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回西宁
韩伏虎回到书房之中却是负手来回踱步,思量良久之后,坐到书桌前提笔给自己在京中的几个相熟之人写信。
他虽远在边塞,对临安朝中的事儿所知不算太详尽,但总归他性子细腻,自那卢喜的只言片语之中已是隐隐觉出,这大宁朝头顶上的那一片天,已有阴云渐聚,风雨欲来之兆,这厢忙写信给京中的熟人打听状况。
那头燕岐晟与武常安带了大军回归兰州,韩伏虎亲自出城十里相迎,见着燕岐晟与武常安哈哈大笑着翻身下了马,要过来为二人牵马,燕岐晟与武常安忙称不敢,都下马与韩伏虎行礼。
韩伏虎伸出左右手揽了两人肩膀,
“好好好!两位将军这一回征西夏大胜而归,真正是扬我国威,镇慑异邦,待回到城中必要为众将士庆功!”
武常安手下的右路军自然能庆功,燕岐晟却是只得了水酒一杯,便带着手下军士急急赶回西宁,待到回归西宁城中,留守西凉的一万大宁军士也已撤回西宁,走时将那西凉城中西夏官府中的金银财宝全数掠走,又搬了不少粮草回来。
燕岐晟见了大喜,连声称这才算是大胜而归,这厢忙着祭祀阵亡将士,又要犒赏三军,一时之间脱不了身,穆红鸾却是早在入了会州之后,便带了几名侍卫先回了西宁。
一路紧赶慢赶,眼见得西宁在望,也是快马加鞭顾不得一身的疲惫,入城到了官衙后门之外,自有那守门的下人远远的见着主人家回来,忙笑着迎上来行礼,
“夫人回来了!”
穆红鸾点头应了一声,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他,
“小郎君何在?”
“回夫人的话,这时节小郎君应在后院里玩儿呢!”
穆红鸾闻言身形一闪,人已进了门,快步到了后头花园之中,却见得奶娘一脸的焦急正同丫头们四处寻找小郎。
“小郎!小郎!你在何处?”
“小郎!丑奴……快出来呀!”
冬雪是个眼尖的,却是一眼瞧见了立在门前的穆红鸾,喜得快步迎上来,
“夫人!夫人……您回来了!”
几个丫头见了她都围了过来,奶娘夏氏也过来行礼,是一脸的急色,
“夫人,小郎不见了,这适才才还在院子里玩儿,不过一个眨眼便不见了!”
穆红鸾闻言挑眉,
“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夏氏急得眼圈儿都红了,应道,
“适才小郎叫着口渴,奴婢不过转身端了一下茶壶,小郎便不见了!”
“哦?你瞧见他在何处叫口渴的?”
夏氏指了那墙角道,
“就在那儿呢……”
穆红鸾过去拨开墙角的草一看,立时明白了,墙角处的泥地上赫然有一个刨出来的洞口,洞口处爪痕密布,大小确只有丑奴那般小的孩子才能通过。
“到外头找找吧!”
众人忙开了角门出去在外头找,果然在僻静无人巷子里寻到了丑奴,丑奴一身是泥的坐在墙根处,怀里正死死抱着一身红毛的狐狸。
穆红鸾几步过去唤道,
“丑奴!”
一脸是泥的丑奴见着娘亲立时咧开嘴笑了起来,把手里的红狐狸一扔,扶着墙起身就向着穆红鸾跑了过来,穆红鸾上前两步一把抱了儿子,
“娘的丑奴!可想死娘了!”
也顾不得儿子脸上脏污,在他的小脸上狠狠亲了好几口,丑奴咯咯笑着也抱了她的脖子,回亲了过去。母子俩好一番亲热,这才总归是解了相思之苦。
“嘤嘤……”
这时节红狐狸见了穆红鸾也忙过来绕着脚转,尖尖的耳朵紧紧贴在脑后,大尾巴摇个不停。
穆红鸾一手抱了儿子,又伏下身将红狐狸捞了起来,入手时却觉手中沉甸甸的,
“咦!这小东西不过三四月不见,怎得重了这么多!”
丑奴见母亲面现疑惑,便伸手一把薅了红狐狸的毛,奶声奶气指了它道,
“娘,它……想跑!”
说着话又扭过身指了指墙角的洞口,穆红鸾这才明白了,原来这洞是红狐狸刨出来的,准是丑奴瞧见它跑出来,便跟着钻洞出来逮它。
穆红鸾笑着亲了一口儿子,
“丑奴真乖!”
一手抱了儿子,一手抱了红狐狸回到家中。
进了内室,丫头们忙伺候着她换衣裳,入浴桶清洗,因着许久没有见着亲娘了,丑奴是片刻也不愿离了她,就是她入净房洗浴也紧紧拉了亲娘的手,不肯离开。
丫头们哄了他半晌无果,无奈只得搬了一张矮凳让他守在一旁,丑奴端坐在那处手托着下巴,眼儿一眨不眨的盯着亲娘,那样儿分明是怕她又跑了般。
穆红鸾洗去一身风尘,又回到镜前梳头打扮,转回头见红狐狸坐在一旁的榻上,那腰身瞧着确是有些异样。
当下冲它招手道,
“过来!”
红狐狸嘤嘤了几声,果然听话的晃着尾巴,轻盈的跳到地上,过来嗅了嗅她的手,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
穆红鸾抱了它起身,伸手在它肚子上摸了摸,果然粗了不少,只觉入手微微有些硬,红狐狸蜷缩起身子护着自己的肚子,嘤嘤叫着讨好的又舔她的手。
穆红鸾见状笑骂道,
“小东西,怪不得你悄悄儿跑出去,你这是……寻到伴儿了?”
“嘤嘤……”
红狐狸眨着眼儿,不停的摇着大尾巴。
春芽几个这时才恍然,
“怪不得这小东西日常不见影儿,原来是跑出去寻伴儿了!”
穆红鸾笑着轻轻抚它的肚子,
“它这是肚子里都揣上了,你们竟不知晓么?”
丫头们听了都摇头,
“这小东西,只夫人您在时还肯亲人,您不在时它除了要填肚子时才肯理我们,平日里根本不搭理我们!”
穆红鸾伸指头点着它的小鼻头,
“这小东西倒也精怪,我若是再不回来,只怕你生了一窝小崽子都没人知晓,你在外头是寻了个甚么伴儿?”
“嘤嘤……”
红狐狸舌头探出来舔了舔她,嘴里虽应着,只可惜它说的话穆红鸾也不懂,只得抱了它使劲儿揉了揉它软软的尖耳朵。
正说话时,四丫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
“大姐!大姐!”
急匆匆的冲进来见着穆红鸾便拉着她的手笑,穆红鸾仔细打量四丫,几月不见这丫头竟瘦了一圈儿,下巴尖了不少,一张脸儿显出几分俊俏的模样,她这一瘦倒更与穆红鸾有些相像了。
“这阵子我不在,你是没有好好吃饭么?”
这丫头平日里半分不肯委屈了自己的肚子,怎得竟会瘦下来?
四丫闻言只是笑,抚着脸道,
“瘦下来倒增了几分姿色,大姐姐不觉着好么?”
姐妹俩人正说着话,外头紫鸳与绿绣也进来了。
“大娘子!”
“夫人!”
穆红鸾见着绿绣却是笑道,
“怎得你一个人来了,将你那小妞妞给我抱来瞧瞧!”
绿绣笑着道,
“纤纤甚爱哭闹,大娘子一路辛苦,回来需要歇息,抱了她来怕吵着您!”
穆红鸾道,
“这时辰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歇着,你抱了她来怎会吵着我!”
绿绣听了便笑着出去,果然不一会儿抱了自家的女儿进来,穆红鸾接过来仔细打量这小家伙,小孩儿长得快,一天一个模样,如今的样子已不是百日那般了,杨家小娘子生得倒是白嫩可爱,只五官却是有些似杨大强,浓眉大眼很是大气。
穆红鸾见状不由叹道,
“你也不知怎么生的,倒让杨大强那货占了先机去,这小家伙怎得像她爹呀!”
说起这个绿绣也是连连叹气,
“大娘子莫说这个,说起这个我也是暗暗生气呢!我们家芊芊若是随了他爹那模样,以后可怎么嫁人!”
这话说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紫鸳应道,
“人都说女大十八变,以后大了说不得就像娘了!”
绿绣听了又叹气道,
“我也只有指望着这个了!”
穆红鸾便笑道,
“这你倒不必怕,至多以后多陪些嫁妆就是,你若是舍不得,便由我来出!”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
到了夜里丑奴便缠着穆红鸾要跟亲娘一块儿睡,穆红鸾怜惜儿子离了自己几个月,又自己也十分想念儿子,便许了他夜夜睡在一处,只这一睡却是一直到燕岐晟回了西宁都不肯离开。
燕岐晟回到西宁好不易能脱了军营回到家中,见着自家生得越发好的丑儿子,抱着也是一阵的亲,啾啾啾的狠狠几口,却被自家儿子嫌弃的推开了脸,不停扭着小身子要下地去。
燕岐晟哈哈笑着将他往半空中抛了几抛,见儿子小脸上乐开了花这才放他下来,丑奴立时蹬蹬蹬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跑了。
燕岐晟这才转身进内室,见妻子正盘坐在窗前软榻上,小几上香烟袅袅,室内隐隐的茶香,却是正在品茶,见状也不去她对面,过去蹬了鞋子上榻,便往她身旁挤。
这厢将头枕在妻子圆润又有弹性的大腿上,反手拢了她的细腰,把脸埋进她小腹里惬意的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仗打下来,总算是能消停几年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六个崽
穆红鸾伸手轻轻给他揉动着额角,
“我先一步回了西宁,为何一直未听到临安有封赏到?”
按说打了胜仗皇帝都要封赏的!
旁得不说,依着惯例那些西夏王宫里掠来的金银财宝便应有三成赏给众将士!
燕岐晟听了却是冷笑一声,翻身平躺着,示意她为自己倒茶。穆红鸾倒了一杯茶送到他嘴边,燕岐晟张口喝了才应道,
“前头爹爹已派人送了信来,说是宫中有人传信出来,燕守敬如今忌惮我甚深,别说是封官,便是金银都不肯多赏,西宁这边守军的犒赏,还是韩大将军匀了兰州守军的,送了些过来,说起来这倒是我连累他们……”
燕岐晟随即冷笑了一声道,
“哼!燕守敬此举倒是成全了我,此一番作为更让众将士瞧清此人心胸,此等小人如何为君!”
穆红鸾闻言长叹一声却是再不言语。
回到西宁之后一月,红狐狸那肚子已是如吹气一般胀了起来,鼓胀得似乎要爆了一般,穆红鸾伸手去摸时,能抚到紧绷绷的肚皮,因不知这小东西是几时分娩,便不敢放了它到外头四处走动,只能关了它在府里,专叫了一个小丫头每日里盯着它。
红狐狸挺着一个大肚子,行动实在不便,想跑也跑不动,无奈之下只得每日在院中蹒跚,无奈的瞧着墙外时时嘤嘤叫唤几声。
又隔了十来日红狐狸突然烦燥不安起来,冲着伺候它的小丫头龇牙咧嘴,露出尖尖的小白牙,小丫头想去抱它,却被它一口咬在了手腕上,小丫头疼得大叫一声急急忙来寻穆红鸾,
“夫人!那狐狸今日不知为何,竟是像发了疯般!”
说罢露出带血的手腕给穆红鸾瞧,穆红鸾叫了人带小丫头去治伤,急忙过去却是瞧见红狐狸正焦急不安的四处乱转,伸手摸它,竟也自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又弯曲了身子去舔舐下面。
穆红鸾见状知它这是要生了,忙叫人把备好的窝给抬来,这还是在外头专请人做的,大平底木盆,里头铺上棉絮又垫了两层棉布,又软又暖和,穆红鸾抱了红狐狸进去,却没想到它四处嗅了嗅,竟从里头爬了出来,却是低低的哀叫着往里头寝室而去。
这厢到了穆红鸾住的屋子里,在衣柜前停下,用爪子伸到柜门缝隙之中勾了几勾,却是将柜门打开钻了进去。
丫头们见状大惊,
“这里头可都是夫人的衣裳!”
说罢便要去抓它,穆红鸾忙喝止道,
“罢了!让它在里头吧!”
那红狐狸进去只听得里头悉悉索索之声响起,不久便传来低低的几声叫唤,却是已经生了。
众人也不敢去打扰它,待到半夜里红狐狸才满身疲惫的自柜子里钻了出来,柜子外头放了早给它备好的清水和鸡肉,出来狠狠几口吃了精光,又急匆匆的钻了回去。
一直待到十五日之后,穆红鸾才得以见着红狐狸这一窝小崽子,竟是一气儿下了六个,却没一个皮毛似它,竟都是灰扑扑的六个刚睁眼的小毛团。
穆红鸾很是不满道,
“你在外头倒是找了个甚么样儿的?为何一个都不像你?真是白白浪费了你这一身好毛色!”
红狐狸嘤嘤的叫唤了几声,伸舌头舔了舔穆红鸾的手,穆红鸾叹了一口气道,
“罢罢罢!生都生了再怎么也是自家的,好好养着吧!”
这厢每日里好肉伺候着,又弄了些羊奶给它喝,将那六个小毛团一个个养得是油光水滑,肉嘟嘟,毛茸茸的六个小毛团虽说皮毛不甚好看,但也着实可爱的紧。
待到这些小家伙睁了眼能四处乱爬时,红狐狸才一个个叼到了那木盆之中,母子七口移居进去。
四丫这时节才能得见了这几个小家伙,喜得掬了一个在手中,爱不释手的对穆红鸾道,
“亏得三姐没有在这处,若是她在这一窝小狐狸都要被她给霸了!”
穆红鸾笑道,
“她此时可无暇顾这些!”
前头她们自临安到兰州时,三丫便曾写信给临安的父母说是有了三个月身孕,待到穆红鸾去西夏时竟又写信来说是腹中又有了老二,算一算日子,三丫这肚皮倒了争气,竟是一个接一个的生。
四丫想起这一出来便笑道,
“三姐姐这时节必是十分忙碌!”
想了想又道,
“前头三姐姐的信是由临安爹娘那处转来的,爹娘的信中提到二姐姐也有了三月身孕……”
这时节通信不便,虽说穆大夫妻的信是由蒲国公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只到了兰州又要转西宁,在路上走了足足一月有余,又穆红鸾随大军出征在外,算下日子二姐姐再有一月怕也是要生了!
穆红鸾听了半晌不语,良久才叹一口气道,
“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出去了,四丫心知她是面硬心软,这出去必是写信要借了爹娘的手多送些银两过去,却是冲着手中的叽叽叫唤的小肉团一皱鼻子道,
“二姐姐这是真傻!好好的姐妹情竟因着男人给生份了!”
她在这处暗暗叹息,却不知二丫那处却是早早产下了一个女婴,此时间坐在床上正看着瘦弱的女儿流泪。
外头自家婆婆正在高声叫骂,
“生了一个赔钱货,倒日日要老娘端茶倒水的伺候,也不知那儿来的脸!”
叫叫嚷嚷却是将本就没有睡熟的婴儿给吵醒了,
“哇……”
小女婴小嘴儿一张立时哭了出来,小小的声儿比猫儿叫声大不了多少,二丫心疼的抱起来轻轻拍着,小女婴闻到娘亲怀中的气息,便扭着头小嘴儿不停的蠕动起来。
二丫忙解了衣衫给孩子喂奶,却因着生了孩子受了不少气,肝火上扬阻塞了乳腺,小女婴啜了几口便再也没有了,不由又皱起眉头哭了起来。
二丫忙伸手扶了挤一些出来,却只能润了孩子口唇,却引得她哭得更响了,二丫抱着她轻轻拍,嘴里哦哦的哄着,眼泪便又掉了下来。
外头人听了骂得更凶,
“哭……哭甚么哭!丧门星!”
外头骂得厉害,里头人骂得也是厉害。
正这时杨三娘子手里提了东西,便来拍门,
“砰砰砰……”
里头的温氏一听眉头一皱,
“谁呀?”
杨三娘子在外头应道,
“亲家母,是我呀!”
温氏一听是杨三娘子,当下将那凶神恶煞的脸儿给抹下来揣进怀里,换上一副和蔼亲切的面孔,过去打开了门,
“哎哟!亲家母又来了!”
笑盈盈一双眼儿往那杨三娘子的手中一转,见是一只胖墩墩的老母鸡,又有一个锦布的盒子,不由眼儿笑成一条缝,一面让了杨三娘子进来,
“亲家母这是又来瞧二丫了?”
杨三娘子应道,
“二丫少奶水,我带了只鸡来给她补补!”
这厢将手中的鸡给了温氏,温氏笑眯眯接过来,又去接她另一个手的锦盒,却被杨三娘子让了开去,杨三娘子不理她,只是笑着道,
“我进去瞧瞧二丫!”
却是径自进去了,温氏脸上一变暗暗骂了一句,提着鸡往灶间去了。
杨三娘子进去时,二丫早擦了眼泪正抱着女儿在哄,杨三娘子见外孙女哭得小脸通红,心疼的过去抱了道,
“这孩子是怎么了?可是饿了?”
二丫将孩子给她,身子软软的倚回枕上,轻声应道,
“娘,我……没奶水呢!”
杨三娘子哄着孩子转身在门口叫道,
“亲家母,孩子饿着呢,把昨日拿来的**热一热吧!”
只温氏在灶间应了一声,这才回来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
“这是你爹在外头寻得大补丸,你每日里吃一个,这是专治妇人气虚亏损的!”
二丫接过去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放了十二个药丸,杨三娘子又道,
“你先吃着,以后再给你送来!”
二丫拿在手里咬着苍白的嘴唇,眼一闭却是泪珠儿滴了下来,
“娘……”
杨三娘子见了不由皱眉道,
“你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遇上事儿只知哭哭啼啼,你这是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
她一问,二丫却只知流泪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三娘子见状不由上前去在她额头重重戳了一把,
“你就愿意这么被那刘欺负?我也真不知是前辈子造了甚么孽,生下你这么个软蛋!你大姐姐嫁给世子爷,在那蒲国公府中呼风唤雨,没一个人敢骑到她头上去!你便是比不上你大姐姐,总要比个三丫吧!前头也生了一个丫头,这丫头还在吃奶呢,就又怀上了……你看那谢贵可是敢出去吃花酒?当初是你瞧上了这刘,死活不听我的话要嫁给他……这刘家无钱无势也就罢了,怎得姓刘的一个读书人竟没个廉耻心,趁着你怀孕不能近身便去外头寻花问柳,你竟半点儿拿捏不住他!老娘将你嫁过来是来受人磨挫的吗!”
真真是气死人了!
杨三娘子一手抱着外孙女,一手戳着二女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儿!
好话说了,坏话也骂了,这二女儿就是立不起来,真正是船上的人不使劲儿,岸上的人撑断腰!
气死我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打姐夫(一)
二丫听了杨三娘子骂,却是只能捂着脸哭,眼泪打湿了手掌又流下来打湿了袖子,杨三娘子骂虽骂却终究心疼女儿,扯了帕子给她擦眼,
“哭什么哭,本就没有奶水了,再哭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家和这小东西!”
见二丫抽噎着把眼泪擦干,杨三娘子才没好气的问道,
“你现在是打算如何,眼看着这都快出月子了,再放任那小子在外头沾花惹草,说不得给你领一个回来,叫你一声姐姐,以后有得你哭!”
二丫听了又要哭,杨三娘子怒的大喝一声,
“闭上嘴!”
却是吼得怀里的小外孙女又嘤嘤哭了起来,杨三娘子忙又伸手拍哄着,指了二女儿道,
“你瞧瞧你这样儿,蓬头垢面,脸色腊黄,每日里哭哭啼啼,别说是男人便是我这亲娘见着也嫌弃,给你送来的东西有没有好好进补,你若是还要将这日子过下去,就好吃好喝把自己养好些,待出了月子,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把那姓刘的小子给我好好收拢了身心!虽是不想过了……现下就跟我回去,爹娘也不嫌弃你,有我们在一天自有你们娘俩儿的吃穿,若是以后走了,还有你们大姐姐,她虽说脾气急,但是个面恶心软的,有她在你们娘俩儿后半辈子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二丫听了摇头,
“娘,我……我想……还想跟他过下去的!”
杨三娘子听了叹气,
这丫头也不知是吃了甚么药对姓刘的小子这么死心塌地,就算硬绑了她回去,只怕也要跑回来!也不是上辈子做了甚么缺德事儿,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真正是冤孽呀!
二丫在那处抽泣着,心里也是乱的很。
自二丫与穆红鸾搞得生份之后,那刘也是憋了一口气,考京试竟是得了个十八名,这是中了举人,算是很不错的了,按说他在家中埋头苦读,以后中进士也是说不定的!
却后头与同科的几位举人交好起来,由人引见了京中很是出名的一位大儒傅济舟为师,这一步走得极好,算是半步入了京城士林。
只承了人的情,别人相邀便不好拒绝,每日里与那些同科们赏美景游名山,呤诗作对,提笔文章,又因着他确有几分文采,作出来的诗句很得老师赏识,又得同科佩服,倒在这京城之中小有了些名气。
这男儿汉但凡有了些功名,便少有几个能压下翩翩欲飞的心思,沉下气来更进一步的,更不要说刘此人本就好虚荣,顾脸面,被外头人赞几声,奉承几句,便立时东南西都寻不着了。
每日里被人拉着在外头吃酒猥妓,初时还要装个清高做个柳下惠的样儿,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后头多来上几次便露了本性,同人一起搂着美貌的女子调笑戏耍,早将自己家中贤惠的妻子扔到了脑后。
只旁人吃喝玩乐都是家中有底子,刘出去虽说凭着自己的文采倒也有人抢着为他付银子,但日子久了,难免也有自己掏银子的时候,更何况为了装门面,衣裳佩带也要费不少银子,回到家中便要伸手,问爹娘自然不好开口,便去问妻子要。
二丫的家底子早被刘家掏光了,初几回刘问她要还是挤出了些,到后头是一个铜板儿都没有了,二丫又见他每日回家都是带着一身胭脂味儿回来,甚至衣袖之上还有嫣红的唇脂,忍着心中酸楚憋许多时日。
后头实在忍不住了就挺着大肚子问他,刘初时还觉休愧,支吾难言不敢对视,只二丫实在软弱,见状便知他是负了自己的一腔直情,却只各哭泣,也拿着丈夫没有半分办法。
到后头哭得刘烦了,又没有银子拿出来,便开始骂骂咧咧,这小两口子一闹将出来,刘本源夫妻才知晓此事,都不喜儿子在外头吃喝猥妓。
刘本源要教训儿子,只刘却道,
“儿子在外头应酬也是为了结交同科,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儿,在官场上行事若是没有帮手,再高的本事也是寸步难行!”
这二老本就见识少,听得儿子如此说活,自然是信了儿子的话,只家中如今也无钱,刘老儿终归还是弄了一个菜园子,也学了穆家人带着两个小儿子和婆娘种菜,这生意才刚起步也没有多少进项,却是没有多少银子给大儿子。
温氏便将主意打到了穆家人头上,撺掇着二丫回穆家要银子,二丫本不想求娘家,只婆家人日日给脸色看,她也是无法才厚着脸皮回去寻了杨三娘子。
初时两三回都是扯着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只说是婆家穷没有银子买好吃的补身子,杨三娘子心疼女儿,虽恨刘家人无能,但女儿如今大着肚子,再恼恨大人也不能亏了孩子,便五两、十两的给了她。
那刘家人尝了甜头,但时时催着二丫回去,次数多了杨三娘子便起了疑心,问二丫也不说,便叫了丈夫过来助阵。
穆大不是杨三娘子,他在外头见得多了,听妻了一说,又见二女儿支支吾吾有苦难言的样子,便沉下脸道,
“你不说也成,你爹我在外头跑得多了,如今这临安城中也有几个好朋友,那刘家人也做了这一行,只要有心打听有甚么不知晓的!”
二丫心知自家爹爹平日里对几个儿女虽十分慈爱少有严厉的时候,但若真要沉下了脸来,便是娘也要怕上三分,当下只得哭着将刘在外头如何,刘家人又如何却是说了个一清二楚。
穆大与杨三娘子听了不由大怒,便要去叫了宝生回来,又要去蒲国公府借几个人来,去寻刘家的麻烦。
二丫一见立时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娘,夫君如今有了举人的身份,再待上一年便能会试,他……他这也是为了以后打算,虽说……虽说在外头有些许出格之举,那也是被人带坏了,待得……待得女儿生了孩子……便好了!”
却是死死抱着穆大的腿哭了起来。
穆大与杨三娘子见状气得不成,此时倒不气那刘,却是恼起女儿实在不争气,杨三娘子伸手戳得二丫脑门红通通一片,
“你这丫头,也不知那姓刘的给你灌了甚么迷汤!让你这么护着他!”
二丫哭着喊到,
“他……他总归是我的夫君呀!”
自打见了刘头一面,自己的一颗心便沦落到了他身上,虽说她也渐渐明白刘并非良人,但心都给了,想收回来却是难了!
穆大与杨三娘子见挺着大肚子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儿,实在也是狠不下心去,只得忍气吞声装做不知此事。
之后杨三娘子便再不给二丫银子,都是买肉买鸡买些补身子的药品给二丫,虽说东西拿去刘家人吃了大半,但好歹也落了些进二丫的嘴里。
再之后二丫因着孕期忧思太过,肚中的孩子刚过了八月便见了血,请了大夫来瞧,只说是早产,好不易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却是生下一个女婴来。
刘家人无不失望,那刘一是因着妻子再没法子给银子,二来是因着生了一个女儿,心中不满二丫,虽说如今少出去吃喝玩乐,在家中也只在书房根本不去瞧妻子女儿,竟是渐渐疏远起妻子来。
今日杨三娘子到了刘家,那刘不在这家中,却是寻了一个借口出门去了。
杨三娘子在这处训女时,外头刘此时正被人一茶壶砸在脑门上,当时就开了瓢,鲜血自额头上顺着鼻梁流了下来,看着很是吓人。
那茶肆之中的众客人们见状都吓得惊叫起来,原本端坐在刘对面的女子也吓得脸都白了,立时起身急声道,
“你……你……你是甚么人,为何……为何当街打人!”
宝生甩了甩手里的茶渣冲着那女子狞笑着挽起了衣袖道,
“打人!小爷还要杀人呢!”
说罢再飞起一脚踹在了刘的腰侧,踹得刘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宝生大喝一声上去骑到了他身上,拳头便如雨点一般打了下去,
“刘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家有贤妻又有女儿,竟还在外头沾花惹草,我打死你个无耻下流之辈!”
那刘虽说也是成年的男子,便长年读书又生得高瘦,宝生虽说也读书便身形越发似穆大,长得高大不说,又早年是个皮小子,混着那杨大壮那些小混子们在街面上也不知打过多少架了。
他这一踹倒刘骑上去压着他,头一拳便打在了他两眼之中,刘头顶上挨了一记茶壶本就头昏眼花,再在双眉之间挨了一拳头,双眼泪水狂涌不能视物,在地上抱着头护住头脸,此时也顾不得读书人的颜面立时大声惨叫起来。
宝生第二拳、第三拳后头无数拳却是专指了那打着疼,又瞧不出伤势的地方去,一会儿肚子上头,一会儿肋骨之上,一会儿抓着他头发重重撞在了地上,
“咚……”
一声,那声儿令得整个茶肆里的人都不由龇起牙来,那女子见心上人被人狠狠打着,又听宝生说甚么家有妻女的话,立时惊诧问道,
“你说甚么?他……他家中已有妻女?”
第三百八十五章 打姐夫(二)
宝生一面跳起来重重一脚踩在刘的肚子上,一面回头骂那女子,
“你这女子好不知廉耻,当街与男子同行吃茶,想做人小妾也没有这般上赶着送上门的!”
那女子带着帷帽瞧不清面容,被骂得娇躯一震,
“你……你胡说甚么!我为何要做人小妾……明明就是他……他说甚么因读书耽误了亲事,一直未曾娶亲!”
宝生听得叉腰打着哈哈,呸一声吐在地上又给了刘一脚,
“啊呸!你脑袋瓜子是长着好玩儿的么?这无耻下流的话你也信,竟从来没有想过去打探打探的吗?”
那女子听了一时语塞,气得花枝乱颤,
“我……我……”
她也是性子单纯,从未遇上过这类无耻胡言之辈,又听自家父亲夸此人文采不错有前途,又见刘外貌又生得俊秀,便暗暗生了些好感。
平日里这刘在付济舟的私塾之中进进出出,两人见面行礼也说上两句话,刘乃是已婚男子,对付这类闺阁之中的单纯女儿家自然还是有些办法,眉眼之间多了些暧昧之色,又寻着机会同她说些闲话。
刘见这付家的小娘对他有些心动,心中暗暗欢喜,却是私下约了几回,付家小娘自幼知书达礼自不肯同男子私下见面,正这日刘见她出门便尾随了出去,假做偶遇好说歹说好请了人去吃茶,到了这茶肆之中对坐饮茶,却是没想到被与同窗出来吃茶的宝生撞了个正着。
宝生瞧在眼里如何不恼,这厢不由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自二楼咚咚咚跑了下来,抄起一个茶壶便砸了上去。
宝生打得刘在地上翻滚惨叫,回头对那女子道,
“这刘家中早已有妻子,正是我的二姐,我二姐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如今正在家中休养连月子都未出呢!”
一旁瞧热闹的众人都哦了一声,原来竟是小舅子打姐夫,为自家姐姐出气呢!
那付家小娘却是气得身子颤抖,啊了一声,
“原来……原来他竟是这般无耻之人,家中妻子还在休养,女儿还在襁褓之中,竟还敢约……还敢……”
竟还敢同她说甚么,想请小娘子到茶肆饮茶,也好多说说话!
真……真正太无耻了!
付家小娘气的双手都颤了起来,宝生双手抱胸哼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道,
“瞧你的样子只怕年纪也不小了,怎得还如此呆傻,便是再慌着嫁人,也要睁大了眼好好挑选男人才是!”
那付家小娘被他当着众人的面,一番话说得脸色涨红,心中又是急又气却不好反驳宝生,只得将一腔怒气发到了刘身上,提了裙子过去照着他面门便是一脚,正正踢在刘的门牙之上,
“啊……”
刘惨叫一声捂了嘴,口唇处鲜血直流,那女子也啊得一声单脚跳了起来,她穿的是绣鞋这么狠狠一踢,自然脚趾头痛得不成,跳了两下身子一歪站立不稳,只得一把扶在了宝生的肩头上。
宝生见状也不好眼睁睁让她摔倒,便伸手扶了她,见她气得饱满的胸口起伏不定,领口处一片莹白时隐时现,忙转过脸去道,
“好啦!好啦!你女人家家的动甚么手!还是早些回去吧!”
那女子气得不成怒而对他吼道,
“想得美!老娘被他骗得好惨,不打他如何出这口气!”
说罢不顾脚上疼痛,反手费力抄起了一旁的凳子,
“砰……”
一声重重砸到了刘头上,刘挨了一下,终是再受不住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众人见这架势都吓了一大跳,有人立时尖叫起来,
“唉呀!不得了……打死人了!”
“快!快叫大夫啊!”
“叫甚么大夫,报官啦!”
众人在那里乱作一团,那女子也是头一回砸人却是没想到含怒出手竟将人给打死了,立时吓得呆在了那处,宝生也吓了一跳,他倒不怕将刘打死,只是怕害得自家二姐做了寡妇,家里还有一个小侄女要养呢!
宝生忙过去伸手一探刘的鼻息,立时面上一松,对那女子道,
“放心!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又伸手在他胸前按了按,回头冲她肯定的点了点头,那女子还是有些不信,不安的动了动脚,
“真……真没死!”
宝生又点了点头,却见得有人去报了衙门,远远街面上有皂衣持尺的衙役跑来,当下忙推了那女子道,
“你快走!”
打刘这事儿本就是自己先做的,又这女子瞧着确是被刘骗了,若是真进了衙门过堂,她是个女子如何大庭广众抛头露面,再说了自家打刘乃是小舅子打姐夫,这是家事,若是她掺和进来便不好办了!
忙推了她走,
“你快走!快走!”
女子见着衙役也害怕了,被他推了几推只得一咬牙跑了出去,几下便混入人群之中不见了。
宝生这才回身对上那些冲进来衙役们,挺胸应道,
“人是我打的……”
……
这事儿都闹上了衙门,穆大自然知晓了,这厢急急忙忙跟着报信儿的人进衙门,见了官老爷下跪,这才知晓是出了何事儿!
见着浑身是伤的女婿同火冒三丈的亲家,还有自家那犟着脖子不肯认错的儿子,不由大怒起身上去就给了儿子一脚,
“混账东西!谁让你当街打人的!”
宝生挨了一脚坐倒地上,立时爬起来跪好,
“爹,刘这小人在外头谎称未曾婚配,与旁的女子私会,儿子不打他便不姓穆!”
穆大听了转头瞧那刘本源,那刘本源见儿子被打成这样,已是又气又怒又是心疼,怒而道,
“混账小子,便是你姐夫不对,那轮到你来教训的,你是个甚么东西!我儿子可是举人!”
穆大虽气儿子莽撞,听刘老儿骂自家儿子立时沉下脸来,
“亲家翁,女婿即是举人便应知书达礼,晓廉耻通礼教,在外头谎言欺骗妇人,是读书人应做的事吗?”
刘本源闻听却是一瞪眼道,
“谁说我儿子在外头骗人了?谁被我儿子骗了,你找个苦主给我瞧瞧!”
说罢也不与穆氏父子多说,却是转脸对上头端坐的堂官儿道,
“大人,我儿子堂堂举人,被人无故打的遍体鳞伤,还请大人为他做主啊!”
穆氏父子闻言刚要瞪眼说话,那堂官儿见状却是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你们小舅子打姐夫本是家事,怎得还闹到了堂上让本官来断……”
顿了顿道,
“穆宝生,罚你赔二十两银子给你姐夫治伤,你可服气!”
宝生气呼呼还待说话,穆大一把按了他的脑袋应道,
“大人,我们服气……服气!愿赔二十两银子!”
一旁的刘本源听了却是跳着脚的不服,
“大人,他们当街打人,还是身有功名的举子,不可如此轻易放过!”
那堂官却是鼻子里哼一声道,
“即是如此,那便依你所言,本官便彻查此事,就派了衙役过去寻那苦主前来堂上,若是你儿子真有谎语欺骗之事,本官便亲自发出文书到太原州府学政处,将你儿子学籍革除!”
那刘本源一听立时慌了,忙道,
“大人,我们……我们愿服此判,二十两银子就二十两银子吧!”
当下穆大立时摸了二十两银子给刘本源,刘本源气哼哼叫人抬了儿子回去,那堂官儿才下来对穆大道,
“穆翁,此事已了,带了令郎回去吧!”
穆大见他堂堂一个临安府尹特意下来说话,便知这其中必是有人通融过,当下忙拱手谢道,
“多谢大人明断,小民将犬子带回去必好好教训!”
那堂官儿见穆大神色知他已是明白,当下笑着拱手道,
“穆翁请了!”
穆大再三谢过便带了儿子回去,之后又专程送了些新鲜蔬果到衙门之中,一来二去便是与这位大人熟络起来,一个知穆大是蒲国公的亲戚,有心拉这位好靠上蒲国公府,对穆大也是十分客气。一个是自己知晓靠着蒲国公府得利,但借此一回与现管的官儿打好交道,日后也好办事。双方心照不宣,却又客客气气相交,穆大倒也是借此又结交了些人物。
这是后话现下不提,只说穆大沉着脸带了儿子回家去,杨三娘子此时也回了家,见丈夫脸色不虞,儿子也是一脸的不忿,便问道,
“你们这父子俩是闹别扭了?”
穆大哼了一声指了儿子道,
“你自家问问他吧!”
杨三娘子便转向儿子,
“宝生……你是又闯了甚么祸?”
宝生气呼呼道,
“娘,你是不知晓……”
当下将自己如何在街中见着刘同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在大街之上行走,又如何在茶肆之中见两人对面而坐,刘笑意满面,对那如何女子献殷勤的事儿……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讲了一遍,杨三娘子听了也是勃然大怒,挽了袖子道,
“儿子……你有无狠狠揍那刘,若是打得不重,老娘现下就寻过去再揍他一顿!”
这姓刘的真是反了天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论夫妻
旁人家三妻四妾,那是人家有权有势,家财万贯,那姓刘的小子,穷书生一个,一家子吃穿还要靠着婆娘,女儿刚在襁褓,二丫还在月子里,这就想纳小妾进门了?
杨三娘子想起女儿在那刘家的惨样儿,真是越想越气,便要进灶间去寻菜刀砍人,宝生也在一旁跳着脚的叫道,
“娘走!我陪您去!”
穆大气得伸手大力抹了一把脸,重重一拍桌面,
“宝生给我跪下!”
见儿子听话的扑通一声跪了,又回头吼自家婆娘,
“你给我回来,今日儿子才去了衙门,你这是也想去衙门一遭么!”
杨三娘子毕竟是妇道人家,再是泼辣也只敢在家里闹,真让她上衙门去,便立时焉儿了!
悻悻的回来问道,
“他爹,怎得还闹进衙门去了!”
穆大冲她一瞪眼道,
“你这好儿子,将人家给打得人事不省,头破血流,再多来一下便是人命官司了,你还嫌打得不重么?”
杨三娘子听了冲了儿子喝道,
“你这孩子打人便打人,怎得还打进衙门里去了?你以前在太原街面儿上混的时候,与人打群架就知晓衙役来了要跑,怎得到了临安却变傻了!”
宝生闻言应道,
“哎呀!娘呀!我打的又不是旁人,是自家姐夫,即便是跑了,他也能寻到我,跑不跑的有甚不同!”
杨三娘子想了想点头,
“说得倒也是!不过你下手也别光往那头上招呼呀!”
她此言一出,穆大也忙点头道,
“那刘教训就教训了,爹我也不拦你,只下手要有分寸!”
若不是碍着自己是老丈人,动手打女婿易引得刘家二老出面,事儿闹大了对二丫不好,穆大早教训刘那小子了!
儿子打刘便是小舅子打姐夫,这是小辈儿们动手,更何况宝生又占着理儿,便是刘家想寻麻烦也没那脸,只打人也要有打人的手法,一味的乱打一气,苛是打死打残了,之后的事儿却是不好收拾。
更何况他刘家三个儿子,穆家可这一个儿子也是要考功名的,若是因为这个宝生考不了科举,岂不是要气死他娘老子!
幸得好这一回有蒲国公府的人暗中帮手,若是不然宝生进了衙门,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待得此间事了,还在去一趟蒲国公府见一见亲家翁才是。
宝生听了自家老爹教训,我了一声,欲言又止,心中暗想,
“我就只砸了那么一下,头上最重那下是那女人砸的,我可不是那没脑了的人!”
他打架的手法乃是自小由大姐姐亲手教的,专能打的人疼死,面上瞧不出伤来。
只想那女人是个妇道人家,又是被骗的,前头都没有牵扯她进来,现下自然更不能说了,当下吸了一口气把话又给咽了回去,自己全给兜着了。
低头认错道,
“儿子以后再不会这般鲁莽了!”
穆大见儿子认错总算脸上缓了些下来,却还是要把话给儿子点透,
“亏你还读了这么久的书,遇事只会用拳头,刘再是不好你也不要亲自动手,若是在衙门留了案底再报上去,日后你还要不要考功名了?”
杨三娘子在一旁听了也是点头道,
“那姓刘的小子再是可恶,想法子叫了人拖到暗巷里收拾便是,搭上了你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值得了!”
自己生了四个丫头好不易才生了一个儿子,早些年在太原宝生还调皮些,到了临安又拜了大儒为师,眼看着稳重了不少,杨三娘子瞧着也是欣慰,却是没想到今日里又来了这么一出。
当下忙问穆大,
“他爹,那衙门里如何发落的?”
穆大将衙门的事儿一讲道,
“幸得有亲家翁的面子,那官儿将这事判做了家事,又有那刘家理亏因而赔了二十两银子,他们也未吭声,衙门里是了了事儿,不过二丫那里,只怕……”
杨三娘子听了恨恨道,
“他们姓刘的还好脸为难我女儿,左右二丫在那家里也是受气,不如我们将她接回来吧!”
地下跪着的宝生听了立时点头道,
“娘依我瞧着这样最好,现在刘被一身伤的抬了回去,刘家人寻不到儿子麻烦,说不得还要如何给二姐气受呢!”
穆大闻言瞪他一眼,
“还不都是你!太过鲁莽!”
当下拿手一指宝生,
“你这几日学堂也别去了,给我在家里闭门思过!”
宝生还想说话,却被杨三娘子一把拉起来,往他那房里推去,一面走一面小声道,
“我的小祖宗,你可长点儿眼吧!没瞧见你爹已是一肚子的火了,你弄出这么一桩事儿来,待会我们去刘家接你二姐还要费一番口舌呢!”
宝生听了哼一声道,
“娘你放心,他们刘家若是敢不放人,我今儿晚上就打进他们家去!”
依着杨三娘子的脾气要打早就打上刘家去了,这也是为了女儿忍着气,想起二丫那一副立不起来的样儿,不由叹了一口气,把儿子推进房去,
“听你爹的话,在屋子里好好呆着吧!”
把房门自外头用铜锁锁了,这才转身出去见丈夫。
穆大正坐在堂屋之中紧锁了眉头,杨三娘子见状便过去道,
“他爹,宝生这孩子虽是鲁莽但也为了他二姐,你也别生气了,我们还是早些去把二丫接回来吧!”
穆大皱眉应道,
“宝生那小子虽说鲁莽但总算是为了护着家里人,我生恼,是恼他做事不思量,关上他几日也就是了,我担心二丫,怕刘家不愿放她,更怕她不肯跟着我们走!”
杨三娘子听着冷笑一声道,
“他爹,这事儿你不用担心,我有法子!”
穆大听了奇道,
“你有甚么法子?”
杨三娘子冲他使了一个你等着瞧的眼色,却是转身进去,从房里拿出来一个银元宝来,放在桌上对穆大道,
“他爹,这可是刚兑的五十两雪花足银!”
穆大一见立时明白妻子的意思,当下叹气道,
“想当初我就应听你的话,让二丫嫁了屠户,说不得现下日子还好过些!”
杨三娘子听了忙道,
“他爹你也不必自责,这也是二丫自己性子太软了,遇上刘那么一个白眼狼才遭了罪!”
说罢又叹了一口气道,
“这也是我这当娘的没有教好她!”
这女人嫁男人过日子,若是夫君是个正人君子,兼性端正又洁身自好,且是又有担当之人,女人家自然是三从四德,温柔顺从,好好听夫君的话才是。
只世上伟岸的男子太少,总归有些这样那样的不好,且一时好不等同时时好,还是要女子自家立起来才是正理!
像自家夫君穆大这种老实人,前头他们多少年都是夫妻恩爱,齐心持家,养育子女,后头一旦有了些家底,不也同样有过上回那样的事儿么?
杨三娘子心里也是明白,若说穆大对外头那女人没有半分念想,她愿将自家的头砍下来!
若是没有心动,如何会任人摆布?
只幸得那女子本就是个心术不正之人,又被红妞儿使计让她爹瞧清了这女人的真面目,此事才算罢了,若是那女子肚子里真怀了穆家的种,自己说不得要么让她进了门,要么便与穆大合离了!
老实人都有这一遭,更不用说那姓刘的小子,遇上这样的夫婿,二丫更要在钱财上拿捏他,在势头上压着他,让他老老实实做人,清清白白做官,让他一辈子伏首贴耳收着心里那点子脏心思!
恨只恨二丫被那姓刘的小子灌了迷魂汤,钻进那情情爱爱里拔不出来了,一劲儿顺着他,宠着他,哄着他,倒把有几分文采的刘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张狂得意了起来!
到如今生了外心,想再收回来便难了!
二丫这傻丫头也是,都是生了女儿当娘的人了,同男人谈情爱有个屁用,想法子缠着他生个儿子,把这正头娘子的位子坐稳了才是正经!
只要坐稳了刘家长媳的位子,有儿有女,又有钱财在手,娘家的支撑,便是再得宠的小妾在她面前也翻不起浪来,左右后半生有了依靠,任那刘在外头浪荡又如何?
这女人呐!刚成亲时与夫君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怎么都不为过,但成了亲有了儿女,便应将那些情情爱爱的扔开,好好养育儿女,把持家政,牢守家产才是!
唉!这世道又没有规矩许女人光生娃不成亲,总归要嫁个男人过日子,说白了男人就是女人家安身立命的踏脚石!
谈甚么情爱,男人的情爱是过眼的烟云,放进心里吃亏受苦的是自己!
这点子都想不明白,日子怎么过?
唉!我也不知怎么生了这么个蠢丫头!
杨三娘子一面心里叹气,一面跟着穆大去了刘家,两公婆去了刘家果然遭了人白眼,二丫见着被抬回来的刘那头脸上血糊糊的样儿,吓得直哭。
刘本源见着便骂道,
“哭甚么哭,你男人还没死呢!还不快来看顾着!”
第三百八十七章 穆宝生
二丫见状只得将怀里的女儿放到一旁,过去照顾丈夫,那温氏在一旁见着大儿子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的样子,便拍着大腿哭骂起来,
“这是哪个挨千刀,断子绝孙的东西打了我儿子……老娘!老娘要跟他拼命去!”
刘本源听了冷冷看了自己媳妇一眼,
“你要拼命,就去穆家!是穆家那小子打了大郎!”
温氏一听立时怒了,嗷一声跳起来与二丫撕扒起来,扯着她头发骂道,
“你个丧门星,生个赔钱货也就罢了,怎得还敢撺掇着娘家兄弟打你男人,大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他填命!”
二丫乍一听惊得呆了,毫不反抗的被温氏推了几推摔到地上,狼狈爬起来问,
“公爹,您……您说甚么,是……是宝生打了大郎?”
刘三源冷着脸不应她,只是叫着老二去请大夫,回头才狠狠瞪着二丫道,
“若不是你那兄弟打了他,大郎可是堂堂一个举人,还会有谁有胆子打他!”
“宝生……宝生为何打大郎呀?”
二丫心知自家那兄弟虽说从小顽劣,但也是个有分寸之人,怎会无缘无故打自己姐夫!
刘本源自然不好说是儿子在外头沾花惹草,只是狠声道,
“谁知道那小子发甚么疯!”
这厢刘家人又是哭又是骂,又是请大夫又是去抓药的弄了半晌,刘才总算醒了过来,刘本源见儿子睁开了眼忙凑过去叫,
“大郎?大郎?”
温氏也忙凑了过去,刘勇、刘安也挤了过去,顺势将二丫挤到了一边。
刘醒过来见了家里人,初时还有些迷糊,眨巴着眼这才忆起自己是被人狠揍了一顿。
想起来自己好不易寻到了机会能私下与付家二娘子见一面,却是由宝生从旁跳了出来,动手打他,又嚷嚷着甚么已婚配,家中有妻女的话,这下子那付家小娘子知晓自己谎言欺骗她,只怕是再也不肯理会自己了。
想到这处不由暗恨,
付婉臻乃是自己恩师的二女儿,因着样貌出众,又能诗能赋,自觉与众不同,婚配时挑挑捡捡不肯屈就,以至的蹉跎了青春,如今都年方十九了。
这付家二娘子年纪大了自然恨嫁,被自己勾得有些意动了!
便想着若是能想法子得了她芳心暗许,再求恩师下嫁女儿,日后自己便是恩师的乘龙快婿,科举之时必能得岳父精心提点,再有岳父在仕途之上大力帮扶一把,日后平步青云也不是难事。
要知晓临安城中有三位名儒,门下名生故旧遍布朝野,一个乃是魏光宗,一个是这付济舟,还有一位却是皇后娘娘的亲父,当今的国丈爷李文昌,国丈自己是攀不上的,好不易拜在了付济舟门下,眼看着青云之路就在眼前。
如今全被宝生给毁了,待得伤好之后自己还不知如何去面对恩师,若是恩师一怒之下将自己逐出师门,以后名声传出去,这临安城中还有那一位大儒肯收我!
想到这处不由又急又恨,动了动身子牵动伤口,立时痛得哼哼起来,温氏心疼的直掉泪,伸手拍在二丫肩头上,
“还不快来瞧瞧你夫君,在那里杵着跟根木头一般!”
二丫忙过去,刘见了她却是心里发虚转过脸去。
说起来二丫对他也很是不错,性子柔和事事以他为天,只可惜太过蠢笨,有那堂堂蒲公世子夫人的大姐,也不知为刘家谋划,也不能怪他有让她下堂之意。只前头一直隐而不发,乃是因付家二娘子那头一直不能得手。
唉!若不是她不争气,自己又何必做这负心之人!
他在外头也是听了些风声,蒲国公如今的势力可称得上是如日中天,若是能搭上这艘大船,自然是比付济舟好上数倍。
只可恨她那大姐太过势力,不顾姐妹之情,也瞧不起我们刘家,二丫也是无用!
不过这样也好,若让我奴颜婢膝的去讨好她,还不如走恩师这条路子,以后做个清贵的翰林,著书立说未必不能扬名。
他心里如何想法,二丫自然不知,见丈夫转过脸去不理她,不由暗暗伤心,伸手去轻轻抚了刘的脸道,
“大郎,你还疼么?”
刘疼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得外头有人在说话,
“亲家翁!亲家翁!”
听声音竟是穆家二老来了,刘本源哼一声对二丫道,
“好好照顾大郎!”
说着将温氏与刘家老二、老三带了出去。
二丫见爹娘来了心中一松,想来若是宝生不懂事打了他姐夫,必是爹娘来赔礼了,只要两家说开了,便还是和和气气的。
见状又轻声问刘,
“宝生这是为了甚么打你呀?”
刘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回话,二丫也不敢逼他,便取了帕子来轻轻给他擦脸上的血。
在这屋中呆了半晌,也不知自家爹娘如何与刘家二老说话,却见杨三娘子进来对她道,
“二丫收拾了东西,带着小妞儿跟我们回去吧!”
二丫闻言一愣,
“娘!这……大郎还伤着呢!”
杨三娘子没好气道,
“他伤着,你还坐着月子呢,我们已同你公婆讲定了,这阵子你回穆家去坐月子,让你公婆好生照顾大郎就是!”
“这……”
二丫低头瞧了瞧刘,刘也是不明所以,若是论起照顾人来,温氏拍马都及不上二丫,他自家亲娘是甚么品行,刘很是清楚,当下忙咬牙抓了二丫的手道,
“二丫别走!”
二丫见状立时舍不得了,刚要说话,却见温氏与刘本源都进来了,温氏笑眯眯对刘道,
“大郎,二丫还在月子里身子弱着呢,让她照顾你怕伤了身子,跟着亲家翁他们回去,让娘来照顾你!”
说话间便来拉二丫,
“快收拾收拾,这天色都不早了!”
这厢穆大夫妻用五十两银子,将满脸不情愿的二女儿和哇哇大哭的外孙女儿给接回了穆家。
回到家中,杨三娘子忙着进灶间张罗饭食,穆大则领了二丫去了四丫那屋子里,
“你妹妹跟着大姐姐去了西宁,这屋子一直空着,以后你们娘俩便在这里住吧!”
二丫左右打量了一番,这屋子却是比她在刘家住的好上数倍不止。
穆大的蔬果生意做的越发有模有样了,这每月进项不少,有了银子便将原来的院子给翻修了一下,家俱也换了新的,瞧着气派舒服了不少。
二丫抱着女儿坐在床边,左右打量一番低低道,
“爹爹,女儿住上几日便要回去的!”
穆大立在门前,闻言叹了一口气,
“那刘到底是不是良人,你还是自家心里明白,总归爹娘身子骨还康健,你若是带了妞儿回来,爹娘也能养了你们,再不济以后还有红妞儿、宝生,日子决不会差到那儿去的!”
二丫听了只是低头不语,穆大摇头转身去了外头。
杨三娘子弄好饭菜去叫女儿,又去将儿子放了出来,这厢一家子坐在前堂之中吃饭,二丫见着自家兄弟,咬了半天唇问道,
“宝生,你……你怎得与你姐夫动起手来了,还把他……把他打成那样!”
宝生正在大口吃饭,听了二丫问便瞧了穆大与杨三娘子一眼,见爹娘并未阻拦,便放下碗筷冷哼一声应道,
“我打他又怎么了,再让我遇上他必还有一顿揍的!”
二丫听了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你为何在打他,他可是你的姐夫!”
“姐夫?他也配!”
宝生一挽袖子将前头的事儿又讲了一遍,问二丫道,
“他配做我姐夫么?这么欺负你……还不许我揍他么?”
二丫听了只是摇头掉泪,不停道,
“我……我不信!我不信!”
虽说是知晓刘在外头沾花惹草,却只当他是逢场作戏未动真心,二丫总觉着他必是心里放着自己的。
但……但若他真与一个小娘子在外头如宝生所说那般勾勾搭搭,还说说笑笑,那只怕是动了情了!
一想到丈夫一颗心落到旁人身上去,二丫是心如刀绞,任宝生说甚么都是摇头,说得急了就扔下碗筷跑了进去。
宝生见状也是气得不成,
“她怎么就是不信呢!”
杨三娘子叹了一口气道,
“她这那是不信啊!她这是心里怕呀!”
二丫这性子太懦弱了,明知刘不好却仍是放不下他,遇事就知逃避,这分明是掩耳盗铃之举!
宝生听了却是咬着筷头道,
“躲有甚么用,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躲就能让刘安份守己,不在外头沾花惹草了么?”
哼!二姐姐这是装糊涂呢,我必要想法子让她明白!
这机会倒是来得快!
宝生在家里被关了几日,终得穆大点头放了他回去学堂,回去见着先生,先生也听说了此事,也说他太过鲁莽,抽了戒尺打了十下手心,疼得宝生直咧嘴,也只能甘心受着。
这厢正呼呼的吹着发烫的掌心,却听得外头有门子进来报,
“有人来寻穆宝生!”
宝生闻听出去一见,见来人一身儒衫,头戴方巾,看身形并不熟悉,便拱手问道,
“这位兄台,可是来寻在下?”
那人闻声回头,宝生见了一惊,
“是你!”
第三百八十八章 接媳妇((一)
那人忙也拱手行礼道,
“穆兄……”
他一开口却是声音尖细,宝生立时就听出来了,
“原来是你……”
却是那日与刘吃茶的黄衫女子,宝生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寻到这处惊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付二娘子的目光却是落到了他未收回的手上,红通通一片还微微有一些红肿,
“你……被打了?”
宝生左右瞧了瞧,将她请到一旁问道,
“你怎么寻到这处来的?”
“我……我是打听着寻来的!”
原来这付二娘子那一日跑了出去,半路之上又反悔了,
“那刘分明我也打了的,现下让他一个人被衙役抓了去,我逃跑实在有些不仗义,不行……我还是要回去!”
只等她跑回去一看时,人早被带走了,又听人说是被抓去了临安府衙,便又跟着追了过去,却是又晚了,待到她过去时官司早断了,人也走了!
只那衙门之中却有一人她熟识,早年拜在自己父亲门下,见了面还要称一声师兄的,这厢在外头请了人进去通报一声,里头那位师兄果然出来见她,付二娘子这么一打听才知晓这打人的乃是姓穆名宝生,拜在与爹爹齐名的魏光宗门下。
付二娘子自然知晓魏光宗所办的学堂在何处,便每日过来询问那穆宝生人在何处,只门子都说他这几日未来,好不易今日寻到了,却见他手掌通红隐隐有些发肿,指了他手掌道,
“这是先生打的么?”
宝生点了点头,她又问道,
“你这几日未来,是不是在家里受罚?”
宝生又点了点头,付二娘子听了立时苦了脸,
“实则我也是打了他的,理应与你一同进衙门的!”
宝生闻言一挥手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进甚么衙门,如今此事已了,你也不用记挂了……”
顿了顿叮嘱她道,
“那刘真不是个好人,你还是少与他来往吧!”
说起刘,付二娘子恨得牙痒痒,她如今年纪有些大了,心里确也是急着嫁人,因而对上刘有意无意的眼神勾搭,言语暧昧便隐隐有些动了心,只却是没想到竟遇上个这样的人!
当下恨恨咬着牙问道,
“他死了没有?”
若是没死,便再打一顿!
宝生应道,
“倒是没死,只一身的伤在家里养着!”
付二娘子闻言哼了一声道,
“真是便宜他了,若不是……若不是怕被人笑话,我……我早告诉爹爹了!”
说起来付二娘子的处境也是有此艰难,她乃是大儒付济舟的二女,父亲在临安城中有些名气。
又因着付二娘子自小的聪明伶俐,付济舟怜她天赋不错便亲自为她启蒙,都得付二娘子识文断字,知书达礼,因而难免傲气了些,年少时总觉这天下男子配不上自己,待到年长时才发觉,这天下男子虽配不上自己却是不耽误娶妻生子,儿女绕膝,只她自己还迟迟未嫁,还是形单影只。
又因着她在家里受爹爹宠爱,又性子耿直,与家里几姐妹都有些不合,如今久久不嫁,早已成了家里上上下下背地里议论的笑柄,几个出嫁的姐妹回娘家来,都要聚在一处看她笑话,付二娘子心里明白,但又十分要强,再是懊恼后悔,也要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这一回出了刘这样的事儿,她为了颜面也不敢说出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半点不敢在家人面前提起。
只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宝生便来寻他,这厢关心的上下打量宝生,
“你除了手上,可还有旁的地方被打?”
宝生摇头,付二娘子一脸愧疚道,
“也是怪我太过轻信旁人,才被那刘欺骗!是我的不对……”
想起宝生那二姐,在家中刚刚生育了孩子,若是得知丈夫在外头行此龌龊之事,也不知怎么伤心呢!
宝生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暗道,
“这女子虽是与刘有勾连,但那也是被骗的,事后还能过来询问于我,又诚心道歉,看来倒是个难得的好女子!”
当下应道,
“这事不怪你,你也是受了小人蒙骗,更有……若没有你,我二姐如今还回不了家呢!”
付二娘子听了惊道,
“你二姐回家了,她与刘难道是……”
若是因着自己和离,那错过可就大了!
宝生忙摆手道,
“不是的,只是刘那家里对我二姐姐一向不好,便是坐月子也没有一顿饱饭吃,又时常挨骂受气,现在刘有伤,家里人顾不过来,我爹娘便索性把她接回了家中!”
付二娘子一听暗呼侥幸,
“媳妇刚生育了孩子都不好好对待,这样的人家谁嫁进去谁就是倒了大霉,幸得那一日有他跳出来将事儿揭穿,若是真受了那刘蒙骗,我……我岂不是……”
想到这处更恨那刘,便脱口道,
“这样的人家还待着干嘛,不如抱了孩子回娘家去,一个人过活也比在刘家强!”
说罢忙伸手捂了嘴,暗暗骂自己道,
“这张嘴……真是想甚么说甚么,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那有劝人夫妻和离的!”
想到这处又懊恼又愧疚的瞧着宝生,
“他可莫要恼了我!”
谁知宝生听了她此言双眼一亮,立时又高看了她一眼,
“看来你也是个通达之人!我也是这般想的,这女人家嫁了人便要被拘着一辈子么?嫁个良人也便罢了,可若是嫁了个偷鸡摸狗的小子又或醉汉懒鬼也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受苦一辈子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固然是最好,若是所托非人还应及时和离才是正理!人生苦短,为何要为了名声贞洁之类瞧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委屈自己!”
宝生此言一出,那付二娘子听了也是眼睛一亮,
“你也这样想么?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正是因着不想委屈自己,付二娘子才蹉跎了岁月,到十九还未嫁,家里爹爹倒是性子豁达,直称让她在家一辈子也无妨,只母亲与众姐妹们却时常说甚么,女子年纪大了不嫁人,不是身体有疾,便是性子太差,旁人说起来必都不是好话!
付二娘子对此很是苦恼,人生短短数十年,难道都要活在旁人的话语目光之中么?
只这样的烦恼她也不好对人言,只当这天下人都是如此,男大当婚,女大则必是要嫁的,没想到竟还遇到一个与想的一样的人!
当下便将宝生引为知已,两人说话很是投机,对视一眼,突然都有一眼万年之感,付二娘子心头一跳,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宝生却是咳嗽两声问道,
“如今我那二姐姐虽在家中,却是心心念念想要回去,我正愁她瞧不清那姓刘的真面目,回去再受罪,有些无计可施呢!现在见着你了……倒是想到一个主意!”
“哦……甚么主意?”
宝生冲她招了招手,付二娘子伏耳过来一听,立时拍手叫好,
“好好好!前头你帮我一回,这一回便应我出力才是,那姓刘的我可是恨极了他!”
想了想有些犹豫,问道,
“若是你二姐姐还是执迷不悟又当如何?”
宝生闻言叹气道,
“她若真是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只能随她了!”
若是她还不醒悟,那回到刘家是死是活,自己这兄弟便真的管不着了!
……
刘那伤最重的是头上,伤筋动骨在家中养了两月有余,由温氏每日里照顾着,只温氏性子急躁,于家事上手脚很是毛糙,伺候起儿子来十分粗心。
又因着虽说刘家前前后后收了穆家七十两银子,刘本源那老儿也是舍不得,只拿了十两给婆娘,这十两银子温氏拿在手里倒是尽心为儿子治伤。
但临安价高,一只母鸡都要半两银子,更不用说那些有助伤口愈合的名贵药材了,温氏不敢少了儿子的药,便只能在吃食上克扣,却是害得那刘养了三个月,伤虽好了,却是面黄肌瘦,面色十分难看。
那温氏见儿子伤虽好了大半,但每日里精气不济便是看一会儿子书都要直叫头疼,只不恨自家男人抠门,只骂那打刘的穆宝生不得好死。
这一日眼见得十两银子用完了,便对儿子道,
“大郎你的伤也好了大半,这眼看都近三个月了,也该将你媳妇接回来了!”
自从二丫进了门,温氏便再也未洗衣做饭,做了老太君这般久,伺候儿子,伺候一大家子近三个月,她也是够够得了,还是早些把媳妇叫回来才是正理!
刘听了连连点头,每日里说是有鸡汤,只鸡肉全数给家里人吃了,只让他喝汤。又每顿里都加一瓢水进去,连着数日端上来那还有鸡味,不过就是比清水多点子柴火气罢了。
温氏见状便道,
“即是要接还是你亲自去吧,我让老二去隔壁借了车,我们一同去!”
婆婆去了,夫君也去了,也是够给那丧门星面子,若是还敢拿乔便让大郎休了她。
当下让刘勇去借车,娘三个赶了车去穆家。
这也是不巧,到穆家时抱着小妞儿的杨三娘子却道,
“这几日二丫身子好了些,宝生便带了他二姐姐去桃花坪玩耍散心去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接媳妇(二)
温氏听了暗骂,
“丧门星,自己倒去逍遥快活了,连男人都不管了!”
当场沉下了脸,杨三娘子怀里抱着的小妞儿此时被大人说话的声音吵醒,缓缓睁开眼来倒也不哭,只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面前三人。
二丫母女在穆家的日子自然比刘好,二丫被养得面色红润不说,便是小妞妞也养得白白胖胖,十分的可爱,只可惜她那祖母听说媳妇不在,连看也不看孙女一眼,便嚷着叫老二赶车走。
刘倒是瞧了瞧自家女儿,心中暗道,
“生得倒是五官清秀,若是个儿子以后长大了,必是个翩翩少年郎!”
心中无不惋惜,冲岳母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杨三娘子见状气得冲着马车啐了一口,
“要不是老娘今儿独身在家,怕打不过你,必要将你再打个头破血流!呸……甚么东西!”
马车上温氏问刘,
“是回去还是去桃花坝找找?”
刘暗道,
“若是回去再来,有穆家人在面前二丫拦着,说不得不许二丫走了,不如寻去桃花坝立时将她接走,之后再来接女儿!”
打定主意便催促兄弟赶车到了桃花坝,此时正值三月阳春,正逢连日春雨过后,桃花坝上桃花染粉,朵朵带泪,走过去轻轻一摇花雨纷纷,实在好看得紧,临安城中不少人在此游玩赏花,引来无数叫卖的小贩提篮推车,四处兜售吃食。
宝生买了一个热乎乎的肉饼子递给二丫,
“二姐姐,即是出来赏花便要开开心心,为何愁眉不展!”
二丫接过来叹道,
“你姐夫在家中养伤,这么久了我也未回去瞧过他,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宝生应道,
“他在自己家中又有父母兄弟,如何会照顾不好,话说这三个月,刘家人也未来瞧过你们母女啊!”
二丫叹了一口气,咬了一口饼,与宝生在山间花林之中随意闲走,一路之上游人如织,很是热闹,迎面有那头插花朵的少女正嬉笑打闹,有人在叫道,
“娘,你也喝一杯!”
听声音宝生竟觉十分熟悉,侧目观望竟是付二娘子,此时正与一位年长的妇人,并几个年青的妇人在一处对坐饮酒。
原本这树下是由丫头婆子们围了布帷铺了地巾,让主子们在花树下赏玩,女眷们都取了帷帽也不怕被外人瞧见,却那知地势低矮了些,宝生他们站在高处,一眼便瞧见了人。
察觉有人目光注视,付二娘子一抬头却是瞧见了宝生,见宝生对她微微一笑,便挥了挥手,宝生笑着点头又扶着二丫走了。
二丫见状问道,
“宝生与那挥手的女子相熟?”
想了想道,
“瞧那里头都是些妇人,只一个做闺阁女子打扮的,看年纪有些大了!”
宝生今年也有十八了,说亲是有些迟了,只爹娘一心想等宝生今年下场科举之后再说亲,倒是并未提及此事,宝生渐渐年纪大了,对女人心动也是应有之事,只瞧那女子却是年纪大了配不起他。
宝生听了只道,
“只是一个相熟的朋友,且哪里年纪大了?”
付二娘子生得圆脸,身姿凹凸有致,与同龄之人相比并不老,但比起十三四岁的小娘自然是大了。
宝生心中半点不觉她年纪大,倒觉她比年纪幼小不通世事的小丫头们强得许多。
他们走开,下头付家老夫人正正回头瞧见宝生,倒是眼前一亮,拉了付二娘子的手道,
“我的儿,他是何人,你们怎么认得?”
付二娘子怎敢说刘的事,只得支吾道,
“是相熟的一位朋友!”
付老夫人自然没有二丫那般好应付,忙追问道,
“甚么朋友?”
付二娘子不擅说谎支吾了半晌却讲不出来,一旁的几位姐妹见了打趣道,
“二姐姐不肯说,莫非这是情郎不成!”
付二娘子闻言立时小脸通红,气愤嚷道,
“你胡说甚么?”
众人见她如此气愤都是一惊,互视一眼暗道,
“二娘平日里性子高傲,多不屑与人争执,遇到别人取笑也是一笑置之,今日这是怎么了?”
姐妹们都瞧向付老夫人,付老夫人也是脸色疑惑,见付二娘子脸色涨红心知不能再逼她,当下只道,
“你们不是要吃酒行令么,怎得一个个问起二娘来了!”
众人这才又嬉笑打闹了起来。
付二娘子红着脸坐到一旁,见众人虽是不说,但目光时时瞟来,很觉坐立不安,便起身道,
“我出去走走!”
当下掀了布帷出去,付家人见众又互视一眼,付老夫人吩咐道,
“来人跟了二娘子过去伺候!”
立时有两个婆子跟着过去了,付二娘子离了众人心中暗道,
“个个都是碎嘴的婆子,怎么能胡乱编排人呢,那……那穆宝生确是个与我投契之人,只……只人还比我小一岁呢……”
世下人男女婚配,多是男大女少,男子年纪大未婚配还可说醉心功名,女子年纪大了还未出阁这话就不好说了,虽说也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但总归也是宽慰自己的居多。
想是这样想,只不知为何脸上却越来越红,伸手一摸却是烫的吓人,
“我……我这是怎么了?怎得想起他脸就这么红了……莫非……莫非我真……真对他动了心思不成?”
想到这处更是羞得不成,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那两个婆子年老脚慢出来时只远远见着二娘子的背影,忙加快了步子追过去,却是突然见那道旁密林之中窜出一个男子,二娘子先是一惊停下脚步,两人也不知说什么,二娘子竟跟着人走了!
哎呀呀!
这还了得!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忙跟着追了过去。
你当是谁?
却是宝生跳出来拦了付二娘子,急忙忙对她道,
“前头同你说的事儿,今日可是来活儿了!”
付二娘子一惊,
“怎得了?”
“哎呀!现在无空与你细说,你跟我来就是了!”
付二娘子听了半分犹豫也无有,便跟着他跑进了密林之中。
宝生带着她走的地儿都是无路的陡坡,付二娘子穿着绣鞋,根本爬不得,宝生见她难行便时时伸手拉了她一把,两人到了一处垭口处才停下,宝生指了坡下道,
“你瞧,那是谁?”
付二娘子一瞧,不由恨得咬牙,那人她化成灰都认得,分明就是那无耻下流的刘,宝生道,
“前头我们商议的事儿,一直苦无机会,现下也是老天有眼,你在,我二姐姐在,他也自家寻着过来了!”
哼!多半是想寻二姐姐回去的,想得美!
付二娘子点了点头道,
“好!你二姐姐在何处?”
“我哄了她在前头等我,你先下去,待会儿我就领二姐姐下去!”
付二娘子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自己发髻,问宝生道,
“你瞧瞧,我这装扮可有纰漏?”
宝生左右瞧了瞧她,伸手给她摘了头上的落叶,又伏下身去扯了扯裙摆,又拍了拍下头沾的泥土。
“好了!”
付二娘子点了点头,与宝生并肩过去,一个向下一个向上走了。
只后头追来的两个婆子在桃树的掩映下,都只瞧见二娘子与一名男子状似亲密的抚头扯裙,然后紧紧挨在一块儿走进密林深处去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二娘子与外男在这林子里私会,竟……竟还如此行为亲密,这是要去做甚么!”
“做甚么……这男女私会又摸头发又扯裙子的,不是那龌龊事儿还是甚么!”
“哎呀,这要是让老爷知晓可如何得了?老爷最恨人败坏名节,私下苟合了!”
想当初府上那寡妇厨娘与小厮通女干,双双都打得浑身鲜血,被扔出去的情形,她们都还记得了!
白着脸面面相觑道,
“这事儿大发了,还是回去报给老夫人吧!”
两人急急忙忙的回去了。
那头付二娘子已是下了坡,正正遇上自马车上下来的刘,却是一脸的喜色,
“刘师弟!”
刘抬头见是付二娘子,先是一脸的心虚,继而又有些惊疑,
“付二娘子不是怪我诓骗于她,恨得打我么?为何再见时却笑意盈盈的,没有半分恼怒的样儿?”
正想间,付二娘子已经几步下来,仔细打量他之后是一脸的愧疚,
“刘师弟,你伤好了?我前头就想去寻你,只不知你家在何处,一直提心吊胆的怕你身子受损,没想到今日能见着你……”
说罢又看了看他额头道,
“我前头错怪你了,一时莽撞动手打了你,你……你不怪我吧!”
刘闻言如坠雾中,茫然摇头道,
“我……我不怪你,你说……你说你错怪了我?”
“是啊!”
付二娘子点了点头道,
“我那日见衙役来便跑了出去,后头担心自己下手重了伤了你,便追着去了衙门,衙门里有相熟的谢师兄,他说穆家那人是无故打人,赔了你们二十两银子已经走了,想来……定是他错了,若是不然……衙门为何要判了赔你们银子!刘师弟……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
第三百九十章 孽桃花
“哦……”
刘恍然,心中暗道,
“原来是她误会了!真是天助我也!”
即然她不说,付济舟自然也不会知晓,自己的前程便无妨!
心中大喜索性将错就错,装作一脸气愤的道,
“那姓穆的小子就是个疯子,当街无理打人,上官自然不会偏袒他的!”
付二娘子点头道,
“他自应受罚,只你的伤……”
“啊……无事,已是大好了!”
“那你今日到桃花坝来可是赏花,今日我母亲也是瞧着天气和暖,叫了姐妹们出来玩耍……”
“哦……原来师母她老人家在,那必要前去拜见!”
“那你跟我来!”
说话间两人已上了坡,扔下刚下车的温氏与不知所以的刘家老二。
“娘,我们现下怎么办?”
温氏瞧着儿子与一个通身气派的小娘子神情亲密的上了坡,却是暗自得意,
“嘿嘿,原来大郎竟是得了大家女郎的青眼,好好!比那穆二丫强多了!”
刘与付二娘子并肩走在林中小道中,付二娘子低头道,
“前头是我错怪了你,又打了你……你的伤当真无碍了?”
刘刚要说无事,眼珠子一转又道,
“头上留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还是有些疼的!”
“是么?在哪儿……我瞧瞧!”
付二娘子踮起了脚,刘低下了头,却是没有瞧见自家妻子正与小舅子在坡上正正瞧见,
“啊!”
二丫一眼就瞧见了齐,自己心心念念的丈夫如何不认识,只看一个背影便能认出是他来了,先是面上一喜,暗道,
“莫非是夫君来接我了!”
眼儿一转却是瞧见了一旁枝叶掩映下的另一个粉衣女子,只可惜脸面被挡了,只露出身子来,此时正踮起了脚,向自己夫君凑了过去,刘竟似还弯了下腰。
二丫见状脸上一变,嘴里的召唤立时变做一声惊呼,
“他们……他们这是在做甚么?”
脚下紧走了两步,想看清楚一些,却被宝生自后头一把拉住,
“二姐姐,你瞧见谁了?”
二丫这才想起自家兄弟在身后,伸手抓了他的手,咬了咬唇道,
“你……你姐夫在那儿呢!”
拿手一指,宝生张望一番,不由也变了脸色,咬牙骂道,
“这姓刘的是不想活了!”
说罢拉着二丫就气势汹汹,伸胳膊挽袖子的要冲下去,二丫这时节都还怕兄弟打了夫君,忙去拉他,
“宝生……你……你别……”
宝生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跳,指了下头道,
“都这般模样了,你还护着他!”
二丫扯着他袖子求道,
“宝生……宝生……别……别动手!”
只宝生高大,她瘦小如何拖得过他,姐弟俩拉拉扯扯的走了下来,顺着小路转下来,身形掩在了一丛矮林之后,听见两人在说话。
那付二娘子已是忍着恶心延误瞧了瞧刘的头顶,头发遮挡下果然见着一道长长的伤口,刚掉了疤的地方还有粉红色的皮肉。
“该……打死你!”
付二娘子心里暗骂,却是取帕了来挡在眼上,轻轻的抽泣起来,
“刘师弟都是我听信旁人谗言,不分是非动手打人,才害你受了伤!”
刘见状忙摆手,
“无碍的,此等小伤已是养得差不多了!”
付二娘子却还是哭道,
“你虽不怪我,我却心里过意不去……呜呜……见你受伤便如果在我心上割了一刀般!”
说着话哭得更大声了,刘见这情景不由心中暗道,
“看她这般模样,莫非……莫非是对我……”
一念及此不由心头狂跳,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试探的伸出手去,
“二娘子……”
手指一触到付二娘子的肩头,付二娘子一惊却是退了一步,抬头看他一眼,立时脸上绯红,拿帕子挡了脸羞道,
“刘师弟……”
那声儿低低地,又柔柔地,欲拒还迎,含羞带怯,似有千言又有万语,勾得人心里发痒。
付二娘子样貌上等,身姿更是格外出众,比起二丫那清秀单薄来自然又是一番不同的风韵。
刘见此情此景她分明是对自己有意,又这处四下无人,不由胆子又壮了三分,上前一步要伸手去拉她的手,
“二娘子,我……我心悦你!”
他此言一出,低头装羞的付二娘子恶心的直咧嘴,那矮丛后的二丫却是面如死灰,双脚一颤人便软了下去,宝生忙伸手自后头抱了她,
“二姐!”
二丫抖着嘴唇,眼里泪水晶莹,宝生瞧着心头不忍几欲,跳出去把这事儿打断了,想了想却是又一咬牙,将二丫扶了起来,又听外头付二娘子问,
“刘……刘郎我……我……我也……”
刘闻言大喜又要去伸手拉她,付二娘子红着脸又退了一步,
“刘郎,你……你别……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女子,我们一无媒二无聘,便是连婚约都没有,你……你若是有心便去我父亲面前提亲呀!”
刘应声道,
“自然是要与先生提亲的!”
付二娘子又道,
“刘郎我也不瞒你,我如今是这家里最后出嫁的小娘,家里爹娘也宠我,私下里多给了我五十亩的良田,还有三间铺子,以后……以后我们若是成了亲……日子倒也过得的!”
刘听了一阵头昏目眩,只觉天上掉了一个大金元宝砸在了自己头上,一阵阵的眼前冒金光,原瞧上这付二娘子是为了付济舟在士林的名声,没想到那老学究私下里竟有如此手笔,比起来二丫可是差多了!
这厢心潮彭拜,热血上头立是抬了右手,指天发誓道,
“二娘子,若是我们能结成连理,刘元郎必对你千好万好,若有负你天打雷劈!”
这句话话音刚落,却听到后头有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你负了她天打雷劈,那我呢?你负了我是不是应千刀万剐!”
说话间刘的脸色大变,与付二娘子转头一看却见得那二丫与宝生走了出来,二丫早已哭得一脸是泪身子乱抖,宝生却是一脸的怒色,
“姓刘的,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早知晓便应打死你!”
付二娘子见了一脸疑惑,
“你们是甚么人?”
二丫恨恨瞪了付二娘子一眼,
“这话我才要问你,你是甚么人,为何与我夫君私会?”
“甚么?”
付二娘子瞧向一旁早已呆若木鸡的刘,
“夫君?刘师弟这是你妻子?你……你竟有妻室,你不是说你未曾婚配么?”
二丫一听身子又是一颤,哭着问刘,
“未曾婚配……好一个未曾婚配……刘,刘元郎这几年夫妻的恩情便被你一句话抹了么?还有小妞儿……她出生至今,你这当父亲的连个名儿都未给她取一个!”
“啊!竟有此事!”
付二娘子闻言瞪大了眼,伸手一把抓着刘的袖子,
“刘师弟,你告诉我这人是不是你妻子?你在家中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这……这……我……我……”
刘此时早已脑子打结,舌头绊缠,喉咙里被堵了棉花,张口结舌间这这我我的说了半晌,却是一个有用的字儿都没有蹦出来。
付二娘子见状又哭了,
“刘师弟你为何骗我,明明你已有了妻子还要……还要与我……与我……,你现下叫我如何是好!”
刘目光在悲悲戚戚的妻子与明艳动人的付二娘子脸上移来移去,这时节脑子总算是转过了弯儿来,心中暗道,
“现下这光景可不能再犹豫,必要逮着一个才是,若是两个都弄脱手了,可真是亏大了!”
心里一盘算,自然要喜新厌旧的选新人,忙急声对付二娘子道,‘
“二娘子,我……我瞒着此事也是无奈,这婚事乃是家中父母做的主,我心里实则是不喜的……”
此言一出,二丫脸色一变,踉跄两步倒在宝生身上,却听刘又接着道,
“这婚事乃是在太原时定下的,到了临安遇到二娘子你,才知晓……原来你才是与我心意相通之人!”
二丫听了紧抓着胸前衣衫,只觉心疼欲裂,想起夫妻成亲时两人私下里卿卿我我的情景,转眼间甜言蜜语便付于旁人,情根深种的良人竟是如此无情!
二丫不由一口热血上涌,堵在了喉咙上不上下不下,惨白着脸道,
“夫君,你为何如此对我!”
付二娘子与宝生听了一时都有些呆住,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刘竟能无耻到此地步,当着妻子的面都敢同旁的女人表情意,原打算只是在二丫的面前拆穿刘的真面目,让她自行醒悟。却万万没想到刘竟有这么一手。
付二娘子愣住了,宝生倒是回神的及时,当下怒吼一声道,
“姓刘的你同这女人心意相通,将我二姐姐置于何地!”
刘瞧了一眼二丫,也是一脸的愧疚,
“二丫,非是我负心,确是我心不由自,我心已付人,只念着几年的夫妻情份,你是走是离都随你!不过……若是留下来……以后万事都要以二娘子马首是瞻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断和离
二丫早已哭得没了眼泪,双眼无神的茫然摇头,只喃喃的问,
“你……你为何如此对我?为何如此对我?”
付二娘子听得瞠目结舌,被宝生瞪了一眼立时醒过神来,眼珠子一转立时嚷道,
“我可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儿家,决不同人共事一夫,要娶我进门,便将她休了!”
说罢一指二丫,二丫听了身子乱抖,通红着一双眼,恨恨瞪着付二娘子,刘闻言却是叹气道,
“二丫,你瞧瞧,二娘子她……唉!是我对不住你了!”
此言一出二丫立时便如疯魔了一般,大叫一声,
“我同你拼了!”
却是一头撞向了刘,刘不防她有此一着,被她一头撞在胸口上,连连退了好几步,又撞到了一旁的付二娘子身上,付二娘子立时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此时正值春雨过后,土地软烂,这么一摔身上身下便沾了一身烂泥。
只此时刘与二丫也无暇顾她,正纠缠撕打在了一处,宝生忙过去扶她,见她浑身上下脏得不成样子,忙脱了自己身上的衣裳给她挡了。
将她扶到一边,宝生冲过去大吼一声拳头向刘打去,刘是成年的男子,便是再文弱也有几分斤两,这一回不同上一回,他有了防备,宝生一拳打过去,被他躲开,还顺势推了宝生一把。
宝生一个不防脚下不稳被他推离了石头铺的小路,踩进了泥地里,此时泥地湿滑,人竟一屁股坐下去往坡下滑去,二丫一见嗷的一声叫,
“你敢打我兄弟!”
她被刘一番话弄得,一颗心摔到地上成了八瓣,此时间是疼得恨极了他,见他将自己兄弟推下了坡去,立时红着眼扑了过去,这时节总算是醒悟过来,心疼起自己兄弟来,嗷嗷叫唤着似疯了一般,冲过去给了刘好几下,
刘被二丫给挠的,脸都被抓破了,当下大怒道,
“二丫你若再敢如此撒泼,我立时就休了你!”
二丫听了怒道,
“想休了我……没门儿!和离……我们和离!”
凭甚么休我,我穆二丫并未犯七出,为何要休了我,传出去倒成全了你这无耻之徒!
刘听了也嚷道,
“和离就和离,有胆量我们这时就到衙门立文书去!”
两人竟拉拉扯扯往山下走去。
宝生坐在半坡上见自家二姐总算硬气了一回,一身是泥的坐在那处咧开了嘴,付二娘子忙过去扶他,
“现下怎么办?”
宝生应道,
“我还是要跟着过去瞧着他们立下文书才成!”
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样一身脏污的去衙门,只怕还未进门就被衙役们打出来了。
付二娘子瞧了瞧左右指着下头道,
“那里有一处小溪,我们过去借着溪水打理打理!”
“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下头走去,到了溪边宝生索性脱了身上衣裳,在溪水之中涤洗,付二娘子见着那精壮的身子猛然脸上一红,忙捂眼嗔道,
“你这人,怎得……怎得脱了衣裳!”
宝生这时节才想起身后的是一名女子呢,当下忙道,
“冒犯!冒犯!你先转过身去……待我把衣裳洗了穿上!”
付二娘子嗯一声,一面缓慢转身,一面却是自指缝之间偷偷的瞧他,宝生生得似穆大,身材十分高大,虽说身形不似常年练武之人肌肉纠结,但总还是康健有劲,肩宽腰细。
付二娘子瞧得脸红心跳,恋恋不舍的转过身去,暗暗吐了吐舌头,骂自己道,
“你这是怎么了,还似知书达礼的好人家女儿么!”
宝生倒是未发觉自家被人目光轻薄了一番,此时正蹲在水边将衣衫涤洗干净,放到一旁的青石上晾着。
又过来对杨三娘子道,
“你身上也脏了,只不好似我一般脱了洗,不过……”
瞧了瞧她脚下那双绣鞋早脏得不成样子,便过来动手要脱,
“哎……你……你做甚么?”
宝生道,
“你这鞋实在脏得厉害,我给你擦一擦!”
说罢不待付二娘子反对,便已是给她脱了下来,露出里头着了白袜的一双脚,付二娘子羞得不成,忙缩到裙摆下头。
宝生把鞋给她擦好,又过来为她拍裙摆,付二娘子看他细心为自己整理,脸上更红了,紧紧咬着唇悄悄打量宝生。
若说起来,穆氏一家子都生得不错,老大穆红鸾便不提了,二丫、三丫、四丫几个都清清秀秀,宝生生得浓眉大眼,五官是汉人的模样,但鼻子却是与众不同的高挺,在付二娘子眼中很是英俊挺拔,不由瞧得痴了。
这一凑得近了,扑面便有青年男子气息,还有他弓身时宽阔的背部更让付二娘子心跳如鼓,紧紧咬唇是怕心从胸口里跳出来。
正在那处心生绮思之时,却听得溪水对面有人大声喝道,
“二娘,你们在做甚么?”
付二娘子抬头一看立时惊得身子一抖,原来对面竟站着自家亲娘和一众姐妹及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她是不知,自付老夫人这处看去,自家女儿坐在石头上,一个赤身的青年男子,正在她双腿间动作着,也不知在做何龌龊之事,这般模样可如何得了!
付老夫人气得是一佛出尘二佛升天,手指头伸出来抖得似抽疯一般,
“你……你……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
付二娘子吓得忙站起来,
“母亲!”
宝生被她猝然站起吓了一跳,忙也跟着站起来,却是因两人离得太近,猛然起身竟撞得付二娘子身子一歪,宝生忙伸手去搂她,两人摇摇晃晃站在了一处,早就看呆了溪对面的付家人。
付老夫人气得老脸涨红,大喝道,
“你们在做甚么!光天化日……无廉无耻,实在是无廉无耻……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么!还不快去将他们拉开!”
婆子们此时才如梦方醒便要涉水过去拉他们,付二娘子这时也回过神来,推宝生道,
“你快走!”
“走!这情景我如何走得!”
看对面付老夫人的样儿,只恨不得能背生双翼飞过来咬下他们一口肉来,付二娘子道,
“你还要去衙门,若是在这处纠缠今日你是别想走了!你二姐的事儿要紧!”
宝生一听犹豫道,
“你母亲可会罚你?”
付二娘子眼见得婆子们快过来了,急得一把扯下身上的衣裳塞进他怀里,
“我是她女儿,再恼怒也不会如何的!”
此言倒是真对!宝生想起自家父母来,哪一回不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只有大姐姐会说到做到,说是揍他决不会手软。
他自觉与付二娘子清清白白,也未做过甚么,便只当她回家不过挨几声骂,必不会有事,当下便道,
“你自己小心些,我之后再来寻你!”
当下拿了衣裳便往山坡上跑去。
付老夫人一见更是大怒指了宝生道,
“给我将那小子抓回来!”
只婆子们如何跑得过年轻轻的小郎君,宝生几个窜动,人已见不着影儿了……
此间事了,宝生追到衙门前,见得二丫与刘竟是已衙门之中出来了,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手中都有一张契纸。
“二姐姐!”
二丫见着兄弟一来,前头紧绷着的脸皮立时崩了,紧紧抓了宝生的衣衫哭了起来,
“宝生……宝生……我……我同他和离了!”
宝生轻轻拍着她肩头宽慰,
“似他这样的人,早早离了是你的福气!”
刘却在一旁冷笑道,
“现在哭已是晚了!”
原以为这女人性子柔弱,没想到内里疯癫至此,早早和离也好,女儿一并给她,以后家里干干净净的,好迎娶那付家娘子!
宝生冷冷瞪了他一眼,
“姓刘的,你少张狂,以后如何……咱们还要走着瞧!”
哼!待这姓刘的发现自家被人骗了!哈哈!且等着看他的嘴脸如何!
宝生将二丫手中的和离文书仔仔细细瞧了个遍,问二丫道,
“他连小妞儿也不要?”
二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他嫌小妞儿是……是女儿家……不能……不能续香火……”
宝生哼一声道,
“即是不要小妞儿,我们穆家养了就是,只不过一纸和离书还不够,需得立下断绝的文书,以防小妞儿长大了,他再来寻麻烦!”
刘听着很觉受了侮辱,冷声道,
“一个小女子,我能靠着她甚么,要写断绝文书也好,以后我飞黄腾达,也免得她来拖累我!”
如此正好,将两份文书往那付二娘子面前一放,自己还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如同不曾婚配一般。
三人转身又进了衙门,刘断与小妞儿的干系,文书上见得明明白白,小妞儿生父不养由生母抚育,日后婚丧嫁娶概与刘家无关。
堂官又念小妞儿还在襁褓,被父弃养甚是可怜,便判了刘付给二丫二百两银子,以做养育女儿之用,三日之内银两必要送至衙门之中,不然自有衙役上门收取。
二百两银子于刘家却是有些难办,不过刘只要想到付二娘子的良田与铺子,便也舍得了,当下满口答应,与宝生约好第三日还是此时在衙门相见。
宝生冷笑点头,看着刘得意洋洋的离了衙门,这才带着二丫回到家中。
第三百九十二章 鉴知堂
宝生带了二丫回去,将那和离书给穆大与杨三娘子一看,两人心中却是又惊又恼,又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二丫回来连饭也未吃,便抱着小妞儿进去了,杨三娘子想跟着进去,穆大忙拦道,
“她娘,还是让她自家好想想吧!”
以后的路虽说有家人扶持但想要过的快活还要自己想明白才成!
杨三娘子点了点头,坐在桌边也是唉声叹气,宝生却是不以为然道,
“那个的无耻小人有何可留恋的!爹、娘你们是没见着刘璟那嘴脸,若不是为了二姐姐,我都想再揍他一顿!”
当下将他们在桃花坝所见所遇都讲了出来,不过自然是隐去了自家与付二娘子的谋划。
穆大与杨三娘子听了都骂那刘璟实在不当人。
穆大骂完刘璟却是又瞪了儿子一眼道,
“你也少得意,你当我不知晓么,你二姐姐的事你必是动了手脚!”
宝生听了脖子一缩,忙把头埋进碗里,杨三娘子护着儿子道,
“你骂他作甚么?便是做了手脚也是为了二丫好!宝生做的也是很不错了,现在连小妞儿都同刘璟断了,以后她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依我瞧着呀!以那刘家的为人,只怕还有倒霉的时候!”
宝生听了冲着自家亲娘一挑大拇指,
“娘果然厉害,居然能未卜先知!”
杨三娘子被儿子奉承,心里暗喜,脸上却是嗔道,
“好了!话真多,多用些饭,今儿早早睡了,这两天虽说是向先生告了假,功课却不能扔了!”
说罢便夹了一处筷子厚的肥肉放进他碗里,
“多吃些!”
宝生忙点了点头,大口吃饭,大口吃肉,心情舒畅一气儿吃了三大碗,这才放下碗将嘴一抹,
“爹、娘,我回房去看一会儿书!”
两人听了连连点头,看着儿子进去了,穆大才叹了一口气对杨三娘子道,
“罢,事已至此,左右家中也不缺她们娘俩的吃穿,只要娘老子在……必不会缺了她们那点子吃穿,以后想法子为二丫置办些产业,让她老了也好有依靠!”
杨三娘子点了点头,
“旁的我倒不但心,只以后宝生娶了媳妇……”
穆大摆手道,
“此事不难,再买一座院子给宝生娶亲,他们住他们的,我们同二丫、小妞儿住在一处就是!”
杨三娘子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叹一口气却是抽了帕子来捂了脸,
“她们这姐妹几个怎得没一个让我省心!老大虽说嫁了富贵人家,但远在西宁那偏僻地方,又不在我们眼皮下头顾不了,虽说写信来都是说好,但终归如何却是不知晓的,不过……我瞧着世子爷对老大是一心一意,再苦的日子有了夫君体贴,也能好过的……”
擦了一把眼泪又道,
“老三那性子也是个不肯吃亏的,生了女儿又立时怀了二胎,可见他们夫妻也是恩爱,做个农家妇就是清贫了些……就单单一个二丫怎得这般没福气,寻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现下和离了,一个人守着个小妞儿,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过一辈子么!”
说罢呜呜哭了起来。
这世道和离也好,丧夫也罢,总归受人指点的终究是女人,二丫那性子又软,若是有个想不开,可如何是好!
这也是为人母的忧心,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总归觉着自家的孩子过日子,必有种种不如意,心疼完这个又心疼完那个,也是操不完的心!
想到这处杨三娘子眼泪猛落,一边哭一边骂那刘璟,
“挨千刀,受万剐的东西,考了功名做了官儿都是个贪官,害人的官儿,迟早让皇帝砍了脑袋!”
杨三娘子狠狠的骂那刘璟,刘璟自然不知,此时回去正在与家中二老商议那二百两银子的事,刘本源一听说二百两银子心疼的直咧嘴,温氏也是惊道,
“二百两银子,我们那里来的二百两银子!”
刘璟应道,
“娘您也别急!今日您可是见着那粉衣的女子了?”
见温氏点头便道,
“那女子乃是我恩师的二女,知书达礼,家有万贯,父母极是宠爱她……”
当下将付二娘子讲给他听的一一道了出来,刘本源听了神情松动,温氏却是双眼发亮,
“他爹,这可是好事儿,老大有了前程,以后老二、老三也能受他提携!”
一旁正埋头扒饭的刘勇、刘安两兄弟,听了连连点头,刘安仗着在家里最小,父母疼爱,便嚷嚷着道,
“爹,您也不想我同二哥一辈子都跟卖菜吧!”
刘本源听了瞪他一眼,
“卖菜又怎得了,不照样能养活你们!”
刘安闻听立时不满了,
“爹,大哥做官儿,我们做菜贩子,爹您真偏心!”
刘本源一筷子头敲在了小儿子头上,
“你小子若是有那读书的本事,老子也让你做官儿!”
温氏在一旁瞧着小儿子怏怏的垂下头,便心疼道,
“他爹,这事你还是多想想!”
刘本源虽说骂儿子,总归还是心疼的,当晚上翻来覆去一夜,第二日还是搜刮了家里的一百多两银子,实在是再也寻不到了,便去城里将自家那破院子抵押了些银子,这才凑齐了二百两银子。
第三日刘璟到了衙门与宝生见面,两人互瞪一眼冷哼一声,一个交银子,一个写下收据,在衙门之中交接完毕,便再不多言分道扬镳。
宝生自衙门出来便回了学堂去,在学堂之中同师兄们打听那付氏学堂的所在,师兄们听了都惊道,
“你去那付氏鉴知草堂做甚么?”
“哦,有个朋友在那处求学……”
“那你过去切切不可报了我们学堂的名号,那付老儿同我们先生乃是生死大敌,若是报了我们学堂的名号,小心你进得去出不来!”
宝生听了吓一跳,
“甚么!”
“嗨!你少听他胡说,他是吓唬你的,不过那付老儿与我们先生不和倒是真事儿,乃至下头众位学生也相互瞧不上眼,你过去报了我们学堂的名号说不得还要受刁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哦……原来如此!多谢师兄!”
得了师兄指点,待轮到返家的日子,宝生早早自学堂出来便过去寻那付二娘子。
付济舟不同魏光宗清高,收学生要挑门第,付济舟教学从来是有教无类,男学生与女学生都会收一些。他是有名的大儒,临安城中高门大户的小娘们上门求学的不少,付二娘子便在女子班中,女子班平日里衣着也与男子相同,也是儒衫儒巾,不许涂脂抹粉,不许带金着银,与男班不同的便是腰带,男子为玄色,女子为红色。
宝生到了鉴知草堂向门子提了付二小娘的名字,那门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是何人?为何求见付二娘子!”
女班不同男班,来往见面的人物门子是要仔细盘查的。
宝生应道,
“乃是付二娘子的一个朋友……”
想了想猜门子必不会让他轻易见面,当下摸出几个铜板来塞进那门子的手中,当下笑道,
“劳烦您通报一声就是,付二娘子若是不方便,只需带个话就是!”
门子闻言这才缓了脸色,
“这几日都未瞧见二娘子,今日也不知在不在,你且等着!”
宝生应了一声,在外头等了半晌,那门子才出来道,
“付二娘子确是几日未来了!”
“啊?”
宝生一惊忙问道,
“可知是何缘由?”
那门子也有些纳闷,付二娘子虽说是付师的亲女,但勤学不缀风雨无阻,少有这样几日都不来的情形。
看在宝生给的那几个铜板份上,门子便透露了点子消息,
“不知为何,只前头几日听里头的女学生们闲谈,说是付二娘子触怒了付师,被关在了家中!”
“啊!”
宝生一惊,几日前……难道是从桃花坝回来之后便被关在了家中?
……难道是因着那日的事儿?
当下又给了几个铜板,打听了付府的所在,转身出来又心中暗道,
“若是真因着那日的事儿被罚,我这样大咧咧的登门,怕是见不着她,更要给脸子看!”
想起那日付老夫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暗想道,
“她一个女儿家,我是外男又非亲朋,登门多半不能见,不如晚上去!”
当日匆匆出城回到家中,回去同父母道要在城中师兄的家中住宿,要一起夜读作文章。
穆大与杨三娘子并未起疑,还塞了些青菜让他带去。
宝生无奈只得接了,在天黑之前进了城,却是寻了一家离付府最近的客栈,将那青菜送给了客栈老板,开了房在里头睡了到半夜,这才起身将带出来的深色衣裳换上,悄悄自客栈出来,便往付府跑去。
这付济舟乃是大儒但是胜在清贵,也不是甚么权贵之家,家中护院不过十余人,身手并不高强,只做巡夜之用,倒也无有多少警惕之心,因而宝生很是轻松的翻墙进了院子。
他也未做过这夜入人家宅之事,进了府里左右打转不知应到何处去寻付二娘子,总算他也知道女眷都在后院,便瞧准了方向悄悄摸了进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探付宅
倒也是宝生运气,正巧碰见两个婆子正端着托盘,一面闲话一面往前走,
“这二娘子也是脾气犟,这都被关了几日了,还不肯说……”
另一个叹气道,
“老爷也是太过了,年轻轻的小娘子,一直未曾出嫁,自然也是思春的,与男子有了私情也是难免……依我看倒不如成全了最好,我瞧着那小子倒也生得不错!”
宝生跟在两人后头听得又惊又疑,
“甚么跪了几日?甚么思春?”
她回来便被罚跪了?
跟着两个婆子一路进去,果然见着一个偏僻的小院,一个婆子上前拍门,里头有人听到便过来打开,两人进去后,宝生便摸过去自那花窗处张望。
见院子不大,各厢房黑漆漆一片,只有中间的正房有灯,两个婆子由一个小丫头领着进去,进到正屋之中没有多久又出来,叹气道,
“二娘子还不肯吃,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另一个婆子也叹了一口气,
“罢了!走吧!”
两人又出去,小丫头过来关了院门。宝生在外头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便寻了一个好下脚的地方爬了进去。
这院子不大,又冷冷清清的,小丫头关了门便进去正屋在里头说话,
“二娘子,这都几日了,您还不肯低头,再这样下去吃亏的可是自己呢!”
里头付二娘子应道,
“这事儿如何肯服软!我若是将人供出去,便是不仗义!”
“哎呀呀!我的奶奶哟!您又不是江湖行侠仗义的女侠,这时节了还是顾自己吧!”
主仆两人刚对话几句,宝生便推开门进去了,里头两人听到声响猛然回头,见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门口,小丫头与二娘子吓得张嘴要尖叫,宝生忙跳进来反手关门,
“别怕!是我!”
灯光照过来付二娘子看清来人先是松了口气,复而又惊道,
“你……你怎么寻到这处了?”
宝生走近两步,见原来这处乃是个佛堂,上头神龛之中供着一座观音像,佛堂之中香气缭绕,地上摆了蒲团,付二娘子正跪在当中瞪大了眼瞧着他,宝生抠了头皮嘿嘿一笑道,
“我去了鉴知草堂,听说你被关在了家中,便过来瞧瞧你好不好!”
付二娘子听罢脸上一红,幸喜的堂中油灯昏暗其余两人瞧不见。
“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翻墙进来的!”
宝生说的很是得意,付二娘子却是瞪大了眼,瞧了瞧外头吩咐身边的小丫头道,
“笙儿,你到外头院门处守着,若是有人来了便进来报信儿!”
那笙儿有些不放心的瞧着身材高大的宝生,人倒是生得不似坏人样儿,不过坏人也不在脸上刻字呀!
付二娘子催促她道,
“快去!这是我的一位可信的朋友,不用担心!”
笙儿这才放心出去,却将正屋的门打开,自己到院门处打开,人站到了外头。
付二娘子这时才又对宝生道,
“你不能在这处呆久了,还是快快离去吧!”
宝生点头道,
“我就是想来瞧瞧你可是无事,怎得说是触怒了你父亲被关在了家中?”
“这……”
付二娘子脸上又红了,只这却是尴尬的,你要让她怎么说?
说自家母亲见了他们在溪旁十分愤怒,只当她与男子私会行苟合之事,半点儿不听她解释,将她捉回家中,父亲听了更是勃然大怒,只嚷着要将那男子找出来,告到衙门之中断一个拐骗良家之罪?
又说自己死不肯招出宝生的出身来历和姓名,便被愤怒的父母关进了佛堂之中,自家也气父母不肯听她解释,便赌气不进汤水?
这些话如何同宝生说!
当下只能劝他快走,
“我平安无事,你瞧也瞧过了,快走吧!”
宝生摇头仔细打量她,
“那两个婆子说你不进饭食,几日下来人如何受得了!”
他口吐关心之言,说的付二娘子面红心跳,忙道,
“无事!我……我那是吓他们的……”
说罢自供案下头摸出一个油纸包来,
“你瞧瞧……我才不会委屈了自己!”
那油纸包打开,里头俨然是吃剩的一些卤牛肉,宝生一见松了一口气,当下笑了出来,
“好!幸好你不是那种赌气就伤自己的笨蛋!”
付二娘子也笑子,
“你快走吧!呆会儿我母亲会来看我,若是让她撞见便糟糕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阴恻恻道,
“想走,晚了!”
说话间,有人走进来,正是那付家老夫人,身后两个粗壮的婆子正捂着挣扎不已的笙儿的嘴,付老夫人恶狠狠瞧着宝生道,
“小子!你还敢来!深更半夜私会良家,你是要进衙门吃官司么!”
宝生见状却是凛然不惧道,
“老夫人,此话差矣,小生与二娘子是义气相投的朋友,你们罚她在这处受苦,我不过前来探望一下……”
宝生这也是年纪轻轻,涉世不深,自觉两人光明磊落却未细想自己这么冒失,在那老学究,老古板眼中实在是弥天大罪。
付老夫人听得身子气得发抖,怒道,
“好好好!小子你有骨气,有你骨气同我去见老爷去!”
宝生挺胸道,
“如此正好,小生正要好好与付师分说分说,有何事小子担了,别为难二娘子!”
至少要将二娘子解脱出来才是!
当下昂首在几个婆子的左右夹持下,当先出去了,付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焦急不已的付二娘子,
“冤家,你这是要气死为娘么!”
“母亲……母亲,不是这样的……宝生他……”
“住口!给我跪在这处,待收拾了这小子再来处置你!”
说罢走了出去,却是命人道,
“把这小丫头给我掌嘴二十!”
“是!”
付二娘子紧跟几步想出去,被两个冷着脸的婆子挡了回来,听着外头啪啪的耳光声,付二娘子急得在佛堂里跳脚,只恨不得能化做一个蚊虫飞出去救穆宝生。
那付济舟在书房之中见着了穆宝生,此人生得一张瘦长脸,三缕白髯生在颌下,挺鼻鹰目,端坐在那处予人十分严厉顽固之感。
宝生进了书房见着人便行礼道,
“付师,小生穆宝生见礼了!”
付济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道,
“穆宝生,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府中出现?”
宝生应道,
“小生家住临安城郊,父母以卖菜为生……”
他倒也老实,将自家如何打了刘,如何遇上了付二娘子,又如何请了她帮手揭穿那刘的真面目,自家二姐姐又如何和离之事都竹筒倒豆子的讲了出来。
“嗯!”
付济舟负手踱步几个来回,听完他所言目光变幻,也不知心中作何想,良久才问道,
“这些事情二娘子为何不同我们提起!”
宝生想了想应道,
“二娘子为人仗义,许是不想我这些家丑外扬!”
女人和离自然不是当四处宣扬的喜事!
“是么?”
付济舟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问道,
“即便如此……小子!这也不是你深夜私闯我家宅的缘由,你这么一闹,二娘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宝生听了满脸愧疚,一揖到底道,
“付师,实是小生少欠思量,莽撞行事,却是害了二娘子,小生认打认罚,只求付师莫再为难二娘子,一切责罚都由小子担了!”
付济舟一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哼道,
“哼!打你罚你,能救了我女儿名声么?”
“这……”
宝生起身瞧向付济舟,却见他神色阴沉,目光深深,此时节也不知是他陡然开窍,还是被那月老头儿当头敲了一棒,竟立时福至心灵道,
“女子名声尤为重要,小生自然不能害了二娘子,只要能护了二娘子,小生愿听付师吩咐!”
付济舟目光总算变得温和了些,沉声道,
“若是……我让你娶她呢?”
宝生一愣想了想,又行礼道,
“小生愿意!”
“你所言可是当真?”
“确是当真,只是……”
付济舟闻言厉声道,
“只是甚么?”
宝生道,
“只是小生出身低微,家产不丰,只怕委屈了二娘子!”
付济舟听了却是面现一丝满意之色,
“这倒也无妨,年轻人只要勤学上进,日后必能出人投地!”
宝生听了忙又道,
“若是付师不嫌,二娘子心甘情愿,小生愿意迎娶二娘子!”
他说这话却是发自肺腑,依他看来付二娘子性子爽快,人又仗义,出身书香门第,又与自己十分投契,现下又是自家害得人名声扫地,若是不娶实在没有天理!
付济舟见他说得诚恳,总算是点了点头。
自家的女儿是甚么性子,他怎么会不清楚!
前头听夫人讲了桃花坝的事儿,付济舟确是十分气恼,也不听女儿说话,便将她关入佛堂之中,只稍后怒气下去后细想一想,觉着自家女儿必不是那不知廉耻之人,又见她理直气壮的喊冤并无半分心虚的样儿,说不得是真冤枉了她。
不过与外男私会也是不该,将她关进佛堂又有何错!
那丫头就是被他们惯坏了,性子傲气,也是不肯服软,她不认错,难道还要老子赔礼不成!
第三百九十四章 假作怒
只前头他们不听女儿辩解便将她关进了佛堂,现下若要自认错怪,又有些失了老子的威严,二娘子又被他们宠坏了,也是个性子傲气的,日日不肯进食,长久下去如何得了!
两厢一时之间竟僵在了这处,没想到今晚竟有这小子闯入了这府上,将这事情前前后后一讲,付济舟已是信了大半。
他自然不是那头脑愚笨轻信之人,一来信自家女儿的性子,决不会与男子做出苟且之事。二来也问过了当日跟着去的婆子,都说是石上晾着的衣衫上泥点还未洗净,二娘裙上鞋上都是泥土,说不得是两人在坡上摔倒,便在溪旁清洗。至于两个婆子所见之事,倒是印证了宝生所言。
他们二人应是早就相识的!
至于相识的缘由,付济舟心中暗叹,
“都怪我平日里只教她圣人之道,却忘了告诉二娘,这世上圣人千年难得,卑鄙小人却是时时可见……”
再上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小子,生得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虽说做事鲁莽冲动了些,倒也不失是个心地坦荡的君子。
当下问宝生,
“你今年多大了!”
语气之间却是柔和了不少,宝生恭敬道,
“小生今年刚满十八!”
“十八岁……”
倒是比二娘还要小一岁呢!刚满十八便是年头的,二娘生辰是在四月,说是一岁实则大了近两岁。
这样一比,倒是自家女儿占了些便宜。
付济舟神色又缓了些,又问道,
“你可是在念书?可是要下场参考?”
宝生应道,
“本是要今年下场的,只先生说我性子还不够稳重,还需再磨砺磨砺,便让我明年才下场!”
说起这事儿还要怪刘璟,若不是因为当街打那一架,八月便可京试的,现下只能等到明年了,想到这处便又拳头发痒!
付济舟听了抚须点了点头,问道,
“你师从何人?”
宝生一愣想起师兄们所言,犹豫了半晌还是老实应道,
“小生师从度晖堂!”
付济舟闻言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你是魏光宗的徒弟!”
宝生听他口气一变,心中打鼓,还是老实躬身道,
“正是!”
付济舟立时脸黑如墨,恨恨一拂袖,高声喝道,
“来人啊!给我把这胆大包天的小子,给我乱棒打出去!”
说话间外头窜进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将宝生架起来,便往外头拖去,宝生挣扎叫道,
“付师!付师……付师为何如此,是小生有何不周之处么?”
付济舟怒而嚷道,
“魏光宗那伪君子,教出来的学生必是同他一般,满口胡言的小子……再敢乱叫,便送你进衙门去!”
宝生闻言还是叫道,
“付师为何如此偏颇!吾师为人谦和有礼,于小生有教导之恩,付师任意诽谤实在有失大家风范!”
付济舟一听更怒道,
“小子无礼!明日老夫就叫了媒人上门,为她选一门好亲事嫁了,小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宝生闻听急得不成,气急败坏的挣扎骂道,
“付师,如此心胸怎堪育人!”
付济舟闻言更是脸色涨红,拿手指点道,
“给我乱棍打出去!打出去!”
眼看着宝生一路挣扎着被越拖越远,付济舟仍是余怒未消,一甩袖子坐了下来直喘粗气,那付家老夫人这才进来,见这样儿不由嗔道,
“你这老古板,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你一直揪着不放,若是弄丢了二娘的姻缘,你看我饶不饶你!”
她在外头可是瞧了半晌,听宝生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明明白白,心下顿时释然。
前头在桃花坝时先是听了两个婆子过来禀报,说是瞧见二娘与一名外男钻入林中,便已是又急又恼,后头见着两人在溪边时更是气往上撞,也未细看女儿与那男子到底是在做甚么,一路将她抓回来,让老爷当面询问,却不料老爷也是个急性子,只骂哪家的小子不知羞耻,不顾廉耻竟勾引良家妇女,必要抓了他见官去。
知女莫若母,付老夫人见着二娘撇头含泪倔强的模样,便知她必是受了委屈,只打死不说那男子姓甚名谁,分明就是维护着他,付老夫人瞧着却是心里暗惊,
“二娘这样儿分明就是动了情,私会女子的男子必不会是甚么好人,若是有心勾引二娘,过后又负心离去,那我这女儿可就……”
付老夫人心里担忧不已,便索性随着丈夫将女儿关在佛堂之中,指望着二娘在佛前跪一跪,说不得脑子清明了,便将此事作罢。
却没想今儿晚上过来瞧见那笙儿在院门前探头探脑,一副心虚有鬼的样儿,当下便命身边的婆子们过去按了那丫头,悄悄进去一瞧,果然见着当日那男子正与二娘子说话。
只这一回她再没有鲁莽,悄悄过去偷听,一听之下倒是心下微松。
付老夫人是甚么人?
跟着丈夫到临安这些年,见过无数年纪轻轻的男男女女,有情无情,有意无意,听听两人说话,再瞧瞧神态便一清二楚了。
看来这小子同女儿倒是并未有私情!
再藏在暗处瞧一瞧,见女儿神情羞涩,那小子倒是大大咧咧,坦坦荡荡的要儿,却又心下气愤起来,
“我们家二娘论出身论相貌那点儿不如人,能瞧上你这小子是福气,为何还装憨带傻的不明白,勾得人春心大动后,竟还想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么!没那么便宜!”
当下站出去,将人给拦了,送到老爷面前。
哼!且看老爷如何处置!
付老夫人在外头隔着窗儿偷听偷看,没想到这一听一看,明白了事情原委,又瞧这小子生得人模人样,家世虽说差了些,但胜在身家清白,似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嫁反不爱那些富豪权贵,似穆家这样的倒也不错,穆宝生又是独子,那就是没有妯娌,有几个大姑子终究是嫁了人,若是嫁了他虽说是低嫁,但也有不受气的好处。
付老夫人心思一变瞧着宝生倒是越瞧越有趣,越瞧越不错,颇有丈母娘瞧女婿的架势,现下见老爷原本说的好好的,甚至还颇有几分欣赏之色,怎得突然就变脸将人给赶了出去。
当下忙出来问,这分明就是自家老头儿小心眼发作,要阻挠这桩婚事,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因着此事害得二娘耽误了终身,我……我必定要同这老儿拼命!
付老夫人又听得付济舟恨恨道,
“是谁不好,偏偏是那姓魏的学生,想娶我女儿没那么便宜!”
当下一翻白眼儿问道,
“那你待如何?”
付济舟哼了几声应道,
“总归要显出些诚意才是!”
“如何才叫有诚意?”
付济舟实则心中也是无数,想了想说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总归要来求一求我们才是!”
付老夫人听了啐道,
“我给你生了五个女儿,个个都出了嫁,老大都已生了两个孩子,你这老丈人架子还未摆够么?眼看着好不易寻着一个二娘心仪的男子,你要是给我吓走了,误了她的终身,我们娘俩儿便一块儿进庵子里去!”
付济舟听她说的急,仔细打量自家夫人脸色,竟然真是恼了,心头一虚当下咳嗽一声道,
“咳!这个夫人……放心,我瞧着那小子对二娘子也是有几分真心的,之后必会再来登门!”
“若是不登门又如何?”
“这个……夫人放心,我决不会看错的!”
付老夫人也懒得与他争辩,沉着脸冷哼一声,站起身袖子一甩,
“哼!二娘若是有个不好,你且给我等着!”
说罢出了前院书房便直往佛堂而去。付老夫人到得佛堂之中见着已是急疯了的付二娘子,
“母亲!母亲!他……他现下如何了?”
付老夫人神色怪异瞧着女儿问道,
“你觉得他现下应当如何?”
二娘子深知自家亲爹脾气,见付老夫人莫测高深的神色,不由便往坏里想了,
“难道……难道……他挨打了?”
“哼!”
付二娘子急道,
“母亲,此事怪不得他,他虽说鲁莽些,但心地纯良,为人又侠义,对女儿……对女儿从无非礼之举,虽说夜闯家宅不对,不过他也并无歹意……母亲!”
“哼!”
付二娘子见母亲冷哼不应,便要往外头闯,
“你们……你们别将他打坏了!我要去瞧瞧!”
冲到门前被两个婆子拦了,正在纠缠之间,付老夫人才应道,
“放心!这小子没挨打,只不过被你爹赶出府去了!”
二娘子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听付老夫人道,
“那小子言道要迎娶你为妻!”
“啊!”
此言一出,付二娘子立时便如被人在头上敲了一棒,又趁着头昏眼花之际被扔进了温汤子里头一般,脑子里晕乎着,身上却是暖暖热热,半晌回过神来,伸手紧紧抓了胸前衣衫,心儿乱跳,声儿发颤的问道,
“母亲,您……您说甚么?”
付老夫人瞧见女儿这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道,
“我说那小子说要迎娶你,不过却是被你爹给打出去了!”
“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拒亲事
却说宝生被赶了出去,趁着天色刚亮,回到客栈之中将店钱结了,便匆匆出了城,赶回了家中。
穆大与杨三娘子要进城卖菜,此时早已将摘好的蔬果搬到马车之上,要早早进城去。
这厢见着儿子一脸急色的回来,还当出了甚么大事儿,杨三娘子拉了儿子进去便问道,
“你这是在外头闯了甚么祸?”
宝生灌了一口桌上的凉茶,应道,
“没闯祸,只是回来想求爹娘,为儿子寻个媒人上门求亲!”
穆大与杨三娘子听闻都是一惊,不过儿子有了中意的女子,杨三娘子也是欢喜的,当下拉了儿子问道,
“我的儿!好宝生!你这是瞧中了那家的姑娘?”
若是好人家的女子,为娘今日立时就给你寻媒去!
“城里鉴知草堂的付家小娘,在家中排行在二……”
杨三娘子虽说是个妇道人家,但儿子在求学,她自然也是打听过的,也是知晓那鉴知草堂是甚么地方,听了不由笑得眯了双眼,
“我儿怎得与付家的小娘看对了眼儿,好好好!这付家可是书香门第呢!”
穆大自然不像妻子一般想得简单,沉下脸来喝道,
“臭小子,你成日里在学堂里做学问,如何会与付家小娘有了交集,你老老实实同我道来,若是敢有半句虚假,我现下就立时打断你的腿!”
这小子……
不知为何穆大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妙,到此时宝生也不相瞒,又将与付济舟说过的话,后头又如何去探付宅找付二娘子的话一讲,穆大与杨三娘子听了真正是气得天灵盖儿上都冒了烟,穆大过去一脚踹倒了儿子,上去又是一脚,
“臭小子,你真正要气死我了!”
杨三娘子平日里护着儿子,今日也被他气得不成,见儿子挨了两脚只叫打得好,
“前头的事儿你就不应拉了那付二娘子进来,好好的一个女儿家遇上刘那小人已是有损名节了,你还将她拉进来助你,后头便更不应私闯人府邸,暗地里相会!”
穆大也是怒道,
“这也是付家老爷仁慈,若是旁人家就命家丁们打一顿送进官府里去……这类事儿官府里的老爷决不会轻饶,你日后还如何科举?”
一想到儿子会因着鲁莽失了下场求取功名之路,穆大上去又给了他两脚,他大怒之下便没有轻重,这几脚踢得极厉害,宝生倒也硬气,咬牙受着只是求道,
“爹娘,这都是儿子的错,只儿子不想付师因儿子之故仓促将二娘子嫁出去,这是害了她呀,还请爹娘寻个媒人上付府提亲!”
杨三娘子闻言有些不知所措,转向穆大,
“他爹……这事儿,你瞧……可是要去求亲?”
穆大恨恨又踢了宝生一脚,
“自家闯出来的祸自家担着,即然是在付家老爷面前发下了话,自然要照做!”
“可……可不是被付家老爷赶出来了吗?这是不允呢!”
“即便是不允也要去!”
说罢穆大忙叫杨三娘子进屋子里去拿银子,回头又对宝生喝道,
“还不起身,提亲的事儿自有我同你娘在,现下给我滚回学堂中去,若是再敢出来一步,我必打断你的腿!”
宝生见爹爹应允下此事,立时心头放了下来,暗道,
“只要爹爹肯出面,这事儿便能成!”
只他想得太轻松,穆大与杨三娘子上门去,却是连府门都未曾进去。
穆大也料想到了有此一招,倒也不急不气。第二日又去求见,这一回门子回道,
“我们家老爷说了,知晓穆翁此来所为何事,断无应允之理,还请穆翁回去吧!”
穆大闻言拱手应道,
“即是如此,穆某明日再来拜访!”
第三日却是又上门去,这一回是内宅里一个老婆子出来回话,
“我们老爷说了,心意不改,还是请您回去吧!”
穆大拱手应道,
“明日再来!”
这厢第四日再来时,终是让进了府中正堂之上,有香茶奉上,付济舟出来与穆大夫妇一见,两厢一打量,穆大上前行礼道,
“付老爷,前头吾儿宝生无礼冒犯了令千金,穆某此来一是为赔礼,二来却是为了求亲之事!”
说罢杨三娘子将带来的礼物奉上,一旁佣人上前接下。
付济舟倒是神色温和道,
“前头一事,付某也自小女口中得知缘由,此乃是年轻人胡闹,以至得令媛和离,小女也是有过!”
穆大摆手道,
“付老爷,此事都是吾儿宝生一人之过,连累二娘子是他不应该,因着此事穆某已狠狠教训过那混账东西,付老爷但有责罚他也应一力承担!”
付济舟端坐在主位,听得身后头屏风突然有些响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叹,
“一听说那小子挨打便沉不住气了!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想到这处口气又软了些,
“穆翁不必如此,付某当日能放了他出府,便是不在追究此事,只……”
顿了顿道,
“只前事作罢,穆翁所说另一件事却是再不必提了!”
穆大忙起身道,
“付老爷,吾儿宝生虽性子顽劣,鲁莽任性,却是心地纯良,为人忠厚,对付二娘子也是真心实意,请付老爷看在他一片诚心求娶的份上,应允了这门婚事!”
付济舟却是摇头端茶道,
“付某人嫁女即看诚心,也要看诚意……穆翁还是请回吧!”
他这是端茶送客了,穆大见状也只好起身,拱手行礼道,
“付老爷,穆某改日再登门拜访!”
当下便带了杨三娘子出府而去,杨三娘子见状又气又恼又是忧心,
“他爹……看这样儿付老爷是不想嫁女了!”
穆大微微一笑道,
“三娘子错了,付老爷此番乃是巴不得女儿出门子呢!”
杨三娘子不明白,穆大自然明白,别看付家人摆出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架势,只每回派出的人来,所做所言便已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人,此事有得商量,还需再努力。
果然接连来了几回,这一回便见着了本尊。
杨三娘子想不明白,
“付老爷不是拒了此桩婚事么?”
穆大笑道,
“付老爷明面上拒了,却又说我们有诚心无诚意,反之想一想,若是有诚心又有诚意,是否便点头了呢?”
杨三娘子却是忧心道,
“这……这诚意又是要怎么做呢?再买些贵重的东西?”
穆大皱眉想了想道,
“付家清高不在乎这些东西,这……还是待我再想一想!”
他们此间说话,那头付府里二娘子也是又急又恼,对自家亲爹埋怨道,
“父亲为何如此为难穆家,他们三番五次的上门来访已是诚意十足了,为何还要说人有诚心无诚意!”
付济舟素来宠这二女儿,却是没想到女儿竟因着婚事埋怨起他来,当下不由心中暗暗气道,
“女大不中留!真是女大中留!她们姐妹五个,只这一个最是费我的心思,如今竟因着那莽撞小子埋怨起亲爹来了!哼!真正是岂有此理,若是当真嫁了那小子,岂不是将老子娘都扔到脑后去了!”
一时之间又气又嫉不由脱口哼道,
“甚么为难穆家,我这是压根儿不想将你嫁给那小子!”
付二娘子听了气得直跺脚,前头明明母亲同她讲了,说是父亲对穆宝生也有几分欣赏,只气他是魏光宗的学生,便有意为难为难,一来看穆家人的诚意,二来也是出一出当年放榜时,屈居人下的怨气。
这婚事总归还是要答应的!
付二娘子听了母亲的话这才放下心来,一想到宝生要娶她,这一颗芳心便再止不住的欣喜,只可恨被关在家中不得出入,只能让笙儿频频跑去前院打探消息,却是没想到自家亲爹有这么一遭,大失所望之下又气又急,立时信以为真气道,
“父亲,反复无常乃是小人!!”
付济舟一听更是瞪眼道,
“甚么反复无常,为父可是没有许诺何人!那一个臭小子有何好?即无家产万贯又无功名在身,三无一技之长,乃是无能无用之辈,断断不是良人,这婚事我决不会点头!”
付二娘子闻言气得一跺脚,顾不得付济舟在后头吹胡子瞪眼,哭着跑回了自己那院子里。付老夫人见了气道,
“这一老一小都是不肯好好说话的脾气……”
瞪了付济舟一眼道,
“你便是嘴硬吧!现在将女儿气着了,如意了吧!”
付济舟闻言悻悻道,
“为了那臭小子忤逆我,这丫头越发涨脾气了,还是早早嫁出去吧!”
付老夫人瞪他一眼,
“嫁甚么嫁,再由着你折腾,这婚事就要折腾没了!”
付济舟终究还是心疼女儿,
“罢!待穆家再上门,我便将这事儿应下就是!”
“这还差不多!”
夫妻二人在这处闲话,却不知付二娘子回到自己院中,将房门一关扑到床上大哭了一场,呜呜咽咽半晌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紧紧抓了枕头道,
“好不易寻到心仪的人,决不能就这么错过了,父亲应允我便不嫁么,我寻那穆宝生私奔去!”
心里打定了主意,起身几把将脸上的眼泪擦干了,却是在屋子里寻摸金银细软,谋划着逃家的事儿。
第三百九十六章 私逃出
那头穆大想了三日,才打定了主意,同杨三娘子讲道,
“依我瞧着付家人还是嫌我们门第低了些,前头我本不想靠着蒲国公府上,如今也只有厚着脸皮去请国公爷出马了!”
杨三娘子叹气,
“为了宝生也只有如此了!”
之后穆大去了蒲国公府求见燕韫,燕韫一听笑道,
“付师之名临安皆知,只为人古板又清高了些,当年宝生入京求学之时,我也曾想过让宝生拜在他门下,只是念着此人于做学问上有建树,为官处世之上却是差了魏光宗一些,宝生的性子决不是做学问的,以后外派作了地方官儿为百姓做些实事倒能成,因而才选了魏光宗!”
穆大叹气道,
“那小子也是……学了这么久的书,却是半点没有长进,竟犯下这样的事儿来!”
燕韫听了哈哈大笑,
“亲家翁不必气恼,本公倒觉着宝生是个不错的孩子,这也一是桩天作姻缘,宝生与那付家的娘子结亲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
“唉!这也不知此事能不能成呢!”
“放心!此事包在本公身上,必让他成便是!”
第二日,蒲国公府燕韫摆开自己的仪仗车辇亲自前去付府,待得外头门子来报蒲国公府的车驾到来时,付家二老却是一脸的茫然,付济舟道,
“我与朝中权贵一向少来往,便是有人相请也多是推却,怎得蒲国公会登门?”
付老夫人也是奇怪,瞪了他一眼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上门是客先接驾再说!”
付济舟亲自迎出了二门见客,付老夫人躲在屏风后头偷偷观瞧,见这蒲国公燕韫通身的贵气,人又生得儒雅温文,不由心中暗道,
“听得人说蒲国公把持朝政,为人奸邪,今日一见实在误传,看他目光清明,行止有度,分明就是个翩翩君子。”
燕韫风度气派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虽说人已中年,但也是瞧得这正堂里伺候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是面红心跳。
付济舟请了燕韫进正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付济舟问道,
“蒲国公公务繁忙,近日又听得大军在西夏的得正是激烈,想来粮草调集更费人手,也不知国公爷今日登门有何大事?”
燕韫闻言笑着拱手道,
“本公确是公务繁忙,只是此一件大事,便是推了公务也要亲自上门来见付公的!”
付济舟闻言一愣,
“国公爷所言是指何大事?”
燕韫笑道,
“小儿女的亲事,一对璧人的终身大事,穆家郎与付家女的一生一世……付公,此事可大否?”
付济舟闻言一惊,
“这……这……原来是为了小女的婚事,怎得……怎得还惊动了国公爷?”
燕韫应道,
“付公,这桩亲事若是成了,只怕日后我们便也连着亲了!”
“哦,此话怎讲?”
“穆家大娘子便是嫁给了吾儿岐晟,前不久才为国公府添了一个嫡孙……”
说起孙儿,燕韫的笑容里自来的带着几分得意,那几个送过去养鸟的小厮,乃是受了蒲国公之命过去伺候小爷的,每隔十日便要写一封信回临安,因而自家小孙孙在西宁做了甚么,燕韫一清二楚。
丑奴很是聪明,虽说才小小年纪,但那宅子里的鸟儿,那一只嘴大,那一只尾长,那一个毛色光鲜,又那一只与另一只是一对儿,丑奴都明明白白。
一想到小孙孙伸着白白嫩嫩的小指头,指点着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小嘴儿里咿咿呀呀的样儿,燕韫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那付济舟听闻心里暗骂,
“嘿!这穆家倒是藏得深,那穆大来了几回却是只字不提与蒲国公府的关联,害得我一时措手不及……”
只心里暗骂,脸上却是陪着笑道,
“原也听说世子子乃是在太原结的亲,却是没想到竟是娶的穆家大娘子!”
蒲国公燕韫是甚么人?他能瞧得上这一介平民让独子娶了一个平民女子,想来这穆家必也有可取之处的!
想到这处对穆家倒也真高看了三分!
又听燕韫道,
“付公,令千金与穆家儿郎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若是能结成连理,必也是恩爱白头,相亲相爱的!”
“这个……”
付济舟微一沉呤,即是蒲国公都出马了,这面子必不能拂的,只正预备还要拿乔一番,却听得后头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嗯哼!”
付济舟听出其中怒意,忙正了正身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想了想应道,
“即有蒲国公做这个中人,这也是一双儿女的福气,如此……老夫便应下这桩婚事了!”
“好好好!”
燕韫抚掌大笑,
“好好!如此甚好,本公即是做了这个中人,自也要依着规矩问一声,付家自来诗书传家,想来应是要循古礼?”
付济舟倒是没想到蒲国公如此干脆,自家一答应他便立时说起亲事来了,想了想应道,
“倒也不是付某古板,只是前前后后嫁了四个女儿,都是如此……”
燕韫点头道,
“即是如此,待得今日里本公回去,便知会那穆家,打听好了规矩按着六礼来行,头一个便是纳采,请了人看日子上门求婚!”
付济舟点头道,
“多谢蒲国公!”
两人在前堂说话,后头那付老夫人却是喜得脸上开了花儿,当下忙叫了身旁贴身的丫头道,
“快!快到后头报了二娘子,就说是婚事定下来了!”
小丫头也笑着应了一声,忙一溜烟儿往后头跑去,到了二娘子那院子一推门儿,有那伺候的婆子迎上来道,
“花枝,这是老夫人有事吩咐?”
花枝笑眯眯点头问道,
“二娘子在何处,奴婢有事禀报!”
那婆子应道,
“二娘子说了,前头几日跪了佛堂,双膝还在疼痛,又精神不济,今日要多睡一会儿,现下还歇着呢!”
花枝哦了一声笑道,
“待我过去叫二娘子,这事儿一讲,她必要精神百倍了!”
婆子笑着让她进去,花枝进了内堂,转过屏风立在床前叫道,
“二娘子!二娘子!您快醒醒吧!”
里头无人应话,花枝又道,
“外头蒲国公来为穆家提亲啦!您快起身吧!老爷答应了!”
这话一出里头的人啊一声,花枝耳朵尖,听着这话音儿有些不像,便凑过去又叫了一声,
“二娘子?二娘子?”
里头的人仍是不应,花枝觉着蹊跷,伸手去拉那床幔,里头的人嗯一声,两手紧紧抓了床幔不让她拉开,花枝更是惊疑,上去左右一用力,猛然一把拉开了床幔。
里头的人啊一声跌坐在床中,花枝仔细一看只见着瑟瑟发抖的笙儿,这床上再无旁人,
“你……怎么是你?二娘子呢?”
笙儿身子抖如筛糠,牙关打架,紧紧抓着被子道,
“二……二娘子……二娘子,她……今儿五更时出了府,命……命奴婢睡在床上……顶替……”
花枝闻言立时呆在了当场……
此时间宝生与付二娘子却已离了临安城五里,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做书生打扮的付二娘子瞧了一眼前头赶车的老头儿,凑过去悄悄问宝生,
“我们现下去哪儿?”
宝生想了想道,
“我们去西宁!”
“去西宁……那岂不是很远!”
“是远,不过……走得远了才不会被人逮着……”
“可是西宁那偏僻之地……”
“放心,我大姐姐、大姐夫和四姐姐都在那处,我大姐夫乃是西宁镇守,去了那处便是天高皇帝远,自由又自在……”
侧头冲她一笑道,
“我们家里爹娘虽说主事,但大姐姐点了头的事儿,便是爹娘也不会拂她面子……现下只有去求助大姐姐了!”
私奔总归不好,只有去请了大姐姐出面,以大姐姐的身份,想来不单是爹娘便是付师也要看她面子的!
听到这处付二娘子终是转忧为喜,伸手轻轻拉了宝生的袖子,
“我……我这回只怕是害了你!”
宝生反手抓了她手,轻轻揉了揉,
“此事乃是我连累了你,我本就想着,若是付师再不答应,便再翻了院墙去拉着你私逃!”
没想到他还未动作,付二娘子已是先他一步跑了出来,虽说见着人时吓了一跳,只宝生心里却是十分欢喜,这女儿家能不顾世俗礼教,抛了爹娘来寻他,若是退缩畏惧,便枉做了这堂堂七尺男人汉!
不过……一想到若是这么去见大姐姐,以大姐姐的脾气,便是要应下此事,也要狠狠教他的!虽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当,只大姐姐那拳头打人是真疼,当下不由的缩了缩身子,仿佛那拳头已是落到了身上,又往付二娘子那边靠了靠,
“二娘子?”
“嗯……”
付二娘子与他肩头抵肩头,不由脸上羞红不已,
“若是……若是去了西宁,我被大姐姐责罚,你可要护着我些!”
但愿得大姐姐瞧在二娘子的面上,下手能轻一些!
“嗯!”
付二娘子重重点了一下头,拍着丰满的胸膛应道,
“你放心!我必会护着你的!”
这话实在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