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脸印
燕岐晟伸手一摸下巴,却是嘿嘿一笑!
长真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咬是咬却也下不了口,只留了印子却并未破皮,厚着脸皮又凑过去,
“给我瞧瞧,出血了呢!”
“不要……”
穆红鸾嘟嘴伸出一只穿了绣鞋的脚抵在他胸口,
“你敢过来,我就揍你……”
“揍便揍吧!左右也不止这一回了!”
燕岐晟仗着这马车空间小,自己又身高腿长便扑身过去,却被穆红鸾缩了身子躲过了他双手,两条长腿一缠他腰身,腰上一较力便翻身骑在了他腰腹之上。
燕岐晟在下头伸手要去捏她下巴,又被穆红鸾抬手格挡开来,却是趁着这时机,腰上用力一个翻身便将她又翻了下来,只他想着自己身子重,她身子单薄怕压着她,便用手肘撑在两旁,却被她逮着机会抬起头,勾着脖子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哎呀……”
燕岐晟气得大叫一声,身子往下一压便低头也要咬上去,穆红鸾忙用手推他,却被他一手捞了两只手腕压在了胸前,他在上头大口一张,带着坏笑露出森森白牙便咬了下来,
“啊……”
穆红鸾惊叫一声缩头要躲,燕岐晟那会忍心咬她,却是临到了脸上,便嘟起唇来重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得意哈哈大笑之际,被穆红鸾曲腿撞在小腹之上,疼呼之下翻过身来又被她骑在了上面……
两人这番在马车上动起手来,时时还有疼呼之声传来,只吓得那蒲国公府赶车的车夫变了脸,连声问道,
“小爷!小爷……夫人!可……可要小的停下车来!”
里头燕岐晟的声音传来,
“不必!尽快回府去!”
那车夫刚应了一声,里头燕岐晟的声音又传来,
“哎哟……穆红鸾你属狗的么!还咬……”
“哼!是谁先开口咬的,你才是属狗的!”
“我只咬了你一口,你却咬了我三口!”
“有本事,你来咬呀!你来咬呀!”
“嘿……当小爷不敢么……你……你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蒲国公府的马车厢中一路传来呼喝打斗之声,幸喜得此时夜深临安街道之上行人极少,两人这么一路打回家去,除了自家侍卫与后头的丫头婆子倒是无人瞧见。
待到了家要下车时,燕岐晟还好些,穆红鸾却是发散衣乱,钗环掉在车厢之中,正四处寻找。
这要是不知晓的瞧见了,还当这小两口在车上做了甚么呢!
在前院处穆红鸾却是连车也不敢下,让人一路赶到了九曲湾,这才整了整衣裳,拢好了头发下车,后头跟着的丫头们自是明白怎么回事儿,都是强忍了笑,伺候她洗漱沐浴去了!
燕岐晟是早早在菩提院就下了车,这厢带着一脸的牙印儿下来,身边跟着的侍卫都是一脸的憋笑,只杨大强仗着与旁人不同,上来哈哈笑着挑起了大拇指,
“我们家表妹果然威武,小爷这一脸伤……啧啧……明儿怕是出不了门了!”
燕岐晟却是不以为意,同他一起哈哈笑,
“小爷凭甚么不出门,小爷明儿照旧出门!”
杨大强啧啧称奇,
“表妹夫果然真大丈夫也!这都敢出门,小的真是佩服!佩服啊!”
自家表妹那母老虎也只这位才受得了!也难为他从小受到大!
摇头叹气一脸同情,燕岐晟伸手一拍他肩头,斜眼瞧他嗤之以鼻道,
“嗤……似你这类独身的粗鲁汉子,如何能明白夫妻间的情趣!有本事你找一个人来咬一咬……”
说罢大摇大摆就那么顶着一脸牙印进了燕韫的书房去。
不说杨大强在外头被他戳得心窝子疼。
燕韫端坐那处,正拿了茶盏撇去茶沫,小喝了一口,燕岐晟进来撩袍子坐下,
“爹,您寻我何事?”
却是有些不情不愿的,若不是爹叫他,必还要同长真再过上两招,总得找些场子回来才成啊!
燕韫抬头借着灯光一瞧儿子,嘴里那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来,好不易涨红着脸咽了那口茶下去,喘过了气才问道,
“长青,我们家的虫子如今怎得越发的凶悍起来了!”
以前动手倒还罢了,怎得现下还动口了!
燕岐晟坐在那处浑不在意道,
“无事,左右儿子皮厚,让她咬一咬心里也舒坦些!”
这舒坦却是指他自己,经这么一闹,他心里的抑郁确是少了许多,想想燕守敬脸上那巴掌印,恨不能现下就到了明日,小爷便顶着这一脸牙印在临安城中走上一遭,更是要让那燕守敬瞧瞧,这是小爷媳妇咬的!
也只小爷能有这一脸的印儿!
遇上燕守敬给一个巴掌倒是轻的,没赏你个窝心脚,那都是看在你投胎投得好的缘故!
燕韫见自家儿子得意洋洋,顾盼睥睨的样儿,不由的伸手扶额转头瞧向一旁挂着的小崔氏画像,
“环娘!儿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可不是为夫惯的,你若是瞧不过去,自去寻你媳妇儿说理去!”
只那挂画之上小崔氏却是低眉淡笑,似是并无一丝不满之意!
燕韫顺过气来,这才想起有正事与儿子商议道,
“现下二皇子已是出宫开府,也算是了了一桩事儿,后头那夏后只怕是要我们兑现前头承诺了!”
燕岐晟点头道,
“即是早前说好的自是要兑现的……”
现下看来国库之中无有银子,百官又不愿掏银子,这若是宗室再不出头,这燕家的江山只怕是要到头了!
哼!燕瞻做的好皇帝!
弄得连年国库亏空,民不聊生,他自家那私库倒是满满当当,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他这样将自家钱袋捂得紧紧的,真要有一日辽兵打到了临安,我瞧他燕瞻还能自己去守了库门不成!
想到这又道,
“爹,这银子我们出了大头,这出使辽国之人只怕还要我们说了算才是!”
燕韫听了点头,
“我儿所言正是为父所想……这出使之人还需好好甄选一番才是!”
……
燕守敬成亲之后,燕韫果然信守承诺,率先领头捐银,有他出手宗室纷纷响应,夏氏借此向百官施压,果然百官无奈出手,倒是很快凑齐金银二百万两,又有珠宝玉器,丝绸布匹等物,然则那出使辽国之人朝中果然有了一番波折。
原本入辽协议之事多是刘通一派派兵部之人出使,只这一回不同往日,议和金乃是宗室承了大头,刘通上奏原派兵部给事中曹晖出使,夏后自是无可无不可,便要下旨命那曹晖携财宝出使,后头却不知为何待旨意下来时却变成了御史汪傲,刘通见夏后批复的兵部行文却是又惊又怒,立时入宫求见夏后,问起缘由时夏后应道,
“兵官行文本宫已是看过,只如今那一批财帛并未入国库之中,蒲国公已是明言若是派了曹晖出使,这银子便由国库来出,又向本宫提议御史汪傲,太尉若是有异议,不如本宫请了蒲国公进宫与太尉相商如何?”
刘通一听不由惊怒道,
“皇后,太祖早有明训,宗室不得干政,蒲国公这么插手不怕破了祖宗家法么?”
夏后无奈道,
“本宫也不相瞒太尉,早前此言本宫也同蒲国公讲过,不过蒲国公也道即是太祖言明宗室不得干政,那这银子自也不应宗室族亲来出,太尉若是有法子弄到银子,本宫便拼着受官家斥责,也要收回成命!太尉……意下如何?”
“这……”
刘通闻听哑口无言,兜来兜去这出银子的事儿怎得落到了老夫头上了?
那这些日子众人折腾却是为了甚么?
无奈咬牙道,
“那汪傲性子狂傲,为人不知进退如何堪做大使!”
夏后又无奈应道,
“此事蒲国公十分坚持,本宫还是那句话,太尉若是有异议便寻了蒲国公商议便是……”
左右我不过是个傀儡,要银子没银子,要兵权无兵权,哼!你们要争权夺利本宫管不着,谁有本事弄银子谁便派人去,若是没本事弄银子便老实安分些为好,左右这滩混水,本宫是不会趟的了!
汪傲此人为官清廉素有贤名,只性子太过耿直不阿,并不为同僚上司所喜,故而在朝中可谓是孑然一身,并无党派。燕韫选了此人也是有深意。
那刘通老儿多年官居太尉,这些年来大宁数次与辽兵交锋,多是十打九输,便是好不易打胜一回也是要花银子买安宁,朝堂之中乃至燕瞻都是得过且过,苟且求安!
只年轻气盛的燕岐盛心中早不屑刘通老儿奴颜婢膝的样儿,这一回借着出银子之际却是对燕韫道,
“怎得也是我们姓燕的出了银子,为何要让那刘老儿的人去出这风头,我们自是要选个可信之人!”
那刘通老儿便不是个能受人信的!
你只见他不过一介布衣起身,短短三十年便是家财万贯,朝中党羽无数,连老家一干族人都带携得成了一方旺族,便知他必是手上不干净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山雨来
又有上行下效,兵部那帮子人个个都是雁过拔毛,不留半分的,这笔银子总有二百万两有余,还有若干珠宝、丝帛若是全数给兵部,又是由兵部派人一路护送,到了辽境又有多少到辽人手中,这事儿倒真是不好说了!
燕韫点头,
“以前那是燕瞻的事儿,那银子也是国库里头出的,他自家不愿追究,自也用不着我们出头,只这一回银子是我们出的,这出使之人由我们选自也是应该的!”
……
刘通闻听夏后之言,知夏后也是不想再沾手此事,目光闪烁良久,才躬身应道,
“即是如此,谨遵皇后之命!”
刘通自皇宫之中出来,回转府中坐在自己那檀木大椅之上,却是眉头紧皱,思虑良久叫道,
“来人,将霍先生请来!”
外头自有人去请那霍先生,不多时一名儒雅俊气的中年文士迈步进来,拱手道,
“刘公!不知刘公有何事吩咐小人?”
刘通抬手赐坐,
“霍先生坐下说话!”
那霍先生坐到下首,刘通才言道,
“今日夏后压了老夫提议曹晖出使的奏折,却是要那汪傲出使辽国!”
“汪傲!”
霍先生低头想了想,
“可是那汪窟窿?”
“正是!”
那汪傲有个汪窟窿的外号,却是因着他家中贫寒,又为官清廉,御史不过七品却是俸银微薄,养活一家大小日子过得艰难,以至的他身上官袍几年不得一换,到后头东补一块西补一块,再后头便是补也补不得了,手肘后头磨破了两个窟窿,露出里头瘦如竹竿的两只手臂来。
旁人瞧着好笑,他却是不以为意照旧穿着上朝进衙,众人便在背后叫个名号“汪窟窿”,却是指他太过寒酸之意!
只那汪傲闻听却是哈哈大笑,
“窟窿好!窟窿好!有窟窿比无窟窿好,大窟窿比小窟窿好!”
官场行事之时,遇有人行那不可直言之事,他若是遇上便在衙门之中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家那两袖上的窟窿一展道,
“我要的银子不多,不过两袖窟窿满溢而止,他们那窟窿大,倾家荡产你也填不满,为何不寻我来为你抹事儿!”
此举一出,上司同僚皆色变,那事主更是尴尬退却,汪傲哈哈大笑而去,自此这“汪窟窿”却是真出了名,只他自己不发财又挡了旁人财路,如何不招人记恨,以至的汪傲在那御史台虽是日日上衙,天天应卯,却是只在那冷板凳上一坐便是三年,干拿月俸毫无建树,年年评绩却都是下等。
这霍先生在刘通身边数年,临安城官场之中大小官员也是胸中有数,一说起汪傲自知晓是汪窟窿了!
当下皱眉道,
“为何夏后竟是指了汪傲,这汪傲便是个油盐不尽的货色,此事只怕刘公还需想个法子令皇后改变主意才是!”
刘通摇头,
“此事不是夏后主意,乃是那蒲国公在背后推手!”
霍先生闻言一愣,
“蒲国公……他不是一心做生意赚银子,从不干涉朝政的,为何这一回竟要出手?”
刘通摇头冷笑道,
“这一回的银子大部都是宗室所捐,蒲国公更是占了大头,想来出了银子总要管管事的!”
霍先生皱眉,
“若是由那汪傲出使辽国……刘公,那之后行事只怕有些不便了!”
刘通摆手道,
“在宗室面前夏后一介妇人自是说话也无人肯听,不过若是官家出面便有不同的,待老夫写了密奏呈于官家,再做商议!”
“是!”
不多时一折语言极尽煽动挑拨之能事的密折,便极快送到了盘龙山中,程胥展开念于燕瞻听,燕瞻听了果然大怒,
“燕韫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说着话,一手扫了御案上一应物品,咣啷啷落了一地,程胥躬身在那处却是眉头都没有挑一下,燕瞻胸口起伏半晌喘着粗气道,
“程胥代笔……”
程胥忙研磨展纸,听燕瞻道,
“申斥蒲国公不遵祖宗家法,妄涉朝政……”
程胥提笔疾书,
“责罚俸半年,太庙悔过三月……”
待到程胥将圣旨写完,燕瞻阴沉着脸用了印,
“送回临安去!”
程胥低头接过便要转身出去,
“慢着……”
燕瞻猛然又将他叫住,坐在那处咬牙良久却是又招手让他回来了,
“拿来……”
程胥又将手头的圣旨放回了御案之上,燕瞻端坐在那处,双眼紧盯在桌案之上,却是鼻息粗重,面容扭曲良久陡然出手左右一扯,那刚书写好的圣旨已是被他撕成了两半,
“官家……”
燕瞻将手中的东西往程胥脸上一扔,
“滚出去!”
程胥见状忙退了出去,到外头却是长长出了一口气,留下燕瞻在里头双目赤红,牙关紧咬,一双拳头捏得咕咕作响……
燕韫……燕韫……
朕早知你狼子野心,多年前已是觊觎朕的大宝之位,如今一旦得势你便露出狐狸尾巴来!
燕韫你休想!休想插手朝政!
朕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这一回若不是国库空虚朕又如何会让你猖狂?
燕瞻长长吸了一口气,紧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狂怒,
只这一回,只这一回,待过了这一关,朕必要……朕必要……必要想个法子将你入罪抄家……抄家!
想到这处燕瞻却是猛然心里升起一团火热来,双眼猛然一亮,
若是抄家……那……那富可敌国的家产若是能尽入朕囊中,国库空虚之危岂不是应刃而解!
越是想越是觉着那一团热自脚烧到了头,整个人热烘烘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头却是跳如擂鼓一般!
对呀!对呀!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朕是君,你是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的东西便都是朕的!都是朕的!
为何这么些年来朕从未想到这一处?
燕韫啊!燕韫……这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这么些年来燕瞻心头那些嫉妒怨恨终是被一纸奏折给点燃,负手起身在室内冷笑踱步,来回走动了几趟在窗前停了下来,窗外是盘龙山上一片莽原苍翠,山风狂舞,阴云密布,
“哼!山雨欲来兮……山雨欲来兮……”
山雨来时便看你是不是树大根深了!
“哗……”
山雨终是在大风卷击之中倾盆而下,
“刺啦……”
一道闪电在划破天际,轰隆隆雷声响起。
“砰……”
一阵狂风卷过窗户被陡然打开,雨水夹杂着落叶吹入了室内,夏明媛忙起身过去,顶着狂风向外头瞧了瞧,
“这般大的雨,水仙那丫头只怕一时回不来了!”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因着风大雨大师父便不让众人出屋,只晚饭却要自己去灶间领取,夏明媛住得离前院远,水仙刚出了门雨势便以瓢泼之势倾泄而下,又有雷大风急,水仙多半要先躲一躲才回来了!
这般想着便将窗房牢牢关紧,转身却于呼啸风声之中听到有人重重叩门,夏明媛一愣快步过去,
“水仙,怎得这般快便回来了……”
门打开,外头赫然一个高大削瘦的男人立在那处,
“四娘!”
夏明媛一惊,
“远山,你……你怎得这时节过来了!”
燕瞻瞧着她目光灼灼缓步进来,
“这风大雨大,我……心里挂着你便过来了!”
人进来,带着湿气的身子已是贴近了她,夏明媛心头一跳忙退后一步让他进来,燕瞻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走进来脚下地在上都是水印,夏明媛见状忙转身进去给他取了帕子来,
“快些擦一擦,莫受了寒!”
这山里湿气重又淋了雨,身子只怕要受不住的!
拿了帕子过去燕瞻伸手一把抓了她的手,将人整个拉进了怀里,
“呀……远山……你……”
燕瞻低下头在她耳边道,
“这风大雨大的,今儿晚上我便不回去了……可好?”
夏明媛入了他怀里已是面红如血,心跳得似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般,
“远……远山……我们……我们这样于礼不……不合的!”
“嘘……”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指抵在了她唇上,
“值此风雨之时,不正是应我们两个孤单人相拥相慰么,其余……那些不相干的,我们又去管他们做甚?”
……
外头风呼雨啸,狂风暴雨之中水仙满头滴水的快步跑了回来,到了小屋门前却被人挡住,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左右夹持着她,进了一旁的屋子。
那屋中桌前正端坐着一个人,水仙这时节才回过神来刚要放声尖叫,那桌旁的人却是眨眼间一指点在了她喉头,
“啊……霍……”
水仙张着嘴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程胥神色温和的冲她笑了笑,
“莫出声,我们的主子还在一旁叙话呢!水仙你不如在这处歇一会儿吧!”
说话间递过来一张帕子,水仙呆愣愣接过来擦拭头上水滴,那两名汉子此时已是退到了室外,将房门关上,外头风声雨声顿时小了许多。
这时节水仙才听到另一间屋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响,水仙瞪大了眼看向程胥,程胥冲她竖起一根手指头当在她唇上,摇头眨眼,
“我们做下人的,不管主子们做甚么,最紧要的是闭嘴……水仙,你可知晓?”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觉蹊跷
水仙僵着身子,瞪着眼坐在那处,也不知隔了多久,却听那面有一把男人的声音惊喜道,
“四娘……四娘……你……你竟然是……”
水仙听到四娘子嘤嗯一声,带着哭腔道,
“远山……二郎……,你……你可莫要负我……”
水仙听在耳中如遭雷击,身子抖了两抖,眼前一阵发花,似那离了水的鱼儿一般,奋力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更亦是不知能说些甚么!
只得抬手支肘捂了脸,喉头之中低低的抽着气,
四娘子啊……四娘子啊……你……你这是在做甚么呀!
……
燕韫接到了的信时却已是天黑了,
“叫小爷过来!”
清风到里头请了燕岐晟过来,
“爹,您有何吩咐?”
燕韫将手里的纸条给了燕岐晟,燕岐晟展开一看冷笑一声,
“他这回倒是识时务!”
燕韫摇头,
“他是甚么性子为父最是明白,日后我们父子出入行事怕是要小心些了!”
燕瞻此人虽说胆小懦弱却偏偏又心思阴毒。
若是那道圣旨发出来倒也好些,他这般隐忍不发,自是因着辽兵南侵,国库空虚,正是需要银子之际,只圣旨虽不发,但这笔账他却是会记下的,说不得日后要找回来呢!
燕岐晟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便是官家又能拿我们如何?爹爹可是宗亲!”
燕瞻摇头不语,有些事孩子们是不知晓的,想当年燕瞻在先帝的三个儿子之中并不出众,却是最后为何能荣登大宝,靠得便是他点子隐忍。
想当年因着几兄弟年纪相仿便自小在宫中一同读书,太子性子暴躁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燕瞻受了他不少拳头,只太子是元后嫡出便是打了兄弟,那时皇后张氏也是私下袒护。
又有三皇子年纪虽小却天赋出众,学识武功样样不差,只一个燕瞻样样不行,只一点便是性子温和仁厚,对众兄弟也是能忍便忍,能让便让。
又有多少人知晓他的真性呢个,只后头了背地里与河东崔氏牵扯,娶了大崔氏为妻,借了崔氏之力在朝堂之中得人扶持。
后头太子得了怪病暴毙,三皇子骑马时摔断左腿以至无法行走,他向来心高气傲自是受不得此打击,整日沉迷酒色之中,年不过三十便病亡。
那时燕韫不关心政事,更不喜勾心斗角,却是从未深想其中缘由,后头见燕瞻上位后所作所为与未登大宝时大相径庭,这时他才明白燕瞻那心性!
燕瞻此人便似那藏在暗处的毒蛇,若是明火持仗的来他必是头一个退缩,但到了背后他却专司在暗处下刀子。明面上他性子懦弱遇事便躲,背地里却是睚眦必报,事事必究,说是阴险小人都是轻的!
燕韫想到这处只叮嘱儿子道,
“把爹的话记在心里,日后行事定要小心才是!”
燕岐晟见他神色凝重,倒也收了轻视之心,想了想问道,
“爹爹可是我们插手表哥之事,令得他心中怀恨了!”
燕韫点头又摇头,
“确也是因着这事,但也并不全因着此事,他容不得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因着你大姨母还在,他总要顾着崔氏那一层。现下你大姨母死后,他又迁都临安,朝堂之中重用刘通、苏璞之辈,已渐脱了崔氏控制。又有如今二皇子长大,必有新老交替之忧,我们如今摆明了想扶二皇子上位,如今不会令他心头生恨?”
前头宫中从未送出此类消息,现下特意在纸上提点,必是因着燕瞻心思变了!
燕岐晟眉头皱了皱,
“那依着爹爹的意思?官家会如何对我们?”
燕韫摇头,
“此事为父也说不准,为父也是由他过往的性子推断罢了,左右你在外头行走时小心些便是!”
燕岐晟点头应道,
“爹,我知晓了!”
虽说是有了提防但事儿该来还是要来,如何能躲得过!
只说那燕守敬成亲开府,于他是好事,于燕岐晟与穆红鸾也是一桩好事!
穆红鸾自那日之后倒是真将前世的事儿彻底放下,一心与燕岐晟过安宁日子,到了临安快一年,眼见着这一年过去便一到十六了,却是早前说好圆房的岁数,年纪一天天大了,两人时时混在一处耳鬓厮磨,虽说都守着本份,但难免有那意乱情迷的时候。
穆红鸾自觉两世为人,又是见惯了风月便应比燕岐晟更守得稳些,有时那小子闹得太过了,难免出手揍他一回,不过她出手也有分寸,总不会打坏了自家夫君,到后头不还是自己家的事儿么?
只燕岐晟那小子如今越发的皮厚了,头一日挨了揍第二日又凑了上来,半点儿不见收敛,闹得她也有些头疼了!
两人这样打打闹闹,下头众人头几回见打得凶了,还吓得不成,有一回还惊动了燕韫。燕韫得讯只是问,
“小爷可曾折手折脚?”
清风、明月互视一眼摇头应道,
“倒是没有!只说是蕙弥屿上家什花草受了波折,只怕又要重购一批的!”
“哈哈……即是如此不必理会,任他们闹腾去!”
燕韫嘴角含笑,
在他瞧着,这也是小两口子情趣,想当年他与环娘虽不是这般动手动脚,但言语调笑,你来我往也是时常有的,左右他们老子有的是钱,倒不怕他们把家折腾散了!
即是国公爷不加理会,下头人自是不敢再说闲话,到后头下头人都是习以为常,三五日那九曲湾中没了动静,倒也要纳闷儿起来,
“今儿小爷与少夫人是怎得了?这时辰得都还没动静?”
“嗨……这不是眼看着端午将至,少夫人手上事儿多起来,一早便出去了!”
“哦,难怪了!”
穆红鸾此时正那锦瑟楼中听人说话,说话那婆子却是付婆子,
“少夫人,老奴自那盘龙山回来,却是有一桩事儿觉着有些不妥当……”
付婆子说话神情犹豫,踌躇不知从何说起,穆红鸾笑道,
“付妈妈不必多虑,你是明白人必不会说糊涂话,这些日子你如何办事,我也是瞧在眼里的,有甚么话旦说无妨,只当我看账看烦了,你给我解闷儿就是!”
付婆子闻言却是苦笑,
“只怕这事儿说出来,少夫人非但解不了闷儿,还要……还要多添几分烦恼呢!只是……只是老奴也不是知是瞧错了没有……”
“哦……”
穆红鸾一听却是来了兴致,摆手道,
“付妈妈尽管说就是,说出来我派人去查查,若是弄错了便当是闲话一场,我必不会怪罪于你的!”
说着话穆红鸾心里也有些底了,只怕是夏氏那处又出了甚么纰漏!
这付婆子因着早前瞧她是个精明细致的人,但派了专职负责夏氏那头的事儿,如今夏氏送至了盘龙山下妙云庵中,每隔十五日付婆子还是要亲自押了车送钱粮到妙云庵去的。
昨日才从盘龙山回来,今日便来寻她说话,想来必是夏氏的事儿了!
奇怪了!
夏氏都被送入了庵中清修,那处偏僻清冷,如何又能闹出事儿来了?
那付婆子左右瞧了瞧,见众人都是立在堂外回廊之上,这才走上两步轻声对穆红鸾道,
“少夫人,老奴……老奴瞧着夫人,只怕是有些不对劲儿!”
“哦……怎么不对劲儿了?”
付婆子神色有些怪异,低头想了想道,
“老奴……老奴瞧着夫人,只怕……只怕不是完壁了!”
这事儿说起来可是主人家的私隐之事,牵扯着国公爷呢,她要说出来必是担了莫大的风险的!
穆红鸾一听立时明白了,
这些个老婆子人老成精,你们别看一个个好似粗鄙市侩,逢迎拍马的样儿,比不得小丫头鲜嫩好看,温柔可爱,但老婆子也有老婆子的厉害之处!
光是这一对招子便不是小丫头们能比的!她们年纪大风浪见得多了,有些事儿一眼便能瞧出来的!
凭着一双眼瞧人穆红鸾也是个中高手,是不是姑娘家在她面前走一遭,她便能瞧出来,因而付婆子这么一说,穆红鸾立时便有三分信了,
“你怎得瞧出来的?”
付婆子原本心里忐忑,这夫人嫁入府中这么些年还是完壁之身,这府上的婆子有些眼力的都是瞧出来的,前头她还在家里关了门,同自家男人在被窝里嘀咕,
“你说那国公爷不会是不成了吧?”
男人听了只是瞪眼儿,
“个碎嘴的婆子,这种事儿你也敢说!”
付婆子那怕他,也瞪了回去道,
“我这不是在家里同你说嘛,在外头我自是半个字儿都不会吐露!当老娘是傻么!”
他男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应道,
“这是没有的事儿,你瞧回来临安国公爷不是收了玉姨娘么,前头那回我远远瞧着玉姨娘走个路都扶腰呢……”
付婆子听了点头,复而又想起来瞪他,
“你整日价在院子里瞧丫头婆子便罢了,现如今连国公爷的女人都敢乱瞧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瞧明白
他男人闻言立时翻了个身把背对着她,
“我就不应搭你的茬,现下倒引火烧身了!”
当下眼一闭,鼻子里呼噜两声,便睡了过去!
付婆子气得推他两下,见他果真睡了过去,这才住了手。
看来国公爷是真不喜欢夫人的!
付婆子即知夏明媛为何到现下还是完壁,因而昨日见着她那眉松眼婿,臀摆胸摇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了?这尼姑庵里难道还能出妖不成?
又或是国公爷又去寻夫人了?
付婆子左想右想觉着国公爷若是真想要,又何必送夫人出去?
难道……难道是夫人……夫人偷人啦!
想到这处心里乱跳,脸色都变了,
“这……这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儿,不光国公爷没脸,这府上的人走出去都没脸,我可是听了少夫人吩咐,要盯紧夫人的,出了这样的事儿,说不得我也要受牵连,还是早些禀了给少夫人为好!”
想寻了个机会禀告给少夫人又怕这事儿没坐实被主子怪罪,心里忐忑许久终是咬牙将瞧着那夏氏如何如何说了出来,穆红鸾一听果然皱了眉头,
“你可是瞧真切了?”
付婆子应道,
“老奴倒是巴望着瞧错呢!只恨老奴这双眼儿实在太管用,依老奴瞧着怕是八九不离十,多半是真的了!”
穆红鸾眉头打着了结,
“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晓?”
付婆子应道,
“回夫人的话,再没旁人了,老奴当着夫人的面也是半分没有漏出来,老奴也知晓事关重大,便是连家里男人都未说的!”
“嗯……”
穆红鸾点头,心中暗想,
这事关系公爹,内院外院我也不好派人去,倒不如……亲自走一趟?
付婆子人老难免有眼花的时候,说不得瞧错了呢!
私心里她自是不愿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我亲自去走一趟瞧一瞧,瞧实在了之后再回来悄悄禀报给公爹,这事儿便是长青也不能让他知晓了,总归一桩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世上哪个男人愿意自家戴了绿帽的事儿被人知晓的!
穆红鸾也同付婆子一般认定了不是燕韫所为,毕竟若是真有那心,又如何会让夏明媛守了三年空房?
又为何付婆子一说她便信了三分,她见惯了世态冷暖,这夏明媛青春美貌又受了冷落,只从她一到太原便冲长青出手的事儿,便能瞧出她必是个不甘寂寞,不肯如此虚度年华之人!
只是她自也没想到夏氏在那偏远的尼姑庵中都能成了事儿!
这还是穆红鸾不知晓前头菩提院书房里的事儿,若是不然更要肯定个五六分了!
即是打定了主意,说做便做,第二日穆红鸾却是天未亮便出了门,只她身边丫头一个没带却带了付婆子,也好在那付婆子男人是养马的,也跟着偷偷学会了骑马。身边侍卫带了是杨大强与另一人。
她出门早待到燕岐晟自上头院子下来知晓消息时,人已经出城了。
燕岐晟得知很是纳闷,
“少夫人出门怎得你们都未跟着?”
孙绿绣应道,
“少夫人说是有事儿要骑马出城,带着奴婢等累赘,身边只带了付婆子!”
外院里点了那些侍卫,她们内院的人却是不知晓的。
燕岐晟闻言便是奇怪,
“付婆子……”
这付婆子也不是她身边常跟着的人,前头在夏氏那院子里走动,后头夏氏去了盘龙山,付婆子便来回送些东西,莫非是夏氏那处有事儿了?
想到这处便想骑了马追去盘龙山,又转念一想长真即是不愿惊动旁人必是有她的道理,待她回来后再问就是!
当下便悻悻的去了前院书房之中见燕韫,他心知去盘龙山骑马一来一回也要一日的,便算着时辰预备在天黑前去城门处等候就是!
那头穆红鸾出了城一路快马加鞭往盘龙山赶,到了妙云庵时日头正升到头顶,到了妙云庵穆红鸾先是进去见了庵主,庵主一听是蒲国公府来人,立时低眉敛目冲着上头佛像颂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这厢出去见人,却是一位美貌无双的小娘子,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不知是蒲国公府中那一位?”
穆红鸾上前恭敬行礼自报了身份道,
“我那婆婆在庵中静修多日,眼见得端午将至,便特地过来探望,还请庵主行个方便!”
庵主心中暗叹点头道,
“自是好说的!”
说话间亲自带了穆红鸾过去,那付婆子跟在身后,杨大强两人却是在庵门前等候。
穆红鸾被引到后院夏氏所居之处,见那院中绳上晾晒了衣裳,脚下一顿过去看了两眼,心下却是一沉,
看来付婆子说的多半是真的了!
这衣裳不过普通一件素面的居家袍子,这庵里的尼姑大多穿同样的式样,只这袍子衣角下收针处却是挽法不同,乃是临安城中有名的淑媛坊中绣娘所制,家里送来的袍子是家里的绣娘所制,针法自是不同的。
穆红鸾虽说于女红一道不精通,但家里的绣坊她也要管着的,偏她又是一个做事认真之人,专请了家里的老绣娘讲过大宁朝乃至异邦各族的穿衣服饰,自也提到了这临安城中各大绣坊,这淑媛阁也是老字号的绣坊,针法花样胜在华丽繁复很受宫中嫔妃喜欢,内务府每年都会采买一批。
想到这处穆红鸾心头一惊,
“夏氏怎得又同宫里扯上了关系?难道是夏后?”
但若是夏后又怎会有外男与夏氏有牵扯,夏后再荒唐总不至给自家妹子找男人吧!
正想着,里头屋子门打开水仙端了水走出来,抬头瞧见穆红鸾三人立在院中,不由脸色一变,
“少……少夫人!”
又见穆红鸾一只手还搭在那袍子上更是手上一抖,那盆里的水洒了出来,打湿了她的绣鞋。
穆红鸾凤眼一眯便瞧出这丫头不对劲儿了,轻声道,
“水仙,怎得瞧见我倒有些骇怕?夫人何在?”
水仙强笑一声,抖着声儿应道,
“少夫人说那里话!”
忙嗵一声把木盆重重放到地上,一面在裙上擦手一面应道,
“夫人……夫人在内室呢!”
昨夜里夏明媛同燕瞻胡闹了半宿,天亮时燕瞻才走,夏明媛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才命了水仙打水洗漱!
此时她正懒懒依回了床上不愿动弹,想起昨日里燕瞻的种种手段,不由一阵脸红,
“我以前从未知晓,原来男女之间竟是还能这般行事的……”
正乱想间听到外头水仙叫了一声少夫人,讶然坐起了身来,忙穿了鞋出来,果然见穆红鸾立在院中,
“长……长真,你……你怎么来了!”
穆红鸾上下打量她,只一眼便心下暗叹,
“果然如此!”
那夏氏此时虽说做个居家的打扮,头发轻轻挽了,衣衫便也穿得周正,瞧着倒是不失仪态,只那眉眼那身段,腰软腿软斜依门框的样儿,前世里穆红鸾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了,现下便只差夏氏眉眼带笑,帕子一挥叫一声妈妈了!
这分明就是荒唐了一夜后的模样!
穆红鸾没来由的一阵厌恶,冷着脸上前行礼道,
“婆婆万安!因是临近端午想着过来给您问安,婆婆在这处可是一……切……安……好?”
夏明媛本就对她有些发怵,又兼着心中有鬼,见她神色不虞,不自觉伸手抓了襟前,暗暗上下扫视自己,
“莫非有甚破绽被她看出来了?”
又转念心想,
“她一个未圆房的女儿家能瞧出甚么来?”
眼珠子一转又瞧了付婆子,
“这付婆子昨日刚来过……怎得今儿又来了,昨日她来时远山还未来呢,难道……她瞧出甚么来了,以至得今日将这丫头引了来?”
心下揣测想来想去,旋即咬牙暗暗对自己道,
“怕甚么……蒲国公府的人十天半月才来一回,谁人知晓我的事儿!昨日付婆子来不过请了一回安便走了,这丫头看样子不过刚到难道就会知晓了?”
目光又扫向那庵主,见庵主低眉敛目,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我的事儿只庵主知晓,不过远山说过已是花了银子封过口,想来他不会骗我的!”
想起那男人来,她倒是心里定了不少,直起身子拢了腮边头发道,
“我这几日有些小恙却是起的迟了些,你进来坐吧!”
穆红鸾闻言转身冲庵主施礼道,
“待会儿再来寻庵主说话!”
那庵主见状忙退了出去,穆红鸾进去留下付婆子在外头与水仙守在外头。
只一进那屋子穆红鸾眉头一皱,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气息决不会是独居女子家中会有的,到了此时她心中已明白一切,当下冷冷一笑,过去西窗前推开窗户引一股山风吹了进来,回身冲夏氏道,
“婆婆这屋中气息不通,还是多畅畅气,也免得沾了一身污秽给闷出病来!”
夏氏闻言一愣,好不易回复的脸色又渐渐变白,半晌才涩声道,
“那自是要多畅畅气的!”
夏明媛不是笨人,听穆红鸾此言立时明白她意有所指,
难道……难道……她……她真的发现了甚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袋子
夏明媛白着脸坐在那处,心思电转,
远山每回来都是夜里,身旁还有侍卫,水仙也守在外头,做得这般隐蔽如何会被人发觉的?竟还会报到了穆红鸾那处?
难道真是庵主报信?
她……她今日来……莫非是来者不善?
想到这处一个身子便抖了起来!
让她在这几乎与世隔绝之处与人私通,郎情妾情之时,自是不管不顾,即便是她事后后悔又害怕,但那男人一来,便又把一切抛诸脑后,沉浸在那虚幻的美境之中。
现下穆红鸾在此现身,她便如被人当头一棍般将打得眼前发黑,如梦方醒!
穆红鸾的厉害她是知晓的,这丫头生得美貌心肠却是最狠不过的,前头被她拿住了水仙话里的破绽,立时就去报了给燕韫,我才落到了这步田地!
若是再让燕韫知晓……我……我与远山的事……
想到这处夏明媛的一个身子是再也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不……不……不能让人知晓这事儿!
若是燕韫知晓了,他必不会轻饶了我!
这样的事儿不管是乡野山村还是高门大户,处置起来没有一个手软的,男子倒还好说,女子便是一个死字!
更何况燕韫还是堂堂蒲国公,我名份上还是他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如何会咽下这口气?
想起来这些大家后院中处置犯错妾室的手段,夏明媛更是牙关打战,
到那时便是她想死,都不能求个痛快了!
穆红鸾立在那处瞧着她不由的心中冷笑,
“只这点子胆儿还敢学人偷男人!”
她还未说甚么呢,便吓成这样了!
见状也不说破,只是微笑道,
“依媳妇瞧着这盘龙山阴雨多湿,于身子不利,不如婆婆换个地儿静养如何?”
夏明媛白着一张脸没有应答,穆红鸾自也不会等她回答,只是冷笑道,
“前头原想着这处清静好修行,现下看来这处倒是甚么牛鬼蛇神都有!即是如此婆婆便收拾收拾东西,等着明儿府里派了马车过来接您吧!”
当下再不与她多说,自行出来到前头去寻那庵主,
“婆婆身子有些不好,便打算带了回临安看病,明日派了马车来接,这些日子多蒙庵主照顾,这些银子还请庵主收下!”
那庵主闻言心下一松,她久在庵中修行,多有皇家妇人送至此地,其中自也有那见不得人的事儿,只她装聋作哑全作不知,这些人论起来头没一人是她能招惹的,只能做个糊涂人,不闻不问罢了!
这妙云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没有那不透风的墙,前头几回不知,后头如何能不知晓的?
只她当夜才派了身旁的小尼姑过去召静心问话,来得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进了佛堂之中立在那处多话不说,却是扔了一个布袋子在桌上,只是笑眯眯对她道,
“庵主,您瞧佛祖低眉闭目,乃是知这世上事,有些能看能说,有些却是不能看更不能说的,佛祖都尚且闭目更何况庵主?”
庵主听他声音细柔却是充满了杀意,当下心里剧震,便不敢应话只是双手合什,高颂了一声阿弥陀佛,
“施主慈悲,本庵乃清修之地,庵中皆是女眷,还请施主适可而止吧!”
一个成年男子出入尼姑庵,若是让人知晓了,只怕自己便要去西天寻佛祖喊冤了!
那男子闻言应道,
“庵主放心,天黑来天明去,自是不会惊扰旁人!”
程胥也是心头无奈,谁让官家行这偷摸之事竟是上了瘾,有那上好的行宫不用,却看上这简陋的庵堂!
那庵主无奈只得命众尼入夜不可到夏氏后院打扰,对外只说是要她清修悔过。
只这肉身修行究竟是瞒不过人,竟是被蒲国公的人找来了,庵主心下无奈双手合什对穆红鸾低声道,
“阿弥陀佛,即是身子不好便早些医治,盘龙山地处偏远自是不比临安城的,静心早些走自是好的!”
穆红鸾见她神情便明白她是个知情的,当下冷笑一声道,
“看来庵主早已知我婆婆有病,却为何知情不报!”
那庵主一震长叹一声道,
“阿弥陀佛!”
回身取出一个布袋子来,打开来里头全是指拇大小的东珠,东珠穆红鸾自也是见得不少,少见得是那装东西的袋子,把东西倒出为翻开看,下头一角处有一个“御十二”字样,穆红鸾心头一凛立时明白,当下合什道,
“多谢庵主!”
却是转身出了门,吩咐那守在外头的杨大强两人道,
“今日你们守在这庵堂门外盯着夏氏不可让她离开!”
那“御”自是指御用,“十二”字却是编号,宫中的东西个个都是有编号的,那男人是宫里人!
这也是穆红鸾出身贫民少了见识的缘故,若是燕韫又或是燕岐晟过来只瞧那袋口处的金线便是那是官家才能用的东西了!
程胥跟在燕瞻身边,听到那庵主传话叫人便知事情败露,燕瞻冷笑一声把腰上挂得袋子给了程胥,见程胥出去才对夏明媛道,
“那袋里的珠子,我本是想带来给你玩儿的,倒没想到便宜了她……”
这袋子让穆红鸾瞧出了端倪,心里又惊又怒吩咐了杨大强二人便带着那付婆子回奔临安。
这时节燕岐晟已是出了门,打马在大街上闲逛,在西门寻了茶楼往上头一坐,推了临街的窗子瞧下头,想等着自家媳妇打下头经过。
一旁有金、有宝都是机灵的,有宝出去一会儿叫了茶、瓜果等,又凑到他身旁道,
“小爷,小的瞧着这家店里的梅花包子不错,里头鹅鸭肉馅的最是畅销,不如买上两笼,少夫人最是喜欢这一口了!”
燕岐晟一听立时眉开眼笑,一拍他肩头,
“嘿!你这小子倒是贴心,以后你那媳妇儿有福了!”
有宝笑着应道,
“小爷莫取笑小的,小的今年才十一,这娶媳妇还早着呢!”
燕岐晟笑道,
“就凭你这机灵劲儿,以后媳妇儿也跑不了!”
说话间便吩咐小二的上梅花包,
“且让小爷先试试好吃不好吃,我那媳妇儿嘴刁着呢!”
店小二端上来两笼,果然皮薄馅大,燕岐晟送了一个到嘴边刚啃了一口,却见下头马车里走下来一人,那人干瘦身子,脸色青白不是孙延荣那小子又是谁!
探出身子出刚要高声招呼,却见又一个高大的汉子自那车上钻了出来,这汉子又高又壮,连鬓的络腮胡子,看眉眼不似中原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这楼里,燕岐晟眉头一皱,招了有金过来,
“去外头瞧瞧,孙爷跟甚么人在一块儿!”
有金应声出去了。
燕岐晟自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一双眼盯着城门处,一心等着自家媳妇回来,隔了没有多久却见有金脸色凝重的回来,
“小爷……与孙爷一同吃茶的人,好似是个辽人!”
“辽人!”
燕岐晟这时才把心思拉了回来,
“你可是瞧清楚了?”
有金应道,
“那人生得高大,眼瞳有些异色,虽说的中原话但口音很是怪异……”
有金别看年纪小但也是跟着家里长辈走了许多地儿,幼时更随蒲国公府的商队去过边境,对辽人还有些记忆,旁得不说他们身上那股子牛羊膻味便是怎么也洗不掉的,他鼻子也尖,立在楼梯口上便已闻到了。
燕岐晟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孙延荣那小子与辽人打交道!”
这世下辽、金及吐蕃各部虽与大宁交恶,边防盘查甚严,但因辽兵多年南侵,以至的辽民与大宁百姓也是多有混居成亲。
似穆氏一家便是这样的,穆大的亲娘就是辽境那边过来的辽人,只他亲娘也非纯种的辽人,乃是早些年被俘虏到辽境的汉人女子所生,后头又流落到大宁境内与穆家老爷子成了亲,生下穆大、穆二、穆三这三兄弟。
待到这三兄弟将成年时,却是又被辽兵虏了回去,穆大的亲爹也被杀了,穆二与穆三也不知逃到了何处去。
后头穆大与同村从小订亲的杨三娘子成了亲,生下穆红鸾后,刚怀上了二丫辽兵又打来,穆大一家也成流民到了太原城外,一大家子可谓是各奔东西,天涯一方。
红鸾那样儿便生得有几分似祖母,只她运气好一张脸上揉和了大原人的清秀,又有异域人的五官深邃,因而十分的美艳动人。
若是仔细分辨起来,只从穆大与穆红鸾那脸上也能瞧出来,祖母身上只怕也不止有辽人、汉人的血统,穆大的眼儿便有些偏棕色,穆红鸾的眸子也比旁人要稍稍浅一些,并不纯黑。
由些可便可知这战乱岁月,百姓如何流离无助,骨肉离散,因而在这大宁境内见到有辽人模样的汉子,也是不稀奇的。
只这些混了血统的人多似穆红鸾一般生活在辽境又或是大宁境中,样貌可以不同,但口音却是改不了的,只要一开口必是轻易就分辨出来了。
有金一听那辽人说话便知他必是从辽境过来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城门口
燕岐晟眉头皱成了疙瘩,
“孙延荣这是在做甚么!”
总归是朋友也不能眼见他误入了岐途!
当下对有金道,
“过去仔细听听,他们说些甚么?”
有金应了一声又过去了,有金那小子很是机灵,趁着店小二未留意便自家钻到了孙延荣隔壁包房之中,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却听里头孙延荣道,
“……其中关节有些还未打通,这事儿只怕还要缓一缓的!”
那操着怪异口音的男子应道,
“孙兄……小弟在临安不能多呆,时日有限实在等不了多少时日的……”
孙延荣叹气道,
“我也是心里发急的,这事急也不急来,且让我再想想法子吧!”
那男子又道,
“在北面时时常听人说起南朝,都说南朝有喜爱宝石玉器,小弟这次带来的各色宝石以斗计……”
那男子话还未完,孙延荣却是苦笑打断道,
“你有东西也要有地方送去,这事儿又需做得十分隐蔽,若是逮谁送谁,只怕现下你我的人头都已挂在那城门口了!”
那男子很是疑惑,
“都说南朝人好财,只需送上好物必万事皆通,孙兄不是那开国公世子么,认识些达官显贵想来也不是难事吧!”
孙延荣叹气道,
“这开辟商道不是小事儿,更何况还要跨越宁辽两境,沿途之上不有多少势力在其中,也不知要找通多少关节,非只是朝中有人便能办事的……”
听他说到开辟商道……跨越宁辽两境……
这句话的时候有金不由身子一抖,不由气息一阵粗重,却是被那隔壁的人听见了,那高大的汉子一抬手,孙延荣停了说话,隔壁屋子立时安静下来,有金立时发觉不对,身子一窜人已往门口跃去。
人还未到门口却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那木板隔挡已是被人一脚踢倒,那高大魁梧的汉子已是自隔壁跳了过来,
“小子你肯偷听爷爷说话……”
说话间瓦钵大小的拳头已是带着呼呼的风声到了面前,有金一见心叫一声不好,手一拉门开了一道缝儿,人便刺溜一下子钻了出来!
他年纪小在府里跟着学了两年功夫,却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山匪劫道的倒还勉强能比划两招,对付这种高手自是只有送菜的份儿,当机立断便猫腰溜了!
那汉子跟着追了出来,有金自不能迳直往自家小爷的厢房跑,只在那过道之上乱窜,引得对面而来的店小二、上楼吃茶的客人们连连惊呼,有金倒是能仗着身形瘦小机灵,在人咯吱窝下钻过去,那汉子却是似一座铁塔一般,一人立在走道之上便要堵着通道,何况还要过来追人。
他发怒狂吼一声,冲过来便立时撞翻了好几人,引得茶楼之中惊叫咒骂声不断,有金却是趁着这一片混乱一溜烟儿跑下了楼,那汉子也是个聪明的,见那小子溜走自楼梯上追下去必是不成了,当下反身回了前头的包房之中,冲到窗前,手一撑窗台,偌大的身子已是翻了下去,
“嗵……”
整个人重重的落到地面之上,扬起灰尘半天,下头街上行人一见都是吓了一跳,一旁摆摊的小贩忙忙的收捡东西,他们在这临安城也算得是见多识广,这样楼上跳人下来的人事儿也是有的,多半是有人在动手打架了,自是快快了远些,免得受了波及!
那汉子跳下楼来正正遇上冲下来的有金,见着他嘿嘿怪笑一声,伸出手去,
“小子!那里跑!”
有金吓得一缩脖子,滴溜溜一个转身便往那人群里钻去,那汉子这回学了个乖,大叫一声,
“众人让开,爷爷要抓小贼了!”
那声音如炸雷一般,震得人耳鼓发麻,一条街上的行人见他奔来,急忙闪开了身形,顿时将前头急奔的有金现了出来,有金一见撒腿儿跑得更快了,两人一前一后便在这大街上狂奔起来。
那汉子一路跑一路喊,两人一前一后竟是追到城门口处。
茶楼上的燕岐晟早听到了动静追出来,只他与有宝出来的慢些,到了街人被行人一挡,便离得有些远,眼见得有金到了城门口,被正排队出城的百姓挡了去路,那汉子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提了起来,
“嘿!小子……让你跑!”
说话间一拳头便往他肚上打去,
“住手!”
“住手!”
一前一后便有两人大喝,一声是燕岐晟,一声却是那孙延荣,孙延荣也跟着追出来,他远远瞧着那小子有些眼熟,忙出声阻止,只他们两人隔得远了些,那汉子恍然不闻只照着有金的肚子便是一拳……
只这时一旁却是突然抽来一根马鞭,
“啪……”
一声重重打在那汉子的手臂之上,抽得那汉子一个回头,有金却趁机身子一挣,整个人自外衣衫里头脱出来,刺溜窜到了一匹马后头,叫了一声,
“少夫人!”
却见一身红衣的穆红鸾端坐在马上,轻轻嗯了一声,手腕一抖马鞭便收了回来,冲那汉子一拱手道,
“这位兄台,这乃是我们家家仆,不知有何冲撞兄台之处,以至得要大打出手,还请暂息怒气,我们好好说话!”
那汉子见这马上端坐得是个女人,却是毫不放在眼中,哈哈笑道,
“你即是他主人,定是你指使他来偷听爷爷说话的,我不找他我找你!”
说话间已冲穆红鸾张开了蒲扇大的手掌,往她腿上抓来,看那样儿竟是要拉她下马一般,后头的燕岐晟与孙延荣一见不由更是大急。
燕岐晟此时也不顾得在这大街之上,脚下一点人已高高跃起,踩着一旁行人的肩头,往这处飞掠而来,两个起纵便到了眼前。
只这时穆红鸾已是一马鞭抽向那汉子手腕,那汉子哈哈一笑反手抓了她的马鞭,用力一扯,
“小娘们儿,你给我下来吧!”
穆红鸾冷笑一声手上一放,人已自马上跃起,飞起一脚重重踢向那汉子的面门,那汉子身手也不是弱,一拉马鞭不吃劲知晓是对方放手,当下手上一抖,却是将那鞭柄抽向了穆红鸾右脚。
穆红鸾人在半空之中被他缠个正着,不慌不忙却是借着他回抽之势,左脚正正踢在他胸口,那汉子被她踢得蹬蹬蹬倒退几步,这才站稳。
穆红鸾冷哼一声落到地上,右脚抬起将马鞭自脚上取了下来,抬头看时却发现自家那帷帽在跃起时被风吹掉,露出了面容来。
那汉子见着她的真容,却是眼前一亮,
“你这娘们儿倒是生得好看!”
说话间却似发现了甚么,盯着她的目光越发的古怪起来,这时燕岐晟赶了过来,
“长真!”
有金忙过来,
“小爷!”
燕岐晟眯眼看这汉子刚要上前动手,后头孙延荣高声叫道,
“住手!住手!你们都住手!是自己人!”
众人一愣,见孙延荣渐渐跑近,上气不接下气道,
“都别动手!都是自家兄弟!别动手啊!”
那汉子眼睛只落在穆红鸾身上,开口问孙延荣,
“这女子是何人?”
燕岐晟那见得他这般目光放肆,上前一步挡了穆红鸾在身后,森然道,
“她是何人不是你能问的!若是嫌没被揍够,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过几招!”
孙延荣忙在中间打圆场道,
“都是兄弟!都是我的兄弟,大家莫伤了和气!”
当下左右瞧瞧,见那看热闹的人都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了,
“这处实不好说话,我们寻个清静地儿吧!”
燕岐晟与那汉子左右瞧瞧都齐齐冷哼一声,燕岐晟回身拉了穆红鸾,有宝已过去捡了帷帽,双手奉给穆红鸾,
“长真,你同我过去么?”
穆红鸾摇了摇头,
“我有急事要回去禀报公爹,便不随你去了!”
燕岐晟点头,
“那好,你先回去!”
当下扶了穆红鸾上马,看着她带了付婆子离开,回转身见那汉子仍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长真,不由心头火起怒哼一声,孙延荣见状忙一拉那汉子,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跟着离去,大街上众人见无热闹可看都纷纷散去。
这临安城乃是天子脚下,每日里三山五岳的汉子到这处讨饭吃的不知多少,这些江湖人仗着学过几日功夫,无事便要动一动手脚,吃了酒要打一架,为争女人要打一架,路上遇见几句口角也要打架。
如此这般长久以来倒养成了临安城中百姓爱看热闹的习性,听了何处有动静便要围上去,不过现下见无热闹可看便都散了开去。
这头穆红鸾打马回了临翠院,迳直往前院去见燕韫。
“公爹!”
燕韫正在练字,见她进来便笑道,
“听说你今儿一早便出了门……”
又往她后头瞧了瞧,
“长青不是到城门迎了你么?怎得他没回来?”
穆红鸾应道,
“长青在城门遇到了个朋友,儿媳便自己回来了!”
那异族的汉子应是认识孙延荣的,身手倒是不错,不过长青也吃不了亏,那头的事儿待他回来再说,最要紧还是眼前的。
第一百四十章 拖忽儿
燕韫问言点头,
“长真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穆红鸾咬唇犹豫了一下才道,
“公爹,儿媳今日去了盘龙山!”
燕韫脸色一变,立时意会,
“你去盘龙山!夏氏那头……”
穆红鸾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事由当儿媳的同公爹说实在有些不好开口,只这事儿也不能经第二人之口呀!
索性一鼓作气竹筒倒豆子,将付婆子如何瞧出不妥,自己又过去瞧了如何,那庵主又如何应答,那袋子上送又是甚么字都一一讲了出来。
“啪……”
话未说完,燕韫手里的笔已是折断,当下扔了笔头,脸色已是黑如锅底,冷声道,
“我知道了!”
这种话是应点到就止,再说便无义了,穆红鸾道,
“儿媳已是派了两人在妙云庵守着那夏氏,明日便派人接她回来!”
燕韫冷冷哼一声点头道,
“这事儿你不必管了!”
“是!”
穆红鸾忙行礼出去了,留下燕韫在那室内却是一脚踢翻了书案,
哼!长真想不到,他却是能想到的!
盘龙山!盘龙山!
山下是妙云庵,山上可是燕瞻的行宫!
虽说是盘龙山上男子不少,但都是大内侍卫,那庵中住得些甚么人,他们怎会不知晓,能有这么大胆子潜入庵中与女子私通的,还有谁人?
更何况那钱袋可不是宫里谁人都可以用的!
燕瞻!必是燕瞻!
燕瞻好色世人皆知,那夏氏与夏后同出一族,生得也是花容月貌,这两人若是遇在一处,干柴碰上烈火,会有甚事发生,用脚趾头想也知晓的!
燕韫于夏氏本无情意,前头她言道要和离,燕韫不允却是多从蒲国公府颜面着想,私心里若不是有一个夏后在上头压着,报个病亡再送她出去也不是不成的!
到后头被长真发觉她做下的恶事,才惹得燕韫动了真怒,将人送去了妙云庵中!
只那时他都还未动杀心,想着她年轻轻的女儿家落到这步田地,自己也有过错,让她在庵中衣食无忧也就是了!
却是没想到这一送倒是送了一块肥肉到燕瞻口中!
想到这处燕韫却是只觉着一阵恶心,
贵为一国天子甚么样的女子不能得到,偏偏要与有夫之妇私通,他便不信燕瞻会查不到夏氏的身份,一是自家堂兄的妻子,二来更是皇后的族妹!
燕瞻如今行事竟已荒淫无度至这种地步了么?
昏君!昏君!
真正是个大大的昏君!
想到这处却是暗暗心道,
“夏氏留不得了!”
这女人于公于私都不能再留了!不能再留了!长真说明日,依他瞧着便是明日也等不及了!
当下朗声叫清风,
“叫燕杰来见我!”
清风应声去了,隔了半柱香燕杰进来见一地的狼藉,却是神色平静,不见半分异样,
“国公爷,您唤小的有何吩咐?”
燕韫阴沉着脸道,
“带上几个人去盘龙山,送夏氏一程!”
燕杰闻言仍是面色沉静,只是问道,
“国公爷,后事如何处置?”
“就地埋了!”
燕韫厌恶夏氏之极,却是连一块坟地也不愿给她!待得人一走,便向宗正院报一个急病暴毙,左右他死后只会与环娘共穴,至于那夏氏在皇族陵园之中远远做一个空墓便是!
燕杰依命行事,却是半句多话也未问,转身便出去了!
燕韫心头又恨又气,恨不能自己过去亲手赐了夏氏去死!
又恨那燕瞻,好色无道,无能荒淫,如此昏庸,怎配为人君!
这样的人怎配为人君……
心下倒是越发打定了主意要推了燕守敬上位!
……
那头穆红鸾回到九曲湾中,用罢了晚饭,洗了头发坐在窗前,让黄蕊捧了黄泥的小炉,细细地烘干头发,又听孙绿绣轻声将纸上写的,端午节日诸多用度安排一一念了出来,当下点了点头道,
“倒是差不多了……”
又对几个立在一旁的丫头笑问道,
“你们有两个府里家生的不说了,后头进府的可是要回去探望家人,若是有要回去的,便早早儿同旁人换好班!”
春蕊、夏竹、秋兰、冬雪几个要嘛是家生,要嘛是自小就卖进了府里,便是想寻亲娘老子也找不到地方了,都是纷纷摇头,
“奴婢们无处可去!”
穆红鸾心里叹气,这些小丫头们都是幼时家中艰难被卖了出来,家人早已四散不知所踪,说不得已不在人世,每逢这类佳节倒是分外让人伤感,当下转了话头道,
“即是如此,便开了园子让你们到里头玩一日吧!”
众人一听倒立时欢喜起来,夏竹性子活泼拍手道,
“上回年节里还有剩下的烟火,应是在孙妈妈那处存着,我去让她找出来!”
穆红鸾闻言笑道,
“即是要玩便玩得尽兴些,拿前头剩下的东西出来只怕你们还要骂我小气呢!”
说着冲孙绿绣一招手,
“拿些我的银子出来,给她们置办置办,弄个游园会放些吃食在外头,让人任意取用岂不好玩儿!”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来了兴致,几个小丫头凑到一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穆红鸾依在窗前却是脸色微沉,
看公爹那神色,只怕夏氏这一回是凶多吉少了!
只这样的事儿任是谁没法子咽下这口气的!夏氏她也是自找!
可叹她青春年华,便要香消玉陨了!
说起来自己在当中也有推了一把!
正自乱想间下头蹬蹬蹬有人上楼,她一听脚步声便知是燕岐晟,几个丫头见小爷上来都纷纷上前行礼,
“小爷!”
燕岐晟却也是脸色不好,手一挥道,
“你们都下去!”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都敛了眉眼,鱼贯下去了!
穆红鸾瞧他神色,又见他身上衣裳灰尘扑扑,解开的领口处有汗迹,心知他必是与人动了手,便开口问道,
“可是出了甚么事儿!”
燕岐晟过来气呼呼蹬了脚上短靴,
“孙延荣那小子简直是胆大包天!我原还当他说着玩儿,却是没想到他真去干了!”
“哦……他做了甚么?”
“他竟是里通外国,与辽人做起生意来了!”
穆红鸾听得眉头一挑,有些不信,
“他……没这么大胆子吧!”
孙延荣那样儿穆红鸾也是见过的,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二世祖,若是吃喝玩乐他必是头一个响应,若说是作奸犯科,他只怕逃得比谁都快!
这样的纨绔竟敢同辽人做生意?
“怎么没有……这小子如今穷疯了,甚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燕岐晟坐下拿了几上的凉茶便咕嗵嗵灌下去,这才将前头的事儿讲给穆红鸾听……
却说燕岐晟前头与孙延荣并那汉子换了一处僻静的茶楼,要了一间房坐下,外头让有金、有宝守着,孙延荣初时还要糊弄燕岐晟,只说那汉子是个生意人在辽宁边境做些小生意,这一回是来临安见一见世面,不过朋友引见云云。
燕岐晟闻言冷笑,
“孙延荣,你当小爷是甚么,几句话便想糊弄过去!有金在一旁听了多少,我便知晓多少,你还想骗我!”
他是拿话诈孙延荣,有金到这时也没空儿同他细讲听到了甚么!
孙延荣闻言脸上讪讪,心知燕岐晟那性子,这位小爷气性高得很!
有起事儿来你若是老老实实讲了倒还好些,你若是砌词狡辩,想着蒙混过关,必会惹得他咬死了不放!
这时节他那敢将事儿闹大,当下只得咬牙承认,原来那汉子名叫做拖忽儿,确是辽境中一个小部落中人。
说起来这战乱于国于民并无好处,便是辽国这么些年来对上大宁胜多负少,可谓是每回满载而归,只那些金银珠宝,财帛女子除却上缴辽皇,剩下便是由大部落头领分得,轮到拖忽儿这些小部时,往往却是少得可怜。
却偏偏每一回上阵杀敌,冲锋陷阵都是这些小部的族人打头,弄得小部族人死伤无数,部落之中无青壮之人,便会被人吞并牧场妇孺被俘。以至的到了后头辽国境内各大小部落,大部愈大,小部愈小,小部落的日子越发的难熬起来。
拖忽儿所在的噶兰部如今壮年的男子已是不过五百,若不是仗着老族长智慧超群,用金银贿赂皇族耶律荣络,以他做了靠山,噶兰部只怕早已被人吞并了!
只是这两年噶兰部牧场受灾,牛羊不育,部落中众人都不能填饱肚子,又被辽皇征兵伐宁,老族长见日子实在过不得了,无法只得派了拖忽儿出来寻一条活路。
噶兰部地处辽国北部属梅里急部的小部落,那处地广人稀却又草木不丰,噶兰部在这处的日子原就是艰苦难过。只牧场之中草木不好,却有一座小小的宝石矿,这矿也不知是多少年前被族人发觉,那宝石矿的确切所在由几代族长口口相传下来,除却族中有限的几人知晓有这处所在,其余人等皆不得而知。
老族长从来最是睿智,他深知这宝石于自己部族来说祸大于福,慢说是辽皇便是旁的大部落知晓了这处地方,噶兰部必亦是灭顶之灾。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买卖
他们只在每遇上年景不好,牛羊死得太多时便进去取出一些来,悄悄带到外头售卖,以换取活命的粮食。这座宝山于噶兰部而言只是保命的手段,这些冰冷的石头,却是比不上米面盐铁更能让族人生活安宁。
而今年因着辽皇征兵,噶兰部原有的三百勇士已被征召而去,族中只剩下一百余成年男子,其余全是老弱妇孺,偏偏又要给辽太后贺寿,他们能搜刮的东西已是被搜刮干净了,现下族中别说是牛羊便是人也没有多少吃食了。
再这样下去噶兰部只怕撑不了多久就要被人给吞并了,老族长无法,派了自己最小的儿子拖忽儿到大宁境去,
“到大宁去,那里的人喜欢这些石头,你拿到外头去想法子换些粮回来!”
拖忽儿在几兄弟中年纪最小,却是最聪明的一个,听了老族长的吩咐果然带了几个人南下,九死一生越过了边界到了大宁境内。
原只打算将宝石在边境处换了粮食带回去,却发现这处同样缺食,在这兵荒马乱的地界之中,填肚子的东西才是最贵重的,拖忽儿无奈又往南走。
又听人说临安城乃是这世上最繁华之城,拖忽儿闻言心生向往便索性怀揣宝石往临安而来,却是在那珠宝铺子里头偶遇了孙延荣。
那孙延荣如今也是穷得四处寻财路,你道是为何?
他在外头养着的外室却是被他老子发现了!按说这世家子弟在外头有些风流韵事倒也平常,只孙延荣与旁人不同,他虽是嫡出但自来纨绔,并不受他老子喜爱,他那亲娘虽是正室的夫人也压不住受宠的妾室。
偏这妾室还生了一个十分出息的庶子,开国公被自己那宠妾迷的不分嫡庶,一心想扶了老二上位,只碍着身份摆着不能成事,便百般瞧着孙延荣不顺眼。
如今听说他在外头有了外室,立时寻了个由头将他打了一顿,孙延荣挨了打又气不过他老子这么些年来的偏心,便顶撞了两句,这下子倒似捅了马蜂窝一般。
开国公一怒之下命账房停了他的月银,不许世子再在账房里支银子,便是连正室夫人也不得拿出半钱银子周济,跟着又将他赶了出去。
如今的孙延荣暂居在外室那处,但院子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要他给,他平日里又无积蓄,现下已是坐吃山空,急得孙延荣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在那街上闲逛时遇上了卖宝石的拖忽儿。
孙延荣旁的不成,他眼光却是不错,一眼瞧见这高大汉子拿出来的原石是上上之品,那收石的掌柜却是欺人不懂,出了低价,当下过去仗义执言,倒让拖忽儿对他心生感激,两人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到后头竟是越说越得趣,一来二去倒让孙延荣将拖忽儿的来历套了出来!
孙延荣一听立时大喜过望,这买卖他早就想做了,却是没想到天上掉个金元下来!
当下非但不去报官却是将这拖忽儿藏了起来,一心想着用粮食盐铁同拖忽儿换宝石,再用宝石同临安人换银子。
只拖忽儿却要他将粮食盐铁送到辽境!孙延荣那有这本事!
这粮食盐铁岂是那般好贩运的?
小户人家买卖十担几十担也便罢了,官府倒不会过问,可若是几十车上百车,长途运输,一路招摇至辽境去喂养那些辽人,让他们一个个膘肥体壮好多杀些汉人么?这不是通敌卖国又是甚么?
这事儿抓着了拖忽儿不得好死,便是孙延荣有那开国公府的招牌顶着也是不济事的!
只一块宝石换五车粮食的买卖孙延荣如何会舍得放过?
这厢却是硬着头皮四处奔走,想尽法子要买了粮食盐铁送到辽境去!
今日里孙延荣到外头跑路子,那拖忽儿便在外头马车上等着,孙延荣登了人家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被请了出来,他倒也不至大大咧咧去同人明讲,只说是要运些粮食到边境去,人家一听却是变了脸,
“世子爷,这粮食盐铁等物乃是朝廷严管,世子爷要运送东西跨州过府,需得要路条盐引,一路之上还要各州府加盖印章……”
说着话两手一摊道,
“世子爷若是弄不到,便是杀了本官的头,也是没法子的!”
孙延荣只得垂头出来,两人悻悻到茶楼之中,却是没想到遇上了燕岐晟,倒闹出一番事儿来。
孙延荣原来想替那拖忽儿隐瞒身份,见燕岐晟发怒知是瞒他不过,只得将前因讲了个明白,又讪讪道,
“兄弟,你是不知哥哥我日子过的苦!如今又与家里闹翻了,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燕岐晟眉头一挑还未说话,那拖忽儿却不是傻子,一听之下立时用那怪腔儿临安话怒道,
“孙延荣,你骗我!你不是说你是开国公世子么,日后开国公之位要传于你的……怎得又与家里闹翻了?那这生意还如何能做?”
孙延荣闻言立时惊觉失言,眼珠子一转立时拉了燕岐晟道,
“我这世子虽说如今有些悬了,但我这兄弟家里却是实打实的临安首富,又是皇亲,他家中商队无数,运送些粮食自是不在话下,若是他肯出手,你的事儿必是十拿九稳的!”
燕岐晟闻言大怒,
“孙延荣,你他娘的少拉小爷下水!”
私通辽人这可是死罪!
“今儿小爷能坐到这处听你说话未去报官,已是看在你我往日的情份上了,你现下还想害我么!”
那拖忽儿一见燕岐晟不肯,立时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手腕一甩那短刀立时扑一声没入了桌面之中,拖忽儿对燕岐晟道,
“即是你有门路,我们便交个朋友,这把短刀便算做我拖忽儿的见面礼了!”
燕岐晟瞧着只是冷笑,
“当小爷没见过好东西么!”
那短刀造型弯似月芽,刀柄之上镶嵌了数枚红色宝瞧着十分华贵,燕岐晟好东西见得不少,这样的刀他也有,自是瞧不上眼,当下只是冷笑眼神很是不屑。
那拖忽儿道,
“我即是能拿了这东西出来,必是有它不同寻常之处,燕兄何不拔出来瞧瞧!”
燕岐晟仍是冷笑未动,一旁的孙延荣见状忙伸手一拔,将短刀自桌上拔了出来,这短刀刀柄做得十分华丽,刀身却是呈乌灰之色,只上头隐隐现出许多似行云流水一般的纹理来!
孙延荣也是有眼力的,瞧着眉头一挑,
“这是把真正的波斯刀!”
燕岐晟目光终是一变,伸手拿过来瞧了瞧点头道,
“嗯……是把波斯刀!”
说起波斯刀自是以刃身在锻造时自带云纹著名,因着那遥远的王朝也是几经战火,立而被破,破而又立,几起几伏,却有锻造之术闻名于世。
前朝之时中原便与外界互有联系,远途跋涉的商人也有带了这样的刀到中原,立时因刀体造型优美,刃身自带云纹又锋利无比而深受中原人喜受,最初时一刀可值万金。
到后头那国度战乱不断,有不少波斯的艺人背井离乡出外生活,有些流落中原又或是邻国,中原也有人锻造此类弯刀,只可惜真正密法只为少数人所知,以至的如今市面上能寻到的波斯刀多为假货,面上云纹却是用旁的法子弄上去,并非锻造时形成,更有甚者有些奸商竟在上头刻出纹道,以假充真,以次充好蒙骗客人。
这样的好东西蒲国公府自然是藏有几把的,燕韫爱若珍宝轻易不肯拿出来见人。
燕岐晟自小把玩,一眼便能瞧出东西的真假来!
拖忽儿见他认那东西是真的,当下笑道,
“用这东西请你,你可愿帮忙?运送之费另算!”
燕岐晟气极反笑,辽人虽说令人憎恨只那是在战场,现下这壮汉子坐在面前,倒让人觉着有些直得可爱,当下摇头道,
“你这刀子是真品,报价万两也是有人要的,不过我也不看重这些……”
想了想瞧向孙延荣道,
“早些送他离开临安,若是不然……你便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份了!”
孙延荣还未说话,那拖忽儿却是突然伸手自怀中掏出来一袋子来,手一翻袋口朝下咕噜噜倒出一袋子光彩夺目的宝石来,
“我再加这些东西如何?”
那些宝石全是上上之品,全数倒在这桌面之上,借着外头窗外射进的落日余晖,立时晃得人睁不开眼,饶时孙延荣与燕岐晟见过世面,也未曾见过这么多上品的原石,这样的东西拿到外头寻高超的工匠切割镶嵌,立时价值百倍。
拖忽儿见两人神色不由心中暗喜,
“果然他们说的对,南朝人便喜这些石头,在我族人眼中这些石头却是比不上一袋子盐,用来同他们换必是能成的!”
当下得意对燕岐晟道,
“刀和宝石给你,换二百车粮食还有你那女人……”
此话一出孙延荣暗呼糟糕,果然见燕岐晟脸色大变,勃然起身,一拳头重重打在了拖忽儿的鼻梁之上,
“砰……”
一声,这一拳却是用足了力道,将他偌大的身子打得向后仰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兄弟义
拖忽儿不防他有此一着,他也是功夫不错,脸上受袭立时身子下沉,那座下木椅禁不起力道,竟是轰一声迸裂开来,人坐到了地面之上,却是躲过了燕岐晟第二拳。
拖忽儿大吼一声自地面之上跃起,立时便与燕岐晟打成了一团,这屋子里家具摆设被两人拳风打得四散裂开。
孙延荣见状大叫一声忙扑上去将桌面上的一堆儿宝石压在了身下,扯了那袋子拼命往里塞宝石,待确认这一袋子宝石一个未落,这才转身过去一把抱了燕岐晟的腰,冲那拖忽儿大叫道,
“你快走!你快走!”
拖忽儿眼见得外头店家被里头的动静,引得众人过来查看,他也是怕事情闹大,只得捂着鼻子先行离开了!
燕岐晟见状回头就给了孙延荣一拳头,却是打得他似虾一般躬起了身子,
“唔……”
孙延荣一口酸水自嘴里喷了出来,倒在地上却是死死抓着那袋子宝石,燕岐晟冷冷道,
“孙大郎,你若是再不将那辽人送出临安去,便别怪兄弟不给你留情面了!”
孙延荣见状忙伸手抱了燕岐晟大腿,
“兄弟……兄弟……哥哥这也是没法子!没法子啊!”
燕岐晟应道,
“你若是日子难过,说一声自有兄弟周济你,为何要走这歪路,你可知私通辽人便是开国公也护不了你的,你这世子之位还要不要了?”
孙延荣闻言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红着眼嚷嚷道,
“你当老子不想做么!老子又不是你投胎投的好,那开国公不过一个名头,内里实则过得还不如一个富家子,我那老子又偏心,一心宠那小孽种,哥哥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勉强认识几个字儿已是顶天了……”
又哭又说,一张脸眼泪鼻涕糊成了一团,便扯了袖子来抹脸,
“我现下又养着人,银子缺得厉害!哥哥我虽说没出息总还是要张脸的,一时靠你难道时时靠你么,总归要想法子活的……”
想到自己家里那些破事儿,又恨自己年少时不长进,现下年长了再后悔已是开不及了,越想越悔,越想越恨,越想越觉着自己可怜可悲,不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
那茶楼的老板与店小二此时已到这处来瞧究竟,见一个高大汉子捂了脸逃窜出去,又有一个立在那屋中,一个坐在地上抱着大腿哭得不成,不由的面面相觑,
这三位爷倒是演得那一处啊?
燕岐晟立在那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当下只得自掏了腰包给那老板银子,
“这处的损失,我们自会赔偿,再打二斤烧酒来!”
那老板接了银子便把酒打来,两人关了门在房中吃了一顿酒,二斤的烧酒大半都入了孙延荣的肚子,他这回倒是真伤心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伤心起来便大口灌了黄汤下去,来个一醉方休才能暂时避开这扰人的俗事!
燕岐晟见他醉了这才将人送了回去,又留了一千两银子给那荷儿,叮嘱道,
“不用吵他,让他好好睡一觉,我隔两日再来看他!”
那荷儿轻声应了,却也是目含泪光,
“多谢叔叔!叔叔破费了!”
一旁那莲儿一双妙目却是只盯着燕岐晟不放,如今孙延荣已是靠不住了,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若是再不寻个靠山,难道等着孙延荣倒了再回去给人洗衣做饭,当下人么?
“燕公子!”
莲儿上前一步道,妙目流转,身姿如柳,说着便去拉他,
“如今已是天黑路远,倒不如今日晚上便在这府上歇了吧!”
燕岐晟前头念着孙延荣的情面,对这一对姐妹倒还要客气一番,经了前头穆红鸾那一回,他怎还会让那莲儿往身前凑!
当下退后两步避过了她的手应道,
“确是时辰不早了,燕某便先告辞了!”
莲儿自是不甘心,追上去两步便去扯他袖子,
“燕公子,你……你是瞧不上莲儿么?”
说话间两行清泪便划了下来,
“你……你可是怕你家里那凶恶的夫人……莲儿也不敢奢望能进府与夫人争宠,只望公子有空便能来瞧莲儿一眼,莲儿已是心满意足了!”
一旁那荷儿也是轻声叹道,
“叔叔,我们家这妹子确是对叔叔痴心一片,前头那一回后叔叔再也没来,莲儿每日里盼着念着,茶饭不思,我们这等出身自是不敢对公子有何奢望,只盼着公子能怜惜她两分,时时过来坐坐就是了!”
那莲儿说话间,又是眼泪滴落,真正是梨花带雨,海棠含露,这样娇美的俏佳人虽不如穆红鸾绝色明丽,却也不似她一般气势慑人,自有她柔媚乖顺之处,若是寻常男人那一个不想家里有个能当家理事的,外头有个乖巧听话的。
只她们却是碰上了一个燕岐晟!
她们若是不提穆红鸾倒还罢了,提起了她来,燕岐晟便是连最后的一丝情面也不愿留给孙延荣了,当下狠狠一挥袖,将莲儿带到一边冷哼一声道,
“我前头只当你们身世可怜,见面便多留了一份情面,却是没得让你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了,女儿家当自重自强,你便是出身再低,爹娘也不教的么!”
当下浓眉紧皱,神情十分厌恶,转身便走。
他自小与穆红鸾在一处,见惯了她坚强的样儿,私心里只觉女子便应似她一般,爽朗大气,自尊自强。
虽说两人已是有了夫妻名份,但长真与他再是嬉戏打闹却从来守着本份,决不越矩一步,那似这女子,不过见了两面便上赶着贴上来,若是自己今儿晚上留在这处,她必会送上门来自荐枕席!
想起孙延荣那一帮子狐朋狗友时常到这处玩耍,不由心头隐隐泛起一阵恶心来,这样自轻自贱的女人,也不知借着这一招儿爬上过多少人的床!
哼!当小爷是甚么?
稀世珍宝不要,要你这破砖烂瓦,被你纠缠一番都生生掉了小爷的价!
心下厌恶便快马加鞭往家里跑,回到九曲湾果然见的闺楼之中灯光明亮,上头笑语声阵阵,立时眉头一阵舒展,蹬蹬上楼去一头扑到了软榻之上。
穆红鸾听他讲了孙延荣,却是留意到那辽人,当下问他,
“那辽人跑到了何处?”
燕岐晟应道,
“我是有意放那辽人走的,这事儿可大可小,终究他与我自小玩到大的,若是抓了那辽人牵扯出他来,倒是害了他!”
穆红鸾闻言摇头道,
“若是前头没遇上便罢了,若是遇上了你便应出手,任那辽人在临安城中四处乱跑,被人抓了也是一桩祸事,倒不如将他抓在咱们手中,要杀要剐,要走要留也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一句话点醒了燕岐晟,不由懊恼拍额头道,
“我怎得没有想到这处!不过那辽人身手不弱,我若是想不惊不动的拿下他,只怕有些难!”
穆红鸾点头道,
“现下一时放他走便走了,不过明日你再去见孙延荣,总要想法子自他嘴里套出那辽人的落脚处来,再悄悄派人把那辽人虏了,要赚银子那处不能赚,你日后想法子帮他就是!”
燕岐晟把头枕到她大腿上,任她纤长的手指揉弄着额头,舒服的眯着眼哼哼,
“哼!那小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总觉着比我们几个长两岁,便摆个哥哥的架子,现下是拉不下脸来呢!”
穆红鸾最是明白男人们这些可笑的心思,当下笑道,
“这有何难?弄个买卖只说是自己单干,人手不够,让他出面帮你便是!”
燕岐晟一听便是一喜,拉了她的手道,
“果然还是我们家长真聪明!”
穆红鸾只是微笑不语,这样的主意很是平常,如何能想不到?
只是长青自小生活优渥,一帆风顺又身处高位,对孙延荣的处境自是不能感同身受,长青欠得是人情世故,又不是聪明脑袋,稍一点拨他便明白了!
不过说起来长青脾气虽不好,但有一点最好……但凡旁人说得对,他必是肯放下架子虚心接受的!
这必是因着自家公爹、婆母自小家教甚好的缘故!
若是似一般的世家子,仗着出身好,自己又有几分本事便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只怕自己宁肯忤逆爹娘也要同他退婚的!
两人在这处亲亲热热说着话儿,燕岐晟头枕着她浑圆有致的大腿,鼻端全是她馥郁温香,那酒气涌上来,人便有些昏昏欲睡,穆红鸾见他要睡便推他,
“起来,回你那处睡去!”
燕岐晟怎么肯走,只当没听到一般,哼哼了两声,转身把头埋到她小腹上,伸手去抱她的臀,穆红鸾早知他惯耍这一招,又推他,
“起来!今儿可不许耍赖!”
原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夏氏的事儿告诉他呢!怎得现下便要睡了!
燕岐晟只是不动装睡,只那手却是死死抱着不放,
“我吃了酒呢!不想动了!”
穆红鸾又好气又好笑,
“少装模作样!”
真要是不想动了,怎得一双手还抱得死紧!
当下沉了脸又推他,
“再不走我便动手了!”
“不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火烧
燕岐晟赖在那处就是不走,想起那莲儿姐妹不由暗道,
“说起来长真出身流民,只怕还不如那对姐妹呢,怎得长真便不似她们那般无耻?上赶着送上门来给人玩弄,便是男人中了你的招又如何,不过玩几日不新鲜了便又抛开,女儿家的清白换了甚么?换个几日衣食无忧吗?未必也太低贱了些!”
前头他是不敢将莲儿的事同穆红鸾讲,只是心里有话又憋不住,还是同穆红鸾提起那莲儿姐妹的事来,穆红鸾听了倒是没有恼怒,想了想只是应道,
“那些女子不过是将自己的身子,又或是一生当做了可以贩卖的物品,寻一个好买主将自己给卖了,得一个衣食无忧。若是你这蒲国公府的小爷肯买,那莲儿说不得就不止一个衣食无忧了,锦衣玉食,使奴唤婢,若是运气好生了儿子便能一步登天也说不定的,这是以小博大,倒也不稀奇!”
这样的女子穆红鸾前世见得最多,说起来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当下笑了笑又道,
“只这样称斤论两把自己卖了,便不能怪旁人不将她们当人看,有任意亵玩的,也有随手送人的,有施以暴打的,也有狠心抛弃的,大多没有好下场,不过也有一把赌了个全胜的!”
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那喜好美色的男人,便有那仗色行事的女子,不过总归要有个你情我愿,愿赌服输吧!
不要仗着年轻美貌占尽了便宜,到后头被男人转头抛弃,又骂人喜新厌旧,你也不想想,他若不喜新厌旧,又怎会抛了糟糠选你?
燕岐晟听了却是有些诧异,
“长真不厌恶这样的女子吗?”
穆红鸾摇头,
“厌恶她们作甚?总归便将她们看做街边做生意的小贩,愿卖愿买,银货两清,若是反悔下场不堪便是怨不得人了!”
“那……我今日若是真在那处留宿呢?”
燕岐晟只觉自家长真倒不似一般女子,这高门大户的正室妻房但凡说起外头的女子,那一个不是咬牙切齿,鄙夷不屑,怎得长真还不一样呢?
穆红鸾闻言一愣,想了想道,
“那自是你想怎样便怎样,左右是你自己个儿的身子,你自己个儿的日子,想要妻妾成群也好,想要守着一人一世也好,都是你自己个儿选的!左右……我……”
“你怎么样?”
燕岐晟坐起身与她面对着面,眼对着眼,眨眼时连睫毛都要扫到一处了!
穆红鸾笑道,
“左右……我是不会再让你近我的身了!自此后你要这世上多少女子都可,只再不能得到一个叫穆红鸾的了!”
燕岐晟又好奇追问她,
“若是我纳许多女子进这府里来,你待要怎样?”
穆红鸾仍是笑,
“那我便一纸和离早早离去就是!”
“离了蒲国公府,你如何生活?”
“哈……”
穆红鸾哑然失笑,伸手拧他,
“这天下之大做甚不能活?我去街上打拳能活,与人缝补浆洗能活,便是回去给我爹爹跑马队也是能活的!”
“那可没有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了!”
“嗤……”
穆红鸾轻蔑一笑,
“你见我稀罕过吗?”
燕岐晟低头亲她饱满的额头,伸手抱了她进怀里,
这才是他的长真!
长真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知决不是虚言,长真说走便是真的走,说不稀罕便是真不稀罕!
旁的不说,她若是真稀罕自己这蒲国公府,又怎会每回揍自己的时候从不留手!
她揍得是他燕岐晟,可不是蒲国公府的小爷!
她爱得也是他燕岐晟,也并不是这蒲国公府的小爷!
“我的长真果然是最不同的!”
他的长真就不是依附男人的女子!
他自是不知晓穆红鸾前世是做甚么的!
前世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宁肯扛了一院子大小女人们的吃喝拉撒,也不肯揣着一大笔银子,寻个男人嫁了,凭得便这股子自强的劲儿。
再世为人她性子不改,又怎会委屈了自己整日以讨好男人为生!
左右都能活,又不是没吃过苦,虽不敢说学先贤不为五斗米折腰,却也真不用为了那点子银子把自己弄得痛苦一生,食不过一碗,睡不过六尺,争得再多又有何用!
这也是燕岐晟这脾性与众不同,就喜这泼辣刚强的,若是遇上旁的男人与穆红鸾凑起一对儿,说不得日子过得不成样子呢!
所以说这世上男女一个锅配一个盖,总归是要相配才能白头到老的!
当夜上穆红鸾左右是赶不走燕岐晟,无奈何让他睡了窗边软榻,自己睡了床,只这一觉睡得太短,四更天的时候前院有人来将穆红鸾叫醒,
“少夫人,爷说是有事要请少夫人往前说话!”
穆红鸾自睡梦中惊醒,燕岐晟自然也是醒了的,两人起身穿了衣裳,燕岐晟问,
“这时辰爹爹找你做甚么?”
穆红鸾却是脸色有些凝重,今日里只同公爹说过夏氏的事儿,难道是夏氏的事儿有变?
心里隐隐有些揣测,只是现下也未来得及同燕岐晟细讲,当下只道,
“待我们过去便知晓了!”
两人过去到菩提院中,燕韫在书房见了他们,却是只着了一身寝衣,显也是在睡梦中被人惊醒的,见还有燕岐晟来便愣了愣倒没有多说,只是道,
“你们跟我来!”
却是带着两人转到了西厢之中,穆红鸾一进去立时被满屋的血腥味儿惊到。
西厢床上躺着一个,软榻上也躺着一个,上前一看脸却是那杨大强与另一名侍卫,正有大夫在给二人检视伤口。
这两人似是被火烧过又在水里泡过,身上衣裳烧得一团焦黄一团漆黑,大夫用剪子剪开衣裳,露出里头泡的发白的伤口,胸前背后都有,看那伤口极深,两旁的皮肉翻开,应是与人经过一番搏斗。
那瞧病的大夫道,
“伤势甚重,只这些伤都没有伤到筋骨,虽是失血过多,但两位都是身强力壮的精壮汉子,只要能醒过来再养上一阵便好了!”
穆红鸾见状惊骇莫名,
“这是怎么回事儿?”
燕韫回头道,
“燕杰……”
燕杰立在一旁这才沉声道,
“小的今儿晚上按着国公爷吩咐赶到盘龙山时,远远便见着那妙云庵处有火光冲天……”
却原来燕杰带着人到了盘龙山,瞧见那妙云庵中竟是火光冲天,几人打马急奔到那处,竟见一个庵堂竟是被烧了大半!
最诡异的是,这处可是皇帝行宫,遇到庵中走水,四周却是无半点响动,也没有一人救火,这盘龙山中的大内侍卫在何处?
几人翻身下马忙去救火,冲入正堂之中却见地上几人倒伏着,当下也顾不得分辨,抓着最近的一个便往外头跑,待到救出来一看,这小尼姑却是被人一刀割破了喉管,早就气绝多时了!
竟是杀人纵火!
燕杰见状大惊便带着人绕到后院去寻夏氏,只是此时火势已是十分旺盛,整个庵堂已被烧了个通透,慢说是不敢进去救人,便是真咬牙冲了进去只怕救出来的已是焦尸了!
燕杰几人围着火场转了一圈,却是没见到一个活口出来,
“燕统领,杨大强与周鹏呢?”
其中一人想起来还有府上的两人在这处守着,若是这庵堂中人被人全数杀了,那杨大强与周鹏又在何处?
几人又忙四处寻找,却是一无所获。
那火势极大伸着山风烧得极快,待他们再回来时庵堂已是被烧垮变做了一片废墟,燕杰等人仍是不死心,在那还在冒烟的废墟之中四处寻找。
却听那后院井中似发出声响,当下忙过去打着火把查看,却见杨大强一手死死抓了井绳,一手又抓了那周鹏,两人身子浸在井水之中,已是将那一井的清水染成了血水!
叫了两声,周鹏已是昏迷,杨大强勉强答应两声,见是自己人来了,也是精神一松手也抓不稳了,两人都往下掉去。
燕杰几人忙下井将他们救了上来,连夜赶回了临安城。
这也是两人命大,若是燕杰他们未寻到后头去,只怕便要死在那井里了!
只现下两人昏迷,当时情形如何也是无人知晓!
燕韫听了燕杰的话只是冷笑,回头问穆红鸾,
“长真怎么看?”
穆红鸾皱眉低头,
这可是盘龙山!
又不是甚么深山老林,百里无人!
深夜山脚下庵堂着火,火光冲天,那巡山的侍卫怎会瞧不见?若是瞧见了不来救火又是为的甚么?
还有庵堂之中的尼姑是被人割喉而死,显然就是杀人纵火,甚么人能入了盘龙山不被发觉,还在里头杀人,难道那庵里的尼姑竟不知呼救吗?
现下官家还在盘龙山上行宫住着呢!
盘龙山的大内侍卫明岗暗哨决不会少,能让人悄悄潜入杀人还纵火遁走么?
决无可能!
除非……除非动手得本就是大内侍卫!
但大内侍卫为何会动手?
那庵堂之中全是些年老妇孺,清修的尼姑,最险恶之人至多是在后宅之中犯了事,却也不会犯下甚罪大恶极之事,能令得内侍卫出手!
更何况那庵中多数还是皇族宗亲!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连夜逃
穆红鸾心里乱得很,目光自浑身是血的杨大强身上扫过,又瞧向燕韫隐怒的脸色,只见公爹嘴角讥诮,两颊抽动,双眼全是阴鸷,显是最已明白甚么!
穆红鸾立时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是他!”
甚么人能指挥得动大内侍卫,这还用说么!
突然又想起那绳上的衣衫,庵主拿出的袋子,
夏氏私通的人不是宫中侍卫!
是……是官家!
如今官家不正是在盘龙山行宫中养病么!
想到这处穆红鸾身子一抖,退后一步依在了燕岐晟的身上,
“长真!”
燕岐晟自是不明所以,只眼前这情景他看在眼中,便明白这件事儿爹爹知晓,长真知晓,自己并不知晓!
转头瞧向燕韫,
“爹爹……”
燕韫一摆手,
“因着杨大强是长真带来的人,出了事总要让她知晓的,左右他们今晚也是醒不了,你们先回去,长青有事要问,让长真与你细说吧!”
穆红鸾闻言点头,
“即然如此,儿媳便同长青告退了!”
当下拉了燕岐晟出来,眼见得五更天到,天色已是渐亮,今晚也是无心睡眠了,当下便拉了燕岐晟到一旁花厅坐下,将昨日的事儿一讲。
燕岐晟听了,一张脸隐在灯光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久久不发一言,
“长青?”
穆红鸾有些担心,
长青那暴躁性子知晓了这事儿,为何竟是这般平静?
却见那燕岐晟转过脸来,神情淡然中透着诡异,
“长青?”
燕岐晟倒还笑了出来,伸手拉了她纤长的手指,拢在自己掌心中揉了揉,柔声问她,
“长真,你说……一件衣裳坏了,便把它扔了再买!一双鞋穿坏了,也是扔了再买,若是这上头皇帝坏了,我们是不是也将他扔了再换一个呢!”
穆红鸾听了却是身子一震,
“长青!你……你……”
两世为人她这平头的百姓当惯了,却是从未有过这样胆大包天的想法!
饶是她再泼辣也要忍不住惊骇起来,
“长青!这可是杀头的事儿,难……难道你要造反么?”
燕岐晟低头亲了她的手指头一口笑道,
“说甚么呢!我怎会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去造反?圣人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有这样的君王是万民之福,是社稷之福么?”
顿了顿又亲了一口,
“又有圣人言,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即是如寇仇,自是要斩寇杀仇,换一个好君王上去坐一坐……你说……是么?”
穆红鸾不由的抖了抖身子,似是头一回见燕岐晟一般,自己两世为人都没想过要拉皇帝下马!
与燕岐晟相识这么久,她才是头一回知晓真正的“桀骜不逊”是个甚么样子!
这一个夜却是注定的不平静!
那燕岐晟自这小院离开,荷儿与莲儿姐妹脸上却是一阵白一阵青,她们出身低微却是最怕旁人提起身世。
燕岐晟虽是对上女子不好太过恶形恶状,语气也是轻描淡写,但那厌恶与不屑却是半点儿不加掩饰,莲儿自小也是受了不少白眼,旁人倒还罢了,却只燕岐晟的轻蔑于她如被人脱光了衣裳割肉一般,又是难堪又是疼痛,看着他离去抖着身子流泪问荷儿,
“阿姐,我便是那般令他厌恶么?”
荷儿瞧在眼里也是叹了一口气劝道,
“妹妹,这一回你该死心了!他并不同其他的男子一样,你瞧瞧他那夫人,生得美貌便罢了,偏性子那般悍,你便是跟了燕公子也没有好下场的!”
莲儿捂了脸哭道,
“阿姐,我……我是真喜欢燕公子的!”
荷儿应道,
“我自是知晓你的心思,只是燕公子实不是你能靠得上的……妹妹还是歇了这心思吧!”
莲儿恨恨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我便不能寻个好男人,我便不信他能一辈子守着一个女子,一辈子不纳妾了么!”
“唉!”
荷儿叹了一口气伸手揽她肩头,
“别想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屋中,见到躺在床上醉得不知生死的孙延荣都有些发愁,如今因着家里银子短缺,连粗使的婆子都只剩了一个,身旁的丫头也没有留,看门护院只得一个腐脚的老头儿。
两姐妹无人使唤只得自己动手为孙延荣解衣脱靴,只那孙延荣吃了实在太多酒,这么一翻动他立时喉咙里便呕呕作响起来,两姐妹吓了一跳都齐齐往后头躲,却是已来不及了,
“呕……”
孙延荣今儿晚上实则也未吃了实贴的多少东西,只灌了一肚子酒和茶水,这么混和在一处吐出来,却是喷出来老远,姐妹两人立时沾了半身,
“呕……”
两人厌弃的把孙延荣往里头一推,他立时似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了床上。
荷儿受不了那味儿,捂着鼻子,觉着自己那肠子也跟着抽了起来,忍不住也打起了干呕,莲儿忙把她拉了出来,两姐妹出来背着房门大口喘气,荷儿的眼泪都被呛了出来,莲儿拉了她道,
“姐姐……这姓孙的眼看着是不成了,你便打算在这棵树上吊死吗?”
荷儿擦着眼泪叹道,
“这又有甚么办法,总归是我自己命不好!”
莲儿却是狠狠咬牙道,
“甚么命,我不信命!都是人,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凭甚么我们便过不了好日子,眼见得这男人不成了,你跟着他只有倒霉,他这甚么开国公世子,依我瞧着只怕迟早要被人夺去,你还跟着他做甚?”
荷儿哭道,
“我不跟着他,我又跟着谁?”
莲儿想起前头燕岐晟给的一千两银子,银牙一咬恨道,
“走!我们走!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离开这处!”
“离开?离开了……我们又去何处?”
莲儿想了想道,
“我们去扬州!带着银子细软去扬州,避开这姓孙的我们再寻旁的活路!”
荷儿摇头,
“我……我不能这样扔了他不管!”
莲儿冷笑道,
“你倒念着他的好,只这好不能当饭吃,日后他若是混不下去了,他还能割了身上的肉喂你不成?”
荷儿也是穷怕了,想起以前的困苦来也是泪光闪动,莲儿又加了一把火道,
“姐姐,他如今没银子,你若是再跟着他,便要将这几年来攒下的东西全数又贴给他去,别当我没瞧见,今儿他出门时可是从你那银匣里拿了二百两银子走!”
荷儿终是被她说得心动了,
“那……那我们怎么走!”
莲儿应道,
“我们连夜出城,请了马夫送我们到扬州去!”
当夜上姐妹两人便扔下那还在醉酒的孙延荣,将屋子里一应东西全数搜刮走,连燕岐晟给的一千两银子也带走了!
待到孙延荣醒来时,发觉自己浑身酸臭味躺在榻上,扶着阵阵抽疼的额头坐起身来叫,
“荷儿!荷儿!”
叫了数声无人应答,只得起身踉跄着出去,在这院子里找了个遍也不见人影,那粗使的婆子被叫出来也是一脸的懵懂,
“今儿一早并未见夫人出门!”
把那守门的瘸子叫来一问说是昨儿半夜就走了,大小包袱提着,只说是老家有亲人病了,要连夜出城去。
孙延荣一听犹如一盆凉水自头顶浇到了脚下,只余额头青筋乱跳,
荷儿是甚么出身,他会不知晓?
她们姐妹逃难到了这处,爹娘早死了,亲戚早就断了联系,那来的老家亲人!
这分明就是跑了!
回转身去屋中一瞧,果然那些首饰细软早已被人卷走。
那婆子与守门的见大爷脸色铁青,也隐隐知晓事态不好,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孙延荣咬着牙,太阳穴上青筋一突一突的跳着,又问那守门的,
“我昨夜上是怎么回来了?”
守门的应道,
“是燕大爷送您回来的,好似还给了东西!”
孙延荣袍子一撩便出了门,直奔那临翠院而去,到了门前也等不及人通报便硬闯了进去,幸好这府里的下人们都识得这位小爷,只进去快跑通报却是没有对他动手。
燕岐晟出来孙延荣双眼赤红立时上前揪了他胸口,
“昨儿夜里你同她们姐妹说了甚么?为何她们会连夜私逃了!”
燕岐晟受了这鱼池之殃,还未回过神来被他揪了前襟,心下不由微怒沉着脸道,
“你这是发得甚么疯!还不快放手!”
伸手一把握了他手腕,轻轻一掰,孙延荣吃疼却不肯松手,瞪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便要同燕岐晟动手。
只他那小身板儿如何是燕岐晟的对手,燕岐晟眉头紧皱,一手抓了他打过来的拳头,轻轻一扭一送,孙延荣便蹬蹬蹬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燕岐晟怒喝道,
“你到底是在闹甚么?”
孙延荣坐在地上愣了愣,猛然一拳捶到地上,
“她们跑了!昨儿晚上你同她们说过话后,荷儿姐妹便跑了!”
“跑了?”
燕岐晟眉头一挑,孙延荣气息粗重,又是一拳捶到地上,
“老子对她们那般好,她们竟卷了东西私逃了,你……你到底同她们说了甚么?”
燕岐晟左右瞧瞧,见院子里众下人都在,当下过去一把提了他领子,
“有话里面说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送个人
燕岐晟带着孙延荣进去,两人在厅上坐下,将左右喝退,燕岐晟才道,
“我昨儿送你回去,那莲儿又纠缠于我,我不过呵斥了她两句,总不至这样便跑了吧!再有我骂了莲儿,她那姐姐怎得也跑了,这事儿只怕与我并无干系的!”
孙延荣闻言一愣,
“你……你说得是真的!”
燕岐晟怒道,
“不过两个低贱的女子,要小爷为她们扯谎,你是脑子糊涂了吧!”
这话倒是骂醒了孙延荣,想了想又问道,
“你昨儿给了甚么?”
燕岐晟哼道,
“不过是一千两银子罢了!”
孙延荣一想这是燕岐晟的作派,此时倒是相信了自家兄弟的话,坐在那处胸口那股子热血,渐渐开始变凉了!
其实他如何不明白?
那屋子里的东西一样都不剩,还有燕岐晟的一千两银子!
这姐妹俩是嫌他如今落魄了,不愿跟他了,便卷了东西跑掉了!
他早前心里也是隐隐有了揣测,却总还是抱着半分希望,巴望着是兄弟动了甚么手脚,荷儿只是受了人的挑拨,不是真心想弃了他离去!
只是他与燕岐晟相识多年,知他心高气傲即便是要抢女人必也是光明正大的,自不会这般暗处使阴招儿,却又总不愿相信自己一腔真心付诸流水,
为了她……老子连世子都不当了!
只心下最后一丝希望经他这么一闹便算是破灭了!
想到这处不由浑身凉透,一时间悲从中来,坐在那处神色木然,想哭却是哭不出来,只觉心头一块巨石压着,令他张着口都吸不进气来,几乎要窒息一般!
燕岐晟见他那样儿,哼了一声道,
“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有何可留恋的,你若是真舍不得我便派了人给你追回来,只人若逮了回来需好好收拾一番,掐了她那点子歪心思才会好好与你过日子!”
孙延荣坐在那处失魂落魄并不应声,燕岐晟高声叫人,
“来人啊!给我去查一查昨儿晚上哪一道城门进出过人!”
下头人领命要去,却被孙延荣一把拉了燕岐晟的手,木然摇头道,
“罢……罢了!罢了!变了心的女人追回来又有何用?我孙延荣还不至下贱到这种地步!”
说罢一摆手,却是摇摇晃晃往外头走去,燕岐晟见状忙追着跟上去,孙延荣回头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兄弟见笑了!改日再一块儿吃酒,哥哥向你赔罪!”
说罢又摇摇晃晃的走了,燕岐晟见他那样儿实在不放心,过去勾了他肩头道,
“说甚么改日吃酒,择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了!”
说着勾着他便往外头去了。
他们在外头闹时,穆红鸾也在前院,只她自是不好出面,却在细细问大夫杨大强两人的伤势,
“回少夫人话,府上两位侍卫只是失血过多,再服两剂药下去今日晚间人应是能醒了!”
“那若是醒不了了?”
“那……只怕是有些凶险了!”
穆红鸾听了皱眉头,
“还请大夫想办法救治!”
那大夫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我便改一改方子,换两味重药吧!”
当下提笔又改了方子,却是在里头添加了两味好药,蒲国公府倒也不缺这些东西,命人在府里的药库里配好,仔细煎熬给杨大强两人灌下去,果然到了天黑时便醒了过来。
杨大强总算身子强壮些,醒过来倒是精神还好,说起盘龙山上事情也是心有余悸,
“我们那时听了少夫人吩咐在外头守着夫人,却是没想到天刚擦黑便来了人,那些人二话不说上来便砍,我和周鹏前头还当是来了歹人,一面拼死抵抗……一面退进内院想带夫人走,却那知那些人跟着进了庵里,见人就杀逢人便砍……退到后院去时,夫人与她那丫头已是不见了踪影,我们心知不好但再想逃出去已是难了……身上中了数刀便昏迷在地,待到我醒来却是被浓烟呛醒的,我挣扎爬起来去找周鹏见他还有鼻息,便拖着他跳进了井里……”
其实真情如何各人心里在已有了七八分数,再听杨大强这一说,自然是甚么都明白了!
夏氏只怕早被人弄走了,这些人来便是为了灭口而来的,也是亏得杨大强两人命大,知晓往井里跳,若不然待到燕杰他们再进去时,只怕人都烧焦了!
穆红鸾转头瞧向燕韫,
“公爹……”
燕韫摆手道,
“让他们二人好好养伤!”
当下领头出了屋子,转身对穆红鸾道,
“此事你不必过问了,我自有打算的!”
穆红鸾点头,这事儿也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应了一声果然放了手,自去做自己的事儿。
燕岐晟出去却是到了半夜才回来,说起孙延荣道,
“灌了不少黄汤下去,倒是将那辽人的落脚处漏了出来,我已是连夜派了人去……”
穆红鸾点头与他说起端午的事儿来,
“前头王老太夫人不是说得了空让我过府一趟么,趁着端午便打算明日过去!”
燕岐晟点头道,
“明日我陪你!”
穆红鸾摆手道,
“明日抓了那辽人,只怕你还要忙,不必陪我了!”
“那也成……我到时去接你便是!”
……
待到第二日穆红鸾临出门时,却是想了想让绿绣留在了家里,吩咐她道,
“你替我去瞧瞧杨大强,看他伤势可有起色!”
这一回杨大强倒真是九死一生,虽说都是皮外伤但实在太多,只怕在床上也要躺上一阵子的。孙绿绣一听是杨大强,却是心下犹豫,
“外院处奴婢不好过去呢!”
穆红鸾有些奇怪,
“前头跟着我在锦瑟楼进进出出,外院的人你不是见得多了?你是我身边的人,他总归是我带出来的,由你去自是与她们去不一样的!”
杨大强这便宜表哥虽说是自己硬贴上来的,但在这临安蒲国公府中,倒也真只有他与绿绣是跟着自己从太原来的人,总算是情份不同的,现下他跟着自己办事受了重伤,总要多看顾一些的。
想了想便当是绿绣心里仍惧怕男子,便道,
“你若是不想去前院,我便叫个婆子过去吧!”
孙绿绣低头沉呤半晌应道,
“大娘子不必换人了,奴婢过去就是!”
穆红鸾点头让几个丫头把东西备好,想起那白胖的小丫头便随手在妆台上挑了一串珠子出来,吩吩紫鸳道,
“多备几盒果子!”
收拾妥当便带着众人往那东陵王府去。
东陵王府是早年弘武帝所赐,近皇城所在位于临安城最繁华之处,论起来这宅子倒是值不少银子。
只如今临安城中大量移民涌入,四处开地建房,原先的老城已是拥挤不堪,有了些身家的富户早往西湖边建宅子去了。
只东陵王却无银子搬家,一大家子挤在那宅子里,过得并不宽裕。
穆红鸾早前已派了人送信过去,她的车驾到了东陵王府便有人迎出来,却是王老太夫身边的一个管事妈妈,穆红鸾跟着进来见王老太夫人正端坐在上头,见了她便招手,
“丫头!丫头你快过来!”
穆红鸾笑着过去行礼,王老太夫人拉了她坐到自己身边,
“好孩子,你可算来了!”
穆红鸾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命几个丫头奉上,
“前头实在忙,趁着这两日便过来给您老人家请安!”
王老太夫人笑着点头,与她闲话两句,便拉了她的手起身道,
“走,跟着老婆子四处转转!”
王老太夫人带着穆红鸾便往那后头院子去,东陵王府这院子比起临翠院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王老太夫人道,
“我们这院子倒是比你们那院子差了不少!”
穆红鸾笑道,
“小中见大自来便是南派园林的精髓之处,这院子倒是精致小巧!”
王老太夫人叹气道,
“早前这院子虽不敢说在临安城中数一数二但也是排得上号的,只是如今家里人多,便占了院子修屋子,左一间右一间,便将院子给越围越小,到如今成这样儿了!”
穆红鸾瞧了瞧左右,果然细看便能瞧出来这院子是被人改动过的,四面的矮墙颜色也有些深浅不一,应是不同时候修建的。
王老太夫人见她打量四处,便叹了一口气道,
“丫头,你也是聪明人,老婆子也不与你绕弯子,老婆子这回也是受人所托想塞个人给你!”
穆红鸾听了却是一愣,
王老太夫人这话是何意?莫非是想让我给长青纳妾!
王老太夫人人老成精,一瞧她神色便知她想歪了,当下笑着拍她手背道,
“丫头,你放心!长青那小子如何着紧你,我老婆子会瞧不出来?老婆子生平最恨那纳妾的男人,又怎会勉强旁人!”
说着话又拉了穆红鸾走了两步,
“唉!我那媳妇杨氏前头带了个孙女,二皇子婚宴上你可是见过了?”
穆红鸾点头笑道,
“那小丫头白胖胖的,倒是十分可爱!”
王老太夫人道,
“杨氏前头便求过我,想将那孩子送到你们府上养着,你……可是能答应?”
穆红鸾一愣,心中暗想,
“这乡野贫户家中日子艰难,倒也有将孩子送给亲戚养的,只这事儿怎会出在皇家,说出去只怕要笑掉人大牙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日子难
王老太夫人见她神色也猜了八九分,当下叹道,
“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她爹是我第五个孙子,她前几年死了亲娘,他爹吵着闹着让我那媳妇给他再娶了一个,只这新媳妇却是个性子面甜心苦的,对黄蕊那丫头并不好……”
说着话似是想起了甚么叹口气道,
“老婆子如今人老不中用了,有些事儿藏在暗处我也是瞧不见了的!”
顿了顿又道,
“我那五孙媳妇上个月又给生了一个小子,这厢连着生了五个小子,那家里却是实在住不下了!”
穆红鸾听得瞠目结舌,这一家子也是太能生了吧!
王老太夫人见她神情倒是忍不住笑起来,
“老婆子瞧着你必是到临安不久,又不在外头走动,你不知我们东陵王府被人戏称为观音庙么?”
“哦……为何被称为观音庙?”
“自是因为我们家媳妇能生呢,比旁人拜了送子观音还要灵验……老婆子常想着甚时日子混不下去了,便将这府里的泥充做符水拿到外头卖去,包管人生儿子,说不得还要日进斗金!”
王老太夫人这也是自嘲自讽,自东陵王受封以来,俸禄不变,宅子不变,但家中的儿子却是年复一年的多了起来,偏那死头子又不懂庶务,不善经营,家里田产店铺被他败了不少。
到后头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偏偏他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一直还在,家里子孙又不愿分家,一大家子挤在这府上,能有个小花园子都是因着那老不死的好脸面,怕有客来面上不好看,若是不然这花园子也保不住了!
只他不想想,东陵王府一无权二无势,占着个虚名,旁人有事也寻不到你这门上来的,还有谁来家里瞧你的园子?
穆红鸾听出王老太夫人言语中的苦涩,自是心里发软,又因着那是黄蕊,她自是千肯万肯,只这事她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王老太夫人又道,
“那丫头也是年纪差不多了,到你们府中住两年,便寻个人家打发出去,总归在你们府上住过两年,也好寻个婆家的!”
穆红鸾听了心里叹气暗道,
“老太夫人膝下重孙子重孙女不知多少,为何单单要把黄蕊送出来,想来她那日子必是十分不好过的了!”
想了想当下道,
“老祖宗有吩咐自是不敢不从,只是这事儿总归还是要问过公爹才是的!”
若是黄蕊不姓燕,自己便当再收了一个小姐妹,黄蕊总归是姓燕,是长青的族妹,这事儿必是要问过燕韫的!
王老太夫人点头道,
“这自是应当的,自是应当的!”
即是事儿说成这样,穆红鸾自也是要借口去瞧瞧黄蕊的,王老太夫人无不点头应允,让身边的婆子领了她过去。
穆红鸾带着身边的丫头过了花园那道小门时,这才知道东陵王府过得甚么日子!
出了那门,不过一条窄窄的通道,两面全修了院子,粉刷的墙面却是十分斑驳,想来是久不翻新了。
道两旁花草也是稀稀拉拉,一副无人打理的样儿。
各院子都关着门儿,虽是瞧不出里头情景,但吵闹喧嚷之声却是一点儿不落的传入耳中,那婆子也是因着府上如此憋屈,很觉有些失了颜面不由强笑道,
“少夫人,这家里人多了些,倒是热闹!”
穆红鸾笑着点头,倒是没有露出半分不屑的神色,跟着一路顺着道路左拐右拐,到后头一个院子前头停下,婆子上前拍门,有人应了一声叫道,
“蕊姐儿,还不快些去开门!”
有人过来将门打开,正是那黄蕊!
黄蕊见了穆红鸾便是一愣,
“穆姐姐!”
原想迈步出来,想了想却又顿住了,只藏身在那门后头也不知在躲甚么,穆红鸾对她笑,
“今儿过来给老祖宗请安,便过来瞧瞧你!”
黄蕊回头瞧了瞧院子里头,却是面有难色,
“穆……穆姐姐不好请你进来呢!”
一旁的婆子见状忙道,
“我的十六小姐哟!那有客人上门拒之门外的!”
说着连连叹气,黄蕊脸涨得通红,嘴里喃喃不知说甚么,穆红鸾见状忙道,
“家里事多也不敢多留便不进去了!”
回头让秋兰把东西送过去,笑着道,
“这些果子是你前头爱吃的,拿去给姐妹们分了……”
黄蕊愣愣接过还未说话,穆红鸾又道,
“我也不敢多留了,隔几日派了人来接你玩儿!”
说话转身就走,黄蕊忙追了出来,
“穆姐姐!”
她前头藏了一半身子在里头众人瞧不见,现下追出来才知晓她为何不敢现身出来,却是身上穿着一件旧衣裳,下头裙子上头湿淋淋一片,隐隐还传来尿骚味儿,难道是在家里抱弟弟么!
穆红鸾瞧在眼里并不说破,只是让她回去,
“即是不方便就回去吧!姐姐我也不在乎那点子礼数的!”
黄蕊涨红了脸,在那婆子的瞪视下嗫嗫行礼,
“穆姐姐,家里实在……实在鄙陋……我……”
穆红鸾笑道,
“无妨的,日后有空来家里玩就是!”
说罢便带着丫头走了,黄蕊捧着手里的东西,瞧着她们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回去。
刚一进门,手上的东西便被人给拿走了,她那继母笑眯眯道,
“黄蕊真是好孩子!出去一趟怎得便认识这样贵气的夫人了!她是谁呀?”
黄蕊喃喃道,
“是……是蒲国公子夫人!”
继母闻言眼前一亮,
“蒲国公府的少夫人……”
低头瞧了瞧手里的东西,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儿,推了她道,
“好孩子,去把你弟弟拉的东西给弄了!”
自己却抱着东西回了房中,将门一关却是不许黄蕊再进去了。黄蕊立在那院子里左右瞧瞧,这院子又小又脏,家里几个大弟弟四处乱跑着,打翻了待洗的衣裳,弄得一地湿淋淋的。
最小的那个还在屋子里哭,刚刚拉了一身,正臭哄哄的等着黄蕊收拾,里头堂屋中也是一片杂乱,家里早不用丫头了,只黄蕊一个人做了粗使婆子与丫头的活儿。
这样的地方那能让穆姐姐那样天仙般的人儿下脚!
穆红鸾回到前头,王老太夫人道,
“你可是见着她了?”
“见着了!”
“唉!那孩子我也不瞒你,你别瞧着她生得白胖,却是因着她……她娘怀她时摔过一跤,后头生时又是三天三不落地,以至的脑子有些微不灵光,东陵王府如今名声在外……”
顿了顿瞧了一眼立在身旁的杨氏,
“……她祖母怜她不好寻婆家,便想了这一招儿,按说老婆子应亲口同你公爹讲,只后院里的事儿如今是您做着主,老婆子总归要问过你的!”
王老太夫人也是打听过的,穆红鸾虽说出身卑微,但极得蒲国公父子看重,家中大小事务全数由她打理,倒是那后头娶的新夫人对外头称身子染病给送到了外头去。
王老太夫人自是知晓这中间怕是有些文章,孰对孰错不知晓,穆红鸾是个有手段之人,她却是能瞧出来的!
想要自家丫头在蒲国公府有好日子过,自还是要靠着她的!
穆红鸾却是没想到黄蕊有这么个隐疾,回想她一言一行倒是瞧不出来有甚不妥当,王老太夫人道,
“这孩子不过应对时比人慢一些,贪吃了些,旁的倒没有甚么……只她老实在家里时常被姐妹兄弟们欺负,她祖母也是心疼她……唉……”
两人说着话,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蒲国公府上来人接了,王太老夫人闻言笑道,
“瞧瞧……倒是真稀罕,怕我把你留下来呢!”
下来拉了穆红鸾的手往大门去,瞧那架势是要去送人,穆红鸾忙拦道,
“老祖宗,请留步!红鸾不敢劳烦您老人家亲自相送!”
王老太夫人想了想便停了脚步,
“老婆子倒是真想送你,只你辈份轻我出让人瞧见了,倒显出你的不是了!”
穆红鸾忙行礼这才告辞出来!
到外头府门一看,果然见燕岐晟一身骑装端坐马上,见了她笑道,
“我估摸着时辰也是差不多了,才让人通报的!”
穆红鸾便问道,
“你的事儿可是办成了?”
燕岐晟翻身下了马,过来扶她上车自己也坐上车来,
“那辽人凭地狡猾倒是让他提前溜了!”
穆红鸾皱眉头,
“这偌大的临安城如何去寻一个隐藏的辽人!”
燕岐晟应道,
“无妨左右多花些时间罢了!”
转头又问起王老夫人是有何事要同穆红鸾说,穆红鸾将王老夫人所言告诉给他,燕岐晟眉头皱了起来,
“我小时便不喜家里姐妹吵闹,怎得现下倒要塞一个进来!家里人少也清静些!”
听他意思却是不肯,穆红鸾一时并没有说话,燕岐晟回过味儿来瞧她神色,
“你可是喜欢那丫头?”
穆红鸾心里也有些左右为难,
看着黄蕊那丫头的日子似是并不好过,只若是自己硬带回家惹得燕岐晟不快却又有些不妥,想了想应道,
“我也不是非要她,只是可怜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犯事了
第二日穆红鸾却是还在生气,燕岐晟也不敢去撩她,一早儿吃罢饭出门便亲自去东陵王府上接人。
王老太夫人闻讯又惊又喜,迎了燕岐晟进来便问道,
“怎得是长青过来,你那媳妇儿呢!”
燕岐晟呵呵一笑,不敢说自家将媳妇惹毛了,今儿早上却是连眼风都没有赏一个给他呢!
“老祖宗万安!我那媳妇儿事忙,长青便过来接了黄蕊妹妹过府上玩些时日!”
这是答应了!
王老太夫人闻言却是眼圈一红,取了帕子捂眼道,
“唉!好孩子……我就知晓你同你母亲一样,都是心软良善的好孩子!”
燕岐晟听了也是心下一酸,自小崔氏去后,便是燕韫也少有在他面前提起小崔氏,倒不是燕韫薄情,反倒是太重情,提起来难免要伤心不已,父子俩都怕触了对方伤口,却是当着面儿都不敢提。
小崔氏早些年因着是大崔氏亲妹又嫁给了蒲国公,在燕氏皇族之中也是很风光了一阵子,那时节众人奉承讨好的很是不少,到后头蒲国公府闭门谢客,又后头小崔氏身子有病,缠绵床榻,初时还有人来瞧瞧,到后头搬到太原却是无人过问了。
待到燕氏父子回归临安,小崔氏便如那风中的沙痕一般,早已被吹得烟消云散,新人不知旧人不问,燕岐晟心里也是记着的,自觉族中人薄情寡义。
又因着长真出身低微,临安贵族中虽慕燕氏父子财势,却瞧不起新媳妇卑微,那些贵妇们也不愿上门,在外头见了不过撑着场面上不失礼罢了,燕岐晟的心便更淡了!
幸好穆红鸾是个性子豁达的,她也不计较旁人眼光,更不在乎有无人来往,自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逍遥快活,在临安城中很是自成一派!
王老太夫人叹道,
“我早前也曾写过信给你母亲,只那老头子说崔后一去,官家不愿有人”
听王老太夫人提起小崔氏,燕岐晟心下暗叹,面上却是笑道,
“老祖宗,不必担心!妹妹去了我们那处,必会好好待她的!”
王老太夫人忙按了按眼角,吩咐人道,
“去!把蕊丫头叫来!”
果然有婆子去后头叫黄蕊,黄蕊出来时却是由杨氏陪着的,燕岐晟上前去见礼。
黄蕊见着燕岐晟便是一愣,呆在那处不知如何是好,王老太夫人忙喝道,
“蕊丫头,还不过来同你晟哥哥行礼!”
黄蕊这才上来,燕岐晟仔细观察她,见她一双眼黑白分明却是清澈纯净,神色有些懵懂,确是瞧着有些微的傻气!
她现下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两耳上戴着小小的珍珠耳环,其余再无首饰,燕岐晟对她道,
“蕊丫头,跟着哥哥去家里好不好?”
燕黄蕊不明所以转头瞧向王老太夫人,王老太夫人对她道,
“好孩子,你哥哥带你去他家里玩儿,他那媳妇儿便是你穆姐姐……”
说起穆红鸾,黄蕊却是双眼一亮,忙点头道,
“是到穆姐姐家去么……”
说着说着却是一顿,又犹豫道,
“我若是走了,那……那小弟弟们便没有抱了!”
燕岐晟瞧向王老太夫人,王老太夫人叹了一口气,
“唉!蕊丫头,这些你不必管,自去哥哥家里玩一阵子便是!”
黄蕊闻言立时一双眼笑起了弯月芽,瞧向燕岐晟道,
“我要回去拿几件衣裳呢!”
燕岐晟瞧她身上便知她必是没几件好衣裳的,有甚可拿的!
当下哄她道,
“你跟我走就是!衣裳让丫头给你收拾!”
黄蕊闻言摇了摇头,
“家……家里没丫头,我同琳姐姐还有萱妹妹住在一处,若是不收拾了衣裳,回来定寻不到了!”
燕岐晟一听却是脸沉了下来,回头瞧向王老太夫人,王老太夫人又叹了一口气,
“蕊丫头,你那屋子里还有紧要的东西么?”
黄蕊想了想摇头,
“没有了!”
“那便不用收拾了,哥哥家里甚么都有!”
燕岐晟倒是真没想到燕黄蕊的日子过成这样,却是心下有些不悦,他脸色一沉黄蕊倒有些害怕起来,转头瞧向王老太夫人与杨氏,
“老祖宗!祖母!”
王老太夫人道,
“去吧!去吧!你那穆姐姐在家里等着呢!”
黄蕊喜欢穆红鸾,却又有些怕燕岐晟,想了想咬牙问他,
“哥哥家里有果子吃么?”
燕岐晟一听心里一颤,都是皇室子弟,怎得会有人连富户家的女儿家都不如?
当下放柔了声音对她道,
“哥哥家里有许多果子,还有一个大湖里头有鱼,还有各式儿鸟、猫儿……你穆姐姐还有一只红狐狸……”
只那小畜生是个白眼狼!整日价在院子里瞎逛,吃饱了便占着穆红鸾的床睡,睡好了便又出去乱窜,能不能寻到它还要凭运气!
黄蕊听了这些双眼越来越亮,
“哥哥……哥哥,我……我要去的!”
“那好!现下便跟我走!”
燕岐晟让她给王老太夫人行礼,黄蕊上前去行礼,
“老祖宗,蕊儿玩几天便回来,给您带果子吃!”
王老太夫人笑眯眯道,
“好孩子,要乖乖儿听话,不许淘气!”
黄蕊点了点头又去给杨氏行礼,杨氏拿帕子捂脸,
“我可怜的……”
“嗯……”
王老太夫人一声低呤,杨氏忙抬头瞧见自家婆婆在瞪她,忙强忍了眼泪道,
“好孩子,你去吧!”
黄蕊这才欢欢喜喜跟着燕岐晟走了!
王老太夫人见两人身影消失,长长叹了一口气,眼圈儿也红了,杨氏这时才敢哭出来,一面哭一面劝道,
“蕊姐儿这一走是好事,老祖宗不用担心!”
王老太夫人叹气,擦了眼泪道,
“唉!这孩子是命苦,好在心性纯良,若是不然这些年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杨氏道,
“您也不用去想前头的事儿了,总算蕊姐儿这回算是出头了!”
也不枉两人舍了老脸去求人!
王老太夫人冷哼一声道,
“我如今是老了,家里这么多人我也管不了了,她背地里做了多少事儿,你这做婆母的却是半点没有用处!”
杨氏哭道,
“婆婆,都是媳妇的错!”
“自然是你的错,但凡你刚强几分,你那一房的事儿都不至这般乱……又何至将自家孩子拖付旁人!”
……
那头黄蕊跟着燕岐晟进了临翠园,只觉一双眼都不够用了,东张西望间已是到了九曲湾,穆红鸾迎出来见着黄蕊便拉她手道,
“好妹妹,你可算是来了!”
黄蕊腼腆立在那处,瞧见穆红鸾身后一众人,却是面露怯意,穆红鸾伸手揽了她肩头,
“莫怕,这都是姐姐家里人,你同她们混熟了便好了!”
却是拉着黄蕊进去,连眼风都不给燕岐晟一个。
燕岐晟见状摸了摸鼻头,讪讪跟在后头进去,厚着脸皮进去坐下,小丫头笑着上来给他奉茶,却是连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前院便有人来报了,
“小爷,外头有孙爷府上的人来报,说是孙爷犯了事儿被官府的人被抓了!”
“甚么?”
燕岐晟一惊腾的站了起来……
来报信的是孙延荣那院子守门的瘸子,说起来这事儿也是该着!
那拖忽儿原是藏身在临安城中一处民宅,前头被孙延荣漏了藏身之处,燕岐晟派了人去逮他,拖忽儿也是警惕,发觉不对劲便寻个空子跑掉了!
拖忽儿狼狈逃出来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
自己藏身在这处旁人根本无从得知,只有那孙延荣知晓自己的藏身之处,想起前头与他动手的年轻人,不由心中暗骂,
“那身手高强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便是姓孙的旧识,那男子分明对我有敌意,后头又有人来逮我,必定是姓孙的告诉他的!”
想到这处自觉被孙延荣背叛,当下恨的牙痒,
“孙延荣,你敢出卖老子!”
却是怀里揣着刀,寻到了孙延荣那外宅处,那宅子里只一个婆子和瘸子,自是没人发觉他,拖忽儿悄悄潜进去,见那孙延荣醉得昏天黑地,正在床上蒙头大睡,鼻中鼾声大作,不由冷笑,
“哼!老子在外头吃风喝露,你倒在这处睡得舒服!”
转身出去在那院子里的鱼缸里勺出一瓢水,手一抖便淋在了他脸上,只孙延荣醉得太厉害,被淋了冷水只嘴里嘟囔了几句,眼都没有睁一下。
拖忽儿大怒似拖死狗一般将那孙延荣拖了起来,来到鱼缸处头将他脑袋按入了水中,
“咳……咳……啊……啊……”
孙延荣自睡梦中惊醒,呛了几口水立时惊叫挣扎起来,只拖忽儿那力气十分之大,死死压着他不松手!
“咕……噜噜……咕噜噜……”
孙延荣被硬按着灌了一肚子水,眼看着要翻白眼了,拖忽儿才放了他,让他软倒在地上,伏在那处抠着喉咙,吐了个稀哩哗啦,这一吐倒是去了酒意,人也清醒了几分,抬头见是拖忽儿不由得骂一声,
“直娘贼,你个辽贼弄爷爷作甚?”
拖忽儿怒而又给了他一脚,这一脚正踩到了他的肚子上,令得他又翻江倒海的吐了出来,直到将肚子里那点儿酸水吐得个干干净净,这才抬起头来苦着脸道,
“拖忽儿,你想做甚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拿人犯
拖忽儿怒问道,
“可是你叫了人来逮我?”
孙延荣茫然,
“逮你?我叫了人来逮你么?”
拖忽儿见他不认便骂道,
“果然汉狗都是狡猾,做了不认账的!”
孙延荣应道,
“小爷我这两日正难熬呢!要来寻你晦气,也要等几日才是!”
拖忽儿见他神色倒不似说谎,便又问,
“那为何有高手潜到我住的那院子里来,若不是见机得快,说不得这时节爷爷我已是身首异处了!”
孙延荣茫然摇头,想了想骂道,
“别是你小子自己在外头惹得祸事儿,倒要赖到爷爷头上!”
“我能惹甚祸事!在这临安人生地不熟,每日里深居简出,为了不引人注意便是身边的随从都留在了城外!”
孙延荣骂道,
“这临安城里眼睛毒的大有人在!你小子揣着宝石在大街上闲逛,说不得露了白被人瞧见了!”
临安城中黑道上的好汉也是不少,瞧见有辽人肥羊进来,自然要做生意的!
左右一个辽人宰了便是宰了,难道官府还要拿了凶手正法不成?
说到这处孙延荣倒是想了起来,
“你那袋子宝石还在我这处呢!”
这也是荷儿姐妹命里没有,那一晚若是能忍了酒臭为孙延荣擦洗,说不得便能摸到他藏在怀里的袋子,那袋子里的东西比卷走的金银细软值钱十倍,只可惜她们脱了他的靴子,敞开了领口便将人扔到一旁,白白失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孙延荣说着话,便扶着鱼缸起身,跌跌撞撞的进去屋子里,将那一袋子宝石找了出来,扔给拖忽儿道,
“给你!本世子爷可不会贪你的东西!”
他虽缺银子缺得厉害,却也不会做昧人钱财的事儿!
拖忽儿见他拿了东西出来,倒是信了他,只当真是自己在外头钱财露了白让人给盯上了!
当下过去扶了歪歪倒倒的孙延荣道,
“如今我们那生意究竟如何个做法?你可是有了章程?”
孙延荣被他这么一折腾,早已是面色惨白似鬼,当下一摆手道,
“你便在这处寻间屋子住了,这事儿待小爷我睡上一觉再说!”
他现下头疼欲裂,肚子里早已清空实在没力气同拖忽儿纠缠,这厢进屋去一头倒在床上立时就睡了过去。
拖忽儿倒也不客气,他在外头担惊受怕又饿又累,却是去下人房,叫起来那粗使的婆子要吃东西,那婆子被吵起来也是满心冒火,只孙延荣狐朋狗友多时常也有这样的事儿,无奈只得起身就着灶间里的东西,给拖忽儿做了一碗面。
拖忽儿唏哩呼噜吃完,将碗一扔自己也找了一间被褥俱全的房间倒头就睡,这一睡却是一觉到了天晚!
这事儿也是他们该着!
两人在这院子里睡得昏天黑地,偏偏孙延荣在外头这么些日子,他那亲娘担心着他,便带了人来这处瞧一瞧他。
那守院子里的瘸子自是认得开国公夫人,见人上了门忙恭敬迎进来,开国公夫人崔氏生了一张满月脸,慈眉善目,为人很是温和,开口说话也是声音温柔,
“荣儿在何处?”
婆子上前道,
“前头与蒲国公府的小爷吃了一回酒,醉得有些狠了!”
崔氏皱眉又问道,
“那……荷儿呢?为何不见人?”
婆子立时面露异色,
“夫人……夫人带着她那妹子跑了!”
“甚么?”
崔氏一惊拍桌子站了起来,立在那处想了想又是一喜,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女子跑了?”
婆子应道,
“前头趁着爷吃醉了回来,便卷了细软……跑了!”
崔氏倒不是乎那点子东西,闻言却是十分欢喜,
“好!好!跑了便好,前头迷得我儿神魂颠倒,任是我这当娘的如何规劝他也不听,现下那小蹄子自己跑了,好好好!免得拖累我儿!”
那婆子与瘸子都是苦笑,婆子应道,
“世子爷,这几日很是烦闷,却是吃了不少酒呢!”
崔氏也是心疼儿子,叹了一口气道,
“这一回他可是吃尽了苦头,总算我在家里苦苦相求,让国公爷消了这口气,待我儿隔两日酒醒了便能回府了!”
婆子闻言大喜,
“如此真是太好了!夫人总算不必日夜忧心了!”
她与这瘸子是崔氏的老人,早前跟着陪嫁到开国公府守了个园子,后头园子卖给了旁人,两夫妻便闲了下来,恰逢那时孙延荣在外头买了这院子,便向崔氏要了这两人过来。
崔氏自是怕儿子在外头不惯,有自己人伺候着当然更好,因而后头孙延荣无银雇人时,那些个人都走了干净,却只这两个留了下来!
崔氏也是欢喜便去屋子里瞧自己儿子,见他脸色惨白睡在床上,却是守着他哭了起来,
“我的儿,你就是个傻的,那起子水性杨花的女子有甚好的,你为了她顶撞了父亲连世子之位都不要了,她却这样对你……”
她在一旁嘤嘤的哭,倒将孙延荣哭醒了,孙延荣见是自己母亲,这才翻身起来,却是睡了这么久总算是回复了一点儿元气!
崔氏同他讲,开国公已是气消也许他回去了!
孙延荣也是受了这回教训,自家知晓厉害了,也不敢嘴硬便悻悻点头说是愿意回去了!
崔氏见状大喜,忙让人预备了水给他沐浴。
崔氏带来的小丫头去灶间里烧水,却是见着一个高壮的汉子,正在里头鬼鬼祟祟寻东西吃,
当下吓得尖叫起来,众人出来一看,孙延荣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拖忽儿在呢!
孙延荣忙过去拉了拖忽儿对崔氏道,
“这是我北边来的朋友,在临安城中做生意,便在儿子这处住几日!”
拖忽儿知是孙延荣的母亲倒也恭敬上前见礼,只他那身高体壮的样儿,又有怪腔怪调的口音,不说话便罢了,一说话便漏了馅儿。
崔氏寻了个机会问儿子,
“这人莫非是个辽人?”
孙延荣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不是!不是!只是家住在北边,口音不同我们这处罢了!”
崔氏是他亲娘,虽说心里怀疑却也不会揭穿了儿子,在这处呆了半日便带着人走了!
只她这一回开国公府,却是不知身边的小丫头已是将信儿传给了人,开国公宠爱的妾室姓文,文姨娘眼珠子一转便把自己那儿子叫了来,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说,冷笑着道,
“派个人去报官,也不必说是有辽人,只说有江洋大盗在那院子里,只要官府的人一去,便能知晓了!哼……我看你这回还能逃得掉!”
前头的事儿国公爷好不易才消了气,这一回里通外敌,我看你还如何保你那世子之位!
当下拉了自己儿子的手道,
“我的儿,做这一番都是为了你,日后做了世子你可需得争一口气才成!”
“姨娘放心!儿子必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
报了官又使了银子,这衙役们出动的自是十分迅速的,到孙延荣的院子外头先悄声围了起来,前后门堵了,再由人过去拍门,瘸子打开门一愣,
“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那为首的衙役喝道,
“叫了你们主人家出来说话!”
瘸子一犹豫,便被人硬闯了进去,
“哎……你们做甚么?”
瘸子叫着却被人推到一旁,孙延荣与拖忽儿察觉不对时已是晚了!
那些衙役们见到在厅堂之中对坐的两人,立时大喝一声道,
“好汉子!你们的事儿犯了!”
那拖忽儿本就是惊弓之鸟,一见衙役立时起身要跑,几位衙役也是拿人的经验十分丰富,将那手里的铁链哗啦啦一抖,
“那里走!”
铁链抖过来却是去缠拖忽儿的腿,拖忽儿气灌双腿后退两步,缠在腿上的铁链立时绷紧,
“嚯……”
拖忽儿怒喝了一声,将那两个抓着铁链的衙役拖倒,人便跃了起来,甩脱了铁链便要向后面跑去,那些衙役们见状口中呼喝一声,都跟着追了过去,一时之间由近至远,叱喝打斗之声隐隐传来,显然是拖忽儿跑远了!
孙延荣呆在那处,他出身显贵只见过旁人被拿,自己几时被拿过,坐在那处正不知如保是好,留下的两名衙役将链子往他颈上一缠,孙延荣才回过神来,
“你们敢!我是开国公世子!”
那两名衙役闻言冷笑一声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世子爷有甚么话请到衙门里同老爷说话!”
孙延荣挣扎道,
“我没犯法!本世子没犯法!”
衙役们又是冷笑道,
“世子爷犯没犯法自有公论,只那逃走的人与世子爷是何关系,世子爷还是要与我们老爷细说细说才是!”
当下拉了孙延荣便走,孙延荣一面挣扎一面高声大喝,把那婆子与守门的瘸子吓得不成,瘸子壮着胆子要上来说话,却被衙役一把推倒在地上,孙延荣见势不妙,只得冲那瘸子道,
“去寻燕大爷想法子!寻燕大爷……”
孙延荣这时节脑子总算灵光了一回,那辽人的身份见不得光,若是没被逮着还好,若是被逮着了,自己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自家老子正巴不得赶了亲儿子出门,寻他救人只怕还比不上兄弟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