战,沈霸以一敌三,不敌,被逼在了墙角,动弹不得,许参军的横刀依旧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沈霸,你可还记得他?”

    李苪上前一步,突然提高了音量,指了指许参军,大声叱咋。

    沈霸拼死抵抗,就是不肯回答。

    他又一招手,冷冷的吩咐道:“来人啊,给我带上来!”

    赵诚、刘纪、陈缘这三人立刻被士兵给押了上来,三人相视一眼,面色不禁凝重了几分。

    沈霸视之,还未等李苪发问,他自己便开口了,气红了脸,勃然大怒的低吼道。

    “原来你们在这里,总算让我找到了,狗屁官差!”

第八十九章 落幕

    若非沈霸被许参军控制住了,要不然以他的暴脾气,一定会冲上去揍他们三人的,不过显然,由于沈霸的一句话,赵捕头三人的罪名也就彻彻底底的坐实了,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这三人仿佛提前约定好了一般,脸色浮现出少有的平静,不惊不躁,略显木讷之色。

    “好啊,合起伙来蒙我,就知道你们这几个狗屁官差没安好心,还有你一个小王八羔子,老子再次落到你们手中,算我倒霉!”

    沈霸脸色阴沉,森然的低声念叨,又啐了一口唾沫,愤愤不平。

    许参军脸色渐变,手把刀往前逼近,沈霸神情一紧,立刻伸长了脖子,以免见血,同时又恶狠狠的注视着控制自己的粗人,内心暗自诅咒。

    李苪莫名的笑了,背着手走到了门槛处,然后又缓慢的转过身来,淡淡道:“他们三人没有骗你,既然你来了,就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霸略微偏头,神情怪异,不禁揣度起李苪的话来,这才不慌不忙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李苪有十足的把握。

    先是有人暗中帮助沈霸逃出死牢,然后知晓他逃出死牢后第一时间要去的地方,至于他们为什么知道沈霸一定会来乱葬地,这就无从得知了,反正沈霸就是来了,正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是他们三人以诱骗之名,将沈霸带去见那个暗中帮助他的人,所以不用绑,不用生拉硬拽,不用手脚镣,沈霸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们进城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逃,这也是为什么这三人在行凶之时,沈霸会这么的老实的甘愿在树林中等候了,且从来没有想过逃。

    “让你见贵人?”

    “什么贵人?”

    大汉眼神慌乱,似在闪躲,到最后都不想承认这一个事实。

    李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想多费口舌与他理论,直接朝着偏厅的方向拜了拜,毕恭毕敬的沉声。

    “两位大人,你们可以出来了!”

    刺史大人脸色铁青,背着手在前面走,晃动着膀子,两袖生风,风急火燎的便来到了前厅。

    看到前厅的阵势,先是一愣,目光左右移动,似在搜寻目标,忽然间就愣住了,瞄住角落的方向,表情愕然,十分夸张的注视着被许参军控制住的大汉。

    他还无法确认,于是走到他们跟前,左右移动的观察。

    突然两眼一瞪,探出右手,指向了他的鼻子,大喝一声:“呔,你这厮,可让我好生寻找!”

    看到刺史大人,沈霸的表现就显得镇定了许多,没了狂嚣脾气,仿佛有尊杀神站在自己面前一样,大汉就显得弱小了许多,像只小猪,多哼一声就会被拉出去宰了。

    李苪看着两人久别重逢稍显滑稽的一幕,不禁陷入了沉思,一位堂堂刺史大人,朝廷四品大员,看见重犯就像是遇见了自己的熟人一样,若是没有其他人在场,想必就会聊得热火朝天,其中的猫腻不可多言传,只能意会。

    刺史大人恢复了惊愕的神态,背着手转到了房檐方向,冷不丁的说道:“沈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无话可说,沈某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汉身子骨硬朗,照着死刑犯行刑前的话说了一遍,意气风发,大义凛然,大言不惭,让刺史大人都不禁笑了。

    方大人抚着胡须,别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喝道:“吴大人,你可以过来瞧瞧了,放开他。”

    许参军得令,收回了横刀,垮于腰间。

    相比之刺史大人,吴县令就显得淡定了许多,在前厅闲庭若步,仿佛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或者胸有成竹,或者已经做好了打算。

    沈霸听着方大人的话,左右偷瞄,最后把目光放到了身穿青绿官袍的中年人身上,然后就没有离开过。

    李苪定睛注视着两人前后的变化,起初是不敢相信,心中有疑,所以很大胆的对视。这时候,沈霸脸色微变,发生了微妙不可言传的变化。

    是什么,是惊恐。

    李苪记下了沈霸的这个样子,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第一次见到吴县令的惊恐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吴县令冷冷的看着他,仿佛一手独断他的生死大权。

    沈霸脸色再变,由惊恐变成了绝望,透过死亡悲凉的绝望,他预感到有事要发生。

    吴县令停下了,没来由的停下了。

    沈霸慌了神,一手扶着木柱,一手指着吴大人,嘴角抽动,颤抖的发声。

    “是你?”

    “没错,就是我!”

    沈霸睁大了眼睛,瞳孔突出,到死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这一刻,刺史大人慌了,也许是出于对凶手的肯定,或者是出于对证人的保护,他比李苪的反应更加的迅速。

    “快,拿下他!”

    李苪只是眨了下眼睛,睁开时仿佛蒙上了一层血雾,模糊不清,他神情恍惚,全身动弹不得,紧接着就感觉被谁给拖到了最后方,鱼贯而出的是红色的身影,刀光剑影中他看见了杀戮。

    没错,是杀戮,沈霸被吴县令给活劈了。

    他的刀何处来,是夺过了许参军的横刀,速度太快了,一看就是用刀的老手。

    “少爷,你没事吧?”

    李二受到了惊吓,大口喘着粗气,两手搀扶着自家少爷几乎颤抖的问道。

    李苪感觉很不好,脑海中不断有‘嗡’的杂音狂响,扰乱思绪,仿佛天地之间都沉寂了。

    “怎么回事?”

    “吴县令杀人了。”

    “谁,沈霸?”

    李二点头,李苪一愣就要往前厅去,他怎么也拉不住,只得在后面叫喊:“少爷,你慢点,方大人让你躲在后面,前厅乱作一团麻了。”

    李苪来到前厅,眉头不禁紧皱,确实比较乱。

    赵捕头三人已经逃脱,只有伤员陈缘仍然被控制住,血液不断溢出,一看就是大幅度的行动过,想必是逃脱后又给擒住了。

    沈霸尸首分离,倒在血泊之中,吴县令已经露出了他那狰狞的面孔,血液洒满了他略显沧桑的面庞。

    见李苪到来,刺史大人赶紧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他,在他之前,还有大量的士兵以及少量的衙役,厮杀正在进行。

    “方大人,赶紧让他们住手!”

    李苪急了,恳求刺史大人下命令让他们停下,避免更多无辜的人流血牺牲掉,这样做并不值得。

    “之仁你放心,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本官了,本官发誓,一定要将他们这群凶残暴徒碎尸万段。”

    刺史大人死死的护住李苪,老气横秋的说道,面露狰狞之色,丝毫不惧。

    “方大人,听我一言,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结束了,都结束!”

    刺史大人根本不听,因为他指认的沈霸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已经被吴县令给活劈了,也就是说断了线索,他也不会让这群人好过的。

    “方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吴县令邪邪的说道,面露疯狂之色,毫不加掩饰的狂笑。

    “住嘴!”

    刺史大人气的浑身颤抖,推开了他身前的人,冷冷的指着他们三人,低吼的咆哮:“都给我上,不要留活口!”

    “住手!”

    李苪在后大喝一声,当即镇住了众人,包括身在包围圈的三人。

    “方大人,您就听我一句,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白银一事尚有蹊跷。”

    “多说无益,抓住他们在说!”

    刺史大人杀红了眼,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到手的白银就这样飞了,他着急,疯狂的想要报复。

    “方大人,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根本就没有白银,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之事。”

    “什么,你说什么?”

第九十章 远没有结束

    “白花花的银子,是不存在的。”

    此话一出,纷乱即止。

    李苪的话比刺史大人的话更加的权威,虽然他没有丁点的权利,却能让在场的数十人刮目相看,甚至令行禁止,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种敬佩之意。

    方大人在乎的是自身的权益,而李苪在乎的却是芸芸众生的性命,是行凶者也好,执法者也罢,谁都不想在性命上较劲。与之相比,刺史大人就显得非常渺小了,不管李苪最后意欲何为,两人的形象就在不经意间完全清晰了。

    前厅不大,此时到处都是人,拿着冷兵器,面色肃然,手掌心直冒热汗。

    最中心的灰石板地上,站着三个人,分别是赵诚、刘纪与阜县县令,吴君魁吴大人,他面对着方大人,正眼瞧着,面露疯狂且狡黠之色。

    也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刺史大人没有,倒也难怪。在他们三人的外围,且先是围着一圈衙役,五名捕快,四名灰衣皂隶,手持着横刀,面状惊恐,步伐彷徨,却无一人退却。

    衙役捕快之后,又是一圈红衫士兵,手握着白秆枪,警惕的注视着中心的歹徒,随时准备冲过去补上几枪。

    在后面也是一圈士兵,零零散散的差不多十多人,形成的包围圈共三十多人,值得一提的是刺史方大人的这个方向,最前面有精干的士兵保护,里面是许参军,在后面就是方大人,至于李苪则是很无奈的被挤在了最后。

    在这个不大的厅中,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足有四十人紧密的触在一起,前后不过一刀的距离。

    李苪心想,这样是不行的,若是赵诚有心如此,胡乱挥刀而下便是两三人殒命,恐怕是得不偿失。

    于是一个缓兵之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话从口出。

    “之仁,这都什么时候了,当务之急是要将他们这群暴徒尽快的绳之以法,否则愧对皇恩。”

    刺史大人眉头一挑,当机立断的沉声喝道。

    “那之后呢?找得到白银的下落吗,找不到白银,大人您依旧是愧对皇恩。”

    李苪面不改色,拱手往天空的方向一顺,凛然的回答。

    愧对皇恩?他不敢。

    刺史大人沉默了,脸上阴晴不定,望了眼血腥的尸体,森然道:“线索已然断了,从何谈起?”

    “方大人,听晚辈一言,沈霸虽然身死,但是仍然有迹可循。”

    有迹可循,意思就是说,还有一丁点蛛丝马迹的线索,显然李苪知道。

    刺史大人不明觉厉,神情突然一紧,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若有所思的点头。

    “白银在哪?”

    方大人的这个问题令他有些哭笑不得,李苪已经一而在再而三的强调此事了,白银之事纯粹是子虚乌有,他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呢?李苪真想问他,却又不忍开口问。

    “散开,都散开!”

    众衙役、士兵闻言,诧异的望向了刺史大人。

    “先散开。”

    方大人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他的思维来行事,经过这件案子,他还是满怀期待的,说不定还真能够找到丢失的白银。

    刺史大人内心狂热,干舔了几下略显枯裂的嘴唇,不禁眯起了眼睛,两手藏于袖中,垂拱而下。

    “李苪,你确实很聪明。”

    这是吴县令活劈沈霸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不是心悦诚服,没有人知道,总之他败了,开口承认自己失败了。

    李苪闻言,哑然的摇头。

    “不是我聪明,而一股执着的信念,邪终究不胜正。”

    “信念?”

    吴县令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鼻息,似乎很感慨,可能是无话可说了吧。

    “你怎么知道沈霸在牢房之中?”

    他不解的问道,藏匿沈霸之事即是一抹靓色,同时也是他们最大的一处败笔,虽然有极大地风险,但是俗话说得好,高风险,高回报。

    确实,若不是李苪从牢房中找出了沈霸,他们的确没有丝毫的证据直接指认吴君魁就是幕后之人。

    李苪本来想的是,既然这三人死鸭子嘴硬,迟迟不肯开口,那么就可以从沈霸身上寻找突破口,间接性的把吴县令给揪出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这一出戏太过诡异,没有人看懂。

    “没错,说到底,沈霸的下落确实难以揣度,毕竟县城这么大,可能性太多,起初是毫无头绪!”

    李苪推开了刺史大人,走进了包围圈中,目光如炬,仿佛一柄刺破黑暗的利剑。

    “一直到怀疑赵捕头,这无疑让我的注意力放到了县衙之中,然后是刘纪,以及下落成迷的六颗头颅,我一直很好奇,如果你们是将沈霸绑回的县城,那么在行凶的一段时间中,沈霸在何处呢,他为何没有想着逃跑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一直没有找到答案,直到追溯问题源头,沈霸是如何逃出死牢的呢,若不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即便是绝顶高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何况是一介乡野痞夫呢,那比登天还难。于是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既然不是生拉硬拽,会不会是邀请呢,邀请沈霸城中一叙。”

    李苪分析的头头是道,手舞足蹈的尽可能还原案件的真相。

    吴县令轻笑了几声,惆怅不已。

    “还是那天的行动太过冒险,一步错步步错。”

    赵捕头对这事始终是耿耿于怀,如果没有那天的行动,此案会不会成为一桩无头案呢,也有可能,谁也说不准。

    天公不作美,他们三人怎么也想不到这都能让易元给逃走了,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其实对于沈霸的下落,我推测到的时间,要比知晓头颅的下落更早,因为我总是潜意识的认为,这六颗失落的头颅已经被埋掉了,或者是被野兽吞食了,总之无论无何都没有想到会放在家中这么极端的方式。”

    “哦,是吗?”

    吴县令不相信,鄙夷的撇了撇嘴。

    李苪作为胜利的一方,不论怎么说都是对的,反正最后是找到了沈霸。

    “对,如果我早早的带着方大人去牢房中揪出沈霸,那么这一切的责任会不会全部推给赵捕头呢,他也有这个权利,考虑到这一点,直到我确立最后一人的身份之后,水到渠成之时,沈霸自然而然的就出来了,不过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苪!”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尖刀直挺挺的指着李苪,不过一寸的距离。

    每个人的心都揪起来了,尤其是李二,他想,如果自己的速度够快的话,还可以换自家少爷一条命。

    李苪眉头一皱,目光直视着他,仿佛直击他的内心深处的创伤。

    “快,保护李公子!”

    吴县令终究没有挥下这一刀,沉重的叹了声气,眼中布满血丝,如一双血瞳般的凝视。

    “那到底是什么让你们如此的执着呢,不惜帮助沈霸逃出死牢,甚至残忍的屠杀无辜之人,足七条人命啊?”

    李苪忍不住的想要质问他们,茫然的双眼无比动容。

    “还重要吗?”

    吴县令负着刀,两臂很自然的下垂,两眼无神,仿佛魔怔,沧桑的面容充斥着血色,俨然一个罪人。

    “难道你们心中就没有一丝的悔改之意吗?”

    李苪还想争取什么,张着嘴,心里有许多话却只说出了这一句,他不是在质问,只是心有不甘。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悔改。”

    刘纪怨恨的盯着李苪,那深邃的瞳孔犹如深渊的黑洞,但是延伸到这张脸,却又像丧家之犬一样的令人悲怜。

    他心中有堵怨气,至始至终李苪都是这样认为的。

    “你们没有错,沈霸也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所有人都没错。”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吴县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涂满了整张脸,悍然的说道。

    “说到底还是没有线索。”

    就在此时,后面传来了刺史大人冷不丁的质问声。

    “方大人,您还不清楚吗,沈霸就是线索。”

    “我比你清楚,但问题是,他已经死了。”

    刺史大人非常无语,捶胸直叹气。

    “死了才好,实际上根本没有白银一说,全都是骗人的。”

    “你这话何意,难道那禁军统领的话还有假不成?”

    “禁军统领的话不假,却有弦外之音,方大人,您试想一下,十多年前失踪的白银,三年前为何缘起,其实不然,朝廷的实际用意就是想探查白银背后的甘凉王余党。”

    “甘凉王余党?”

    方大人闻言,顿时神经紧绷,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斜视着吴县令一干三人,冷冷的呵斥道:“哼,为了子虚乌有的白银,竟敢陷本官于不义,残忍的杀害七人,亏得李公子早日提醒,要不然上了你们的贼船。”

    刺史大人低喝一声,大手一挥,冷兵器登场了。

    吴县令慢悠悠的将刀放下,恰好一刀的距离,带血的横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苪忍不住的缩了缩鼻子,脸色微变。

    “谁都不要过来!”

    他高喝一声,恰到李苪身旁的李二被他给吓回去了,李二哭丧着脸,不禁懊恼不已,暗骂自己没用。

    “停下,都停下,听他的!”

    这是李二的叫唤,很可惜无用。

第九十一章 惹尘埃(一)

    “都别过来!”

    染血的横刀架在脖子上,血液的腥味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神经,神情恍惚,李苪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大声叫喊,只是牢牢的把着吴县令的胳膊,表情逐渐凝固。

    “挟持我没有用,一切都是徒劳!”

    他很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这句话即是对吴县令这般随时准备破釜沉舟的暴徒说的,同时也可以算是说给手握兵权的方大人说的。

    开玩笑,李苪当然也很怕死了。

    过河拆桥这种事刺史大人自问没有少干,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李苪再怎么维护这群暴徒,但是总归是他破的案子,劳苦功高,他也不允许自己做出此等违背良义之事。

    不用刺史大人吩咐,形成包围圈的士兵已经做好了往后撤退的准备,但是毕竟为兵,还要看其脸色行事,做到令行禁止,所以没有刺史大人的命令,众人依旧将这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方大人脸色阴沉,诚惶诚恐的喝道:“都散开,一定要保护好李公子,决不能让这干暴徒伤他分毫。”

    “方大人...你还算有点良心。”

    吴县令老气横秋的用怪异的声调说道,大口喘着粗气,层层热浪扑头盖脸的向李苪袭来。

    “那是自然...”

    刺史大人挺起了胸膛,两袖一拂顺势背在了身后,大口应承下来,略微一顿,毫不加掩饰的讥笑道:“不像你们,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哈哈哈~”

    吴君魁无端的爆发出一声无比爽朗的笑了,目光混成,似要洞察心神,令人忐忑不安。灰白的胡须大大咧咧的分叉,他的笑声具有一种诡异的魔力,仿佛能够化为许多冰渣,密密麻麻的扎在人的脸庞,那张最外面的人皮面具。

    没错,方大人的脸上有张人皮面具,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畜生,我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你们不是喜欢黑夜吗,那就永远的去追随它吧。”

    刺史大人两指并拢,直指着吴君魁,面露狰狞之色,冷冷的呵斥道,似有种一定要挫骨扬灰的感觉。

    “不劳大人操心,老夫自有打算。方鉴啊,做官到你这个程度不容易,做人到这个鬼样子更是难上加难。”

    “本官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方大人冷笑几声,睥睨着三人,不禁勃然大怒,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

    “都给我上,活劈了他们。”

    刺史大人在原地低吼的咆哮,眼珠暴起,涨红了老脸,似要将这几人碎尸万段。

    吴县令冷眼瞧着,扫视着众人,无一人敢动。

    “李苪,老夫求你件事,替我照顾好身边人。”

    他在李苪耳边低声私语,就像是临别遗言,冤屈含笑的一把重重的推开了李苪,推向了人群。

    李苪还未反应过来,体会这话,半眨了几下眼睛,浑身一震,不禁泛红了眼眶。

    待他稳住身形,众士兵如潮水般的涌向了这三人,霎时间,血溅当场,一抹靓丽的血红洒落在了灰石板上,仿佛给这个灰白的世界平添了一份活力,永驻青春。

    我泱泱大唐的繁荣昌盛,正是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

    天地之间最鲜艳的颜色,无疑就是血红。

    李苪惆怅的闭上了眼睛,内心凄苦,以此来逃避这天地间的靓色,以及其靓色背后的故事。

    不忍直视,他踉跄的后退了几小步,用手撑在了大柱上。

    “哼,真是便宜了这群畜生。”

    方大人眼不眨的观望这极其血腥哀伤的一幕,人不动,心不跳一脸漠然,仿佛极为享受这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感觉,控人生杀大权。

    他走了,一刻都不愿意久待,带着大批人马,风驰电掣的从驿道赶回了甘州,四人的性命便从此消散。

    吴君魁、赵诚、刘纪三人自己相继抹了脖子,陈缘痛不欲生,流血过多最后不治而亡。

    尸体全都留在了停尸房,一共十二具尸体,完整的也好,分离的也罢,生前的拼死争斗,到长眠,归于一处房间,位置不够,有四具尸体席地而躺。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到明日一早,尸体各有去处,入土为安。

    刺史大人走了,走之前还单独召见了李苪,问题自然是本案的缘起缘落,白银之属。

    “这个大批白银...”

    也不是他不死心,只是这大批白银留着,终究是一个祸害,上交朝廷也算是为百姓谋福利,何乐而不为。

    李苪讨厌他的这副嘴脸,若是为民,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便可让百姓感恩戴德,何谈白银,何需白银。

    “传闻终究是传闻,何必较真呢?”

    这个答案令刺史大人很难为情,毕竟关于这一切,已经从三年前就开始谋划了,若是荒谬之事,何苦争个你死我活呢。

    李苪对于这件事可算是要比刺史大人了解的透彻,如果他告诉方大人了,有人在十六年前就开始谋划白银了,何为?

    他会不会震惊呢,李苪没有说,姑且就让它成为另一段传闻吧。

    “那这么说,没有了?”

    刺史大人显示出少有的镇定。

    “如果有,沈霸为什么没有找到呢?”

    李苪一语中的,惊醒了梦中人。

    “吴大人跟您说的什么?”

    “沈霸是甘凉王的旧部余孽,他知晓白银的下落,本官半信半疑的将其打入死牢。”

    “沈霸既然知晓了大批白银的下落,为什么还要去抢劫呢,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刺史大人轻抚着胡须,目光逐渐深邃,深呼几口气便沉默不语的离开了,总结出一句话,沈霸骗了吴县令,吴县令骗了刺史大人。

    他走了,丢下一堆烂摊子,让他们自个处理,说明日会有人过来协助处理。

    李苪自然没有理会此等屑小繁琐之事,交由了从济县赶过来,熟悉此等流程的耿虎两人,这二人对自家老爷公子的推测啧啧称奇,满口赞扬,无一推辞的应承下来。

    至于明日来人,不用猜,定然是原阜县县令,李谷贤李大人了。

    仿佛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寒意涌上心头之刻,抬头瞩月,黑雾朦胧遮掩,半推半就中,月儿冒出了头,是一处尖角。

    月亮缺了一大半,他眯着眼睛,凝神眺望。

    李二送来了袍衫,念叨着白银何在,虽不是原话,倒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你想知道?”

    “不想。”

    李二的回答倒也有些出人意料,又是他自个问的问题,又不想知道答案,真是怪哉。

    “为何?”

    “不是我的,我就不去想。”

    李苪长叹一声,哀乎唉哉:“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李二不好意思的挠头。

    “说实话,这白花花的银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也是,十二条人命。”

    “何止如此!”

    “什么?”

第九十二章 惹尘埃(二)

    “哦对了,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说趁早休息吗,有事啊?”

    “诶,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李二轻拍了下脑门,欣然的坐下,稍微迟疑又接着说道。

    “我方才躺下,习惯了晚睡,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想着下来找你聊天,顺便给你添件衣袍驱寒,正好在楼下遇见了前来问候的耿大哥与闵大哥,他们二人想要见你。”

    “耿大哥和闵大哥来了?”

    李苪瞧了他一眼,方才收敛了神态,叹然的起身。

    李二点头,轻声道:“是的!”

    “那走吧。”

    李苪拢了拢衣袍,将身子蜷缩到一起,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喷嚏,顺势缩了下鼻子,寒气的袭扰再加上近些天来的思维异常活跃,令他有点头昏脑涨。

    他轻揉着太阳穴,率先走进了客栈。

    耿虎与闵元宗是李苪的父亲在济县县衙的心腹下属,他们两人就如同赵诚与刘纪一般,一人主内,一人主外,为家父分忧,是济县的人民公仆。

    耿捕头与闵班头,李苪经过与他们简单的相处,且先不说为人怎么样,至少性格平和,不易动怒,这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

    耿捕头与刘班头,想起这两个字眼,李苪不胜唏嘘。

    他摈弃杂念,轻缓的摇头,这已经成为历史,是一段不可名状的往事,能够在回忆中浮现这两人熟悉的面孔,也算是彻彻底底的经历过了。

    李苪来到大堂,扫视了几眼,面向而坐的是闵元宗,他稍微抬头便瞥见了李苪,赶紧招呼着对面坐的耿虎起身,两人并肩站立,无比窘迫的望着李苪。

    这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个头相差无几,一眼望过去,闵元宗稍胜一筹,高了半个脑袋,他们二人没有穿役事服,而是换了一身的灰袍衫与蓝色袍衫,兵器也没有携带。

    耿虎个子不高,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约摸三十又二岁,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身灰袍衫,落至小腿,两臂膀自然下垂,胸膛臌胀而显得孔武有力。

    闵元宗身材高挑,五官分明,非常清瘦而显示出书生模样,约摸二十又七岁,一身蓝袍衫,眉毛淡细而显示出精干的样子。

    两个大男人,目光拘谨,动作扭捏。

    他快步的走向了两位,欠身施了一礼,亲切的问候道。

    “耿大哥、闵大哥!”

    这一声,两人便诚惶诚恐起来,俯身下去,拖住了李苪的手臂。

    “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有何不可?”

    李苪淡淡的笑了,往后退了一步,依旧拜了下去。

    “你二人较我年长,尊一声兄长不为过。”

    两人无比汗颜,相视一眼,赶紧拱手回礼。

    亲眼所见李苪的精彩推理,层层剖析,深入解谜,而且每一个结论都有足够的多的证据支撑,才能将凶手法办,他们两人算是开眼了,做为李苪的兄长,真的是惶恐至极。

    无法推却,也只好点头认了。

    “两位大哥,房间内一叙。”

    这算是李苪第一次与他们两人正式的见面,这两人打心底的敬佩,当然了,这些套话是不会当着李苪的面讲出来的。

    “公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一直住在这里了。”

    耿虎、闵元宗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迟疑了,诧异的追问道:“公子,你与老爷一别三年,老爷经常在我们耳边说起你,甚是想念,这个...”

    闵元宗欲言又止,迟疑的握住了茶杯。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放心吧,家父会来的。”

    李苪笑着起身,在房间内踱着步子。

    他的话总是令人捉摸不透,但是仔细一想也就明了了。

    “哦,是这样。”

    闵元宗小声的惊呼道,灵光突现,思路仿佛突然间的豁然开朗。

    耿虎不明,不好直接的开口,于是拉着闵元宗要具体的答案,听完后也是顿悟般的点头。

    “是这样的公子,我们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认识下公子,顺便想问一下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

    李苪笑着摇头,接下来的时间,他只需要休息便可。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闲谈了一些有关老爷的趣事之后便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交代,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背影,李苪不禁又想起了那两人,愿安息。

    .........

    “少爷,你真的要安葬他们吗?”

    “为什么不呢?”

    “他们可是...”

    李二一时间激动了,从木凳上蹿了起来,突然间的提高了音量。

    “他们是暴徒?罪人?”

    李二悻悻的点头,他以为李苪不会认同他的看法,如此看来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他不解的望着李苪。

    “的确如此,但他们同时也是受害者,死绝了,确实有点惨。”

    李二怎么也听不明白,左右瞧着,按他所想,案子一结,不就都过去了吗?

    “你知道其中的曲折吗?”

    李二不假思索的摇头。

    “你知道沈霸为什么会死吗?”

    “这个我知道。”

    李二一顿,不禁兴奋起来,摇头晃脑的道:“因为吴县令已经露馅了,他被沈霸指认出来,自己得不到,他也不想让刺史大人得到,遂杀了沈霸,就是这样简单。”

    李苪把手放在了桌子上,轻轻的敲打,打出了节奏感。

    “难道不是这样吗?”

    “没这么简单。”

    李二焉了气,只要是李苪反驳,他就觉得事情一定不对劲。

    “为什么?”

    他不解的问道。

    “吴大人不得已,所以沈霸就得死。”

    “他还有什么不得已的事,一口气计划杀了那么多人。”

    “因为他终有一死,心有不甘,所以干掉了沈霸。”

    “哦,我懂了,真是太可恨了,临死之前还要拉一人陪葬。”

    李二很不解气,愤愤不平的替沈霸鸣冤,他的直觉认为就是这样子的。

    “拉一人陪葬?”

    李苪不可思议白了他一眼,叹息道:“若是要拉人陪葬,何此一人,你我皆有可能成为刀下鬼。”

    李二闻言,浑身一震,不自觉的吞咽口水,瞬间不说话了。

    “沈霸为什么会死,因为他认出了吴大人,他知晓事情终将败露,于是乎血腥的活劈了沈霸,让这个秘密永久的埋葬。”

    “秘密?白银?”

    李二的眼睛都亮了,直勾勾的望着李苪。

    “没错。”

    “少爷,你真的知道白银的下落?”

    李二慌了神,似乎很不情愿得到白银的下落似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他们搜寻了十多年,岂是我十天都不到的时间就能找到的。”

    李苪眼神一凝,沉声说道:“赵诚三人带沈霸去找他的贵人,但是在我的询问中,沈霸并没有见着这位贵人,令我震惊的是,他却又在大厅内一眼认出了吴县令,这能说明什么呢?”

    “两人还未正式见面,却又无独有偶的一眼相认...”

    李二喃喃自语的念叨着李苪提出的先决条件,小声惊呼道:“他们两人原本就认识!”

    “没错,而且这两人之间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李苪眉头一皱,总觉得真相仍然不明,处于忽远忽近的一个游离状态。

第九十三章 惹尘埃(三)

    绝望,透着对天地的怨恨,轻吐着冰冷的气息。

    死亡,仿佛如临深渊,无穷无尽的黑暗,如同深渊巨口一般,吞噬最后一丁点不存在的曙光,直至湮灭于虚无。

    李苪记忆的尤为深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对于沈霸临死前由惊恐到绝望的面孔,他怎么也不能忘却,李苪生活了二十余载,这张面孔还是头一回见到。

    只是看了一眼,便永远不会忘却,这是真真切切的刻骨铭心。

    赵捕头也有过绝望,他的绝望透着无尽的悲凉,临死前都想着如果那一步没有走,结果会不会反转呢?

    刘班头也曾绝望过,濒死之前的祈祷,他的绝望装盛着满腔的不甘,最后却无声的吞咽,默默承受着。

    至于陈缘,他是来不及绝望,每时每刻都被疼痛折磨的他,唯一所想的就是痛痛快快的结束此生,若有心愿,只能归于尘埃。

    说到吴县令,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感到绝望的能人,他不想绝望,也不能绝望,且不敢绝望,直到沈霸的出现才让这个不轻易向命运低头的男人临时决定,背水一战,若不是活劈了沈霸,这件案子到底会走向何处,没有人说得准。

    李苪忘记问他一个问题了,这个问题也是他目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甚至超过了白银的下落,活人也好,尸体也罢,他一定要问这个问题。

    面对沈霸由万般惊恐变为对天地怨恨的绝望时,他是何等的表情,内心是如何的心境呢?

    冷漠无情、疯狂狰狞...

    吴县令的这张脸,恐怕无人知晓模样。

    李二面部扭曲,鼻子、眉头、眼睛仿佛都挤到了一起,他在脑补这个画面,沈霸站在吴县令对面,认出他时的绝望。

    只是记忆中模糊一片,他不免失望的摇头,内心苦涩。

    “此案虽已了结,但是这件事还未彻底结束。”

    李二一怔,用食指敲击着木桌,木讷的看着李苪。

    “咚~”

    一声闷响打破了沉寂,李苪愕然的回望着李二,不可名状的点头。

    房间内气氛怪异,静悄悄之时,竟然传来了狂风呼啸发出的‘呜呜’的低吼声。

    李二窃喜,欣然的凑到了李苪的跟前,猛地一拍桌子,乐呵道:“少爷,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有长进。”

    李苪发出了几声若有若无的鼻息。

    李二得意的晃脑,然后斟满两杯热乎的茶,递到了李苪的面前。

    “少爷,喝杯热茶,驱走寒意!”

    李苪思考问题出神了,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

    李二瞧了两眼,索然无趣,没曾想,刚才的那句话全是奉承。

    “这件案子的作案动机是白银的话,那么这件事呢,却是为何?”

    “难不成也是白银?”

    李二见缝插针,来到了他的思路上。

    “毋庸置疑,不论是这件案子,还是牵扯其中的往事,都离不开白银这个字眼,只是我想不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李二努了努嘴,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掉队了。

    “少爷,你说沈霸是三年前被捕,他们会不会在三年前就认识呢?”

    “三年前?”

    李苪眉头紧皱,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着步子,喃喃自语的念叨了一连串的数字,或者说是年份,总之李二没有听懂,稀里糊涂的仿佛在梦中云游。

    “三年前...十六年前...”

    李苪顿了顿,目光逐渐深沉,犀利如利剑。

    “十七年前!”

    “我明白了。”

    他自顾的悠悠说道,茫然的坐下。

    “少爷,你明白什么了,知道这件事是具体指哪件事了?”

    李二一惊,赶紧追问道。

    “为什么呢?白银到底有什么出处?”

    .........

    碧云天,黄叶地,无名山头。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煦,太阳高挂,如往常一样轻洒下金色的光芒。

    阳光并不刺眼,沐浴其中,有种无比畅快的暖意。

    前一天,李苪让耿虎和闵元宗在山头上又仔细的搜寻了一遍,顺着腐烂的臭味找到了易元干瘪的尸体,与之前的五具身体一同运往了甘州。

    易元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从赵诚这三人的手中意外的逃脱,更有甚者,竟然找到了那个已经基本完工的山洞藏身,只可惜天不逢时。

    之前为什么那么多次的搜寻都无疾而终呢,包括赵诚他们自己人也是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这处山洞。于是乎,易元把自己给憋死了,至于是饿死的,还是冻死或者是渴死的,已经不重要了。

    过了几天,他们两人再次登山,登上了这座无名山头。

    李苪很想给这座无名山头起一个名字,但是一时半会的,他也想不出来。

    从诅咒到白银,始于山头,败于山头,最后归于山头,也许这正是他们最好的归属。

    这是一群坟头,唯有一块墓碑,写着: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一见无话,李二撒着黄纸,李苪则蹲伏着身子,沉默不语的燃烧着最后一点的不解。

    拖着沉重的步伐,山头上还来了另外一人,脸色苍白,两眼泛红,一身素衣,披麻戴孝的来到了这群坟头前,缓慢的来到了李苪的身旁。

    李二瞥了一眼,震惊的忘记了下一步动作。

    “少...爷,少爷,是她...”

    “我知道。”

    李苪有也没回的说道。

    “嗯?”

    这句话似乎比这人的到来更让李二震惊,他诧异不明的撇嘴,无奈的只好继续刚才的动作,抛撒黄纸。

    ‘扑通’,女子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来晚了。”

    李苪扫了她一眼,将剩余的黄纸递给了女子,女子不假思索的接过,立刻继续李苪刚才的动作。

    “还重要吗?”

    女子木讷的回答,声音很小,没了以前的底气。

    李苪听出了异样的声音,支支吾吾了半晌,又继续说道:“也对,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参加。”

    女子没有立刻接话,直到手中一沓黄纸燃烧殆尽,他才幽幽的问道:“你都知道了?”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一概不知。”

    “不,你知道的。”

    “那你想听听吗?”

    李苪站起身来,试探性的问道,不过女子没有回答他。

    “你曾经说过,你来阜县寻找一个人,居住在洪福客栈,一连三四天,我都见过你,见你坐在大堂的边缘地带,阳光明媚,可以瞥见县衙,多次都是如此,眺望着县衙,神情紧张,你到底在乎着什么呢?”

    “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李二曾经见到过吴大人匆匆的从客栈往县衙赶,这时我便开始怀疑了,因为吴大人从向我告别到被李二看见,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为什么这时候才发现他回到县衙呢,这中途的时间他去哪里了呢?”

    “在你的房间里,你们父女俩分别数月之后的第一次相见,或许是数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总之你们两人相聊甚欢,我想这时候吴大人应该是在交代你,甚至嘱托。”

    “是什么呢,遗言?交代余生?我想应该是愿你托付一户好人家,也算是不枉此生。”

    “你怎么知道的?”

    女子目光冰冷,直戳李苪的内心深处。

    “面对生死,父女之间难道不都是这样讲的吗?”

    李苪面色肃然,惆怅不已。

第九十四章 往事(一)求收藏!

    “不对!”

    李苪神情一紧,茫然的望向了女子不含血色的侧脸。

    女子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踉踉跄跄的缓慢起身,步履蹒跚走到了墓碑前,失声大笑起来,动容的扑在了石碑上,哑然的苦笑,眼皮红肿,仿佛脸上所有的血色全都聚集到了一点。

    由平静到疯狂,两眼无神的嘱望,直至墓碑上的鲜红字眼,万千思绪构成支离破碎的记忆顿时间一滴一点的融入到了她的脑海中,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点,决堤般的洪水肆无忌惮的狂涌而出。

    李二吞咽着口水,眼中女子疯狂的行为怔住了他,忘记了下一步动作,只得轻捻着黄纸,内心苦涩、凄苦,仿佛置身冰窖之中,不寒而栗。

    李苪用余光瞥了一眼李二,小心接过他手中的黄纸,用力上抛,最后一沓黄纸漫飞在半空,如同秋后的梧桐叶,洋洒洒的回旋,飘散的到处都是。

    这是一段不可名状的往事,是无数流血牺牲者病痛所在,在这段往事中,流亡者、流放者、牺牲者比比皆是,无一例外的是,只要牵扯其中,全都逃不过命运的审判。

    眼前的这群无碑坟头正是他们的归属,数十年后也不过是一拨黄土,孤寂且无人问津。

    起风了,微风徐徐,吹鼓着衣袍,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石碑上鲜红的两行大字,平寂却彰显着不凡。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是上承东晋十六国下接隋朝的南北朝时期的一首脍炙人口的民谣,《木兰辞》中的一句话,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将士们身经百战,有的为国捐躯,有的转战多年胜利归来,这正是军人们血征疆场的最真实的写照。

    “将军,士兵...”

    女子逐渐恢复神情,两眼肿胀,眼泪仍然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抚摸着冰冷的石碑,两指触进凹陷的字槽中,低声的默念,就像是一场简单的告别,简单的哀悼会,低声念叨着祭文。

    为国捐躯,战死疆场是一种荣耀,如此别有深意的两行字仿佛为他们敲响了丧钟,也似乎是赤裸裸的嘲讽。

    “郡主。”

    李苪眉头一挑,脸色微变,轻吐道。

    “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女子一愣,玉手攀在石碑上,头也没转过来的回答,鄙夷的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苪不禁缩了缩鼻子,至于这个称呼,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子的气质非常符合这个称呼,所以由衷的感叹。

    甘凉王,郡主,也不无不可。

    女子没有立刻接话,后退了一小步,紧接着又跪了下来,铮铮的磕了三个响头。

    确实是响头无疑,他听见了轻微的撞击声,嘴角抽动,略微不忍。

    女子转过身来,额头上凸起了一小块,微微泛红,溢出血珠,眼眸流盼,满是血丝,仿佛魔怔,她没有在继续哭,更没有闹,始终是一副惨笑的模样,就像是自己不该存在于人世间似的。

    “扑通”

    女子又跪了下来,毫无征兆的对着李苪跪了下来,弄得他手足无措,一脸骇然。

    “姑娘,你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李苪两三步走向了她,两手托举似要将其扶起,女子惆怅间,突然开口了,笑靥如花,仿佛冰山上的雪莲,乍一看又似流落凡间,一尘不染的仙子。

    “多谢!”

    说话之间,女子直挺挺的脊背缓慢的弯曲了。

    “使不得!”

    李苪两手相叠呈于了女子受伤的额头处,恰至手掌心,他感受到了丝丝的暖意,血液滚烫滴落在了他的手中。

    “为什么要谢我?”

    “李苪,你应该清楚,小女子一声道谢,承受了太多太多。”

    “是呀,太多了!”

    李苪长叹一声,无比动容。

    “你受的起小女子这一拜,若不是你有心隐瞒真相,家父是不会善终的,至少没有归宿是肯定的。”

    “起来吧!”

    他若有所思的点头,叹然的闭上了眼睛。

    “的确如此,若是知晓了令尊的身份,挫骨扬灰也只是小伎俩罢了,吴大人于我有滴水之恩,晚辈自然涌泉相报。”

    “实际上,当我的推理逐步吻合于他们的计划之时,我就被做上了标记,有多次我和李二都身处他们的包围圈中,活到胜出,自然不能归功于我的命大,权当是他们的妇人之仁。”

    女子深呼一口气,惆怅间释然了不少,不假思索的点头,铮铮的说道:“不错,家父吴君魁,吴大人。”

    “却是养父!”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绝望中透着无助,无助的面孔令人不惜多了几分怜悯之意。

    “什么,你是吴大人的养女?”

    李二明显怔住了,睁大了愕然的眼睛。

    “养女...养女...”

    “养女?”

    李苪略微一顿,突然间的惊呼道,脸色大变,仿佛在旷野之中只身咆哮。

    女子脸上呈现出落寞之色,霎时间,天地之间娇艳欲滴的花朵仿佛都为之凋零。

    “敢问姑娘芳名?”

    “吴清绾。”

    “陈炯临,陈缘,吴君魁,吴清绾。”

    李苪喃喃自语的念叨几声,眉头一皱,已然没了血色。

    “宁可葬送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让你涉险...”

    他沉默了,许多话都说不出口。

    “没错,你说的很对,义父就是这样的人,对哥哥百般苛刻,都不愿多责备我一句,哥哥每次被一拂训斥时都习惯性的调侃我,说我是亲生的,他才是领养的。”

    清绾动容的流下了眼泪,不过依旧是满脸笑容,笑容中透着无尽的苍凉,非常的不堪一击。

    “所以我不敢恢复女儿身,一直是男儿装扮,生怕义父区别对待我,生怕会失去他。”

    “你还是失去了他,失去了你的父亲!”

    李苪幽幽的说了声。

    “是呀,就在三年前,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无风的夜晚,月色很美,美的让人感到忐忑不安,那天来了一个人,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就这样支离破碎了,往事被重新拾起,斗志昂扬,却不免血流成河,这是无法避免了的结果,命运的安排,造化弄人。”

    “他是义父的徒弟,也许是冥冥中注定吧,因为他是州衙的官差,义父经过几个月的观察,有心的将其收为徒弟,为的就是留一个心眼,提防官府。在那个无风的夜晚,他来了,这天夜晚,正是抓捕沈霸命令出来后的当晚,他照例的把每日发生的事讲给我们听,讲给义父听,关于抓捕沈霸的命令也不例外,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十几年前的风云被重新搅动了。”

    “义父起初并没有在意,只是后来十多天的时间里没有见着义父徒弟的身影,他不免有些急躁,因为他是义父安插在官府的眼线。出事了,真的出大事了。义父的徒弟在抓捕沈霸的过程中不幸牺牲,所以沈霸这个人重新出现在了义父的眼中,一次两次的接触,于是乎,义父惊奇的发现,竟然与十多年前完全吻合。”

    “沈霸原名不叫沈霸,他没有名字,外号老小幺,是十多年前被义父他们意外漏掉的人,同时也是最后的知情者,希望之火再次被点燃。”

    “意外漏掉的人?”

    “十六年前的那场血腥屠杀吗?”

    李苪沉声,小声惊呼道,打断了她的话。

    “十六年前?你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吴清绾很震惊,她本以外李苪知晓的只局限于本案,看来此人太不简单了。

    李苪会心一笑,不可云语。

第九十五章 往事(二)求收藏!

    “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清绾两三步轻快的走到了一处小土坡上,眺望着群坟,或是孤碑,茫然的问道。

    “没有了,不知道的你会告诉我的。”

    女子怔一下的转过头来,哑然一笑,似乎不大相信。

    “别贫嘴,我知道你很聪明,推理出的结论无比的接近真相,尽管如此,十多年前的事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清绾把两腿上拢,膝盖屈膝,身子蜷缩到了一起,眉毛半眨,显得非常的无助。

    “吴小姐,怎么说话的,我家少爷就是知道。”

    李二尽管听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始终相信李苪,他说知道就是一定知道,不然自家少爷是不会口出狂言,妄自悖论的。

    “李二,不得无礼。”

    李苪眉头一皱,在两人面前晃荡起来,方才一愣,悠悠的说道:“可能是巧合,也不是说并没有!”

    女子冷冷的白了李二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回神,李二的气势被狠狠的打压,瞬间焉了气,吞咽着口水,默然不语。

    “那十六年前的血腥屠杀呢?又作何解释?”

    李苪笑了笑,整理着衣袍,大大咧咧的同她并肩坐下。

    “事有凑巧罢了!”

    清绾不甘心的强行解释一番,即便很勉强,勉强到她自己都不相信,但是必须得解释,万一真的是凑巧呢?

    女子故作扭捏之态,轻呼着樱桃小嘴,纵然有千言万语,却硬生生的憋住了,欲言又止。

    李苪当然知道她的顾虑,这必然是一段沉重的往事,充斥着血腥的杀戮,过往之人都逃不过命运的审判,无一人生还。

    人都已死,清绾不想继续徒添罪名。

    李苪凝望着石碑上的两行字,眼睛半眯,逐渐深邃,声音悠扬,飘荡在天地之间,可歌可泣。

    “十六年前的某一天,时间已不可拷,那天天气同往常相比,较为极端,一大早上狂风大作,倾盆大雨呼啸而至,可是到午后,霎时间却偏偏晴空万里,云朵凋零,太阳热辣,事出反常必有因,也许是老天于心不忍,这段往事绝不能深埋于地里,所以就派了一个中年人亲眼记录了这段血腥的往事。”

    这下清绾再也忍不住了,惨笑的直点头,嘴里一直在念念私语。

    “老天不公……贼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人,既然执意放走一人,又为何要派使者记录此事呢……”

    “也许吧,冥冥中注定。”

    清绾自问自答,命运安排的事,就是这么狗血。

    “没错,就是十六年前的那天,那个极端天气的午后,一个迫于生计的中年人,冒冒失失的闯入了树林内,见到了这一幕的起始原因,两方势力的血腥拼杀,代价是沉重的,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乱葬地,结果没有人知道,可以推测出来,定有一番全军覆没,另一方得胜而归,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李苪顿了顿,蓦然的抬头,金灿灿的阳光令人睁不开眼。

    “十六年前的那天,与今天的天气惊人的符合,往事终要被提起,不争的真相始终要浮出水面。”

    李苪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款款开口。

    “代入人物,不难得出,不论他们是从小镇上过来,还是从阜县过来,总之,沈霸一行人在逃亡,有另一方大势力在追杀他们,一直跟在后面,穷追不舍。另一方正是以吴大人为首,带领的残部,尽管人数不多,但是对于这些流匪,绝对是庞然大物的存在,于是乎,有人建议借这座无名山头的地形地势以此来抵挡吴大人残部的追杀,结果不再赘述,吴大人带领的残部杀的这般流匪草寇片甲不留,但是事与愿违,有一人却偏偏逃脱了,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正是如此,沈霸逃脱了。”

    清绾重重的舒了口气,眼中含水,仍然能够瞥见几分落寞的影子。

    “他是如何逃脱的?”

    李二忍不住的开口问道,这是问题的根本。

    女子轻笑了几声,对贼老天不公的讥讽,对命运如此安排的鄙夷。

    “沈霸对这件事非常忌讳,没有对一人说起过这段往事,义父根据其身体上的伤疤推测,应该是趁乱跳崖逃走,索性命不该绝,真让他给逃了!”

    清绾嘟着嘴,咬牙切齿的回答,两鄂上下合动,仿佛把沈霸放在了嘴里,咀嚼着石块,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

    李苪望着她略显无邪的疯狂面孔,吞咽着口水,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一样似的,有些生疼。

    “我说的可对呢?”

    李苪声音低沉,目光略显冰冷。

    清绾动容的放开了双臂,微微眨着眼睛,目光虽然仍有质疑,但是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李苪,你确实很聪明,聪明的可怕,令人胆寒,为什么要插手此案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不止一人的问过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我笑了笑,没有答案,以此来搪塞过去,不是我愿意多管闲事,只是我认为的闲事,不是世人所认为的闲事,于是我开口了。”

    清绾神情一紧,秀眉微皱,目光看向了别处,似乎听的不大明白。

    “你是一个怪人,小白脸!”

    李苪别了他一眼,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也许吧,我对任何事物都感到很好奇,打小就是这样,总是喜欢问东问西,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不到南墙不回头。大人们往往被问道语塞时,总会厉声责斥,小孩子家的问这么多干什么,无非是自己不知道了,却偏偏要将小孩子渴望求知的念想残忍的扼杀在摇篮里。我的成长就是打破了世俗的禁锢,自己一步步的追求真理,当然了,这一路并不顺畅,满是坎坷,从我记事起直到现在,我仍然有许多不懂的问题,所以,我一直在路上。”

    “于是乎,我走了进来,步入了重重迷雾之中,为追求真相,吾将上下而求索,最终让不争的真相自行浮出水面,这大概才是人世间的繁华吧!”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大方埋葬我义父等人的原因吧,为了引我出来,得到所谓的真相!”

    清绾茫然的抬头,弱弱的说了一句,目光澄澈,死死的注视着李苪的背影,仿佛一堵厚重的城墙,永远不可高攀。

    李苪背着手,没有立刻的转过身来,也没有吱声。

    看不见他的面孔,女子感到很无助,彷徨的眼神促使她微微挪动了脚步。

    “唉,我说这位小姐,你凭什么这么质问我家少爷。”

    李二拉下脸来,冷不丁的回驳:“少爷与你非亲非故,若不是体谅上苍有好生之德,这几具尸体恐怕不会在山上,而是在下面,乱葬地里面去祭拜吧。”

    清绾岿然不动,眼眸中有水光闪射。

    李苪没有说话,重重的舒了口气,仿佛做了一个决定,释然了不少,此时微风徐徐,刮在他的脸上,如尖刀般直戳内心。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

    清绾眼中闪过些许的落寞,苦笑的点头,微微欠身,朝着李苪拜下了。

第九十六章 往事(三)求收藏!

    “对不起。”

    “你想要知道什么?”

    “嗯?”

    李苪以为自己听错了,神情突然一紧,准备试探性的又问一遍,不料清绾又自己开口了。

    “先给你说说这件案子的始末吧。”

    女子松了口气,又动容了来到了墓碑前,深情凝望。

    “自从得知沈霸,也就是老小幺躲过一劫的消息后,义父便茶不思饭不想的,整日睡不着觉,我经常在深夜见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独坐,对着阴晴有缺的月亮,悄然流泪,一坐有可能就是一整夜。义父怎么也忘不了这段往事,尤其是无意中得知这条消息后,记忆深处的伤痛再次被刺激,他思考了许久,足有一个月,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包括缘哥,至于我就更不用谈了。”

    “一个月后的第二天,义父留下一封书信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去了,没有通知一个人,书信很饱满,大多是注意身体,勿念勿挂之类的宽慰语句,义父说自己要去找一个人,让我们不要去寻他,并且一定要快速的离开甘州,走的越远越好。”

    “缘哥知道这段往事,唯独我一人被蒙在鼓里,他看到这封书信后,决定要追随义父的脚步,为父亲正名,我哭着喊着求他不要离开我,于是那天夜里,缘哥将这段血腥往事委婉的全盘托出,缘哥一边讲着一边流泪,我也哭的稀里哗啦,我们两人抱头痛哭,咬牙彻齿的悲愤,我...”

    情到深处,清绾便沉默了,欲言又止。

    “你们两人悲愤至极,所以没有刻意的阻止,反而无比的支持陈缘,于是乎他瞒着吴大人,只身一人来到了阜县,投靠了赵捕头、刘班头两人。”

    女子没有否认李苪的话,但是也没有肯定,反正也就是那几个意思了。

    清绾当晚扑在缘哥的怀里,哭着哭着就不禁睡着了,醒来就只剩下她一人在家,一个月前还是别人眼中人人羡慕的模范家庭,如今成了一盘散沙,带着满腔的怨恨,赶赴战场。

    清绾一个人来到庭院中,望着空荡荡房屋,又不禁泣声泪下。

    她遵守吴大人书信中的命令,赶快离开甘州,走得越远越好,不过清绾只听了一小半,确实是离开了,不过仍然在甘州,不仅如此,而且离州衙不过咫尺的距离,就比如阜县县衙与洪福客栈的位置。

    清绾只是知道自己义父先是去找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具体在什么地方,她并不清楚,所以只得苦苦的在甘州城中等候,她知道,义父一定会出现的。

    “义父先是去找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成了他的身份,这个身份可以接近刺史大人,这个人是谁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素未蒙面的县丞大人。”

    清绾知道这个问题难不住他,一笑而过,淡淡的又继续说道。

    “没错,义父正是通过这位县丞弄到了一个官家的身份,义父对这位县丞全家有性命之恩,于是乎,我在十多天后,蹲守到了义父。”

    吴大人摇身一变,通过官家的身份进入了州衙中,那一次是给刺史大人送礼,过府时间不过半个时辰,第一次很显然就是碰壁了,之后礼数累积起来,义父逐渐打入了刺史大人的体系中。

    “后面的事,你就都清楚了,我就不再赘述。”

    清绾惨笑的转过身来,看了眼迷人的落阳,血红的云朵浸染了半边天,红的无暇,美的让人震惊。

    吴大人打通关系,企图赴任阜县县令一职,多次的礼数堆积起来以后,刺史大人动摇了,已经达到了他的收费标准。

    可是就在这时,朝廷一纸令下,家父李谷贤李大人突然被贬阜县县令一职,皇命不可违,所以这个念头被刺史大人打消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吴大人左右为难,内心焦灼之际,他决定冒险一试,企图瞒天过海,所以关于秘密宝藏的信息,有意无意的传到了刺史大人的耳朵里,不过吴大人还是有所顾虑,所以这条信息是这样的,沈霸是甘凉王旧部的余孽,得知这个秘密宝藏的消息。

    很显然,刺史大人动心了,几乎没有怎么的考虑,经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上下打通关系之后,家父被堂而皇之的调往了济县,为的就是将吴大人送上阜县县令的位置,探知宝藏的具体下落,殊不知在这时,一个惊天的阴谋就此展开了。

    赵捕头和刘班头自从那件事以后,似乎就是一直居住在阜县,隐姓瞒名的生活,而且拥有一身武艺,所以在县衙役事,不过就在三年前,吴大人的赴任,就此打破了他们宁静的生活。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陈缘的到来令他们有所警觉,吴大人的赴任,才真正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不过事已至此,他们没有选择逃避,而是迎难而上。

    “他们二人为什么会选择答应吴大人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上下级的关系吗,历经了生死的考验,这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诱因的呢?超乎生死?”

    李苪不甘心的问道,望着清绾澄澈且不含杂质的眼神,心里暗自打起了退堂鼓。

    意思就像是在说,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不过不懂就要问,李苪的确是不懂这个问题。

    “我知道,如果我清楚了十七年前的事,这个问题就不难得知了。”

    李苪撇了撇嘴,不禁挺起了脊背,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清绾。

    “我仔细观察了这两人临死前的表现,一个对死亡的漠然,全无牵挂;另一个则是满腔悲愤的不甘心,太不甘心,就好像...嗯...”

    “说不出来这样感觉!”

    李秉眉头紧皱,在原地团团打转,突然间的惊呼。

    “就好像是少了一样东西,这件东西比生命还重要,所以当自己的生命即将消逝时,而这件东西仍然还在世间。”

    “刘班头实际上并不怕死,心愿未了,于是化为了满腔的悲愤,太不甘心了,这下落成迷的白银是他心头的一块肉。”

    “被别人挖去了!”

    李苪眉头一挑,木纳的望着清绾。

    “怎么说你好呢?聪明?”

    “确实聪明!”

    清绾闻言,轻揉着太阳穴,眼睛眨的很快。

    “白银,还是所谓的白银!”

    “白银?”

    清绾长叹一声,失神道:“白银确实存在!”

第九十七章 往事随风飘散

    “我看见过沈霸脸上的绝望,无法用语言形容,认出吴大人的第一眼,似乎就已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勾起了他内心深处伤痛的记忆呢?”

    “嗯...”

    清绾先是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沉吟的开口,支支吾吾了半晌,似乎难以言耻。

    “我说义父杀了他全族人,你敢相信吗?”

    李苪闻言,眉头紧皱,鼻子眼睛全都挤到了一起,满是厌恶的表情,他一会看向清绾,又不时的眺望墓碑,迟疑的摇头。

    “不会吧!”

    李二的表情逐渐凝固,两腿战栗,头皮一阵发麻,仿佛他已经想到了横尸遍野的场景,血液、苍蝇、蛆虫...

    女子冷冷的看着,默然不语。

    “不想相信,曾经把保家卫国当做无上荣耀的军人,摇身一变就沦为了冷酷的恶魔,无情的刽子手,这可是多少条人命啊!”

    清绾哑然一笑,失神的摇头。

    “也许吧,命运本就如此不公,他们只是历史的遗弃者,不论什么评价他们都得接受。”

    “人们往往只是看见了表面现象,百般的偏袒受伤害的一方,殊不知行凶者真真也是受伤害的一方,我们没有权利指责这群人,这群默默承受痛苦,人人喊打的反贼。”

    “所以就让往事随风飘散,他们死后应当有个归宿。”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脸色微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要我继续说吗?”

    清绾很狡黠,故意让李苪推测,尽管是无比的接近真相,但是终究会有纰漏。

    李苪没有让她失望,简单的在脑海中过了几遍清绾所说的每一句话,揣度每一个字的含义,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吴大人带领着残部屠杀了沈霸的全族人,唯独他一人意外逃脱,所以当他认出吴大人的第一眼时,瞬间就崩溃了,意识到了恶魔找上门来,终有一死,绝望笼上心头,带着对天地之间的怨恨。

    吴大人没有让他失望,夺过许参军手中的横刀,从其胸口重重挥下,在众人还未反应之际,硬生生的活劈了沈霸,从而变相的守护了这个秘密宝藏,也就是所谓的白银,他得不到,刺史大人也永远得不到。

    屠杀全族之人,这是有多大的仇恨了,恐怕是血海深仇。

    李苪眉头一挑,冷冷的回应:“如果顺着这条思路深究下去,情到深处,导致激愤杀人,所以吴大人带领着残部将其血腥的屠戮干净。”

    “我想...”

    “应该是沈霸这个家族,直接或间接性的导致吴大人带领着残部的这群人的至亲全部死亡,于是他们背负了沉重的血海深仇,找上了沈霸的家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于是造成了这桩血案。”

    “但是一个偏远的山村家族怎么会牵扯上当时的甘州都督陈炯临呢?”

    “甘凉王造反逆伐一事另有蹊跷!”

    李苪一字一句的顿道,表情凝重,仿佛阴云笼罩。

    “李苪,你去做官该有多好,你绝对会是一个好官!”

    清绾失神的眨了眼睛,喃喃自语。

    “嗯?”

    “怎么啦?”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说,很有道理!”

    清绾轻笑了几声,轻缓的舒了口气,仿佛释然了不少。

    据野史杂记中的记载,甘州都督陈炯临在甘州仓促起兵造反,以下犯上,企图动摇政局,攻打凉州,自称甘凉王,所幸好景不长,在短时间内被驻守凉州的左武卫大军血腥的强势镇压,无疾而终。

    高宗大怒,下密令诛杀其家族,以及部下将领的家属,流放奴仆,所属士兵至亲之人皆在乡邻里受到了严重的偏歧,所以远走他乡导致颠沛流离,死的死,伤的伤,受牵连者高达五百多人。

    “没错,字面上的记载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义父根本无心谋反,百姓安居乐业是他老人家最愿意看到的,只是那天回到甘州,由他带领的,护送押往凉州的百万两饷银,在路途中被乡匪劫走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准确带兵前去剿灭这群乡匪,但是盛怒之下不经意间发了几句牢骚,被人诬陷说是起兵造反。”

    “义父百口莫辩,首先是饷银弄丢了,没有人相信他,再者恰恰回到甘州集合了军队,这下更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义父情绪激动,加上怒火滔天,于是斩杀此人于马下,带着军队出城前往剿灭这般大胆的乡匪,殊不知在路上碰到了正赶来平乱他们的左武卫大军,寡不敌众,再加上义父本无心反叛,所以一击之下就溃不成军,遂带着数十人轻而易举的就逃走了,最后还是来到了乡匪居住的地方。”

    “押往凉州的饷银被沈霸的家族给劫去了?”

    李苪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中,他就知道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但是听见清绾的亲口确认,他还是不免陷入了沉重焦灼的窘状中。

    “按理说押送饷银这么重要的事,理应有重兵且精锐把守,而且押送的线路也是绝密,无人知晓,竟然被区区的乡匪劫去,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梅雨季节,从启程押送饷银初始就一直下着雨,时而小,时而大,吴大人仍然还是按照计划中的方案行事,将饷银押送至甘州境内时,天公不作美,降下大暴雨,冲毁了驿道。

    于是吴大人转念一想,冒险的换了一条狭小却是捷径的小路前进,火速赶往甘州,途经一段山道时,遇上了泥石***锐力量损失过半,之后不久,饷银就被劫了。

    至于刘班头心头的一块重病,也就是这个时候烙下的,因为他是吴大人的贴身侍卫,正好跟随吴大人押送饷银,而赵捕头最初则是留守在了甘州,发兵剿灭乡匪时带上了。

    这是一段沉重的往事,充满了血腥与杀戮,加上沈霸全族人的死亡人数,十七年的这桩血案,真正意义上牵扯人数达七百人之多。

    李苪陷入了沉思中,眼皮无力的眨着,真相总是这么的残忍。

    “你都清楚了吧!”

    “为什么会是这样?”

    李苪脸色阴沉,不甘心的悔问。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义父,十三年都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如此执意的重拾往事呢?义父没有明确的回答我,他说他们是军人,为自己正名,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不是百姓眼中的反贼,忠心耿耿的为朝廷、为百姓做实事,死后才会安息。”

    “为自己正名,用这种方式为自己正名,难道不觉得残忍吗?”

    清绾低下了头,她不明白了,默然不语。

    “义父说只要找到了白银的下落,一切就都好办了。”

    清绾小声的说道,小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找到白银就好办了?你相信吗?”

    “你不相信!”

    李苪冷冷的笑着,英俊的脸庞满是凄苦。

    “可是,义父他...”

    清绾猛然抬头,对上了李苪的眼睛,心里好多替吴大人辩解的话全都憋回去了。

    “吴大人不想背负这个罪名,他太渴望公道了,只是这个公道永远不会来了。”

    “于是他麻痹自己,固执的认为只要找到了丢失的白银就能为自己正名,为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正名,为了讨回公道,所以带着残余的十多人,杀上了乡匪的村落。”

    等到他们赶到村落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因为他们既要躲避追杀,又要冒险进入腹地。

    而此时将白银拉回村落的这群乡匪们不禁愣住了,沉甸甸的大木箱中满满的装的全是银铤,再联想到押送的士兵,他们很快的就联想到了朝廷的银子。

    数量众多,足有三百万两,满满的十五箱,一箱是二十万两。

    发财了,发大财了,没有人不会动心,何况是一群土匪呢,他们为的就是钱财。

    于是为首几人拉拢了村里的壮力,秘密的将白银转运出去了。

    等到吴大人一行十多人辛辛苦苦赶到时,村里面就只剩下大批大批的妇孺了,无奈之下他们成了替罪羔羊,血腥的逼问白银的下落,自然是无一人知晓。

    直到后来,为了此事的不留任何痕迹,外出的壮力陆陆续续的返回村落之时,他们彻底的暴露了。转眼之间,一场大火将其燃烧殆尽,这个村落就此沦为了废墟。

    从这时候起,吴大人的追杀之旅正式开始,后面的事全部连贯起来,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

    “死绝了,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命运的审判,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一段沉重的往事,经久不散的扩大,令人唏嘘不已。

    难道真的是白银引发的血案吗?其实不然,从一开始的每一个环节的丁点错误,累积起来便是滔天大错。

    李苪蓦然的抬头,迟缓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夕阳的余晖,怀着对逝者的敬意,表达了深深哀悼。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愿月岁静好!

    .........

    “你要走吗?”

    “对。”

    “去哪里?”

    “不知道,没有想过。”

    清绾低着头,彷徨的前进。

    “你...”

    李苪顿了顿,腼腆开口道:“你义父让我照顾你。”

    她回眸一笑,浅浅的酒窝令李苪陶醉,这迷人的笑容映入了他的脑海中,久久无法忘却。

    一袭白衣,一柄利剑,一匹快马。

    夕阳里,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故事完了吗,也许吧,没有人说得准。

    “少爷,那三百万两白银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也许真的就在山里。”

    “以后还会有人来寻找宝藏吗?”

    “会有的。”

    “为什么?”

    “因为我要给这座无名山头起个名字?”

    “起什么名字好啊?”

    “嗯...”

    “就叫银山吧,‘金银’的‘银’!”

    “......”

    此时夕阳正盛,夜幕即将来临。

    ....

    本卷完!

开头总结及未来展望

    对于网络作家来说,自认为萌新还无法顶着这枚头衔,姑且自称为写手,心里这才有了些许的宽慰。

    从踏入网络写手行列至今,已有一年之多,算上上两本书,足有五十万字余,不过皆以太监,不可谓成绩,因为就签约第一关都没过,总想着能够像忘大一样一书封神,如今泯为笑谈。

    再说这一本书《拘影》,书名是前后反复推敲得出的书名,意在捕捉一丁点的蛛丝马迹,窥得真相。

    这本书构思之始,还要追溯到高三那年,那年夏天,高考倒计时一百天,苦读圣贤书乏味之后的自娱自乐所成(实际上就是手机被班主任收缴没收之后无聊所致),没有错,最开始构思下笔,就是一笔一划的刻在泛黄的白纸上,那时书名叫《掠影》,突发奇想而得。

    一个笔记本,一盒笔芯,一百天的时间,七八万字,三五个同学传读,悠悠三月,承载了太多太多的记忆,那年夏天,那个教室,那个大佬,那班同学,那场考试,那个她。

    于是第一卷就出来了,即便真正用键盘敲出来的内容和笔记本上的内容大相径庭,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因为有了一个不怎么清晰的思路,有了一个不怎么良好前提,但是却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推开了一扇厚重的大门。

    从上传不到两天,六千余字,后台就来了站短,您好,您的作品已被编辑关注,请继续努力。

    看到这句话,我欣喜若狂,一直在脑海中回味,甚至揣摩,睡觉时都会笑醒,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的一个高中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同桌,本书‘实体卷’的见证者。

    他在忙,兼职打暑假工,是地产销售。

    这位大佬只回了我一句话,可以的,相信你,继续努力。

    于是在后面的时间里,我看见了许多比我优秀的书,优秀的作者,我才幡然醒悟,来日方长,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其实这并不是一枝独秀,摆正好心态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我是无比幸运的,莽撞的进入到了这个大浪淘沙的圈子中,不过幸运并不是老天的眷顾,而是书的背后多数编辑的认可,心存感激,正因为有签约编辑小诗、责编子良这些可爱的编辑们,我才得以加入了这个温馨的大家庭,正式推开了这扇网文圈厚重且玄妙的大门。

    是的,《拘影》在九月一日正式上架了,感谢良大。

    因为上一本书的缘故,我对成绩看得很淡,直奔全勤,初衷就是为了在大学赚点外快,在我认为,至少要比早起贪黑的同级人要轻松很多。

    据说......实际上有证可论....但就是据说。

    九月上架的书籍中,二次元品类居多,都市、科幻品类首订居高,灵异品类最扑。

    扑?扑街。

    什么意思?反正就是不好的意思。

    革命还未完成,同志仍需努力,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

    在说这本书《拘影》,构思源于小时候的童年阴影,《神探狄仁杰》与《少年包青天》这两部古代悬疑大作。那时候网络还不普及,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农村家庭的孩子来说,网络就是玩物丧志的前提,依靠着彩电,早早的在电视机前等候,那时候断断续续的看了几集,就被里面的故事人物深深的吸引住了,尤其是两位神探为国、为家、为民的博大情怀,堪比楷模的形象一下子就映入了脑海中。

    一别幽州案、崇州案、凉州案;二睹天骄吉利可汗、狡猾的蛇灵逆党、大姐大肖清芳、闪灵虺文忠、血灵两姐妹、剑灵虎敬辉、魔灵无名氏、变灵苏显儿、动灵影子、精通算术的老先生袁天罡;三窥盛世之下、泱泱大周的人文风情。

    本书遂选址公元六百八十七年,垂拱三年之际,则天大圣皇后即位之前,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年代。

    随着科技的发展,引来时代的跌更这些必然的条件下,网络走进了千家万户,直到如今,仍然还记忆犹新的两大古代悬疑,已经看了不下五遍,作为经典的两部大作,到后来就没有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了。

    于是突发奇想,故作《拘影》,书写自己的故事,别样的人生,同样的情怀,悲愤的感慨,同时也为这两部大作送上自己崇高的敬意。

    至此,再说第一卷。

    一个字,差;两个字,垃圾;三个字,不想看。

    看过蔡大的《镇墓兽》,我经常这样想,晚辈也是全订,不过我知道两者之间没有丝毫的可比性,但是我要向前辈看齐,追上其步伐自然免不了要做一番比较。虽是自取其辱,但是可以找到自身的不足,汲取著作的优点,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的,更新不能掉队,日后我也会购买一些蔡大的实体悬疑书借鉴,当然了,前提是拿到全勤以后,这一天我相信不会太久。

    确实如此,自认为文笔不够好,再者有着许多新人的通病,那就是小白文,不被市场认可。

    其二,故事不够严谨,上下情节衔接不上。悬疑就是烧脑大作,又是伏笔又是承前启后,对于这一点,我还要大量的学习,才能补充这个空白。

    其三,就是本卷一个最大的遗憾,每每想起都很痛心、自责。推测需要大量的证据来论证,而本案的凶手,为他们准备的证据实际上并不充分,甚至很勉强,尤其是关于陈缘的推测,是本卷的最大败笔。

    在我看来,本卷的一点可取之处就是本身的故事还行,引出了人物,破案小分队成立,只是本人的文学功底不深,怎么说呢,终究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在学习中进步,在进步中成长,吾愿与君共勉。

    第二卷分上下,上部“烟火味”,写李苪在父亲的恪守下,在济县感受了一番父母官的烦恼,处理方方面面的细小琐事,最后直至离开甘州返回故乡,带着一封父亲对母亲思念的书信,家书。

    第二卷下部,此处省略五百字...

    就这样吧,一直在路上,故事仍在继续,期待下一次的总结。

    闻人怀绿

    写在波浪壮阔的的大时代

第一章 静候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於胸臆,言泉流於唇齿。纷威蕤以馺鹓,唯毫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於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乙乙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俯贻则於来叶,仰观象乎古人。济文武於将坠,宣风声於不泯。涂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配霑润於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弦而日新。

    文章作用很大,许多道理借它传扬。道传万里畅通无阻,勾通亿载它是桥梁。往能挽救文武之道使之不至衰落,它能宏扬教化使其免于泯灭。人生道路多么广远它都能指明,世间哲理多么精微客观存在都能囊括。它的作用同雨露滋润万物本比,它的手法幽微简直与鬼神相似。文章刻于金石美德传遍天下,文章播于管弦更能日新月异。

    陆机,西晋著名文学家,他所著的《文赋》,正是抛开了六艺而力主‘情缘’,是摆脱了儒家诗教精神的束缚,更注重文学本体的研究。

    《文赋》结尾这段话,与传统儒家文献一脉相承,充满了鲜明的实践理性精神,李苪非常喜欢这段话,情到深处便会跟随着注意力诵读,全然的被吸引,由小及大,摇头晃脑,声音悦耳动听,宛转悠扬而极富磁性。

    “道传万里畅通无阻,沟通亿载它是桥梁...”

    李苪心如止水的看完一整本书,目光澄澈,仿佛具有摄人魂魄的洞察力,他放下了书本,走到了木窗前,背着手,默然注视着阻隔视线的木窗。

    烛火摇曳着黑暗,李苪的身影被拉的很长,映衬在微微泛黄的白色窗纸上,逐渐扭曲变形。

    他放下了衣袖,对面的黑影也如法炮制他的动作,像是挥动着手臂朝他打了一拳,只不过被昏暗的烛光顷刻间吞噬了。

    李苪浅浅一笑,玩性大发,来到了面对严闭房门的厚墙边,侧着身子,两袖一刷,摆出了一个老鹰样式的手势,借着烛光呈现在洁白如雪的土墙上。

    他缓慢的舒展手指,浑然一体的黑影随着他手指的上下浮动而跃然于墙面上,赫然一副老鹰展翅飞翔的雄心壮志图。

    李苪灵机一动,两手紧握,大拇指一并立起,在墙面上形成了一只硕大的兔子,他两手快速翻转,不多时,各色各样的的动物赫然跃立于墙面,从飞禽到走兽,就像身处大草原中,沐浴着阳光,享受着一场无比震撼的视觉盛宴。

    “咚咚”

    门外响起了一阵平缓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来敲门了。

    “进来吧!”

    李苪整理了一番衣袍,不管来人是谁,走到了助他享受这场视觉盛宴的烛火前,挑断了灯芯,暖和的热浪阵阵扑打在他的脸上。

    “少爷,闵大哥来了!”

    李二放下了端来的一盅茶,柔声说道。

    李苪闻言,自顾的点头,然后回过身来。

    清瘦书生模样的青年人上前一步,亲切的拱手拜道:“公子!”

    “闵大哥客气了,坐吧。”

    闵元宗先是客气了一番,然后扭捏的款款开口了,窘态的说道:“公子,老爷派人来了。”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漫不经心的泯了口茶,淡淡问道:“刺史大人的命令下来了?”

    “下来了,老爷后天一大早就会启程,午时之前可以到达。”

    “嗯,挺好的。”

    意料之中的事,家父李谷贤李大人被刺史大人调往别处本就是冒犯皇命之事,若是追查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方大人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已经无心在分管此事了,当然得尽量的补漏洞了。

    “老爷连夜派人带来了...嗯...”

    闵元宗呵呵一笑,打起了马虎眼,欲言又止。

    “闵大哥但说无妨,他毕竟是我父亲,为人子理应如此。”

    “是是是,是小的惭愧了。”

    闵元宗赶紧起身,汗颜无比,顿时舒了口气,苦涩的笑了。

    “小的只是不太能够理解,老爷连夜派人带来了命令,吩咐道从即刻起,让我们派人时刻看住你,不让你外出客栈半步,甚至房门。”

    “嗯?”

    李苪闻言,微微一愣,他本以为父亲派人带来了一份书信,没想到却是一句口令,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却很平静。

    他沉吟道:“执行命令吧。”

    李苪的平静让闵元宗急了,还以为他心有芥蒂,急忙开口为老爷辩解:“公子,您虽然破了如此悬案,但是终究为人子,老爷担心您的安危,所以才会有所限令,您可不要记恨老爷啊。”

    “闵大哥,少爷才不会生气呢,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李二努着嘴,咕喃了几句,为自家少爷愤愤不平,即便是少爷的父亲,老爷也是如此。

    “啊?”

    李苪有些哭笑不得,亲自为闵元宗斟茶,开怀的笑道:“闵大哥,你就放心吧,家父性格就是如此,我会牢牢遵守的。”

    闵元宗释然的挤了几下眼睛,表情怪异,拱手说道:“公子,那闵某就得罪了。”

    “闵大哥客气了,这两天就有劳你们了。”

    李苪同样拱手回应。

    闵元宗悻悻的返回了县衙,李二站在门前,赌气般的重重将房门关上了。

    “少爷,老爷怎么能这样呢,你可是攻破悬案的奇人,聪明人耶!”

    李二表示不满,诧异的惊奇道。

    李苪一笑而过,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漫不经心的喝茶,淡淡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为人臣,必须服从于君;为人子,必须服从于父;为人妻,必须服从于夫。即为人子,我理应遵守父亲的指令。”

    “嗯?”

    李二鼓足了一股劲,想要开口反驳,张着嘴巴,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给憋回去了。

    三纲五常,千古的道德观,无人能够反驳。

    第二天天还未亮,客房门口就有两名衙役把守了,李苪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是李二告诉他的,李二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许是半夜,可能是天微亮时。

    李苪让人弄来了文房四宝,铺设在木桌上,悠闲的品着茶,劲握毛笔练习着书法。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的毛笔,让他吃惊不小,竟是兔毛制成的紫毫笔,宣州制造的宣笔,此乃上等。

    他拿起笔,刷刷的勾了几笔,抬眸望去,凝神细想,正正方方的写下了一首诗,算是对这段往事最后的念想: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第二章 相视一眼

    九月下旬。

    九月二十五日,已经到了月底,天气转凉,这天又迎来了一次大的降温。天气阴沉,灰蒙蒙的不见天日,仿佛有一层黑布笼罩,寒风呼呼的刮着,‘噗嗤噗嗤’的打在人的脸上,街边的乞丐已经逐渐稀少了,唯独见一人,不顾寒冷,在大街小巷里游荡,她蜷缩着身子,佝偻着背,以此来减少自身热量的散发。

    这天,李苪的父亲就要过来了,闵元宗早早的过来亲自通知了他一声,李苪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带着李二从此住进了县衙内。

    李苪自然可以住进县衙,他破了如此悬案,揪出了衙役的两大头头,余下衙役甚至为李苪马首是瞻,更别谈其父李谷贤李大人了,更是得到命令,接管了阜县,不过他可从来没有打着他父亲的名号行便宜之事,之所以现在住进县衙,全是为了考虑周到,父子相聚着想。

    李源慈,字谷贤,四十又三,扬州人士,咸亨元年进士,多次升迁累官至杭州刺史,从四品。

    公元六百八十五年,垂拱元年,因徐敬业起兵谋反一事,身受牵连,连降三级,直至被贬阜县县令,后调任济县县令一职,正七品。

    凡是品德医术俱优的医生治病,一定要安定神志,无欲念,无希求,首先表现出慈悲同情之心,决心拯救人类的痛苦,遂起名曰:源慈,源于慈悲心。

    字谷贤,效仿古代贤能,很有意义,不过有妄自夸大之嫌,于是取谐音:谷贤。

    李谷贤出生于医术世家,祖训云:一脉相承,男女皆宜。话虽如此,不过都是只传男,没有女子可传。无独有偶,到了李源慈上一辈,恰好全是女孩,于是乎选中了李谷贤的母亲,时间稍长,大多的医术早已失传,独留一堂药铺至今,还是李谷贤后来飞黄腾达之后,别人拱手让出来的。

    但是到了李苪这一辈,对医术、药材之类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这个事实确实很可悲,但是李谷贤对李苪尤为苛刻,关于医者的精神,则深深的刻入了李苪的内心。

    李谷贤是三兄妹,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大哥,下有小妹,父亲则在县衙做文职,也算是半个读书人,操劳了一辈子,如今李谷贤腾达了,日子倒也清闲,退辞在家,可以享福。

    要说李谷贤的飞黄腾达,就不得不提及李苪的母亲,李夫人了。

    李苪倒有点哭笑不得,也没有埋怨,李谷贤是上门女婿,黄府的姑爷,其妻黄莲韵,乃杭州数一数二的大富商,黄员外家的三小姐。

    要说这黄员外可就了不得,各行各业都有涉及,刺史每到任,交接完文书后,都会拜帖亲自登门拜访。黄家在杭州根深叶大,这是几代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人人羡之。

    上门女婿的名声不怎么好听,尤其是对于读书人来讲,更是人人得以摒弃的事,其父李谷贤当然言辞拒绝了,尽管家里人百般劝说,他就是要返回扬州,宁可回老家教书。

    其母黄家三小姐,黄连韵的脾气在杭州城那是远近闻名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风姿绰约,美目流盼,在当时可算是排的上名号的女子,但是却因性格泼辣,刁蛮任性,无人敢接近,唯有在李谷贤面前才能收敛。

    听闻他要走,黄家三小姐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家丁找上了李谷贤,狠狠的猛揍了一顿,放下话来:

    竖子,敢爱不敢娶,算得上什么光明磊落的书生,滚回家卖红薯去吧!

    她的所作所为为杭州城绝大多数的女子树立了榜样,令人啧啧称奇,感羡不已。

    李谷贤当街被骂的狗血淋头,卧床躺了一两个月,身体好转后毅然决然的与黄莲韵成亲,这一段往事最后成为了杭州城的一段佳话,显然,他就是一个妻管严。

    所以李谷贤飞黄腾达了,也是偶然,同时也是必然。

    婚后两年,李谷贤上京赶考,高中进士,第三甲若干名,消息传回府中,恰巧李夫人诞下一男婴,随起一单字曰:苪。

    李谷贤不乐意,名字太俗,他想得是根据医者仁心取名,遂早早立下嘱托,成人礼取字:字之仁,持之以仁,始终保持一颗仁者之心。

    所以李苪的童年生活、少年生活可用四个字概括完全,无忧无虑,尤其是其父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坐上了杭州刺史的位置以后,他在暗地里被人称为杭州的‘太子爷’,所幸他不喜好金银权利,却无独的偏执于‘字’、‘诗’、‘文’,倒算得上一朵奇葩。

    直到其父李谷贤的被贬谪,这些虚名才消失殆尽,他也才缓慢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午时左右,天气仍然不见好转,乌云笼罩,寒风阵阵。

    李苪在其内加了一层袄子,外面换了一件白色素朴的襕袍衫,他拉着李二,站在了最后方。

    一干衙役在县衙大门等候,冻得耳朵赤红、嘴唇乌紫,蹉跎的手掌,企图燃烧自身的热量,来抵御寒冷。

    “咚咚”

    不远处终于传来了鸣锣声,众人不禁松了口气,肃然起敬,整理好队伍,毕恭毕敬的等待。

    “济县县令李大人到!”

    有名灰衣皂隶大声喝道。

    所有人跪伏,恭声道:“恭迎李大人!”

    闵元宗靠近马匹,搀扶而下一位身穿浅绿官袍的中年人,袍服是以绿色龟甲、双巨、十花绫罗制成。

    中年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剑眉横立,其下眼眸深黑,肌肤蜡黄,缺少水份,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布,冉冉府中趋。

    他站在风中,左手背负,右手按在腹部,平静的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了最后面的角落,淡淡道:“都起来吧,府中一叙!”

    “刺史方大人有令,阜县县令一职空缺,由我代为管辖,州衙正在加紧人员的选拔,直此期间,愿各位尽责尽守的协助本官,让阜县尽早的恢复秩序。”

    “遵命!”

    事无大小,只是繁多,县令一职空缺,县承更是荒废许久,积压已久的琐事都会使百姓心中生怨,理应急早的解决才是,尽快选拔出人手,让阜县恢复原有的秩序。

    中年人眉头一挑,铮铮的望着稚嫩青涩的两人,心中哀叹一声,挥手示意都下去吧。

    李二略微抬头,很想做声,却被自家少爷给拉住了。

    回到厢房中,两人索然无趣,显然是被软禁了。

    李苪心中苦闷,压抑的仿佛心头被人放下了一块石头,他不禁想到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随后有人送来了饭菜,却不是耿虎与闵元宗其中一人,显然是其父授意了,彻底断绝了他与外界的交流。

    李苪蒙圈了,大感疑惑,最后从是阜县的衙役中窥得的消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李大人授意,反正耿虎、闵元宗两人没有亲自来的缘故,就是李大人带着他们几人急匆匆的出去了,看那样子是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工作中,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天色很怪,暴雨是免不了一场了。

    两人相视一眼,无奈的摊手。

    李苪心头凝重,却不知是为何。

    果不其然,稍缓,暴雨倾盆而至,旁听着窗外密集的雨落声,令他揪心不已。

第三章 李父的顾虑

    十月前的暴雨,是入冬的征兆,冷凛的寒意席卷而至,似有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味道。

    淅淅沥沥的冬雨一连下了三天,房窗禁闭的房屋内,没有一丝冷气的摄入,虽说如此,却没有丁点的做作。

    李苪主动要求,推却了下人,自个与李二外出吃饭,尽管百般的不情愿,冷风入颈,即便是县太爷的公子,他也没有借助其父的名号,而且在这个还算紧要的关头。

    还有一点,那就是心系其父,因为自从他来到县衙,还未正式见过自己的父亲。

    李苪本以为飘雨的这几天可以偶见父亲,但是他错了,早出晚归的李大人没能遂他的愿,完美的错过了回府吃饭的时间。

    他再一次低估了自己的父亲,不是不相信,而是太过了解,李苪本以为书生极其男人的傲骨是宁可玉碎都不为瓦全的存在,但是其母的一句话却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父母间的情感堪比金坚,父亲对母亲的爱令他始料不及,那是他第一次对爱情憧憬,爱情是什么,李苪不知道。

    至于这一次,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父亲从出生到杭州游历,一路坎坷,菜米油盐的心酸;从杭州遇见其母之后,不论是命途还是仕途,皆都是顺风顺水,年龄一到立即升迁。

    只是这一次,意料之中的受到牵连,连降三级,从刺史之位退到七品县令,更是从烟柳画桥般的水乡来到了穷山恶水的边陲小城,巨大的挫败感霎时间如潮水般的涌来,周围人的眼光,官场的区别相待这都是无形中的打击。

    从被贬阜县到调任济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刺史大人明知是皇命,却还要为之,利用的正是这一点疏漏。

    挫败感的形成十分不易,但是一旦形成就会造成毁灭般的打击,从李苪知道其父调查的几个案件中,经受挫败感打击的人,从平头百姓到达官贵人,终以丧心病狂而一发不可收,导致血的悲剧。

    所以当他得到一句命令而软禁时,他才不安的惶恐,迫于寻找突破口,但就目前而言,父亲不仅没有被挫败感击垮,反而已经走出了阴影,似乎隐约间琢磨清楚了官与民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原有的一层薄膜正在逐渐的淡化,这叫做进步。

    不过李苪还是捉摸不透父亲为什么要软禁自己,不让出门半步,虽然他没有亲口表明自己破了此悬案,更没有声张自己是聪明人,但是在内心还是有种无形的傲然,甚至是自豪感。

    因为这是他亲手经历的第一件案子,第一件血案,有了父亲榜样的形象刻在脑海中,为官者与生俱来的得意令他有些飘飘然,但是李苪并不认为这是坏处,当然了,这也谈不上什么好处。

    这感觉他始终还无法细细体会,真相是残忍的,背后的故事令人唏嘘,除此之外呢,李苪说不上来。

    等到天空放晴,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之后,已经是九月三十号了。

    这一天黄昏时分,李大人回府了,让李苪和李二去见他,这是闵元宗亲自过来通知的,不过不是李谷贤自己点名要求的,而是李苪放出了杀手锏,一封书信,承载了女子对自家丈夫思念之情的书信。

    此话一出,李大人赶紧就让闵元宗过来了。

    轻车熟路,不需要闵元宗的带路,他自个就带着李二过来了,来到了一处不大的房间,系县衙的书房。

    残烛立在白色灯罩中,散发着昏暗的灯光,黑色的影子向四面八方触探,无声无息的摇曳,向着黑暗示威。

    黑暗充耳不闻,笼罩着房间的四个角落,虎视眈眈的准备随时侵吞最后的光明。

    黑暗与光明交触之际,是一位中年人笔直的背影,他埋头伏案苦作,眼不离书籍,手不放毛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深夜。

    “爹!”

    李苪根本无心打扰,只是这样一直写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于是柔声轻吐,目光闪动。

    李二倒是洒脱,嘴角一抿,欢快道:“老爷,少爷来了!”

    李谷贤身躯一震,内心猛地抽动,右手执笔直接下意识的触在了纸张上,乱点一划,愕然的眨了几下眼睛,恍如隔世般的抬头。

    他略微偏头,铮铮的望着,眼中含水,泛着泪花,两手战栗,抖动着毛笔,墨迹到处都是,仿佛在胡乱涂鸦。

    借着昏暗的灯光,映入眼帘的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且皆显青涩稚嫩的脸庞,高个子青年与他身高相差无几,明亮的眼眸闪着光华,五官精致的轮廓倒有他几分的影子。

    李谷贤老脸微红,眼睛飞快的眨着,干涩的眼角已经溢出了滴滴泪水,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小步,然后身躯一震,猛然抽动,生气般的拂袖,转过身去,突然间的提高了音量,厉声道:“跪下!”

    这下轮到他们两人震惊了,相视一眼,不明觉厉。

    “爹,孩儿不明!”

    李苪抱拳,忍不住的问道,父亲前后转瞬的变化太大了,他望着父亲几乎遮挡全部光线的背影,仿佛看见了一堵城墙。

    “跪下!”

    李谷贤没有客气,毫不犹豫的又说了一遍,冷笑了几声。

    “李苪,你长大了?”

    他别有用心的用余光偷瞄着。

    李苪被父亲深邃的眼神看的直发毛,非常的无助,冷汗不禁直流,他努着嘴,直挺挺的跪下。

    “老爷,这...”

    李谷贤慢悠悠的转过身来,凝着眼,幽幽的斥道:“你也是一样。”

    李二惶恐的吞咽着口水,悻悻的跪伏在地。

    “李苪,你觉得你长大了吗?”

    “启禀爹,孩儿已成年,取字之仁。”

    李苪直视着父亲刚毅的脸庞,恍惚之间仿佛有了距离。

    “对,没错,你是成年了。你这样冒冒失失的插手命案,你觉得这是成年人该做的事吗。”

    “十几条的人命,孩儿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条鲜活的生命无故消逝,孩儿做不到,相信父亲大人您也做不到。”

    “那可是命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才会干的事,你现在可以看见我,应该叩谢天恩。”

    李谷贤敌视着李苪,两眼泛红,低吼的咆哮,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难道不是您在护佑孩儿,为孩儿祈祷吗?”

    “严肃点,跟你小子说正事呢!”

    李谷贤不经意的扬起了嘴角,没好气的喝道。

    “爹,孩儿知道您想说什么。”

    李苪一怔,两手摊开伏地,磕了一个响头。

    “爹,孩儿知道您担心我的安危,所以特此良苦用心,让我闭门思过,您是看着我长大的,知晓我从小的追求,若是让不争的真相永藏黑暗,孩儿自问做不到,况且那么多无辜逝去的生命,您不是常说人人平等吗!”

    李谷贤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幽幽的憋出了一句:“你会死的!”

    李苪眉头紧皱,对上自己父亲的眼神,坚定中透着无比强大的决心,“我舍不得您,舍不得娘亲,舍不得李二,舍不得每一个关心我的人呢,舍不得离开这玄妙的世间。”

    “诡辩!”

    李谷贤闻言,不禁勃然大怒,陡然喝道。

    “爹,您常说医者仁心,而且持之以仁,永远保持一颗仁者之心吗,我要做行动派,不能只是妄言。”

    要做行动派,不能只是妄言。确实如此,这话有绝大的伤害力,因为这是李苪独自经历的第一件事,李谷贤才会行如此做法。

    他吱吱唔唔了半晌,沉默的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鼻息,不耐烦的挥手:“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了!”

    李苪呆呆的望着自己的父亲,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回来!”

    李谷贤又叫住了他,摊开手来,没好气撇嘴道:“韵儿的书信?”

    李苪拜道,示意李二,然后大步的踏出了书房。

    “哦!”

    李二赶紧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三个月前的书信,不解的递到了老爷手中,然后一溜烟的朝着门外追去。

    李谷贤瞥着他们没入黑暗中的背影,苦笑一番,面迎着烛光打开了书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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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影介绍:
公元六百八十七年,垂拱三年之际,则天大圣皇后即位之前,值此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年代,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正徐徐展开;然而荣世之下,一幕幕浊浪排空的好戏正在上演。
事出反常必有因,每一件光怪陆离的案件背后,总是令人悲愤填膺,哀叹顾怜。
瑞气祥云初盛,诗情画意正浓,喜看百花齐放,笑闻百家争鸣。拘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拘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拘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