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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一章 在西宁

    第二日穆红鸾睡得正香,只觉有人在耳边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张温热热的小嘴儿便亲在了脸上,穆红鸾闭着眼笑,伸手搂了人也回亲过去,

    “丑奴,也醒了么!”

    “啊!啊!”

    小东西啊啊应着又亲了她一口,穆红鸾瞧开眼见儿子在身旁,丈夫却是不知所踪,看了看外头天色心知他必是上衙去了,把压在身上的儿子挪到一旁,自己翻身坐了起来,那小东西一见亲娘衣衫大敞,便扑上来小脑袋不停的蹭着,显是想寻他的口粮。

    穆红鸾忙一把抱了他,

    “丑奴大了,不能再吃了!”

    眼看着这孩子已过了半岁,穆红鸾便想着要为他断奶了,只夏奶娘却是道,

    “这亲娘的奶水比甚么都好,我们乡下人奶娃,吃到六七岁的都有!”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心道,

    “我倒不在乎喂儿子到多大,只他爹这醋嚼了有大半年,眼看快要忍不住了,还是顺着他为好!”

    又见儿子吃粥、喝羊奶也是长得白白胖胖的,便狠下心要给他断了。

    丑奴见亲娘防得紧,这一下子不曾得逞,心中委屈便小嘴儿一瘪要哭出来,正这时外头有人在叫,

    “大姐!大姐!你起了么?”

    穆红鸾一听是四丫立时哄儿子道,

    “你四姨姨来了!”

    丑奴平日极喜爱这同自己一般胖呼呼的四姨姨,一听立时不哭了,却听得外头四丫道,

    “我进来啦!”

    门一响,四丫进来了,后头夏竹端了铜盆进来,早知晓大姐夫去了前衙,四丫便直闯了内室,进来把冲她啊啊大叫的丑奴抱在了怀里,

    “大姐姐快起身吧!我们今儿出去逛逛!”

    穆红鸾儿子离手,这才能下床转到屏风后头换衣裳,低头一看胸前星星点点不由暗骂那坏人,

    “幸喜得我没让儿子瞧见!”

    出来后又净面洗手,冬雪将饭端了上来。

    四丫守在一旁一面喂着丑奴一面道,

    “原还以为这西宁荒凉,却没想到比起兰州来倒还要繁华几分!”

    穆红鸾笑道,

    “我前头听这处名字还当是个不毛之地,后头看了九州志才知晓,原来这处自古便有人,前头称西平郡、青唐城,是西北与中原内地往来的必经之地,这处位于湟水河谷,古来是羌人聚居之地,到了本朝才改了做西宁州的……”

    四丫听了点头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话诚不欺我,这一趟若不是跟着大姐姐出来还真不知晓呢!”

    穆红鸾点头正色道,

    “四丫确是见过世面了,前头在蜈蚣岭遇上山匪时还会惊惧骇怕,到如今兰州城中喊打喊杀,敌军攻城,你都能安然入睡,屡叫不醒,果然进步神速,令大姐有一日千里之感,想来假以时日你必能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了!”

    夏竹几个听出穆红鸾的调侃之意,不由都噗嗤笑出了声,那一夜夫人上了城头,吩咐她们看好小爷,紫鸳姐姐便去寻四娘子,便想着将她带到主屋当中,大家伙儿一块儿守着,却是没想到这位小奶奶可是真心宽。

    这么连日的攻城,城中百姓个个都是心惊不安,没一个能睡安稳觉的,偏这位小奶奶睡得死沉,紫鸳姐姐连推了数下,却只是翻了一个身又睡去。

    后头绿绣姐姐知道便说,

    “四娘子能睡是福,让她这般安稳睡过去,明日一觉醒来万事皆安,也免得同我们在这处担惊受怕,不是挺好么!”

    果然待得四丫一觉醒来,城外西夏兵早已退却,城中百姓又四处走动,她自家半分不知昨晚惊险。

    穆红鸾知晓此事便赞自家妹子真是心大,

    “若是那时城破了,你这时怕已在西夏人的帐中做女奴了!”

    四丫却是振振有词道,

    “睡得足些,真有起事儿来跑得也快些,与其在那处担惊受怕,吓得手软脚软倒不如先睡一觉,能吃能睡遇事不惊!”

    穆红鸾听了只是摇头,也不知这丫头的性子随了谁,不过瞧着……倒是有些爹爹的心宽!

    姐妹两人吃罢饭,便抱丑奴上街去,这厢也未带随从,只几个丫头跟在身后,头上戴了帷帽四处走动。

    西宁一地民风与临安不同,这处长年战乱,又各族混居,因而对女子的拘束不多,街面上戴着帷帽走动的女子极少,她们这一出府倒是引来旁人侧目。

    四丫见状大喜,

    “我不喜欢戴这东西,此地甚合我意!”

    当下取了帷戴交给身后的冬雪,很是怡然自得的到处东瞧西瞧。

    一路闲逛,果然见吃食、衣着打扮又有方言与中原很是不同,众人饶有兴致的逛了半日,直到丑奴叫了肚子饿才打道回府。

    有了头一回,后头四丫时常一人偷溜出府去,穆红鸾先时还担心便派了人尾随,后头见她回回都平安归来,便放心让她出去了。

    待到蒲国公府的马车一路自临安到了西宁时,却已是三个月之后了。

    外头人报信说是临安府里的人来了,穆红鸾忙招了人进来,却见竟是燕五亲自带的队,忙下来亲迎道,

    “燕五叔此行辛苦了!”

    燕五上前来行礼道,

    “世子夫人安好,为国公爷和世子爷人事,小的不敢言苦!”

    说话间却是左顾右盼,

    “国公爷吩咐了,让小的来便要瞧一瞧小郎君好不好,瞧见了便立时写信送回临安去!”

    穆红鸾忙叫了丫头去把丑奴抱出来,四丫这厢抱了丑奴出来,丑奴如今长开了越发的好看,燕五见了不由又惊又喜,

    “我们家小郎竟如此俊俏可爱!”

    “啊……啊……啊……”

    丑奴听得有人夸他,也很是得意,张开手冲燕五比了比,燕五瞧了穆红鸾一眼,穆红鸾笑着过去把丑奴送到了怀中,燕五喜不自胜,抱着丑奴道,

    “小郎君,这一回小的给您送了不少好玩意儿来,这就带您出去瞧瞧!”

    这厢抱了他出去外头花园里,小厮们正在一样样的搬东西,那用黑布笼着的鸟笼也一个个放了下来,燕五过去让小厮掀了一个,露出里头五彩的鸟儿来,

    “啊……呀……咿……唔……”

    丑奴见着笼子里那些叽哇叫唤的鸟,立时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变着样儿的学说话,燕五又让人全数掀开来,只见这些鸟有红有绿有蓝有黄,有长尾有红嘴,有肉冠有白翎,各式各样叫叫喳喳,丑奴见了一双大眼儿应接不暇,看了这个,又瞧那个,瞧得小嘴儿张着便没有闭上过。

    燕五见他喜欢也很是高兴,

    “这些全是小郎的,您瞧瞧喜欢哪一个?”

    “啊啊……”

    丑奴欢喜的口水直流便伸手去抓,燕五吓得忙护住了他的手,

    “小郎,这鸟儿凶着呢,仔细啄了手!”

    一旁四丫却是瞧见了抱下来的红狐子,欢呼一声过去抱住,

    “大姐姐,红将军也送来了!”

    红狐狸见着穆红鸾也是十分欢喜,嘤嘤叫着把嘴凑过来,穆红鸾伸手抱住,瞧着一地的鸟儿无奈道,

    “燕五叔,这么多的鸟儿,这府上也养不下呀!”

    这衙门后宅花院极小,临翠园里养鸟的院子,一个能抵这处五个!

    燕五很是胸有成竹应道,

    “世子夫人放心,国公爷早想好了,让小的在这附近买座宅子,让养鸟的小厮们都住进去伺开着,专等小郎过去玩儿,这买宅子养鸟儿的银子全数从国公爷的账上走……”

    说着又拿另一个笼子去给丑奴瞧,只这时节丑奴回头瞧见了娘亲怀里的狐狸,啊啊叫着伸手揪它的耳朵,红狐狸最是精乖,虽说与小主人从未谋面,也知晓这是惹不得的主儿,也不敢龇牙只能可怜巴巴的瞧着穆红鸾。

    穆红鸾笑着掰开儿子的小手指,指了那些鸟笼子教他道,

    “丑奴,瞧瞧这些鸟儿,这可是你祖父特意从临安给你送来的,以后回了临安要同祖父道谢!”

    这可是公爹他老人家宠孙子的一片心,慢说是她,便是燕岐晟也没说话的地儿,此时自然只能含笑受了!

    “啊……”

    丑奴点了点头,也伸了小手指头一个个点过去,

    “啊……啊……啊……”

    一一点完了,又回头冲着穆红鸾点了点头,穆红鸾笑道,

    “是是是!都是我们家丑奴的!”

    “唔……”

    丑奴点了点头一脸的满意。

    众人见惯他们母子对话倒也不稀奇,一旁的燕五很是惊喜道,

    “小郎君竟然如此聪慧,能听懂世子夫人之言了吗?”

    紫鸳笑道,

    “五管事这是没瞧见,我们家小郎早早儿便能同夫人说话了,不过却只同夫人一人说话,旁人他是不理会的!”

    燕五笑道,

    “小郎能如此,已是十分了不得了,旁人家的孩子哪一个能比得上!”

    说话间便要回屋去写信,把这事儿告诉给国公爷,国公爷必定十分欢喜。

    待到燕岐晟下了衙回来,见着一院子的鸟儿也是直皱眉头,

    “这么多鸟实在吵闹!”

    穆红鸾笑着将公爹的打算一说又道,

    “只这些鸟已算是不错了,幸好公爹未想着将另一个院子里的狮虎猛兽运来……”

    燕岐晟笑应道,

    “想养野兽还不简单,待明日我领了人进山练兵,多少东西都能打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抓周日

    穆红鸾听了直摆手,

    “你可饶了我吧!就是这么些东西已吵得人头疼了,再弄些回来就要命了!”

    因着在外头买宅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事儿,这些鸟儿都养在了后院之中,虽是喜了丑奴,却是苦了这一干子大人,一院子的鸟叽叽喳喳叫了足足半月,才总算是花高价,买下了衙门后头一座民宅,将鸟儿们全数搬了过去,这才算是消停了!

    燕五在这西宁待了一月才依依不舍的领着车队离去,临行前与燕岐晟与穆红鸾辞行,却是冲着丑奴红了眼圈儿,

    “小郎君,此地不比临安气候宜人,您要好好保重才是!”

    这厢刚送走了燕五,没有几日燕四却是带着车队到来,竟是国公爷为了自家孙儿一岁生辰送了礼物来,穆红鸾与燕岐晟见了只有叹气,

    “幸喜的公爹前头买了宅子,这些东西能往那宅子里放,要不然这州府衙门的后宅如何能放得下!”

    丑奴一岁生辰依中原风俗自然是要抓周的,燕岐晟叫了下头一帮子兄弟进府来,穆红鸾抱着孩子出来,见着这一帮人却是吃了一惊,

    “怎得你们几个还受了伤?”

    钻天豹头上裹了布带,力金刚一个膀子吊在胸前,关飞鹰也是眉眼青肿,便是杨大强也嘴角微肿,只朱光武与蒲国公府的侍卫们一个个倒毫发无伤。

    关飞鹰见她动问,也有些尴尬道,

    “夫人不必挂心,不过是在军营里同兄弟们切磋,一时没个轻重罢了!”

    他自不好说,他们跟着世子爷进了军营,那帮子原有的骄兵悍将没一个服气的,世子爷他们不敢招惹,但无事便要寻着机会与他们动手过招,终归是技不如人便是被打了,世子爷也不好为他们找回场子,这面子还是要自己寻回来才是。

    穆红鸾早前也听长青提过两句,当下心里便有些明白了,只点了点头,此时也不好多问,过去抱了丑奴放到桌上。

    已满周岁的丑奴,生得玉雪可爱,眉目俊美,又穿着红绸滚了金边儿的一套小衣小裤,眉心被穆红鸾用胭脂点了一点,一双乌黑的大眼,滴溜溜的环视着桌面,那模样实在爱煞众人。

    今日里这厅上的众人却是燕岐晟刻意挑选过的,其余闲杂人等都被叫到了外头看守,并不许外人进来,府中下人只当主人家要关了门自家热闹一番,个个守在外头无人打扰。

    话说这丑奴坐在桌上见身前后左右放了各式东西,其中有那温润润玉做的小笔,金灿灿珠子串成的算盘,尺长的象牙做了秤杆儿,下头琥珀做的秤砣里头还有一个小虫,隐隐透香的是整块沉香木雕的小刀、小剑,一串珍珠链子,一对玉石的小马,一朵碗大的花儿,一把亮闪闪的小剑,牛筋做的小弓配了同式的小箭,玉制的小官印……甚至还有方正正,厚得能砸死人的大宁诰律……林林总总乱七八糟,总之他亲爹能想到的东西全数给他摆了满满一桌,将这小东西往桌上一放,围了一桌子人专等着这位小祖宗伸手。

    丑奴端坐在当中,左顾右盼之间神情自若,意态闲静,众人都纷纷哄他,

    “小郎,拿呀!拿呀!快拿一个喜欢!”

    “小郎瞧瞧这小马,以后做个马上将军!”

    “这小刀好!再拿个小笔,以后文武双全!”

    丑奴只是毫不理会,只回头瞧了瞧自家亲娘与亲爹,见两人肩并肩立在那处,只是笑而不语,

    “凉……”

    他冲着穆红鸾叫了一声,伸出手来要抱,穆红鸾只是笑道,

    “丑奴瞧着那一个喜欢便拿起来!”

    丑奴低头瞧了瞧,想了想翻了个身,跪趴在了桌面之上,拿小手捡了一个瞧瞧又扔到一旁,又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咬咬,便吐了出来,却是在一堆儿东西里终于捡出一个来,放在手里瞧了瞧,又塞进嘴里舔了舔,

    “啊……”

    他回头瞧着爹娘,从嘴里把东西拿出来,冲着穆红鸾一伸手,燕岐晟一见立时双眼发亮,过去一把抱了儿子,将他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却见得一方小小的玉印,上头雕的五爪盘龙,腾云驾雾,爪按圆珠,下头寸高的印体,下头翻过来却刻着四个小小的篆字,

    “江山永固”

    穆红鸾都没有见过这样东西,不由上前一步问燕岐晟,

    “这方印章是从何来的?”

    燕岐晟抱着儿子亲了一口,哈哈大笑举了印章对众人道,

    “此印乃是太祖随身之印,后传于义平王一脉,之后又传到国公爷手中,国公爷临离兰州之时交于我手中,如今又交于吾儿溟光手中,真乃是天意,必是太祖冥冥之中自有旨意,江山永固……江山永固……,此乃是太祖遗愿,吾乃燕氏正统嫡传,必应当保江山永固,社稷万年!”

    此言一出,有那能听懂的似关飞鹰之流俱是脸色一变,有那未听懂的似朱光武等人却是拍手叫好,

    “小郎君,日后必能保江山永固,社稷万年!”

    燕岐晟大笑,与众人道,

    “今日吾儿挑中这一方印章,必也是太祖显灵,欲让吾等复燕氏江山,驱除异族,复祖先荣光,继社稷大统,问诸君可敢追随!”

    众人闻此言便是再不懂的人也是心里明白了,一时之间大堂上便是一默,燕岐晟立在当中凛厉的目光一一扫视众人,却是神情睥睨,傲然而立,口中言道,

    “燕守敬此子,奢靡骄淫不体民情,不恤民生,以至百姓苦不堪言,边塞屡被人侵,吾为燕氏子孙实不愿祖宗家业毁于无能之辈手中,如今欲与诸位共厢盛举,整朝纲,肃百官,逼昏君让贤,别择贤明之人担当一国之君……”

    穆红鸾抱着儿子立在一旁,眼见得长青慷慨呈辞,心中暗叹,

    “预备了一年,长青总归是走上了这一步!”

    前头燕四叔到来后,长青便与他在书房之中密议几日,之后燕四叔连夜启程回了临安,长青与她提起时虽语焉不详,但穆红鸾也是隐隐猜着只怕事儿是要更进一步了!

    今日丑奴抓周便是由长青一手操办,她也是猜到其中必有因由,没想到果然来了!

    唉!开弓没有回头箭,长青这一步是踏出去了!

    抱着孩子缓缓四顾,以她的内力只要凝神一听便可知院里院外早埋伏有不少暗卫,今日里长青敢将此事呈于众人之前,必是打定了主意拉着这些人上船,若是有那不肯上船的,便只有往那黄泉路送了,他下手必半分不会留情的!

    燕岐晟立在厅中对众人道,

    “诸君若愿追随,我燕某人必不负众兄弟情义,待得天下大定之时,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样样不少,前途可期,诸君可有此雄心,为后代子孙搏一个富贵绵长?”

    他的话音刚落,这头一个晌应之人竟是那钻天豹魏猛,这厢猛然上前一步,撩袍子单膝跪在了地上,大声喝道,

    “吾愿追随世子爷,鞍前马后,决无二心!”

    说话间一捶胸口,人便拜了下去。

    燕岐晟哈哈大笑伸手扶起他,

    “好兄弟,以后封侯拜相,荣华富贵必不能少了你!”

    钻天豹高声道,

    “必不负世子爷所托!”

    此时众人才似从世子爷要造反的震惊之中醒悟过来,杨大强也抢上前一步叫道,

    “吾愿追随世子爷!”

    说话间人已跪了下去,众人一见纷纷跪拜,一时之间这厅中诸人无论男女俱已矮身下去,穆红鸾刚要抱着儿子曲身,却被燕岐晟一把扶住,与一同立在当中。

    这厢冲着她一眨眼,低语道,

    “这世上人人可拜我,只长真不必!”

    说完哈哈笑着,过去一一扶了,

    “众位兄弟从今尔后,我们同图大业,共襄盛举!”

    之后燕岐晟带着众人入书房议事,即是表过忠心之后,自然便要豁出命来干,上了这一条船便要拿出些真本事来,只一条道走到黑,想下来便难了!

    穆红鸾带着女眷们退回后宅,在屋中坐定,一时之间众人都似还未从震撼之中醒过神来,都低头做事默然无语,只四丫抱着丑奴坐着,却是一脸的兴奋,拉了穆红鸾道,

    “大姐姐!没想到大姐夫竟有这般抱负,实乃真英雄也!”

    穆红鸾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应道,

    “今日能在堂上之人都是我身边心腹之人,前头世子爷所言你们也是听得明明白白,现下本夫人也要问你们一句,自古这造反之路有进无退,要嘛大家跟着荣华富贵,要嘛便随了本夫人一同共赴黄泉,你们可是害怕了?”

    四丫头一人应道,

    “你是我大姐姐,世子爷是我大姐夫,这骨血连着的血亲,自然大姐姐走那一条道,我们便走那一条道!”

    四丫是个心里明白的,造反可是诛九族的,若是大姐夫败了,一大家子谁也别想跑了,即是都当众说出了口,再怕也无用,倒不如跟着反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吃羊肉

    穆红鸾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一旁肚子微凸的绿绣也是柔柔笑了笑,抚着肚子道,

    “大娘子,若不是当初您救奴婢,奴婢早成了一堆白骨,这条命也是您捡来的,是生是死都跟着您!”

    紫鸳也是哈哈笑应道,

    “夫人,奴婢同绿绣姐姐一样,若没有您,奴婢如今也不知同老娘流落到了何方,不就是造反么,若不是那皇帝佬儿做的不好,谁又要造他,奴婢跟着夫人上阵杀敌也是愿意的!”

    一旁那春芽、夏竹、秋兰、冬雪更是道,

    “奴婢等本就是府上的人,只要主子不嫌弃,奴婢们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穆红鸾听了众人此言便点了点头,沉下脸来冷声道,

    “你们跟了我这些年,应也知我实则是个面恶心善的人,平日里只要不出格,多不会苛刻你们,只此事非比寻常,大家伙儿都是提着脑袋,走这一条独木桥,今日你们即向我表了忠心,我也应允你们,以后有我在一日,必会保着你们一日,只今日之事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许对外头透露,若是不然……”

    回头瞧了一眼四丫,

    “不论是谁,我都不会轻饶……”

    说罢又幽幽瞧着墙上挂着的长剑,

    “若是出了事儿,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我亲自出手……留个全尸,便算是仁至义尽了!”

    ……

    待到燕岐晟回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因着要赶回军营自然不能再睡了,只叫了人端热水净面,用早饭。

    过来桌前坐了,见儿子在妻子怀里还在把玩那一方印章,

    “这小子还当真喜欢这东西!”

    穆红鸾有些奇道,

    “昨日里一桌子的玩意儿,他就选了这一个,自然是喜欢的,难道……不是么?”

    燕岐晟听了嘿嘿一笑,

    “我在上头涂了羊奶,羊奶里头还加了蜂蜜!”

    穆红鸾一听大怒,

    “你拿儿子做筏也就罢了,在上头涂了东西,你也不怕他真吞了进去!”

    “放心!我瞧过了……这小东西嘴不够大,吞不进去的!”

    正说着,却见端坐在亲娘怀里的丑奴突然嗷呜一声,一张小嘴儿张得奇大,居然将那方印章整个儿包进了嘴里。

    穆红鸾低头一看,立时抬头冲着燕岐晟怒目而视,燕岐晟嘿嘿一笑刚要说话,却见得眼前黑影一闪,立时一缩脑袋抱头鼠窜,身后头跟着飞出来几块饼。

    燕岐晟左右开弓一一接住了,一面往外头跑一面喊道,

    “长真,我这几日事忙,怕要久一些才能回来,你在家里好好的!”

    说话间人已跑没了影儿。

    穆红鸾气得胸口起伏,低头一看怀里的儿子正鼓着小嘴儿笑,

    “哇……”

    一声,又将那印给吐了出来,上头口水摞了一汪,穆红鸾瞧着真是哭笑不得,拿手指头戳他额头,

    “你也是个小坏蛋!”

    “咯咯……”

    丑奴笑着,把印章往她身上一擦,口水立时蹭到了穆红鸾前襟上,

    “小坏蛋!”

    穆红鸾在他嫩乎乎的小屁股上捏了一把,把儿子交到了一旁的紫鸳手上,自己进去换衣裳了。

    说甚么造反大业,却多是男人们打打杀杀的事儿,饶是穆红鸾武艺再出众,也终究困于后院之中,每日里教养儿子,打理庶务,管束下人,计算银钱,日子倒是与以往一般并无甚不同。

    若说有不同,却是四丫时常不在府中,穆红鸾闲时也问她,

    “你尽是在外头跑,那街面上到底有甚么好玩儿的?”

    左右也不过就是买买买,日子一久她也烦了,倒不如闲时在后院练一练功来得通身畅快。

    四丫闻言只是憨笑,

    “街上的东西好吃!”

    这话说的,府里的厨子虽比不上临安蒲国公府上的,但总归还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手艺算是顶好了,竟还比不上街面上的好吃?

    穆红鸾带着四丫出来原就不想太过约束她,问过几回见她不说便做罢了,总归四丫是个外憨内奸的,她倒不怕自家妹妹吃了亏去!

    只她却不知晓,自家妹子每日里出去,总要在那离了州府衙门四条街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里去。

    那小店极小,门面不过半丈见方,里头摆了四张桌子,门前摆一口大锅,下头支了火烧一锅白生生,滚烫烫,油花花的羊肉汤,里头羊骨上带着厚厚一层肉在锅里起起伏伏,不停的翻滚。

    四丫到了这处也是熟门熟路,坐到最里头那张桌前,直勾勾盯着后头那运刀如飞的青年男子,

    “店家,老样儿!”

    一旁白胡子老店家笑眯眯过来,操了一口怪腔怪调的汉话应道,

    “来喽!”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羊肉用人头大的粗海碗端上来,又有一个小碟,里头有点子灰灰的粗盐,还有一个脸大的囊饼。

    四丫也不用筷子,使手抓了骨头左右一掰,煮的酥软又鲜香的羊肉并筋骨立时分开,热气冒出来带出一股股肉香味儿来。

    四丫拿骨头轻轻蘸了一点子粗盐,便放进嘴里啃,一面啃一面还是死死盯着那杀羊的男子看,那男子生得不算高大,鼻大嘴阔,眼儿细,又爱板着一张脸,眼神有些阴郁,一双手手指修长十分灵活有力。

    这厢将那去皮的羊扔到案板之上,手腕一抖羊肚子立时便破了开来,里头的东西掉出来,落到案板下头专用来盛装的木盆之中,肚子里的东西弄干净,刀自下头插入将羊身向上一挑,立时翻了一个身,四腿向天,背脊朝下。

    这时再咚咚咚咚四刀砍下了四条腿儿,刀花一挽在肉上全留下几道豁口,之后翻过来顺着背脊轻轻一划,自颈到尾立时就破成两半,一刀斩头,一刀斩尾,再咚咚几刀砍成几截,往一旁的陶罐中一扔,提了走到外头倒进锅里,再使一旁的长柄勺子捣一捣,又加上柴火,便可等着羊肉熟了!

    四丫坐在这处,一面啃羊肉一面盯着人瞧,只觉着眼前之人一举一动都十分的利索好看,她也曾见过姐夫杀羊,只姐夫杀羊刀起刀落,浑身上下全是霸气,那眼神气势,有时她都觉着羊必是还未挨刀都被大姐夫给吓死了!

    而这小哥儿杀羊,又快又准又狠又妙,手法极是好看又灵巧,手起刀落之间砍挑宰削仿如舞蹈一般,令人感觉已至庖丁解牛之境,这羊儿死时定是还未觉得疼便毙了命。

    有时四丫瞧那些死不瞑目的羊眼时,倒觉得其中并无惊惧之色,比起大姐夫杀得那些暴凸双眼的羊儿来,显是更让她喜欢,自觉要高上一筹,

    “虽说是为了满足人的口腹之欲而死,总归死得没有那般痛苦,我吃起来也要好受些的!”

    如此倒是爱上了这家店,每每口嚼鲜香的羊肉,眼瞧利索的小哥,竟觉无比享受,便日日过来吃上一回,不知不觉竟已有两月。

    四丫自觉与这店家也是十分熟悉,又实在喜欢这小哥,今日吃完了肉便想上前搭话,过去将铜板儿放在案板上的竹筒之中,便问道,

    “你每日杀多少只羊?”

    那小哥木然不语,低头做事,若是一般的小娘家见人不理,早羞的跑掉了,只四丫却是浑不在意,又问他,

    “你每日杀羊不累么?”

    小哥儿仍是不语,

    “你杀完多少只,便歇一歇?”

    “平日里不杀羊是要做些甚么?”

    “可是要出去逛逛?”

    “后院的羊杀完了,多久又出去买一回?”

    如此这般问上了半个时辰,那小哥手上不停,只口中一言不发,四丫说得口干舌燥,有心想再要一碗汤喝,一抬头才发现天色不早了,惊道,

    “呀……我要回去了!”

    转身提着裙子就跑出去,路过店家跟前时还嚷道,

    “我明日还来的!”

    说罢一溜烟跑不见了。

    那白发苍苍的店家看了看街面上,转身慢吞吞回来看了一眼案后的青年,青年低低道,

    “不必理会她!”

    第二日又同往日一般过来,吃罢又围着小哥问来问去,小哥仍是默然不语,只埋头做事,如此又过了半月,四丫哀哀叹道,

    “我日日与你说话,你好歹应我一回吧!”

    那小哥终是手上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四丫大喜,双眼晶晶发亮,

    “你终是愿意理我了?”

    那小哥又低下头了去,四丫立时垮了脸。

    “唉……”

    这厢又垂头丧气的走了。

    又隔了半月,四丫再来时,这店里早坐了一位女客,却是坐在自己惯常的座上,也似自己一般痴痴瞧着案后的小哥,四丫嘟了嘴委委屈屈自己选了另一张坐下,却听得那女客说话了,声音很是悦耳,引得四丫侧目观看,却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女子,虽比不上自家大姐倾国倾城,却也是比自己强得太多了。

    只听那女客说的是西夏话,四丫只零星听得懂几个字,却见一直木然的小哥抬起头来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四丫,低低的应了一句甚么,女客神情很是激动,又说了几句甚么,小哥也淡淡的应了两句,那女客猛然站起身,过去一把抓了他握刀的手。

第三百五十四章 生病了

    两人四目相对,女子眼中含泪,男子神情不再木然,带着一丝丝无奈,一丝丝愧疚……

    四丫立时愣在了当场,

    这样的情形,分明像极了负心汉子多情女的戏码,

    难道……这小哥儿已经……名花有主了?

    想到这处四丫只觉天灵盖上被人一道闪电劈了下来,自头顶轰到了脚底板儿,心头疼的一抽一抽的,也跟着站了起来,连羊肉也不吃了,双眼发直,一双脚自发自动便带着人往店外走去。

    那小哥儿看了一眼离开的四丫,用西夏话对那女子道,

    “素圩娃,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那女子眼泪掉了下来,哭道,

    “细封延……你不过就是打了一回败仗,就甚么都不要的离开了兴庆府,你看拓跋斜被人撵得只带了一千兵卒回京,陛下也没有杀他,你为甚么就不可以向陛下请罪认错,仍然做你的官儿,陛下必然也不会计较的!”

    细封延摇了摇头,

    “我本就不喜欢在朝廷里做事,如果不是因为细封甘犁请求我,我不会跟着他出征的,现在借这个机会去了官位,一心追求我的武道,这是最好的了!”

    “追求武道!”

    女子四下看了看,指了指外头的大锅,又指了指案上的死羊,

    “这就是你追求的武道吗?杀羊熬汤吗?你要杀羊熬汤我有一千头一万头羊给你杀!”

    细封延抬头瞧了瞧外头叹了一口气道,

    “素圩娃,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再不出城就出不去啦!”

    “不,我不回去!你骗我,说甚么追求武道,你本来就是族中第一高手了,你是陛下御前的第一高手,你已经是最好的了,还要追求甚么?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不想娶我,所以逃出来了?”

    细封延瞧了一眼素圩娃梨花带雨的脸,又看向了那张空空的桌子,摇头道,

    “不是……我有一个还未打败之人,只有打败了他,我的心魔才能尽去,我才能在武道上更进一步!我不是逃出来的,我是来寻他的!”

    “他是谁?”

    细封延默然不语,之后便任那素圩娃哭断了肠,也再不发一言了……

    四丫回到府上心绪也不比那素圩娃好,这厢只觉得胸口发闷,堵得难受,平日里香喷喷的饭食都吃不下了,勉强用了一碗便撂下了筷子,

    “我吃好了!”

    这厢怏怏的起身回屋了。

    穆红鸾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儿子,丑奴已有一岁,燕岐晟便亲手做了一把高椅给儿子,四脚细长,四方方中间搁了一块木板,坐在上头两条小腿儿能伸出去,在他胸前又横放了一块木板,却是用来放置小碗的地方,只他现下吃饭不过就是玩耍居多,多还是要靠奶娘伺候着。

    丑奴正埋头勺粥,自己糊了一脸,听亲娘对自己说,也抬头瞧向亲娘,

    “凉?”

    “你四姨姨这是怎么了?只吃一碗饭便饱了,这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呀!”

    “姨姨……姨姨……”

    丑奴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家四姨不见了,端着勺子左右观望,又转到后头去瞧,穆红鸾取帕子擦了儿子脸上的饭颗,想了想对紫鸳道,

    “你这几日给我盯着四丫,瞧瞧她这是怎么了?”

    “是!”

    四丫这一回却是在府里窝了两日,待到第三日终忍不住还是出了府,后头紫鸳悄悄儿跑了上去,见她一路心不在焉,四处乱走一通之后,终是到了那连名儿也没有的羊肉铺子。

    四丫在门前瞧了瞧,见里头一切如旧,这才缓步走了进去,老店家见着她便笑呵呵上来,

    “客人,这两日都未曾照顾小店生意呢,今日可是照旧?”

    四丫点了点头,去了自己惯常坐的位置,那案板后的小哥儿仍是在照旧忙碌着,四丫支肘托腮瞧着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唉!好不易瞧上一个手艺好的儿郎,却是有个主的……看来以后还是只吃羊肉,莫再乱看人为好!”

    想着便垂下头去,认认真真吃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羊肉,只想是这样想,却管不住自己一双眼,吃一口便想抬头去瞧他。

    忙强令自己死死盯着面前的肉汤,眉头紧紧皱着,

    “四丫呀!四丫!你可不能这样,人家是有主的人了,你这样可是没有女儿家的廉耻!”

    想到这处狠狠喝了一口汤,又啃了好几口肉,还是忍不住瞧了那小哥一眼,却猛然发现对方也在瞧她,不由心头一跳忙低下头去,又暗暗骂道,

    “唉!我要瞧你时,你不瞧我!如今我不能瞧你了,你倒要来瞧我了!”

    又紧紧闭了闭眼,

    “吃肉!吃肉!我只是来吃肉的!”

    当下埋头大嚼,好不易吃了大半,抬头抹嘴儿,眼神又溜了过去,这一看竟又恍了神,待听到老店家招呼客人的声音,忙又低下头去,一口喝干了凉掉的羊肉汤,过去低头放入几个铜板,转身匆匆离去。

    只她一走,那垂头做事的人抬起头看了看那远去的背影,目光转到竹筒里头,良久没有动作,老店家过来瞧了瞧竹筒里,又看了看左右无人,用西夏话问了一句,

    “主人?”

    小哥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仍旧宰羊,这时间外头又进来了客人,却是个头戴帷帽的妇人,过来静静坐下,四下打量,老店家忙上去招呼,

    “夫人要吃些甚么?”

    那妇人瞧了瞧外头锅中翻滚的羊肉道,

    “买五斤羊肉,带走……”

    紫鸳回到府中将羊肉交到了厨上,回去向穆红鸾复命,

    “四娘子去了一家羊肉店……”

    “哦……”

    穆红鸾倒是不以为意,

    “她光顾旁的我倒要惊奇,若是去吃羊肉倒也不奇怪了!”

    紫鸳摇头道,

    “依奴婢瞧着倒不似这般简单……”

    她可是过来人,这男女之间的事儿,她也能瞧出几分来,在外头远远瞧着便觉着四娘神情不对,谁家小娘出去用饭一双眼只盯着店里伙计瞧的,还有……那店中的伙计只怕也有些不一般!

    “奴婢瞧着那店里的伙计,用刀如飞,手法精妙,应是个练家子!”

    “哦?”

    穆红鸾想了想道,

    “西北民生彪悍,莫说是男儿便是女儿家也能耍上两招,想来那店中的伙计应是练过的……”

    紫鸳仍是皱眉道,

    “奴婢瞧着,这店里的伙计倒似武功十分高强……”

    她跟着穆红鸾练过,虽说没有练过内家功夫,但手上功夫也是很下了些苦功的,看那伙计宰羊的手法,她自问是决计赶不上的,只觉比起夫人来必也差不了多少。

    只她不过学些了花拳绣腿,瞧得准瞧不准还真不敢说,因而也不敢妄下定论。

    穆红鸾只是担心妹子安危,其余倒并不在乎,听得紫鸳所言也未想到旁的去,只是暗暗好笑,

    “这丫头以前便觉着嫁个屠夫好,如今到了西北难道又瞧上了一个杀羊的不成,总归是有肉吃不会亏待了自己!”

    她前世今生出身都是十分低微,虽说现在做了世子夫人,但脑子里从无那门第之见,只觉着若是妹子喜欢,嫁个杀羊的也是不错,以后娘家助些银两开上几家店面,照样衣食无忧,同样使奴唤婢,生活平静也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当下暗笑在心,只吩咐紫鸳留心着四丫,便将此事暂且放到一旁。

    却说四丫那日吃了凉汤,夜里又有了心事,竟有些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第二日起身就觉头重脚轻,却是病了。

    这一病乃是凉了肠胃,却是只能喝清水,多用上两口粥就要往外吐,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儿。

    穆红鸾瞧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捏了她变尖的下巴调侃道,

    “四丫这一病倒是病出些美人尖了!”

    四丫叹一口气对她道,

    “大姐姐,我这几日病着可是想通了,这人啊!再怎么受委屈也不能亏了自己,要不然多遭罪呀!”

    她是真想通了,人家那小哥儿是有主的人,自己想着念着实在不该,还弄出了一场病来,连着几日不识肉味,实在是亏大了!

    穆红鸾笑道,

    “你即是想通了,便好好吃药,乖乖儿在屋子里养上几日,待好了再补回来就是!”

    四丫怏怏的点了点头,果然在屋中老实又呆了几日,这才算是彻底养好了身子。

    这一日想出门,取了衣裳来往身上一套,竟生生大了两寸,不由对镜叹气道,

    “果然呀,想念令人恼,你想别人,别人不晓,自己身上的肉却知道了!”

    说罢紧了紧腰带,带上自己的小钱袋便出了门。

    到了那羊肉店前,踌躇了半晌才踏进去。

    老店家见着她还是笑脸迎人,四丫坐到那处见那小哥儿仍在宰羊,抬起头来缓缓瞧了她一眼,当时一愣便又低下头去。

    四丫喝汤吃肉,只觉还是那般鲜香浓郁,入口爽利,这么些日子未沾肉腥,只觉胃口大开,正想大快朵颐,却还是想起了大夫所言,说是刚病愈不可暴饮暴食,只得一脸肉疼的剩了小半在碗中,恋恋不舍的起身过去结账。

    强忍了不看那小哥,按老价钱扔了几个铜板进去,刚要走却被人叫住了,

    “这位客人,且慢!”

第三百五十五章 左右难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又悦耳,说的汉话还是夹了一丝丝怪腔儿,却让人听得更觉入耳不忘。

    四丫猛的转身,惊喜道,

    “你……你是叫我么?”

    小哥点了点头,自竹筒之中取出一个铜板来,

    “上回……你多给了一个铜板!”

    修长的手指上头还沾着羊血,夹着铜板递到了四丫面前,四丫笑眯眯接了却是捏在手心中,没有放入钱袋里。

    小哥递了铜板又低下了头,四丫立在那处却不想走了,只他不说话,四丫此时已没有了前头的厚脸皮,也不知说甚么,只得专心瞧他宰羊,越瞧越觉着他一双手灵活无比,尖刀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动自如的样儿,好看的令人着迷。

    待得一只羊又被分解成几大块送入锅中,四丫才醒悟过来自己又呆看了他良久,却是羞愧不已,

    怎得又是这样……真……真正不知羞!

    出了店门便忍不住伸手一巴掌打在脸上,

    “唉呀呀!怎么又瞧着他入了迷,这样可真不好……不成,不成,这样下去只怕真要离不开他了,以后人家媳妇寻来,我这脸要往那儿搁,罢罢罢……切切不能再来了!”

    回到府里自己坐在屋中,把那还沾了羊血的铜板用布细细擦干净,寻来一根红绳穿上挂在了脖子上头,指了镜中的自己喝道,

    “穆四丫,你可不能脑子犯浑,那小哥虽说好,但也是别人家的,你瞧瞧那日来的小娘子,人生得眉是眉,眼是眼,大大的美人儿一个,小哥对着她可不是对你这样,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人家有说有笑的可是亲近了,所以……你……就是你……穆四丫,你不许去那店里了,这东西就当留个念想,以后想人时就瞧着它……知道么?”

    说话间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哎哟!”

    镜子里的人龇牙咧嘴,

    “咝……你还真下得去手!”

    自己揉了揉,又唉声叹气的去洗漱上床睡了,钻进被子里又冲着头顶的承尘叹了一口气,

    “这般好吃的羊肉,以后怕是再吃不到了!”

    翻了个身一闭眼,

    “睡觉!”

    待到第二日果然不再去那家店里了,自己又在街面上寻了几家店吃羊肉,只觉味儿果然不如那家店的好吃,

    “也不知那小哥到底是放了甚么药在里头,让人吃一口便再忘不了了!”

    这厢无精打采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却见得大街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自那头奔了过来,四丫定睛一瞧,却是燕岐晟回府了,忙冲外头挥手道,

    “大姐夫!”

    燕岐晟在马上见了她也挥手示意,不过自军营回来急着见妻儿,也是并未做停留。

    四丫眼见得一队人马过去,却是突然之间自街面楼顶之上,飞身下来一名黑衣人,这厢手中长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影,人已扑向了马上的燕岐晟。

    燕岐晟此时间,背后似长了眼一般,大喝一声,身子往侧一翻,人已钻到了马腹之下,花里斑见势不妙长嘶一声跑出去几步,正正躲过了对方的杀招。

    那黑衣人见一击不中,并不趁势追击却是退后几步,抬手向着燕岐晟一指,面罩之后传出来低沉的声音,

    “姓燕的,前头两回未与你分出胜负来,今日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一分高下?”

    燕岐晟自马腹之下翻身出来,一听对方声音竟是有些耳熟,略一想了想便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你!”

    黑衣人应道,

    “正是我!”

    燕岐晟笑道,

    “单打独斗有何不敢的!划下道儿来,燕某接着便是!”

    黑衣人点了点头,

    “有胆子跟我来!”

    身子一纵便往长街另一头奔去,燕岐晟见状策马便追,后头跟随的杨大强带着人正要跟去,却见他一摆手,

    “你们都不许跟来!”

    说着一夹马腹,花里斑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杨大强急急叫道,

    “将军!将军不可涉险!”

    只燕岐晟早就听而不闻,跑出去老远了!

    杨大强心知燕岐晟身旁有暗卫跟随倒是不急,只得呼喝一声道,

    “同我回府去!”

    这厢带着人赶回府去报信。

    四丫在那店中,挤在一众子看热闹的人群当中,一脸的惊诧,耳边听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这新来的燕将军一身武艺十分的厉害!”

    “可不是么,我那小舅子就在军营里,说是新来三日便连着挑了几位副将,手下无百招之人……”

    “不过……那黑衣人敢当街挑战于他,想来必是有几分斤两,也不知两人比斗胜负如何!”

    “是啊,看样子这是出了城西,也不知在何处比武,要不然我等追过去瞧瞧?”

    西北一地尚武,当街杀人打架也是常事,民众见怪不惊反以为乐,现下一个是悍勇的将军,一个是神秘的黑衣人,以他们瞧来这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打斗起来一定十分精彩,若是错过实乃憾事,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竟都把铜板儿往桌上一扔,出去牵马要跟着瞧去。

    四丫见状心中暗道,

    “大姐夫的武功十分厉害除了我大姐姐,我还没见过有人胜过他,只是不知他……他能不能打赢?”

    那黑衣人虽是蒙了面,旁人瞧不出身份,四丫自然是一眼便能瞧出来,不是那羊肉店里的小哥又是谁?

    他……他为何会当街挑战大姐夫?

    难道是与大姐夫有仇么?

    想起那有一丝怪腔的口音,

    哦……他定是西夏人!

    我大姐夫是西宁驻守,他难道……难道是敌国派来的刺客!

    想到这处突然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他好好地卖他的羊肉不好么!为何要来杀我大姐夫,大姐夫武功那么高,若是反将他杀了怎么办?

    心里不想他死,只他若不死,难道要大姐夫死么!

    这更不成啦!

    一时间心乱如麻,见众人要去城外瞧热闹,忙过去拉了店小二,将自己的钱袋往他手里一塞,

    “给我牵匹马来!”

    店小二常年在这街面上,这样的事儿见多了,虽惊奇这小娘子胆大敢去凑热闹,不过掂一掂手里的钱袋忙笑眯眯的过去牵马。

    四丫得了马翻身上去,追着看热闹的众人去了。

    只他们落后许久,这时出去寻,怎么轻易寻得到,便在城外四处奔找……

    那黑衣人引着燕岐晟出城,往一处密林中去,待到了空地之处,这才回转身来。

    燕岐晟笑着翻身下马,却是弃了掩月刀不用,取了腰间随身的配刀。

    细封延沉声问道,

    “为何不用你的掩月刀?”

    燕岐晟朗声笑道,

    “我长你短,若是胜了你,你必是不服我的,用手上这一把便与你一样了,你若是败了便无话可说了吧!”

    细封延冷笑一声道,

    “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即是如此,便动手吧!”

    说话间燕岐晟却是抽刀向前助跑两步,人便腾身跃起,双手持刀力劈向下,

    “当……”

    细封延横刀一挡,两人便战成了一团,这一番打斗端地是精彩无比,刀气凛凛山石摇,劲风阵阵草木惊,劲气所到之处卷起飞沙走石,树林摇动之间有鸟雀惊起,有那眼尖的远远瞧见这一阵势,忙指了大叫,

    “他们在那里!”

    众人忙拍马奔去,四丫跟在后头又急又气,又慌又乱,跟着大队人马跑过去,却见得那战团之中正是大姐夫与那小哥儿,不由一张红润润的脸变了色,坐在马上伸手抓了前襟,一颗心儿跳得咚咚作响,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一般。

    眼见得大姐夫一个飞扑,刀劈向他头顶,不由担心,

    “这一刀他接不住可怎么办?”

    又见他躲过去,回刀削大姐夫双足,又揪心起来,

    “大姐夫,落下去岂不是被他削个正着!”

    如此一颗心仿似被人放在锅里烙一般,翻来覆去,左右为难,两面煎熬,在一旁紧张不已,胯下马儿不知不觉越过了众人,近了战团。

    却正这时,那人一个横劈,劲气狂涌,大姐夫正回身不及,眼看就要劈个正着,四丫惊得脸色雪白,

    “大姐夫!小心!”

    哎呀一声,叫出了声,细封延闻声回眸,正这时燕岐晟竖刀格挡,

    “当……”

    一声,挡住这一刀,却是顺势一脚踢去,四丫瞧得尖叫一声

    “小心!”

    细封延回头时小腹上已是中了一脚,

    “唔……”

    嘴角立时渗出一道血丝来……

    围观的众人一见纷纷鼓掌叫好,

    “燕将军果然厉害!”

    “燕将军威武!”

    只四丫见他蹬蹬蹬连退几步,心知不好,忙翻身自马上跳了下来,人便扑到了战团当中,燕岐晟此时间正乘胜追击,举刀就砍,不防四丫斜刺刺冲了出来挡在面前,

    “大姐夫!”

    燕岐晟一愣,

    “四丫,你……”

    四丫回身去推他,

    “你快走!快走!”

    细封延捂着腹部退后几步,看了看燕岐晟与围观众人,一咬牙转身窜入了林中……

    待到穆红鸾骑着马赶来时,只见着神色怪异的丈夫与白着脸神情忧惧的四妹妹,

    “这是……怎么个情形?”

    燕岐晟一摆手,

    “回去再说!”

第三百五十六章 去寻他

    一行人回到府中,穆红鸾见四丫一副神魂不守的样儿,便让她先回屋去,

    “大姐姐……”

    四丫想了想欲言又止,穆红鸾冲她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歇一歇,有话我先与你大姐夫说过再提!”

    四丫想了想点头,她现下也是心里乱得很,想开口也不知应从何说起,便先回房去了。

    穆红鸾与燕岐晟回到内室之中中,夫妻二人才得以坐下来说话,燕岐晟道,

    “那黑衣人是细封延那小子,前头在兰州我们未分出胜负来,他这是不甘心呢!”

    穆红鸾闻言一惊,

    “那黑衣人是细封延……他怎么会混入了西宁城中?”

    穆红鸾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他混入这西宁城中就是为了与你分个胜负……只怕未必吧!你如今可是西宁主将,若是能刺杀于你……于他也是大功一件!”

    即是事关丈夫安危,穆红鸾如此设想也是情理之中。

    燕岐晟想了想摆手道,

    “依我瞧着倒也未必……我到了西守之后才知晓,原来这细封延乃是西夏王御前第一高手,不过此人嗜武并不热心政事,前头与细封甘犁在兰州大败,回转兴庆府后自请辞去军职,后头不知所踪,没想到他竟是到了西宁来!”

    穆红鸾眉头仍是紧皱,

    “依长青的意思,他这是……”

    燕岐晟哈哈一笑道,

    “他这一回,依我瞧着……只是不服前头败于我之手,这是要来找回场子呢!”

    朋友之间能惺惺相惜,对手之间同样亦能如此,细封延那小子,他瞧着倒是有几分顺眼,若不是相两敌对,说不得还真能坐下来喝一顿酒!

    却听妻子又问,

    “那今日……你与细封延战得如何?”

    说起今日燕岐晟却是神色古怪,

    “因着四丫打岔,细封延挨了一脚,想来应是受了些伤,不过四丫……怎会挡在我的刀前,为那细封延求情?”

    穆红鸾一愣,低下头细想了又想,

    四丫一路跟着她从临安到西宁,一路都未有异样,只到了西宁之后时常往外头跑,想起前头紫鸳所言,不由的心中暗道,

    “不会这般巧吧!”

    细封延辞去了官职潜入了西宁城中来,想来也应不是一时半日的了,难道他在这城中潜伏时,竟与四丫熟识了?

    难道就是那卖羊肉的店家?

    前头紫鸳说此人刀法高超,我却大意马虎,并非派人细查,难道就是他?

    自家妹子每日过去盯着人家瞧个不停,现下又为他求情……

    难道是……难道是瞧上那细封延了,以至的今日见他落败,便为他求情?

    想到处猛的站起身来,

    “我去寻四丫!”

    这厢不顾燕岐晟话还未说话,人已推门出去,急匆匆到了四丫的房门前拍门轻唤,

    “四丫!四丫开门!”

    里头久无人应声,穆红鸾一掌拍在门栓之上,震裂了门栓,一把推开门进去一看,却是空无一人。

    “四丫!”

    ……

    四丫回去屋子里,却是刚坐到桌前,猛然又站了起来,

    “他只身一人又受了伤,若是不能及时医治,可怎么办?”

    想到这处便扑到了自己的妆台前,小抽屉里还有不少药,是他们前头从临安出来时带在身上的,四丫也未细看这些药于内伤是有用无用,摊开了自己的帕子,把十来个拇指大的小瓷瓶全数包在里头,揣入怀中便悄悄出了门。

    自角门溜出了府,立在大街上才想起来,他现下也不知身在何处,说不得人早就跑了!

    一时有些泄气,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往他那小店跑去,到了那处果然见店门紧闭,四丫顺着墙根转到了宅子后头,那里有一道后门,她趴着门缝往里头瞧了瞧,院子里还散养着几只咩咩叫的羊,却不见小哥与那白发苍苍的老店家。

    四丫想了想,从头上抽了一只长长的银钗,将细长的钗尖从门缝里探进去,轻轻拨动着门栓,果然没有几下便将门栓拨开了,四丫轻轻推开了门,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便一闪身进去又把门给关上了。

    “咩咩咩……”

    院里的羊见有人进了院,都叫唤着纷纷四下避开,四丫探头探脑四处乱瞧,这乃是前店后院的格避,后院只两间房,都是门窗紧团。

    四丫过去趴在窗上瞧了瞧,里头果然也没有人,这厢又用银钗挑开一间屋门,自己进去一瞧,里头只有一桌一床,床上被褥枕头,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

    “唉!”

    四丫有些失望的坐到了床上,

    现在想来,他必是另有身份,说不定真是西夏的杀手,藏身在西宁城中刺杀大姐夫,这一回功败垂成,自然逃得远远地,怎么还会自投罗网回来这处呢!

    四丫又四下打量见这屋中布置简陋,值钱的东西一样没有留下,心里更肯定小哥与那白发的店家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处坐在床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便好似肚子里几日未吃饭一般,空得人抓心挠肝,好不难受!

    只此时也不想回去府上,便坐在床边发呆,这一呆也不知待了多久,眼见得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肚子里这时节也咕咕作响起来,四丫伸手揉了揉肚子总算是回过神来。

    当下站起身便打算要走,却突然听到外头院子里的羊儿们咩咩叫唤了起来,四丫一愣就凑到窗前去瞧,却见到外头院门被人一脚踹开,领头的人提了刀冲进来,四丫透过窗缝一瞧,竟是杨大强。

    她也不知这是来寻她,还是来寻这里主人的……

    只此时间她心里正乱着,也不想被人给带回府去,回到府中面对大姐姐她要如何分说?

    同她讲实话,自己瞧上的卖羊肉的小哥,竟是一个刺杀大姐夫的西夏奸细?

    自家还为他求情,令他得以逃脱?

    做时她倒是眼也未眨冲了出去,这下子再回想起来,又觉着很是对不住大姐夫,实有些没脸见大姐姐!

    一面想着一面猫腰钻到了床底下。

    刚藏好了身子,杨大强便领着人踹开了门,冲了进来,这屋子陈设简陋,一眼便能瞧完,

    “没人!”

    旁边的屋子也有人在说话,

    “这间也没人!”

    杨大强眉头皱了皱,

    “再四处搜一搜!”

    众人分开四散寻找,这一店一院本就小,一帮人四下看了不过几息便全数搜完,除了院子里一群咩咩乱叫的羊外,连人毛都没有一根。

    杨大强想了想一挥手道,

    “我们走!”

    四丫这丫头平日里瞧着憨憨傻傻的,倒也算乖巧,怎得今儿不声不响的跑出来,急得表妹跳脚,这才闹了一出刺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临安怎么同姑母、姑父交待!

    四丫伏在床下大气都不敢出,足足又呆了一柱香这才笃定杨大强带着人走远了,便打算爬出来,正这时却突然听到外头惊魂未定的羊儿们又咩咩叫唤了起来。

    四丫呆了呆缓缓将爬出去的身子又缩了回来。

    不多时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房门被人轻轻打开,有一双脚先走了进来,步伐有些许沉重,后头紧跟着又进来一人。

    两人在屋中坐定,听一把苍老的声音,在说西夏话,四丫略略听懂几个字,

    “……这里……危险……”

    另一个人低低应了一声,

    “放心!……刚搜过……”

    后头那人一说话,四丫立时心里乱跳起来,

    “是他……他竟回来了!哦……是了,他真是聪明,城外此时反倒不安全,还不如藏回城里来,这里表哥他们刚刚搜过,定是不会再回头搜的!”

    又想起他进来时脚步有些乱,

    定是因为前头受了伤的缘故,不由暗暗心急起来,只她这么心思乱动之时,呼吸不由急促了些,屋中的人立时听了出来,

    “甚么人!”

    伏在床下的四丫还未来得及说话,一股劲风袭来,头上的床板便被人掀了开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便抵在了她的喉头,

    “你是甚么人?”

    四丫只来得及吸上一口冷气,人就被抓了肩头提了出去。

    此时间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屋中不能点灯,这室内三人都是在黑暗之中动作,有人将她提起来抵到了墙角处,刀仍是抵在喉头上,

    “唔……我……”

    四丫挣扎了一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来,喉头处便传来了刺痛,不过只这一声细封延便听出了端倪,手上一松,用西夏话说了一声,

    “点灯!”

    “呼……”

    白发的老店家掏出了怀里的为折子,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火折在暗室之中渐渐明亮起来,借着那点子微光,细封延果然瞧见了那张脸,呆了呆惊道,

    “你……你为甚么在这里?”

    说话间手中的刀移了开去,四丫长出了一口气,这才伸手去摸脖子,手指上有些湿润,原来被划破了皮。

    细封延神情有些异样,回头冲老仆人用西夏话,

    “到外头望风!”

    自己伸手接过了火折,将桌上的油灯点燃,又有纱罩罩在了如豆的油灯之上,室内昏昏暗暗,勉强能瞧见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 铜板儿

    四丫伸手进怀中将自己带的那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放到桌上,帕子打开里头有十来个小瓷瓶,四丫瞧了他一眼道,

    “这些药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都是御用的好药,你……瞧瞧可有能用的?”

    细封延默然,伸手拿过瞧了瞧,又打开来闻了闻,寻到一个倒出一些粘稠的膏状物,冲着四丫招手,

    “你过来……”

    四丫依言过来,

    “抬头……”

    四丫抬起头来露出喉间一道细细的伤痕,伤口不深只被刀锋碰了碰,细嫩的皮肉还是被破开,流了些血,不过已是止住了。

    细封延用药细细的抹伤口,小娘子生得白白胖胖,样貌虽算不得出众,但一身的皮肤十分细嫩,自己粗糙的食指划过伤口时,疼得她向后退了退。

    细封延收了手看着她,半晌道,

    “你不该来这里……”

    四丫看着他咬唇,

    “我只是来送药,现下就走……”

    见细封延神色有异忙道,

    “你放心……我……我决不会告诉旁人你们在这里的!”

    细封延低头不语,只是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又细细为她涂抹,这一回却是力道轻柔了不少。

    四丫仰起头借着灯光细细瞧他,

    还从来没有离他这般近!

    从近处瞧,他比起来大姐夫来确实没有那般英俊贵气,气势凛人,却不知为何在她瞧在眼里,却只觉比大姐夫更加好看,瞧着便让人心安,瞧着……吃肉也香了许久,现下能瞧一眼是一眼吧,以后吃肉便只能在脑子里想他的模样了。

    待到那细小的伤口全数被药膏糊了厚厚一层时,细封延的手指才缓缓离开细嫩的皮肤,垂眸瞧了瞧手指上残留的药膏,似还有她的体温一般。

    “药上好了!”

    细封延对痴痴盯着他的四丫低声道,

    “嗯!”

    四丫低下了头,看了看桌上的那些小瓶子,

    “你瞧瞧,可有合用的……尽早把伤养好,离开这里,以后……以后别再为难我大姐夫了!”

    细封延沉默不语,四丫一咬牙转身往屋外走去,不多时便没入了黑暗之中,轻轻拉开院门,再回头瞧了一眼屋中那一点灯光,伸手自脖子上取下了红绳串着的铜板,挂在断掉的门栓之上,便毅然走了出去。

    “主人……”

    白发的老仆进来把东西放到了桌上,细封延目光一凝,伸手把那红线穿着的铜板拿在了手中,

    “主人,我们应该离开这里了!”

    细封延紧紧握了手里的东西,低声应道,

    “我的伤虽不算太重,但若是遇上高手便难全身而退,现在这处已被他们搜过,一时不会有人再寻来,再呆上三日,我们便离开!”

    他目光自手中的东西移向了放在桌面上的长刀,

    只是……燕岐晟……我必还要再回来寻你的!

    四丫回到府中,立时便来见了穆红鸾,

    “大姐姐!”

    穆红鸾一腔的怒火正在等着人生受,见了她不由怒道,

    “你这样不发一言跑出去,可知我派了全府的人出去寻你!”

    四丫低了头咬唇,

    “大姐姐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穆红鸾上下打量她,没瞧见她脖上的伤痕,见是全须全尾的回来才松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你去了哪儿?”

    四丫摇了摇头,

    “没去别的地方,只……只到城外去瞧了瞧……”

    “你去寻那细封延了?”

    “细封延?原来……他叫细封延么?”

    相识了这么久,她这时才知晓他的名字,原来他……真是西夏人,姓细封的么……

    四丫听人说过,细封在西夏也是大姓,怪不得……有那般貌美的女子来寻,说不得是党项的贵族已娶了妻妾……

    想着不由伸手摸了摸颈间,触手滑腻,上头还有药膏,想起他为自己上药时的情景,不由眼神一黯,

    “罢了!只要他安全离开……以后……以后便当从未见过他吧!”

    她久久不语,穆红鸾也是眉头紧皱,

    “问你话呢!你见着那细封延了?”

    这小子倒是胆大,竟还没有离开西宁么?

    四丫摇了摇头,

    “我……没有寻到他!”

    垂头之间心中滋味实在难明,又是担心细封延伤势,能不能逃出西宁城去,对着大姐姐这般扯谎,也是心中愧疚,不由的鼻头一酸,抽咽了一声险些落下泪来,穆红鸾从来都是面恶心善的,现下见自家妹子伤起心来,不由怒气一敛,气势立时减了三分,软下声音问道,

    “你哭甚么?你自家不着重安危,还不许我说上两句么!”

    四丫摇了摇头,

    “没有……”

    声音里带着哭腔,穆红鸾见状更是心里发软,再柔了声儿问她,

    “你……可是瞧上了那西夏人?”

    见四丫只垂头不泪,便又道,

    “你前头去他那店里我也是知晓的,也是我大意,未曾亲自过问,若是我去瞧了,必能认出人来,那小子乃是西夏细封氏中第一高手,在拓跋忽儿面前也是第一人,只前头与你大姐夫争斗不分上下,便寻机潜入了城里来……”

    顿了顿瞧了瞧四丫道,

    “此人是西夏出了名的武痴,这类人想来倒不会在女人身上动甚么歪心思,不过……他于我们是敌非友,你以后万万不再见他了!”

    四丫闻言点了点头,小声应道,

    “大姐姐……你放心!我……我以后再不会见他了!”

    以后便是想见也见不着了,只盼他以后好好的,莫再来寻大姐夫麻烦了!

    穆红鸾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儿,心软得不成,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应说人家了,以后我留心为你相看相看,若是有可心的,我便写信给爹娘,将你的婚事定下来吧!”

    长姐如母,想来由自己做主,爹娘也不会不允的!

    四丫咬唇想了想却是摇头道,

    “大姐姐,再待一阵子吧!”

    “唉!好吧!”

    穆红鸾叹了一口气,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眼见得四丫的身影消失,穆红鸾抬手揉了揉两旁太阳穴,燕岐晟抱了双眼迷离,昏昏欲睡的丑奴出来,见着妻子眉头紧锁,不由哈哈一笑坐到一旁劝道,

    “四丫的眼光倒是不错,细封延那小子,依我瞧着有些投脾气,若他不是西夏人,做四丫的夫婿倒也能成!”

    穆红鸾听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这还用你说,若他是个大宁人,卖羊肉也好,杀猪也罢,就是个挑粪的,我也任她嫁了!”

    说罢怒瞪了丈夫一眼,

    “都怪你……”

    “怎得……怎得又怪起我来了!”

    燕岐晟闻言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穆红鸾怒瞪他道,

    “你上回在兰州时便应杀了他,他死了就不会来西宁,不来西宁就不会招惹上四丫,岂不是一了百了!”

    这事儿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你没有杀他才惹出来的!

    “这……这也能怪着我!”

    燕岐晟瞠目结舌瞧着气哼哼抱着熟睡儿子进内室的妻子,抠了抠头皮暗道,

    “那也成吧……那小子下回再来,我就下死手弄死他……也免得受这无妄之灾!”

    四丫在府里老实呆了几日,才悄悄去寻了杨大强问,

    “表哥,那西夏人抓着没有?”

    杨大强应道,

    “城里城外都搜遍了……没有找到,看来是跑了!”

    这一回倒算是因祸得福,世子爷借着这个由头,将这城里城外都给仔细清查了一遍,果然给搜出来几名奸细,将这些奸细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居然还牵出来几条大鱼,只这类事儿自然不好同家里的女人们讲。

    四丫一听没抓着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看来……他是真走了!”

    又隔了七八日才出府去,走在街面上一双腿竟似有意识般,走着走着就到了四条街之外。

    四丫立在那处一瞧,却见得店门大开,里头有人在搬桌椅板凳,是这房子的房主正在收拾里头东西。

    房主一脸的笑意盈盈,前头那一家租户,一口气付了一年的房租,却呆了不到半年就一声不吭的走了,留下好几只羊和一些桌椅锅碗,东西他倒是不稀罕,全数搬出去扔了,羊却是自己牵了回去。

    四丫立在那处呆愣愣瞧着,不由心里难过,唉了一口气,

    “走了好!扔了更好……瞧不见以后也不想了!”

    转身就要走,一旁正在街边玩耍的,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孩儿突然冲她跑了过来,到了面前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她,

    “姐姐……这个是不是你的?”

    说话间把手摊开,那小孩儿手中赫然是一个穿了红绳的铜板,四丫一惊忙伸手接过来,

    “这个……这个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那小孩儿一指对面道,

    “前头在这里卖羊肉的大哥哥给了我十纹钱,让我在这处等你……”

    这孩儿时常在街面上玩耍,有时到了收店时,剩下的羊肉汤那白发苍苍的老店家便勺了一碗,给小孩儿们分吃。

    四丫每日都来,小孩儿早认得她了,又得了十纹钱,便认认真真记下叮嘱,一心等着四丫过来。

    四丫接了东西,从钱袋里又给了那小孩儿两个铜板,

    “拿去买糖吃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生女儿

    四丫只听得小孩儿欢呼一声,跑开去呼朋唤友,她自己却是紧紧握了那铜板往回走,心里又是气又是恼又是羞,差点儿便掉下泪来,

    “即是给了你,又为甚么还回来?我……我不过是想让你留个念想,竟连这小小的一样物件……也不愿收么!”

    罢!罢!你不收也就罢了,我……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再不相见就是!

    回去将那铜板扔进了妆盒之中,自己却是趴在镜前,低低的哭了好一阵,待到第二日起身,收拾了心情,还是照吃照玩儿,外头装着仍是那憨傻傻,没心没肺的样儿。

    穆红鸾没想出妹子异样,还悄悄对肚大如萝的绿绣道,

    “能吃能睡,看来这事儿应是过去了!”

    ……

    离了西宁城一百里,顺官道往西凉去,端坐在马上的青年回首望去,西宁城早已不见了踪影,心中暗暗想,

    “也不知……她可是收到了东西?”

    老仆从见主人回望,也同他一起回望来路,

    “主人后头可是有追兵?”

    细封延摇头回首,

    “走吧!”

    再回西夏,我要闭关修炼,待到更进一步,便回来寻燕岐晟!

    只是到底是寻燕岐晟还是寻旁人,这也只有他自家心里明白了!

    这两人一个装做平安无事,照旧吃喝玩乐,一个压下心头杂念,一心练武求强,各自过活,却无人过问那独自躺在妆盒之中的铜板儿,如今头上顶了一个明晃晃的“延”字,却无人仔细看它一眼,只得可怜兮兮的躺在阴暗处独自饮泣。

    ……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走得极快,待到丑奴迈着两条小短腿,稳稳追着红狐狸跑的时候,绿绣终是到了临盆之时。

    听着绿绣在产房里头一声声叫得凄惨,杨大强早就双眼发直,呆若木鸡了,目光盯在丫头们进进出手中的血水盆上,杨大强只觉着喉头发紧,两条腿儿发软,身子发抖,挣了几挣想站起来,却还是扑通一声又坐了回去。

    他上沙场杀敌时,弄得一头一脸的鲜血,那是半分不觉着骇怕,只不知为何想着这血是从自己妻子身上流下来的,这整个身子便不听脑子使唤了!

    穆红鸾在一旁瞧着他那窝囊样儿不由摇头,知晓这时节也是指望不上他的,自己便在一旁指挥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瞧着,空闲时还安抚一下自家无用的便宜表哥,

    “宫口已是开了五指,再等一会儿孩子便能生出来啦!”

    杨大强白着脸问,

    “表……表妹……你这一会儿是多久啊?”

    从进去就说是一会儿,到了现下还是一会儿,这一会儿到底还要多久啊?

    穆红鸾白了他一眼,

    “你等着吧!”

    说着话撩帘进去了,里头绿绣虽说疼痛,但精神还很好,此时正半抬了身子喝水,见了穆红鸾便问道,

    “大强他……还好吧?”

    穆红鸾应道,

    “瞧那样儿脸白的跟个鬼一般……两条腿不停的发颤,说话都不利索了,不知道的还当是他生孩子呢!”

    没用的东西!他在外头好端端坐着,还要里头疼得满头大汗的人还关切!

    这话一出,产房里众人都是笑,产婆笑道,

    “这都开六指了……再忍上一会儿就成了……依老婆子瞧着……这一胎必是十分顺利的……”

    这两位产婆还是当初同国公从临安来的两位,一直养在府上,现下又轮到给绿绣接生,瞧着这情形,却是比当初世子夫人生小郎时好太多了!

    果然,这又过了一个时辰,宫口开到了十指,产婆这厢叫着让绿绣用力,又是尖叫又是使劲儿的,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到里头哇哇的哭叫之声,声音传到外头花园子里,正与四丫揉着狐狸毛的丑奴就咧嘴儿一笑,

    “妹妹!”

    四丫很是吃惊,

    “丑奴说甚么?”

    丑奴指了那院子又道,

    “妹……妹!”

    这时节去那面打听的小丫头急匆匆跑来,对四丫报喜道,

    “四娘子,生了……生了……生了一个小娘子!”

    四丫听了又惊又喜,转头甚觉神奇的瞧向自家小外甥,

    “丑奴真厉害,怎得便知晓你绿绣婶生得是女儿!”

    丑奴不应声只是咯咯笑了一声,一把薅了红狐狸尖尖的耳朵就往嘴里塞,小白牙狠狠这么一咬,

    “吱……”

    红狐狸疼得一声叫唤,后腿儿一蹬,自他怀里挣脱出来,头也不回的往花园墙根处的狗洞钻去……

    绿绣平安生产,穆红鸾也是十分欢喜,亲手抱了裹好的小乖乖给杨大强瞧,杨大强一双手在下摆处擦了又擦,颤巍巍伸手接过去,只觉又软又小轻得好比二两棉花,杨大强低头瞧了瞧女儿小小的脸,皱皱的,红红的,眼儿紧紧闭着,

    “她……她怎……这么小?”

    自己只用一个手掌便能托起来,这也太小了!

    “哇……”

    小乖乖动了动,突然小嘴儿一张便哭了起来,杨大强吓得身了一僵,

    “她……她怎么了?”

    穆红鸾笑着接了过去,

    “她这是要寻亲娘呢!”

    说罢抱着孩子转身又进去了。

    经这么一下子,杨大强才总算是回过神来,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双手,

    “我……我这是当爹了!我有……我有女儿了?”

    又有些纳闷的回头瞧了瞧产房里头,

    “这小东西……从绿绣那肚子就这么蹦出来了?”

    想了想,觉得适才好似没有瞧清自家女儿生得甚么样儿,忙紧走几步撩帘子闯了进去,里头绿绣已是被收拾妥当,正在喝汤回复力气,见他进来穆红鸾便带着丫头们和产婆退了出去。

    杨大强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边上,过去连连冲着绿绣作揖,

    “好绿绣!辛苦啦……辛苦啦!”

    绿绣此时也是筋疲力尽,一双眼瞧着身旁小床上的女儿却是满眼的温柔,却是半分不曾移开,杨大强凑过去也同她一起瞧向小床上的女儿,杨大强很是惊奇的瞧了瞧绿绣仍是有些隆起的肚子,又指了小床上的女儿很是惊奇的问道,

    “这……这小东西……真是从你这肚子里蹦出来的?”

    真不是哪位神位给变出来的?

    这女人生孩子真是神奇,就这么在肚子里揣了十个月,一下子就变出来了一个又小又软又会哇哇大哭的小东西来了?

    绿绣闻言气得伸手捶他,

    “你说的甚么话!”

    这可是老娘辛苦生的,蹦出来的……那么好蹦出来,你给我蹦一个试试?

    这男人家没有十月怀胎,没有辛苦孕育这小小的肉团儿,还当生孩子容易呢!

    杨大强挨了一爪子,左右他皮糙肉厚半点不觉着疼,只傻呵呵笑着过去扶绿绣躺下,

    “你定是累了,好好歇息一下吧,我在一旁守着你们娘俩儿!”

    绿绣瞪他一眼,躺了下去也是一脸的疲惫,

    “待我睡一觉再同你算帐……”

    一双眼皮刚一粘上便再睁不开了,猛然想起一事,忙强打了精神呢喃道,

    “孩子的名儿,你……可是取好了!”

    杨大强笑呵呵的神情一僵,抠了抠头皮,

    哎呀!这事儿我怎么给忘记了!

    眼见得妻子闭上眼沉沉睡去,看着女儿却是脸皱起了一团,

    “哎呀……这倒是取个甚么名儿呢?”

    怀胎这般久,他在军营里也是忙碌竟半分没有想起这事儿,

    快想想!快想想!待会儿绿绣醒了,若是还没想出来,说不得又要挨上几下……

    穆红鸾见绿绣这处母女平安,便将人交给了丫头婆子们,自己带着儿子回院子里,眼看着天色不早,燕岐晟自前衙办公回来,闻听得杨大强得了一个女儿,也是派了人过去送礼道喜,笑着对穆红鸾道,

    “你那表哥的样儿,生个女儿若是随了他,以后只怕不好寻婆家!”

    穆红鸾白他一眼,

    “我瞧那孩子样儿怕是随了绿绣,以后必也是个美貌的小佳人!”

    燕岐晟听着抱了儿子过来亲一口,幸灾乐祸道,

    “幸好我们家丑奴是个儿郎……女儿家颜色太好,以后必有他杨大强哭的时候!”

    穆红鸾又白了他一眼,

    “你笑话旁人……这丑奴还是头一个呢!我们若是以后再生是个女儿……你又当如何?”

    话音一落,却见一大一小都拿眼儿瞪着她,

    “怎么了?”

    燕岐晟想了想轻咳一声,正色道,

    “这事儿前头一回我都想同你讲的……”

    顿了顿道,

    “有丑奴一个便罢了,以后……还是别生了吧!”

    穆红鸾闻言瞪大了眼,她是万万没想到长青会有如此一说,男人家不都是想多子多福么?

    更何况……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长青图得可是大宁江山,不想着儿子多些后继有人么?

    燕岐晟见她神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抱着儿子低低道,

    “前头……那一回……你生产时实在太凶险了!左右……我们已经有了丑奴,以后好好教导他就是!”

    穆红鸾听在耳中呆愣了良久,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立时鼻头一酸,眼眶儿便红了,燕岐晟见状忙伸手紧握了她的,

    “长真……我守在一旁瞧着,你生死未卜的样儿,实在太折磨人了……我那时恨不能……恨不能……就跟着你去了,上天入地,碧落黄泉都同你在一处!这情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以后真不想再经一回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只一个

    虽说丑奴如今已是一岁多了,但燕岐晟现时想起妻子生产时的情形都是心有余悸,抱着丑奴对穆红鸾道,

    “如今有了丑奴能传宗接代已是足够,以后只我们一家三口便是了!”

    穆红鸾眼中含着的泪终是落了下来,立时便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滴滴落在前襟上,

    “以后……以后你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丑奴不能继你的基业,你所谋一切不都白费了么?”燕岐晟伸手为她擦拭眼泪,却是哈哈笑道,

    “夺大宝之位,复燕氏荣光是我平生所愿,能得长真为妻乃是我一生之幸,只江山易得无人相伴岂不更是白忙一场?”

    穆红鸾伸手紧紧握了他的手,

    “长青,你真傻!”

    燕岐晟闻言只是哈哈一笑,将她拉进怀里,

    “傻……你瞧着我像傻的么?这世上多少男子想做我这样的傻人,还没有那般福气呢!”

    低头想吻干了她脸上的泪痕,突然横地里伸出一只小手来,

    “啪……”

    一掌后在他脸上,生生推开了燕岐晟,一个小脑袋从两人中间钻了出来,丑奴站在亲爹大腿上,转身一把抱住了亲娘的脖子,回头一脸防备的瞪着他,

    “瞧瞧……”

    燕岐晟瞪了儿子一眼,一抹脸,

    “若是再来两个这样儿的,老子还要不要活了?”

    只此时娘俩无暇理他,

    “娘……娘……”

    丑奴把小脸儿亲亲热热地贴在穆红鸾脸上,小手给她胡乱擦拭着,穆红鸾抱着儿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心里一片柔软,止了眼泪亲了亲儿子,

    “好,娘以后便只有丑奴一个,再不生了……好不好?”

    丑奴抱着她倒似听懂了一般,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

    “啾……”

    穆红鸾在他小脸儿上又重重亲了一口,一旁的燕岐晟瞧着更是醋意大发,气哼哼道,

    “不让生的是我,体贴你的辛苦的人……可是我,怎得倒让这小子占了便宜!”

    穆红鸾笑着凑过去便要献上香吻,

    “啊……”

    却那料怀里的儿子尖叫一声,又硬把小脑袋挤入了两人中间,燕岐晟气得不成,伸手一把抓了儿子后颈,单手提了他在半空之中晃了晃,作势凶他道,

    “臭小子,你屁股痒了么?”

    “咯咯咯……”

    丑奴似只小狗儿一般后颈被亲爹抓了,下面四条小腿儿不停的扑腾着,这厢被燕岐晟甩到半空之中落下来又接着,欢喜的大叫,

    “爹爹……飞飞……飞飞……”

    “好!我们出去飞飞!”

    燕岐晟提着儿子便往外头走,这屋子梁低若是又撞着了儿子,今儿晚上可是别想进去睡了!

    待到燕岐晟抱着终是玩得筋疲力尽,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的儿子进来时,穆红鸾已是散了头发,洗漱完毕在妆台前梳头了。

    燕岐晟小心翼翼将儿子交给了奶娘,看着他被抱了出去,这才回身去搂了妻子细细地腰肢,

    “总算是将这小祖宗哄睡了!”

    这厢笑眯眯拉了妻子上床去……

    待到绿绣出了月子,杨大强才终是给女儿取好了名儿,杨家小娘子大名儿取了一个杨芊芊,又待到芊芊小娘子刚满了百日,西夏那头却是有密信送到了燕岐晟手中。

    燕岐晟看过之后便招了心腹众将到帐中商议,

    “本将军闻报……如今西夏内讧,各方势力相互争斗……你们且瞧一瞧密报……”

    当下将密报传下去,众将瞧了都是大喜,人人摩拳擦掌道,

    “将军,西夏内乱,此时正是好时机,正是我辈大展身手之时,不趁他病要他命,还待何时?”

    原来这西夏国论起来国力比不得大宁与辽国,前头连着两场大败,确实大损西夏国力,国内各势力本就不满拓跋忽儿,如今更是私下里蠢蠢欲动,本就是一触即发的情形,却是因着拓跋忽儿三岁的儿子突然暴毙,立时乱成了一锅粥。

    拓跋忽儿后宫佳丽无数,正统嫡出的却只这么一个儿子,是由元后费听迦罗所生,如今突然身死且死因蹊跷,费听一族自然要追查凶手,查来查去却是将矛头指向了宠妃细封玉儿。

    拓跋忽儿素来宠信细封甘犁之妹细封玉儿,自不会让人动自己的爱妃,细封氏与费听氏本就素来不和,如今闹了起来,便拉帮结派又拖了往利氏、颇超氏和野尚氏下水,房当氏与为擒氏在一旁联合其余小姓瞧热闹,时不时还插上一脚。

    一时之间西夏几个氏族都乱了起来,私下串朕,明争暗斗倒也罢了,到后头竟然有费听氏的人被当街暗杀,这一下子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局面闹到了就是拓跋忽儿也收拾不了地步。

    大宁在西夏自然也是有密探的,这厢将消息传回西宁,燕岐晟见了怎不大喜?

    西夏内乱,此时出兵必能大获全胜!

    当即招了诸将商议,却是个个叫好,这些人跟着燕岐晟自到了西宁后,还寸功未建如何不心急?

    那原本边军的众将领,自然也是憋着劲儿要同燕岐晟的人一较高下,好在这位蒲国公世子爷面前露一露脸,当下纷纷叫嚷着要出兵西夏。

    燕岐晟当即点头拍板,立时提笔写书将信送往了兰州,韩伏虎乃是他的顶头上司,此事必然还是要经由他决断才是。

    八百里加急,快马加鞭不过一日一夜便到了兰州,韩伏虎如今伤势已愈,正端坐在自己的大帐之中查看公文,听到外头亲兵来报,便沉声应道,

    “进来!”

    亲兵进来将书信奉上,韩伏虎展信一看也是挑眉,心中暗道,

    “此时节正是出兵的好时机!”

    他统率边军多年,自然是经验丰富,知晓此时乃是回击西夏的好时机,此事可一面报与陛下,一面点将出兵,机会稍纵即逝,自己身为大将军有临机决断之权,先派兵才是!

    当下忙召了众将进大帐之中,众将听了也是群情激昂,个个吵着要做先锋,韩伏虎一面命军需官儿筹备粮草马匹,一面又将各路人马分配一番。

    这厢兵分两路,一路由自己手下大将武常安带领,一路却是由燕岐晟带领,一自兰州往西平府,一自西宁往西凉府进军。

    战事一起,西宁往兰州的官道之上立时来来往往骑兵飞驰,旗帜猎猎。

    燕岐晟接信大喜,也是召来诸将安排一番,整个军营立时繁忙起来,抽空又回了一趟州府衙门,召来了周亦舟等文官闭上门来密议一番。

    自大宁立国以来与西夏从来都是战事不断,有人来犯我,也有我去犯人,只这些年来大宁国力渐微,却是多被人寻上门来打,少有出去揍人的时候。

    现有听得西夏内乱,大军出兵,慢说是武官便是文官也是十分的振奋,个个都跳着脚的嚷道,

    “将军尽管安心出征,粮草民夫等俱交付我等安排便是,必定不负将军所托!”

    “嗯!”

    燕岐晟很是满意的点头叮嘱道,

    “此事乃是军机大事,诸公切切不可外泄,若有泄漏必以重罪论处!”

    众人也是经年的老官老吏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当下齐声应是。

    燕岐晟处置完公事,便回了后宅一趟,这时节已是二更穆红鸾早已睡下,听得外头响动,睁开眼坐了起来,

    “长青?”

    燕岐晟正在外头洗漱,取帕子擦了脸进来道,

    “吵醒你了么?”

    穆红鸾仔细打量他神色,便开口问道,

    “可是……有战事发生?”

    燕岐晟一愣旋即笑问道,

    “长真如何知晓的?莫非是长思又或是杨大强回来漏了口风?”

    这两人比自己早回府,难道是一时说漏了嘴,穆红鸾摇头道,

    “不必他们,我只需仔细瞧你神色便知!”

    燕岐晟闻言哈哈大笑,进来一面解衣一面道,

    “若是西夏人肯花重金请了长真做奸细,我必是防不胜防!”

    两人青梅竹马,长真太过明白他,不过眉宇间漏了些许兴奋之色便被长真瞧出了端倪!

    穆红鸾见他脱鞋上床,把身子依了过去,

    “这一回是西夏人又来攻城了?”

    燕岐晟摇头低声道,

    “这一回是我们要打到西夏去!”

    穆红鸾听得眉头一挑,

    “打西夏!”

    燕岐晟笑着将西夏内乱一讲便道,

    “此时他们正值内乱,正是我们征西夏的好时机……”

    一番话说得穆红鸾也是心痒难耐,双眼发光,

    “长青……我也想跟着你一同出征!”

    燕岐晟展双臂拥她入怀中,眉头微皱,有些踌躇道,

    “你一身武艺比我还高,这倒是不担心,只这一张脸……”

    如今他是主将带上几名亲卫随军自是常理,让长真假扮亲卫跟随在身旁,自然无人过问,只她这张脸实在太过艳丽,怎么扮也不似男子呀!

    穆红鸾早有那沙场驰骋,冲锋陷阵的志向,如今好不易儿子也生了,长青也做了主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即无人管束更无人说是非,又适逢西夏内乱,机会难得,这时节不跟着出去,以后有没有机会还两说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西凉城

    花里斑听了两个毛耳朵不停的乱动,

    “嗤……”

    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燕岐晟一见一拍它那马脖子,

    “成!两样都有……”

    “嘶……”

    花里斑听了这才满意的一声长嘶,负着燕岐晟便往前冲去,燕岐晟哈哈一笑单手持刀,心肘于腰侧,便往前冲去,拓跋坚野见状提了双锤迎上来,

    “当……”

    这兵器两厢交击之间,迸出几点火星,错身时花里斑故计重施又要撅屁股掀蹄子,这一回拓跋坚野早有提防,错身时将胯下马儿一带,身子往旁边躲过了花里斑的后踹一招。

    只没想到这马甚是精怪,竟借着跃起之势,一个回身甩头,将自己身上的燕岐晟都差点儿甩下背去,却是一口咬在了对方马股之上,

    “嘶……”

    拓跋坚野那胯下马上阵没有片刻,便带着血淋淋的屁股又被牵了下去,只得又换了一匹马上来,如此一来士气受挫,这边压阵的朱光武见状大笑,双手放在嘴边作了喇叭状,大声喝道,

    “花爷好样儿的!咬……咬得好……再来一个!”

    花里斑似是听懂了一般,很是得意的摇头晃脑,气得那拓跋坚野一阵咬牙,

    “这汉人奸诈也就罢了!怎得养得马也这般没脸没皮,专指着屁股使招儿!”

    两人重振旗鼓再战,掩月刀与金瓜锤打得是难分难解,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声儿实在震得人心头发颤,耳中嗡嗡作响,无奈之下众人都纷纷后退了两丈,离的再远了些。

    这厢来来去去几十个回合,燕岐晟在马上左右瞧了瞧风向,却是眼珠子一转趁着两马交错之时,刀头下坠在地面之上划下长长的痕迹,待到拓跋坚野转身之时,突然反手一挑,地上的沙尘立时扬起,冲着拓跋坚野面门而去,

    “扑……”

    拓跋坚野猝不及防嘴上中招,

    “啊……呸呸呸……”

    连连吐了几口,刚要横眉立目破口大骂,却见得对面黑芒一闪,那小贼的刀已是到了面前,

    “当……”

    举锤格挡之后,燕岐晟变劈为削,横平平向他胸口扫来,拓跋坚野手中金瓜锤来不及回撤,无奈之下只得两腿一夹马背,人便往后仰去,

    “呼……”

    那长刀带着一阵寒风自他鼻头上削了过去,再起身时只觉鼻头热辣,伸手摸竟是破了一块皮……

    燕岐晟见了指着他大笑道,

    “亏得你生了个塌鼻头,若是高鼻梁此时便只剩两个窟窿了!”

    拓跋坚野气得大叫,挥舞着金瓜锤便冲了上来,他冲上前来燕岐晟却是带着马儿往左一偏,长刀横端,刀尖自身侧向拓跋坚野刺去,这一下拓跋坚野却是没有躲过,掩月刀自腰间划过,划破了他黝黑的皮肤,立时有鲜血涌了出来,

    “啊……”

    拓跋坚野大叫一声,扔了金瓜锤伸手捂住伤口,那压阵的亲兵一见主将受伤,立时大叫着拥了上来,

    “将军受伤了!将军受伤了!”

    手持长枪长矛挡在前头,冲着燕岐晟一阵戳刺,大宁这面见状立时呼啸一声,人马压了上来,西夏人忙护着拓跋坚野退回城中,大宁军士趁势便要攻城,这厢云梯车缓缓推进,那上头滚木擂石便扔了下来。

    朱光武、杨大强、魏猛、关飞鹰还有那力金刚等燕岐晟手下亲信,一个个身先士卒冲在前头,后背长刀,口含短刃,身后领了一队兵卒便爬上了云梯,往城头上攻去。

    一时之间喊杀之声震天响,两厢交兵打了个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待到天色将没之时,燕岐晟才鸣金收兵。

    这厢众将回到大帐之中,力金刚却是身上带了伤,关飞鹰也是头上裹了一圈儿,众将上来见礼,

    “将军!”

    燕岐晟看了看众人,

    “诸位请坐!”

    众将坐下,

    “诸位将军,今日攻城……可有所得?”

    众将你眼望我眼,还是那关飞鹰开口道,

    “将军,西夏人甚是悍勇,若是强攻只怕于我不利!”

    一旁的有那边军旧部名为葛文郎,也是点头道,

    “将军,西夏人向来善攻不善守,平地作战多有优势,这西凉城并不难攻,只以我军兵力若要强攻只怕费时费力,若是让西夏人回过神来,便于我不利了!”

    众人纷纷点头,燕岐晟应道,

    “我们此一番出征乃是因着西夏内乱有机可趁,只若是拖的时日太久,令得西夏人放下内讧一心对外,倒是适得其反……看来还是要想个法子尽快拿下西凉城!”

    众人点头,却是个个皱眉,只说是使计又如何用计?

    长思这厢低头沉思片刻,

    “将军,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小的自请潜入城中先打听一番城中内幕,再行定计如何?”

    燕岐晟想了想点头应道,

    “倒也有理!”

    当下吩咐众人道,

    “明日不必攻城,只是叫阵将那西夏人能打的个个叫出来掂量一番,之后我们再做计较!”

    “喏!”

    众将都纷纷起身行礼这才退出了大帐去。

    穆红鸾本就伺候在大帐之上、中,见众人退出去才对燕岐晟道,

    “长思虽说身手不弱,但孤身一人入城实在凶险,不如由我陪了他去!”

    燕岐晟皱眉不语,穆红鸾又道,

    “我随你出征必是要有一番作为,若是成日龟缩在大帐之中,与在西宁城中又有何分别?”

    燕岐晟心知她脾气当下点头道,

    “你小心些!”

    ……

    第二日燕岐晟领着众将出营,果然轮番儿叫阵,西夏人便派了诸将出来应阵,这一番打得热闹各有胜负,直到天黑才收兵回城归营。

    穆红鸾与长思趁着夜色深沉之际,却是悄悄爬上了城头,两人身法极快在那西夏守军眼中不过掠了一阵风去,立时便不见了人影。

    这厢潜入城内,直奔那城中都统军府上,如今西夏人仿中原文化,摒弃游牧习性,建城修房,这城中建筑平民多以石筑墙又糊以黄泥,身份尊贵之人才能以瓦盖顶,都统军府是这城中唯一的二层住宅,两人毫不费力便寻到了地头。

    拓跋坚野今日与燕岐晟一战也是负了伤,回到府上正赤了身子由医官包扎伤口,口中一面骂一面暗暗道,

    “那汉人小贼果真十分厉害,若是连战下去只怕情势有些不妙了!”

    想到这处一把推开了医官,

    “来人!”

    外头人进来应声道,

    “都统军有何事吩咐?”

    “叫个人能写字的进来,本都统军要将战况上报!”

    不多时外头进来一名汉人,却是做了文士的打扮,西夏贵族不似辽人,辽人对汉人十分苛刻残暴,除却少数真正有本事的汉人能在辽国混个高人一等外,其余多数被识做两**,与牲口无疑。

    西夏人则是将百姓分做三六九等,汉人虽在下等但却还是比那牲口、奴隶要好上许多,能在这都统军府中任职,自也是能得几分赏识的人。

    这厢进来行礼,

    “都统军叫小的有何事吩咐?”

    拓跋坚野道,

    “写军报,将这处战况报与上等司请求增兵……”

    那汉人小吏忙摊纸行书,

    “……大宁军队来势汹汹,西凉城守军兵力不足,请派增兵……”

    一口气书就又念给了拓跋坚野听,拓跋坚野听罢点头道,

    “不错,正要这样……”

    却是自言自语道,

    “上等司中那费听雄与我向来不和,也不知这一回援兵能不能到?”

    下头那汉人文吏小心应道,

    “都统军,上等司中有拓跋冠宇乃是陛下亲信,要是将此信送到拓跋冠宇手中必能事成!”

    拓跋坚野听了点头,

    “好好好!”

    当下叫了心腹进来,吩咐一番这才将信连夜送了出去。

    穆红鸾伏在暗处与长思对视一眼,悄声道,

    “我倒是想着一个法子了,不如回去再说?”

    长思点了点头,

    “走!”

    两人趁夜又翻城墙回到了大营之中。

    燕岐晟见两人平安回来放下心来,

    “长真、长思可有探听到了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将在那城里所见之事一讲,穆红鸾道,

    “长青,我倒是想出一计!”

    “哦!长真竟然有计?”

    燕岐晟闻言便笑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

    “还请夫人赐教!”

    穆红鸾白他一眼道,

    “拓跋坚野即然要求增兵,那我们不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你瞧着可行否?”

    燕岐晟听了连连点头,

    “长真此计果然甚妙,只却还要人去打探那援兵何时到来,相准时机动手才是!”

    穆红鸾与长思都道,

    “此事自还是要交给我们!”

    只这一回两人实在不够,便带了一队身手极好的兵士,乔装改扮之后要潜入西夏境内。

    说起乔装改扮却是要学西夏人秃发,一众男子都全数提刀剃发,学了西夏人剃去了大半头发,或是左右,或是头顶脑后只留下一簇。

    穆红鸾舍不得自己一头秀发,便做了汉人打扮,装做这一队商人中的汉人随从,便绕过西凉城,往那兴庆府方向而去。

    他们领了人出去,这一头燕岐晟也不攻城,只是让人日日城前叫骂,那朱光武便是个领头的,却是特意搭了一个高台,让他站在上头冲着城头破口大骂。

第三百六十二章 派援军

    那些西夏人这厢立在城头也是纷纷叫骂,只一来会汉话的不多,二来没有朱光武声儿大,三来却是没那朱光武会编,这一回朱光武却是自那拓跋坚野老子与西夏老太后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讲起,这厢讲得是绘声绘色,有模有样,娓娓道来,听得大宁众军士是如痴如醉,个个鼓掌叫好便是连那城头上的西夏兵卒听了也在暗暗一拉旁边的人,

    “哎!这事是不是真的……怎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旁边的人一拍他的手,

    “哎……别吵,隔得远了,听不太清呢!”

    那城头上的拓跋坚野听了气得暴跳如雷,亲自上阵要弯弓搭箭射下对面那可恶的汉人贼子,只朱光武早已有了前头经验,带了四名兵卒手持护盾守在他四面,专为他挡了射来的冷箭。

    他们在这西凉城前闹腾着,穆红鸾与长思已是寻到了西夏援兵的踪迹。

    那拓跋坚野的信自是快马加鞭由西凉送往兴庆府,交到了上等司的拓跋冠宇手中,拓跋冠宇接信却是暗暗苦笑,

    “前头两次征大宁都是大败而归,兵马只是驻守便已捉襟见肘,如今大宁分两路来攻,攻西平府那一路乃是韩伏虎手下名将武常安所率,此时正围着西平府打得难分难解,昨日里西平府的米擒呔岩已连着发了三道求救信,西平府若是一破,兴庆府便立时有险……”

    想到这处不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昨日已派了四万兵马前往西平府去驰援,其中擒生军便有三万,如今王城不能有失,御前的质子军与铁鹞子陛下是万万不会派出去的,其余剩下的五万擒生军若是派了出去,只怕王城中看门的都没有一个了,若是让武常安攻破了西平,再入兴庆……”

    其余也不是无兵可派,质子军与铁鹞子统共也有三万人马,他们出动一万可抵五万,只……他们可是陛下保命的绝招儿,怎会轻易调动?

    拓跋冠宇将信看了又看,坐在那处暗暗想道,

    “拓跋坚野乃是陛下亲信,若是不派兵日后拓跋坚野回兴庆一状告到陛下面前,我便要受陛下斥责,若是派了兵出去,王城这处兵力薄弱,陛下现时便要寻我的麻烦……到不如……到不如将这事儿推到那费听雄身上去,左右他素来与我拓跋氏有隙!”

    想到这处心中已有定计,第二日将信带到衙门里,迳直去寻了费听雄,论起来上等司里费听雄官级要比拓跋冠宇高上一级,这事儿报到他面前,于公自然无可指摘。

    费听雄一见冷冷一笑,

    “拓跋坚野不是自称西夏国第一勇士么?”

    光长蛮肉不长脑子的东西!

    “……怎得现下要写信求援了?攻西凉的一路人马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领兵,左右不过五万人,拓跋坚野乃是老将,坚守城门不出,大宁人又奈我何?”

    费听雄这话自然是没错,论说起来拓跋坚野也没有紧急到需派兵救援的地步,只这西夏人学汉制,礼义廉耻没学多少,这下头装穷叫苦向上头要人要钱粮的模样倒是学了十足十。

    拓跋坚野自然知晓,还不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只不叫一叫,上头还当自己这城守得轻松,越发派人派粮给西平府,到后头只怕自己真想要时便没有了!

    费听雄将那封信扔到一旁,眼皮子一翻道,

    “拓跋冠宇,你怕也是糊涂了吧!昨日刚刚派了四万兵马去西平,陛下连生擒军都给派了出去,现下再派兵……你是想让陛下的质子军出动,还是想将王城的护卫全数撤了?”

    拓跋冠宇知他脾气,当下却是冷笑道,

    “大人说的是这个道理,只光顾着西平的安危不顾西凉,若是被大宁军队攻破了西凉,直驱王城,陛下怪罪下来,如何担待?”

    费听雄闻言一拍桌面瞪眼道,

    “拓跋坚野若是守不住西凉,便让他自己提头来见吧!”

    拓跋冠宇一见立时气得拂袖转身道,

    “此言乃是大人所出,下官立时书信于拓跋坚野,大人命他死守西凉,若敢有怠慢便让他自己提头见陛下吧!”

    说完人便气冲冲走了,费听雄见状鼻子里得意哼了一声,将那封信揉成一团扔到一旁,正这时旁边却有文吏欲言又止,费听雄见状瞪眼喝道,

    “有话就说,有屁到外头放去,在本官面前做甚么扭捏之态!”

    那文吏想了想上来行礼道,

    “大人,此事不妥当啊!”

    “哦,有甚么不妥当的?”

    “大人,那拓跋坚野甚受陛下器重,被陛下倚为亲信,这才派了到西凉看守兴庆门户,虽说此一战情形必不似他所说危急,只大人若是不派兵,以后陛下问起,这责任便大人去背了,若那拓跋坚野再在陛下面前告上大人一状,这……大人可就……”

    费听雄闻听得却是冷哼道,

    “怕甚么,本官乃是皇后亲叔,那拓跋坚野能将我如何?”

    “大人……您怕是忘了,如今那细封氏正猖狂着呢,若是他们……”

    费听雄一听心中暗道,

    “说得是不错,如今陛下因着太子之事正与我那侄女儿起了罅隙,若是再让细封氏寻着这机会,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我这屁股下头的椅子,可是多少人都眼馋,不说旁人便是刚刚那拓跋冠宇便是一个……”

    想到这处恍然大悟,不由怒而拍桌,

    “砰……”

    “拓跋冠宇这卑鄙小人,他怎会不知如今无兵可派,不过就是怕得罪拓跋坚野与陛下,便将这事推到了我的头上,让我出去得罪人,弄得不好陛下恼了我,他趁机上位,真是打得好算盘!”

    说到这处又怒而砰砰拍了几下桌面,那文吏忙拱手称道,

    “大人英明神武,竟看穿那拓跋冠宇的奸计,下官实在佩服佩服!”

    屁!若不是老子在一旁提点,你这猪脑也不知多少次被人坑得裤子都不剩了!

    费听雄得意哼了一声,

    “哼!拓跋冠宇想害本官,门儿都没有……”

    眼珠子一转,一拍桌,

    “派兵……他不想本官派兵,本官偏要派兵!”

    “派兵?大人……如今是无兵可派了!”

    费听雄哈哈一笑,

    “谁说没有兵?有兵……”

    待隔了半个时辰,拓跋冠宇那头却是有文吏送上公文,

    “大人,费听大人言道这是紧急公务,还请您即刻用印,小的好送到外头调兵,今日便要出发!”

    拓跋冠宇一愣将那公文展开一看,不由暗骂,

    “好你个费听雄,果然奸诈!”

    原来那公文上头确实派了一万兵马去西凉城,领兵之人便是那拓跋斜。

    一旁的文吏催道,

    “大人,费听大人说了不得延误时辰,若是耽误,以怠慢军机论处!”

    拓跋冠宇心中大骂,却不得不提笔签名,又用上了自己的大印,

    “去吧!”

    将那公文一扔,文吏忙忙从地上捡起墨迹未干的公文,急急跑了出去。

    待到日落西山之时,拓跋斜领着一万兵马出了兴庆府往那西凉而去,出了城门回首望去不由破口大骂,

    “他娘的,那个王八蛋害老子!”

    一旁的亲兵劝道,

    “副统军,你这一回也算得重新起复了,若是能在西凉立下战功,必能重得陛下欢心!”

    “屁!”

    拓跋斜却是气得鼻子里直喘粗气,

    “爷爷好不易卸了身上差事,在家里吃喝玩乐,搂我那娇媚的小妾,是谁生生将爷爷给拉了出来……”

    亲兵们都劝道,

    “副统军即是已领了军令,又带了兵出来,还是奔赴西凉好好打仗为正理!”

    说起这个拓跋斜更是气得鼻孔里要冒出烟来了,

    “让爷爷打仗也就罢了,只一万兵也罢了,竟全数是些老弱病残,连根长枪都扛不动,这是去打仗还是去送死的!”

    这时间他身旁的亲兵个个都不开口了,心中也是暗道,

    “上等司那些老爷们一个个做官做得脑子都糊涂了吧?一帮子老弱残兵去西凉,这真是送死去的!”

    一旁有那机灵的亲兵想了想却是进言道,

    “副统军不必烦恼,依小的瞧着这西凉城主官是那拓跋坚野,要守城也是他职责更大,左右这些兵乃是上等司派出来的,您不过领兵到西凉而已,到了那处将兵权一交……”

    拓跋斜闻听这才脸色稍微,点头道,

    “不错,本统军不过就是领了兵过去罢了!”

    将人一交,那拓跋坚野要怎么守城便是他自己的事儿,到时候爷爷寻个空儿溜回兴庆府,左右爷爷乃是陛下的亲堂弟,又不会杀头,大不撸了这官儿不做,正好爷爷回去抱女人!

    想到这处才哼一声,一抽马股,

    “小的们,快马加鞭给爷爷奔赴西凉,到了地头有赏!”

    “是!”

    后头一众亲兵互视个眼色,齐齐应声,打马跟着追了下去。

    呼!总算哄得这位肯乖乖去西凉了!

    他们一路往西凉奔来,穆红鸾与长思带着人正伏在那山丘之上远眺前方,不久有斥候前来报,

    “报……有大批西夏人马奔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破西凉

    “可是瞧清楚了?有多少人?”

    “约有一万人左右,只不过……”

    “不过甚么?”

    那斥候乃是老人,经验十分丰富只瞧一眼便瞧出蹊跷来,

    “这西夏一万人,其中多有老弱,连马匹都是些身形瘦弱的驽马……”

    “哦……竟有这样的事儿?”

    穆红鸾与长思对视一眼,两人都甚是吃惊,

    这难道就是西夏的援兵?

    西夏国力再弱也不至派些老弱出来打仗吧!

    他们自然不知晓那费听雄将一万残兵老弱还有些杂役后勤军整编一番之后,就拉出来给了拓跋斜。

    左右兵是派了,在陛下面前有交待,拓跋坚野守不了城便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这厢两人实在不信,便亲自潜伏到近处仔细察看,没想到果然真是些萎靡不振,士气低迷之辈,不由相视一笑,

    “难道是天助我大宁?”

    忙派了人赶回西凉城去,斥候赶回西凉城外大宁军营之中,燕岐晟得报也有些不信,

    “你们可是瞧清楚了,会不会是西夏人使诈?”

    斥候回报道,

    “回将军,因怕是西夏人计谋,我们又往兴庆府潜近二十里,并未见其他兵马……”

    燕岐晟听了握拳,右手一击左手掌心,

    “好!”

    当下忙召了众人进来,

    “前头已送信回来,西夏援兵已至……”

    却是将这一万援兵的情形一说,众将听了都纷纷摩拳擦掌,都嚷道,

    “将军,派了末将去,末将必一个不漏的全给一锅儿端了!”

    “将军,末将愿去,必将事儿办得妥帖!”

    燕岐晟低头沉思一番道,

    “为防那拓跋坚野瞧出端倪来,前头几日出阵之人一个都不能少……我们明日照常叫阵……”

    力金刚因着前头攻城时受了伤,后头一直在营中,这一回便与副将郭诚领兵两万绕过西凉,截击西夏援兵。

    当下连夜出发,西凉城中那拓跋坚野是半分不知,收了军报不由大喜,

    “果然还是派了援兵,虽说只有一万,却是聊胜于无!”

    今日与那姓燕的小子又是一战,却是打得他双臂酸麻,腰腿发软,那小子竟似个没事儿人一般,也不知这是汉人之中哪儿来的蛮小子,依他瞧着比细封延也是不差。

    待到明日必不能再与这小子单打独斗了!

    力金刚与郭诚带了两万兵马,由斥候带路一路狂奔赶到地头时已是第二日午后,穆红鸾与长思得报大喜,也亏得这一万老残行进太慢,又有那拓跋斜懒病发作起来,昨夜扎营之后,今日待到日上三竿在众亲卫的再三催促之下才起身,午饭之后才带着大军缓缓起动,走了没有二十里,眼见得日头西斜,立时又下令安营扎寨,埋锅连饭。

    此时间西夏人正在选地儿埋桩预备着扎营呢,力金刚与郭诚过来,见着长思与他身旁的小兵,力金刚刚要上前见礼,却被长思跨前一步,挡在面前使了一个眼色,力金刚恍然冲着他哈哈大笑,

    “长思兄弟,西夏人现下是甚么情形?”

    长思领了两人过去瞧,这厢伏在山头草丛之中居高临下瞧得清楚,西夏人果然都卸了马鞍,扎下大帐,正在挖坑埋锅,有几处已是有炊烟袅袅了!

    三人瞧了又瞧,长思转头道,

    “依我瞧着,这一帮子残兵实在不足为虑,不如我们趁热打铁,趁着他们立足未稳,又没有防备,悄悄围上去?”

    郭诚想了想点头道,

    “此时正好,若是再晚些,天色暗下来敌我不辩,倒不好应对!”

    力金刚想了想却是眼神不由自主溜到了一旁的小兵身上,穆红鸾瞪他一眼,力金刚立时会意,忙点头道,

    “好!就这么办,趁热打铁,我们早些将这一万人收拾了,赶回西凉城去,将军那处兵力不足,还需早早回去!”

    三人齐齐点了点头,分别下去吩咐人手,长思一拉穆红鸾道,

    “大师姐,你跟在我后头,不能有失!”

    虽明知长真身手高强,只总归是个妇道人家,若是有个好歹,他如何同长青交待?

    穆红鸾敷衍的点了点头,

    “好!”

    到时候打起来了,长思根本就顾不上旁的,要如何还不是由着自己来!

    待到西夏人营地之上四处炊烟升起时,一只响箭射入了营地之中,一名西夏兵卒喉头中箭翻身倒地,

    “敌袭!敌袭!”

    西夏军营之中立时乱了起来,穆红鸾将手中的长弓一收,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力金刚早紧随在她身旁冲了出去,一旁的长思伸手拉了一下却是扑了个空,只得暗骂一声,抽剑跟着冲下去,

    “等等我!”

    这厢大宁军乃是有备而来,留了一万人在外头包围,一万人冲入营地之中,穆红鸾带着人冲进去,遇上西夏兵便如那砍瓜切菜一般,一个个纷纷惨叫倒地。

    力金刚与长思护在她身后,一路过来却是连剑都没有染红,人尽数被穆红鸾手快砍了,长思嚷道,

    “大师姐,你别冲前头,小心!”

    刚要冲上前去,穆红鸾已是一剑刺穿了来人腹部,往中军大帐而去,长思唉一声一跺脚,力金刚砍翻一个,哈哈一笑道,

    “长思兄弟不必担心,夫人那身手,到这处便如虎入羊群一般!”

    说话间自己也跟着冲了过去。

    那拓跋斜此时间正在大帐之中,听得外头喧哗心知有变,忙大叫道,

    “来人!来人!”

    外头亲卫进来,

    “报,外头有大宁军袭营!”

    拓跋斜闻听立时额头见了汗,立时想起来把自己撵得四处跑的那一个!

    “快!快出去瞧瞧……”

    这厢带着人出来,见四处已是杀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喊杀声,黑甲玄衣的大宁军士,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

    拓跋斜忙叫道,

    “快快快!牵我的马来!”

    一旁有小兵牵了马过来,拓跋斜扳鞍上马却是因着太情急,头一回竟没有上去,这时那牵马的小兵突然伸手一按他肩头,柔媚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道,

    “都统军辛苦,上不得马便还是……别上了吧!”

    说话间一把尖刀已抵在他后腰之处,拓跋斜大惊失色,

    “你……你……”

    腰后被刀抵着,一只手已扣在了他咽喉之处,这时节他身边的亲卫才回过神来,竟不知甚么时候让敌人混到了自家主子身边,不由惊怒连连,叱喝一声拔刀要砍,穆红鸾在拓跋斜耳边轻笑一声道,

    “你若是不叫他们住手,你这腰上可要多一个眼儿了!”

    拓跋斜闻听立时高叫道,

    “住手!住手!”

    穆红鸾又在他耳边道,

    “让他们都统统跪下!”

    “……跪……跪下……跪下……”

    亲卫个个手执长刀,相互瞧瞧不知所措,穆红鸾刀尖往前头一送,拓跋斜立时惨叫一声,

    “快!快跪下……快跪下!”

    众人这才跪了下来,那力金刚与长思一见大喜,都扯着喉咙大叫道,

    “西夏人,你们主将已降,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这帮西夏人本就无战意,见得主将一降自然不会再硬撑,果然个个扔了手里的武器,抱头跪了下来……

    待到第二日天明,西凉城头守兵远远见得有一队人马赶来,却是打着西夏旗号,见状忙下几步跑下城门去报,

    “报都统军,北门有一队人马到来,看旗帜乃是援军到了!”

    那拓跋坚野闻言大喜,忙亲自上了城头一看,果然见着一个熟人,却变了脸色,

    “拓跋斜居然是你!”

    下头由亲卫簇拥着的拓跋斜,后背被抵得生疼,疼得是白眼儿一翻,向上头吼道,

    “正是老子!”

    拓跋坚野不由心中暗骂,

    “派甚么人来不好,竟派了这个无用的东西给我……对了!定是那费听雄暗中使的绊子!”

    他在上头心中暗骂,下头拓跋斜却是被人在伤口上一按,脸上肌肉不停抽动着,怒而大骂道,

    “拓跋坚野,老子是过来增援的,你倒是下来迎老子呀!”

    拓跋坚野有心不收此人,只王命难违,再是心中不愿,也只得气愤愤下得城来,这时节北门大开,拓跋斜带着众亲卫当先奔来。

    拓跋坚野拍马迎上来刚要说话,却见得对面寒光一闪,竟是有人偷袭,情急之下立时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摔了下来,幸喜的他未着甲,若是不然便只是这一下,便能摔得他起不了身。

    这厢慌忙爬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背后一凉,再低头时剑少透体而出,拓跋坚野强自转回身去,却见得一双灿若繁星的眼……

    城门处已是乱成了一团,长思领着人冲入了城门之中,后头压阵的力金刚一见,立时让人吹响了号角之声,

    “呜呜……”

    之声响起,燕岐晟这头听到立时精神一振,大叫一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小的们,跟着爷爷攻城!”

    那头长思冲入城中,带着人立时上了城头,一路砍杀过去,西凉城头一片混乱,下头又有大宁军攻城,燕岐晟这一回亲自口横尖刀于口中,头一个上了城头,后头大宁军卒如蚁一般自云梯爬上了城头,不多时便把城头守军杀了个干净,打开城门放进大队人马,西凉城中守军立时退入了城中,双方陷入巷战之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坑降俘

    巷战若起,西夏军凭着地形熟悉要想临死反扑,大宁军说不得也要损兵折将。

    只大宁军这是破门入城,势如破竹,气势汹汹,西夏军虽说人数不少,却是众龙无首,这时节连主将的影儿都不见,只能各自为战,此消彼涨自然节节败退。

    城中喊打喊杀之一声一片,惨叫怒喝此起彼伏,刀光剑影之间血光四溅,尸身遍地,杀得是难解难分,正此时却见得城楼之上,有人用麻绳吊了一具尸体下来,瞪目张嘴死不瞑目,有人在上头大声喝道,

    “你们瞧瞧这是谁?”

    有那眼尖的抬头一瞧立时失声尖叫,

    “是……是都统军!”

    “啊……是都统军……是都统军……”

    “不好啦!都统军被人杀了……都统军被人给杀啦!”

    “大家伙儿快跑吧!都统军都死了!”

    主将丧命,被人悬挂于城楼之上,西夏人见了再无斗志,这厢纷纷往北门跑去,只那处早就等着两万人马,待到他们失魂落魄的跑出来,立时围上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通儿乱砍乱杀。

    有人立时就被跺成了肉泥,有那侥幸跑出去的,被后头跟来的骑兵追上,一枪自后背刺入又由前胸穿出便丢了性命。

    还有那臂力强悍的,如力金刚之流,坐在马上手持长枪,伏身往前头一冲,便如穿膛葫芦一般,枪上便穿了两三个,再这么一抖甩将出去,立时空中几道黑影掠过,下头人只觉脸上有水滴下来,忙伸手一抹,却是满手的血,再抬头看时尸体已不知扔到何方去了!

    更有那跑得慢得,被后头追来的人马蹄一踩,骨断筋折踩了个气绝身亡,也有那早吓破了胆的早早扔刀跪了下来,大声叫喊,

    “小的愿降!小的愿降!”

    有一便有二,这厢跑得人多,降得人更多,这镇守西凉的西夏军足有六万之众,但主将已失军心涣散,跑了一万多,杀了一万多,剩下三万来西夏军士全数被俘,在这西凉城外去了兵器,卸去铠甲,跪地伏身乌泱泱一大片,大宁军士手持利刃在一旁看守。

    大帐之中众将个个喜笑颜开,纷纷拱手向燕岐晟道,

    “将军,此一战歼敌一万多,俘虏三万来人,实在是大功一件,上报给朝廷必有重赏!”

    燕岐晟笑道,

    “此一役全靠将士用命,诸位将军奋勇,待得上报之时,本将军必会将诸位的功绩大大书写一番!”

    这仗是打了,只这军功如何上报也是一门学问,弄得好了皆大欢喜,弄得不好上下离心也是常有的事儿,燕岐晟自幼旁的不学,这御下之术乃是驾轻就熟,万般的能耐。

    众将正喜欢间,下头葛文郎前一步拱手行礼问道,

    “将军,末将敢问将军……只不知这一众战俘如何处置?”

    燕岐晟想了想也觉有些棘手便问道,

    “依葛将军之意,如何处置?”

    葛文郎想了想道,

    “此事末将不敢妄议,只前头大将军军令乃是命我等袭西凉奔兴庆,如今西凉告破,若是派兵押解西夏军回西宁,只怕会分散兵力……”

    西宁城中本就兵力不多,出征时带走五万,剩下不足八千人守城,若是将这三万人送回西宁,一个不慎让败兵钻了空子,说不得西宁都要拱手让人。

    燕岐晟点头,

    “葛将军所虑甚是……”

    又听葛文郎,

    “若是我们固守西凉倒是能将这些降俘就地囚禁,只武常安孤军深入唯恐有失!”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这战俘之事确是有些棘手了!”

    燕岐晟微一垂头沉呤,却是冷冷一笑,手一摆道,

    “此事有何难!全数就地坑埋便是!”

    众人一听俱是一愣,燕岐晟冷笑一声,手扶腰间佩剑沉声道,

    “自古战事便有杀俘一说,本将军这也算不能甚么,更何况诸位可别忘了,西夏人入侵中原杀我百姓,烧毁房屋,奸**孺之事也未少做,如今我们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更何况西夏国力不盛,地广人少,杀了这三万精壮兵卒,不单能令西夏人战力减弱,便连着能生儿育女的精壮男子也减少,长远讲来于大宁是有利无弊!

    众将听了都是一默,只那葛文郎却是面有惊色,行礼道,

    “燕将军万万不可,我朝自太祖始便未曾杀过俘,若是将军开了此例只怕……只怕将军名声有损不说,更损了大宁仁义上国之名!”

    燕岐晟闻言哈哈一笑,却是面含讥讽,

    “甚么仁义上国,那也要威加海内,宇内诚服之时才讲一讲仁义,现如今强敌环伺,众邻皆是恶狼,与他们讲仁义便是自取灭亡!”

    说罢一摆手道,

    “你们不必再言,此事即是本将军作主,便由本将军一力承担,但有罪责便由我一人来受便是!”

    当下仗剑起身,大声喝道,

    “众将听令!”

    众将忙肃容拱手,

    “遵将军令!”

    燕岐晟当下点了朱光武、杨大强、葛文郎、关飞鹰还有那郭诚,

    “分做五队,三万西夏降俘就地坑杀,一个不留!”

    “……喏!”

    西凉城外三万降俘被分做了六队,在大宁军卒利刃长枪威迫之下,自掘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之后被人或刀砍或枪刺,又若是打断手足扔入坑中,就地坑杀一个未留,一时之间惨叫声、求饶声,叫骂之声响成了一片,这情形瞧在眼中便如那地狱也是相差无几……

    西凉城头之上燕岐晟仗剑伫立,神色冷如寒冰,众将也是个个面容冷厉,立在他身旁却有一人正看得瑟瑟发抖,上牙关打下牙关,打得咯咯咯作响,燕岐晟冲他一笑,

    “拓跋兄久别重逢,真是别来无恙呀!”

    拓跋斜早就怕极了,若不是左右有兵士押着,人早已软到地上了,听得燕岐晟说话,刚要张口却不防上下牙关打战,一口咬到了舌头上,立时疼得脸上的肉一抽,一口血涌出来给强吞了进去。

    这姓燕的小子就是他的克星,前头一回害他大败而归,撵得上窜下跳好不易跳回了兴庆,这一回更遭,竟偷袭大营生擒了他来,下头众西夏兵卒个个都被坑埋,拓跋坚野被吊在城楼之上,众副将或斩首或刺死没一个活口,自己只怕也是逃不了一死!

    只这姓燕的小子将他弄到这上头来看着,也不知是何用意,难道是猫难老鼠临死还要折磨一番!

    燕岐晟见他吓成这样,不由笑着伸手一拍他肩头,

    “拓跋兄不必害怕,燕某人若是有心杀你,此时间你只怕是头一个在那坑里了!”

    拓跋斜原以为自己死前还要受一番折磨,却没想到燕岐晟居然不杀他,一双死鱼眼立时生出一丝光彩来,猛然暴发出一股力道来,左右一挣将身旁的兵士挣开,人便扑到了燕岐晟脚下,

    “燕将军……燕爷爷,只要您不杀我,拓跋斜愿为将军鞍前马后,做奴做仆!”

    此言一出,城头上众将个个都是面露鄙夷,都当西夏人如狼似虎,个个是宁死不屈的汉子,却没想也出了这样的孬种!

    看看这眼泪鼻涕流到了一块儿的窝囊样子,还不如那被吊在城楼上的拓跋坚野,生为男儿,战死沙场比摇尾乞怜更来得有骨气!

    燕岐晟哈哈笑着伸手扶了他起来,

    “拓跋兄说那里话来,你好歹也是党项贵族,当今西夏王的堂兄弟,如何能让你为我做奴做仆……”

    说话间勾着拓跋斜肩头到前头垛头细看,指了在坑里痛苦嚎叫的西夏兵士,

    “你瞧瞧……他们多可怜?”

    拓跋斜刚刚稳当的身子又发起抖来,燕岐晟又紧了紧他肩头,

    “拓跋兄不必害怕,依小弟瞧着,小弟这手段可比不上你们西夏王,听说西夏王王宫之中专开辟了一处院林,里头豢养了许多猛兽,但有不服者投入兽笼之中,猛兽吃人前多不予食,不送清水,如此十日以上才可投以人食,据说有那惨叫之声十分凄厉者可传出王城数里,西夏王还以此为乐,专派了人去外头询问百姓可有听见……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起拓跋忽儿的暴虐来,便是拓跋斜也心中发颤,口里应着,

    “吾王……吾王确用此法惩戒不服之人,名曰……名曰兽噬之刑……”

    燕岐晟哈哈笑着点头,

    “如此比来,小弟比西夏王也算是仁慈……”

    将手往下一指,

    “总归让他们死的痛快些,便是有那不死的,待会儿土下去也憋不了多少时候……”

    拓跋斜牙关又打起战来,心中暗暗道,

    “你比拓跋忽儿也差不了多少,他以兽杀人自上位至如今也不过二十左右人,你这一坑却是足足有三万人!”

    燕岐晟似是知晓他心思一般,凑过脑袋来同他言道,

    “小弟不管是坑三万人,又或是坑三十万人,这其中必没有拓跋兄……,只若前头多蒙拓跋兄与我们骗开了城门,你说说……若是小弟放了你回西夏去,那西夏王的兽院之中……甚么样儿的猛兽能一口咬死人,让你少些痛苦?”

    拓跋斜听得面如死灰,抖声道,

    “燕……燕将军……燕爷爷,您……您还是现下赐我一剑,给个痛快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又生计

    燕岐晟哈哈大笑,

    “放心!放心!拓跋兄……小弟必不会让你丢了性命,依小弟瞧着这西夏人里拓跋兄是个最聪明的,小弟必会将你平安送回兴庆的!”

    拓跋斜颓然道,

    “回去又如何?回去便是送入兽口,在这处死了还能掉个好名头!”

    “嗤……”

    一旁众将都嗤之以鼻,燕岐晟懒洋洋瞧了众将一眼,众将忙目不斜视瞧向城下,燕岐晟笑道,

    “拓跋兄放心,小弟即敢送了拓跋兄回去,自有法子让西夏王不会杀你!”

    拓跋斜闻听得牙关却是不抖了,他虽说胆小无能但也不是傻子,听燕岐晟此言立时明白自己这是能保了性命,只燕岐晟必也不会平白无故送了他回去,他也是知机问道,

    “燕将军但有吩咐,拓跋斜必不敢违……”

    燕岐晟笑着重重拍他肩头,

    “也无甚大事,只你回去之后……但凡西夏国中有事还请派人快马加鞭告之兄弟一声!”

    拓跋斜立时明白了,

    “这……这不是让我做内奸么?”

    燕岐晟笑咪咪道,

    “左右都做过一回了,也不在乎再做上个十回八回的了,拓跋兄放心……小弟必不会亏待你!”

    说着又凑到耳边悄声道,

    “听说拓跋兄素来爱恋美人儿,汉地美女貌美性柔,吴侬转语,温柔婉转最是体贴,拓跋兄若是肯尽心为小弟办事,以后拓跋兄来投,必是金银珠宝,美女在怀……”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又诱又逼又胁又迫,拓跋斜本就是个软骨头,以酒色相诱,不过挣扎了几息,便点头应允,

    “燕兄弟切切不可负我!”

    “拓跋兄放心!”

    燕岐晟哈哈笑着拍着肩头将他拉离了城头,

    “走!今日便请拓跋兄先痛饮一顿!”

    ……

    燕岐晟杀俘三万的消息传回了兰州,韩伏虎得知却是苦笑连连,

    “世子爷这一手真是毒辣,果然是背后有靠,出手便不同!”

    他乃是经年的老将,单以战策论,杀俘此招用于西夏可谓十分管用,西夏人少,精兵更不多,精壮的男子杀一个少一个,杀得人多了于西夏国力损害极大,假以时日,不用大宁出兵,他自己便要灭国。

    只若是这事儿传到了朝堂之上,让那些成日里嘴上仁义道德的官儿们知晓了,只怕要骂上人祖宗十八代去。

    咦!不过这事儿若是落到世子爷头上,只怕他们还真不敢骂!

    这一骂就骂到太祖头上去了,一个大不敬扣下来,必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燕岐晟是他的下官,这事儿却是连着自己也给绑上了船,不过……虽说是被迫上了船,能经此一役打的西夏人一蹶不振,便是背个骂名也是值了!

    想到这处韩伏虎不由洒然一笑,提笔在燕岐晟的军报上落款用印,

    “来人啊!将此军报送往临安!”

    “是!”

    这俘虏不杀也是杀了,此时战局于我大利,若不趁胜追击,岂不是空负了他韩某人在边塞打拼这二十几年。

    传令兵出了兰州城分做两路,将韩大将军军令送到西凉与西平,燕岐晟接军令便吩咐诸将道,

    “大将军下令,原地整休三日,便一路往兴庆府,与武将军那一路合兵一处攻打兴庆府!”

    “喏!”

    众将听令,大军能在这西凉休整三日,于这激烈战事之间也算难得。

    待天色渐暗,大帐之中只留夫妻二人时,穆红鸾上来为他解甲去衣,燕岐晟这才低头看她,

    “长真,可是有话与我说?”

    这几日军事繁忙,夫妻二人虽在一个大帐之中,却是连知心话也不能说上两句,这时节才得空与她说一说心里话。

    穆红鸾抬头瞧了他一眼,立时便知他心思,当下轻声应道,

    “长青的心思我明白,你乃是率军之将,做事自有考量,即是觉着做的对便做就是!”

    长青必是问的杀俘之事,一次便坑杀三万手无寸铁之人,于她来讲心中也觉着十分残忍,只长青此举她也明白缘由,自不会阻他。

    燕岐晟伸手搂了她腰身道,

    “坑杀降俘我即敢做,便不会后悔,旁人如何凭说,我半分不在意,只不想你觉着我冷酷暴虐!”

    三万降俘也不是非杀不可,只他不愿多费手脚,杀了才干净,一了百了,只怕在旁人眼中这就是冷酷残暴!

    只这大军之中人人都可传他残暴,他却决不许长真口里蹦出一个字儿来,便想想她会以惊惧厌恶的目光瞧向自己,燕岐晟的心头便要涌上无尽的怒意,这世上人人都可说他不好,只长真决不能!

    穆红鸾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心中暗叹,

    长青的性子实则确是有些偏激,只这么些年一直在临安做他的富贵公子,到了战场之上这骨子里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只这时节她如何能点出来,只是笑着伸手抚他脸道,

    “在我心中,长青从不冷酷暴虐!”

    你只是性子急了些!

    燕岐晟这才满意的低头,刚捧了她的脸两唇相贴,却立时被她一巴掌拍开脸,人也退出了两步去,此时节外头传来亲卫的声音,

    “将军,武将军那处战报到!”

    燕岐晟一脸恼怒,出征这么久,与妻子同吃同住却是半分未能偷香,今日好不易寻着机会一亲芳泽,虽不能如何但解一解馋也是好的,却是被人如此打断,怎不恼怒?

    穆红鸾见他满脸的欲求不满,不由噗嗤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燕岐晟瞪她一眼,见她乖乖退到一旁站立,这才沉声道,

    “进来!”

    外头亲卫报上武常安亲自手书,燕岐晟展开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原来那武常安攻西平府却是有些艰难,如今领兵在西平城外与西夏人打得是昏天黑地,西平府守将乃是野离什源,此人是西夏老将擅攻擅守十分厉害,武常安本就攻的坚难,后头又有西夏人增兵四万,更是让他寸步难行。

    前头燕岐晟拿下了西凉城时便派人送了军报过去,武常安见信也是暗自焦急,自己经年的老将竟不如一个黄口小儿,便是以后真能拿下了兴庆府,回到兰州在众将与大将军面前,只怕也是颜面尽失。

    这厢焦急起来,连着三日下令攻城,又自己亲自赤膊上阵,带着手下亲兵冲了两回,却都未攻下城门。

    再后头又收到韩大将军军令,却是催促他尽快攻下西平府好与左路军汇合,一同攻兴庆府,武常安不由更是焦急,眼见得每日里损兵折将,久攻不下,无奈之下只得回信求援,这头也将自己的情形报与燕岐晟得知。

    燕岐晟端坐大账之中沉思良久,便叫人请了拓跋斜进来,拓跋斜自得知自己性命无虞,便放下心来胡呼海喝,每日里都将自己灌得是酩酊大醉,这厢酒气冲天被左右兵士扶了进来,按跪在了地上。

    燕岐晟见状一招手,

    “来人给我泼醒他!”

    穆红鸾应了一声,随手抄了一旁的陶罐,将一罐的冷水,从头顶给拓跋斜浇了下去。

    拓跋斜被冷水浇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却见得眼前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兵正手持陶罐,面无表情的瞧着他,拓跋斜嘴里长吐了一口酒气,直愣愣瞧着这小兵,心中暗道,

    “这小子生得虽黑,一双眼倒是跟个女人一般好看!”

    当甩了甩脑袋便要伸手去拉人,燕岐晟一把拉了穆红鸾到身后,

    “退下!”

    小兵退了下去,燕岐晟低头瞧了瞧自己被打湿的衣襟,蹲下来脸上带了笑道,

    “拓跋兄,你的酒可是醒了?”

    拓跋斜勉强敛了敛神,应道,

    “醒……醒了!”

    燕岐晟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小弟有几句话想问问拓跋兄……”

    “请……请讲!”

    “不知拓跋兄可知……如今西夏王城中兵力如何?”

    拓跋斜一惊,此时酒却是全数醒了,

    “你……你这是预备攻打兴庆府吗?”

    燕岐晟点了点头道,

    “即是到了这处,自然是想前去兴庆府拜会一下西夏王!”

    拓跋斜摇头哈哈笑,摆手道,

    “你别当你攻下了西凉便能直捣黄龙,攻我兴庆,兴庆乃是王城所在,吾王手下质子军与铁鹞子才最是厉害,慢说是大宁,便是辽人金狼军号称天下无敌,遇上我西夏铁鹞子也要忌惮三分!”

    燕岐晟听得眉头高挑,眼中异彩连连,

    “铁鹞子之名,小弟也是早有耳闻,若是能去领教一二实乃是大幸事,不如拓跋兄好好同我讲一讲……”

    一旁的穆红鸾听了心中暗叹,

    “长青骨子里便是个嗜血好战的,公爹曾说过他性子肖似太祖,如今到了沙场见过血,越发不能收拾了,偏拓跋斜还将铁鹞子讲得如此厉害,这下子不去也要去了!”

    果不出她所料,燕岐晟在大帐之中与那拓跋斜细谈了三个时辰,拓跋斜也是破罐子破摔,有甚么说甚么,竟是竹筒倒豆子抖了个一干二净。

    燕岐晟笑眯眯听完,伸手拍他肩头笑道,

    “拓跋兄放心,就凭拓跋兄今日所言,小弟必会让你平平安安回兴庆去,做你高高在上的贵族,享无尽的荣华!”

    拓跋斜有气无力一拱手道,

    “承燕兄弟吉言了!”

    待他转身出了大帐,燕岐晟便招了众将入大帐之中,这一商议却是到半夜才散……

第三百六十六章 鸣沙河

    待到第二日燕岐晟派人分别送了信给韩伏虎与武常安后,便下令大军开拔,留下五千人守了西凉城,领了四万五千人要往那西宁府,增援武常安而去。

    这一路奔驰是日夜兼程毫不停歇,西夏人早已得报,却是派了一万质子军又有两万生擒军在半路阻截,西夏领军之人乃是西夏王拓跋忽儿心腹细封荣,此人也是经年的老将,闻听的斥候来报,

    “报都统军,大宁人离此地只有二十里了!”

    细封荣闻言点头,

    “好,此这一路到兴庆,旁的不说只鸣沙河必是要过的,此河宽十五丈,大宁人若要渡河必造船,我军可埋伏两侧,以逸待劳杀他个人仰马翻!”

    传下令去两万人埋伏鸣沙河西岸边,一万人在东岸为接应专等着大宁军队到来。

    待到第二日傍晚时,大宁以葛文郎为先锋领一万人果然到了鸣沙河畔,下头人来报,

    “都统军,可是要动手?”

    细封荣摇头道,

    “此乃是前锋,为免打草惊蛇,可放其过河!”

    他在河对岸还有一万兵马接应,待得大宁先锋军过河,可凭那一万人阻击。

    葛文郎打马到了河边,一看河面宽阔,河水湍急,马力必不能负,需得造桥过河,当下传令下去,命工造营出列,前去河岸旁察看形势,选地点打桩搭浮桥,以备大军过河。

    他们在河岸旁忙忙碌碌,西夏人却是按兵不动,待到天色全部暗下来时,大宁人的浮桥已是搭好,上头插着火把照着河面上水波汹涌,桥面起伏。

    葛文郎一马当先,领着一万兵卒鱼贯过河,那细封荣仍是按兵不动,三万西夏兵士伏在隐蔽之处,静静瞧着这一万军马缓缓过去……

    再说回这天色将晚还明之时,荒原之上大宁军队过去后是一片寂静,有西夏斥候小队在四处游戈,有人远远跑来大声以西夏话说着甚么,斥候队长接令回头吩咐一声,一队人马立时打马往大宁人来路奔去。

    正这时那乱石杂草丛中,有甚么东西动了动,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一掌拍在上头,

    “砰……”

    那东西哎哟一声,却原来是个活人伏在那处,身上满是泥土杂草,身形早与四周融成了一体,那人声音尖细的叫了一声,

    “哎哎!老袁……你他娘的轻些,小爷的腰要被你拍断了!”

    旁边的人声低哑喝道,

    “你小子……两天都熬过来了,就这么一会儿便熬不过了么!”

    两句话说完,这处又再无声息了。

    隔了半个时辰,西夏人的斥候小队,十人一队又奔了回来,就听那低哑声音喝道,

    “动手!”

    西夏人的马奔到了近前,突然一阵箭雨自天而降,

    “啊……小心!”

    “小心”二字刚叫出口,立时已有人倒地而亡,后头的西夏斥候见状忙靳马回身便要逃跑,正要昂首大叫,却不防一颗飞蝗石打出,正正打在他口鼻之上,立时鲜血狂涌,仰面栽倒,不过片刻十人便无一个活口,两旁立时涌出无数身披泥衫的人,上来扯头抬脚快速拖入路旁草丛之中,受惊的马儿立时有人过来牵住缰绳,防它们逃走。

    草丛之中悉悉索索之声传来,没有多久十个西夏斥候重又出现在道上,这厢翻身上得马来,立时叱喝了一声,却是用的西夏话,

    “小的们,还不快走!”

    一路往前奔去,奔了半个时辰便有人迎了上来,用西夏话喝道,

    “大宁人可有动静?”

    领头的一个回话道,

    “报……大宁人踪迹全无!”

    闻报之人十分吃惊,大声喝道,

    “甚么?再探再报!”

    “是!”

    十人靳马回首又往来路奔去……

    又说这西夏人眼看着大宁这一万人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竟是半个接应也未留,细封荣不由暗暗称奇,又再等了一个时辰,竟还是无人前来,细封宁暗暗心叫蹊跷,问道,

    “派出去的斥候可有回报?”

    下头人回报道,

    “都统军,前头斥候回报,大宁后继军队不知所踪!”

    “甚么?不知所踪?”

    细封荣眉头立时皱成了疙瘩,又问道,

    “前头那一万人可知去向?”

    斥候来报,

    “那一万人马不停蹄往西平而去!”

    细封荣更是纳闷,

    “派一万人去西平,西平守军五万,后又增派四万,对上武常安八万人马,守易攻难,打了这么久,也能挡着那武常安不得寸进,再派一万人去助益不大……”

    细封荣可不同前头拓跋坚野,他对燕岐晟这黄口小儿不甚知晓,但与韩伏虎却是打了多年的交道,心知他为人谨慎必不会做无谓之事,更不会轻易将一路兵马交到一个黄口小儿口中,想来那小子必也是有几分斤两。

    这毛头小子再是冒进邀功,也不会派了一万人去西平白白送死,且后头那几万人又到了何处?

    这厢心中暗想上头又有来报,

    “都统军,那大宁一万人已是过了十里,若是再不追击便要脱了我军埋伏区域,前头副统军请您示下!”

    此时已是黑夜,又有再进二十里便要入山,若是大宁一万人遁入山中,便是再派上五万人去寻,也未必能寻到到踪迹,再不拦就要跑啦!

    细封荣一听沉吟半刻,

    “给我拦下来!”

    当下传令下去,自己这埋伏在河边的两万兵马,留下一万过河守在西岸,自己带了一万人前去围击,细封荣乃是经年的老将,心知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只现下探不到大宁其余人马,先将这一万人歼灭,生擒了主将,再来查问大宁军队下落。

    这厢带着二万人过河追击而去,却那知过河追了足有十里,却只听到前头叱喝呼叫之声,马蹄隆隆之声,竟不见两军交战之况,细封荣不由皱眉,问下头人,

    “大宁前锋军何在?”

    下头人禀报道,

    “都统军,大宁人十分狡猾,并不与我军缠斗,甫一接触立时便拍马急奔,前头副统领已是领着人追了下去!”

    细封荣听了暗想,

    “大宁人狡猾……只怕是知晓有人伏击,不过区区一万人自然不敢应战,前头再行二十里便要入山,自然是想跑到山中躲藏……”

    当下传令道,

    “给我追!必要在他们入山之前挡下人来!”

    “是!”

    其实黑夜之中一追一赶,道路曲折,双方并不敢奔跑太快,一个不好便是人仰马翻,骨断筋折的下场。

    细封荣的大军被葛文郎那一万人引得往前头跑去,后头燕岐晟算准了时辰,三更时才领着大军快马急驰而来,飞驰的马背之上,身旁的关飞鹰杨扬声问道,

    “将军,葛将军带了人诱西夏军队往前而去,若是被人追上……”

    燕岐晟摆手道,

    “放心,最险便是那二十里地,只要葛文郎跑得够快,必能在西夏人追上他时入山,待到我们快马加鞭到了鸣沙河边,安然渡河之后,再缀着西夏人的尾巴追着他们打……”

    燕岐晟虽悍勇却不莽撞,心知自西凉一路往西平而去,越近西平府越是要防西夏派军阻拦,一路过去前头有鸣沙河拦路,西夏领军之将多半会选此地设伏。

    葛文郎自请做了先锋,领了一万人做诱饵引敌追踪,再由燕岐晟领着大军在后头伺机而动,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葛文郎这一万人自出发时便是轻骑而出,一个个身背长弓,腰配三个箭囊,一路并不与西夏人短兵相接,只回身嗖嗖往后头射箭,过了河便一路奔往山中而去,细封荣的人追在后头吃了不少冷箭。

    这一追便进了山,葛文郎见状立时传令下去,

    “弃马!”

    一万人听令个个都翻身下马,往山路两旁陡峭的山壁上如猿猴般爬上去,胯下的马儿却是在屁股上给了一巴掌,听得蹄声隆隆一个个长嘶着往前头奔去。

    西夏人不知底细,跟着追进来又挨了不少箭,山路之中道路狭窄,又人马拥挤,黑夜之中大宁人也不必太过瞄准,扑天的箭雨下去,总有人惨叫倒地。

    不多时细封荣便觉着不对劲儿,当下忙靳马下令,

    “命前军停止追击!”

    自有传令兵过去传令,细封荣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暗道,

    “再等半个时辰天色便要亮了,这山虽大但大宁只一万人,深入我国境内可谓是孤立无援,必不能天长日久的呆着,我们又何必急在一时,待天明再慢慢搜山就是!”

    西夏人停了追击慢慢往大山外退去,葛文郎见状却是趁此时间命令手下,

    “各自寻好藏身之处,权且在原地休整,待到天明后还有一场仗要打!”

    身旁亲卫问道,

    “将军,若是燕将军不能带着大军如期到来,那我们岂不是危险?”

    葛文郎闻言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口中应道,

    “那便要看我们造化了!”

    亲卫悄声问道,

    “将军,为何自请为先锋,那燕将军手下猛将不少,如此冒险之事为何不是他们打头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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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68/ 第一时间欣赏娶悍妇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娶悍妇》为转载作品,娶悍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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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