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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闻人怀绿     拘影txt下载     拘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真真假假

    “赎身,谁赎身了?”

    媛儿一脸茫然的望着李苪,轻吐着舌头,不知所措的问道。

    李苪脸色渐变,眉头无力的轻眨着,吱吱唔唔的发出了几声若有若无的鼻息声。

    “我不喜欢开玩笑。”

    李苪头一偏,身子前倾往下俯视,认真的看着媛儿,处若不惊的回答。

    不苟言笑?

    媛儿若有所思的点头,面不改色的回答,“我没有赎身。”

    这是一种调情的方式,妓女惯用的手段,在你来我往的打情骂俏中,使气氛急速间升温,从而博取对方的好感,虽然人在眼前,却触手而不可得,心里直痒痒,导致许多不经意的结果发生。

    事在人为。

    他们两人的关系现在也正处于这种微妙状态,李苪已经猜到了媛儿一定对案件有所隐瞒,所以打算投石问路,一步一步的套出她的话。

    媛儿也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子,从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乃至一举一动,都把‘精明’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是一位奇女子,也知晓了李苪已经全部猜到了,自己使用的一些最幼稚的小伎俩,说不定人家小时候就已经玩过了。

    不过她还是不肯说,李苪的耐心也很有限,软硬兼施过后,他的情绪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我没有赎身。”

    媛儿也低声念叨了几遍,声音很小,却在整个房间内久久回荡。

    “为什么没有赎身?”

    “嗯...妾身...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同时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怎么说呢...妾身深刻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到处都是恶魔...”

    媛儿很无奈的笑了,她抓了一把自己狼狈不堪的黑发,上面满是灰尘,全都缠绕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疼痛的龇牙咧嘴,略显痴呆的望着李苪,如同还未进化完全的人类,跪在一具畜生的尸体前,茹毛饮血,满嘴鲜血顺着嘴角滴到了地上,然后便是一条血河。

    李苪不禁眯起了眼睛,眼神恍惚,仿佛真的看见了一条血河。

    “到处都是恶魔?”

    “不如说人间就是地府得了!”

    “也许吧!”

    她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落寞,细皮嫩肉的纤细手指用力的在灰石板地上擦拭,像是给自己的惩罚,不多时,便见一条血痕。

    李苪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出言制止,背着手,目光越发冰冷,似乎无动于衷。

    李二不禁皱起了眉头,李苪的心境变化似乎都会表现在肢体语言上,再不济便可从他的话中推测出来,显然此时李苪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小生不屑与你废话,我且问你,案发之后,李言致曾经来找过你,承诺你何许好处?”

    “给我五千两白银,让妾身滚蛋。”

    媛儿不假思索的回答,记忆的很深刻,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

    “结果如何?”

    “太少了,我要讹他一辈子,故此没有离开。”

    李苪眉头一皱,望着媛儿惨笑的嘴脸,感到一阵反胃,她的话让李苪感到很恶心。

    罗老县丞的脑袋一扭,似乎又要发怒了,吓得李苪只好赶紧接着问道:“你果真不是凡人。”

    “我是贱人。”

    媛儿的声音很低,却毫不加掩饰。

    “小生倒是很好奇一个问题,还望您能点明。”

    李苪戏谑的问道。

    “公子客气了,您尽管问,妾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如此的狂妄自大,竟然在李府庞大的势力下安然无恙的生存了五年之久,试问你是如此做到的,李言致为何没有雇凶杀你,五千两一条人命,绰绰有余。”

    李苪眯着眼睛,黑眸里闪耀着寒光,无比森然。

    对于这个问题,媛儿丝毫不意外,不可否置,她也认同了李苪的说法。

    “公子,您这话对人证来说不妥吧。”

    “人证?”

    李苪轻笑了几声,方抬脚缓步走几下子,淡淡道:“你还是没能认清事实?”

    “事实是...妾身不是人证...嫌疑犯?”

    “难道不是吗?”

    李苪反问道。

    媛儿内心苦涩,默然不语的低下了头。

    “实际上,正是因为对你的身份感到好奇,所以我认为在你的身上笼罩了一层炫彩的光芒,你的身份在本案中处于一个极其特殊的位置,对案件的发展启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人证只是其一。”

    媛儿轻快的眨了几下眼睛,思绪漫天飞舞。

    “别忘记了,你受贿于李言致,按照本朝律法,罪犯从之,其连坐,却有帮凶之嫌。”

    “公子,李言致罪名未定,岂来罪犯主从一说,不过子虚乌有之事罢了。”

    媛儿茫然的抬起了头来,不甘心的反驳道。

    李苪轻蔑的摇头,微笑道:“这是其二,者三;三番两次的翻供,扰乱官府查案,这是何意,实际上你已经犯了藐视法纪的罪名。”

    “这个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轻则重打二十大板,重则收监坐牢,不过一般来说都是将功补过。”

    又是律法又是罪名的,媛儿实在听不明白,她只是隐约的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眼,人证、嫌疑犯、打板子、坐牢。

    李苪的用意很明显,而且还特意给她指明了,先是一番好说歹说,然后则是或多或少的恐吓,总而言之,李苪就是想从她口中听到证词上不一样的字眼,希望媛儿可以将功补过,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妾身明白了。”

    媛儿哀怨的发出了几声轻微的鼻息,在脑海中快速的组织起言语来,好应付李苪下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拷问。

    “回答我的问题!”

    李苪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遍。

    “他想杀我?”

    “对,李言致无时无刻不想杀我,尤其是在我不愿意离开以后。”

    媛儿略微思索一番,神情怪异,旁若无人的苦笑起来。

    “是不是很可笑,整宿整宿的趴在我身上的臭男人,穿上衣服后就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真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女子忿忿不平的说道,咬牙彻底的模样无比的狰狞。

    幸好有一缕佛光在,不然她真的会失控的。

    辛酸苦楚之外,众人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往上蹿,然后聚集在眉心处,脸色凝重。

    “所以你力求一个鱼死网破。”

    媛儿默然不语的摇头,冷冷道:“不对,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死!”

第三十五章 为何而活

    “我不想死!”

    这倒是句真心话,只是多多少少令众人有些意外罢了。

    一位风尘之女不想死,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期待,这让受点小挫折的人情何以堪,为什么那么多人认为读书无用,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思想不能够被学识所影响,故此还未走到读书有用那一步。

    只要走到那一步,就如同来到了一个崭新的台阶,从这里往上,可攀高峰;往下,永堕深渊,只在一念之间。

    媛儿的思想太可怕了,为了活下来,她必须如此。

    李言致想要活着,所以就得千方百计的弄死媛儿;与之相反,媛儿拼命的想活下来,于是李言致就得死去。

    媛儿的再次翻供,想必也出自于此。

    现在细想一番,不免细思极恐的令人头皮发麻。

    李府在济县的势力根深蒂固,成为一个禁忌般的存在,堪比朝廷,或者说就是朝廷,更确切的说,就像是住在小县城中的伪刺史府。

    李府不如说是杨府,李老爷子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数年乃是数十年的苦心经营而形成的庞大势力,没有一些特殊的铁腕手段,不足以服众。

    单从打着皇家血脉的旗号公然的反隋就能看出,为达到目的,已经到了背祖忘宗的地步,媛儿的一条性命,不过是李家壮大路上的一个牺牲品罢了,蝼蚁的写照。

    所以李苪敢断言,当李言致将这些坏消息告诉自家老爷子时,李家老爷子内心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先去官府打探消息,其次便是杀人灭口的勾当,唯有死人才会永远的闭嘴。

    到现在,从目前接触李家的情况来说,已经是很收敛的,几乎是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中,不过威严还在罢了。

    这也是李谷贤敢从李府直接抓人的根本原因所在,大公无私之外,还有一个隐藏因素,也是最不安定的因素,这个因素往上可以牵扯到其九族,下到一家老小的性命。

    这个因素就是如今的天下,暗流涌动的朝堂,虽然是李唐江山,但是随着麟德元年的二圣临朝,神圣不可侵犯的庙堂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妙不可言。

    没有人能够琢磨透彻,做任何事都得如履薄冰,所以李府的投毒一事,实际上是破釜沉舟的结果,实在是愚蠢。

    然而李谷贤从杭州刺史任上左迁至西北边陲小城,这无疑给李府敲响了警钟,所以上一次李家老爷子亲临,只是请求尽快重审乔老爹一案,其中的意思耐人寻味。

    “案发后的一个月左右,李府管家来的非常勤快,为了替李言致擦干净屁股,每次来都是气势汹汹的,势必要将妾身赶出济县。然而此时的李言致早已经在案发后的十多天就前往了甘州。”

    “一个月后,案件没有明确的进展,从而成为了一桩迷案,以强盗之名定夺,待风平浪静之后,李府管家又来了,不过这一次不是谈判,而是妥协。”

    “这次李府管家给了我三百两银子,李府竟然最终还是按照妾身的要求妥协了,当时真的令我大跌眼睛,却丝毫不敢声张。”

    “一个月三百两银子,李府每个月都按时派人送来。”

    “为什么不杀你呢,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你有恃无恐?”

    李苪沉吟了些许,幽幽的问道。

    “很简单,因为妾身说,已将我们苟且之事编成了一个故事,当成笑话讲给了所有陪我过夜的人,一个头牌的魅力,结果可想而知了。”

    “所以李言致顾忌这一点,李家最终也没有打过你的注意?”

    媛儿若有所思的点头,对自己能够活到现在,不禁欣慰的露出了动情笑容。

    “你在威胁李言致?”

    李苪努了努嘴巴,眉头紧皱。

    “威胁李公子?妾身万死不敢,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一个为财,一个为命。

    “哦...原来是这样。”

    李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鼻息,沉吟道:“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月三百两白银,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两白银,五年时间未满,至少也得有一万五千两白银,如此一笔巨款,有何出处呢?”

    “自己大手大脚的花掉,剩余的分给姐妹们去了。”

    媛儿似乎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话语之间颇为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视钱财如粪土?

    李苪真是哭笑不得。

    媛儿说,看淡了。

    从证实到翻供,如今再次翻供,媛儿的话虚虚实实令人捉摸不透,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到底李言致的出处为何,就目前而言,都还是未知数。

    李苪急需的想求证一些事情的真相,只有弄清楚了这些真相,才能反过来的解读媛儿的本来面目。

    又是白银,一万五千两白银,李苪顿感身心力竭。

    此次审问到此结束,媛儿依旧被关在了西厢房中,与李苪等人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审问结束之后,在书房中进行的种种事宜转移到了厢房中,并派了重兵把守。

    暂时回到房间休息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天际宛如血海的云层熠熠生辉。

    申时末,将近酉时,耿捕头急匆匆的跑过来了。

    他神秘兮兮的向李苪告知了一些情况,似乎难以言耻,不过害怕李苪的追问,自己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罗老县丞上了李府的轿子,往县城知名的客栈去了。

    罗老县丞被李老爷子请去客栈洽谈去了,李苪淡淡一笑,意料之中的事,不足为虑,看来李老爷子又要操心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等到亥时初,点足人手之后,向着万家灯火,歌舞升平之地出发。

    无月也无声,黑暗之影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这是李苪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吩咐,也是彰显衙门威严的时刻,耿捕头格外的上心,卯足了劲,点了四十七名衙役,个个佩刀,分外庄严。这倒是令李苪有些措手不及,只是不知为何,李二在此时也显得格外兴奋,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四十七名衙役,加上耿捕头、李苪和李二三人一共是五十整。

    这四十七人立在一处暗巷之中,等候李苪的发号施令。

    “第一,只许进不许出,尤其是女子;第二,有任何异常情况,即刻向耿捕头报告。”

    李苪大手一挥,这四十七衙役分两队径直的往心扉院涌去,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见了许多惊恐及不知所措的眼神。

第三十六章 再探后花巷(一)

    起起落落,由歌舞升平到万般寂静,丝竹管弦包围着的红灯纱帘的欢乐天地,如今就像是白幔布帷的吊丧灵堂,泣泪而下。

    没来由的一出身影惊住了众人,阁楼里的人全都被怔住了,阁楼上的人紧张的往下眺望,小心翼翼的寻找出路,阁楼下的人则是迅速的寻找掩体,木柱旁以及纱帘后,似乎羞于露出真正面目。

    男人与女人被分开了,不由自主的分开站立,极力的表现出一副正人公子的儒意,不欲于干此屑小之事。

    女人倒还好,一脸笑意的观望着阁楼下的动静,都是男人嘛。

    云妈妈从房间内出来,整理着深绿色襦裙,在阁楼上干瞪眼,嘴巴圆润咻咻的说个不停,声音很小,自个在原地发泄。

    “这是哪门子的一出戏?”

    中年妇女眼珠碌碌的转着,摇晃着美人扇,走着身姿曲线,柔情似水的扭动着丰腴的身子,不慌不忙的往耿捕头的方向过来。

    看得出来,中年妇女很镇定,像这样的事她已是处若不惊,过来人了,应付自如不敢说,至少不会得罪官府。

    不过这一次,中年妇女还是有点紧张,这是官府第二次来人,规模更盛,第一次是李谷贤李大人亲自带人前来调查乔老爹命案一事,云妈妈眉头一皱,心中所想已经逐渐的往这个方向偏移了。

    “耿捕头,是您来了...哎哟,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人,真是的。”

    云妈妈在楼梯上就朝着耿捕头招手,声音柔和的轻声呼喊道,故作娇羞之态,每走一步便轻拉一下身下的襦裙,有意无意的样子总是令人浮想翩翩。

    耿捕头没有回应她,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一举一动,从二楼到堂下,中年妇女不羞不躁的让他心里格外恼火。

    在衙门役事这几年,他或多或少的来过很多次心扉院,从皂隶、捕快到捕头身份的变化,每一次来的情形都不一样,耿捕头对云妈妈这个面孔很熟悉;反观中年妇女,她就只知道眼前的这位不苟言笑的男子有权力就行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耿捕头脸色冷淡,负着手,一动也不动的站立。

    云妈妈看在眼里,心底有些许的怒意,却不敢表现出来,笑意更浓了。脚下生风,步伐轻快,摇晃着美人扇,扭捏道:“行行行,耿捕头,既然是官府的人,妈妈我呀定然招呼明白。”

    中年妇女直接就往耿捕头的身上贴,美人扇轻呼到他的胸膛,轻吐着热气,柔声道:“不知耿捕头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呀?”

    耿捕头横眉一扫,自顾的往前走了几步,肃然道:“耿某此番受命于罗大人前来,全力协助李公子彻查乔老爹死亡一案,还望云掌柜的竭力配合。”

    云妈妈已经意料到了,事之有十有八九是了,先是一愣,然后苦不迭的直点头,道:“一定一定!”

    “额...李公子...谁啊?”

    说话之间,门外进来了一位气宇轩然的白衣公子,相貌堂堂,似乎好像在哪里见过。

    “云妈妈,还记得我吗?”

    中年妇女微微一愣,脑中思索之际,耿捕头说话了。

    “公子!”

    “是你呀?”

    反应迟钝的云妈妈张着嘴巴,小声惊呼道。

    “正是小生。”

    李苪轻声应道。

    “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

    见到一个回头客,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云妈妈这才微微怒道。

    “不错!”

    李苪似乎很有耐心,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向她解释。

    “公子,你瞧您,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人来,您看我这是要做生意呢?”

    云妈妈挤朝着他眉弄眼的环视一圈,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那小生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额...”

    云妈妈一阵头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他气得够呛。

    “公子,不知你和李老爷子是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在济县里,似乎每一个姓李的都要和李家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要不然其他人就会怀疑你的姓氏有假一样。

    这也再一次的证实了李家在济县的影响力,几乎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耿捕头看不过去了,在一旁冷不丁的幽幽说道:“难道在县城只有李府一户人家吗?”

    “哎呦,耿捕头,瞧你说的,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耿捕头何必动怒。”

    “唉,老女人,我家少爷是李大人的公子。”

    耿捕头还未开口,在其身后的李二看不过去,毫不加掩饰的叫嚣道,气的中年妇女一时间哑口无言。

    “老女人?”

    云妈妈怒目圆睁的注视着李苪身后的少年小厮,不自觉的伸长了脖子,不过更多的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李苪在心底暗笑,表面却冷冷的呵斥:“休得胡言。”

    二楼上,有一位二十六七的姑娘,身材高挑,朱唇白齿,颇有姿色。她躲在角落里往下观望,喃喃自语道:“李苪...”

    姑娘半眨着眼睛,闪着荧光。

    李二在两人的身后,不知不觉的掉了队伍,两眼睁的老大,眼前是大片大片桃红的纱帘,飘飘扬扬的飞起来,虽然没有乐声,但是到处弥漫着脂粉和酒香,挑逗着少年紧绷的心弦。

    尤其是半遮半掩的女子,没羞没躁的注视着他,掩嘴而笑,顿时让李二脸色绯红,一直延伸到颈脖,吓得他赶紧跟着李苪缩到了房间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上二楼,幽静的房间是不存在的,李苪大摇大摆的直接走进了楼梯尽头的一处房间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云语。

    云妈妈和欣儿被叫到了房间里,两相对视,李苪冲他微微一笑,算是简单的打过招呼了。

    “这个...李公子呀,李大人曾经来调查过,公开审理了此案,乔老爹系李言致所杀,不知这次前来所谓何事?”

    李苪在房间内转悠了几圈,方停下,云妈妈便开口了。

    “命案虽然已破,但是余下的疑点颇多,父亲公务繁忙,只好由小生代劳家父走一遭了。”

    “疑点?”

    云妈妈自个琢磨了一番,苦笑不跌的点头,既然官府继续要查下去,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也不敢妄言。

    欣儿美目流盼,闪着异样的光芒,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苪。

    “没错,这几个疑点云妈妈可以替我解惑。”

    “我吗?”

    中年妇女像男人一样的,用美人扇陡然拍向胸膛,打趣的苦笑道:“公子别开玩笑了,妾身能知道什么呀?”

    “不,你都知道。”

    “比如说媛儿到底赎身没有?”

    “赎身?”

第三十七章 再探后花巷(二)

    “赎身...谁啊...公子,您是指媛儿?”

    云妈妈乐呵的笑出了声,夸张的龇牙咧嘴,从嘴里喷发着口水沫子,似乎要将媛儿淹死般的恶毒。

    提起媛儿,如同打开了话闸子,一连串不带停顿的词语从她的口中冒出来,嗤之以鼻的轻笑,丝毫不加掩饰,如此丑恶的嘴脸,就连非常熟悉她的欣儿都感觉到了恶心。

    贱人、死丫头、不要脸的东西、小偷、强盗...

    “这不要脸的死丫头,谁要她赎身,死了才好呢!”

    欣儿不免缩了缩鼻子,忍不住的开口,低声呵斥道:“够了,媛儿姐已经走了,不会在回来了。”

    云妈妈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敢相信,怒目圆睁的盯着欣儿,当即破口大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亏我对你这么好,竟然替这个贱人说话。”

    中年妇女被气的不轻,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终究掩盖不住头昏脑涨的红润,手中的动作飞快,仿佛要扇动一阵风。

    欣儿轻咬着嘴唇,泛红的眼眶里晶莹的泪光在不停的打转,她沉默不语。

    没错,云妈妈对她很好,所以欣儿是下一个头牌。

    “好了,我没功夫听你评价媛儿,我要的是事实。”

    “事实是...”

    “媛儿并没有赎身。”

    李苪脸色微变,瞟了眼耿捕头,眉头不禁一皱,又继续问道:“所以她一直没有离开。”

    “当然不能让她离开了,这个小贱人又没有赎身。”

    中年妇女撇了撇嘴,将目光放到了别处。

    “她为什么不赎身?”

    李苪赶紧追问道。

    “妾身怎么知道!”

    云妈妈戏谑的回答,但是望着李苪狐疑的目光,马上便收回了笑容,转而一想却又迟疑了,喃喃自语的低声说道:“公子,你是说小贱人的受贿,一个月三百两白银。”

    “这可是一笔巨款啊,一年三千六百两白银。”

    中年妇女的识趣让李苪同意的点头,他又问了一遍:“没错,确实是一笔巨款,她为什么不赎身。”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大概这里是天堂,她不愿离开吧,毕竟人间是炼狱。”

    “嗯?”

    李苪微微一愣,眉头紧皱。

    “公子,你不必这么看着我,这是那个死丫头亲口说道。”

    李苪不安的点头,他想起来了,媛儿曾经亲口说过人间是地府,到处都是魔鬼。

    “鬼话连篇,吓唬谁呢,按我说啊,这丫头的神经不正常。”

    “哦,何出此言?”

    李苪饶有兴趣的问道。

    “公子您问欣儿,这死丫头整天的恐吓我这儿的其他丫头,存心的跟我作对,仗着自己傍上了李家,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目中无人,还说人间是炼狱,人世间多好啊。”

    云妈妈白了一眼欣儿,显然对刚才的事还是怀恨在心。

    “此话...不假。”

    欣儿闻言,吱吱唔唔的回答吗,但是好歹没有说谎。

    “不对。”

    欣儿瞟了一眼云妈妈,犹豫的说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丫头,你说什么?”

    中年妇女笑眯眯的盯着欣儿,这样的蜜汁微笑暗藏杀机,赤裸裸的威胁,就像是在警告欣儿一样,你敢?

    欣儿当然敢,眼前的样貌堂堂的公子给了她足够的勇气。

    “云妈妈,这个你是知道的,媛儿姐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心扉院,你是知情人。”

    “笑话,这个死丫头的心里想的什么,妾身怎么会知道。”

    云妈妈别有深意的瞪了她一眼,黑眸中有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欣儿无视着中年妇女威胁的目光,突然上前一小步,柔声道:“公子,奴家同你说过的,云妈妈曾经和媛儿姐大吵大闹过一次,而且最后还动手了。”

    “没错,我这次前来,也是为了求证这一件事。”

    李苪欣慰的点头,让他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云妈妈愕然的看着欣儿,总算明白了,上一次李苪前来,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已经在暗中调查了。

    她眯着眼睛观望着,不甘的为自己辩解:“没有,妾身是不屑于同小贱人动手的。”

    “嗯,我相信。”

    李苪面无表情的点头,一时间把欣儿给吓住了,眼神迷茫的不知所措,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苪。

    就在云妈妈暗自得意之时,李苪突然厉声道:“既然如此,云妈妈,你可以去监狱陪媛儿了。”

    话音刚落,耿捕头不由分说的直接上手了,粗糙的右手扭捏的抓向中年妇女的肩膀,云妈妈浑身一震,紧张的颤抖起来。

    “公子饶命,妾身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何罪?”

    “欺瞒官府,可有其事?”

    中年妇女故作委屈,苦涩道:“妾身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假。”

    “媛儿已经清楚的交代过了,你们两人确实发生了一些口角之争,言辞颇为的额激烈。”

    李苪笑着回答,想着诈一诈云妈妈,果不其然,她立马就招了。

    中年妇女悻悻的苦笑,不敢直视李苪的眼神,叹息道:“那次争吵已是五年前的事了,我们之间的争吵本就从未间断过。”

    “我知道,这个欣儿跟我说过了。”

    云妈妈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肯认命。

    “那次争吵是为了什么?”

    云妈妈说着眉头紧皱,仔细思索了一番。

    “嗯...报复。”

    她咬牙切齿的笑了。

    “那次争吵是在案发后不久,不过放在五年前,谁也没有想到会和那件命案扯上关系,案发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李府管家经常过来,五年前妾身在内心窃喜,以为可以通过媛儿傍上这个大靠山,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心有余悸。”

    “李府管家频繁的出入心扉院,每天必点头牌,实际上是在和媛儿谈判。”

    李苪补充的说道。

    “没错,不过在当时又是另一番遐想。”

    “似乎感觉春天就要到了,如果能够傍上李家这座大靠山,那就等同于...”

    云妈妈似笑非笑的望着李苪,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因为有官府的人在场。

    “那就等同于可以无视官府,至少可以不用害怕官府。”

    中年妇女狡黠一笑,轻轻着摇动着美人扇。

    “那五年前的说辞到底如何?”

    “媛儿声称要嫁进李家。”

第三十八章 再探后花巷(三)

    “这个死丫头是个疯子,不放过任何机会勾引男人,她要嫁进李家,真是痴人说梦,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甘州有多少大户人家的闺秀想挤进去都是妄想,就凭她?”

    “人尽可夫的妓女?”

    中年妇女将白眼翻出了天际,耸肩而笑,丑恶的嘴脸仿佛要引起众怒了。

    “嗯...媛儿这样说也不是没来由的。”

    “没错,这死丫头一脸傲然,语气斩钉截铁,那天处处和我作对,搬出了李家这座大靠山,恐吓妾身。”

    “所以你们两人发生了口角争斗。”

    李苪有些懂了,一边倾听,一边在脑海中整理已有的线索。

    “我们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妾身说她一句,死丫头反驳多句,早已经成为了习惯,不过那一天,妾身实在忍不住了,这死丫头气势汹汹,言语咄咄逼人,竟敢挑战妾身的位置。”

    “于是你们越吵越凶,最后甚至大打出手。”

    李苪瞟了她一眼,不禁抬头仰望,眉头紧皱。

    中年妇女对着李苪轻笑了几声,以一种老好人的姿态,用那种极其耐心劝说的语气说道:“公子,你那是不知道,如果你当时在场的话也会忍不住教训这个死丫头的。”

    “嗯...也许吧,积怨已久。”

    李苪点头的回答,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淡淡道:“那现在呢?”

    “现在...什么意思?妾身听不明白?”

    “你还记恨她吗?”

    “恨之入骨,这死丫头,一个人闷声发大财,傍上李家这座大靠山也抛弃了妈妈我,没门。”

    云妈妈气愤的摇着美人扇,手上的越来越快。

    “闷声发大财?你是指那一万五千两白银?”

    中年妇女两眼放光,闪射着异样的光芒,然后旁若无人的笑了。

    “一万五千两白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竟然瞒着妈妈我独吞,要是放在五年前,妾身一定...”

    话到一半,中年妇女硬生生的把后半句给吞回去了,畏畏缩缩的不敢直视李苪的眼神。

    “一定怎样?”

    李苪微微一愣,冷冷的轻吐道:“杀了她?”

    云妈妈瞬间惶恐起来,浑身一震,戏谑的回答:“这太吓人了,公子,妾身可没这么说。”

    在房间里,只有欣儿对她最熟悉了,会不会杀人取财只有她最有权利评价。

    欣儿的眉头依然紧锁,脸色无比惨白,再加上脂粉的作用,而显示出毫无血色的样子,令人叹惋。

    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小步,玉手抚在桌角,内心忐忑不安,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一万五千两白银,对她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欣儿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曾美好的憧憬过,如果给了自己一万五千两白银,她会怎么做呢?

    “谁知道呢?”

    李二使了个眼色,冷不丁的说道,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就像是在说,我看可疑。

    “诶,臭小子,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中年妇女笑眼咪咪的瞧着李二,轻眨着眼睛,淡淡道。

    云妈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令李二感到恶心,从她的眼中,李二看到了一头豺狼。

    “云妈妈莫怪,童言无忌!”

    李苪轻敲着木桌,用眼神示意李二,淡淡说道。

    李二心有余悸的沉默了,缓慢的缩回了墙角。

    “得了吧,得了吧。”

    中年妇女悻悻的笑着,眼神云淡风轻的扫视着房间,对立面官府的人,不过她看见了欣儿,脸色不怎么好看。

    “最后一个问题,倘若在五年前,你从来就不知道媛儿身怀巨款之时,她的表现如何,有强烈要离开的意愿吗,或者说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过?”

    “这个...公子,请容妾身仔细想想,毕竟现在脑子里面全是那白花花的银子。”

    云妈妈自嘲般的苦笑起来,故做沉思。

    李苪与李二相视一眼,不禁面色凝重。

    区区一万五千两白银,就足以让人失去理智,倘若真有那三百万两白银呢,又作何打算?

    事实证明,关于这一万五千两白银的牵扯,至少媛儿身边的人都卷在其中,也难怪那三百万两白银的影响力了,血流成河,一点都不为过。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欣儿突然凑到了李苪的身旁,在其耳边喃喃私语,鬼鬼祟祟的样子顿时让中年妇女留了一个心眼,也无心思考了,眼神颇为怨恨的注视着欣儿的一举一动。

    欣儿话音刚落,李苪的眼神便有意无意的往中年妇女的身上瞟,这让云妈妈更加的不淡定了,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李苪却不以为然,沉吟道:“云妈妈,你自个在房间里好好想想吧,欣儿陪我去趟媛儿的房间,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了的话,可以去监狱里,听说那是个好地方。”

    “耿大哥,好好看着。”

    李苪厉声道,说着便挪动步子往外面跨。

    “唉,公子,您看这不妥吧,还是由妾身亲自陪您去吧。”

    云妈妈追到了门口,却被耿捕头一把拦下。

    她瞬间拉下脸来,恶毒的眼神注视着门外小妮子的背影,直到李二带上了房门。

    欣儿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是关于媛儿姐的事,从云妈妈的讲述中,脑海里不自觉的便蹦出了这件事来,也许对李苪有用。

    “你说吧。”

    欣儿蓦然的点头,略微一顿,沉吟道。

    这是一件往事,媛儿姐只跟我说过一次,就是她的身世以及沦落风尘的缘故,听到云妈妈提起了复仇,我突然间就想起来了。

    千篇一律的桥段,美丽的皮囊与无趣的灵魂相碰撞。

    在媛儿姐十岁左右,父母双亡,从此流落天涯;十六岁时被歹人给卖到了心扉院中,是云妈妈害了她,将她交给了院护。

    媛儿姐被糟蹋了,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曾经跟过一个男人逃跑,然后不知为何自己又给跑回来了。

    原来从天堂到自由,不是过的更好,而是走进了另一个深渊,就这样,她放任自己,缩在了偏隅之地,渴望自由,渴望爱情。

    媛儿姐对云妈妈积怨已久,这是那次激烈口角争斗的导火索,掌握着李言致的把柄,让她看到了希望,于是公然挑衅云妈妈。

    “这个老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二幽幽的说道。

第三十九章 苦命的女人

    欣儿动容了望着李二,呆呆的眨了几下眼睛,不可否置的笑了,语重心长的说道:“也许吧,至少...”

    “至少云妈妈没有害人性命。”

    天真的欣儿,轻咬着嘴唇说道。

    “有区别吗,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李苪喃喃道,漠然直视着前方,仿佛看着时间的痛苦,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云烟罢了。

    “那不一样。”

    欣儿突然提高了音量,然后红了脸旁低声说道:“那不一样,媛儿姐不一样。”

    李苪紧绷的神经突然被刺激到了,他蓦然的止住了脚步,目光逐渐深邃,笑而不语的摇头。

    他想起来了,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有种头皮发麻的震感。

    奇女子。

    一心只为钱财,手握巨款之后却不离开,万分的厌恶风花雪月场所,被男人骗过以后却又无比的眷恋风尘。

    渴望自由,渴望爱情的这样一个女子,被金钱给耽误了...不...应该是被美丽的皮囊给耽误了,如果皮囊与灵魂相对调,那又会碰撞出怎样精彩的火花呢?

    这个只能无限遐想,而且媛儿肯定也对这件事深思熟虑过。

    没错,相比死亡,活着肯定会万分精彩,这是媛儿始终坚信的一个道理,所以在死亡与生存这两者之间的抉择上,生存一直高高在上,作为她的精神寄托。

    死亡与生存这两者之间的抉择,不过就在一念之间,只要有这个念头,思想牵扯精神,精神控制肉体,从而导致作出不计后果的决定。

    媛儿就是一个极端,她对生存的渴望异于常人,她想要活着体味爱情的恋果。所以李言致要出狱,人证必须消失;反观媛儿,她要活着,所以李言致就得死。

    媛儿的房间与欣儿的房间不远,都处在三楼的一个角落,相比较而言,非常清净,说是另一番天地也不为过。

    她有两间房,一间是私人的,一间是自己,欣儿没有过多的解释。

    李苪点头思索一番,然后便释然了,倒是李二一个劲的在后面追问,他对这句话很好奇,私人和自己有什么区别?

    欣儿此言不过是委婉的说法,她笑而不语的望着李二,然后不免加快了步伐,想着尽早的结束这个话题。

    媛儿的房间不大,一张木床,一方木桌,两间木柜,木柜上有一个大木箱。当然了,梳妆台是必须要的,正对着窗户。

    李苪蹲伏在地上,用手指挑了一下地面,然后轻捻了几下,虽然有灰尘,但是并不像灰尘积厚的地面。

    房间内很干净,没有丁点的异味,地面上没有灰尘堆积,不像是几个月没有人住的样子,反观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所致。

    欣儿道:“奴家经常替媛儿姐打扫房间。”

    李苪想想也是,除了欣儿,也没有人想进媛儿的房间了。

    他走到了梳妆台前,四下瞧了瞧。案桌上有一方铜镜,为了防止灰尘,已经被反扣过来了,背面朝上,李苪还看见了一个白色包裹。

    打开一看,梳妆的用具全在里面,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太不正常了,李苪转身问道:“一个女人怎么会没有首饰呢?”

    “是这样的公子,媛儿姐临走时将她的金银首饰全送给了我。”

    欣儿淡淡回答。

    “首饰全都是金银制成的?”

    李苪眉头一皱的问道。

    “对啊,公子您要看吗,奴家这就给您拿去。”

    李苪应声点头,语毕,欣儿便快步的离去了。

    待她走后,李苪和李二两人便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捣鼓起来。

    李二不知道李苪想要找什么,不过是一个女子的房间,他倒显得格外兴奋。

    李苪自顾的说道,他们要找这一万五千两白银或者是等价的物件,金银珠宝诸如此类的东西,以此来证明她有没有说谎。

    柜子里上了锁,大木箱也是,暂时奈何不了。

    李苪扫视一圈,正当他纳闷之际,李二从床头的夹缝层中,找到了一本书,诧异的递给了李苪。

    蓝色封面白色纸页,这是一本佛门经书,是一本手抄本的经书。翻开一看,上面所书写的字,字迹娟秀,歪歪曲曲的看起来非常别扭,很显然就是一个初学者,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一般。

    李苪眉头一挑,默念道:“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媛儿所抄写的经书字迹虽然歪曲,但是依稀可以辨认很多字,李苪顿时就说出了这段话。

    “有意思。”

    李苪轻声念叨几句,不可否置的点头。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李二摇头晃脑的问道。

    “这是佛门的《心经》,开头一段话说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大概意思是在说,观自在菩萨在思考修进通往智慧之路时,所明白的道理。”

    “菩萨明白的道理,那一定是大道理了,少爷,快说给我听听。”

    李二突然一喜,赶紧追问道。

    “确实是大道理,听着也就罢了,如果做得到,也就无欲无求了。”

    李苪笑着摇头回答。

    “菩萨终于明白了五蕴皆为空,所谓五蕴,即色受想行识五种意识。这五种意识从根本上来讲,都是虚无的,也就是不存在的,而意识到这点,我们就可以脱离一切苦难。”

    李二依旧不明,喃喃自语念叨着:“不存在的。”

    而此时,欣儿拿着一盒子的首饰也从门外进来了,恰好有幸听到了李苪的一番言论,颇为羡慕的笑道:“公子的真才学识令奴家佩服,媛儿姐也就只会念这一段话。”

    李苪汗颜的微微一笑,淡淡道:“欣儿,媛儿跟你提起过《心经》吗?”

    “当然提起过,不过也就是这五年内,要是放以前...”

    谈到读书,欣儿突然兴奋的说道,然后不免落寞的低下了头。

    “呼...五年前!”

    李苪长叹一声,惋惜道:“真是个苦命的女人!”

第四十章 可疑的人

    一个长约半尺,宽约三寸的精致小木盒便摆在了眼前,这个小盒子是由红褐木头制成,最外围的表面一层,刻有镂空的雕花,低调却不失内涵,不过有些年头了,红木上的漆都掉了许多。

    “听姐姐说,这个红木方盒是她十年前,一位客人尤见怜爱送的,分为内外两层,内层盛放一枚头钗,也一并送给了姐姐,待我到来后,姐姐疼爱我,遂将内层方木盒送给了我,盛放手势。”

    “公子,这小木盒的内层还在我的房间里,首饰全在这外层里面了,公子若需要,奴家这就回去拿。”

    欣儿微微颔首说道。

    “不必了,小生的目的只是全部的首饰,红木盒不打紧。”

    李苪微微一笑,便开始对付起这红木方盒来。

    欣儿明显愣住了,一个大男人竟要仔细寻找女人的贴身首饰,岂不被人耻笑,但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的头脑非常清晰,李苪要找的并不是首饰,而是首饰背后的一万五千两白银的下落,所以当自己提到金银首饰之后,他的神情莫名的触动了。

    红木方盒上,有一枚袖珍小锁,铜制成,欣儿款款上前,一下子便给打开了。

    李苪用食指在木盒里面轻轻一掀,金银制成的首饰便全都交缠在了一起,发出了好似银铃般的笑声,清脆之中却透着一丝异常。

    说是金银首饰,不过还是银制的居多,仅有三件昂贵的首饰呈于最上方,一目了然,很显然这三件比较昂贵的首饰是被欣儿单独收拾起来,李苪需要时这才匆匆忙忙的放入。

    李苪拿起来仔细端详,却是一枚金制成的头钗,尾部雕刻着一只飞翔状的凤凰,做工精致细腻,每一刀都看得出是独具匠心,不出意料定然是价格昂贵。

    如果佩戴在小姑娘头上,就像是一只傲然娇贵的凤凰盘落在头上,浑身散发着金光,仿佛草鸡变凤凰,一下子提高了小姑娘的身份。

    假使是佩戴在妇人的头上,金色闪光的凤凰在彰显是最贵身份的同时,却平添了一份美妇独有的韵味。

    倘若是贵妇佩戴,多半会选择自己购买,因为可以彰显自身身份,油然而生的散发出一种睥睨的气势,令无数男人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另外一种情况,假使是小姑娘佩戴,她们可不会花这么多的心思去计较别人的眼光,鲜艳的花朵则是她们最美的装扮。

    这时候,中意的男人就要花费心思了。

    “欣儿,这枚凤头钗,价格不菲吧?”

    李苪笑着说道,便递给了欣儿,让她估摸着价钱,像这种金银首饰,女人是最在行了。

    “哇,金子做的,那当然是非常昂贵了。”

    李二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凤头钗看。

    欣儿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将目光收回,羡慕不已的将其递给了李苪,惆怅的回答:“这枚凤头钗谈不上价格,对媛儿姐来说却是无价。”

    李苪闻言,叹息的轻眨了眼睛,瞬间便释然了。

    此凤头钗,定然是十年前这个红木方盒中的首饰,而这位尤见怜爱的客人就是将她带进另一个深渊的男人。

    李苪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红木方盒中的首饰,对这些金银制成的首饰来说,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就其母而言,在出嫁时,抬到李府中的嫁妆足有两大箱,全是金银珠宝类的饰品,李苪也曾亲眼目睹过,不过按照母亲的说法,这些全是自己积攒着送给未来儿媳的,每每想起,都让李苪脸红,汗颜不已。

    “除去三件比较昂贵的金银首饰,其他剩下的...不足二十两!”

    李苪断言,目光逐渐冷冰。

    欣儿知道李苪的意思,悻悻的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接着便是翻箱捣柜,上面设有铜锁,直接就给撬开了。

    全都是些媛儿日常换洗的衣物,看着李苪二人面红耳赤,到把欣儿给逗笑了,不过接下来她的一句话却让李苪陷入了沉声中。

    这大木箱以及方柜中的日常衣物,竟然是媛儿近十年来的衣物,那么问题来了,在最近五年的时间里,她置换的衣物少的可怜。

    钱呢?都去哪儿了?

    李苪突然想起了媛儿的话,除了一些大手大脚的日常开销外,其他的则是分给了所有相依为命的姐妹们。

    “欣儿,那你们近五年来的工钱是不是涨了?”

    “确实是多了一些,不过是因为有媛儿姐在,背后的李家大靠山撑腰,云妈妈收敛了很多,也就是少了点克扣。”

    “也就是说钱还是云妈妈给的?”

    “没错,不过极少的客人会偶尔来点小意思。”

    欣儿觉得这句话没错,只是颇为尴尬,声音极小,像蚊子般的嗡嗡,似乎羞于言表。

    李苪默然无语的点头,眼中忽然间明朗了许多。

    不多时,耿捕头过来了,禀明李苪,云妈妈有话要说。

    待他们前一波人刚走,欣儿却怔在了原地,环视着房间里的空洞死寂,她突然感到了害怕,似乎看见了媛儿姐的影子,慌不择路的跑回了李苪所在的房间里。

    云妈妈眼神一甩,恶毒的注视着欣儿,却被李苪无情的给打断了。

    他陡然一拍桌子,替欣儿缓解压力,同时将中年妇女的注意力也给收回来了。

    “说吧,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是这样的公子,在五年前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死丫头就表现出极不正常的样子,口口声声道李家公子李言致会迎娶自己,岂不是痴人说梦吗?为此,妾身大发雷霆就和这贱人狠狠的吵了一架。”

    “除此之外呢?”

    李苪赶紧追问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也没想过离开啊,整天做着白日梦,在房间里呆坐,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客人也不见,我们也不敢逼她,毕竟有李言致在后面撑腰嘛?”

    “还有呢?案发后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找过媛儿?”

    “这倒没有。”

    云妈妈故作沉思的点头,她知道此事很重要,而且如果李苪不高兴就会让自己蹲监狱去,她必须小心谨慎。

    “李言致算不算...应该不算,案发后几乎就不来了。”

    “李府孟管家呢?他算不算可疑,每次来都是请小贱人去府上一叙,五年前妾身有时候还真的会信以为真,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怕。”

    中年妇女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大堆,全是他知道的人。

    看着李苪眉头不展,云妈妈内心忐忑,眼神做贼似的偷瞄,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惊呼道:“半醉半醒的赌鬼,他算不算可疑?”

    “你说的是...”

    “打更的刘长顺!”

第四十一章 人证与赌鬼

    他是一个十足的赌鬼,运气极好时就来我们这儿找乐子,一两个姑娘还不够,常常一掷千金,找上个五六个姑娘欢度春宵,一直到第二天夜晚才回去。

    没错,就是第二天夜晚等到客人陆续进来时才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离开,开门做生意嘛,有钱就是老爷,住在我们这儿也不是不可能。第二天夜晚他是直接去的赌坊,而不是回家,不过说是回家也不为过,因为赌坊就是他第二个家。

    赌博嘛,三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十赌九输。

    输个光精之后他也来我们这儿,那前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不过这人啊,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那便是很有自知之明。

    输了钱之后来我们这儿也没有任何表露,妈妈我呀介绍丫头给他,他都不要,只是一个劲的喝酒,以此来麻痹自己,念叨着重头再来,不过他没有给酒钱,每次也都算了。这人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时,常常一掷千金,妈妈我呀就等到他喝到酩酊大醉以后就命人将他给轰出去了。

    不过我倒是希望他多赢几次,也算报答妈妈我了。

    “公子,您看这可疑吗?”

    中年妇女内心希冀,两眼无措的望着李苪问道。

    “贪心的老女人,真恶心!”

    李二不禁撇了撇嘴,将白眼翻出了天际。

    “刘长顺?”

    李苪低声默念了几遍,自顾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报案人?”

    “没错,公子,就是他。”

    耿捕头应了声。

    “刘长顺经常整宿整宿的在阁中渡过,那么他的那份打更的差事呢,不想干了吗?”

    “打更?”

    云妈妈‘噗嗤’一笑,表情怪异,然后看着众人无比严肃的面容,不禁轻咳了几声,以此来掩饰自身的尴尬,悻悻的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刘长顺的身份那是水涨船高,来我们这儿时,那是一口一个刘大哥,叫的格外亲切。”

    “云妈妈,您就没有这样叫过吗?”

    李苪挤眉弄眼的打趣问道。

    “没有,没有,叫刘大哥多见外啊,我们都是叫刘老爷的。”

    中年妇女呼啦着美人扇,没皮没脸的戏谑回答。

    李苪闻言,瞬间愣住了,板着脸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鼻息。

    “这么说,他很有钱了?”

    “那倒不是,只是运气极佳罢了。”

    云妈妈感受到了房间内气氛的微妙变化,觉得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李苪的问题比较好。

    运气极佳?李苪突然想到了他在赌坊中见到的那个犹豫不决的身影,他会戒赌吗?

    丁富曾在心底暗许诺言,只不过李苪永远不会知道罢了。

    “十赌九输,这不是三岁孩童都知晓的道理吗?”

    “公子呀,这话倒不假,不是还有一次赢了吗,只不过这赢的一次,就有点太多了。”

    “那是多少?”

    李二饶有兴趣的问道,李苪还未发问,他倒是按奈不住了。

    见识到了三百万两的白银、一万五千两白银的他,倒还真的想见识下,云妈妈口中的多到底是多少,会不会出人意料呢?

    “这个妾身就不知道了!”

    云妈妈苦笑一番,难为情的说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李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语气阴阳怪气的,不过却让人尤为一震。

    李苪也想问这个问题,所以没有出言遏止。

    云妈妈眉头轻快的眨了几下,摇晃着美人扇,别有深意的笑道:“你看,这小娃娃多有趣啊。”

    “你...”

    李二卯足了一口气,痞里痞气的将头偏向了别处,漫不经心的低声道:“老女人...”

    “快说,到底知不知道?”

    耿捕头眉头一皱,上前一小步的喝道。

    云妈妈张着嘴巴,刚要开口出言为自己辩解,李苪却说话了。

    “罢了,这个并不重要,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能有多大的运气,与丁富相比,不足挂齿。”

    众人还在纳闷丁富为何人之际时,李二却努嘴的笑出了声。

    语毕,欣儿最为害怕的事情最后还是到来了,人终有一别,李苪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她咬着嘴唇,仿佛要滴出血来,眼眶中晶莹泛光的泪水在内敛的打转,欣儿的情绪波动的厉害。

    眼神尖锐的李苪还是注意到了她,内心长叹一声,自顾的念叨:“何如,既然如此,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李苪表情凝重,沉声道:“兹事体大,我们还需细细斟酌,这样吧耿大哥,将欣儿带回,细节之处还需逐步审问。”

    云妈妈一愣,当即鬼哭狼嚎般的叫道:“公子,这可不行,您就饶了小人吧,欣儿是我们这儿的头牌,这开门做生意,实在不妥。”

    “嗯...也行!”

    李苪故做沉思的点头。

    欣儿闻言,瞬间崩溃了,心情一落千丈。

    “那好吧,耿大哥,将云妈妈带回去吧。”

    “不不不,公子,妾身跟去衙门能派上什么用场啊。”

    “就你们两个知情人,欣儿不去,自然是你去了。”

    李苪表情怪异的微微愣道。

    “那还是欣儿去吧,妾身何德何能能够胜任此事,这丫头聪明伶俐的很,相信可以帮上公子大忙。”

    云妈妈汗颜,悻悻的苦笑道。

    李苪却不乐意了,打趣的说道:“这开门做生意的,恐怕不妥吧?”

    “不打紧,不打紧,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能替官府出一份力,是济县每一位百姓的职责所在。”

    中年妇女略微无力的强行解释,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内心暗道,若是李言致像李苪这样的气场,自己还不得亏死。

    云妈妈求神拜佛的,终于在丑时初送走了李苪这尊活菩萨,‘救人于苦难’的活菩萨,中年妇女冷冷的轻笑了几声。

    两个时辰过去了,呆坐的客人苦叫不迭,待衙役全部退却后,心扉院终究是热闹了起来。

    四十七名衙役护送着欣儿先行一步赶往了县衙,而李苪、李二以及耿捕头三人,则是趁着线索的余热,直接赶往了捷径小道旁,隐藏在黑暗角落中的黑赌坊。

    这座小型的黑赌坊,耿捕头倒是有所耳闻,在路上替他们两人耐心的解释,同时还有刘长顺的往事,一个被赌博耽误了的‘好男人’。

第四十二章 人生如戏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二仰着头,不解的问道。

    “这个呀,还真说不好,要我猜...可能是穷怕了吧...”

    小道狭窄,三人并肩站立却只能勉强通过,所以李苪与耿捕头并肩在前方开路,李二紧跟在后方,耿捕头护着他们两人。

    天空黑漆漆的,仿佛刚刚被墨汁染过了一般,朦胧的月亮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爬出了乌纱般的云层,惨淡的月光从天际倾洒而下。大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寂静的月光下,如时间卡壳一般的寂静,只是间或传来一阵树叶的细碎声,以及偶尔的一两声犬吠。

    时间似乎从未这么安静过,又或许本就该是这么般的安静。

    耿捕头幽幽的开口道,似‘叱咤’的语句疯狂的顶撞着黑暗,如同山穹顶上的寺院,老和尚向小和尚讲故事。

    我是济县土生土长的人,从小就扎根在这里,年少时帮家里干农活,皮肤黝黑,力气却成倍增长,远超过同年人,是村里的小霸王。

    随着弱冠之年的到来,耿某来到了县城找活干,全都是些体力劳动,一次偶然的出手,让我成为了衙役,来到了衙门役事,多亏了上一任老捕头的提携,才让我有了今天的事业。

    耿某从底层看门的皂隶干起,十年的时间坐到了捕头的位置上,不同于闵元宗,这小子从小跟着他的父亲习武,虽然同是一介乡野村夫,由于他有功夫底子,熟悉衙门各项事宜之后,便荣升了班头。

    所以啊,耿某对县城的一些小道消息非常的灵通,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野史。

    刘长顺也是穷苦人家出生,家境实在贫寒,在其年少就将其送到了县城的另一大户人家家中为奴,这户人家自然比不上李府,但是至少也是大户人家。

    这大户人家便是县城城北屯儿街的刘府,刘员外家,刘长顺的名字就是如此来的。俗话说,名字越贱越容易养活,这是贫苦人家父母的在心底的一个强烈意识,不像大户人家的儿女有寓意,什么猫儿、狗儿的乱起一通,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可以平安的长大。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众人内心长叹。

    李苪不禁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嘴角上扬,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李二就悲催了,在身后直拉着李苪的衣袍,不免让他汗颜,悻悻的苦笑。

    刘长顺以前的名字已不可考,因在刘府做下人,据说刘府的管家呢,就希望他能够一直这样乖顺下去。这刘府管家太不厚道了,看不起人,就是看人家老实,让他一辈子老实下去。

    有了正当的名字,同时也解决了温饱问题,虽然是苟活,但是至少活下去了,这一干就是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了,一直在刘府当下人也不是个事,于是他捧上了自己十年时间来攒下的银子,赎回了卖身契,据说他赎回卖身契的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被刘府管家管着了,可以接触到刘员外。

    刘员外见他对李府忠心耿耿,同时勤勤恳恳的也役事了十年之久,不仅没有要他的赎银,反倒给了他一笔可观的安置费,做点小生意。

    接下来的事一帆风顺,娶妻还未等到生子时,全身家当做生意时全给赔光了,其妻分娩时,难产与子同亡,命苦的男人,妻子死亡时拿不出一分钱的下葬费,最后还是找以前在刘府同役事的下人借来的下葬费,前半生终了。

    讲到这,耿捕头顿了顿,默然无语的整理情绪。

    李苪若有如无的叹息一声,他基本上可以猜到刘长顺的下半生了,像这样的事,无时无刻不在上演,不同的人,在面对着相同的事时,每个人的应对方式都不一样。

    很显然,以后的日子,刘长顺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醉生梦死的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幸沾染了赌博,最终成瘾。

    “他没有想过戒掉吗?”

    李二心有余悸的问道,似乎很怕步入他的后尘。

    “当然想过,谈何容易?”

    李二听着浑身一震,竟然在原地愣了半晌。

    “人啊,只有在经历一些绝望的痛苦后,才会又那么一丝的悔过之心。”

    十赌九输还真是这个道理,不管是他运气不佳,还是赌坊的暗箱操作,总之他欠下了一笔债。债主找上门,活活打个半死,最后房子也没有了。

    刘长顺向起了以前的生活,决心痛改前非,准备卖身进入刘府做下人,计划着在刘府勤勤恳恳的役事一辈子,但是...

    “从前已经回不去了,再者一个赌博成瘾的人,谁会接纳他呢?”

    李苪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语气近乎冰冷。

    钱,还是因为钱,欲望无止境,刘长顺再次踏入了赌坊,以赌坊为家,以赌博为生,靠运气吃饭,实在揭不开锅了,这才去找事做,最后才找到了一份打更的事。

    “赌博?害人不浅呐!”

    李苪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鼻息。

    “公子,话虽然没错,但是事在人为嘛。”

    耿捕头悻悻的回答。

    李苪蓦然的望着他一眼,没有出言反驳。

    “济县虽然不大,但是像诸如此类的赌坊大大小小也有四五座,譬如前面的长运赌坊就是其中之一。”

    “长运赌坊,寓意运气长长久久?”

    李苪‘噗嗤’一声,竟然笑出了声。

    “这长运赌坊位于后花巷的偏隅角落,但是却直此一家,汇聚了大量赌徒,因而来人不是富家子弟,输赢有限,所以每天都是人满为患,但是积少成多,也是一个无底洞的存在。”

    “呼...算是见识到了。”

    李苪淡淡一笑,踱着步子缓慢前进,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止住脚步的回头问道。

    “那为什么称为黑赌坊呢?”

    “少爷,这都不懂,肯定是暗箱操作呗。”

    李二突然兴奋的回答。

    “不对,他们虽然是赌徒,但是毕竟有头脑,赌坊如果暗箱操作的糊弄他们,岂不是自断财路?”

    “公子所言甚是,之所以称之为黑赌坊,确实是敛财手段惊人,不过并不是在门面上的赌博方式,而是对背后债务的处理,譬如刘长顺被赌坊的债主打的半死,他到底欠赌坊多少钱,没有人理的清。”

    “这岂不是要牵扯官府?”

    李苪轻笑的问道。

    “没错,所以耿某对这座长运赌坊甚是熟悉。”

    “长运赌坊背后有大势力撑腰?”

    李苪饶有兴趣的问道。

    “公子,耿某说是李言致,您敢信吗?”

第四十三章 长运赌坊

    垂拱三年,十月十一日夜,丑时三刻。

    一排排白色灯笼在高檐低墙下摇曳,昏暗的烛光散发出朦朦胧胧的黑色光影,左右飘忽不定,被拉的很长,仿佛来自地府的使者,活像两只吊死鬼。

    此话一出,反倒减少了不少压抑的感觉,不过李二却不这么认同,总感觉背后阴风阵阵,让他直哆嗦。

    秋风阵阵,呼啸的刮在这三位夜行人的脸上,顿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如斯。

    “相不相信,事实都摆在面前。”

    李苪喃喃道,没有丝毫的意外。

    耿捕头眉头一挑,苦笑不跌的点头,一时间没再接话。

    “公子,前面那道挂着白灯笼的院门,就是长运赌坊了。”

    “为什么要挂白灯笼,岂不晦气?”

    李二吐了吐舌头,诧异的问道。

    “这个耿某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白灯笼足够亮吧。”

    “足够亮?”

    李苪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心底沉吟了些许,漫不经心的说道:“乔老爹的家就在这条小道的尽头。”

    耿捕头微微一愣,赶紧接话,回答道:“没错,乔老爹的家在后花巷的尽头处,这条小路恰好可以横穿第一条主街道,走此捷径可以缩短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李苪茫然的望着他,内心暗自揣度。

    耿捕头一怔,又补充说道:“乔老爹的丫头说的,她有时也会走这条小路。”

    “哦,对了公子,你可能不知道,刘长顺的家以前也在后花巷中。”

    “他的家也在这儿?”

    李苪闻言,浑身一震,忽然间的止住了脚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耿捕头,惊诧的问道。

    “嗯...没错。”

    耿捕头略微迟疑,点头的回答。

    “以前?以前是多久以前?”

    “大概五年以前吧。”

    “那现在呢?”

    “现在可说不好,听赌坊的人说,他有时会在心扉院留宿,不过在长运赌坊周围的大街小巷的角落中也可以看见他的身影,或许直接说是长运赌坊也不为过。”

    李苪双臂环抱,若有所思的点头。

    继续往前走,耳边便模糊的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喧闹声,直至一惊一乍的惊诧声,运气全靠吼,简直是难以置信。

    掀开黑布帘,长运赌坊的内部面目便映入了眼帘,大堂分为上下两层,下面大堂占地面很大,不过到处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却有四个通道,皆置有蓝色粗布笼之。

    大堂内盛放着一张大台方木桌,以及三张小方台木桌,围着的人全都紧贴的挤在了一起,所以尽管人数众多,但是留出的过道足以让两人并肩通过且不会触碰到两边的任何一人,实在是夸张。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像是院护之类的小厮,一个个体型高大,身材粗壮,站在二楼往下观望着的一个中年人,更是满脸横肉,堪比耿捕头还要略胜一筹。

    迎面轻快走来了一位痞里痞气的年青小厮,脸上洋溢着无比热情的笑容,弓着腰,毕恭毕敬的凑到了三人的面前,低声轻语道:“官老爷,是您来了,赶快里面请。”

    耿捕头没有回答他,先是用眼神询问李苪,待他点头示意后,耿捕头方才沉声的回答小厮:“前面带路!”

    跟着眼前的小厮走到了一处拐角至蓝布前时,李苪的余光突然扫视到了角落中,另有一位年青模样的小厮一溜烟的跑出了赌坊,他不禁轻笑了几声。

    他们三人被小厮带到了一处狭小的房间内,小厮这才恭声说道:“官老爷稍作休息,杨管事即刻便到。”

    说完,他便急匆匆的闪出了房间。

    几乎是同一时刻,门外便闪进了一位和蔼的中年人,大约四十多岁,老脸泛着红光,一身蓝色绿点相间的圆领袍衫,迎面笑道:“耿捕头,在下失礼了!”

    “哪里哪里,杨管事说笑了。”

    耿捕头亦是恭敬的回答。

    “敢问这位公子是?”

    见识到李苪的衣着,再观其样貌,内心忐忑的询问道。

    “晚辈姓李,单名一个苪字,这位是我的书童。”

    李苪淡淡一笑,拱手回答,顺便把李二也给他介绍了一遍,李二亦是拱手微微拜道。

    “李苪?”

    杨管事自个在心底念叨了几遍,突然间两眼放光,微微一怔,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才释然,惊呼般的欠身再拜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李大人的公子啊!”

    他看见了耿捕头,心里已经料到了眼前样貌堂堂的公子的身份,虽然早已经听说了,但是久闻不如一见啊。

    “见笑了!”

    “坐,三位请坐!”

    “不知李公子深夜造访,有何赐教?”

    杨管事环视一圈,最后将注意力放到了李苪的身上。

    “赐教不敢当,晚辈有几个问题一直困惑于心,百思而不得解,故此深夜前来造访,得罪之处还望杨管事体谅。”

    “诶,李公子这是哪里的话,为官府出自己的一份力气,是杨某人的福份,李公子有问题尽管提。”

    杨管事望了眼耿捕头,眼珠碌碌的转着,反应堪称迅速的回答。

    “那好,晚辈在此先行谢过!”

    “敢问刘长顺可在?”

    “刘长顺?谁啊?”

    中年人轻捻着胡须,思索一番后,迟疑的回答。

    李苪大惊,面色不悦的拉下脸来,从而一言不发。

    杨管事还未弄清楚状况,瞬间懵了,愕然的望着耿捕头,他虽然对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悉,但是似乎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

    “公子莫怪,像刘长顺这般的赌徒在这长运赌坊中可不是特例,杨管事想不起来也是在所难免,而且他不像心扉院那边的可疑,在这长顺赌坊中,刘长顺不过是众多赌徒中的一个缩影罢了。”

    耿捕头回过身来,开口替杨管事辩解道,中年人一个劲的赔笑。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内心不禁暗骂道,刘长顺不过是众多赌徒中的一个缩影罢了,看来这长运赌坊真的是害人不浅啊。

    就在这时,杨管事突然轻咦了一声,苦笑的惊呼道:“李公子,你莫不是说的以前打更的那个人?”

    “没错,就是他——刘长顺!”

    “李公子恕罪,小的实在不知道,这人太普通了,这样吧,我陪你出去看看吧!”

第四十四章 赌徒姿态

    耿捕头的话确实让李苪难以理解,天下赌徒千千万万,又何止刘长顺这一人呢?

    呜呼哀哉!

    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既然被他看到了,就不会坐之不管,否则就算等到真相水落石出之际,也不过是攻破了命案,而其案件背后的本质,可远远要比命案本身可怕的多了。

    推开木门,狭小的过道上竟然容下了四名冷冷旁观的年壮小厮,一个个环臂如门神般的岿然站立不动,不过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耿捕头板着脸,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鼻息,紧紧的护在了李苪身旁。

    李苪感觉很不好,仿佛入了贼窝,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抵着走,赤裸裸的威胁,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确实,查案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或者说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了这件命案的重要性。

    掀开蓝色粗布,又回到了大堂内,并没有惊动众人,也只有一些运气不怎好的屑小,在人圈外转悠时,才会扫视几眼杨管事,面色和善,笑眼咪咪的朝着中年人点头哈腰。

    中年人很享受这种感觉,左手握拳背负,右手略微弯曲按压在腹部,眉头一挑轻视的点头,有意无意的斜视李苪。

    他轻轻的拍打腹部,环视一圈,此时在二楼为首的院护,彪形壮汉这才缓步的下楼,轻蔑的意味毫不加掩饰。

    满脸横肉的大汉先是向杨管事行礼,然后依次向众人拜道。

    “葛院护,刘长顺今儿可在?”

    杨管事漫不经心的问道。

    “刘长顺,可是那件案子中的报案人?”

    “没错,他人可在这儿。”

    “老爷,今晚可不巧,这小老儿恰巧不在。”

    彪形大汉拜道,然后顿了顿,望向了李苪等人。

    “李公子,今晚真不巧,刘长顺不在。”

    “不在啊!”

    李苪喃喃念叨了几句,然后别过中年人在大堂内环视一圈,方才收回了目光。

    杨管事见此,在内心冷冷的暗笑,随即拍了几下手掌,大声喝道:“大家停下来,静一静!”

    无比喧闹的大堂,在中年人三言两语的吩咐下,竟然做到了令行禁止,一时间寂静如黑夜,只有数十道煞红眼的目光死死的注视着眼前样貌不凡的公子。

    李苪亦是注视着众人的目光,血色中透着无尽的苍凉,苍凉却被疯狂指染,这些目光中满含深情,是对金钱的叹惋,一夕暴富的执念。

    “杨管事,这是何意,今晚晚辈运气不凑巧,不在就罢了。”

    李苪微微一愣,不可否置的笑了。

    “如此甚好。”

    中年人挥了挥手,又将李苪等人请回了原来的房间里,余下葛院护便开始在大堂内吆喝起来,一时间阔噪声喧闹无比,直冲云霄,让人不得安宁。

    “李公子,鄙人听下面的人说过,何不到心扉院走一遭呢?”

    “那倒不必了,一介赌徒罢了,到处都是。”

    李苪在心底暗打着节拍,幽幽的回答。

    “那好吧,既然如此,夜近天亮,不知李公子还有何事赐教?”

    “杨管事客气了,既然天将大亮,晚辈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李苪面无表情的回答,客套一番后,带着二人悻悻的离开了,杨管事亲自挑着灯笼,一直送到了院内口。

    三人默然不语的前行,白色灯笼挂在低檐下,光影像两只吊死鬼一般,仍然在风中摇曳,无声无息的哭泣着。

    李二仍然忿忿不平,不甘心的问道。

    “刘长顺真的不在吗?”

    李苪闻言,耳尖微动,半眨着眼睛,不免停下了脚步,无奈的说道:“好了李二,此事不用再计较了,不在就不在吧,并不打紧。”

    “那好吧!”

    李二撇了撇嘴吧,仍然摆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说来也对,都说刘长顺把赌坊当做了自己家,但是自个却不在家中,又会去哪里了呢?

    “公子,真的这么凑巧?”

    “耿大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苪饶有兴趣的问道,确实他对刘长顺还是留有一丝期待的,因为他姑且是‘可疑’的人。

    “公子,耿某倒没有任何可疑的发现,只是杨管事如今的态度值得揣度,尤其是....”

    耿捕头的话还未说完,只是断断续续的说了半句话,然后便迟疑的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耿大哥,你对长运赌坊如此的熟悉,肯定是经常去了,那杨管事以前的态度如何呢?”

    “我从来没有一个人私下去过,每次带人前去,杨管事皆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热情的向我介绍他们的赌坊生意,更是将那每天的流水账细数的交由耿某翻阅,以此来证明赌坊的正常营当,不过耿某无能,对这些账簿是一窍不通。”

    “哦,有趣,这不是欲擒故纵吗?”

    李苪头一歪,诧异不明的问道。

    耿捕头悻悻的苦笑,思虑的回答:“这是李府一贯的手段,在耿某的印象中,李府还未与官府正面作对吗,包括李大人的治下。”

    “那这次杨管事的态度又是如何?”

    李苪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

    “怎么说呢公子,就像是...太过小心眼了,但是我看得出他很害怕...害怕公子。”

    耿捕头轻微挠头的笑了。

    “害怕我?为什么呢,这不符合情理呀。”

    李苪喃喃自语道,“杨管事是李老爷子的心腹手下,或者说和李言致沾亲带故,他害怕我...”

    “为什么?”

    他实在是想不通,眉头紧锁似阴云笼罩。

    “所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离谱了吧!”

    说话之间,横穿过高墙的小道,便走到了后花巷的尽头,忽然间前方豁然开朗,宽阔的石板路上,空无一人。

    “耿大哥,哪有什么办法呢?”

    李苪止住了脚步,无奈的苦笑道。

    “公子,这个请交给我。”

    耿捕头肃然的点头,突然快步上前,注视着黑暗,重重拍了几下巴掌,掌声既落,阵阵掷地有声的脚步声便传入了耳边。

    四十七名衙役,一个都不少,把着横刀,严阵以待的出现在了三人面前,沉声齐齐喊道:“公子、耿捕头!”

    “耿大哥,这是何意?”

    李苪望着眼前这幅场景,真是哭笑不得,不过与此同时,心底还多了一丝暖意。

    耿捕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厉声拜道:“公子,长运赌坊害人不浅,何不趁此机会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胡闹,铲除赌坊也不能急于一时,何故让弟兄们守候至天明呢,岂不又是整宿的不歇息?”

    耿捕头被李苪责备的无话可说,不禁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少爷,您也看见了赌坊的实际情形,事实证明耿大哥的做法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李二在一旁低声喃喃道,字字入耳,弄得李苪一时间语塞。

    机灵点的皂隶上前,劝说道:“公子恕罪,弟兄们是心甘情愿的,正因为见识过李家的手段,顾特意请命留此后手。”

    李苪抬头仰望,翘望的月亮半挂于湛蓝的天空之上,隐藏在朦胧的黑云之中,有种风姿绰约的韵感,宛如美人出浴图,仿佛可以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第四十五章 姐妹相聚

    十月十一日,翌晨,回到县衙时,已经是五更天了。

    尘世间虽然还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之中,但是不同于漆黑湛蓝的天空,深邃黝黑中透着一种无尽白色的苍凉。

    着眼望去,高墙低檐下一排排顶挂的灯笼早已经消散了烛火,而成为了一盏盏孤零零的装饰,无奈的叹惋。

    黑与白的交替,正是对与错的交锋,就像是多数人口中的那样,昼夜颠倒,又似乎黑白颠倒那般的光怪陆离。

    鼓动的风逐渐停歇了,大街上的人影仿佛雨后的竹笋,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了头,取下烛火燃烧殆尽的灯笼,就像是带走了守望者,一切都好像重新开始了。

    从监狱到客房,如同从深不见底的渊口一下子坠到了人世间,原来人世间里面不是来自地府的鬼魂,而本是人,有血有肉、有笑容且冷漠的人。

    媛儿感受到了义,衙门对人证、嫌疑犯义务的保护,但是情对她而言依旧是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似一缕稀薄空气,可以让人感到了暖意,同样也能让人窒息。

    这个地方比牢房要大,比牢房要自由,比牢房更加的暖和,因为光可以照射进来,大量大量的光,不只是局限于墙上的一扇窗,以及大小一样、方方正正的纸格,因为他的心中有裂痕,让光渗入进来了。

    一头黑发状如波浪,形容枯槁,全都拢在了脑后,如月的凤眉,一双美眸含情脉脉,眼皮疲倦无力的垂下,长时间的痛哭流涕导致两眼肿胀突出,引人垂怜。

    白色淡如水的脸庞,毫无血色,肌肤却再也没有那种吹弹可破性,没有脂粉的修饰,平添了一份原有的韵味,凄凄惨惨中透着一种朴实无华的质感。

    即便是在怎么美丽的皮囊,无人欣赏也只能在沧桑的岁月中逐渐消退,对着虚空哀叹。

    媛儿现在正处于这段过渡期,对着门窗望而兴叹,呆坐的的背影岿然不动,如今这一坐便是一下午。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或者说自己不知道想什么好,她不敢任由自己的思绪胡乱发挥,媛儿怕泣声泪下时,哭出来的的不是泪水,而是血水。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的确如此,但是她的的泪水早已经流干了,剩下的只有天地间最靓丽的颜色循环不止的流淌着。

    夜幕降临,天逐渐黑了,原本寂静的天地竟然传来了永不停歇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由远及近,到无声,最后被无限放大。

    媛儿猛然醒悟过来,她感到了寒冷,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从脚底板渗入,钻入毛孔,直至聚集在眉心处,仿佛赤裸着身子在冰天雪地中行走一般。

    虽然她经常是这种不羞不躁的姿态,但是这种功于心的寒意还是令她身躯一震,手脚不自觉的颤抖,媛儿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这双大脚,要是在小一点就好了,近乎完美,可是...

    可是完美有什么用呢?

    她将身子蜷缩在了一起,弓着腰,两手紧拉抱住自己的双腿,媛儿感到了寒冷,她惧怕黑暗,甚至害怕明天的到来。

    床铺上有一层厚厚的棉被,上面绣着许多花纹,都是她以前瞧不起,指手画脚嚷嚷着通通丢掉的,土里土气的东西,如今却犹如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便牢牢不肯放开。

    时间在寂寞中一点点流逝,丫鬟按照吩咐送来了蜡烛,点燃的星星点点的火花被从墙缝中渗入的风给吹熄灭了,媛儿也无重心燃火焰的意思,索性在黑暗中消磨时光。

    她实在是太累了,沉重的眼皮,‘吧嗒吧嗒’的一合一张,终究抵不过如梦魇般侵袭的倦意,媛儿坐着睡着了。

    她睡的很香,蜷缩着的身子产生大量热气之后,终于舒展开来,媛儿拉拢着被裹两角,梦中情景再现,这个一度让她差点散失理性的场景,媛儿曾经不止一次的梦到过,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这次也有所不同,这次她惊醒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身处在客房中,而不是监狱的牢房,心里一下子便宽慰了许多。

    媛儿不知道时间,但是望着窗外,依旧是漆黑如斯,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或许只是流逝的很慢罢了,她喃喃道,不应该啊。

    她又处于静坐的状态下,略微痴呆的望着眼前的黑暗,说是虚空也行。

    进而闻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便是无限放大,没错,她听的可清楚了,确实是被无限放大了,自始至终就没再响起,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寂寥无声。

    媛儿很纳闷,松垮的神经瞬间紧绷,如一根弦,即将弹奏出无与伦比的乐章。

    一声清脆的声响,门锁被打开了,‘吱嘎’的推门声被拖得很长,紧接着便是一缕曙光。

    不...她看见了佛光...不对,是烛光。

    媛儿的眼神逐渐恍惚,本以为是衙门的丫鬟进来了,定睛一看,却窥出了一丝端倪。

    这个人影款款生动,身姿绰约,昏暗的烛光下竟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蛋,黑眸中闪着光华,眼中柔情似水。

    一身与烛光浑然一体的襦纱裙,头发盘在脑后,结上银色的发髻,外面还披着一件乌色的襕袍衫,以驱除寒意。

    她眨着明亮的眼睛,挑着白色的灯笼,蹒跚的上前一两步,柔声的缓和道:“媛儿姐,妹妹来看你了。”

    媛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眼中出现了幻觉,不自觉的又拉拢裹在自身的棉被,低着头猛地摇头。

    直到窈窕倩影蹦到了他的怀中,指尖触碰到久违的脂粉,她才动容起身,与眼前女子相拥而泣下。

    “欣儿,好妹妹!”

    足有半刻钟的时间,两人的情绪这才逐渐平复,看见欣儿到来,媛儿认为是老天爷对自己的眷顾,真是偌大的惊喜,惊喜到悲喜交加,泣声泪下,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好妹妹,咋们不哭了,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媛儿扶正欣儿,柔情的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不禁欣慰的笑了。

    欣儿跪伏在媛儿的脚边,轻轻的应了声,终于破涕为笑,但是望着媛儿憔悴的面庞,又忍不住的想哭泣。

    丑时过后,走出心扉院时,众人就瞒着李苪和耿捕头暗中商量过了,既然公子执意如此,大家也不必强求了,所有衙役先行护送欣儿回到县衙,然后再到计划中的地方集合埋伏,也就是后花巷的尽头,同时也是走捷径的必经之路。

    两个女人一台戏,欣儿与媛儿同被而眠,纵有万千思绪,岂会轻易入眠。两人在欢声笑语中谈天谈地,欣儿为她讲述在心扉院中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媛儿静静倾听,对自己监狱中的生活只字不提,欣儿也很识趣,对于这起案件避而远之。

    方才过了一个时辰时间,两个女人的话题终于来到了男人听完沉默,女人听完流泪的话题。

    男人,爱情。

    “李公子让你来找我的吧?”

    “没错...他...他就是李公子。”

    欣儿不敢直视媛儿的目光,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之意。

    媛儿全都明白了,眼睛轻快的眨着,直到又一次门开的声音传来,同时还伴随着一两声恭敬的呼喊,她们瞬间心领神会,喃喃道:“李公子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隐情(一)

    十月十一日卯时,济县县衙,西厢偏房中。

    又是一夜无眠,李苪已经是两天两夜未合上眼了,李二倒还好,回到房间后,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卯时天刚刚放亮,不过是在深秋,仍然有大片区域处在浑浑噩噩的黑暗之中,但是还有许多勤劳的人们琢磨着要起床了,一天的辛勤劳作即将开始。看兆头,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

    县衙的下人以及丫鬟逐渐忙碌起来,取下燃烧了整宿的灯笼,简单的清扫院落,最后则是打来了洗脸水,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李苪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步伐时而沉着,时而渐进,从踏入房间起,他脑海中的思绪就从未间断过,所以李二索然无趣的直接睡着了,当然了,更多的还是抵挡不过疲倦之意。

    他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遍案件的全部经过,再到每个人的证词以及供述,李苪有理有据的整理了一番,摒弃了一些不打紧的线索,最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或者说他已经窥得真相的冰山一角了,只是还有最后一点含糊不清,甚至连媛儿自己都有些恍惚。

    那便是乔老爹的去留,到底是直接倒地不起,还是踉踉跄跄的离去了,李苪想,媛儿是时候该吐露隐情了。

    正当他如此的想,不多时,有一名皂隶前来禀告,嫌犯媛儿有要事求见公子,李苪大喜过望,沉声吩咐道:“快快有请!”

    两房间紧挨着,李苪方才唤醒李二,门外的皂隶就已经开口呼道了:“公子,嫌犯媛儿带到。”

    李苪应了声,背过身去示意李二端坐。

    李二方才醒,眼睛半眯着,朦朦胧胧的直视着前方,浑浑噩噩的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直到皂隶推开门,放两位姑娘进来,李二这才恍然醒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臌胀,直蹿的起身。

    皂隶关上门,媛儿与欣儿两人互相搀扶着来到了李苪二人面前,款款动容的施礼,跪下一拜:“奴家、妾身,见过公子!”

    李苪惶恐的搀扶起二人,相邀而坐。

    方坐下,他还未反应过来,欣儿便开口满是担忧的问道:“公子可是彻夜未眠?”

    “正是如此,我带着耿捕头、李二两人接着在小道内转悠了一圈,一无所获之下,无奈的回来了。”

    李苪眉头一挑,缓缓开口说道。

    “何止呀,我家少爷为了这个什么案子,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李二撇了撇嘴,满是抱怨的埋汰道。

    李苪两眼一睁,怒视着李二,脸色微变道:“死者为大,真相总是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掩盖,吾等必须争分夺秒,迅速攻破此案,不休不眠又算得了什么?”

    “那也得注意身体才是!”

    欣儿忍不住的开口哀怨道,媛儿偷瞄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

    “诶,这位姑娘说的没错。”

    李二赶紧附和道。

    李苪略微抬头,望着一双动情的美目,不可否置的笑了。

    “好了,兹事体大,此案不日就会告破!”

    “真的?”

    除了李苪以外,其余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叹道。

    “没错,小生从不放狂言,只要你告诉我乔老爹临死前的状态,以及那一万五千两白银的下落,我就敢断言此案的凶手是谁?”

    李苪目光如炬,直挺挺的望着媛儿逐渐恢复气色的脸庞,有种豪气万丈生的感觉,攻破此案指日可待。

    “是李言致吗?”

    李二饶有兴趣的猜测道。

    李苪神秘的摇头,淡淡道:“其实表面上的凶手有两人,其一李言致;其二便是你,媛儿。”

    “少爷,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呀?”

    “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二人都不是凶手。”

    奇女子媛儿诧异的回答。

    “难道不是吗?”

    李苪冷冷的反问了一句。

    “少爷,那表面凶手到底是何意?”

    李二仰着脑袋问道。

    “就是我们目前所看见的凶手,和有心人希望我们看见的凶手,但是这个有心人却又不希望这个凶手死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李二摇了摇头,悻悻的苦笑道:“少爷,你这么说,我更加的糊涂了。”

    李苪笑而不语的起身,围着木桌走了一圈,方才回到原处,缓慢的开口:“首先说一下你们两个表面凶手,一个是你配角媛儿,另一个才是主角,李言致。”

    “主角为什么会是他?”

    欣儿张着含水的眼睛茫然的问道。

    “因为他有钱,他家有钱。”

    李苪面如表情的回答,目光逐渐深邃,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媛儿瞳孔一缩,不免落寞的低下了头。

    “公子,你...你都知道了。”

    “除了这种可能,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李苪背着手,俯视着心境波动厉害的媛儿,轻吐着冰冷的气息。

    “我曾两次夜探心扉院,从欣儿的口中以及云妈妈那里所得知的信息,我就可以猜测出一个大概。”

    “第一便是这一万五千两白银的下落,其次则是有关去留的问题,数量如此巨大的白银,没有人会不动心,而且是尔等风尘之女,赎身离开才是最为保险的事,但是你却是一反常态。”

    “这个问题,我一直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接着我便问你,你说李言致给了你五千两白银,让你离开济县,走的越远越好。五千两白银虽然没有一万五千两多,但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了,一生足以。”

    “媛儿,知道当初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嗯...太少了,我要讹他一辈子!”

    媛儿汗颜的苦笑道,第一次说还好,第二次回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李苪淡淡问道,媛儿低着头,不在继续接话。

    “我替你回答吧,这确实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且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非常无奈却又十分现实的回答。”

    “五千两白银对于你而言,如同一座银山,仅仅也只是听说而已,但是对于他而言,一个欲望永无止境的人而言,五千两白银还不够塞牙缝,我说的可对?”

    李苪叹息道,惆怅不已。

    “可怕,太可怕了。”

    听到这,媛儿的内心瞬间被击溃,不禁泛红了眼眶。

    “只字不差!”

    “少爷,他是谁?”

    李二打了个激灵,突然幽幽的问道。

第四十七章 隐情(二)

    “他不是人,他是吃人的魔鬼!”

    媛儿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身子不停的颤抖,牙齿打着寒颤,眼中满是血丝,宛如魔怔,仿佛是从深渊里跳出来的声音,令人感同身受,不过也只有李苪一个人体会到了。

    欣儿死死的注视着媛儿,紧握住她的手,在一旁无声的给她最大的鼓励。

    “媛儿姐不要怕,大胆说出来吧,公子会替我们做主的。”

    欣儿柔声说道,轻咬着嘴唇,渐而情绪逐渐波动。

    媛儿忐忑的抬头,缓慢中透着几分胆怯,因为李苪基本上已经全都猜到了,现在不过只是在看自己的反应罢了。

    她在欣儿的鼓励下,终于卯足了一股劲,抬头呆呆的望着李苪,动容的惨笑起来:“公子,我...妾身是不是太傻了。”

    李苪闻言,默然不语的对视着她,于心不忍的将视线放到了别处,算是默认了。

    “我不知道具体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你的把柄落到了别人的手上,这个人以此为要挟,开口便是大量大量白花花的银子。”

    “这人所提出的要求,以你一己之力是难以做到的,所以当李言致提出愿意给五千两白银让其远走高飞之时,媛儿你,痛定思痛的一口回绝,而且却偏偏还要表现出一副非常贪婪的样子,因为这人的要求实在是不可理喻,或者说欲望的高度难以想象,甚至达到了无穷无尽的地步。”

    “可笑的是,你还心存幻想,最终妥协了,从而与李家谈条件,达成了一个月三百两白银的价格让你忘掉此事。”

    “是很可笑。”

    媛儿自嘲的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就这样,你把从李言致那儿要挟拿来的钱,转身拱手便交给了另外一人,这就是你们在案发之后所各自扮演的角色,主角、配角、真正的受益人...不,实际上没有真正的受益人,每个人都在受折磨。”

    “诶,等等,少爷,既然他们三人可以保持这种平衡关系,媛儿姐,你为什么要报案呢,从而揭发李言致?”

    李二歪着脑袋问道,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议。

    媛儿朝着他苦笑,两眼无神,仿佛被黑纱遮住了视线,惶恐至极,深深的叹了声气,她不想继续说话了,还是由李苪来说吧。

    “如果他们三人真的能保持这种平衡关系,后面的一切也就不会在发生了,或者说将来的十年、乃至二十年,但是没有办法,这人的欲望太大了,大到他自己都无法控住。”

    李苪冷冷的说道,背着手遥望着窗外乌黑的天空,眉头继而紧锁。

    天还是未亮,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李二听的头皮有些发麻,难以置信的眨着眼睛,脑海中一而再再而三的思索。

    “这人的欲望是逐渐变大的,不过在此之前,媛儿也曾经仔细想过,既然钱财散尽了,总要抓住这个机会捞点什么吧,或者说可以做点什么吧。于是乎在留下之外,一个计策涌上心头,也就是云妈妈口中的报复了。”

    “公子,您怎么这么肯定就是妾身自己的意愿呢,而不是受人所逼呢?”

    媛儿突然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个太简单,几乎不用想。”

    李苪用余光扫视着几人,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欣儿曾经有幸闻见你和云妈妈吵过一次架,这次吵架非比寻常,到最后甚至大打出手。我到心扉院中调查,云妈妈也完完整整的将你们二人吵架的过程全盘托出,报复一说,也是云妈妈亲口承认的。”

    “这事发生在案发后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也就是说,实际上还未等到要挟你的那个人提高价码之时,你的欲望就已经先一步扩大了。”

    “积怨已久的情绪全部爆发而出,口口声声道要嫁入李府,依靠着李家这座大靠山,媛儿你狠狠的抨击着云妈妈最后乃至大打出手,她对你十分忌惮,尽管你们二人动上了手,但是事后,对你却仍然是相当于百依百顺了,这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府的人时常过来走动,且还是一位大人物。”

    李苪不可否置的笑了,斜视着媛儿,顿时让她无地自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但是欣儿牢牢抓住她的手,给带来她力量和足够面对事实的勇气。

    “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事,出乎你的意料,也正是罪恶的根本,导致你一错再错,这头深渊巨兽的嘴巴太大,大到可以吞下一个人。”

    “就当一切都谈妥了以后,你本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时候,噩梦到来了,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部破灭,这是他第一次提高了价码,第一次就压的你喘不过气来。”

    “因为李家给的闭口费是每个月定时送来的,而且李家对于所有人来讲如同一个庞然大物,李家不像自己这么好说话,媛儿不可能去求李家主动提高价码,触怒他们的眉头。于是乎,你就得开始赚钱了,抢走了云妈妈的活,陪酒陪笑,阁楼上下每个角落都能够见着你的身影,因为只有拼命的赚钱的你,才能不让这人抖出你的把柄,你才能活下去。”

    “你不仅将从李家手中拿到的白银,尽数给了此人,而且自己还拼命的在心扉院内赚钱,以此来封堵这头深渊巨兽,还是因为李家的缘故,所以云妈妈容忍你的所作所为。”

    你给多少,他用多少,而且还远远不够,这头畜生便反过来咬你,但是媛儿你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了,威逼之下,你终究是妥协了,所以生活拮据,爱美的你甚至没有给自己买一件新的衣衫,首饰典当,只留下最初的盼望,一直金色的凤头钗。

    你将自己省吃俭用下来的碎银也一并交给了这头畜生,不过这个巨口还是没有被堵住了。

    媛儿的一在妥协,让此人的欲望被无尽放大,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于是乎你只能向李府求救,所以无奈之下跟着乔娇娘来到官府报案,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跟李家重新谈一下闭口费。

    这就是让此案能够重见天日的真正原因。

第四十八章 最后的防线

    “欣儿,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这个姐姐我没能当好。”

    媛儿缩了缩鼻子,两眼泛红,忍不住的鼓动泪水。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尽寒枝不肯晒,寂寞沙洲冷。

    欣儿动容的看着她,眼中满含泪水,仿佛找到了一处决堤口,一发而不可收拾,纵然有千言万语的责备,但是全在这一刻化为了包容,每个人都且不易。

    两女人相拥而泣,欣儿轻缓的抚摸她的后背,给她足够面对现实的勇气,哀怨的泪水席卷着他们二人,李苪鼻子一缩,很不是滋味。

    “畜生!”

    李二咬着牙,替媛儿忿忿不平的叫嚣道。

    “少爷,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挺狡猾的,既无耻,也很让人无奈。”

    “哪种人的欲望会逐渐扩大呢,且永无止境?”

    李苪皱眉的反问道。

    “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匪痞。”

    李二略微思索,幽幽的沉吟道。

    “没错,但是你所说的这类人,范围实在是太广了,我们可以继续缩小。”

    李二微微一愣,轻快眨着眼睛,不免怔住了,一时间想不起来。

    李苪稍微给他提个醒,沉吟淡淡道:“游手好闲且不学无术的匪痞只能够让人的欲望到达顶峰,但是与无穷无尽却还是差了一点要求。游手好闲的人对钱财的要求无非是供以玩乐,取悦自己罢了,图个开心的人不会隐藏的如此之深,况且心扉院就是一个一应俱全的地方。”

    “哎呦,我说少爷,您就别卖关子呢行吗,媛儿姐都这么惨了,您还在这儿神秘兮兮的吊人胃口,这合适吗?”

    李二撇了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睛瞧着李苪。

    李苪闻言,悻悻的点头,不免看向了相拥的二人。

    泣声逐渐停歇,仿佛雨过天晴的天空,没有一丝尘埃。的确如此,仍然还可以清晰的看见媛儿的身子在抽动,整个人都已经软了,瘫在了欣儿的怀中。

    欣儿怜爱的眼神无比的复杂,是对威胁媛儿背后之人的怨咒,同时也是向李苪无声的控诉。

    世间怎有如此狠毒之人,逼迫一介女子,不惜任何代价的到达自己的目的,实在是疯狂,疯狂的令人窒息。

    “此人虽是游手好闲之人,但显然并不是不学无术;反之,正因为他学会了一样本领,直至误入歧途,从此魔怔,嗜其性命,在醉生梦死中得到了升华。简而言之,这类人喜欢白日做梦,并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赌徒?”

    李二眼珠一转,突然小声的惊呼道。

    “赌徒吗?叫他赌鬼得了!”

    李苪嗤之以鼻的笑道,露出了非常轻蔑的笑容。

    “打更的...刘长顺?”

    李二试探性的说出了自己记忆中的名字,断断续续的轻吐道。

    “怎么会是他?”

    欣儿顿感觉不可思议,十分诧异的问道。

    “没错,就是他了。”

    李苪皱着眉,冷冷的肯定了一遍答案。

    “一个赌鬼?”

    李二哀怨的冷哼道,他仿佛看见了刘长顺逼迫媛儿拿钱出来时,那副龇牙咧嘴的丑恶嘴脸,顿时浑身不禁抽搐起来。

    “万恶的老男人!”

    “五年时间来,共一万五千多两白银,我敢肯定,媛儿定然是一分不少的全交给了刘长顺,我说的可对?”

    李苪惆怅的说道,眼神漫不经心的望向了媛儿,他不想给她制造太多的压力了,生活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媛儿重重的缩了下鼻子,逐渐平复情绪,凝视着李苪尖锐的眼神,款款的低下了头。

    “一万七千九十三两二十七文钱,妾身记忆的很深刻!”

    媛儿两眼空洞的说道,不禁想起了那段拼死拼活为哪般的艰苦岁月,如果...没有如果,都已经过去了。

    “一万七千一百九十三两二十七文钱?”

    李苪小声念叨了几遍,淡淡道:“五年时间,你自个就赚了将近两千两百两银子?”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媛儿,面色不禁凝重了几分。

    李苪自然想不到这钱她是怎么赚来的,没有人体会的到,真正的血汗钱,但是这两千多两的银子,又可以买多少条命了呢?至少刘长顺的命是足够了,但是很庆幸,媛儿宁愿自己默默承受,也不愿往这个方向想,他也欣慰的暂时松了口气。

    “那么凶手呢?就是刘长顺吗?”

    李二冷不丁的问道。

    “不敢肯定,我还需要确定几个问题,但是线索已经很明了了。”

    李苪略微仰头,目光逐渐深邃,仿佛来到了永淳元年,那个黑灯瞎火的暗巷中,既见男女偷欢之事,又见行凶之人的獠牙。

    “媛儿,你的翻供不可谓一场好戏啊?”

    李苪一愣,眼神中放出精光,意味深长的说道。

    “公子,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快要把我给逼死了。”

    媛儿难为情的回答,努力的为自己辩解,尽管没有任何作用。

    “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就是破釜沉舟,戏弄官府?”

    “只有让李家妥协,妾身才有一线生机活下来,的确是破釜沉舟,唯有背水一战了。”

    媛儿不甘心的回应李苪,内心苦涩,五味陈杂。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盘算的,可终究是弄巧成拙,太不应该了,竟然拿一位老人的性命开玩笑,作为你们欲望扩张的起点,不过最终还是止于了老者。”

    李苪冷冷的驳斥道,虽然她的遭遇值得同情,但是作为案件的亲证者,她的做法无疑也是令人十分心寒的。

    媛儿低着头,一时间语塞,答不上来。

    “你心里盘算的无非还是想利用李家的权势,即便把当年的事全部捅出来,即便凶手假使是李言致,颠倒是非不过也就是钱财转换的事。但是无独有偶,家父调任济县县令,一介被贬之人,岂会害怕区区一个狐假虎威的李家,况且是在如此紧要关头,所以家父亲自将李言致从李府捉拿归案,李家都不敢到处声张。”

    牵扯到政治,当今的朝野格局,她实在是听不懂,但是也大致明白了一点,她知晓自己此举,多了一个最大的变数,就是此县令非彼县令。

    实际上归咎于一点,应该是格局不一样了。

    “天不逢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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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影介绍:
公元六百八十七年,垂拱三年之际,则天大圣皇后即位之前,值此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年代,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正徐徐展开;然而荣世之下,一幕幕浊浪排空的好戏正在上演。
事出反常必有因,每一件光怪陆离的案件背后,总是令人悲愤填膺,哀叹顾怜。
瑞气祥云初盛,诗情画意正浓,喜看百花齐放,笑闻百家争鸣。拘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拘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拘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