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拘影TXT下载拘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拘影全文阅读

作者:闻人怀绿     拘影txt下载     拘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夜谈

    自上次深夜一叙已有三天有余,李苪解放了,但是也仅仅局限于县衙,不准外出半步,何故?权当鲁莽后的惩罚。

    天气转冷,花草树木皆以凋零,鲜艳不在,府中已无景可赏,而且阴沉的天气让府中显得有些沉闷,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压抑。

    李二曾经向少爷请教过老爷前后反应的巨大反差,到底是什么使然呢,能让李谷贤如此的愤怒。一别三年,按照李二的想象,应该是父子二人应有千言万语相叙的场景,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只是现在的状况令他有些束手无措,陪在自家少爷身边,能说上几句话的依旧是他,李二汗颜,情况有些不妙。

    李二性格简单,情绪繁多,喜怒哀乐俱在,甚至有时会不吐不快,非要说出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心中愤愤不平,必须要讨回公道,当然了,他不傻,在此需有一个前提,而这个前提自然就是自家少爷,李苪是也。

    就比如吴清绾冷嘲热讽的质问,脑筋灵活的他自然看出来清绾是什么意思,而且李苪的窘迫他也能体会,于是乎李二站出来了,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此事,哪个没心没肺,自然是一目了然。

    所以清绾道歉了。

    而且李二不止在言语上对李苪百般拥护,在思想、行为上那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更有义无反顾的为李苪抵挡伤害。

    他的右脸颊及至颈下,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如今已经是血液凝固后,重新生长出皮肤,不会造成永久性的创伤。这是丁凡之妻姚氏这等村妇,被刺史大人三言两语动摇之后,激愤之下胡乱作出的反应,这一次只是用手抓,以后呢?

    李苪有时会在梦中惊醒,关于李二,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同时又是他不能思考的问题,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既然有第一次义无反顾的用身体去帮自己挡伤害,会不会有第二次呢,第二次是刀还是剑?

    他不敢想,惊醒便是一身冷汗,久久无法忘却。

    李谷贤想到的正是这一点,既然李苪有第一次以正义之手向黑暗进攻,让其光明逐渐渗入,为枉死人伸冤的他会不会有第二次以正义之名敲打黑暗呢?

    绝对有,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就在李苪很小的时候,李谷贤就发现了这一点。

    李苪出生的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家庭,有只手遮天的权利,几代人沉淀下来的巨额财富,同时还有几十甚至上百人的追名逐利,事实证明,这场悲剧的大戏也正在逐渐拉开帷幕。

    李苪性格两极分化,立场格外鲜明,无形中得罪了很多人,从小就被孤立,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撑腰,怕是会夭折,所幸全是对自身、对百姓有所裨益之事,李谷贤也愿意在背后为其打点。

    杭州是故乡,好男儿应该志在四方,李谷贤想到了这一点,李苪也理应如此。

    还会有人保护他吗?危险还会继续靠近吗?

    李谷贤的担心,他的愤怒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李苪能够深切体会到父亲的无奈,一边是自己的独子,而另一边却又是男儿。

    好男儿有自己的志向,有自己的追求,若是一直在老鹰的羽翼下,谈何翱翔于天空。

    李谷贤是有私心的,李苪是他的独子,含辛茹苦拉扯了二十年,他相信以自己的能耐和黄家的权势,能够护其平安二十年绰绰有余。

    李苪要做行动派,持之以仁心,管尽天下的‘闲事’,如此一来,父亲的这点魄力就比不上自己了,而且从为人、为官的角落着想,更是要将他重重的推出去。

    所以他直言顶撞自己的父亲,为天下人所不齿。

    简而言之一句话,继续多管闲事恐有危险,死亡是沉重的代价。

    李谷贤又岂会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何等的失败,只是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人可以预料,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到来呢?

    李二凝重的点头,会意的笑了,为李谷贤开口辩护道:“少爷,老爷这般也是为你好,不过确实有点良苦用心了。”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折下一根枯枝,端详了许久,然后便旁若无人的笑了,弄得李二有些措手不及。

    他略微一顿,抬手下落,重重的将这根枯枝插在了一盆空空如也的泥土中,目光逐渐深邃。

    李苪想明白了,自己的路自己会一直走下去的。

    这天深夜,李大人回府,再次将李苪叫到了书房中谈话,李二也是如此,不过是分开单独的谈话。

    先是李苪,一老一少促膝而谈,喝着热茶,暖心不已。

    “李苪,你带来的书信我已经看过了,韵儿可安好?”

    一别三年,思念如故,李谷贤握着书信,不禁泛红了眼眶。

    “爹,请您放心,娘亲身体无恙,只是思念颇为俱盛,故特让孩儿前来探望,一是成年,二则是体验北方的风土人情,待回乡向娘亲一一禀实之后,娘亲回启程前来与父亲相聚。”

    李苪站起身来,拱手拜道。

    李谷贤若有所思的点头,老脸泛红,有些颤抖的低语道:“韵儿...韵儿她会习惯这边吗?”

    “爹,您一开始不是也不适应吗?”

    李苪挤眉弄眼,真是哭笑不得,其父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那倒也是!”

    李谷贤微微一笑,轻抚着胡须,目光闪烁,有晶莹的泪珠滚落。

    正视着父亲的侧脸,蜡黄的脸庞上多了些许的褶皱,是悠悠岁月洗刷留下的痕迹,颇为沧桑。

    李苪动容的眨着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溢出。

    “哦对了,你打算在这边呆多久?”

    “立春之后离开。”

    “嗯...”

    李谷贤瞥了他一眼,悠悠的才哼出这么一个字。

    “韵儿在信中所说,你学业有成,是准备进京赶考吗?”

    “正是如此!”

    “踏入仕途?做官?”

    “并不想做官!”

    李谷贤一愣,脸色微变,轻打着节拍,淡淡道:“那好,悬壶济世行医去吧。”

    李苪脸色肃然,正色道:“但是却又不得不而为之。”

    “你还是要做官?”

    李苪点头。

    “为什么?”

    “我要弄清楚官与民之间的联系,多管闲事!”

    “这是永恒的难题,你管不着!”

    李谷贤撇嘴笑道。

    “有人说我会是一个好官,就像父亲您一样。”

    李谷贤耸肩,无奈的轻笑了几声。

    “你做官并不长久。”

    “有一时力,使一处劲。”

    一老一少交谈了许久,但是却很模糊,父亲没有给儿子一个很明确的立场,儿子没有给父亲一个坚定的答复。

    轮到李二了,他有些惶恐,但是胆怯居多。

第五章 翻供

    九月霜秋秋已尽,烘林败叶红相映,惟有东篱黄菊盛。

    十月七日,寒露时节。

    霜秋自断魂,楚调怨离分。

    冬天快要来了,以后的日子里,气温比白露时更低,地面的露水更冷,快要凝结成霜了,因而是西北方,说话时的热气蹭蹭的往上冒。

    狭小的山道上,一行四人,乘着骏马在山道上飞驰。

    阜县通往济县有两条路,一条是官府修建的驿道,另一条则是曲折的小路,也就是山路,却因而是捷径,时常有人踏足。

    这条小路唯有这一段山路地带,过了这段山路也就到了济县境内了,他们一行四人的目的地自然就是济县了。

    这四人赫然就是李苪、李二、耿虎以及另外一名年青的灰衣皂隶。

    这名灰衣皂隶是谁,这事还得从今早说起。

    寒露,这天平淡无奇像往常一样,李苪早早的就起来了,现在他可以出门游荡了。

    李苪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首先就要去了解这个地方,并不是越陌生就要更加的陌生,相反,他喜欢去了解这个陌生的地方,结交更多的朋友。

    这次也不例外,他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座边陲小城,就自发的加入到了查案的行列当中去了,现在终于空下时间来,李苪自然也要驻足观赏,虽然这里比不上江南富饶之地,但也有它独挡魅力瑰丽的一面。

    李苪喜欢到处转悠,吸收新鲜空气,让思维活跃起来,充斥整个大脑,年前人就应该充满朝气,不能让寒冷禁锢肢体上的行动。

    思考时他喜欢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站在凶手的思维去模仿杀人手法、躺在地上充当死者推测死因、尽可能的还原案情的经过,乃至每一处细枝末节。回归世俗,喧嚣的城市可以令他大脑清晰,换一种思考方式,跟周围人打成一片,融入他们的生活,体味人情冷暖。

    他和李二会到菜市场转悠,漫不经心的旁听商贩与行人的讨价还价,他们时常会争的面红耳赤,李苪偶尔就会插上几句,自然是讲公道话,对偷斤少两的商贩他就会略施小计,使其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所谓烟火气,大抵就是如此吧。

    一碗素面下肚,驱散了不少寒意,等到他们俩人回到县衙时,竟然奇迹般的全在场。

    李大人背着手,背影被无限放大,他微仰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岿然不动。

    其下耿虎、闵元宗两位班头,还有李大人新选拔的两位班头,还有另外一人,这人相对来说比较陌生,李苪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是一名灰衣皂隶,表情凝固,眼神慌乱,低着头默然不语,像是发生了一件非常的急迫的事情,不得不向李大人禀告。

    他既非两县的捕头,又不是两县的班头,但是所处的位置却很特殊,这名皂隶站在闵元宗之后,耿虎之前,被这两人夹抄着。

    短短几息时间,李苪轻微的扫视几眼,就已经对此人一清二楚了,不论是来自何处,还是有何目的。

    李苪带着李二直接走进了前堂,闵元宗瞟了一眼,凑到了李谷贤的身旁,低语了几声,便恢复原状。

    “李大人,是不是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

    李谷贤转过身来,淡淡一笑,肯定的回答且反问了一句。

    “哦,没出事就好!”

    李苪拱手往外一推,施了一礼,却有意无意的瞟了眼这名灰衣皂隶,他所站的地方确实很扎眼,昭示着特殊。

    李谷贤自然意识到了现场的怪异,别有深意的望了眼耿虎、闵元宗和这名灰衣皂隶这三人,他板着脸,发出了几声若有若无的鼻息,表示不悦。

    “公子,你来的正是时候。”

    闵元宗上前一步,汗颜的呵呵笑道,用余光偷瞄着李大人。

    “闵大哥,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前...”

    “李苪,你不是很聪明吗,猜猜看。”

    李谷贤突然提高了音量,无情的打断了闵元宗的话,厉声说道。

    闵元宗悻悻的点头,一声不吭的回到了原地,眉头一挑,示意着李苪,然后斜视着自己身旁的灰衣皂隶。

    “李大人公务繁忙,时常早出晚归,像这个时候您应该在城中的某一个角落,而不是在府中急的焦头烂额,事出反常必有因。”

    他侧着身子看向了这位年青的灰衣皂隶,顿顿道:“这位官爷,想必您来自济县县衙,一般的事肯定有相应的人管理,而这件事却还要县太爷亲自处理,此事定然不简单,所以这才将李大人紧急召回,闵大哥将你带到了李大人的面前。”

    灰衣皂隶微微一愣,不禁喜上眉梢,两眼一瞪,自认为事情还有转机,拱手上前拜道:“公子,您说的一点都没错。”

    “那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

    李谷贤知道此事难不住他,脸色稍有缓和,走到了他的跟前,不疾不徐的问道。

    “老爷,您这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吗,少爷怎么可能会知道济县的事呢?”

    李二不甘的轻吐着舌头,忿忿不平。

    李谷贤两眼一转,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容我仔细想想!”

    李苪在前堂内踱着步子,吱吱唔唔的哼着节拍,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这才悠悠的款款开口。

    “按理说县太爷一走,县丞大人代理县令一职,全权处理济县的一切事物,既有他摆不平的事,还要派人上报县太爷,原因有二:其一不敢处理;其二,又不能处理,于是乎,有这几个可能。”

    “首先这事可能牵扯到了乡绅一类的地方富贾,令县太爷有所忌惮,就像我外公一样,刺史大人都要让其三分,若是他们犯事,定然要层层上报。”

    “其二,涉及到上级官员,不敢贸然处理,有甩锅的嫌疑。再者便是棘手的命案,县丞大人不敢随便处理,所以要上报李大人。”

    “那么如此重要急迫的事情,就有可能涉及其中一点,或者全部涉及,这也不为过。”

    “全部涉及?”

    李谷贤冷冷的笑着,大手往桌案上一拍,低吼的喝道:“这厮敢在本官手下翻供,真不识抬举。”

    “翻供?”

    李苪微微一愣,显然有些吃惊。

    “如此一来,那以前的罪名岂不是全部被推翻了?”

    李谷贤微微叹息,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鼻息。

    “毋庸置疑,那就是一桩棘手的命案了。”

    “这是老爷到此处经手的第一件案子,历时三年之久,上个月刚刚定罪,却是一件陈年旧案,牵扯到乡绅,一件疑难的命案,公子推测的一点都没错,几经周折,费了很大的功夫这才揪出了一个不畏强权的人证,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确凿无疑的罪名了,昨天在对一些案情细节的交代时,人证竟然改口翻供,死不认账。这下好了,嫌疑人一口咬定冤枉,请求重新审查,如若不然,则时将会请刺史大人讨回公道。”

    “赤裸裸的威胁。”

    “狂妄!”

    耿虎右手一翻转,猛然拍向了一旁的石柱,不过丝毫未损。

第六章 翻阅卷宗

    十月七日,申时末,太阳渐落西山,行人已在归途,瑟瑟秋风刮得让人直哆嗦。

    此时济县县衙大门口,急匆匆的来了一队人马,一行四人,马匹在大门口引起了一阵嘶鸣。

    看守的衙役没有丁点的大惊小怪,略微激灵点的衙役,麻溜溜的就凑了过来,热情的牵扯马,柔声亲切的呼唤。

    “耿捕头,您回来了,李大人呢?”

    激灵点的年青皂隶,使劲的逮住马匹,把声音压得很低。

    “还在阜县,那边的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老爷每天都是早出晚归,难得回府一次。”

    耿虎翻下马来,漫不经心的回答。

    灰衣皂隶若有所思的点头,望着耿捕头的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耿虎瞟了他一眼,眉头紧皱,脸色略微不悦,冷冷的问道。

    “罗大人呢?”

    “大人已经在前厅候着了,因为证据不够充分,听说上面在必要时会派人过来。”

    “嗯?派人过来,王佑,你是听说还有却有其事?”

    “额...”

    年青皂隶闻言,苦涩的扭捏道:“这...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耿虎无奈的点头,转过身去,热情的迎上了一位白衣公子。

    这位白衣公子肌肤白皙,相貌堂堂,目光澄澈尖锐,仿佛有洞察人心的魔力,在其身旁还有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紧伴左右。

    白衣公子脸色肃然,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眼神一变,又闪射出异样的光芒,嘴中念念有词。

    此人是谁,为什么还要劳烦耿捕头亲自热情的招呼呢?

    年青皂隶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伸着脖子往他们方向张望,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此人身份不简单,就像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公子,既然如此,他来干什么呢?

    “公子,县衙到了。”

    “嗯...”

    李苪环视一圈,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进去吧!”

    耿虎没有异议,当即肯定道:“公子,请!”

    “前面带路。”

    这位年轻皂隶震惊了,愣在了原地,不明觉厉的偏头,迟疑的赶紧拉住了最后的一名灰衣皂隶,小声私语道:“我说大哥,前面那位书生是谁呀?”

    灰衣皂隶回头,用手指了指被夹在中间的白衣公子,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说的是他?”

    “这位公子呀,他是聪明人!”

    .........

    事出反常必有因,此事出的诡异,发生的蹊跷,好端端的供词怎么说推翻就被推翻了呢,定然又是有心人的阴谋。

    跟据李谷贤的简单陈述,李苪也大概的了解清楚了,无非就是某位大家的公子哥喝醉酒了,与烟花巷中的女子在暗巷中苟且,恰被晚归的乔老爹给看见了,这位公子哥全然不顾,但是此女子却故作扭捏姿态,硬要回房间再行便宜之事,女子推三阻四之下,这位公子哥被彻底的激怒了,酒意冲昏了头脑,怒怼乔老爹,三言两语拌嘴之后,这位公子哥不惜对一个老人大打出手,过失死亡。

    唯一的人证,此流落风尘的女子,起初为了掩盖真相,女子被重金收买,于是这桩命案终陷迷局,最后不了了之。

    这件案子过了五年,多亏了乔老爹的丫头不死心,一直上诉,直到李谷贤调任济县之后,于是才决定重新审理此案。

    就在上个月前,据这位女子媛儿自己交代,她有这位公子哥的把柄在手,此人对她言听计从,处处依着媛儿,后来因为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从而得不到满足之后,出于报复,将此事全部抖了出来。

    很显然,此事缘起于一位烟花巷中的女子,既然是翻供,那么她以前的证词定然指向了这位公子哥是杀人犯,事到如今,她为什么还要翻供呢,这样可以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呢?

    李苪已经猜到了结果,因为媛儿收贿了犯人的好处,已有伙同作案的嫌疑,共犯为从,而且就算官府许诺她不会有任何的性命之忧,但是收监五六个月是免不了的。

    所以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翻供,定然是有人许诺她了大量的好处,此案情一目了然。

    只是李苪没有想到的是,父亲会答应的如此爽快,现在他的耳边仿佛还有父亲声音的回响。

    “李苪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那正好,你去替本官管管吧!”

    于是他就来了,李谷贤不放心,这才让耿虎亲自陪同。

    “晚辈李苪,小的李二,见过罗大人。”

    前厅中有一位垂手叹气的老者,此人个子不高,身着淡青色的官袍,身材略微臃肿,轮廓饱满,有一股怨气积于眉心,导致血气不佳。

    老者闻声一愣,不禁喜上眉梢,顿时脸色大好,他望了眼耿虎,抬手呵呵笑道:“想必这位英俊不凡的公子,就是李大人的公子了吧!”

    “诶,贤侄客气了,不必多利!”

    老者眉头故作紧皱,赶紧凑到了李苪的身前。

    “罗大人,您这般客气可就折煞晚辈了。”

    李苪淡淡一笑,打起了马虎眼。

    “罗大人,公子是李大人派来协助我们核查此事的。”

    老者逐渐恢复了情绪,缓过神来,表情不禁凝重了几分,诧异的点头问道:“李大人真是这么说的吗?”

    “哦,贤侄,本丞并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只不过兹事体大,可万万开不得玩笑。”

    富态老者眼神一凝,脸色处若不惊的多了些许的肃然,话中略带着几分戏谑,根本不相信一个小毛孩会查什么案,但是其父终究是县太爷,他也只能话中有话,暗藏玄机了。

    “罗大人有所不知,公子确实是李大人钦点的不二人选,破案非他莫属。”

    耿虎耿直的笑了,他还没有摸清楚罗县丞话中的弦外之意。

    老者内心暗笑,故作沉思的惊叹道:“当真?”

    “绝无半点虚假之意!”

    罗县丞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目光瞥向了别处,与之同来的那位灰衣皂隶。

    “贤侄莫怪,是本丞唐突了。”

    罗县丞呵呵一笑,惆怅的点头。

    “罗大人说笑了,姑且让晚辈一试。”

    老者目光茫然,有些冷淡,沉默了些许,方才缓缓的开口询问:“贤侄,那本丞就先带你去见人证?”

    “那风尘女子如今收押在狱?”

    “正是如此。”

    罗县丞目光迟疑,有些犹豫,他疑惑道,此案可就这一个人证,为何这一问?

    “犯人呢?是否也在监狱?”

    “贤侄,如今人证翻供反水,不能在称呼犯人了。”

    罗县丞的脸上有些惆怅,脸色铁青。

    李苪有些好笑,但是并没有直言反驳,淡淡道:“那就姑且称之为嫌疑犯。”

    “没错,也暂时收押在狱,以供随时提审。”

    “很好,罗大人我们走吧。”

    “贤侄这边来,我带你去提审人证媛儿。”

    “等等!”

    李苪突然叫住了罗县丞,淡淡道:“提审人证一事不能操之过急,先让她自个好好想想吧,我们去翻看卷宗。”

    “去看卷宗?”

    老者迟疑了,缓缓开口道:“贤侄,这个案子的经过很简单。”

    “不,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第七章 了解案情

    李苪略微抬头,心里嘀咕念叨了几句,如今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夜幕即将来临。

    因为这桩命案的重新审查,所以有关这件案子的卷宗早就被李谷贤从库房中找了出来,可以看出,在他之前,李谷贤也曾仔细的翻看过了,如果不出所料,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发现。

    这桩命案的卷宗已经送到了书房中,让李苪翻阅,罗县丞则是立在了一旁,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询问他,耿虎已经出去了,自己请求再去会一会人证媛儿。

    命案因而简单,不过从命案的起因、经过、结果,再加上对许多人细节的审查,这桩卷宗倒也有些厚度。

    永淳元年,四月十九日起,六月三日封。

    “历时一个半月之久,难道没有一丁点的发现吗?”

    “是这样的贤侄,杨家在济县的势力实在是太庞大了,无人可以撼动,只手遮天一点都不为过,我们怎么可能有发现呢,这一次若不是这风尘女子太过贪心,恼羞成怒之后将其李家大公子的所作所为一股脑的给捅了出来,否则...”

    老人家只是看了一眼李苪,便赶紧低着头了,面对这样的事,他丢不起这个人,尤其是像他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老脸涨红,不可云语。

    “否则...否则在过十年、八年的也终究是一桩无头冤案。”

    李苪在内心叹息,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他微微一愣,苦笑一番,突然若有所思的问道:“李家?原来还是本家人啊。”

    “是啊,只不过如今姓李的多的去了,还有自己欺上灭祖擅自改姓的,然而这家的祖上其实并不姓李,而是姓杨,世代居住在济县这到不假。”

    “杨家?”

    李苪一怔,震惊的望着老者,不禁眉头紧皱。

    罗县丞苦笑的点头,汗颜道:“贤侄,想必你也猜到了些许吧?”

    “看来我猜对了!”

    李苪迟疑的喃喃道,有些头疼,而且这桩命案的卷宗他还未看第一眼,顿时就感觉此事会非常的棘手。

    他们两人打起了哑谜,听的李二有些云里雾里,不明觉厉的诧异,吱吱唔唔的低语道:“少爷,杨家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他可不是也姓李...李...李吗?”

    “姓李?”

    李二愕然的扫视两人,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

    “前朝?”

    李二睁大了眼睛,小声惊呼道,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李员外家祖上确实姓杨,不过是不是牵扯到前朝的皇亲贵族已不可考,反正当时为了响应高祖皇帝的号召,拥戴李家,于是在此地宣告大义灭亲,造势反叛,宣称隋朝时日不多了,尽管伪造身份的嫌疑居多,但是隋朝此时的确是时日不多了。高祖皇帝欣喜不已,待平定天下,遂赏赐李姓,良田百顷,从此鲤鱼跃龙门,一夜之间成为了人上人,终于和皇家国戚扯上了一丝关系,这杨家就是这样靠着丁点微薄的联系为自己造势,摇身一变成为了甘州的大户人家,基本上没有人敢得罪。”

    李苪在房间内踱着步子,听了个透彻,眼神一凝,淡淡道:“我明白了,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真有这么好使吗?”

    “贤侄,你可能有所不知呀,确实在刚开始,每个人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杨家,但是这杨家却不以为然,抓住了这个绝佳的机会,凭借着百顷良田,在短短数十年的功夫,把家业经营成了如今的规模,酒楼、茶楼、客栈、乃至钱庄都有杨家的身影,所以这改姓一事也就无人再谈起了。”

    “不错,的确有经商的头脑,但是既然这杨家迁到了甘州城,那么这杨家大公子怎么出现在了济县犯事呢?”

    “这事啊,说来也挺凑巧的。杨家大公子性格骄横,飞扬跋扈,从小被惯到大,看谁都不顺眼,于是杨老爷子就借着祭祖的名头将其送回济县躲避几天风头,谁知他的这宝贝儿子却把这儿当做了自己的快活天地,不肯回去了,一待就是一个多月,恰好乔老爹那次晚归,就发生了如此不幸之事。”

    “啪!”

    李苪脸色铁青,右手往书桌上一拍,低声喝道:“该死的畜生,竟然如此的丧尽天良,连老人家都不肯放过。”

    罗县丞侧着身子,听见了轻微的撕拉声,原来是李苪的指甲在木桌上摩擦发生的声音,他听的有些心惊肉跳。

    “额...贤侄,你还是先看卷宗吧。”

    老者微微愣了半晌,吞咽着口水,把声音压得很低。

    李苪重重的呼了口气,试图努力的恢复心态,因为这会影响他出于基本的理性判断。

    他来到书桌前坐下,借着昏暗的烛火,眉头一挑,眼睛半眯,翻开了卷宗的第一页。

    李二看在眼里,端过烛台,替他掌着来到了书桌前。

    李苪的手在字里行间穿梭,寻找关键词,几乎一目十行,飞快的翻过一页,直至最后。

    卷宗上写明,乔老爹子时死亡,确实是死在了离心扉院不远处的暗巷中,全身遍体鳞伤,是被打更的刘长顺在丑时发现的尸体,被发现时全身呈紫黑色,刚死去没多久。

    仵作验尸表明,乔老爹年老体衰,禁不起摧残,身体表面多处浮肿,应该是被人活活殴打致死,施暴者系年青人,身材瘦削,绵软无力,所以对乔老爹狂风暴雨般的击打,最后才倒地不起,直至死亡。

    上一任县太爷曾经派大量人手在周围一带仔细搜寻过,寻找目击证人,乔老爹死亡的这一带比较喧闹,而且是通宵达旦,只因有一个心扉院在这里,但是每一个身处春宵之人又如何察觉的到呢?

    果不其然,没有一个目击证人,案子一经陷入僵局。

    直至一个月后,县太爷认定,是强盗作案,乔老爹自认为自己辛苦赚的点血汗钱,不能就这么被抢去,于是乎奋起抵抗,结果可想而知,直被活活打死。

    乔娇娘不相信,到县衙来评理,她说,那好,既然是强盗作案,那么强盗呢,县太爷您倒是给草民一个交代呀?

    前几次都是县太爷亲自出面安慰乔娇娘,到后面实在是不耐烦了,直接将其轰了出去,并且命令看守的衙役不要让她鸣冤击鼓。

    当然了,县太爷自然是不会让此等泼话记录在卷,这是李苪感兴趣的部分,由罗县丞亲口给他讲述的。

    卷宗实际上记载比较重要的,就是对死者死因的鉴定,死亡时间,死亡地点,和可疑人物的出现,不过这都令他失望了,唯一能让他提起劲来的,就是上一任县太爷指定的强盗作案,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呢?是胡乱找的理由安慰乔娇娘罢了,还是有迹可循呢?

    他得好好问问。

第八章 凉茶惊魂

    “指认强盗作案并不是为了搪塞乔娇娘企图蒙混过关,更不是空穴来风之事,而是有迹可循,尤其在是当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时,这点蛛丝马迹直接指向了强盗,有极大的作案动机。”

    罗县丞在济县任上已有十五年有余,从中年之际逐步跨入老年人的行列中,他亲身见证了济县风风雨雨的十五年,侍奉了四任县太爷,前两任共六年,第三任就有五年,第四任就是李大人,李谷贤也已经到任三年有余,他是济县的一本历史书。

    李苪神情突然一紧,点头道:“乔老爹死亡时,身上空无一文,而一天辛苦所得的微薄钱财则是不翼而飞了。”

    “贤侄说的在理!”

    老者略微一顿,脸上惆怅苦涩,叹息道:“乔老爹很有经商头脑,若不是他实在拿不出丰厚的本钱,恐怕整个济县将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哦,是吗?”

    李苪来了兴趣,请罗老县丞坐下一叙,李二斟茶,故事这才开始。

    老者抬头仰望,仿佛陷入了回忆中,话语声亲切,很有感染力,他娓娓道来。

    “乔老爹死亡的地方名叫做‘后花巷’,这儿离他家不远,就在后花巷的尽头处,从他的死亡地到他家差不多只需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足以,不过不幸的事,他没能前提回家,那次晚归也是有理由的,也是偶然。”

    “说乔老爹经商小生意之前,老夫先简述‘后花巷’的组成。”

    后花巷,顾名思义,由心扉院而得来,这心扉院在济县可是非常有名的,深闺藏娇,这里的美娇娘一个个新鲜欲滴,惹人怜爱。不过心扉院的出名可不止在于这,而是许多有才艺,能歌善舞的歌妓,让人的心灵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于是这里面常常是通宵达旦,昼夜颠倒。

    许多生意人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纷纷来此建坊,酒楼、赌坊、客栈,全都是围绕着心扉院而建,生意异常的火爆。

    “乔老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不过他没有丰厚的本钱,但是生活所迫,他必须寻找一条出路。诶,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乔老爹家境贫寒,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打小从十二岁起就跑到了山上面砍柴,补贴给家里面用,一干就是十多年,他想到的办法就是源于山中。

    乔老爹在早些年间,山上砍柴之时,腹中饥饿难忍,时常嚼树叶,啃草根,有一次在浑浑噩噩之间,胡乱的咀嚼了一种树叶,竟然有一丝的甘甜,顿时间神清气爽,他赶紧寻找这种树叶,并秘密保护起来,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方才过了数十年的时间,这树叶才让他的生活逐渐好转。

    这种树叶经过热水的浸泡,再加上几味特殊的作料,变成茶待其冷却之后,甘甜可口,最重要的一点是能够醒酒。

    “贤侄,接下来的事,你应该就清楚了吧。”

    李苪淡淡点头,沉吟道:“后花巷围绕着心扉院这一点中心,对美酒的需求无疑是庞大的,那么喝酒的人也会因此大量滋生,乔老爹抓住了酒坊众多这一点,自酿出了可以醒酒的凉茶,毋庸置疑,乔老爹的生意非常的火爆,但是往往机遇与风险并存,喝酒寻欢之人往往要欢乐到深夜。”

    “所以乔老爹死亡的那一天,也就是四月十八日,他老人家一直是等到凉茶销售一空时才收摊回家,终究是晚归。恰至心扉院其中的一处暗巷之时,偶遇行苟且之事的男女,杨家公子与心扉院的头牌媛儿,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罗老县丞两眼双光,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李苪,似在赞叹,好似吃惊,啧啧称奇。

    “真是太神了。”

    “噗嗤”

    李二在一旁不禁笑出了声,轻咬着嘴唇。

    “哪里哪里,让罗大人见笑了。”

    李苪狠狠的瞪了李二一眼,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庞。

    “贤侄真是了不起啊,说的一点都不错,乔老爹的生意虽然非常火爆,但是他和丫头有过约定,一定在子时之前回家,不论凉茶是否售罄,都足够他们以后三四天的生活所需,甚至远远不止。”

    老者呵呵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

    “平常可以卖多少文铜钱?”

    “平常在三十文铜钱左右。”

    “四月十八日这天呢?”

    “据乔老爹的丫头交代,两大桶凉茶全部售罄,足有五十文之多,这对一个小商贩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没错,足以令人眼红。”

    李苪皱眉的点头,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在想,会不会真如上一任县太爷所陈述的那般呢?

    “卖凉茶?一天五十文,不可能吧?”

    李二不解的问道。

    “没错,最开始我们也不相信,于是乔老爹的丫头就给我们讲述了这个故事,这个可是商业机密,本来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但是为了找出真凶,唯有此法。”

    “那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制成凉茶的方法已经被彻底的泄露了,如今岂不是满大街都是这样的茶楼?”

    罗老县丞苦笑一番,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贤侄说的一点都没错,如今就在后花巷中,足有三座规模大小不一的茶楼,与酒楼相持平。”

    “那如今乔娇娘的生活怎么样了?”

    李苪颇有些紧张的问道。

    “挺富裕的。”

    老者欣慰一笑,淡淡道:“乔老爹的丫头已经在四年前出嫁了,去年孩子都出生了,虽然她现在没有再卖凉茶,却和丈夫承包了一座山头,种植这种茶********好的!”

    李苪缓慢的起身,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回头,问道:“媛儿将李家公子的罪行尽数抖出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李家大公子名叫李言致,案发后不久就前往了甘州,这几年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去。而媛儿则依旧是留在了心扉院中,习惯了风流的她只能留宿于此,不过自此再也没有接客,每个月会定期有人将钱财送到她的手中,只是几个月前,她的胃口突然的就变大了。”

    “李言致,言行一致?”

    李苪轻笑了几声,这如今什么人都敢姓李的。

    “人心不知足啊。”

    “于是就在乔娇娘每几个月定期前来上诉时,她也一并出现了,语出惊人,矛头直指五年前的迷案,时间地点人物诉说的非常详尽,不得不让人惊恐。”

    李大人认为这是一条线索,只要有线索他就不会放弃,当即带人赶到了甘州,当着刺史大人的面,从李府中将李言致带回了济县县衙,当时把刺史大人气的半死,惊得老夫的心脏砰砰直跳。

    “哼,罗大人请放心,方刺史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嗯?”

    罗老县丞微微一愣,惊诧道:“贤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

第九章 方刺史的渊源

    罗老县丞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反正李苪刚才所说的,不都是有理有据的猜测吗,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令尊大人是老夫很敬佩的一个人,有深厚的学识功底,谈吐不凡,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为官一方,且有自己的政治思想,对一些突发事件的处理,游刃有余,老夫自认是做不到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有雄伟的魄力,不服输。”

    老者会意一笑,抚着一大把灰不溜秋的胡须,像是在以一个前辈的眼光赏识一个后辈,而且很器重这个后辈。

    李二缩了缩鼻子,听着有些不以为然,李苪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自然是把自己与父亲做了一番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罗大人,晚辈在这里就先代父亲大人谢过了。”

    李苪文质彬彬一笑,躬身拜道。

    “诶,不敢当,不敢当,贤侄客气了,老夫所述局局所属,全是一番肺腑之言。”

    罗老县丞一番义正言辞的拒绝,探出手来,肃然的惋惜道:“老夫侍奉过四任县令,在县丞这一任上十五年有余,因而不是进士出身,所以很难再有上升的空间,再者老夫年事已高,也已经无欲无求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老夫是不会看错人的!”

    老者不禁眯起了眼睛,不卑不亢道:“李大人亲口对我说,他是从杭州刺史任上退下,被贬阜县县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被调往了济县,可想认知这是有多大的魄力啊。被贬谪即是人生的一次败笔,本是绝口不提之事,李大人却一反常态,全然不顾,就当是一次世俗的修炼,所以老夫敢料言,李大人定然会重返庙堂。果不其然,李大人在任上的表现也得到了许多百姓的一致好评。”

    罗老县丞两眼放光,呈现出异样的炫彩。

    “贤侄,老夫在你身上看见了令尊的身影,皆是礼仪贤士。李大人每次皆以晚辈自称,从来不会摆官架子,见到老夫都是李大人先向我行礼,定然是饱学之士。”

    老者两眼混成,倍感兴奋,有种发掘国之栋梁的味道。

    李苪也有这种错觉,仿佛眼前的这位老县丞是名隐士,位居庙堂之高,只乐山水的清俗之人。

    “罗大人谬赞了,晚辈惶恐至极。”

    李苪愕然的直摇头。

    “罢了罢了,贤侄就当做是笑谈吧,本就与此案无关,只是老夫有感而发,李大人终究会走,他一走,我也该退辞了。”

    罗老县丞看似有意,却很无意间的挥手,仿佛将要了却生前事,深藏功与名。

    李苪与李二相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回到案件本身,他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罗大人,仅凭媛儿的一面之词恐怕还不能够证实李言致就是凶手吧?”

    “对,没错。虽然风尘之女媛儿所陈述的只是一面之词,但是却不失为一条线索,寻着这条线索,我们找出了当时许多都看见了李言致和媛儿在一起出入的人,可以证实李言致确实和媛儿在一起,她的话不假。”

    “李言致在被捕入狱之后,企图鱼死网破,也曾一口咬定真正凶手实际上就是媛儿,不过她没有作案动机,而且也没有后续进程。再者,若真是她作案,不会傻傻的跑来报案指认他人。而且重要的是她应该选择逃跑才是,不会一直待在心扉院中,再者自从出了这事以后,她也没有再继续接客了,没有生活来源,因为她有恃无恐,李言致充当了其背后之人,反倒是李言致,做贼心虚,回到甘州以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于是李大人在一个月前左右开堂公开审理此案,经媛儿证实,在永淳元年,四月十八日子时左右,李言致与乔老爹发生了口角,醉意涌上心头,将乔老爹错失打死,随后逃往甘州,遂打入死牢,媛儿也一并暂时收监。

    “既然一个月前就已经定罪了,为何昨天还要继续审问一些细节,不都是问清楚了吗?”

    李苪忍不住皱眉,纳闷的问道。

    “这个...这...”

    罗老县丞微微一愣,脸色涨红,颇为汗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罗大人,但说无妨!”

    “贤侄,此事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唉,罢了罢了。”

    罗县丞眼神一凝,低声回答道:“案子虽然已破,但是李言致是李家的大公子,传宗接代就指望他了,虽然罪不至死,但是关个十年八年的也在所难免。李家老爷子不甘心,认为此案还有疑点,拼命的拖延,要求重审。我们都知道他在拖延时间,无非就是向刺史大人打通关系,本来刺史大人都已经明确表态了,此案已经确凿无疑了,凶手就是李言致,但是却不知为何,就在几天前,州衙上面突然就来了消息,竟然口口声声宣称,此案还有众多疑点,还要继续审查,这才出了闹这么一个幺蛾子。”

    老者捶胸叹气,不禁气红了眼睛。

    “方大人?”

    “有趣!”

    李苪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苦笑。

    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还有这一段渊源。

    不难想象,从李谷贤在李府抓住了李言致之后,李家老爷子的行动就展开了,开始不断的往官府跑,礼品一大堆,好话肯定也说了一箩筐,不过刺史大人似乎并不领情,吱吱唔唔的始终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因为方大人还有一项更加艰巨的任务要完成,任重而道远。

    无疑就是那传闻中的那三百万两银子了,李家老爷子给不出这个数,所以方大人一直在搪塞他。

    于是时间来到了几天前,直到刺史大人在阜县空手而归以后,他才开始待见李老爷子,毋庸置疑他狠狠的找李家老爷子敲了一笔,于是这才亲口传下命令,重新审理此案。

    “方大人啊,方大人,手脚如此的不干净,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李苪眉头紧皱,他不明白刺史大人要受贿这么多钱财何用,等着养老吗?

    也不尽然,刺史大人虽然其余方面不行,但是就做官而言,他还是很有一套的,绝对还有上升的空间。

    “方大人,看来以后我们还是会在见面的。”

    李苪喃喃私语,异样的目光逐渐深邃。

    “贤侄,你是不是推测到了什么?”

    罗老县丞一惊,十分期待的问道。

    李苪笑而不语,抿嘴摇头。

    不可说,不可说,上一段往事,就让它随风飘散了吧。

    罗老县丞眉头一挑,悻悻的赔笑着,突然一怔,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贤侄,老夫去给你拿媛儿的供词吧。”

    “哦,那好,就有劳罗大人了。”

    李苪欠身微微拜道。

    恰至此时,耿虎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了,一脸黑,生着闷气。

    “公子,罗大人。”

    “不必多礼,出什么事了?”

    李苪脸色肃然,淡淡的问道。

    “李老爷子又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正。”

    “贤侄,这个时候他也要来了。”

    “李家老爷子经常来吗?”

    “没有,只是证人翻供这几天走的特别勤快。”

    “哦!”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略微思考,淡淡道:“让他请回了吧,不见!”

    “嗯...啊?”

    罗老县丞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大吃一惊,吞吞吐吐道:“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罗大人,你即为官,他且为民,您有权利不见他。”

    李苪目光犀利,一针见血。

    “去吧,耿大哥!”

    “好嘞!”

    耿虎内心窃喜,转身一溜烟的就离开了。

    罗老县丞还楞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第十章 李家老爷子(一)

    “贤侄,我们为何不见李老爷啊?”

    罗老县丞依旧不明,纳闷的问道。

    “李老爷子来者不善,此番前来定然是步步紧逼,要求赶紧结案,而如今并没有找到媛儿为什么翻供的证据,那又作何处置呢,我们只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李苪背着手,在书房内踱着步子,目光闪烁,有些冷淡的说道。

    “贤侄,那你的意思是...暂且拖延时间?”

    罗老县丞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明了,用手指比划的说道。

    “不是不见,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李苪凛然的点头,算是肯定了罗老县丞的话,微微一顿,又在房间里自顾的转悠起来。

    老者若有所思的点头,看似茫然,仿佛又很精明的问道:“贤侄,你是说人证翻供一事反常,必有因,她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暂时不明,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她在此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不会只是人证这么简单,总而言之,她与此案脱不了干系,决不能放她离开。”

    李苪眼神一凝,脸上多了几分肃杀之意,冷冷的分析道。

    罗老县丞首肯了李苪的话,不明觉厉的点头,不禁绷紧了神经,进而整个身子拢缩,郑重道:“老夫知道了,在本案还未彻底水落石出之时,凡是牵扯其中的人,都不会让其离开的。”

    “少爷,人证翻供对她自己有好处吗?”

    李二突然想到了一个他对此很好奇的一个问题,按理说本是指认李言致系杀人凶手,功过相抵,最多在牢房里关押几个月,而如今翻供,以前的罪名全部推翻,这就是在戏弄官府,轻则收监关押,重则二十大板是免不了的。

    相比之下这确实很难取舍,不过出于对生命的怜悯,多数人会选择第一种,但是人证既然选择翻供,这是她自己应有的权利,即便如此,她有她自己选择翻供的权利,官府同时也有理由选择深究此事。

    “没有,没有半点的好处。”

    李苪闻言,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那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她又何必如此呢?”

    李二表情苦涩,赶紧追问道。

    “自讨苦吃?那也未必,女人都是精明的动物,她最开始想的,全然不会是坐牢或是受刑。”

    “怎么说?”

    李二哭笑不得,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女人都很精明,尤其是流落风尘的女子,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思虑下一步的计划,所以媛儿在选择报官之前定然是深思熟虑之事,但是报官之后发生的事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从而到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想必她是慌了神,恰好在这时有人给他出主意了,翻供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人是谁?就是凶手吗?”

    罗老县丞眼前一亮,仿佛黑暗中唯一的一缕曙光,在天地之间弱弱的闪射着光芒。

    李苪淡淡一笑,以此来缓解书房倍感压抑的氛围,耸肩说道:“不知道,这只是推测,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的证据可以证实这个推测。”

    “也对,这只是推测。”

    罗老县丞释然一笑,仿佛轻松了不少。

    李二无奈的撇嘴,他知道李苪的推测多半是正确的,只是缺乏证据的证实。

    .........

    与此同时,在济县县衙大门外,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上演。

    一位身穿灰色锦袍的华发老翁背着手,目光森然,眺望着远处,嘴唇微颤,略显沧桑的身影在晚风中摇曳,而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

    这一身锦袍是绫罗绸缎制成,内敛却不失华贵,老成稳重中透着几分刚毅,他背着手,一言不发。

    在其一旁,还有一位身穿青绿圆领跑衫的老成中年人陪着,似管家模样。

    “李老爷,门外寒冷,要不您进府坐会吧。”

    王佑看着沧桑的老者杵在寒风中岿然不动的身影略显心疼,有些于心不忍,遂开口试探性的问道。

    李老爷子满头白发,已经是快到了不惑之年,身子骨虽然健朗,但是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袭。

    “不必了,罗老县丞不答应,老夫是不会进府的。”

    李老爷子纹丝不动,语气有些冷淡,却十分干练。

    恰至此时,大门内传出了耿捕头难为情的声音。

    “李老爷,您请回吧,罗大人不见客,待其开堂审理此案时,您可以再来听审。”

    华发老翁略微偏头,冷笑几声,不慌不忙的问道:“罗老县丞挺忙的,连老夫都不见了。”

    “不不不。”

    耿捕头连忙点头,苦涩的笑道:“李老爷说笑了,这是哪里的话,罗大人再忙也得在百忙之中抽空见您不是。”

    “这倒是句实话。”

    李老爷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顿道,缓缓的转过身来,目光锐利,扫视着一干衙役。

    “那就烦劳耿捕头带路了。”

    耿虎微微一愣,不禁有些懊恼,内心暗骂道:“真是只老狐狸,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过很快耿虎便释然了,不慌不忙的回答:“李老爷,今天可不行,罗大人实在是太忙了。”

    “那这么说,看来老夫今天是见不着罗老县丞了?”

    华发老翁一怔,脸色微变,稍有不悦。

    耿虎呵呵一笑,打起了马虎眼,目光有些闪躲,看似无意却很有心的字字道:“没错,您看昨天人证不是翻供了吗,县衙现在正忙着呢。”

    此话一出,华发老翁神情突然一紧,目光绽放出异样的炫彩,斜视着耿捕头,有点心不在焉了。

    “那正好,老夫想见罗老县丞所谈之事不外乎人证,耿捕头带路吧,两者兼可顾。”

    “这...”

    耿捕头闻言,不禁沉默了。

    “怎么了,耿捕头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

    华发老者摆出一副假正经的样子,皮笑肉不笑的诧异问道。

    “嗯...”

    “李老爷请。”

    耿虎一跺脚,脸色铁黑,轻咬着牙,从而一言不发的率先踏入了县衙内。

    华发老者在后,带着自家管家也跟着进入了县衙,半眯着眼睛,表情鄙夷,似乎把一切都看的很淡,而且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公子,罗大人...”

    还未看见耿虎的身影,他那浑厚急切的声音就已经传进来了,李苪突然一愣,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李老爷子走了吗?”

    罗老县丞当即恳切的问道。

    “这...”

    耿捕头有些难以启齿,中年人略显黝黑的脸庞不禁憋的的涨红。

    “李老爷子进府了?”

    李苪上前走了几步。

    “公子、罗大人,都怪我,是我不好,心慈手软的没有直言拒绝他。我尊他是前辈,以晚辈自称,没有想到的是,李老爷竟然就顺着这层关系将我给绕进去了,耿某无能,只好将他老人家迎进府中了。”

    罗老县丞闻言,心头不禁凝重了几分,沉声的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鼻息。

    “无妨,看来李老爷子来者不善啊。”

第十一章 李家老爷子(二)

    李家老爷子气场强大,已经是活了大半岁数的人了,俗话说人老成精,这句话一点都没错,耿虎虽然也已经步入了中年,但是与李老爷子三言两句的对话,却甘拜下风。

    耿虎开口不慌不忙,甚至有点‘咄咄逼人’,一副势要赶走李家老爷子的样子,华发老翁不以为然,看似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却在无形之中瓦解了耿捕头的冷兵器,不可谓不利害。

    重要的一点是,李家老爷子非常会分析情势,找准时机一针见血的摆明立场。

    这不,很明显的就是主不想见客,客人只说了几句话,却硬生生的让主人不得不见客。就冲这一点,李苪认为自己就得见他,应该是摒除嫌疑犯之父的相见,若是李家老爷子铁了心的摆明自己的立场,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苪他们站在官这边,李家老爷子终究为民,这是一场持久战,不外乎官与民的联系。

    夜已深,皎洁的月光沿着屋檐倾洒而下,熠熠生辉。

    这是一个无风的夜晚,没有凛冽的寒风,但也有丝透心凉的寒意侵染身体,不禁让人全身的鸡皮疙瘩一时间全部立起。

    前有皂隶挑灯带路,再是罗老县丞略显富态的身躯摆动,最后才是李苪二人。

    从门框外往里眺望,可以瞥见前厅内的具体情况,借着昏暗的灯光,有一种白色落在大厅内,显得非常的刺眼。

    这种白色他见多了,但是每次相见仍然有种陌生的感觉,李家老爷子上了年纪,老来得子,接近不惑之年,头戴着庄重颜色的幞头纱帽,包裹的严严实实,却还是不免有几缕白发落在外面。

    本该是笑眼咪咪的看着在自己身边膝下承欢的孙子、孙女们的年纪,却仍然在整日整夜的奔波,为自己儿子的一条性命苟且、赔笑,李苪看着有些于心不忍,鼻子一酸,不禁两眼泛红,内心苦楚。

    老人家岿然不动的坐着,眼睛直视着前方,仿佛入定,在其身旁,有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守着,两臂很自然的下垂,挺着胸膛,看起来孔武有力,定然是管家之类的高手,武功定然不弱。

    李苪暗道。

    先闻脚步声,几名皂隶守在门外,耿虎搀扶着罗老县丞入大厅,轻声呼道:“罗大人到!”

    李家老爷子顺势起身,却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瞧着。这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官场的大忌,使不好就会无意中触怒上面的人,不过显然在这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罗老县丞热情的迎上了李家老爷子,出于晚辈的礼貌,另一方面出于心中的敬佩,柔声道:“李老爷不必拘礼,快快请坐。”

    罗老县丞、耿捕头、俊俏白面小生、青涩小厮。

    俊俏白面小生?青涩小厮?

    这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面孔,不免让李老爷子多留了一个心眼,若有所思的回应道:“老县丞客气了,您请。”

    李老爷子并没有正眼瞧自己,罗老县丞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么一回事,因为他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望着李苪,他呵呵一笑,并没有点破,坐于上。

    李老爷与其管家左下坐,李苪与李二和耿虎右下坐,不过座位顺序很有意思,第一位是李苪,其次是李二,最后才是耿虎,这样的座位,身份自然是一目了然。

    李老爷子眯着眼睛瞧着,眼前的这位翩翩公子身份定然不凡,他不禁往上提了口气,眉头略显凝重。

    “李老爷此次深夜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李老爷子拱手,傲然的回答,也没有起身:“老夫此次前来,为了我儿言致重审一事前来,深夜叨唠,还望老县丞海涵!”

    李苪微微一愣,倒不禁高看了李老爷子几眼,这才一问一答第一个回合,李苪就被他犀利的语言所折服。

    重审?官府说了重审了吗?

    只不过是证人翻供而已,李老爷子这么直言不讳的强调,打的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李老爷言重了,为了令郎的事,您老人家没少操心。”

    “那是应该的,老夫晚年得子,也这么一个儿子,老夫是不会让他枉死的。”

    李老爷子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就如同官府一口咬定李言致是凶手一样,他一口咬定自己的儿子是被冤枉的,不过到底是不是,那就另当别论了。

    罗老县丞脸色不太好看,一个劲的赔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官府也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如此最好了!”

    李老爷子轻仰着头,神情冷淡,不允许被他人揣度。

    “嗯...嗯...”

    罗老县丞重重的呼了几口气,额头上布满了密集的汗珠,不禁冷汗直流。

    李苪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心头不禁凝重了几分,为官者的气势竟然输给了平头百姓,虽然只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九品小官,不过也不能怪罗老县丞,性格使然,打心底就被压制。

    “既然如此,老夫相信官府对此案重审一事也会无比的重视,老夫恳请老县丞还小儿一个公道。”

    这下李老爷子从座位上蹿起来了,毕恭毕敬的拜道,弄得罗老县丞十分的不自在。

    “额...”

    他犹豫了,畏惧李老爷子犀利的目光,望向了李苪。

    “公道自在人心!”

    李苪缓慢起身,在罗老县丞的授意下,大声亢奋道。

    “何人在此喧哗?”

    李老爷子恢复了姿态,头不偏转,身子未动,操着一口北方官腔,厉声喝道。

    “草民李苪,见过罗大人!”

    李苪眼睛直视着罗老县丞,没有看他一眼,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仿佛旁若无人。

    “李公子请坐,李老爷也请先坐下,待本丞询问完李大人的吩咐后,再且回答你这个问题。”

    罗老县丞呵呵一笑,轻抚着胡须,目光带着几分赞赏。

    “李苪?”

    李老爷在心里面默念了几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李苪啊,你此次前来李大人可有什么交代?”

    “回禀罗大人,李大人对此事十分看重,吩咐晚辈定然要一字不差的禀告您。李大人说,人证翻供,以前的罪名必然全部推翻,重审一事是必须的过程,尔等必须尽心尽力,熟假熟真,务必还李家大公子一个公道,不过呢...”

    李苪语气一转,又继续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一定要调查清楚,人证为何翻供。”

    语毕,他缓慢的转过身来,眼神凛然,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前方。

    两相对视,李老爷子脸色微变,嘴角若有若无的抽动,不过却沉默不语。

    话音刚落,罗老县丞便会意的开口了,郑重承诺说道。

    “李老爷,本丞在此答应你,一定会认真对待重审一事,这个你大可放心,本丞向来说一不二,定然还令郎一个公道,不过在此之前,这个人证为何陡然翻供一事,还需细细斟酌。”

    “老夫明白了,相信老县丞是个识大体的人,那老夫就在家中恭候老县丞的好消息了。”

    李老爷子半眯着眼睛,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鼻息,不甘的回禀。

    “李老爷,本丞不会让你失望的。”

    “告辞!”

    李老爷子沉声,背着手,一声不吭的走了,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的望了眼白面小生,事情的转机似乎就出在他的身上。

    “送客!”

    “不必了,耿捕头留步!”

    罗老县丞重重的舒了口气,目光浑浊的看着李老爷子逐渐远去的背影,他不禁陷入了回忆中。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寒风刺骨的夜晚,他和那任县令大人将其一直送回了李府中,而且他们两人在外面走,李老爷子坐在轿中鼾睡。

    如今已然是今非昔比了。

第十二章 初见人证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只有一墙之隔,不过数尺,墙外面艳阳高照,阳光明媚,监狱里腐霉,似乎是赤裸裸的嘲讽,诱惑着每一个渴望自由的臭皮囊。

    四周静悄悄的,又过了一天,一双双茫然且无辜的眼神向着唯一的光源处仰望,漠然不语。

    太阳初升,百姓日出而作,唤醒了每一个昏昏欲睡的心灵,唯有此处截然不同,彷徨充斥在每一处的空气中,仿佛有种传染性的腐臭。

    清风徐徐,从墙角的裂缝中渗入,‘沙沙’的刮在苍白的脸庞上,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神情,早就已经麻木了。

    一处不大的房间内,一面为墙,其余三面皆是木桩制成的木门,这些木门的木桩间隔很小,大概只容犯人的一只手臂探出一小部分,若是硬要全部伸出,生拉硬拽的话,就会有种强迫的撕裂感。

    为墙的一面十分高大,顶端处会有些许的光芒通过石窗照射进来,或是留给犯人些许的宽慰,也是一种绝望的守候,让犯人心中存留一丝的侥幸。

    这里是牢笼,或者是监狱,但是又没有上升到牢房的地步,总而言之,也是不见天日。

    “诶,耿捕头,您来了!”

    中年衙役连忙起身,两三步便凑到了耿虎的身前,柔声问道。

    这是一条黝黑的走廊,在尽头处,光影之下出现了一个人,他把着刀,横眉冷对,仿若救世主降临,令人欣喜若狂。

    稀稀疏疏的木牢中被囚禁的人们,心一揪,死死的注视着这个身影,就像是溺在河中逮住的一根稻草。

    他们提着心灵,轻声呼喊,挤出洋溢的笑容堆积在脸上,比自己的亲爹还要亲热。

    “罗大人要提审人证。”

    耿捕头不禁皱眉,微微缩了下鼻子,轻轻的扇着如猪屎般的臭味,踏入了阴森的监狱中,仿佛进入了另一方天地。

    “诶,是,小的这就带路。”

    中年衙役恭声点头,瞥了一眼后方,然后大摇大摆的在前面开路,耿虎紧随其后,其次便是罗老县丞,再是李苪、李二二人。

    “提审人证?”

    其他木牢里的嫌疑犯一听,心中逐渐明了起来,此案联系重大,牵扯到了甘州的权贵,李老爷子,他们几人面面相觑,有点看好戏的味道。

    这条走廊的左边,尽头处的第二处木牢内,有一个纤瘦的背影,她披头散发的面对着墙而坐,两手呈佛印的手势垂于两膝之上,只能看见一个苍白且略微疲惫的侧脸,无言的念叨着,她张着嘴,嘴皮子颤动,淅淅沥沥的仿佛是佛教用语,倒有点像尼姑的味道。

    他们一行人停下了,落到了一名年纪稍大的妇人衙役旁,示意眼前的牢房,这就是人证了。

    “贤侄,她就是人证媛儿了,风尘之女。”

    罗老县丞轻掩着口鼻,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罗大人,您这个地方是不是要改善一番了。”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眉头轻皱,低语道。

    “贤侄,你的这个问题,老夫就爱莫能助了。”

    罗老县丞被他的这个问题弄得有些苦笑不得,轻缓的舒了口气,背着手站立。

    济县的监狱并不是一处特例,李苪也不好再说什么,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鼻息,轻声道:“打开吧!”

    妇人衙役会意,取出一连串的钥匙,熟能生巧的打开锁,率先进入了牢房中。

    “怨妇,罗大人来了,还不快赶紧起身。”

    “诶,不用了。”

    罗老县丞脸色微变,连忙摆手,在李苪面前他可不敢摆官架子。

    “贤侄,你是要到这里问呢,还是带到堂中仔细询问?”

    “不用了,就在这儿吧,也无不妥。”

    李苪双臂环抱,在牢房中踱着步子,若有所思的缓步。

    牢房中陈设简单,不大的空间内,吃喝拉撒全在这里,地面上一满碗的淡饭一口都未动,显然人证饿了很久。

    媛儿乃一介女流之辈,说是金枝玉叶身躯毫不为过,锦衣玉食不过是日常生活,若只是这样的粗茶淡饭,吃多了会感到恶心、干呕,当然了,这得有一段时间的适应,不过前提是她必须得吃上几口。

    他凑到李二耳边低语,交代了一声,李二一脸不解,惊诧无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依然撇嘴的快步离去了。

    “你就是媛儿?”

    李苪止住了脚步,眉头一挑,淡淡的问道。

    他望着眼前纤瘦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媛儿根本不像是一介风尘女子,更多的就像是丈夫背叛出轨的妻子,不论是从气质还是身形,就像是对人、对待事物都已经麻木的感觉。

    会是错觉吗?李苪喃喃自语。

    “正是妾身!”

    媛儿背对着众人,幽幽的回答。

    “媛儿?姓甚名谁?”

    李苪的问题有些无厘头,他并没有选择单刀直入,而是迂回询问。

    媛儿微微一怔,无力的眨着眉头,仿佛有些神志不清。

    媛儿?是自己的名字吗,是?又或者不是。

    很久都没有人问过她的名字了,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她的名字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只是依稀记得一个姓,不过并不重要,媛儿挺好听的。

    “妾身是妓女,哪有什么名字,媛儿不好听吗?”

    女子眼中闪过些许的落寞,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两眼空洞,仿佛失去了魂魄一样,缓慢的转过身来,眼中惊鸿一现,浑身一震。

    媛儿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气,如此好了,不用任何的胭脂粉黛修饰,美目流盼,眼袋肿大,显然很是疲惫。

    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她摄人心魂的美艳,身姿被一身囚服遮挡,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心扉院的头牌也不过如此,李苪不禁想到了吴清绾,清新脱俗又略带点小俏皮,跟她自然是比不了了。

    媛儿目不转睛,仿佛魔怔,然后惶恐的舒了口气。

    李苪眉头微皱,面无表情的对视着她,干咳了几声,以表尴尬。

    媛儿笑了,惨笑一番,动容的将目光瞥向了别处,端庄的盘坐在枯草铺满的木床上面。

    就在此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了李二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大声叫道:“少爷,面来了。”

    一碗滚烫的素面端到了媛儿的面前,不只是眼前的女子,还有罗老县丞、耿捕头以及一干衙役不明,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话说哪一位犯人能有如此待遇。

    “诶,我说,你到底吃不吃,我家少爷看你瘦不拉几的,才...”

    “媛儿,你...”

    “你端着吧,我们可以回去了,耿捕头,等她吃完以后带到前厅来。”

    李苪淡淡的扫视着牢房一圈,跟着罗老县丞幽幽的离开了暗无潮湿的监狱。

第十三章 初审(一)

    约莫一刻钟后,耿捕头带着人证媛儿来到了前厅,不过她还是不是人证已经不好说了,姑且认作嫌疑犯吧。

    “嫌疑犯媛儿带到!”

    罗老县丞沉声,背着手喝道,“带上来。”

    “嫌疑犯?”

    媛儿闷不做声,冷着脸,‘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罗大人,妾身不明,为何转眼的工夫就变成了嫌疑犯?”

    “你自己应该清楚。”

    罗老县丞背着手,眉头微皱,冷冷的沉声回答。

    “妾身不明,还望罗大人指明。”

    媛儿微微偏头,不甘心的追问道。

    “那好,本丞且问你,为何翻供?”

    罗老县丞微微欠身,面不改色的铮铮问道。

    “罗大人冤枉,只是五年前的事,妾身不能完全记清,所以话有偏差,也不无奇怪,何来翻供一说。”

    女子表情冷淡,对视着罗老县丞,丝毫不畏惧,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不过在此时看来又是另当别论了。

    “也对,这事已经过了五年,话有些偏差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这前后的供词偏差也太大了一点吧。”

    罗大人睁着愕然的眼睛,怒目圆睁的死死的盯着此女子,老成的脸上满是垢痕,暴睁的圆眼仿佛要迸发出火焰来。

    “罗大人,您话也讲道此处了,五年前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这话也不无道理的呀。”

    媛儿惨然一笑,深深的施了一礼,不再看他的眼神。

    “你...”

    罗老县丞怒不可遏的望着女子,一时间语塞,半晌都憋不出一句话来,愤慨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奇女子,你究竟意欲何为呢?”

    “都是妾身的错,五年前的事记不完全,导致李家公子含冤入狱,妾身悔不当初,于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仔细回想了一番,终于想清楚了,李家公子并没有杀人。”

    “并没有杀人?”

    罗老县丞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鼻息,戏谑的反问一声,冷冷的回斥道:“媛儿,我看你有点糊涂了,你这样做,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大人,公道自在人心,妾身于心不忍。”

    媛儿无比动容的红了眼眶,情到深处不禁感触良多,让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或者说是恍惚不定,媛儿的人影始终处在黑暗之中。

    “公道自在人心,说得好。”

    李苪动容的拍了几下巴掌,连声叫好,顿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依稀的记得,自从来到济县之后,这句话听了两三遍了。

    公道?公道在哪里,阶下囚竟然跟官府的人谈公道,幸好他们身后有人撑腰,要不然公道早就让他们身消玉陨了。

    媛儿的眼珠碌碌的转着,眼神似在闪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再加上苍白的脸庞,有点楚楚动人的味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代表官府还给你们一个公道,请你们相信我,不会让你们久等的。”

    李苪摇头晃脑的说道,望向了罗老县丞,后者宽慰的点头,首肯的李苪的说法。

    “多谢公子。”

    媛儿两手伏地,深深的施了一礼,内心唉声叹息的,满脸愁苦,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那倒不必了。”

    李苪微微一笑,拱着手在大厅内踱着步子。

    良久,他这才开口说道:“人证前后证词不一样,所以系李家公子李言致的罪名一并推翻重审,这是对你第一次的审问,我且问你。”

    “永淳元年四月十八日,这一天的时间你在哪里?”

    “四月十八日由于前一天晚上通宵达旦,第二天客人才走,所以白天一直在房间中休息,直到申时才浑浑噩噩的醒来,食过晚饭后就在院内到处转悠。”

    “记得很清楚啊,似乎不像是记不完全的样子。”

    李苪沉吟的回答,样子很是悠闲。

    “因为这是永源元年的四月十八日,记忆很深刻,如梦魇般残留在脑海中。”

    李苪吱吱唔唔的哼了半晌,没有接话,而是轻笑了几声。

    媛儿浅浅一笑,不禁风情万种,魅力毫无遮挡的被无限放大。

    李二很讨厌她的这幅嘴脸,他感到恶心干呕,甚至有些许的头晕目眩,于是乎冷冷的观望。

    “嗯...申时以后的事。”

    李苪若有所思的问道。

    “酉时正,临近黄昏,有客人来了,是位大客人,指名要心扉院的头牌照顾,也就是妾身。”

    “酉时正,李言致出现到心扉院。”

    李苪回头,低声吩咐道:“记下来!”

    媛儿神情异样,扫视了几眼,不动声色的笑了。

    “李言致经常来心扉院吗?或者说经常来找你吗?”

    “公子,这两者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吧。”

    “呵呵,倒也是,不过嘛...”

    李苪微微皱眉,鄙夷的笑道:“你也太自信了吧!”

    “公子可有异议?”

    媛儿掩嘴而笑,戏谑的努嘴。

    “咳咳”

    罗老县丞不禁干咳了几声,清了一番嗓子,两人这才刹住车。

    “前一晚的客人也是他?”

    “不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女子意味深长的笑了,明亮的大眼睛不含一丝杂质,仿佛能够洞穿任何一个男人的心思,勾起无穷无尽的浴火,李苪能够想象的到,如果他们独处一间房,他甚至可以想到女子的下一步动作,很可惜女子没有这个机会了。

    “记下来,媛儿与李言致两人本就非常熟悉。”

    “也不尽然,我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女子突然提高了音量,插上了一句话。

    “哦...”

    李苪把音调拖得很长,淡淡道:“这并不能撇清你们二人的关系。”

    媛儿眉头微皱,没有在出言反驳,就算是默认了此事。

    “你继续说吧。”

    女子犹豫了一番,不禁迟疑了,在脑海中组织了一番语言,方才开口道:“之后的时间里,妾身陪着李公子一直在大堂中观赏歌妓歌舞,直到醉意朦胧,方才退场。”

    “说具体点,到底是你醉意朦胧,还是李言致醉意朦胧,又或者说是你们二人醉意朦胧。”

    “当然是他了。”

    媛儿笑道,不假思索的回答。

    “为什么,你敢如此肯定?”

    女子瞪大了眼睛,诧异无比的望着李苪,表情怪异。

    “我当然敢肯定了。”

    “为什么?”

    李苪不明觉厉。

    “这是我们哪儿的规矩,公子,您不会不懂吧?”

    李苪眉头一皱,默然不语,他是真的不懂。

    李苪看向了李二,后者一脸无辜的摊手,大写的无奈写在脸上。

    耿虎脸色微红,快步的凑到了李苪身旁,在耳边低语几句,弄了他非常的窘迫,两颊绯红,不知云语。

    “公子不会还没有体会到男女之间的快活吧?”

    “放肆!”

    罗老县丞脸色大变,不禁勃然大怒的低声咆哮,令全场具惊。

    李苪身子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就是这感觉,这感觉他又体会到了,媛儿身上的气质又发生的改变,就像是风情万种,无比魅惑的...

    妓女!

第十四章 初审(二)

    李苪吱吱唔唔的轻哼了几声,嗤之以鼻的笑了,板着脸,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们为何要走?”

    “李公子玩得不够尽兴,大手笔一挥,口口声声的宣称要将妾身带回府中去欢度春宵...”

    媛儿漫不经心的回答,妓女说的话让众人感到很不适应,如同旁若无人一般毫不腼腆,打趣的说话样子,神态云淡风轻,仿佛就像是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提。

    李苪眉头一挑,目不斜视的柔声低语,吩咐道:“记下来,一字不差的给我记清楚了。”

    媛儿脸上没有了表情,仿佛完全怔住了,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似在迅速的思考,她弄不清楚李苪到底要干什么。

    “所以李言致带着你走出了心扉院?”

    “你们是在哪个时辰走的?”

    “这个嘛...”

    媛儿不禁陷入了沉思中,略微抬头望天,然后迟疑的摇头,缓缓的开口道:“这个...妾身记不清楚了,想必各位大人都应该知晓,像心扉院这种地方,是昼夜颠倒的天堂,只要来到了此处的人,时常是忘却了痛苦,忘却了烦恼,黑就是白,白到底是黑。”

    语毕,女子发出了几声若有若无的鼻息,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很想回归平常,处若不惊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的迷茫。

    “黑就是白,白到底是黑...”

    李苪喃喃自语的低声念叨了几遍,神神叨叨的仿佛能够看破红尘,不过他究竟还没有进入红尘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他很喜欢这句话,表面的一切都是假象,凶手并非是凶手,他们可能只不过是半身浸在黑暗之中;受害者也并非真正的受害者,他们只不过是还未走进黑暗罢了,李苪要做的就是将这黑白彻底的颠倒过来,在黑白混合之际窥得真相。

    李苪想明白了,笑着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张白纸,上面清晰的墨迹书写着,唯一人所写,正是李苪身后之人,不过上面有一处鲜艳的红点,那是大拇指印。

    白纸黑字书写的证词,不过可笑的是,有两张证词。

    他款款的打开这张证词,上下一看,轻微扫视几眼,然后扬手呈其证词,冷冷的质问道:“嫌疑犯媛儿,这是你供述的第一份证词,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明,你和李言致二人在亥时正左右走出的心扉院,前往李府的。”

    “这个你作何解释?”

    前后时间不一致,李苪当然得询问了。

    媛儿无奈的轻笑了几声,有些头疼,难为情的望着李苪,戏谑的说道:“公子,妾身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心扉院中昼夜颠倒,并不是妾身有心要隐瞒,只是实在记太不清楚。”

    “记不清楚了?”

    李苪眉头骤然一皱,目光尖锐,神情怪异的强调道:“这个可不太好办,我劝你还是仔细回忆回忆,你前后所述时间对不上来,这样一来,前前后后一共可就是三份证词了。”

    “公子,妾身不明,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在子时之前吗?”

    女子诧异的盯着李苪看,目光动容,闪着光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怜悯。

    “做任何事,但凡一点都马虎不得,讲究严谨一词,事不论大小,况且这是官府在办案,这是一桩命案,每一处细节都能够间接性的影响到事情的真相,你告诉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媛儿一听不禁沉默了,她听不懂李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只知道钱财,对性略懂一二,却不知道爱,奈何情也是一无所知。

    但是她抓住了一个关键性的字眼,每一处细节都能够间接性的影响到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

    媛儿沉下心来,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思考。

    “亥时正,妾身和李公子索然无趣的在院内上上下下的转悠起来,然后李公子借着朦胧的醉意,胡言乱语的扬言称,要妾身带回府中去,妾身拗不过他,只好半推半就的从了,摸着黑,来到了心扉院的一处暗巷中。”

    话音刚落,李苪第一时间点出,仔细记载下来。

    媛儿颇为汗颜,眼神中浮现出些许的疑虑,若有所思的凝了半晌,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李苪在房间内踱着步子,背着手,神情有些恍惚。

    “贤侄,怎么样?可有什么疏漏?”

    罗老县丞快步的凑到了李苪身旁,神情低沉,喃喃私语几声。

    “没有找出什么疏漏的地方,媛儿看来是铁了心的要翻供。”

    “为何?”

    罗老县丞神情突然一紧,内心惶恐,有些忐忑不安。

    “前后证词完全一样,一字不差。”

    他一字一句顿道,意味深长的笑了。

    老县丞一怔,脸色铁青,进而一言不发,沉住气,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鼻息,表示不悦。

    两人趁着夜色,摸黑来到了一处心扉院的暗巷中,恰至此时,收摊的乔老爹也满载而归,挑着两大空木桶,慢悠悠的从暗巷的另一角经过。

    乔老爹被他们两人苟且的欢笑之声所吸引,遂停下脚步,缓慢的接近了黑暗中偷欢的青年男女,三人对视,乔老爹不禁老脸绯红,啜了口唾沫,轻呸了几声,然后悻悻的离开了。

    媛儿见此,兴致大发,洋装的矜持,邪火渐旺的李言致被激怒了,酒劲上头便冲向了乔老爹,立刻大声呵斥。

    两人产生了口角纷争,媛儿上前劝说,这时乔老爹已经得知了李言致的身份,一个劲的求饶,不过被宠坏的李家公子李言致一向飞扬跋扈,岂会就此罢休。

    最后导致拳脚相向,乔老爹体弱身虚,一两拳加身便当即倒地不起,两只大木桶散落各处。

    乔老爹蜷缩着身子,表情痛苦,一个劲的求饶。

    媛儿意识到了不妙,生怕会出人命,赶紧用甜言蜜语劝走了李言致,而这时乔老爹并未死去,踉踉跄跄的起身了,收拾了木桶,消失在了暗巷中。

    后面的事媛儿就不清楚了,她不知道乔老爹是不是自个消失在了暗巷中,总之,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乔老爹并非被李言致活活打死。

    第一次审问,总的来说就算结束了,他们一无所获,因为根据媛儿所述,与第二张证词完全符合,就如同重新念了一遍,实在是毫无意义。

第十五章 呆坐的背影

    “不错,前后证词完全一模一样。”

    李苪斜视着她,淡漠的接过了今天初审的证词,似笑非笑的望着媛儿,彷徨且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像是自然而然与生俱来的一般,让人哭笑不得。

    媛儿两手伏地,深深的拜了下去,惶恐道:“几位大人,妾身所言句句属实,不含半句虚假之意。”

    “不用紧张,我们没有说你的话有假,只是还需细细揣摩。”

    李苪若有所思的笑道,走几步停顿一下,周而复始的循环一圈,来到了媛儿的身前,淡淡道:“起来吧!”

    “乔老爹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自个起身,挑着两只空荡荡大木桶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怎么听不明白。”

    媛儿眨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茫然的扫视着众人,一点也不怯场。

    也对,她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点小镇定还是该有了。

    李苪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本想诈一下媛儿,使其自乱阵脚,出现不应该有的疏漏,只是如今看来,他想多了,这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句听不明白,反倒打乱了李苪的思维。

    李苪轻快的眨了几下眼睛,苦涩的笑道:“奇女子。”

    媛儿嫣然一笑,脸上淡然无光,没有丝毫的血色,轻叹道:“公子,你这是在赞扬妾身吗?”

    李苪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句,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鼻息,感慨道:“愚昧!”

    “咳咳”

    “贤侄呀,我们...跑题了。”

    罗老县丞汗颜的拉过李苪,轻咳了几声,在其耳边低语。

    “罢了,罢了,今天的审问就到此结束吧,罗大人。”

    李苪叹息一声,朝着罗老县丞施了一礼。

    罗老县丞首肯了李苪的想法,既然他都无话可说了,自然就从了他的愿,只是前后供词一模一样,也无计可施。

    他挥了挥手,声音低沉。

    “带下去吧。”

    耿捕头会意,招呼着两名皂隶,押着嫌疑犯媛儿离开了。

    女子纳闷的偷瞄了眼李苪,内心不禁大惊,仿佛波涛汹涌般的骇然,眼前的这位样貌不凡的公子哥,竟然能够指挥县丞大人,而且可以让捕快、皂隶们,乃至捕头大哥任劳任怨,着实令人骇然,在心中产生了无限遐想。

    他是谁?并不重要。

    只不过与此同时,远在另一衙门中的房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少爷,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李二撇嘴咕喃的一句,令本来气氛压抑的大堂,顿时间轻松了不少,本来一句无所谓的话,不过在李二嘴中说出来,就感觉无比的搞怪,就像是在埋怨。

    与罗老县丞、李苪不同,李二不过是无心之举。

    罗老县丞是由于内心的愤怒,油然而生的感慨;李苪则是意味深长的警示,是警示自己,也是在告诫他人。

    媛儿不简单,所以称之为奇女子。

    “怎么说?”

    “嗯...”

    李二一时间答不上来,犹豫了半晌,吱吱唔唔的吐出了一个字:“快。”

    “快,快速?”

    “没错,就是说话快速,像是不经过头脑的回答。”

    李二暗自窃喜,小声惊呼道。

    “不像,不像。”

    罗老县丞背着手,目光逐渐深邃,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

    “绝对不可能!但是呢...她说的话确实值得揣摩,就像是...”

    “就像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早就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这个答案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结果,所以往前推移,她知道我们要问什么,或者说她知道自己应该讲些什么,不能讲什么。”

    “对对对。”

    耿捕头忍不住的插上了一句,诧异道:“所以她有时的回答也是很迟疑,因为她在思考,想着下一句话到底该不该说。”

    “这不是冲突了吗?”

    “不,不会的,目的只有一个。”

    “维持供词不变,待开堂公审李言致时,重新宣判结果?”

    “结果?无罪释放?”

    耿捕头身躯一震,想到了开头,却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

    罗老县丞哼了一句,有话想要说,却给憋回去了,欲言又止。

    “凶手真是李言致吗?”

    李二不甘心的问了一个很有含量的问题,不得不让人重新审视起这个问题来。

    李苪苦笑的摇头,冷静的开始思考起来。

    李言致到底是不是凶手,就目前而言,没有人说得准。

    “贤侄,那接下来怎么办?”

    李苪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是继续这么僵持下去,他可以预料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无非就是李家老爷子继续来县衙催促重审,然后刺史大人施压,一直到公开审理此事,人证当面重述证词,就此宣判李言致无罪释放。

    不,他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罗大人,我们先去见一见主角吧。”

    “也好!”

    .........

    本案主角,李家公子李言致,一个拼爹、拼钱、拼权的纨绔子弟。

    他被关押在了留扣死刑犯的监狱中,在一条黑漆的走廊尽头,往左拐便是另一番天地,在这里面,有皂隶轮流看守,前前后后三道门禁,足有十多人。

    黑暗中静悄悄的,仿若无人,连水滴都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言致无神的坐在牢房中,也是面对着墙,仰望着高墙之上唯一的光源,略显痴呆,他渴望外面的天地,快要疯了,不过现在好多了,一坐就是猛然发呆,有时则是一整天,反正没有再闹腾。

    没有人想象的到,一项无法无天的李家公子,在这里被制服的老老实实的,不能用听话来形容,乖顺倒也符合,不过李苪想到了很好的一个字眼来形容,痴呆。

    没错,他差点就要痴呆了,处若不惊,坐如泰山,每一个进来此处的人都足以令他无比兴奋。

    李言致披头散发的呆坐着,两眼肿大,面容憔悴沧桑,仿佛经历了许多事,人到中年该有的症状他都出现了。

    他的眼中本来空无一物,被黑暗侵蚀,而如今多了一丝光明的渗入,继而惶惶不可终日。

    “滴答,滴答”

    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李言致耳朵微动,连一丝微风的吹拂都被他捕捉到了。

    呆坐的身影动了,不动如山,动如惊雷。

    “爹,爹,是您来了吗?”

第十六章 被遗忘的天堂

    顿时,牢房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雷声,如同晴天霹雳的紫电,从天穹之顶悍然击下。

    披头散发的年轻人死死的注视着走廊拐角,一双斗大的眼睛睁的老大,瞳孔突出,满是血丝,心悸狠狠的触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宛如雷声般炸响。

    年青人两臂伸出木柱,被卡在中间有些生疼,他却全然不顾,喜悦充斥在他的脑海中,挑动着神经,令他麻木的心灵有了些许的慰藉,如同水中泛起的涟漪,一发而不可收拾。

    “爹...爹...”

    青年人柔声的呼喊道,

    从悄无声息到惊雷般的炸响,只用了短短两个瞬间。

    第一道“吱嘎”声,牢门被打开的瞬间,显然有人进来了。

    接着便是一段漫长却又无比短暂的脚步声,向着走廊深处而来,目的性极强。

    这段脚步声很折磨人,一点一滴的渗透人的内心深处,如同一剂猛药,令人惊怵,以及些许的狂躁,仿佛又像是零星的火苗,点绕整个草原。

    脚步声很缓慢,悠闲且沉重,一步一个心境,年青人感到很不安,喜悦的眼神中透着彷徨,进而演变为惶恐,然后便是一言不发。

    第三道铁门打开了,眼前便是被遗忘的角落中,仅存的一方天堂。

    有人来了,先是看守的皂隶,然后再是一个淡青色的身影,还有白色的身影,这样的颜色倒是少见。

    李言致冷冷的扫视着众人,显示出少有的镇定,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咬牙彻齿的愤愤道:“是你们!”

    罗老县丞四下一看,示意几名皂隶,淡淡道:“先下去吧,门外候着。”

    罗老县丞一马当先的站在最前方,挤眉弄眼的朝着李言致使眼色,凝神屏息道:“李公子,看见我们似乎是有些不太高兴。”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李言致没有理会他,而是狐疑的望向了罗老县丞身后的两人,两位陌生的面孔,一位样貌不凡的翩翩公子,另一位竟然是仆人模样的少年。

    他略微思考了一番,说出了一句令罗老县丞追悔莫及的一句话。

    “罗大人,见到你太好了,我爹怎么没来?”

    “轰”的一声,就像是有一道闪电劈进了他的脑海,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瞬间大变。

    “猪脑子!”

    罗老县丞在心中暗骂,仿佛吞下了一个大秤砣,压在心中,牵扯着心脉,令人窒息。

    他一甩手,面无表情的冷声回驳:“笑话,李公子,你莫不是关在牢中给关傻了吧。”

    “这里是监狱重地,岂是平头百姓说进就能进的地方?”

    李言致不解的望着他,眼珠一转,盯上了后面的白衣公子,恶狠狠的相瞪,把内心积怨的愤怒全部摆在了脸上。

    “你就是李言致?”

    李苪上前一小步,别有深意的上下瞧了几眼罗老县丞,方才挑眉,正色起李言致来。

    罗老县丞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尴尬的冲着李苪悻悻的苦笑,两人起初的一番对话,是个傻子都能明白了,何况是李苪这样的人物呢,更是小菜一碟。

    李苪没有说,没有直言点破。

    他两眼一转,在这个角落里扫视一圈,心里便清楚了个大概。

    这里的味道并不难闻,显然是经常打扫过,甚至还有淡淡的肉香,除了没有自由以外,李言致在这里过的很好,说是被遗忘角落中的天堂一点也不为过。

    李言致上下鄙夷的打量了几眼,怨恨的在牢中转悠起来,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找了一处还比较干净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李苪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你是谁?”

    “你是犯人,回答我的问题。”

    李言致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听着,仰视着李苪,吊儿郎当的回答:“你既非官,我为何要答?”

    李苪死死的盯着李言致,一言不发,冷冷的凝望。

    李言致也毫不畏惧的迎上李苪的犀利的目光,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在说你能奈我何?

    两相对视,角落中气氛异常紧张,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罗老县丞手掌心冒汗,内心暗自叫苦。

    两人虽然同姓李,但是性格却很极端,李苪为人恭谦,不卑不亢;李言致则是嚣张跋扈,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何况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呢。

    两人都是不简单的主,不过罗老县丞会分析当前的形势,很显然李苪为大。

    “放肆,你这厮怎得如此不识好歹!”

    罗老县丞一声低喝,两指一并,直挺挺的指着李言致的眼睛,仿若利剑出鞘,惊退了些许的古怪之意。

    “贤侄,他就是李家公子李言致,系本案的主犯。”

    话到一半,李言致眉头一皱,缓慢的转过头来,冷不丁的望着罗老县丞,然后陡然抬头,惊诧的看着李苪,动作慢一拍的他终于体会到了罗老县丞的良苦用心。

    他知道眼前的白衣翩翩公子是谁呢,不出所料正是县太爷的公子,除此之外李言致也再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李言致浑身一震,内心冰凉,仿佛置身冰窖之中。

    他低下头来,沉声道:“没错,我就是,李...言致!”

    李言致字字句句道,把一个‘李’字咬的很重,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的,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荣耀,仿佛亲身经历了当年浴血沙场征战的光景。

    李苪轻快的眨了几下眼睛,恍如隔世,也难怪当今圣上宁枉毋纵了,李苪现在开始有点体会当权者的良苦用心了。

    “真巧,在下正好也姓李,在下李苪。”

    李言致闻言,先是一惊,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他若有所思的笑了,用阴阳怪调的声音问道:“我说李大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说得倒轻巧。”

    李苪轻声轻语的哼了几句,把声音压得很低,淡淡道:“你杀人了,心里没有一点儿数吗?”

    “我没有杀人!”

    李言致睁大了眼睛,猛地从木床上蹿了起来,不禁暴跳如雷,死死的抓住牢门的木桩,面对着李苪,内心狠狠的波动,就像是踩到了雷区上。

    不出李苪所料,李言致当即矢口否认,只是让他惊讶的是,李言致的反应有些过失,反倒令人有种窒息的错觉。

    “小偷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

    李言致咬牙彻齿的抓着木柱,两手颤抖不已,宛如魔怔般的红了双眼,血色充斥着整个眼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迸发而出。

    “我没有杀人,是那个贱人冤枉的我,不...不对,我本来就没有杀人,贱人没有说谎,你们赶快放了我...”

    李苪低头,笑而不语的撇了撇嘴。

    李言致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断断续续的为自己辩解,有些疯言疯语,倒是把媛儿翻供的大概讲述而来一遍。

    李苪哭笑不得,真是猪队友,从他这里下手到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十七章 突破方向

    “官府凭什么相信你。”

    李言致大口喘着粗气,缓慢的从深渊中爬出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不修边幅的轮廓流下。

    他逐渐的平复心情,半晌才恢复理智,对案件有了初步的判断。

    “你们要证据?”

    “没错,就是证据,只要你能够拿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你不是凶手,官府立刻就可以释放你。”

    “证据...证据...”

    李言致彷徨的喃喃自语,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搀扶着木床,一点点的缓坐下,然后陡然起身,得意自傲的笑了。

    “媛儿就是最好的证据,她能够证明我无罪。”

    李言致突然改变了称呼,哑然一笑,两手攀在木柱上,脸部往李苪的脸部前探,已经贴在了木柱上,邪邪的冷笑,抽动着嘴角,活像个变态。

    他突然想到了媛儿,媛儿既然是唯一的证人,既能证明自己生,同样也能将自己拉下地狱。

    李苪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郑重的点头,似笑非笑道:“但愿他能救你。”

    罗老县丞脸上阴晴不定,狐疑的目光扫视着众人,仿佛退居幕后的窥探,然而眼前却是一片迷雾。

    李言致闻言,仔细的体会李苪所说的话,不禁在脑海中过了几遍,还未反应过来,继而脸色渐变,眉头一皱,低声叫道:“你什么意思?”

    李苪没有回答他,招呼着罗老县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苪...你给我回来...”

    “你什么意思...李苪...”

    “我没有杀人...没有...”

    角落里的身影逐渐散去,直至空无一人,唯有一双死鱼般的白眼翻上了天际,孤寂、惊恐如海水般朝潮朝落。

    “哐当”一声,最后一道铁门关上了。

    失去了自由的人仿佛消散了灵魂,李言致惆怅的瘫坐在了地上。

    .........

    “贤侄,你好像没有问他关于本案的...细节?”

    罗老县丞用手比划的看着李苪,不解的问道。

    “我已经问过了。”

    “问过了?”

    罗老县丞不禁眯起了眼睛,在脑海中仔细的回忆了一遍在牢房中,李苪前前后后所问的问题。

    “姓名?”

    “有没有杀人?”

    “没错,就是这个问题!”

    李苪环视一圈,心头凝重的点头。

    “公子,你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了。”

    耿捕头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公子,就像你所说,小偷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的。”

    “话虽如此,小偷当然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了,但是这个问题不是一个必须的过程吗?”

    “敲山震虎?”

    耿捕头不明觉厉点头,仔细思索也是,每次面对嫌疑犯,开口不都是这个问题吗?

    那么这样一来,除去这个问题,李苪似乎没有在问别的了。

    “李贤侄...那你...嗯...”

    罗老县丞开口,吱吱唔唔了半晌,委婉的问道:“那你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没有?”

    “没有,李言致的家世摆在这里,他可比媛儿难对付多了。”

    李苪没有丝毫的避讳,眉头紧皱的回答。

    “少爷,按理说像李言致这类的纨绔,不应该有如此深的城府才对。”

    “李二,不要太过于偏见,李言致不能说是城府极深,就从他打伤乔老爹这事,以及刚开始的表现就能得出,他的性格简单,容易感情用事,简而言之就是做事不经过头脑,没有想太多。”

    “嗯...”

    李二没有继续接话,而是用余光偷瞄着罗老县丞,至于刚才发生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苪想到了一些事,自顾的笑出了声,方才收敛了情绪,缓缓开口道:“所以李言致对某些事情还是下意识的反应,至于一些涉及到本案的细节,自然是绝口不提。”

    “某些事情...就像是杀人?”

    罗老县丞应承的回答道。

    李苪眉头不展的摇头,叹息的说道:“杀人一说还是要打上引号,此案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简单,实际上是一潭浑水,已经被人搅和成了稀泥。”

    “是谁?”

    罗老县丞的心被李苪揪住了,神情不由得一紧,惶恐的问道。

    “真正的凶手!”

    “难道不是李言致吗?”

    这个问题再次被抬到了门面上来,令众人诧异无比。

    “不好说,现在虽然有各种矛头直指李言致,但是关于本案的细枝末节却能与之冲突,就比如说李言致打伤乔老爹后仍然在心扉院内寻欢作乐,仅仅是因为心理素质强大吗?”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躲在心扉院内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对,没错,这个回答李二会很满意,这就是城府极深的一个表现,但是就李言致而言,性格使然,他会第一时间回到家中,找到自己父亲,然后再行下一步计划。”

    很好,李苪三言两句就制造了一个问题冲突,没有一人回答的上来。

    “那接下来怎么办?”

    罗老县丞问了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也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毕竟破案才是关键,执着于李言致也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李言致到底是不是凶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证明他可以死的证据,或者是让他可以生的证据。

    “罗大人不必心急,我们的重点仍然是放在媛儿身上,实际上我们要破的案子,从始至终并不是李言致是不是凶手,而是媛儿为什么要翻供。”

    罗老县丞若有所思的点头,顿悟般的小声惊呼,抚着灰白的胡须,心头凝重的皱眉。

    “罗大人,我们今后要做的就是,不准任何人靠近媛儿,而将她区别对待,让她的信息闭塞,自个思考。”

    “李言致呢?”

    “暂且由他去吧,不然他会疯掉的,而且以后也不会见他了。”

    “嗯...那好,老夫这就去办!”

    罗老县丞沉吟了些许,晃荡着身躯,直接就离开了。

    李二很是不解,凑到了李苪身旁低语:“少爷,你就这么放心罗大人吗,他可是跟李言致很熟的来。”

    “没有办法,这是地方官的通病,每一地的大户人家都和官府熟的来。”

    李二没有辩解,因为黄员外家就是这样,而且观其李言致对罗老县丞的依赖程度,李言致对外界信息的接触就来源于罗老县丞,包括安排他与李家老爷子的见面,无一例外。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李老爷子恐怕经常来县衙,也就是因为这位老年得子的老翁,所以李言致期待心中的一丁点火苗最后能够形成燎原之势。

第十八章 寻访后花巷

    “少爷,你怀疑有人接触过媛儿,导致其翻供?”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解释不成?”

    李苪若有所思的瞧了他几眼,淡淡的回答。

    “一个月前,家父曾公开审理此案,经多方证实,李言致过失杀人,被打入死牢,而媛儿因受其钱财,企图掩盖事情真相,一并同坐,然而却因主动上报官府,减免其罪罚,遂一同打入死牢。”

    “前后一个月的时间...由死到生。”

    李苪在大堂内踱着步子,嘴中念念有词,低语道:“虽然说是死牢,但是对于李家老爷子这号人物来说,就如同在自家后花园一样,可以闲庭漫步,他定然见过媛儿,而且还存在有某种交易,这才促使媛儿翻供。”

    “会不会就是李老爷子许诺给她的好处呢?”

    李二挤眉弄眼的小声惊呼道。

    “十有八九肯定是了,为了李言致这么一个独生子,李家不惜一切代价,先是到刺史府中送礼,这道程序是必须的经过,然后在到地方打通关系。如果我所料不错,除了父亲以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李家的恩惠。”

    “啊?他们都受贿了?”

    “也不尽然,但是也差不多了。”

    李苪自顾的点头,整理了一番衣袍,然后悠悠的坐下。

    茶已经凉透了。

    “那耿大哥呢?”

    “不知道,但是他受贿与否,并不重要了,有罗老县丞在上面压着,下面的皂隶、捕快都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恶!”

    李二咬牙彻齿的忿忿不平,似乎想要把罗老县丞这把老骨头咬个粉身碎骨。

    “人之常情,罗大人在济县为县丞已有十五载有余,他与李府的关系最为密切,或多或少的存在点猫腻不足为怪,我想要不是父亲调任济县,即便是知道了李家公子李言致系杀人犯,上一任县令恐怕也不敢动手。”

    李二肯定了李苪的说法,应承的点头,心头不禁凝重了几分。

    “那此案恐怕有些棘手了。”

    他略显担忧的问道。

    “也不尽然,毕竟我们要面对的并不是刺史大人,也不是罗老县丞,更不是李家老爷子,而是人证媛儿,要了解她受贿背后的故事,为何在节骨眼上报案,翻供也是次要。”

    “翻供还是次要?”

    李二听不明白,有些糊涂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从她受贿背后的故事查起。”

    “她为何受贿?”

    李苪眉头一挑,淡淡的问道。

    “为了替李言致掩盖案件真相。”

    “乔老爹被李言致打伤之后,究竟是倒地不起还是踉踉跄跄的离开,暂且不论,此时的李言致仍然是不以为然的在心扉院中寻欢作乐,尽兴之后方才离去,而此时打更的还未报案,也就是说未及丑时。”

    “丑时之后,打更的刘长顺发现乔老爹的尸体,遂报官,李言致得到消息应该是在卯时以后,惶恐不已,因为他知道自己曾打伤过乔老爹,会不会致死,他不清楚,为了以防万一,李言致又回来找到了媛儿,这才是她受贿背后的故事。”

    “咦,李言致会不会是做贼心虚呢?”

    李二忍不住的问道。

    “可能吧,我现在想查证一个问题。”

    李苪若有所思的起身,背着手,仰望房檐,不禁陷入了沉思。

    “什么问题?”

    “第一张证词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媛儿一个月受贿三百两白银,一年的时间就是三千六百两白银,五年的时间就是一万八千两白银,五年未满,怎么说也得有一万五千两白银。”

    “一万五千两白银,对李府来说不过是小意思,但是对一风尘之女来说,无疑是笔巨款,首先她得为自己赎身,但是她为什么不走了?”

    “为什么不走呢?”

    李二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媛儿自己在证词中说过,她眷念于心扉院,留宿于此,不愿离开。”

    李苪轻蔑的笑出了声,嗤之以鼻的说道:“谁会相信?”

    “年轻女子沦落风尘中,出卖自己的肉体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无穷无尽的欲望吗?”

    “当然不是,他们大多数人只是为了钱财,为了一个栖身之所,没有一个女子不会渴望爱情,媛儿也不例外。”

    “就算当时风头很紧,无法离开,那么一年以后呢,拥有三千六百两白银的媛儿,就真的如此眷念风尘之所吗?”

    话音刚落,李二便陷入了沉思,两者之间冲突了,媛儿受贿的背后故事,还有待揣摩。

    “我们走,去后花巷转转。”

    .........

    现在正值申时,是夕食的时间,太阳西落,留下了一片绚烂无比的云彩,挂在天边。

    大街上好不热闹,吆喝声此起彼伏,有匆匆而归的行人,准备伙食在收摊之前最后赚一笔的小商贩,远处藏在云雾中朦胧身影的山、近处潺潺流水的河、往来络绎不绝的人,构成了一副浓墨色彩的夕阳画卷。

    这正是盛世荣耀之下,百姓安居乐业的欣欣向荣景象,一切都向美好发展。

    后花巷在县衙以北,主街道的后面深处,毗邻北门,通往甘州的方向。

    心扉院处在后花巷的深闺中,两条深巷的交叉地方,这里坐西面向东,广纳四方来客,所以当太阳还未正式落山,处于绚烂的夕阳之时,这里已经是朦胧的黑暗,光明正摇摇欲坠。

    申时末,这里已经是挂满了红灯笼,昏暗的烛光打在经过的行人脸上,轻快的步伐显得是那么刻意,稍显疲倦的脸庞,仿佛打上了一剂猛药,这里是迷失乐园。

    欢迎来到心扉院,敞开心扉等待你的光临。

    李苪看见了一张张无比诡异的笑容,如同深渊巨口吞噬着每位散失灵魂的肉体。

    他轻快的眨了几下眼睛,恍惚之间来到了另一番天地,将他拉回现实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那惨淡的笑容,无比的凄苦。

    吴清绾。

    “两位客官请慢用,这是本店的特色凉茶,可以提神醒脑,保证让您欢度春宵。”

    李苪脸色微变,冷不丁的扫视一眼。

    小二哥尴尬的笑了,只得悻悻的退下。

    李二伸长的脖子,往底下偷瞄了一眼,然后心有余悸的快速回缩,不敢直视李苪的眼神,心不在焉的品茶。

    “诶...”

    李二诧异的泯了口茶,没有任何感觉,纳闷的猛饮了几口,不禁眯起了眼睛,愕然的问道:“额...这就是乔老爹特制的凉茶吗?”

    “此凉茶非彼凉茶!”

    李苪轻笑了几声,直摇头。

    “那就不是咯?”

    “当然不是了,这和我临走时喝的‘凉茶’相差无几。”

    李苪摔下几文钱,幽幽的下楼去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27/ 第一时间欣赏拘影最新章节! 作者:闻人怀绿所写的《拘影》为转载作品,拘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拘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拘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拘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拘影介绍:
公元六百八十七年,垂拱三年之际,则天大圣皇后即位之前,值此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年代,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正徐徐展开;然而荣世之下,一幕幕浊浪排空的好戏正在上演。
事出反常必有因,每一件光怪陆离的案件背后,总是令人悲愤填膺,哀叹顾怜。
瑞气祥云初盛,诗情画意正浓,喜看百花齐放,笑闻百家争鸣。拘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拘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拘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