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头牌
下界神仙上界无,贱人自有贵人扶,兰房夜夜迎新客,斗转星移换丈夫。
夜笼长巷,一排排高檐低墙静悄悄的掩匿于夜幕之中,石板路映着月光,闪着银白的露光向远方延伸。
李苪闲庭漫步于此,只见一方阁楼,披红挂彩映入眼帘,檐下一扁,书曰:心扉院,三个硕大的鎏金字。
门前四位妖娆女子分散站于大门周围,正花枝乱颤的招呼着客人,这里正是县里有名的风花雪月之地。
“这位公子,奴家今晚好寂寞。”
“大爷,快进来,让奴家陪您喝几盅吧...”
娇柔的嗓音,婉转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人还未进门,骨头就酥了一半,鬼使神差的就挪动脚步往里蹿。
李苪环视一圈,一个人踏入了心扉院中,没有带上李二。
在杭州城,李苪对这些风花雪月之地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杭州与扬州并称烟柳画桥之地,风花雪月的场所从高檐低墙的角落早已经蹿到了台前,一条条的花船摆满了整个河岸,所以眼前的一座阁楼,没有让他感到些许的惊讶。
进了楼,入眼的便是一大片一大片桃红的纱帘,飘飘扬扬的飞起来,乐声、脂粉、酒香,到处都是暧昧的朦朦胧胧,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其左右,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闷不做声的就一头撞进了温柔乡里迷醉。
“大爷,这边请。”
“来嘛...来嘛...”
阁楼中红灯高悬,热闹异常,寻着女子或软糯或清脆的吟笑声,眼前豁然一亮,楼上楼下香艳妩媚,男来女往搂搂抱抱,看那红粉绿帽,慢歌艳舞,燕瘦环肥,短襟长裙,一缕缕幽香伴着糜音散播开去。
黛眉轻扫,红唇轻启,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仿佛还带着丝丝嘲讽,眼波一转,令人风情万种。纤细的手指划过古朴的琵琶,令人骚动的诡异之音从琵琶流露下来。
心扉院的嬷嬷脸上挤满了笑容,身材雍容,极尽谄媚,笑盈盈的仿佛顶着两朵大桃花,她着一条束腰袒胸的鲜绿襦裙,外披一件鲜红薄纱的大袖衫,挽着发髻,摇着美人扇扭过来招呼:“哟,这位公子,您来了,快快里面请。”
这个中年妇女两三步的快速凑到了李苪身旁,热情的舔蹭,右手不由分说的直接搭了过来,勾上了李苪的肩膀。
心扉院的嬷嬷做生意很有一套,不管你是第一次来还是经常来,反正权当做常客对待,先拉拢住再说。
李苪厌恶的缩了缩鼻子,摒弃周围浓厚的胭脂味,左臂狠狠的往后甩掉,中年妇女的手臂很自然的就滑落了。
中年妇女没有在意,戏谑的打量着李苪,心里暗呸几声,然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每一个来此的男人她都能揣摩其心意,臭男人,她最喜欢翩翩公子这幅刻意虚伪的嘴脸,然后在欢乐之中放飞自我。
心扉院的嬷嬷呵呵一笑,打趣的说道:“看来公子喜欢年轻的闺女,嬷嬷我这就替您找去,保证让您尽兴而归。”
中年人妇女自顾的上前一小步,回眸一笑别有深意的瞧着李苪,然后朝着阁楼大声叫道:“翠红嘞,公子来了,还不快下来。”
“诶,来了,来了。”
“让公子久等了。”
说话之间,红帘背后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背影,她揭开了红纱帘,从阁楼上摇曳着身子,缓步而下。
“公子,你看看翠红,这脸蛋、这身材,真是没得挑,可年轻了,前几天刚来的。”
中年妇人挤眉弄眼的调戏着李苪,意味深长的邪笑。
“公子,奴家来陪您了。”
年轻的丫头轻拉着襦纱裙,缓步走到了李苪身前,美目流盼,暗送秋波。
此时此刻,李苪只有一个念头,一个个的难道都不觉的冷吗?
李苪嘴角上扬,笑而不语的摇头。
“公子,你瞧你,都到这儿来了,还装什么矜持。公子呀,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心扉院的嬷嬷眉头一皱,笑吟吟的用美人扇拍打着李苪的胸膛,柔声轻呼道。
中年妇女略微一顿,用眼神示意年轻的丫头。
“公子,今晚就让奴家伺候您吧!”
话音刚落,女子不由分说的就往李苪怀里扑。
“不用了,你还不够格!”
李苪脸色肃然,冷冷的讽刺道,上下扫了几眼。
年轻丫头当即愣在了原地,狐疑的目光自顾打量起自己来,脸色瞬间大变,轻跺着三寸金莲,羞愤不已。
“我要你们这儿的头牌。”
中年妇女微微一愣,暗笑了几声,戏谑的回答:“我说公子,我这儿的头牌可不是谁想要就能得到的。”
李苪笑而不语,拿出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自顾的抛向了空中。
中年妇女两眼绽放出精光,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直接命中猎物。
嬷嬷仔细端详着一锭白银,笑的合不拢嘴了,没有理会在原地直跺脚的小丫头片子,亲切的呼道:“公子稍后片刻,嬷嬷我呀这就给您叫去!”
李苪上到了二楼,选了一个比较幽静的雅房,背着手在房间里踱着脚步。
不多时,鲜绿襦裙的嬷嬷就推开了房门,在其身后,还有一位美娇娘。
“公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中年妇女嘻嘻哈哈的打趣了几声,一溜烟的就离开了,把这位美娇娘留在了房间里。
“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年轻姑娘不过二十六七,身材高挑,有种睥睨的傲然劲,胭脂涂满了整个脸蛋,红唇白齿,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令人垂涎欲滴。
“坐吧!”
李苪面无表情,一掀圆领跑,率先坐下。
姑娘蠕动着小嘴,会意一笑,步步生莲的走到了李苪的身前,还想着继续向前,却被李苪无情的喝道:“坐对面。”
姑娘一愣,回头望了眼对面的木凳,虽然很是诧异,但还是遵照的坐在了李苪的对面。
“公子,奴家今晚会好好伺候您的。”
姑娘浅浅一笑,有种风情万种的妩媚。
李苪不想同她废话了,当即开口直接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美娇娘黛眉轻皱,不过很快的便释然了,果真是儒雅的翩翩公子。
“公子,叫奴家欣儿就好了。”
“这只是一个称呼,难道你们都没有姓吗?”
“姓甚名谁?”
欣儿早就忘记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苦笑道:“欣儿难道不好听吗?”
“好听,就像媛儿一样!”
李苪若有所思的起身,惆怅不已的叹息。
“媛儿?公子,您以前来过吗?”
“从来没有。”
“那您怎么知道媛儿?”
“媛儿,媛儿是谁?”
“她是...”
欣儿刚张口,突然意识到了不妙,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偷瞄李苪。
“媛儿是谁?”
李苪故作好奇的追问道。
“媛儿是一个凄苦的人,她是奴家的姐姐。”
欣儿沉默了许久,才上对上了李苪的犀利的目光。
第二十一章 赎身
“李苪?”
欣儿睁着乌幽的大眼睛,目光闪烁不定,纳闷的问道:“公子,你和李言致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李言致?”
李苪莫名其妙的问了一个自己都感到很后悔问的一个问题,说出口才这么觉得。
“李家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
欣儿下意识的蹦出了这句话,本来无所谓,但是她看见李苪厌恶的目光,汗颜的低下了头,不禁脸色绯红,一直延伸到颈脖,仿佛无地自容。
“媛儿姐的常客!”
欣儿弱弱的在后面加了一句。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吧?”
李苪自顾的点头,这些他都已经知晓了。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公子,对不起,我给忘记了。”
欣儿落寞的眼神不敢直视李苪,吱吱唔唔的哼了几句。
“您是官府的人。”
“没错,确实是五年前的事了,自从媛儿姐赎身之后,李家公子李言致就再也没有来了,心扉院从此就失去了李家这个大靠山,所以云妈妈非常记恨媛儿姐,想必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吧。”
“诶,欣儿,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也知道这么多五年前的事?”
李苪双臂环抱,在房间内踱着步子,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我...”
这下欣儿的脸色更红了,抿着嘴,内心焦灼,似在做一个决定。
“公子,实不相瞒,奴家在心扉院已有七个年头了,就在媛儿姐进来的后两年,最开始只是歌妓...”
后来的事,欣儿没有说,羞耻不敢言,李苪也没有去猜测。
“起初大家都没有在意此事,只不过在几个月前,翻出了五年前的旧案,永淳元年的那桩命案才得以出现在众人眼前,李言致李家公子更是‘家喻户晓’的人了。”
“我说他怎么不来了,害得云妈妈大发脾气,郁闷了好几天,原来是犯了事,逃走了,做贼心虚的不敢再回来。”
欣儿黛眉微皱,撇嘴的摇头。
“这种人呀,就应该关在大牢里,不要放他出来。”
“李言致吗?”
“就是他,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真是罪有应得!”
“你是指李言致杀人,还是说祸害良家妇女罪有应得?”
“嗯...”
欣儿略微仰头,还真的是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才缓缓开口:“不知道,反正像这种人就不该放出来。”
李苪笑而不语,在心里暗自揣摩。
“媛儿是你们这儿前一任的头牌?”
“前前任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欣儿托着下巴,沉思的回答。
“怎么说?”
“媛儿姐从来就没有离开呀?”
“奇女子呀,赎身了却不离开?”
李苪估摸着,眉头不禁紧皱,苦涩的笑了。
“媛儿姐赎身?我看不像。”
欣儿昂着头,低语声的喃喃道。
“咦,这是为何,欣儿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自从媛儿赎身以后,李言致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公子,正如你所说,一介风尘之女,赎身却不离开,实乃奇事一件,所以奴家细看之下并不像,然而其中的缘由就只有云妈妈和媛儿姐知晓了,至于赎身一说,即是云妈妈告诉我们的,又是媛儿姐亲口相传的。”
“是这样啊,也就是说你们并不知晓媛儿到底赎身没有?”
“没错公子,正是这样的,要说没有赎身,我可是有事实根据的。”
欣儿内心窃喜,喜形于色,情绪逐渐平复。
“哦,说来听听!”
李苪猛然转身,缓慢的坐下,不敢放过一厘一毫的线索。
“媛儿姐赎身却不离开这事暂且不提,按理说媛儿姐是有追求的,尤其是赎身之后的想法,媛儿姐经常讲述给我们听,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精彩,同时却又暗藏杀机,每每入耳便不禁心惊胆战。”
“然而媛儿姐赎身之后的做法却与行动大相径庭,赎身之后的媛儿姐也一直居住在了原来的房间,但是每天做的事却发生了变化,充当了另一位妈妈,也就是我们的大姐大,陪笑、陪酒是她每天必须要做的事,以前滴酒不沾的媛儿姐时常陪客人喝的酩酊大醉,楼上、楼下,过道乃是走廊都有她的身影,就感觉是......”
“比以前更忙了。”
欣儿迟疑的回答道,轻咬着嘴唇,仿佛要溢出血来。
李苪微微一愣,轻快的眨着眼睛。很好,有问题就代表有破绽。
“那好欣儿,你还记得她们两人吵架时的场景吗?”
“记不完全了。”
欣儿知道这牵扯到一桩命案,所以对此格外的上心,每一个问题都要深思熟虑后才能得出结果。
“媛儿姐与云妈妈的大吵大闹发生在五年前,也就是媛儿姐自称赎身后不久,时间过了五年,已经记不完全了,本来早已经忘记的事,却因为几个月前的命案牵扯,五年前的记忆便一下子全部从脑海中涌现出来。”
当时她们两人在房间中吵得很凶,路过的我被吸引住了,不自觉的挪动脚步往房门靠近,两个黑影随着烛光摇曳,张牙舞爪的样子,越发的狰狞。
“砰”的几声清脆的声响,很明显就是怒摔木桌的声音,看样子是真的动怒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好奇心驱使,我将耳朵贴在了门上,断断续续的听见了,没良心的贱人...浪蹄子...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之类的话。
“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李苪眉头深锁,喃喃自语的低声念叨了几遍。
虽然线索已经知晓,但是仍需细细揣摩。
“媛儿在这五年的时间内可否与那个可疑人物接触过?”
“公子,奴家这就无从得知了,毕竟有五年的时间,不只是两三天前,媛儿姐接触的人那就多的去了,如果还要加上可疑二字...嗯?”
“砰砰”
就在此时,只听的几只瓷瓶摔地的破碎清脆声,门外便响起了阵阵喧闹声,而且声音渐大,其中夹着着云妈妈哭笑不得的声音。
“何人在此喧哗?”
李苪低声询问道,说罢便要起身探问。
欣儿一怔,连忙走到了门口,往外一瞧,很快便进来了。
鄙夷的笑了,淡淡的回答道:“公子不用理会,不过是一个半醒半醉的酒疯子罢了。”
“嗯,这个酒疯子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他叫刘长顺!”
第二十二 将相之才
“刘长顺?好熟悉的名字。”
李苪微微一愣,略微思考了一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记忆中的名字,下意识的轻吐:“打更的刘长顺?”
“咦,公子,您也认识刘长顺?”
欣儿惊诧不已,好奇的探问道。
“听过一遍他的名字,还未真正见过面。”
“听过他的名字?”
欣儿眉头一皱,微微思考了一番,很快便释然了,汗颜的苦笑道:“也对,刘长顺是报案人,公子理应听过他的名字。”
“嗯...”
李苪若有所思的长吟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刘长顺是这儿的常客吗?”
“那倒不是,只是这几月来的比较频繁,赶都赶不走。”
“哦,为什么要赶他走呢?”
李苪轻咦了一声,诧异的问道。
欣儿调皮的深深瞧了眼李苪,轻吐舌头故作怪异道:“还不是因为钱,谁像公子一样,如此的豪气。”
“我这是为了查案!”
李苪突然伸长了脖子,不禁涨红了脸庞,赶紧反驳道。
“公子,我又没说您为什么,干嘛这么紧张?”
欣儿俏皮的白了眼李苪,安抚他赶紧坐下。
李苪轻咳了几声,以此来化解房间内的尴尬气氛。
“刘长顺只是一个打更的,年岁已有四十好几,光棍了大半辈子,生以赌坊为伴,经常是骰子不离手。每次来我们这儿时,有时落魄的像一个乞丐,不过更多的时候则是暴富的老爷,总而言之就是穷富无常,所以他每次来,云妈妈都要区别对待,谁知道他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呢,您说是吧,公子!”
“半醉半醒的酒疯子?”
“公子,不足为怪,以赌博为生的人大多是醉生梦死,处在游离的状态,为了麻痹自己。”
“为了钱吗?”
李苪面色平静的象征性的眨了几下眼睛,心境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欣儿看着他冷静的略显可怕的面容,不免有些动容,自嘲的苦笑:“我们做这一行的别无选择,身不由己,有钱的就是老爷,其他的都是竖子,不像公子您...从衣着风格,样貌气质乃至说话谈吐,给人的感觉都是不一样,定然是将相之才。”
将相之才?
欣儿实在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好,她没有读过一天书,大道理不懂,字不识一箩筐,脑中装的知识都是从别人脑中汲取过来的,大多是闲言碎语,至于将相之才,这是欣儿听说书的所讲的,简而言之,反正就是以后做大官的料,在她们接触的这些人当中,如龙如凤的人物都是高官权贵。
欣儿说了一堆套话,道出了自己认为的老天不公,以及李苪身上的一些与生俱来的隐性条件,大多数人不具备的条件,李苪自然可以心领神会。
确实,钱财对他来说真的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实乃身外之物,他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感受,却是一件悲哀之事。
情到此处,李苪便沉默不语,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他无权指责,更加无权干涉。
欣儿偏头看了眼窗外,然后情绪有些低沉的将头低下,不敢直视李苪敏锐的眼神。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叫李苪。”
“嗯...还有呢?”
“官府的人。”
欣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没有再以一个妓女对待自己客人的姿态来对待李苪,而是以嫌疑犯、人证的姿态仰视着李苪,心态在不经意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嗯...没有了?”
“公子,这并不重要。”
欣儿嘟着嘴,眼角的余光显示出少有的落寞,在这一晚,欣儿学到了很多,心境一而在,再而三的发生了变化,对于眼前的这位白皙俊美的男子,脸色一直绯红,从未恢复正常。
“也是,你们...你们也是身不由己。”
李苪微微一笑,背着手霎时间释然了不少。
“公子,我们身份低贱,难为你了。”
“姑娘何出此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难处,皆有自己活在世上的方式,大多不过是苟合相同,大相径庭罢了。”
“那就是认同我们咯?”
欣儿眼中浮现出异样的光芒,神采飞扬的模样令人叹惋。
“并不认同!”
李苪闻言,面色肃然的摇头。
“公子,你真是个怪人。”
“怪人?”
李苪呵呵一笑,淡然道:“也许吧,你们看到的不过只是表面。”
“表面现象...有钱的老爷,温文儒雅、学富五车俊朗才子,样貌堂堂的翩翩公子,衣冠楚楚的...”
“禽兽?”
李苪面色一沉,不禁就想到了这个词。
欣儿见他这幅模样,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你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赎身?”
李苪若有所思的发出了几声鼻息,试探性的问道。
“离开?奴家曾经在脑海中冒出过这个念头...不过也只是在那么一瞬间。”
“小女子并无一身特长,空有一副散发着腐朽味道的臭皮囊,出去送死吗,在这里好歹有个家,留有一条贱命,足以。”
“贱命?每个人都不能如此妄自菲薄,命运本就如此不公,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公子说的没错,所以小女子断言,公子定然会飞黄腾达。”
欣儿莞尔一笑,缓慢起身,微微欠身拜道。
“欣儿姑娘,小生就借你吉言了。”
李苪松了口气,两三步赶紧上前,搀扶起欣儿来,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
“欣儿,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县衙找我,任何一名衙役都知道我的名字,小生该走了,这杯酒算是敬你的。”
李苪略微颔首,恭谦的说道,拿起微凉的纯酒,缩着鼻子,一口咕噜而下,一杯敬欣儿,一杯敬人生。
恰入喉,辛辣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如有一团烈火卡在喉咙,随时都要迸发而出,李苪却硬生生的咽下了。
李苪感觉很不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迷离,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以茶代敬就好了。
“诶,公子。”
欣儿愕然的望着李苪,反应迟钝的叫道。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不想继续挽留李苪,她们的人生轨迹本就不同,欣儿回到了妓女的身份,对待客人应该是半推半就。
“一定会的。”
李苪淡淡道,然后大步离去。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欣儿想不通。
“哦对了,公子还要调查媛儿姐,当然会回来了。”
女子嫣然一笑,走出房间,伸长了脖子,往楼下探望,直到白色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流中。
不多时,李苪就来到了斜对面的茶楼上,脚下生风,急忙的呼唤李二:“快,凉茶!”
“怎么了少爷,你可算出来了。”
李二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嘴上虽然担心,手上动作却不停歇,一杯又一杯的满上。
第二十三章 暗巷夜聊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的吹拂着,除了偶然的一两声吠声,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少爷,咋们回去吧。”
李二两手藏在袖中,蜷缩着身子,畏畏缩缩的前进,紧跟在李苪的身后,踏入了四下无人的暗巷中,没有一丝的烛光,就连微弱的月光就显得黯淡无比。
李苪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沿着这条黑不溜秋的深巷缓慢前行。
夜已深,将近子时,秋风冷不丁的刮着,像只泥鳅的缩进了圆领袍中,不明觉厉的有股寒意涌上心头,不免让人心头战栗。
李二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不免又缩紧了身子,警惕的注视着四周,黑夜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突然间,李苪止住了脚步,双臂环抱抬头仰望。
“嗯?怎么啦,怎么啦?”
李二忽然间神情一紧,两臂朝着四周胡乱挥舞,眼神一凝,释然般的舒了口气。
“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李二探着脑袋询问。
“没有任何异常状况。”
“那我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李二叹息一声,惆怅不已。
“走,去另一边。”
李苪面色沉重,扭头就走了。
“哪一边?”
“心扉院的另一头,乔老爹的死亡地,乔老爹回家去的方向。”
“死人的地方?”
李二微微一愣,头皮一阵发麻,顿时感觉背后发凉,仿佛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他吞咽着口水,一溜烟的就跑了,直追李苪。
小跑的过程中李二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轻咦了一声,冷不丁的往背后探望,眯着个小眼睛,用眼神紧张的朝着黑暗摸索。
一无所获。
“李二,别墨迹了,快点跟上。”
李苪在前面轻声呼唤,李二应了声,若有所思的摇头,不过很快便释然了,然后快步跟上。
乔老爹死亡的这条暗巷是心扉院前面第一条主街道的延伸,与右边的暗巷不同,这条小路是一条捷径,可以横穿第一条主街道,因为可以到达后花巷的尽头,大大缩短了穿过后花巷的时间。
虽说是捷径不错,但是人来人往的并不多,深巷是两边的房屋的后墙组成,走的人多了,也就自然成了路,危险性极高,这是毋庸置疑的,命案倒是只有一桩,便是永淳元年的迷案。
命案成迷,这让本就鲜有人至的小路逐渐变得荒废起来,堆满了许多杂物。如今正是深夜,寂寥无人,更显得阴森可怕,如同一个深渊巨口,无声无息的吞噬着虚无,贪婪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少爷,我们可以白天在过来嘛,现在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有什么好查的。”
李二撇了撇嘴,感受着黑暗消沉的气息,他的意志力也逐渐低沉,李二不禁想起了那个传说,那个半夜不能过岗的传说。
“会不会有女鬼啊?”
他吞咽着口水,紧跟着李苪,寸步不离。
“既然都来了,现在回去,岂不是白走这一遭了吗?”
李苪语出惊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李二顿时不乐意了,低声喃喃道:“你都不是已经到‘人间天堂’走一遭了吗,怎么算白来呢?”
李苪闻言,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悠悠的自顾说道。
“这条深巷是一条捷径,一头是心扉院前面的第一条主街道,另一头则是后花巷的尽头,可以大大缩短从心扉院到后花巷尽头的时间,所以晚归的乔老爹就想到了这一点,心想着可以快点回家去,走进了这小捷径中,无独有偶,恰好遇见了李言致与媛儿在黑暗的角落行苟且之事,这才导致了矛盾的发生。”
“有道理。”
李二很认同自家少爷的说法,然后语气一转,又诧异的问道:“少爷,这条路这么黑,乔老爹真的会走这里吗?”
“李二,你是怀疑他们的话有假?”
“不知道,只是换作我来说的话,在子时定然是不敢走这条路的,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不免轻笑了几声,说道:“不可否置,关于乔老爹死亡地这一点,每个人都没有说谎,而且在卷宗上也记载的清清楚楚,这点不假;只是乔老爹为什么会选择走这条捷径,没有人知道,但是毋庸置疑的一点,定然是晚归造成的。”
“嗯...好吧...”
李二吱吱唔唔的哼几句,叹惋道:“只是可惜了,穷困潦倒了大半辈子,还没有享受到清福,更没有亲手把乔娇娘托付给她的如意郎君,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走了,留下的只是无尽的悲伤。”
“对啊,乔老爹死亡成迷,他的丫头从此走上了一条只要不死就要上诉的道路,这条路一走就是五年了,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幸好还有一人陪她继续走下去,这样乔老爹也能含笑九泉了,老人家唯一的牵挂不就是自己的亲身儿女吗。”
李苪与李二两人这一问一答的继续沿着深巷前进,摸索着黑暗,仿佛是为了探究这个世界的本质,他们已经找到了方向。
父亲牵挂自己的女儿,李苪叹息一声,脑海中不经意间浮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一匹骏马、一袭白衣,仗剑走天涯的狭义模样。
她在哪,她过的好吗?是否还记恨自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李苪仰望天穹,死气沉沉的天地之间仿佛有种毁天灭地的窒息感,压抑且低沉。恰此时,有些许嘈杂的喧闹声传至了耳边,令他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心境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李二也听见了,与李苪二人循声探去。
眼前的是一间小作坊,微弱的烛光透着黑布丝丝点点的闪射出来,隐隐约约可见这座瓦房的外形构造。
大门两边开,有进无出,中间一层黑布罩之,书之曰:赌。
竟然是一间小型赌坊,隐藏在黑幕之中,如同毒妇轻绕着舌头。
赌坊内嘈杂喧闹,热闹非凡,尽管已经到了子时,却没有退场的意思,看样子通宵达旦是免不了的了。
原来这条捷径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番天地,李苪可以理解乔老爹为什么在晚归的情况下选择这条路了,赌坊也就意味着有人烟,这点足够了,大声呼叫,生命还是有保障的。
不过一群靠着一朝发财的遐想来麻痹自己,以致于醉生梦死的人,还能够相信吗?
第二十四章 十月十日
十月十日,也就是寒露后的第三天,同时也是李苪一行人来到济县的第三天。
昨天夜晚,不,应该是今天子时末左右,李苪带着李二幽幽的回到了县衙,是年青的衙役王佑给他开的门,也就是那个机灵鬼。
李苪很好奇,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未入睡,王佑告诉他,这是耿捕头吩咐的,在公子没有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去,随时准备去大街上挨家挨户的搜寻。
原来耿捕头正在前厅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李大人把公子交给自己,可千万不能出一点事,耿虎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李苪久出未归,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向,就连罗老县丞也是如此,这是李苪的失误,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去会是这么长的时间,从黄昏时分到次日将近丑时。即便如此,但是耿捕头却丝毫没有埋怨李苪的意思,反而很自责,早知道就应该亲身跟随才是。
李苪闻言,内心一暖,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一名下人挑着灯笼将李苪二人带到了前厅,耿捕头捶胸懊恼不已,遂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循声探去,终于等到了那两个熟悉的人影,赶紧出厅迎接。
“多谢耿大哥,辛苦了,是小弟的错失,这才导致耿大哥苦苦守候至深夜,小弟于心不忍。”
李苪不禁动容了,缩着鼻子沉声拜道。
“唉,使不得,使不得,公子这是哪里的话,保护公子的安全是耿某的职责所在。”
耿捕头微微一愣,顿时间诚惶诚恐起来,赶紧上前一步搀扶起李苪,颇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公子,里面说话,外头冷。”
耿捕头后退一小步,将他们二人迎进了前厅,推却了下人。
“公子,您这一去这么长的时间,没遇见什么危险吧。”
耿虎眉头一皱,忍不住的将自己内心的担忧说了出来。
“有劳耿大哥挂念,此去暗访后花巷,确实没有遇见什么危险,只是没有把握住时间,然后又到案发现场走了一遭,这才忘记了时间,都接近丑时了。”
“没有遇见危险就好。”
耿捕头闻言的点头,重重的舒了口气,眉头轻快的眨着,眼前额头上满布的汗珠很自然的落下,显然被李苪惊出了一身冷汗。
李苪与李二相视一眼,皆涨红了脸庞,不好意思的尴尬笑了。
“公子可是去了心扉院?”
耿捕头思索了一番,突然间的问道。
“正是。”
李苪悻悻的点头,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难怪如此了,心扉院在县城闻名,院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时常的通宵达旦,昼夜颠倒之际,忘却了时间实属正常。”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回想起自己在心扉院的种种诱惑妩媚的情景,现在仍然历历在目。
“公子,可有什么发现?”
耿捕头顿时来了兴趣,他是亲眼所见李苪在阜县的精彩推理,堪比鬼斧神工般的玄妙,虽然难以相信,但是每一条推理的背后都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让人心悦诚服。
这桩命案非李苪所破不可,这是耿虎内心的真实想法。
“略有些眉目,不过还是要证实一番。”
李苪眉头微皱,沉吟的说道,然后语气一转,又款款开口道。
“耿大哥,接下来可能要麻烦你了。”
“公子客气了,您尽管开口吩咐,耿某定当竭尽所能。”
耿捕头一听,顿时间正襟危坐起来,陡然间起身,大义凛然的回答,仿佛对命案有势如破竹的勇气。
“好,有耿大哥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
李苪放低了姿态,动容的应承。
“罗老县丞入睡了吧?”
“哦,这个公子还请见谅,罗大人被此案纠缠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睡眠本就不好,再加上身体状态欠佳,所以现在很少熬夜了。”
“耿大哥说笑了,深夜晚归,本就是小弟的过失,给大家造成了如此大的困扰,小弟深感歉意。”
李苪尴尬的涨红了脸,不敢直视耿捕头的眼睛,有种深深自责的羞愧感。
“公子多虑了,您也是为了此案尽心尽力,不必如此自责。”
“那好吧,耿大哥,你赶快让他们下去休息吧,辛苦了!”
耿捕头微微一笑,动容的点头,告辞一声就下去了,并嘱咐李苪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吩咐。
李苪对耿捕头报平安,与之闲聊一小会后,耿捕头告辞,已经是丑时初以后的事了。
黑夜里寂静无声,只有看到处处高挂的灯笼,内心才感觉有了一丝的归属感。
丑时正,济县县衙,后院的书房。
李二推开房门,端来了一壶热茶,呈在了李苪面前。
他秉着一根全新的红蜡烛,替换了书房桌案上,灯座上即将燃烧殆尽的残烛,微弱的火苗这才飘飘然的壮大,烛光照射在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李苪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大量白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赫然是两张大相径庭的供词,皆出自一人之口,另外剩下的,就是一件积压五年之久的命案卷宗。
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埋头伏案于烛光之下,面色肃然,英俊不凡的面孔在不经意间,却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李二递来了一杯热茶,放在了李苪的右手边,柔声道:“少爷,休息下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李苪叹息一声,便放弃了钻研证词与毫无破绽的卷宗,思绪被拉回了现实中。
他轻轻泯了口茶,滋润了干涸的嗓子,轻轻的咳了几声,方才踱步于纸窗前,凝默的看着自己的身影。
“少爷,这有什么好看的,两张证词几乎相同,不过在一处用词不当罢了。”
李二努了努嘴,把稚嫩的手掌按压在证词上,粗略的少了几眼。
“哦,在哪一处用词不当?”
李苪会意一笑,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二知道少爷在考自己,当即清了两嗓子,正色道:“这两张证词皆出自于媛儿一人之口,所以翻供时,只是修改了一处用词,结果却大相径庭。”
“系李言致杀人的证词,里面所述:乔老爹与李言致发生口角,随后怒动手脚之后,乔老爹是直接倒地不起;另一张证词却刚好与之相反,系李言致有杀人之嫌,却不足以构成犯罪,里面所述:李言致怒打乔老爹之后,没有什么大碍,乔老爹踉踉跄跄的起身离去了。”
李苪给李二一个赞扬的眼神,李二得意的笑了,飘飘然的继续略粗的扫了几眼卷宗。
“也不尽然,实际上还有一处地方出现了不同。”
“还有一处地方?”
李二微微一愣,诧异的翻看起两张供词来。
李苪制止了李二做法,笑着摇头道:“不用看了,这处不同并没有在纸张上明确记载。”
“那是何处不同?”
李二不明觉厉的问道。
“这是一个细节之处,也是我为什么反复的重申,他们两人出去的具体时间。在初审媛儿时,对于这个时间的把握,她总是说记不完全了,也对,毕竟过去了五年的时间,这个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所以没有人注意到;然而却在一个月前的公开审理此案时,媛儿却说清楚的记得这个时间段,毕竟是记忆尤新,时到今日,那天夜晚的场景仍然是历历在目,因为深刻,所以也是在清理之中,然后同样的道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乎,在两张证词上,记载这个时间段的,只有寥寥数个字,那便是,在亥时左右出走。”
“少爷,这哪是什么不同,根本就是一个疑点啊?”
李二神情一紧,小声惊呼道。
“疑点?”
李苪轻笑了几声,不免叹息的摇头:“疑点倒不至于,我刚才也讲了这两种情形,并无不妥。记忆尤新,所以敢肯定;时间跨度太大,记不完全,所以很模糊,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反问道。
“少爷,经你刚才这么一说,又好像不无道理。”
李二悻悻的苦笑。
“所以啊,这两张证词,还需细细揣摩。”
李苪漫步到桌案前,轻敲着桌面,面色凝重。
“李二,拿纸来,研磨。”
“父亲大人尊鉴,儿临济县三天有余......”
第二十五章 突发事件
十月十日,卯时左右,不过才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如今天蒙蒙亮,即便如此,仍然有大半边天处于黑暗之中,就像是笼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黑纱。
李苪推出房门,走出了书房,感受着瑟瑟秋风,忽然有种飘逸洒脱的清新之感。
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心情顺畅,眼中不自觉的明朗了起来。
李苪起的够早,不...或者说整宿没睡,许多问题困扰着他,令他久久无法入睡,分析着两张因为‘用词不当’而导致的大相径庭的结果,他的内心焦灼,如同正在徐徐燃烧的蜡烛,散发出的火焰,忽明忽暗。
他对照着卷宗,结合着证词,分析了许久,李二在一旁斟茶,偶尔才插上几句话,到后来倦意涌上心头,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苪心有余而力不从心,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以及证词之后,无趣的在书房转悠起来,找出了几本书籍翻看,这一看就忘记了时间,一下子便到了天亮。
后院有一老翁,身穿蓝灰色衣袍,拿着扫帚清扫台阶。
他并不认识李苪,但是观其衣着谈吐,就知道李苪身份不凡,口口声声,毕恭毕敬言道公子。
李苪微微一笑,接过他的扫帚,让老翁在一旁休憩。老翁当然不同意了,说什么都不愿意,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李苪,让他动手来回走了好几遍,直到李二在朦朦胧胧中醒来。
他拿着信件交给了耿捕头,按照李苪的要求,派衙役送到了阜县,交于李大人手中。
这是李苪交代的第一个吩咐,耿捕头非常上心,准备亲自前往阜县,交于李大人手中,不过李二把他给劝住了,李苪说不用了,这封信件并不非常重要,只不过是简述了此案罢了。
他们三人来到了距离县衙不远处的面馆,用过朝食以后,便回到了县衙,如今已是翻供后的第三天,时间紧迫,指不定李家老爷子又会过来催促重审。
拖延,尽量的推延时间,因为李苪已经有些眉目了。
令李二不明白的是,李苪又多点了一碗清汤面,他当然知道这碗面是给谁的了,这是第二次,李二仍然还有许多惊讶之处。
耿捕头嘿嘿一笑,在内心暗自啧啧称奇,不过并没有点破。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耿捕头当然清楚监狱的各种情况,就单单一碗滚烫的清汤面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尤其是对于媛儿这种流落风尘的奇女子而说,李苪的出现,仿佛身披着佛光,从天穹降下。
就让李苪来当老好人吧,从翻供这一事实中抽丝剥茧,窥得真相的冰山一角。
回到县衙,这三人马不停歇的直接赶往了监狱,如今暗无天日的监狱,已经渗入了些许的光明,不过并不刺眼,反而柔和多一点。
当牢门打开的那一刻,有种无比奇妙的感觉,顿时间让所有人从浑浑噩噩中揪心,清汤面的清香让他们吞咽着口水。
逆着光芒,媛儿茫然的眨着疲倦的眼皮,显然也是一宿没合眼,她瞅着柔和的晨光,从中年妇女的衙役身后瞥见了一个白色身影,仿佛身披着佛光,如救世主般的降临,使人脱离苦海。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媛儿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行字,把自己的病苦、心苦、烦恼妄想全都度空、度光,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得知的这句话,可能是自己心灵麻木的缘故吧,渡化自己想要跳出红尘的心灵。
她下意识的吐出了一句话:“......”
没有人听清楚,包括她自己,原本是一句话,到后来声音渐弱,一个字,直至虚无缥缈。
没错,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遥远了。
“公子,又来这套?”
媛儿别过衙役,看见了翩翩公子的李苪,再是仆人模样的李二,最后是不苟言笑、冷面如实的耿捕头,不过在此之前,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是一碗散发着热气的清汤面。
“姑娘,你多虑了,这碗清汤面是小生送给人证的。”
媛儿蓦然的点头,脸上浮现出异样的表情,自行接过了李二手中滚烫的清汤面,旁若无人的大口吞咽起来。
“哼,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李二不乐意,在一旁低声喃喃自语。
媛儿眉头微颤,别有用心的瞟了眼李二,满不在乎的专心吃面。
“耿大哥,烦恼您在这儿看着,待她吃完,便带她来前厅,开始第二轮审问。”
“是,公子。”
耿捕头应声点头,环视着牢房,便站在了牢房外面,漠然的注视着里面狼吞虎咽的女子,媛儿的行为已经出卖了自己,口是心非,内心仅存最后一丝的尊严。
“大姐,这儿发现了许多死老鼠。”
“死老鼠就死老鼠,干嘛一惊一乍的,公子还在这里,赶快给我清理掉。”
中年妇女把声音压得很低,挥手示意,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李苪身上瞄。
罗老县丞已经吩咐下来了,监狱里一定要打扫干净,李苪第一次进来就提过这个问题,如今当着李苪的面,这不是打罗老县丞的脸吗?
中年妇女的衙役内心忐忑,不安的注视着李苪,祈祷他赶快离去。
她快步跟上了李苪,心虚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虽然极小,但是仍然被李苪准确无误的给捕捉到了。
李苪好奇的问道:“大姐,刚才似乎有人上报说发现了死老鼠?”
“啊...这个...却有其事。”
中年妇女的衙役目光闪躲,不敢直视李苪,微微的点头。
“在哪发现的?”
李苪若有所思的问道。
“嗯...人证媛儿隔壁的牢房中。”
衙役犹豫了,半推半就的回答道。
“隔壁的牢房?”
李苪立在过道,双臂环抱,纳闷的思考。
半晌,这才凝重的说道:“前面带路。”
“公子,这不好吧,死老鼠有什么好看的?”
中年妇女迟疑的苦笑道。
“瞿大姐,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耿捕头缓慢的踱着步子,走进一瞧,冷不丁的眼神在中年妇女的衙役脸上扫视着。
“耿捕头、公子,实不相瞒,罗大人吩咐过,这监狱里面一定要保持干净整洁,这才是第一天,就发现了几只死老鼠,属下不好交代。”
瞿大姐表情苦涩,不免低下了头。
“瞿大姐,您刚才都说才是第一天,事出反常必有因。”
李苪字字句句顿道,别开几名衙役,直接走向了走廊深处。
中年妇女的衙役杵在了原地,还未反应过来,赶紧快步跟上。
李苪走进一瞧,一共五只灰色的死老鼠,已经被两名衙役集中收拾起来了,放在了簸箕里面。
媛儿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的放下碗筷,凑到了李苪身后,诧异的注视着衙役手中的簸箕,五只横死的死老鼠,因为本就要带她去第二次审问,所以牢门未关。
“这几只老鼠是怎么死的?”
耿捕头率先发问道。
“不清楚,还未仔细深究。”
“监狱里老鼠虽然众多,但是死亡的却是寥寥无几,而且像这样大规模死亡的,是从未有过的事。”
瞿大姐眉头紧皱,哭丧着脸,内心直呼晦气。
“也就是说不存在正常死亡。”
“那就是非正常死亡。”
“病死?”
......
“毒死!”
李苪轻吐道,冷漠的语气令所有人的脸上仿佛都结上了一层厚霜,热气几经消散。
第二十六章 饭里有毒
媛儿紧盯着看,头皮一阵发麻,这几只死老鼠横七竖八的躺在簸箕之中,仿佛是来自地府的使者,替冤死者上述,不料威慑于佛光之下,泯灭于虚无之中。
他来了。
媛儿无声的喃喃道,脸上阴晴不定,落寞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被毒死?”
瞿大姐顿时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脑袋臌胀,头皮发麻,随时都有可能炸裂开来。
“公子何出此言?”
李苪漠然的瞧了她一眼,冷声道:“跟我来!”
他往前走了几小步,摸索着前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衙役遂打开了周围几间的牢房。
李苪走进媛儿左边的牢房中,俯身探去环视一圈,竟然发现了丝丝血迹,而且在一处干枯草下,居然还有一具老鼠尸体掩藏,着实把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瞿大姐说过,在监狱中除了衙役或嫌疑犯攻击老鼠致死外,不存在正常死亡,像这样大规模死亡的老鼠,甚至数年或者是数十年的时间内尚未发生,也就是说不存在正常死亡,那就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衙役看见老鼠出没,二是嫌疑犯看见了老鼠出没。”
李苪指向了前面的一处牢房,若有所思的讲道:“前面的牢房是暂时关押媛儿的牢房,你怕老鼠吗?”
他偏头问道。
“我怕死老鼠!”
李苪微微一愣,没有多想,便回过身来,自顾的继续讲道。媛儿的回答倒令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媛儿是什么意思,李苪也不想深究,姑且就是不怕。
“很好,媛儿并不怕老鼠。老鼠一般只在夜间出没觅食,速度极快,假设在夜间,媛儿看见了老鼠,那么她会用什么方式消灭它们呢?”
“踩死。”
这是李二给出的答案。
“从这几根木柱的间隙可以看出,大大的局限了腿的行动,而老鼠尸体所在的地方和木柱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媛儿踩死老鼠,这点完全可以排除。”
“我可没有这份闲心。”
媛儿面无表情的斜视李苪,默然的说道。
耿捕头微微一怔,赶紧吩咐道:“瞿大姐,你下去问问,看谁夜里来此处打过老鼠。”
“不用了,问她便是!”
李苪转过身来,用眼神扫视着媛儿,怨妇般的模样。
媛儿对上了李苪的眼神,漫不经心的回答:“夜里静悄悄的,死寂般的没有一丁点声音。”
“那...那...”
瞿大姐闻言,顿时间慌了神,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吱吱唔唔的没有说出来一句话来。
“被毒死?”
耿捕头皱眉的念叨了几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问道:“公子,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不可能...可能...就是了。”
李苪低声喃喃念叨了几句,脸色大变,他注意到了一样东西,内心血气翻涌,久久无法平复。
他重重的呼了几口气,努力恢复神态,李苪背对着众人,留给他们一个沉思的背影。
李苪缓慢的转过身来,环视一圈,将目光停留在了媛儿身上,眉头紧锁,如有一团阴云笼罩。
“少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二很担忧,轻咬着嘴唇,内心仿佛在滴血,像李苪这样一言不发沉默的样子,他上一次见,是在丁凡被枉杀的案发现场,所沉默的样子。
惊恐与彷徨涌上心头,那这一次,岂不是...又出大事了?
“耿大哥,带她去前厅等我。”
“是,公子!”
耿捕头应声点头,朝着媛儿呼喝道:“走吧。”
“为什么?公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媛儿很机灵,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脸色大变,已经惊容失措,嘴角狠狠抽动,眼神恍惚,瞥见了一片黑暗。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惊恐的望着李苪,两手死死的抓着牢门上的木柱,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带走!”
李苪厉声道,大手一挥。
耿捕头眼神一甩,不想跟她废话,直接动手了,右手往媛儿的肩膀上一搭,顺着手臂轻轻一折,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媛儿直接软瘫在了地上。
两衙役上手,直接架着媛儿就走了,只有凄惨的叫声还在走廊久久回响。
“公子...公子...”
李苪面色沉重,一言不发的来到了媛儿所在的牢房里。
“公子,这太匪夷所思了,老鼠怎么会被毒死呢?”
瞿大姐不明白,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了很多,如果被证实老鼠系毒死,她的这个位置算是到头了,因为这毒,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了监狱里。
媛儿所在的牢房,空间并不大,地面上陈铺着青石板,左上角是吃喝处,右下角的角落则是拉撒处。
在左上角的角落,立着一个灰白瓷碗,上面刻着蓝色花边,看起来挺干净的,里面盛着被搅乱的饭菜,混合在了一起,全都是素菜,不见一块肉。
灰白瓷碗的周围,散落一地的有白米饭,还有许多青菜叶,仅此而已。
李苪小心翼翼的端起了瓷碗,左右端详起来,饭菜已经冰凉。
“公...公子,您是怀疑...怀疑...”
瞿大姐放起了哆嗦,直接跪伏在了地方,身子颤抖不已。
“起来吧,到前厅等我。”
李苪深深的发出了一声鼻息,瞟了瞿大姐一眼,端着还未动过的冰凉的饭菜,一声不吭的回到了书房。
“少爷,饭菜里面有毒,老鼠是吃了散落在地上的白米饭,所以才引发了大规模的死亡。”
李二小声惊呼道。
“不用想了,定然是饭菜里面有人下毒。”
李苪沉声,冷冷道:“取银针来。”
李二方才出去,耿捕头就进来了。
“公子,都办妥了,凡是昨天当班的衙役,全都带到了前厅等候。”
“罗老县丞呢?”
“已经通知了罗大人,正在从家中赶来县衙的路上。”
“嗯...那行吧,此事越来越棘手了。”
李苪背着手在房间内踱着步子,面色凝重,然后一拳敲在了书桌的桌案上。
耿捕头瞥见了茶桌上还未动过的饭菜,表情逐渐凝固,虽然只是推测,但是十有八九就是事实了。
“公子,会是谁呢?”
他不安的望着李苪,内心忐忑。
李苪迟疑的摇头,低声道:“不好说!”
耿捕头沉默了。
李二取来银针,递到了李苪手中。
他两指扶下,大拇指紧紧按压,迎着太阳光,迅速的插入了冰凉的饭菜中。
意料之外却是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饭菜里有毒。
银针发生了变化,前端探进白米饭的尖头,呈现出乌黑色。
“畜生!”
耿捕头扬起拳头,猛地砸在了茶桌上,咬牙切齿的忿忿不平,全身打着寒颤。
第二十七章 杀人灭口
饭菜里有毒,典型的杀人灭口,无与伦比的华丽,丧天害理的毫不留情,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但是往往天不如人愿,这有毒的饭菜,媛儿没有动过筷子。
“杀人灭口?”
李二惊愕的合不拢嘴,吞咽着口水,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确实有点狠了。”
“有人希望媛儿永远说不出话来。”
“没错,只有死人才会永远的闭上嘴。”
李苪目光冰冷,死死的看着落在白布上的银针,发出了几声重重的鼻息,如今事件的进展有些出乎意料了。
“那这人是谁呢?”
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这个权倾一县只手遮天,几乎可以与刺史大人平起平坐的老爷子。
“李老爷子?”
“嗯...公子,此事还需细细揣度。”
耿捕头吱吱唔唔的沉吟了半晌,眉头紧皱,进而阴沉无比,有意无意的瞟着李苪。
“没错,这个突发事件必须得好好调查一番,作奸犯科者决不姑息。”
李苪厉声道,脸上显示出少有的郑重,眼神一凝,逐渐深邃。
“肯定就是李老爷子使的毒计。”
李二在一旁,低声喃喃说道。
“额...李二,在事件还未水落石出之前,千万不能妄言。”
耿捕头沉声,既没有开口肯定李二的说法,也没有否定他的说法,给出的答案很模糊,却又不像是有心偏袒李老爷子。
“耿大哥,你们可以思考啊,只要媛儿一死,对谁最有利呢?”
李二不甘的努了努嘴巴,用他的逻辑思维解释道。
这个问题大家心知肚明,李苪直言不讳的淡淡道,:“李言致。”
“对嘛,所以啊,肯定就是李老爷子使得毒计。”
李二脸色阴沉,看着尚未动过的饭菜,内心略有不安。
“不不不,李老爷子只有作案的动机,却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而且监狱在官府,直接作案人只能是官府的人。即便如此,李老爷子仍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所以还需细细揣摩,揪出李家的内奸为当务之急的事。”
“少爷,那这么说,你也怀疑是李老爷子。”
李二一喜,沉声问道。
“当然怀疑了,在这件事上,李老爷子作为直接受益人,自然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个证据,确实难以查证。”
李苪重重的呼了口气,点头回答:“先这样吧,把这碗已经冰冷的饭菜作为证物封存起来,连同这枚银针也作为证物暂时保留起来,拿下去吧。”
“是,公子!”
耿虎凝重的点头,端着饭菜就先出去了。
来到前厅,一干衙役战战兢兢的杵在大堂内,额头上直冒冷汗,垂着手,不敢交头接耳,男男女女皆有,不过还是女子居多。
待李苪带着众人来到前厅,众衙役不由的诚惶诚恐起来,霎时间大堂内安静极了,连自个的吞咽声仿佛都可以听见。
媛儿彷徨的眼神在黑暗中摸索着,直到几缕柔和的佛光刺激着她的瞳孔,忽然间她看见了一个人,神情不由得一紧。
“扑通”
肉体与灰石板的亲密接触,没有丝毫的考虑,就像是下意识的决定,没有经过大脑的反射。
媛儿直接跪了下来,无神的盯着李苪,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姑娘,你这是何意?”
李苪眉头一挑,冷冷的轻吐道,没有扶起她的意思。
“公子,妾身斗胆相问,毒在哪里?”
“嗯...”
李苪迟疑了,犹豫不决,因为他不清楚媛儿知道这个结果后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对案件产生影响呢?
“毒...在饭菜里!”
媛儿时刻注视着李苪的反应,当他面无表情沉默时,媛儿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免低下头来思考。
李苪的推测有理有据,老鼠不可能正常死亡,毋庸置疑就是被毒死了,那么这个毒来自哪里呢?
结合李苪对自己的做法,在她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无比惊险的答案,在饭菜里,老鼠误食了散落一地的白米饭,导致大规模死亡。
他们仨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脸色凝重。
“既然你都知晓了,小生也就不做隐瞒了。不错,昨晚在你的饭菜中,被人下毒了。”
“轰”的一声闷响,仿佛整个世界都灰暗了,她的脑海中爆发出一阵‘丝丝’的弦音,随时都有可能炸裂开来。
媛儿无神的轻快的眨了几下眼睛,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露出了悲苦的笑容,嘴角狠狠的抽动,仿佛魔怔般的一时间五味杂陈。
“有人要杀我...”
媛儿对视着虚空,张合着嘴巴,喃喃自语,旁若无人的惨笑起来,由无声到泣声泪下。
“有人要杀我...”
她突然厉声喝道,纤纤细手捶打着灰石板地面,咬牙切齿的样子,十分狰狞。
“饭菜是昨天申时过后统一送来给嫌疑犯的,不过在此之前,媛儿的饭菜就已经受到了特殊的照顾,就像李言致的饭菜一样,不过一边是大鱼大肉,另一边则是粗茶淡饭,两种极端罢了。但是为了不让媛儿起疑,所以这天的饭菜像以往一样都是青菜白米饭,并无特殊之处。饭菜送到了媛儿的牢房中,下毒人心知肚明,此等女子对这样的饭菜是难以下咽的,但是饥不择食的情况下,那就说不准了。”
“无独有偶,媛儿拿到了那碗被下毒的饭菜之后,并没有狼吞虎咽的吃饭,但同时也没有任何的怀疑,她漫不经心的搅动着饭菜,所以青菜叶和白米饭是散落的到处都是。”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一点,也就是这点,救了她一条命。媛儿想到了白天的清汤面,她知道官府对自己的审问不会只有一次,如果自己继续不吃饭,会不会还有清汤面呢,于是这碗被下毒的饭菜,回到了原地。”
“昨天夜里,饥不择食的不只有人,还有畜生,就如同老鼠,面对着白米饭的诱惑,毫无保留的一往直前,导致五只老鼠被白米饭内的烈性毒药毒死,这就是做了手脚的饭菜送进监狱之后的具体情况。”
“姑娘,小生说的可对?”
李苪在大堂内踱着步子,用手比划的说道。
“没错,公子说的一点都没错,妾身确实存有一丝期待,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媛儿纹丝未动,只是张合了嘴巴而已。
李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鼻息,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淡淡道:
“带她去偏房住下,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半步。”
李苪叹息一声,眉头不禁紧皱,他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预感到这桩命案终究会发生变化,而变数就出现在杀人灭口这件事上。
媛儿无力前进,她是被人架着出去的。
李苪转过身来,冷漠的注视着战战兢兢的众衙役,带头的中年妇女的衙役,瞿大姐惊恐的跪在了地上,急的快哭出来了,悲泣道:“公子,属下真的不知。”
“起来回话。”
李苪心平气和应道。
第二十八章 内奸
“公子,我...属下...属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不是我干的。”
瞿大姐神情紧张,尽管是瑟瑟的秋风,而此时跪在地上,全身哆嗦,冷汗直冒,顺着油性的皮肤流下,灰色的袍服已经湿透了。
她口齿结巴的勉强说完了一整句话,不过却不肯起身,一脸颓然的望着李苪。
“瞿大姐,不用紧张,没人说是你干的,只不过在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之前,尔等都有嫌疑罢了。”
李苪面色凝重,安慰中年妇女道,亲自搀扶着瞿大姐来。
“那就好,那就好。”
瞿大姐大口喘着粗气,嘴角微抽,眼皮略微沉重的眨着。
“多谢公子。”
她揩了一把汗,战战兢兢的起身,仍就不敢直视李苪的眼神,倒不是她做贼心虚,只不过是过来人了,对这样的事心里都有数,最后都会牵扯到了监狱的头头,她的位置就是时常的更替才坐上来的,这叫她如何不惊恐,即便不是,仍旧是万分的小心惶恐,一字一句都得仔细揣摩。
经过这一惊一乍,李苪心里已经清楚了,像瞿大姐这样的心里,是万不能作恶的,这下还没发问,牵一发而动全身,令他哭笑不得。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认真回答,不可有丝毫的隐瞒,这样就算是洗脱嫌疑了。”
“属下不敢,公子尽管问,属下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瞿大姐一听,不禁满脸喜色,连忙应承的回答。
李苪欣慰的点头,微微愣道:“瞿大姐,你就是掌管女性监狱区域的头头吧?”
“正是,属下正是掌管女犯监狱的狱头,不过在我之上还有一名总管监狱的班头。”
“他是谁?”
“杜海,杜班头。”
“杜海...”
李苪喃喃自语念叨了几句,厉声道:“来人啊。”
门外闪进来两名皂隶,落到了李苪身前,静候吩咐。
“到监狱请杜班头前厅一叙。”
两名皂隶应声,快步离去了。
与此同时,耿捕头恰好来到了前厅,直接凑到了李苪耳边私语。
“罗大人来了,正往前厅赶。”
李苪闻言,眉头微眨了几下,赶紧起身出厅迎接。
略有迟疑,只见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晃动着身子就闯进了前厅,风风火火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焦急,面色凝重,一言不发而显得非常低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罗老县丞抬手,低声道:“贤侄,不必过来了。”
话音刚落,老者灰须一抚,大步的来到了李苪身前。
“大人,众人齐声打招呼。”
“罗大人,想必事情您都知道了吧?”
李苪微微叹息,颇显紧张的问道。
“嗯嗯...究竟是何人所为?”
罗老县丞脸色铁青,森然的问道,环视一圈后,尖锐的目光最终落到了瞿大姐的身上。
中年妇女微微一愣,浑身一震便听得一声低喝:“大胆瞿桂花,你可知罪!”
罗老县丞的话宛如晴天霹雳般惊人,瞿大姐惊恐的再次跪伏于地,神经紧绷,立刻开口为自己辩解道:“大人,属下不知何罪之有?”
“大胆,你是女犯监狱的头头,分明是你的失职,才得以让这碗有毒的饭菜混入牢房之中,这就是你的罪过。”
“冤枉啊,大人,属下是真的不知道。”
“好你个瞿桂花,你...”
罗老县丞脸色大变,两指一并死死的指着瞿大姐,如一柄寒意的利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有口难开。
“罗大人不必动怒,晚辈已经询问过了,瞿大姐却有失职之嫌,但并不是有心之举,实乃奸人的诡计使然。”
李苪沉声拜道。
“此话当真?”
罗老县丞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试探性的问道。
李苪微微一愣,目光异样,诧异的望着罗老县丞。
罗老县感受到了李苪的情绪变化,随即叹息一声,目光逐渐深邃,凛声道:“也罢,既然贤侄都这么说了,姑且绕过你,让你戴罪立功,配合贤侄全力调查此事,凡是作奸犯科者,绝不姑息。”
老者猛地一拂衣袖,凛冽的目光仿佛形成了许多细小的冰渣,不怀好意的扫视着底下一干直冒冷汗的衙役们。
“多谢大人,属下自当竭尽所能的配合公子调查此事。”
瞿大姐轻咬着嘴唇,微微松了口气,不过心中的石头却还未彻底放下,毕竟李苪也很清楚的说明了,虽然自己并不知情,但是失职之嫌这个罪名是怎么也躲不了的。
命运弄人,如果嫌疑犯媛儿真的误食了被下毒的饭菜,这又将会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命,案件越来越棘手不说,再次成为了迷案,那么自己就是真的脱不了杀人灭口的干系了。
她不禁在心里咒骂起来,是哪个天杀的使的毒计,不仅害人,而且终将害己。
瞿大姐对此有深刻的认识,当李苪来到县衙之后,关于他的身份早就已经在衙门中传开了,他是一个聪明人,一传十十传百的散播开来,到了她们这些人的耳边,就变成了神乎其技的人。
瞿大姐本以为只是笑谈,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满腹经纶的翩翩公子罢了,再不济,继承了其父李大人的性格与处事方式而已,一个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耐呢,莫不是仗着自己父亲的官势,对维护他的人指指点点罢了。
现在她错了,瞿大姐太执着于偏见了,见识到李苪有理有据的推理之后,她忽然间的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位样貌不凡的公子,或许就是直奔李家,直奔李言致而来。
不畏强权,瞿大姐想到了这个词语,所以她一定会好好配合李苪,抓住李家的内奸,杀人灭口之事背后的始作俑者。
“那究竟是何人所为呢?”
经过一番胡乱猜测以后,罗老县丞的情绪逐渐平复。
李苪直视着他,不假思索的顿道:“不用胡乱猜测了,定然是县衙中人所为。”
“什么?”
罗老县丞大惊失色,脸上阴晴不定,闪着红褐的光芒。
此话一出,底下一干衙役也不禁朝着自己的四面八方偷瞄起来,内心揣度不定。
“贤侄,你是怀疑衙门中有内奸?”
罗老县丞凑到了李苪身边,低声细语的讲道,尽管他把声音压的很低,‘内奸’二字还是准确无误的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人,不用怀疑了,衙门里肯定就是有内奸。”
李苪一字一句的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有种摄人心魄的神奇魔力。
他没有偷偷摸摸的低声低语,反而有种直言不讳的感觉,就是要让有心人听见一般。
罗老县丞还是不敢相信这一事实,吱吱唔唔犹豫了,没有立刻接话。
“罗大人,县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场所,所以不是平头百姓想进就进的地方。当然了,县衙也并不是距平头百姓于千里之外的地方,所以即便如此,仍然还是有许多外头的百姓进入。”
“其一,要报案、有状上述者、且有冤要申者,皆以鸣鼓状之,由衙役带往,不可随意在内走动,投毒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可以排除。”
“其二,便是外头百姓在衙门中役事人员,这类人可以自由进出衙门,且不会受到排查,不过他们的局限性也很大,尤其是在厨房打杂的外来人员,负责整个监狱伙食的伙计,嫌疑最大。”
“最后一类人,便是在衙门当值的衙役,任何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而且监狱饭菜的最后一道送达程序就是经由他们之手,嫌疑也是很大,接下来我会重点的一一排查。”
李苪说完,略显凝重的眼神环视一圈。
衙役们的心一下子被他给揪住了,脸色惨淡的就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大家都不用紧张,我不是针对谁,在案件还未水落石出之前,每一人都有嫌疑,不只是监狱内当值的衙役,还是管事的头,耿捕头也在被怀疑的范围之内,还有小生以及我的书童李二,包括罗大人也是如此。”
“罗大人,晚辈得罪了!”
李苪沉声道,回头一望,微微欠身朝着罗老县丞拜下。
罗老县丞神情异样,先是愣了半晌,然后才反应过来,凛然:“贤侄说的在理,兹事体大,我们必须慎重。”
“罗大人说得不错,我在这里就不再向大家隐瞒了,想必大家都清楚,嫌疑犯媛儿关系重大,牵扯一桩五年前的命案,关于这件案子的真相,媛儿就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所以她不得有任何的闪失,小生得罪之处,望各位能够谅解。”
“是,公子!”
底下一干衙役难得一起出声。
罗老县丞眼睛半眯,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在这一刻起,他才清楚的认识到了李苪的魄力,似乎比李谷贤还稍高一筹,他不知道自己的路接下来该走向何处。
他以为杭州的“太子爷”,与李言致不过伯仲之间,如今想来真是天壤之别,宛如一道天堑。
罗老县丞不明白,直到告老还乡之际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二十九章 失职
秋风瑟瑟,早已经停息了,热了一遍又一遍的苦茶凉透了,只有瑟瑟的秋风鼓吹的涟漪,顺着规则的圆圈淡化,一圈圈的往边缘浮动。
晶莹剔透的汗珠挂在眉角,映衬着惶恐与不安。它一点点的滑动,在麦黄的皮肤上手舞足蹈,努力的揪住眉梢,却不敌众人的目光,悄无声息的滴落,留在胡须边上,是苦涩的咸味。
“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
杜班头一屁股横坐在长木凳上,却占据了长木凳的一大半,另一小半被左脚放着,丝毫没有多余的空间,右腿则是悬在半空。
来人是名年青模样的衙役,是他亲手招进来了,杜班头的心腹下属。
杜班头左手往瓷碟上一抓,嘴中轻呸了声,吐出了花生壳,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愣了半晌,眼神恍惚,最近诸事不顺,烦心事频发。
几个月前,李大人亲自带人从李府逮捕李言致入狱,调查五年前的一桩命案,活受了几个月的罪,好不容易等到李言致定罪打入死牢,送走了活菩萨,终于祈祷着好日子要到了,毕竟拼死拼活的照顾了李家公子好几个月。
但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杜班头认为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人证翻供,以前的罪名全部推翻,犯人打回监狱重审,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杜班头平生第一次见,没办法,刺史大人点头的事。
无奈,活菩萨又回来了,这一次,又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不过这一次又有所不同,李大人的公子代查此案,对李家公子李言致竟然放任不管,杜班头也松了口气。
“出大事了?能出什么大事呢,难道要比照顾李家公子还要大吗?”
他不禁想到,不过值此多事之秋,自己还是要多留一个心眼。
“别慌,慢点说,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杜班头微微叹气,若有所思的问道。
“昨晚有人投毒在媛儿的饭菜中,意欲杀人灭口!”
年青衙役沉声,惶恐至极。
“哦,是那个贱人呀!”
“什么?”
杜班头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
“啪”
杜班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却不敢迟疑,沿着桌腿攀到桌面,惊恐的问道。
“有人投毒,意欲杀人灭口!”
杜班头喃喃自语的念叨了几遍,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闪电,心如死灰的瘫在了青石板地上。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公子已经派人来了,说话之间便到,瞿大姐已经被带去了。”
……
杜班头跪伏在地上,低着头,两腿战栗,前厅内气氛紧张,仿佛可以听见汗珠滴落的声音。
杜班头中年人模样,约摸三十五六岁,两眉浓黑,嘴唇宽厚,下巴一轮黑色的胡须,非常紧张的样子,所以嘴唇乌紫,显然受到了惊吓。
“你就是杜班头,总管监狱的头头?”
李苪默然的注视着他,冷冷的问道。
“是的公子,小的杜明义。”
“杜明义,你可知罪?”
李苪面不改色,厉声责问道。
杜班头浑身一震,宛如一道晴空霹雳的闪电击下。
“冤枉呀,公子,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班头顿时泣声泪下,用双膝往前移动了几小步,深情的演绎悲苦。
“不用太过紧张,我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但同时,应罗大人的要求,但凡有作奸犯科者,绝不姑息。”
“是是是!”
杜班头连忙应声点头。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如实回答。”
“从厨房送达监狱给犯人统一的饭菜,经第一人之手就是你吧?”
“没错,正是属下。”
“嗯,很好!”
李苪沉吟道,略微迟疑又继续问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因为确保食物的安全性,凡是送达监狱的饭菜,出厨房便会有人试毒,然后再到监狱之后,犯人手中之前,又会有一道试毒过程,我说的可对?”
李苪铮铮的望着杜班头,静候他的回答。
杜班头眼神一凝,瞳孔陡然放大,他自然清楚李苪的意思,不免吞咽着口水。
“理论上是这样的。”
“哦,这是为何?”
李苪鄙夷的轻笑了几声,淡淡道:“杜班头,你这是话中有话啊?”
他有意无意的看向了罗老县丞。
“杜明义,理论上是这样的,那你实际上又是那一番动作?”
罗老县丞会意,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调问道,不过怒意渐盛。
“属下该死,对犯人的饭菜首先试毒确实是衙门的硬性规定,新来的衙役起初会有试毒的新鲜感,不过这些饭菜难以下喉,久而久之,于是就……”
“讲重点!”
李苪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的喝到。
“公子,这……”
杜班头不敢开口,羞耻的低下了头。
“我来说吧,其实这并不是济县县衙监狱的特例,包括地牢,都有这类的疏漏。首先饭菜出锅时,伙夫就已经试过一次毒了,正如杜班头所说,送给犯人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以后的试毒过程全部都免了。”
“杜明义,你可知罪?”
罗老县丞俯视着杜班头,顿时间气急败坏,脸色铁青。
“大人冤枉啊,属下真的不知饭菜里有毒,昨天上午的饭都是好好的。”
杜班头脸色惨白,嘴唇微颤。
“不必说了,来人呀,给我押下去!”
两人上前,架着杜班头就要往外拖。
“大人,冤枉啊,大人。”
“大人,属下还有话要说。”
李苪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喝到:“等一等,带进来。”
“你还有何要说?”
罗老县丞沉声问道。
“大人,属下知道是谁投的毒。”
两人相视一眼,不禁喜形于色。
“当真?”
杜班头先行舒了口气,眉头紧皱的点头道:“正是大人,由于小的一时疏忽,差点酿成大祸,小的罪该万死。”
“说吧说吧,本丞会酌情考虑的。”
罗老县丞不耐烦的挥手说道。
“李家!”
“李老爷子?”
耿捕头惊叹道。
“不可胡说!”
罗老县丞眉头一皱,厉声呵斥道,他最为当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三十章 一场空
罗老县丞目光闪烁不定,左手把着右手踝,呈于腹部前,脸色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化,看起来十分的平静,他说道:“兹事体大,我们必须要小声谨慎,万不可感情用事。”
他比划着右手,左手纹丝不动,进而环视一圈,像是在对跪在地上的杜班头所说,但是扫视众人的目光却别有深意,又像是故意在对所人说一样。
众人的心境皆有不同,却无一人开口说话,凝神细听。
“罗大人说的很对,这可能是本案的一个最大的变数。”
李苪眉头一挑,沉吟道。
“变数?”
罗老县丞轻叹道,目光混成,似在暗自揣摩李苪的意思。
“在人证的饭菜中投毒,意欲杀人灭口,歹徒的目的很是明确,毋庸置疑就是为了最终的彻底改变这件命案的结果,从而达到他们疯狂的目的。”
如果人证死掉了,那么最直接的受益人会是谁呢,所有人心知肚明,但是却吱吱唔唔的,没有人哼出半句话来。
李苪眼角回缩,底下一干衙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细致入微的观察。
他沉声道:“毫无疑问,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李言致,但是他身处监狱,所以此次投毒案,无疑就是围绕他而展开的,其背后定然有李家的身影,李家老爷子干系重大。”
“嗯...李老爷却有涉案之嫌,但是并无直接证明指证他就是凶手呀,所以这个结论不能够成立。”
“且慢大人,案件还未彻底的水落石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了,先听杜班头是如何说的吧,也许会是一条不错的线索,直击案情背后的本质。”
罗老县丞闻言,顺势瞥向了杜班头,拂袖而坐,发出了几声略微不悦的鼻息,冷冷的说道:“杜明义,快给本丞从实招来。”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事情是这样的。”
杜明义低着头拜了又拜,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瞟视着位居上方的李苪、罗老县丞以及和耿捕头三人,目光中透着些许的不安。
李苪背着手在大堂内小碎步的转悠着,自顾的想着自己的事情,若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就会斜视眼下的衙役,或是眺望远处的天穹。
上了年纪的罗老县丞不得已的坐在了椅子上,也是心事重重,仿佛心不在焉的样子,无法用语言言表。
“启禀大人,实际上昨天的饭菜,不...是这几天的饭菜,都不是衙门的厨房做的?”
“不是衙门的厨房做的,难道还是李府做的不成?”
罗老县丞忍不住的说道,脸上毫不加掩饰的浮现出鄙夷的轻笑。
他扫视着其他人,瞥见的是少有的的镇静,罗老县丞这才意识到了杜班头真正的意图,或许自己说的没错。
“小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李府自己做的,反正李家公子李言致的饭菜和人证媛儿的饭菜是李府自己派人送过来,与监狱里的犯人区别开来。”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会出现两个极端。”
李苪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
“荒谬!”
罗老县丞低声呵道,陡然从座位上蹿起,目光异常冰冷,直挺挺的望着杜明义。
“大人...大人,这不是...不是。”
杜班头不甘的偷瞄罗老县丞,突然提高了音量,“属下知罪,是小的失职,差点酿成大错,请罗大人责罚。”
“哼!”
罗老县丞别有深意的冷哼道,四下一扫,然后缓慢的坐下。
“也就是说,自从李言致和媛儿住进监狱之后,从外头送来监狱的饭菜就出现了三类,一类是李言致的顶级伙食,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其次是衙门厨房里的饭菜,勉强可以下咽;最后则是被针对的饭菜,青菜拌饭,仅此而已。”
“公子,您说的没错,大致就是这样的。”
杜班头的声音很小,到最后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了,大概是羞愧难当。
“从衙门厨房送来的饭菜是每位犯人都有的,弟兄们看心情的把其中两份饭菜分配给其中的一人,每天大概都是如此。”
“昨天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李苪回头一望,踱步于杜明义面前,冷冷的问道。
“昨天下午的饭菜,依旧是按照监狱里的时辰,按点送来的,大概就是在申时左右吧。昨天像往常一样的平淡无奇,不过只是偶尔过来探视的李府管家,这次也亲自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因,若是属下能够察觉,或许就能抓住幕后之人了。”
“李府管家亲自带人送来的饭菜,小的与他坐下来寒暄了几句,然后他便走了,直到现在。”
“就这么简单?”
李苪若有所思的笑了,戏谑的问道。
“公子,小的句句所属,不敢有半句虚言。”
“不对吧杜班头,你刚才自己也说过了,李府管家也只有在探视李言致的时候来过,你们两人寒暄之后,他应该去见过李言致吧,杜班头你这么一句云淡风轻的离开了,恐怕不妥吧?”
“这...”
杜明义摆出一副扭捏之态,难为情的苦笑。
“那好,除此之外呢?”
李苪眉头一皱,铮铮的注视着他。
杜班头不明觉厉,眼睛眨着飞快,忐忑不安的问道:“公子,你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那我提醒你一句,衙役即为衙门的人,你们又不是李府的家丁,无利不起早,杜班头,你听懂了吗?”
李苪的意思就是说,李府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没有,李府什么都没有许诺我们。”
杜班头听明白了,一脸诚恳的回答。
“当真?”
“真的公子,您不信可以询问我们监狱里的其他弟兄们。”
李苪释然的点头,微笑道:“我相信你们,但是呢,如果你们没有受贿李府的好处,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替李府做事吧,既然这样,那在背后就是有人打过招呼了。”
话音刚落,杜班头便被吓住了,目光彷徨,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显然中了一个圈套。
“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李府在县城的影响力谁不知道,我们我们...也,不敢...”
“我不相信心甘情愿。”
李苪目光如炬,字字句句道,然后回望罗老县丞,淡淡的又继续说道:“罗大人,您说是吧?”
“嗯?”
罗老县丞没有料到李苪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惊讶的一愣,然后欣然同意的点头。
他重重的呼了口气,低着头,注视着一个人。
第三十一章 一筹莫展
“额...公子,这个...这个是李府管家打过招呼了。”
杜班头两眼红肿,精神低迷,有种神情恍惚的感觉。
他太小看李苪了,杜班头原以为相貌堂堂的李公子,只是为了摆脱西北之境的无趣,过来凑热闹罢了,但是单就罗老县丞对李苪的态度而言,就像是一个为小县令在此,对彼言听计从。
自己该怎么回答李苪,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时语塞。
杜班头也活了三十多年了,阅历不说丰富,最基本的审时度势还是有的,但是面对眼前方才二十出头的‘小屁孩’,他的大脑曾经一度空白。
几乎是不假思索,李苪狂风暴雨般的拷问又开始了,有种咄咄逼人的形势,李苪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样人才会在自己的下意识中说出答案来。
“许诺的好处呢?”
不过杜班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面对着李苪狂风鄹雨般的拷问,虽然是冷汗直冒,但是也没有处于下风。
他的应对计策就是拖延,尽量的拖延,每一次的回答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论是最简单的‘是否’,都是如此。
“没...没有...”
杜班头仰头,茫然无措的望着李苪。
“没有?”
李苪回神走了几圈,自顾的说道:“衙门养的的衙役,却甘愿的充当李府的家丁,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人所耻笑,若是被方刺史大人不幸听见的话...”
还没等他说完,罗老县丞拍案而起,不禁勃然大怒道:“汝等藐视法纪,甘愿充当李府的走狗,为天下人所耻笑。”
“来人啊,将杜明义带下去,暂且收监!”
罗老县丞灰须一捻,两名皂隶上手,直接将其给拖出去了。
整个大厅内气氛瞬间被点动了,紧张到惶恐而不安,随着一阵渐行渐远的呼喊声,众人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不过对于此件逐渐扑朔迷离的命案,每个人的面色都略显凝重。
李苪的话不过是在制造台阶,谁人不知道李府的产业在甘州,李老爷子与甘州刺史方大人,说是称兄道弟一点都不为过,假使皂隶藐视法纪,为维护、特殊照顾李言致的消息传至刺史大人的耳朵里,不过抿为笑谈罢了。
望着杜班头被拖出去的身影,李苪不禁肃然无语。
“值此紧要关头,却发生了如此卑劣之事,实在是让本丞痛心疾首,让李大人蒙羞。”
罗老县丞背着手,在一干衙役外围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上座,冷冷的呵斥道。
众人无不低下了头,包括耿捕头在内,也是如此。
李苪不禁眯起了眼睛,一时望着众人,一时斜视天际,默然做声。
“不过事已至此,逝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在以后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必须牢牢谨记法律法规,严格恪守自律,务必同心竭力的协助李之仁尽快的攻破此案,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遵命大人,属下定当竭尽所能,务必协助公子全力的攻破此案。”
耿捕头带头,气势一度高涨,拿下此案似乎已经成为定局了。
李苪拱手朝着他们众人拜道,不过不知为何,心头仍然是阴云笼罩,不见天日。
罗老县丞退却了所有衙役,如今的前厅内,只有他们四人。
丫鬟上完茶,他们四人便坐下来商讨下一步计划了。
耿捕头率先打破僵局,试探性的问道:“李府的管家有很大的作案嫌疑,要不要传唤于衙门候审?”
“贤侄呢,你怎么看?”
罗老县丞询问李苪的意见,看他有什么好的看法。
“李府的管家不单是有作案的嫌疑了,杀人灭口如此重大的事,必须是亲力亲为,要是让别人代劳,牵扯到命案,没有人会放心的。”
“混账,像这种草菅人命之徒,就应该将其绳之以法。”
名如其人,耿直的耿捕头,性格就是如此的直来直往,顿时间拍桌而起,茶水四溅。
“耿捕头,切勿感情用事。”
罗老县丞面色不太好看,急切的轻扯他的衣袖,没好气的说道。
李苪笑而不语的摇头。
“是啊,罗大人,耿大哥说的没错,应该把这些坏人通通抓起来。”
一旁的李二也在随声附和,也是看不惯这种事。
如果不是李苪的无心之举,以此来套近乎,为了在媛儿身上套取更多的线索,如今坐在西厢房的将不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尸体,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李二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身处阜县停尸房的场景,他不愿看着如此鲜活的生命逝去。
“抓他,有什么证据?”
李苪左右看着两人,戏谑的问道。
“杜明义也清楚的说过了,昨天下午的饭菜就是他本人亲自送来的,然后就发现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
耿捕头略微回忆了一番,沉声道。
“饭菜有毒只能证明确实有人要杀媛儿灭口,要知道,可是杜明义自己验收的饭菜,既然经过了他的手,还能作为证据指正是李府管家投的毒吗?”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既然是李府管家亲自送来的的饭菜,当时就应该留一个心眼,却偏偏出了这个茬,杜明义竟然就二话不说的给验收了,直接送到了两人手中。
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耿捕头无奈的摊开双手,眉头紧锁。
“蠢货!”
罗老县丞面色凝重的直叹气。
“饭菜系李府管家投毒,这个只能是推测,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如果本丞所料不错,就是连跟他同来的家丁,也不一定知晓手中的饭菜有毒,假使我们将他传唤到衙门,他也会一口否认自己投毒,撇的一干二净。”
“这个太难了,杜明义这混小子中了他人的诡计。”
“对,问题就是出在这里,杜明义当着李府众人的面验收了饭菜,随后李府管家就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些饭菜送给了李言致食用。”
“杜明义点头过,可以食用的饭菜?”
耿捕头越想越恼火,轻呸了声,啐了一口唾沫。
“那现在怎么办?”
就在众人沉默,一筹莫展之际,李二突然开口了,幽幽的问道。
第三十二章 再次翻供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百花凋零,残叶落尽,如今芳华已去,肆留皱纹满布。
风‘呼呼’的刮着,透着墙壁的缝隙往房间里渗入,像是一位迟暮的老人咯血的咳嗽,有时狂风鄹雨般的猛烈,不一会儿又像是小姑娘般的轻声哈气。
总之,非常的扰人。
西厢房中,坐着一位姑娘,似坐非坐,更像是趴着。
姑娘趴在靠近床铺的地方,略微偏头直视,那里是一扇门,密不透风,关的严严实实,她盼望着佛光照射进来,佛光是无视一切阻碍的。
她用玉手撑着头,轻轻的剐蹭,四指略微弯曲点在太阳穴处,大拇指悬空,没有多余的动作,有时疯狂的挤压自己的脸蛋,毫不爱惜,更多的则是换了一种身份。
男人,男人轻柔妓女的脸庞,柔情似水。
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子在内心暗自念叨了一句,表情逐渐凝固而越发的可怕。
她手中的动作停止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不动,漠然的哀叹。最终,整个天地都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替她无声的祷告。
女子眼神恍惚,纹丝不动的直视着前方。
前面是木桌、石板地、厚砖墙,还有白光。
不,都不是。
前面是虚空,一片虚无。
恍惚的眼神逐渐空洞起来,黑色的眸子宛如两道闪电,仿佛能够洞察一切,虚空不在话下。
透过这一片子虚乌有的天地,女子看见了一个身影,同样是一个女子,或者说是女人,这样来更加的准确。
此女人身材高挑,身姿卓越,妖娆妩媚,美目流盼,柔情似水的美人胚子常常让人流连忘返;举止轻浮,处处留情,摄人心魄,情到深处就会让人不知云语,手足无措。
女子笑了,哑然一笑,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中,由惨笑到痛哭流涕,因为她看见了另外一个身影,除去女人的身影。
女人依偎在别人的怀中,腻歪的诉说着肝肠寸断的情话,挑逗着人的心弦,只听见‘呼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另外的一个身影是一个青年男子,女人依偎着男人,摇摇晃晃的如酒鬼一般走进了黑暗中。
他们在调情...在偷偷幽会...他们在行苟且之事。
忽然间,有一道光刺激了他们的瞳孔。
是一位老人,眯着个小眼睛,挑着担子,腼腆且汗颜的路过。
女人妩媚一笑,不禁风情万种。
她矜持道:“不要嘛公子,有人看着呢。”
于是,悲剧发生了。
女子大口喘着粗气,陡然间便紧张起来,冷汗齐刷刷的流个不停,仿佛溺在河中的呼救,一种莫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抓住了桌布,眼眶中鼓动着泪水,眼泪不争气的便流下来了。
她捂着嘴,无声的抽泣,任由苦涩的眼泪如洪水般肆意的喷涌。
女子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这是第几次哭了,她发现自己的眼泪好像流不尽,隔三差五吃的饭,原来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保留力气流眼泪。
她很痛心,用力的揪扯着自己的狼狈不堪的头发,‘砰砰’的撞击着木桌。
女子感到很疼痛,不是额头,而是眼睛。
她深深的呼了口气,轻快的眨着眼睛,泛红的泪水终于在造成极大的创伤之后止住了。
收回心神,望着木窗,思绪满天飞,脑海中不禁浮现了四个人的名字。
媛儿、李言致、乔老爹,还有...
“李言致杀人啦,李言致杀人啦...”
济县县衙,西厢房。
媛儿在房中拼命捶打着木门,近乎疯狂的叫喊。
“李言致杀人了。”
守在西厢房的四名皂隶神情突然一紧,赶紧打开了房门,由一人去告知公子,一人继续守在门外,两人进去安抚女子。
而此时的前厅内,这四人正在讨论下一步计划。
李苪认为,可以拿投毒之事做文章,从人证、李言致以及李家下手,各个击破。
李苪虽然自己称认为,只是提一个意见看法,但是在其他三人眼中看来,无疑就是像吩咐、命令一般,可以立即执行。
罗老县丞拍板肯定道:“好,依贤侄所言,事不宜迟,我们应当赶快行动。”
“人证媛儿身份低微,处处被针对,蹲监狱时信息闭塞,所以从她这里下手最好不过了。”
恰至此,门外传来一声长喝。
“启禀大人,被暂时安置在西厢房中人证媛儿突然发疯,在房间里大声吆喝,要求面见公子。”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李苪呵呵一笑,不禁环视一圈。
“她吆喝的什么?”
耿捕头神情凝重的问道。
“这个...”
皂隶不免低着了头,犹豫的不敢回答。
李苪忽然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走,我们去瞧瞧。”
还在庭院的走廊中行走,大老远就听见了媛儿近乎疯狂的嘶吼,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言致杀人了。”
媛儿口口声声道,也就是说她再次翻供了。
不知道李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大概是他们自己弄巧成拙的后果吧。
李苪微微叹气,跟随着罗老县丞踏入了西厢房中。
媛儿冷不丁的跪下,柔声道:“妾身见过罗大人,李公子。”
“大胆媛儿,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罗老县丞斜视着女子,围着木桌走了半圈,然后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媛儿用两膝走路,生硬的跪到了罗老县丞的身后,凛然道:“大人,妾身没疯,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也不正是大人愿意听见的答案吗?”
“荒谬!”
罗老县丞用眼角的余光斜视着她,猛地拂袖而下。
媛儿低着头,不禁沉默了。
李苪自顾的在房间里转悠起来,用指尖轻抹着桌布,他发现了些许被撕扯过的痕迹,木桌上并无茶水,但是在边缘的地方,却已经湿润了。
他再看向其他地方,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
“罗大人息怒,媛儿内心纠结矛盾,我们可以让她在细细想一番,如何?”
李苪淡淡问道。
“也罢,就依贤侄此言...”
“不,公子,妾身内心一点也不矛盾,妾身已经想通了。”
媛儿陡然抬头,坚定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放肆!”
罗老县丞是真的生气了,拍桌而起,眼神犀利,睥睨着女子。
“罗大人息怒,媛儿,你也先别说话了,你且听好了,小生为你陈述一个事实。”
媛儿不明觉厉的望着李苪,茫然的点头。
“从转移你至西厢房到现在,不过两三个时辰,前后的变化太大了,你的脸上有清晰的两道泪痕,显然曾经在此痛哭过,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你脸上的两道泪痕,微微泛红,是血泪留下的痕迹,至于是什么造成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苪来到桌边,不解的望着:“你坐着的地方,是背对着床铺的木凳,木桌的边缘处有些许的湿润,可以证明你哭过。”
“你内心纠结矛盾,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所以忘情的折磨自己,额头上的印记,就是在木桌上造成的,这里还有被尖锐的指甲抓过的痕迹,清晰明了。”
罗老县丞俯身特意的检查了一遍,认同的点头。
“所以你的再次翻供,实际上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因为你怀疑饭菜中的毒是李家投放的,于是打算...”
“一不做二不休,来个鱼死网破!”
李苪语出惊人,如雷霆般炸惊,在房间内久久回响。
第三十三章 真实且精彩
媛儿目光冰冷,脊背挺的笔直,两手轻搅着囚服,漠然的望着李苪,而显示出少有的镇定。
想必也只有摆出一副相对而言镇定的样子,才能掩盖其内心真正的恐惧,好可怕的年青人,不过才二十方出头,这样的年纪放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的聪明,仅凭房间内的蛛丝马迹便能够清楚的捕捉到自己内心的心境变化,从惊恐、彷徨、纠结到镇定。
总而言之,李苪的话全中,一点也没有错。
该怎么样反驳他的问题,才能掩盖自身的心境呢?媛儿不禁想到,到底是笑而不语好呢,还是默然无语?
所以她摆出少有的镇定,让李苪暗自揣摩。
“你果真是个奇女子!”
李苪冷冷的说道,倒是把媛儿给惊住了。
“公子何出此言,妾身不过是一介流落风尘之女,实在是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
媛儿脸上浮现出些许的落寞,应该是出于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故有此感慨,想必是看透了风尘中的人情冷暖。
李苪笑了摇头,围绕着木桌又走上了一圈,边走边说道:“媛儿,在你身上似乎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传奇色彩,如同被七色炫光包裹着,必须要层层解读,才能走进你的内心世界中去。”
“公子说笑了,妾身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成为您口中的传奇人物呢?”
媛儿苦笑一番,闭着眼睛摇头。
“且慢,不要急于反驳我的话,自己的论述不过自谦罢了,外人眼中的评价才是最真实的,同时也是最精彩的,你不想听听这最真实且精彩的评价吗?”
“不想!”
媛儿不假思索的说道,没有半点的迟疑。
“不敢想...”
她幽幽的又加了一句,动容惋惜的样子令人忍不住的想怜爱。
“嗯...”
李苪忍不住的皱眉,轻揉着太阳穴,不由得紧张起来。
本来他们两人只是一个提问与回答的身份关系,但是媛儿幽幽的两三句话,两人的身份在不经意间发生的转变。
李苪提问,媛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不过李苪却不肯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提问,于是不大的房间内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戏剧化的场景。
反客为主,这样的解释到不错。
“真实且精彩的评价...容妾身想想...”
“妖娆妩媚女子...举止轻浮...人尽可夫的妓女...为钱财奋不顾身...出卖肉体泯灭灵魂...”
媛儿自嘲般的说了一大堆,房间内气温骤升,一个个大老爷们听的不禁面红耳赤,用咳嗽声来掩饰尴尬,只有李二露出鄙夷的笑容,眼神恶狠狠的注视着媛儿,毫不加掩饰。
李苪一时间语塞,他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反驳她。
媛儿这般的诡辩,顿时间又让罗老县丞不禁火冒三丈,冷不丁的呵斥道:“贤侄,此女子狡诈巨奸,如此的顽固不灵,不用同她废话了,先收监再说,等着被人灭口得了,也算是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
确实,只要是脱离了李苪等人的视线,以李府在济县根深蒂固的势力而言,他们有一百种死法让她永远闭嘴。
罗老县丞倒是说的大实话,这些话外之音,李苪比谁都清楚,他知道媛儿定然对案件或多或少都有所隐瞒,但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所以当牵扯进命案中的人,还没有定罪之时,李苪会善待每一条良性生命。
这是原则问题,他想,只要等到媛儿开口,这件命案定然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人息怒,还望您凝神细听,给晚辈一点时间,事后若是您觉得不妥,媛儿任凭您发落,晚辈不会多言半句。”
李苪真是哭笑不得,虽然罗老县丞对此事极为上心,但急是急不来的。
罗老县丞没有回答他,别过身去,发出了几声极其不耐烦的鼻息声,以此来掩饰自身的愤怒。
在此时,不单是李大人的公子身份令他心悦诚服的言听计从,更多的则是从李苪本身的魅力,从穿着到谈吐且不凡的气质使然。
“媛儿,你的评价确实很真实,但是不觉得很无趣吗?”
李苪叹息一声,打量着女子,惋惜的说道:“可叹,老天爷给了你一副美丽的皮囊,却剥夺了你有趣的灵魂。”
在媛儿看来,李苪讲起了大道理,她听的不怎么明白,从而一头雾水。
没读过几本书的她,学识自然谈不上丰富,但是至少在阅历、经验方面可以侃侃而谈,不在话下。
“曾经有位女子跟我说过,她的好姐姐出身低微,所以不甘平凡的她只得勇往直前,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幸流落于风尘之中。”
“老天爷不公,命运似乎看起来也很不公,这位女子虽有一副美丽的皮囊,但也只是一副皮囊罢了。”
“她最终找到了一个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本想着可以苦尽甘来的内心,一路坎坷的走到了大姐的位置,那里的战斗是无声无息的,没有硝烟,却异于常人的惨烈,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城府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东西。”
“大姐阅人无数,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她无比的渴望爱情,渴望一个从天而降的美男子带她去尝遍甘甜,但是却口口声声道,都是臭男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世间到处都是诱惑,她却说那是油锅火海,甘愿将自己留在着偏隅之地,告诫自己的妹妹们,人活着就是要体验自己没有体验过的生活。”
“媛儿,这样的评价岂不是更加精彩吗?”
李苪眉头一挑,不自觉的笑了。
媛儿紧接着也笑了,情不自禁的苦笑起来。
“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必要说吗?”
“也对,精彩却不真实,真实的却不够精彩,令人难以琢磨。”
“公子,你这话太深奥,妾身听不明白。”
“不打紧,无关紧要的话,你听着便是。”
李苪挥了挥手,轻敲着桌面,淡淡道:“所以你是个奇女子,朦朦胧胧的仿佛有种七色炫彩光芒笼罩,为了让你褪去这层神奇色彩,小生往天堂之所‘心扉院’中亲自走了一遭。”
“哦,那公子可尝到了甜头?”
媛儿戏谑的问道,不禁莞尔一笑,有种风情万种的错觉。
“那倒没有,只是听说了许多辛酸苦楚之事。”
“欣儿告诉你的?”
媛儿眉头一挑,若有所思的问道。
“没错,包了一个头牌。”
媛儿闻言,鄙夷的撇了撇嘴。
“想听听这位女子辛酸苦楚的事吗?”
“愿闻其详。”
“那好,那小生就给你讲上一番,最心酸的事。”
“应该是这件事。”
李苪自顾的说道,环视一圈,冷冷的说道:“赎身却不能离开。”
理不清
行文不顺,思路感觉有些无厘头,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