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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小孩儿

    他们这一路能去了西北,没被逮回来,也是算他们运气。

    那付家知晓二娘子跑了,只当一介女子再是厉害也至多跑到临安城附近,初始并未声张只是派了家人四下寻找。

    穆家人更是不知,穆大这头与付三娘子听了蒲国公带的好消息,便喜盈盈为儿子挑日子请媒人上门提亲,便是愁眉不展的二丫知晓兄弟好事将近,也难得脸上带了丝笑意。

    只待到两日后天黑了也不见宝生回家,穆大才觉出不对,第二日趁着开城门时早早进了城到度晖堂一打听,却说是儿子早向先生告了假,两日前便离开了。

    穆大一听觉着不妙,自家儿子虽说顽劣,但事情轻重分的清楚,决不会似这般无故失踪的,当下忙去求见了魏光宗。

    魏光宗一听也是诧异,便叫了几个与宝生相熟的师兄弟们问询,人人都说宝生走时并无异样,有一个说道,

    “我那时与宝生在背书,听外头门子进来说是有位姓付的郎君求见!”

    穆大一听眉头紧皱,心中暗道,

    “难道是付家娘子?这两人都在议亲了,还在私下见面,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魏光宗听了也是有些奇怪,

    “姓付?”

    想了想又让人带穆大去了宝生的卧房之中,这度晖学堂之中乃是四个学子一间房,宝生的床榻上一应物品衣裳还在,穆大过来翻了翻却是从枕头下翻出一封信来,忙抽出来一看,却是哎了一声,重重一拍大腿,

    “这小畜生这是弄得哪一处啊!”

    这信上说甚么自己与付家二娘子情投意和,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即是父母阻拦便要相携出逃之类的,穆大又气又急又恼又怒又还带着一丝丝好笑,出去同魏光宗将事情讲过,便出去发动人手将自己那荒唐儿子找回来。

    他走后魏光宗在书房之中足足笑了半个时辰,

    “哈!可恶的付老儿,这么多年与我做对,口口声声称我是伪君子,趋炎附势之徒,自觉清高,自命不凡,说甚么教出来的学生更胜我度晖堂的,哈哈哈哈!现下你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女儿跟我学生跑了,真正是自扇耳光,自扇耳光啊!”

    哈哈大笑着伸手一拍桌面,

    “彭!”

    “好!好!宝生干得好!不愧为师这两年的教导!”

    ……

    穆大这头出去,心知自己在临安势单力薄,还是要求到蒲国公门下,只得又厚着脸皮去求燕韫,燕韫听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面吩咐燕大安排人手,一面问穆大道,

    “此事,亲家翁可是去知会过付家人!”

    “这个……”

    前头情急未想起来,这时经燕韫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儿子这是拐了人家女儿跑的,那付家多半还不知晓呢!

    只让他如何去同付家人说呀,不由恨恨骂道,

    “待逮到了那小畜生必要打断他的腿!”

    燕韫见状笑道,

    “此事本公乃是中人,这段姻缘有了波折,自然还是要出一份力才是!”

    当下同穆大一起去了付府,见了付济舟,如此这么,这么如此的一讲,付济舟也是气得老脸通红,心中暗道,

    “这也是穆家做人厚道了,满口称是自己儿子不好,这分明就是自家那孽障去撺掇着人跑了的!”

    心中明白,对穆家人又多了两分好感,心中暗想,

    “事已至此,这门亲事乃是雷打不动了!”

    当下便问道,

    “穆翁,寻人归寻人,这媒人上门却还是要照旧的!”

    穆大一愣瞧了一旁的燕韫立时回过意来,当下连连点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唉!”

    却是与那付济舟同声叹了一口气,

    真正是养得讨债鬼啊!

    先不说人几时寻回来,这婚事还得办起来掩人耳目,若是不然,此事传出去,宝生与二娘子都不好做人了!

    两家议亲照旧进行,蒲国公府的人打听出两人一路向西北而去,猜出他们是去寻穆红鸾,一面八百里快马加鞭送信,一面派人沿途州县打听,幸得有蒲国公府出手,虽说后头出去的人还未追上,各处的消息送回来迟了些,但还是能隐约知晓他们平安。

    按下临安众人哭笑不得不提,只说宝生与那付家二娘子一路奔波辗转,辛苦赶路,宝生还好些,付二娘子却是在家中娇生惯养的,这一路的苦头是真吃了不少,只好在宝生是个可靠又体贴的。一路之上吃穿用度照顾的十分仔细,又虽是对外两人以夫妻相称,夜宿客栈之时是以礼相待,并无半分逾矩之处。

    付二娘子这一路行来,心中颇多感动,更觉自己虽说行事冲动,就这么孤注一掷却也是赌对了!

    “他这般好,也不知为何父亲就瞧不上!”

    她自是不知自家老子与亲娘在临安早已气得跳脚,付老夫人每日里按着三餐骂着付济舟,

    “都是你,若不拿张作乔,还拿话气二娘,怎会让女儿误会,就这么跑出去,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付济舟自知理亏只得好言哄道,

    “放心,二娘子精着呢,你瞧瞧收拾了多少金银细软走,她定不会亏着自己的!”

    只付老夫人忧心女儿又无计可施,只得每日里骂骂丈夫解气,因而付济舟的日子也是苦不堪言,只得借了京试将近,要督促学生们功课的借口,躲到了学堂去。

    宝生实则心中对付二娘子越发喜欢,虽说是娇滴滴的女儿家,但性子大方从不扭捏,累了渴了也从不叫苦,却是比临安城中见过的那些女子好上百倍。

    两人经这一遭,倒是越发心意想通,亲密无间了。

    中间辛苦不必再说,只说是两人一路紧走慢赶,又有时遇到风景优美处停下来歇息两天。用了三月有余才到了兰州,待到了地头时,付二娘子却有些水土不服,精神萎靡。

    宝生原想着忍一忍多上两日便到了西宁,只付二娘子想着要见宝生这一路上口中念叨最多的大姑子,竟生出几分丑媳妇见公婆的畏惧之感来,便对宝生道,

    “你瞧瞧我现下的样子,实在是憔悴不堪,颜面全无,不如在兰州休整几日,待养得好些了再去西宁!”

    宝生自觉无此必要,只瞧着付二娘子确是累了,两颊上肉都凹陷了下去,想着左右已离得不远了,便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在这兰州的客栈之中住了下来,歇息了三日总归喘过气来,宝生便对付二娘子道,

    “即是到了此地,还是要见识一番风土人情,也不枉千迢迢的来了一回,不如今日出去转一转?”

    付二娘子听了点头笑道,

    “好!我也正有此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风景,这兰州的风土自然还是要见识一下的!”

    当下做了男子打扮与宝生一同出了门,在外头大街上见人物打扮与临安不同,面貌口音也与中原有异,两人饶有兴致的品尝了当地小食,付二娘子前头吃,宝生在后头左右包揽倒很有一派老夫老妻的架势。

    走着走着,到了行人略少之处,付二娘子见那大树下头,古井台上竟趴着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看年纪不过一二岁,背对着人正头朝着下头井里看。

    付二娘子左右瞧瞧,见他身旁无人看顾,忙几步过口中道,

    “小乖乖,可不能在井旁玩耍,小心落下去!”

    这类古井多深邃,这么小的孩子连路都走不稳,若是不知危险胡乱攀爬,掉下去爹娘一时寻不到,便是一桩惨事了!

    说话间便伸手去扶那小孩儿,那小孩儿转过头来,付二娘子与宝生立时呆住了,付二娘子瞪大了眼转头对宝生道,

    “这……这孩子……这孩子怎生得这般好看,跟那观音座前的金童差不多!”

    此时天气火热,这小孩儿身上只着了一个小坎肩儿敞开,露出白白的小肚皮,下头宽宽大大的灯笼裤儿,下头只穿了一双草鞋,打扮是普通人家,只手上左右两个银镯子值钱些。

    只这孩子生得太好了,大眼睛黑漆漆的,高挺的鼻梁,小嘴儿红红的,一张脸白嫩的似要滴出水来,让付二娘子瞧了恨不得能抱了亲一口。

    她年纪大出嫁晚,同龄人都当了娘,她还待字闺中,暗地里很是喜欢小孩儿,家里大姐姐生得两个都没有这一个好看,见状便想伸手去抱他,那小孩子儿退了一步似有些警惕的瞧着她。

    付二娘子以为吓着他了,忙回身拿了宝生手中的麦芽糖来哄她,

    “好乖乖,姨姨不是坏人!你的父母呢?”

    当下左右张望,却不见有人,回头对宝生道,

    “这孩子父母怎得任他随意乱跑,这么好看的孩子不怕被人拐了!”

    宝生也盯着这孩子瞧,只莫名的觉着眼熟,心中暗道,

    “这孩子生得真是十分好,依我瞧着倒有几分似大姐姐小时!”

    他是家中最小的,记事的时候,大姐姐已长大了,但还是依稀记得大姐姐小时也是这般模样,只那时家里苦,大姐姐生得瘦弱,没有这孩子身子骨健壮。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关大牢

    宝生也蹲身下来,仔细打量这孩子,那孩子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付二娘子,突然伸手对宝生道,

    “抱!”

    两人见状又惊又喜,付二娘子推宝生,

    “宝生,他要你抱呢!”

    一句宝生出了口,那孩子眼中异色一闪,又专注的瞧着宝生,

    “宝……生?”

    这孩子小虽小,但说话吐字极是清晰,付二娘子听了都暗道,

    “看来这小孩儿不但好看还聪明,这么好看又聪明的孩子,若是我的孩儿,早早紧紧拢在身旁小心看顾着了,怎还会放他出来!”

    心中对这孩子的父母升起一丝不满来。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会对他起戒备,付二娘子自然随口应道,

    “是呀!他叫宝生,穆宝生……你叫甚么名字呀?”

    那孩子听了“穆宝生”三个字,又是神色一变,转头指了付二娘道,

    “你是谁?”,

    “我是付……婉……臻……”

    付二娘用手指头在地上划了自己的名字,笑道,

    “姨姨的名字有些难写,待到小乖乖会识字的时候,让先生教你!”

    “嗯!”

    那小孩儿点了点头,又冲宝生伸手,

    “抱!”

    宝生忙过去将他抱起来,只觉小小肉肉的一团,还挺有些份量,对付二娘子道,

    “这孩子养得甚好,怕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我们还是抱着他去寻一寻父母吧!”

    付二娘子伸手牵了宝生的小手,爱不释手的揉了揉,强忍了没有亲上去,问那小孩儿道,

    “小乖乖叫甚么名字?你家住在何处?你的父母家人呢?”

    小孩子在宝生的肩头上左右瞧了瞧,一指北面,

    “在那里!”

    两人依言抱着他往北走去,只后头却是闪出几个人来,

    “小爷让那两人抱去了,要不要上去阻拦?”

    “不必了,我们跟着就是!”

    几人闻言都点了点头,当下悄悄跑了上去。

    自家这位小爷,如今在西宁城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小年纪能走能跑后便自家溜到外头玩耍,那一张金童似的脸谁见了谁喜欢,若是遇上瞧着顺眼的便同人说上两句,让人抱抱,若是遇上那心存歹念的匪人,便叫了后头的护卫上来一顿好揍,送进衙门里。

    只真是奇了怪了,这位小爷也不知是不是天赋异禀,天生了一双利眼,坏人好人一瞧一个准儿,没一回弄错的,但凡是使眼色命他们上前抓人的,不是小偷小摸便是作奸犯科,又或是汪洋大盗之类的。

    现下里弄得西宁城中治安为之一肃,便是小偷小摸也少有了,将军有时都笑称自家儿子能做一个巡城将领,在这城中四处巡逻保一方平安了!

    几人追着过去,却见得那一对男女抱了小爷进了铺子,里头丑奴正指了一样东西对宝生道,

    “买!”

    宝生瞧了瞧,有些奇怪,这铺子乃是卖布的,里头尽是些花花绿绿的布匹,这孩子正指着其中一匹,

    “你买这个做甚么?”

    丑奴闭嘴不吭声,只拿黑漆漆的眼看着他,一旁的付二娘子心疼道,

    “定是他家里穷,没有衣裳穿,我们买一些回去便当做是送给他了!”

    “好……吧!”

    宝生无奈上前让掌柜的裁布,付二娘子却是与丑奴坐到一旁逗他说话,

    “你家里几口人啊?都是做甚么的呀?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呀?他们是不是都同你一般好看呀?你爹娘定是十分好看,才生得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丑奴转头瞧了她一眼,嘴里蹦出来三个字儿,

    “娘……好看!”

    “你娘好看么?想来你娘必是个出尘绝艳的女子,才能生了这么好看的孩子……”

    一面说一面支着手肘,满眼慈爱的瞧着丑奴,宝生买好布匹,又抱了丑奴出门,这一条长街是兰州成中最繁华之处,从头到尾约有五百步,这孩子见着中意的铺子就伸手指,甚么零嘴儿、衣裳、布匹、干果甚至针线都要买,宝生有心不买,付二娘子受不了这孩子一双大眼儿盯着她瞧,连声答应着就只是掏钱袋子。

    他们这一路过来,宝生走的匆忙身上只几两银子,吃穿用度都是付二娘子照应。付二娘子将这些来积攒的银子全数都带上了,到了兰州还绰绰有余,没有动到她那些金银首饰。

    见着丑奴那样儿,一颗心都化了,自然是要甚么给甚么,也不管这是不是自家孩子,宝生无财政之权只是甘心做了一个搬运的脚夫,大包小包挂在身上手中。

    只这一来抱不了丑奴,便要将丑奴交到了付二娘子手上,丑奴盯着付二娘子瞧了半晌才冲她伸出了手,付二娘子抱着他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不由乐上了天,强忍了又想亲他小脸的念头,心中暗道,

    “这么可爱的孩子,只想就这么抱回家去!”

    三人一条街眼看着就要走到尽送了,那丑奴只将手指指着北面,让他们继续往前头走,长街尽头人流少了些,付二娘子左右瞧瞧问道,

    “小乖乖,你们家到底在哪儿呢?”

    丑奴在她怀里拿手一指,

    “那里!”

    付二娘子与宝生一瞧,却是都一愣,这处霍然便是那兰州州府衙门,

    “这……这是你们家?”

    “爹爹!”

    丑奴点头嘴里又蹦出两个字儿来,

    “你是说……你爹爹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想,

    “难道是这孩子的爹在这衙门里做事?”

    正猜想间,丑奴便扭着身子要下地,付二娘子怕伤了他,忙将他放了下去,只身子弯下去还未挺直,却听到这小乖乖清脆的声音叫道,

    “来人,抓了!”

    语音未落,也不知从何处呼拉拉来了好几个人,丑奴拿手一指两人,

    “抓……大牢!”

    宝生与付二娘子正茫然不知所措时,便被人上来抓着胳膊,反背一按头便往下压,宝生忙挣扎叫道,

    “我们不是歹人,我不是歹人!你们抓错了!”

    他还当是旁人误会自己二人是拐孩子的,一旁的付二娘子也叫道,

    “我们不是坏人,这孩子迷了路,我们这是带了他回家的!”

    只他们挣扎叫唤却是无济于事,几个高大汉子显是练过的,上来按着穴位压着他们,却是半分都动不了,又有绳子上来将两人绑了,宝生瞧见一旁的小孩子正立在那处看两人被绑,居然还歪着头冲着他露齿一笑,笑得虽是好看之极,在他眼中却是再无可爱之相了,当下怒骂道,

    “小兔崽子,你为何害我们!”

    丑奴不应,只是咯咯一笑,拿手指了地上散落的东西对一旁的大汉道,

    “拿……回家!”

    “是!”

    这厢将宝生与付二娘子押进了衙门里,选了一处单独的牢房,将两人往里头一推,付二娘子立足不稳,进去便要摔倒,宝生忙抢两步过去挡在她面前,让付二娘子摔在了他身上。

    “咣当!”

    牢门被重重关上,狱卒喝道,

    “你们老实些!”

    喝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不说宝生与那付二娘子在牢中面面相觑,又惊又疑又气又恼实在想不通那小孩儿为何要害他们。

    只说这丑奴命人带着大包小包,却是绕过了衙门转到了后头一条街,这才见着有一座气派的府邸,里头奶娘夏氏闻讯迎了出来,

    “哎呀!小爷今儿怎得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有些疑惑的瞧了瞧身后拿东西的侍卫,

    小爷一个小孩儿,身上无有分文,从哪儿来的银子买东西?

    后头的侍卫刚要说话,却被丑奴回身瞪了他一眼,指着里头,

    “放!”

    侍卫进去放了东西,摸摸鼻子走了,夏氏见状知晓这位的脾气,只对着家里夫人才有笑脸,便是他们这些从小伺候着的,多只是冷着脸,半晌才蹦出几个字儿来,想不说便不说,谁也奈何不了他。

    当下便过去抱他,

    “小爷,在外头玩了大半日,身上定是脏了,我们回去洗洗!”

    丑奴回了院子里,夏氏与春芽伺候他,洗浴吃饭转眼便是天黑,燕岐晟自外头回来,进来抱着儿子一阵亲,

    “丑奴今儿可乖?”

    丑奴不应只拿眼盯着他瞧,燕岐晟又亲了儿子一口道,

    “今儿爹爹的公事办完,我们明日便回西宁去!”

    丑奴闻言这才缓下神色,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燕岐晟笑着放他下来道,

    “要跟着出来的是你,要急着回去的是你,你娘这几日有些身子不爽,你是担心了吧?”

    他这一趟到兰州乃是述职,丑奴要跟着过来,只才出门的清晨穆红鸾却是来了月事,身子不爽便没有出来相送,丑奴一直记在心里,到了兰州又想回去。

    丑奴点了点头,想想道,

    “买了……东西!”

    这话又简又短,旁人听了不知,燕岐晟自然明白,一面用饭一面问儿子,

    “你今日到外头去,买了东西给娘?”

    “嗯!”

    丑奴嗯一声,一旁的奶娘夏氏却是欲言又止,燕岐晟看了她一眼问道,

    “怎么回事儿?”

    夏氏应道,

    “小爷出去时身上没有银子,也不知是谁给买的那些!”

    看样子是狠狠敲了人一笔,那些东西没有四五十两银子下不来!

    “哦?”

    燕岐晟挑眉问儿子,

    “今日你又在外头同谁玩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幼不同

    燕岐晟心知自家这儿子与旁人家的孩子不同,这样的年纪旁人家的孩子还在娘怀里哭闹,他却早已能自家在外头寻乐子了。

    只这乐子寻得自家欢喜歹人们却是十分苦恼,西宁城中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如今在西宁城中已是几乎绝迹。

    儿子这般样儿燕岐晟暗暗也是心惊,便偷偷问穆红鸾,

    “长真,这孩子怎得有些古怪?”

    说古怪那是客气的,说是小妖怪也不为过!

    看那一双黑漆漆的眼,有时流露出来的冷漠与讥讽竟同那些受过无数磨难的成年人一般无二,燕岐晟自己瞧着也是暗暗心惊。

    穆红鸾心中自然有数,只这乃是地府秘辛不能随意与凡人道,说了也是害长青,当下只是正色应道,

    “这孩子……我生他时的艰辛你也是见过的,有些话我不好同你说,他确是有不同之处,小时尤其明显,待再大些就好了!”

    这孩子跟着自己出地府时未曾喝过孟婆汤,虽说似这样的小鬼在世上来来回回都只呆过几日,按说也无甚记忆,只怨念太大,自然不同那些投了轮回的孩子一般,倒也无甚大事,待到他再有几岁,在尘世间多生活些时日,身上的怨气便会渐渐消散便同旁的孩子一般快活开朗了。至于显得特别聪慧出众之事,也更不必担心,年纪大了便泯然于众不会再受人注目了!

    燕岐晟听了穆红鸾所言自然是深信不疑,便渐渐放下心来。又因着燕府之中下人们自小瞧着小爷长大,觉着他不同寻常的聪慧与早熟,乃是自家小爷天赋异禀,对外说起都是十分得意。

    “想那古有甘罗九岁拜相,我们小爷也必是不差,本就是龙子龙孙在此异象也是应该!”

    因着这燕府上下对小爷异常之处都视作理所当然,待小爷能在外头跑时,西宁城中的百姓也渐渐习惯了这位燕家小爷的特异之处,日子一久也无人觉着奇怪,倒视做理所当然了。

    夏氏一说这话,燕岐晟想着儿子在外头爱玩闹,却是从未骗人钱财过,怎得这一回变了?

    “丑奴?今儿在外头遇到谁了?”

    燕岐晟放下碗筷问儿子,丑奴想了想应道,

    “穆……宝生……”

    “穆宝生!”

    燕岐晟一惊,

    “你……你遇上你舅舅了?”

    丑奴想了想似是不明白甚么是舅舅,便抬起头眼神询问,燕岐晟应道,

    “舅舅便是你娘的兄弟!”

    “兄弟?”

    丑奴又皱了皱眉,

    “你娘家里五个孩子,你娘乃是老大,下头三个妹妹一个弟弟,你就应称穆宝生做舅舅!”

    燕岐晟耐心教着儿子,

    “你舅舅现在在哪儿?”

    丑奴想了想应道,

    “大……牢……”

    燕岐晟又是一惊,

    “你这孩子,怎得将你舅舅关进了牢里,来人!”

    便要叫人去把宝生放了来,袖子上一紧被儿子扯了扯,

    “娘说了……要……教训他!”

    燕岐晟闻言一愣,想了想却是哑然失笑,这才想起来,前头长真接着家里的信里,不由气得跳了起来,拿着信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只说宝生这小子是越大越胡闹了,竟拐着人私奔,

    “穆宝生!这臭小子……他不来还好……若是敢来了西宁,必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这话必是让丑奴听了记在心里,今日也不知怎么遇上宝生那小子,便将人给弄进牢里去了!

    不过……宝生这小子可真有本事,临安派了人来寻,长真也派了人去寻,两头都没寻着人,倒让他跑到兰州来了。

    咦!不对……宝生这是同付家小娘子出来的,那付家小娘子何在?

    当下又问,

    “只你舅舅一个人么?”

    丑奴想了想,

    “付……婉……臻……”

    燕岐晟听了跳起来,

    “快!来人!取了我的帖子送到衙门去,将今日大牢里的人给我提出来!”

    “爹!”

    丑奴抓着他的袖子,木着脸仍道,

    “娘说了,要教训教训他!”

    燕岐晟听了哭笑不得,也不知宝生那点让亲外甥不顺眼了,非要教训他,想着这小子实在也是太胡闹了点,便点头道,

    “罢!这小子是应受些教训,今日不放他,明日我们启程回西宁时才放他!”

    丑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穆宝生要关,付家娘子却是不好仍关在牢里,便派了人去大牢放那付家娘子,只付家娘子不明所以,见只放她一人出去,却是死拽着宝生不肯走,

    “要走一起走,要关一起关,我们在一处的!”

    下人无奈只得回去报给燕岐晟,燕岐晟听了哈哈大笑道,

    “好好!倒是一对有情有意的,他们要一处便在一处吧,只不要为难他们便成!”

    这厢宝生与付二娘子心思忐忑,一夜未眠在牢中担惊受怕,待到天将亮时终于撑不住,依靠在一处坐在臭气哄哄的草堆之中睡了过去,却只觉眼皮子刚沾到一处,外头狱卒便进来喝道,

    “穆宝生,外头有人来提!”

    宝生与付二娘子惊而起身,

    “敢问官爷,是甚么人来提我?”

    “问那么多做甚?自己出去瞧瞧便是了!”

    当下拉来牢门催着两人出来,宝生只得与付二娘子手拉着手,战战兢兢的出来,却见得外头有两名汉子正等着他,见他们出来便拱手行礼,

    “穆爷,还请快走两步,我们家将军正在外头等着呢!”

    宝生听得迷迷糊糊回头瞧了瞧付二娘子,开口问道,

    “将军……敢问你们将军是那一位?”

    这兰州乃是边塞要地,驻军不少,能称得上将军的可是不少,只那两个汉子笑而不应,只说是穆爷自己出去瞧瞧便知晓了。

    宝生拉着付二娘子由汉子领着转到后头角门处,却见得那处早已有一队人马等待着,那骑在一匹花斑马上的英武男子,不是世子爷,自家亲亲的姐夫又是谁?

    燕岐晟坐在马上瞧着宝生那衣衫肮脏,脸色憔悴的狼狈样儿哈哈大笑,手中马鞭甩了甩问他,

    “宝生,你这小子真是胆子大,拐带了人家小娘子便罢了,还敢过来寻长真,你也不怕小命儿不保!”

    宝生忙拉了付二娘子上前行礼,却是又气又怨口中道,

    “大姐夫,你若是要教训我,也知会一声呀!害得我担惊受怕了一夜!”

    莫名被人关进大牢里,想问那牢里的狱卒却是一个个冷着脸不许他多言,送了一壶水两个冷饼过来,只担心吊胆也吃不下,现下肚子还饿着呢!

    燕岐晟笑道,

    “这可不是我要教训你!”

    是你那外甥要为她娘出手呢!

    宝生自然想不到自家外甥,小小年纪有这么精怪,只当是燕岐晟受了大姐之命,叫儿子来戏耍他们,当下叹了一口气垂头道,

    “这一回我也知自己做的差了,受此一难也是应该!”

    转头又冲着一脸懵懂的付二娘子道,

    “这是我大姐姐的夫婿,乃是蒲国公府的世子爷,西宁的镇守!”

    “啊!”

    付二娘子久在临安,怎会没有听过蒲国公府世子爷与世子夫人的大名,当下惊道,

    “蒲国公世子爷!那临安城中盛传善妒凶悍的世子夫人,竟是你大姐姐!”

    言罢立觉失言,脸色涨红捂着嘴,燕岐晟听了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付家小娘的性子应是很对长真脾气!”

    付二娘子羞得低下头去,只听宝生又问燕岐晟道,

    “大姐夫为何在这处?”

    燕岐晟应道,

    “我每月都要到兰州述职……”

    说话间招手让人给宝生牵了一匹马过来,问道,

    “你的骑术可曾扔下?”

    宝生应道,

    “不曾扔下!”

    说话间已是身形利落的上了马,到了临安后,他每隔十日都要去蒲国公府学骑马,后头穆红鸾去了西北,宝生才借口功课繁重不曾过去了。

    自临安到西北,他也是能骑马,只带着一个付二娘子,又不是真正的夫妻,自也不能相拥共乘一骑,若是不然只怕他早到西宁了。

    两人这厢并肩骑马,燕岐晟又吩咐人道,

    “请了付二娘子到后头与小爷一同共乘!”

    下头人忙请了付二娘子到后头马车上,那马车窗上布帘撩开,露出那张可爱的小脸儿来,瞧见宝生在转回头看他,便冲他露齿一笑,又缩了回去。

    宝生这时节自然知晓这可恶小孩儿,竟然是自己的亲外甥,怪不得这么像大姐姐,只想起他的年纪,不由心头怪异之感升起,

    “大姐夫……”

    想了想却是欲言又止,也不知应如何说起。

    燕岐晟看他神色便明白了,当下笑道,

    “丑奴比旁的孩子是要早熟些,他只是爱玩闹,不过心地还算纯良!”

    宝生一想到昨晚上那大牢里的恶臭与四处乱跳的虱子,正是拜自家小点外甥所赐小不由气道,

    “他这还算是纯良?”

    燕岐晟哈哈笑着挥手领着众人缓缓向前而,嘴上却是道,

    “让你在大牢里呆一夜已是轻的了,你还是想想到了西宁如何同你大姐姐分说吧!”

第四百章 闹失踪

    宝生听了一缩脖子,拱手对燕岐晟道,

    “还请大姐夫为我多多美言开脱才是!”

    燕岐晟笑道,

    “这也是你小子运气不好,蒲国公府上我那堂妹也莫名失踪了,两事并做一事,你大姐姐正焦急担忧着呢,这时节过去,你小子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起黄蕊那桩事儿,燕岐晟也是皱眉,蒲国公府的人这一回可是忙翻了,又要寻宝生与付二娘子,还要寻黄蕊。

    宝生与付二娘子还好些,总归是两个人又留有书信,但黄蕊却是出门闲逛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且她又有些憨傻,这么一个养得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在街面上不见,若是落入了那些污秽之地,如何对得起王老太夫人?

    蒲国公于此事也是动了肝火,动用了蒲国公府的势力,暗中将临安城翻了个底朝天,却没寻着一根头发。

    燕韫淓写了信到西宁,却是与报宝生与付二娘子私逃的信前后脚到的,你让穆红鸾如何不又急又气,若不是挂着长青与丑奴,又人海茫茫无处寻找,她都要自己仗剑出行,亲自去找自家兄弟与黄蕊了!

    这时节宝生到了她面前,这火气岂不是正要发在他身上!

    宝生一暗叫一声苦也,只事已是至此,也无法再退缩,只得硬着头皮与燕岐晟一同回西宁。

    那付二娘子坐上马车,却见着昨日里那漂亮的小孩儿也在马车之中,心中猜测这想来便是宝生口中,出生在西守还从未见过的小外甥了!

    她躬身进来坐好,再见着这孩子心中也是又惊又气,只这小小的模样还是越看越可爱,多瞧上两眼一颗心又软了下来,似乎昨晚一整夜的忐忑不安,忧愤无助又渐渐溜走了,只满心满眼剩下眼前这个小东西。

    忍不住问他道,

    “小乖乖……你明知我们不是坏人,你为何要让他们抓了我们关进大牢?”

    丑奴歪头瞧了瞧她应道,

    “不是……关你,是关……舅舅!”

    付二娘子瞪大了眼,

    “你……你为何要关你舅舅?”

    宝生这外甥怎么生得这么精怪,小小年纪就知晓祸害舅舅了?宝生得么得罪他了?

    丑奴又瞧了她一眼,

    “娘……娘说的!”

    付二娘子一听心凉了半截,心中暗道,

    “宝生的大姐姐为何要如此,难道是收着了信,不满意我与他的婚事?”

    想起路上宝生同自己所说,却又暗道,

    “宝生说他乃是家中独子,姐姐们都极宠他,大姐姐尤其如此,断没有指使自家儿子骗弟弟进大牢的道理,更何况大姐原在西宁,难道能未卜先知,算到我们到了兰州?”

    左思右想,信了宝生的,只当是小孩家胡说,半未放在心中,坐在那处瞧着丑奴又暗暗想到,“没想到宝生的大姐姐便是临安城中出了名的悍妇,蒲国公世子的夫人,据说那位夫人貌美如天人,性子却也是泼辣凶悍,决不许世子爷纳妾,便是家里的丫头也都是用那丑怪的,端地是十分善妒……”

    只她也不是愚笨之人,想起燕岐晟的样子,

    “蒲国公世子爷,一看便是威武英挺十分有男子气概之人,怎会是那惧内肯屈居于妇人之下的男子?看来这传言也未必可信!”

    正这时那奶娘夏氏与春芽上了车来,马车便摇摇晃晃动了起来。

    夏氏与春芽与付二娘子见了礼,倒也是恭恭敬敬,付二娘子瞧见春芽生得就十分美貌,便更是心道,

    “看来人云亦云实在要不得,这随身伺候的丫头就十分好看,入个小官小吏的家中做个正头夫人也是紧够了,若是那世子夫人当真那般凶悍,这丫头如何还在?”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西宁,转到了衙门后面宅子前,后门大敞让了马车进入院中,丑奴还未等马车停稳,小身子已是窜出去跳下马车往里头跑去,

    “娘!娘!”

    这厢跑进来一头撞进了穆红鸾怀里,穆红鸾笑着抱他起来瞧了瞧,见儿子仍是白白胖胖并无损害,这才放心的亲了他几口,才问道,

    “丑奴在兰州可是好玩儿?”

    “好玩!”

    丑奴笑眯眯道,

    “有舅舅还有……付婉臻……”

    穆红鸾听了眉头一挑,看向大门处,果然见宝生正翻身下马,旋即明白自家这混账兄弟果然到了兰州,只当是被长青给寻到了,却不知是自投罗网钻进了儿子的手掌心儿里。

    当下冷哼一声道,

    “他倒还真敢来!”

    丑奴应道,

    “娘生气,要教训舅舅……关大牢!”

    穆红鸾点头恨道,

    “对关大牢,好好教训教训他!”

    她不明其意,只当丑奴是嘴上说说,却那一旁的夏氏应道,

    “夫人,这个……小爷已是将穆家舅爷关进大牢一晚了!”

    穆红鸾听了一惊忙问缘由,奶娘便一一道来,穆红鸾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专治一家人呢!

    只瞧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得意求赞扬的小脸,便重重的亲了他几口,

    “好丑奴!做的好!”

    与儿子亲热够了,穆红鸾才抱着儿子出来,见着宝生正同燕岐晟并肩进来,当下沉了脸冷冷道,

    “穆宝生!”

    宝生闻声抬头见自家大姐姐许久不见,却是美艳更胜,只一张俏脸冷若冰霜,一手抱了儿子,一只手却去摸腰间,心知今日不能善了,吓得左右观望。

    却是一眼瞧见向自己走来的付二娘子,忙抢步过去一把拉了付二娘子的手,

    “二娘子,快来见过大姐姐!”

    付二娘子这时节才得见这位未来的大姑姐,立时便看呆了,半晌才转头瞧了瞧宝生轻声问道,

    “宝生……你……是不是你爹娘亲生的?”

    宝生闻言又气又怒瞥了一眼台阶上正沉着脸的穆红鸾,凑过去小声道,

    “甚么我不是亲生的,我们家五个孩子,就大姐姐生成这样儿,我们四个样貌都只得中人之姿,要说不是亲生,大姐姐才不是亲生的呢!”

    付二娘子想起桃花坝上见得二丫的样子,确实只能称得上清秀,比起眼前的世子夫人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不知自家未来婆婆那肚皮是如何生的,怎得就偏宠一个老大!

    穆红鸾乃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两人虽低声说话,她又怎么会听不见?

    当下更是面黑如墨怒道,

    “穆宝生,你如今胆子见涨了,私逃出家拐带良家不说,还敢当着面儿编排我……”

    放下儿子伸手去摸腰间,只她今日穿得便服,也未佩剑更不曾带鞭,一时手上没有称手的家伙,丑奴却是自那门房里寻出一根抵门的棍子来,

    “娘,给!”

    穆红鸾顺手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冲着宝生阴阴一笑道,

    “你是自家过来还是要我下去?”

    宝生忙扯了付二娘子躲在她身后道,

    “二娘子,保护我的时候可是到了,快快向大姐姐求情!”

    付二娘子见那棍子有手腕粗细,这要打实了在身上,岂不是要断骨头?

    当下忙叫道,

    “大姐姐,此事怪不得宝生乃是我……都是我的错,你若是要打便打我吧!”

    穆红鸾自然是想教训兄弟,不过现下拿棍作势却是为了做给付二娘子看的,见她拦上来立时便收了手,上下打量她一番,

    “你便是付家娘子?”

    付二娘子忙行礼道,

    “见过世子夫人!”

    穆红鸾将棍子收到身后,过来扶付二娘子起身,笑容温和的道,

    “瞧瞧,这般如花一般的美人儿,怎得就被这混账小子骗出了门儿,还千里迢迢跑到西宁来了,一路必是吃了不少苦,我们先进去说话!”

    说着拉了付二娘子便要进门,后头宝生忙紧走两步跟上去,

    “大姐……”

    话还未说完,便被得了眼色的侍卫冲上来按住了,

    “大姐姐……”

    宝生忙挣扎叫道,穆红鸾哼道,

    “给我把他关进柴房里!”

    侍卫们应答一声便提了宝生就走,宝生忙伸手去拉自家亲大姐夫,

    “大姐夫!”

    燕岐晟看了穆红鸾一眼刚要说话,被她瞪了回来,立时摸了摸鼻头轻咳一声道,

    “宝生,你就乖乖的受罚吧!待你大姐的气消……便好了!”

    眼见得宝生垂头丧气的被人押走,付二娘子急道,

    “夫人,他……宝生……宝生无错,私逃出京乃是我出的主意!”

    穆红鸾闻言笑得更欢了,应道,

    “付二娘子放心,我知你是个好女子,我们宝生是被家里宠坏了,待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便是了!”

    当下再不让付二娘子说话,一手拉了她一手拉了自家儿子便往里头去了。

    这厢安排付二娘子住下,派了两个丫头过去伺候她换洗梳妆后,到了天黑又设了家宴款待她,世子夫人笑颜如花,小丑奴可爱乖巧,世子爷也是平易近人,谈笑风生,一家子很是热情的款待她,却都只字不提宝生如何,付二娘子有心提问,刚起个头便被穆红鸾岔开了去,试了几次都无果,一顿饭便这般过去了。

四百零一章 教兄弟

    吃罢了饭,又吩咐丫头送了不情不愿的付二娘子去歇息。穆红鸾这才敛了笑容,起身去见自家兄弟,丑奴想跟着过去,却被燕岐晟抱了起来,

    “丑奴,这事儿你可跟不得!”

    让小外甥看着自己被打得鬼哭狼嚎,宝生还怎么做长辈!

    燕岐晟抱着同样不甘不愿的丑奴走了,待到丑奴好不易被奶娘哄睡着后,穆红鸾才过来瞧了儿子,

    “今儿可是乖?”

    夏氏应道,

    “今日只吵着要等您过来才睡,好不易才哄睡了!”

    穆红鸾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出去回到内室之中,燕岐晟早已洗漱安毕,正斜躺在床上,赤着精壮宽厚的胸膛,就着床边的宫灯看兵书。

    见她回来便笑问道,

    “那小子可是哭着求饶了?”

    穆红鸾过去解了身上缠的软鞭,松了松手腕关节,却是一脸的满意,

    “宝生长大了,这一回自知做的鲁莽,又有心让我替他收尾,倒是认错认罚,甘心情愿给我揍,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求我写信给爹娘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说是私奔乃是无奈之举,若要一生一世总还是要过了父母那一关,总还是要三媒六聘正正经经进门才是!”

    燕岐晟听了笑着点头道,

    “总算这小子是个有担当的,是条汉子!”

    不过想起小舅子做的事儿也却是笑出了声儿来,

    “他怕是还不知晓临安京城里,两家父母早就在议亲了吧?”

    穆红鸾哼了一声,

    “哼!谁让他们莽莽撞撞这么私逃出来,全然不管父母在家中是如何焦急担忧!”

    燕岐晟听了坏笑,

    “宝生真惨遇上你这做大姐姐!”

    自小将他打到大不说,现下又故意使坏成心让他提心吊胆,穆红鸾瞥他一眼哼道,

    “你若是好人怎得在兰州时也不说!分明也说憋着看笑话呢!”

    穆红鸾一面与他说话,一面脱去外衫,也未召唤外头的丫头们,便自己进去洗漱,只正埋头擦脸,腰身便被人自后头抱住了,两只手很是熟捻的解开了内衫的衣扣,

    “你做甚么!”

    穆红鸾的声音自帕子里传出来,声音闷闷地,燕岐晟凑到她耳边笑道,

    “做坏人呀!前头几日你忧心他们吃睡不宁的,连我也跟着吃了挂落……现下宝生平安了,总不能再让我跟着受罪吧!”

    穆红鸾扔了帕子露出一张被热水湿泽的脸来,星眸微迷,红唇温润引人入胜,燕岐晟微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穆红鸾贝齿轻咬,伸手勾了他脖子撅唇道,

    “哪儿就能放心了!黄蕊如今可还不知所踪呢!”

    燕岐晟抱着她出去应道,

    “放心,蒲国公今时不同往日,只要她在大宁境内,迟早会找到她的,只不过多费些时日而已!”

    ……

    待到第二日一早,龇牙咧嘴的宝生坐在了桌前,付二娘子见着他大喜,

    “宝生!”

    宝生勉力动了动身子,转过头来对她一笑,

    “二娘子可是睡得好?”

    “睡得极好,你……可还好?”

    宝生一咧嘴强笑道,

    “好!极好!”

    好个屁啊!被大姐姐一顿收拾,也不知她用得甚么手法,打在自己身上半分伤痕都寻不到,却是浑身疼痛的连碰也碰不得,只不过若是能令得大姐姐出面,帮自己将这后头的事儿给了了,便是再挨一顿打也忍了!

    两人说着话,满面春风的穆红鸾抱着儿子出来了,冲着二人笑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用饭吧!”

    付二娘子瞧见丑奴便伸手去抱他,丑奴乖乖任她抱了坐在椅上,宝生问穆红鸾,

    “四姐姐怎得不见?”

    “你四姐姐有事出了城!”

    若是四丫在,只怕会在旁边鼓掌叫好!

    “大姐夫呢?”

    穆红鸾应道,

    “他公务繁忙,今日一早便回军营去了!”

    说话间反手在腰上揉了揉。

    都是练武之人,旁的穆红鸾敢称比燕岐晟厉害,只这精力一项却是万万比不得,也不知他那儿来的劲头,一宿不睡,第二日还能精神抖擞的去军营练兵。

    宝生听了点头,便不再多问,四人围坐桌前用早饭,穆红鸾看了两人一眼问道,

    “你们如今已到了西宁,现下可有何打算?”

    “这个……”

    宝生瞧了付二娘子一眼,见她也是一脸茫然的瞧向自己,想了想应道,

    “昨日里已同大姐姐讲过了,前头私逃乃是无奈之举,总归还是要正正经经三媒六聘的迎了二娘子进门!”

    付二娘子闻言又羞又喜又是感动,

    “宝生!”

    在桌下伸手与他握到了一处,穆红鸾瞧着心中暗喜,面上却是沉下来哼了一声道,

    “爹娘那头我倒也能为你分说,付家二老那处……”

    付二娘子忙道,

    “此事乃是因我任性而起,我爹娘那处自然要自家去认错请罪才是!”

    穆红鸾摇头道,

    “你即然下定决心跟着宝生,这些事儿自然是要男人担当,待回了临安让他自己上门去负荆请罪!”

    宝生也跟着点头,

    “此事自然也应由我上门请罪!”

    穆红鸾点了点头道,

    “这才是男儿汉的担当……”

    想了想道,

    “此去临安千里迢迢一来一回颇费时日,你们累月奔波身子骨还需好好养养,左右宝生明年八月才有京试,便在这处呆到明年,我会写信向父母说明的!”

    二人心知闯了祸,一时也不想这么快回去,两人忙连连点头。他们却不知穆红鸾使了一个坏心,竟是半点未曾向他们提及信上父母早已言明同意婚事之事,只让他们揣着一颗提心吊胆的直到回了临安才知晓。

    穆红鸾又言道,

    “虽说在外头,但功课也不能落下,你自家看书难免固步自封,不如就跟在你大姐夫身旁,每日里不单可请教学问还可多长些见识!”

    燕岐晟虽不科举,也不似宝生一般拜了名师专攻学业,但天潢贵胄自小所受的教导,却是平民百姓远不能及的。

    更有燕岐晟自己本就是勤奋之辈,自小到大都是文武同修,日日不缀,且他跟在燕韫淓身边所学所见,只要教一些给宝生,也够他受用了!

    宝生一听很是欢喜,一来他自来便喜欢大姐夫,二来若是跟在燕岐晟身旁,必还要入军营去,但凡是男儿总归都有从军之志,他虽学文意在科举,但自古君子六艺,文武兼备才能承圣人之道,去军营学上几手也是于自己大有好处的。

    当下连连点头,只是又担心付家小娘,

    “那二娘子……”

    穆红鸾笑道,

    “放心吧!将她交给我自然万无一失!”

    姐弟俩商量完,这才想起转头看付二娘子,却见付二娘子正耐心哄着丑奴用饭,满脸慈爱,目泛柔光的样儿,不由哈哈一笑对自家兄弟道,

    “臭小子倒是好福气,二娘子日后定是个贤妻良母!”

    宝生与付二娘子到了西宁之事,穆红鸾第二日便写了信让人送到了临安,一月之后穆大与杨三娘子收到信展开一看,都松了一口气,杨三娘子对穆大道,

    “总算是平安到了西宁!”

    怕就怕若是在半路上有个闪失,如何向付家交待!

    穆大当下拿了信又去付家,穆红鸾的信还附带着付二娘子的家信,这厢送到付家之后,付济舟一看果然是女儿笔记迹,展开看后也是又恼又怒又是无奈,叹气对穆大道,

    “儿女都是债!有世子夫人在西宁照顾,老夫倒也放心,只待到婚事办完之后,便对外头宣称小夫妻出外游学,明年才归!”

    穆大应道,

    “也只能如此了!”

    却是两家商议好了,成亲时以旁人代替行了婚礼,第二日便称新婚夫妇游学外出,以掩人耳目。

    那头宝生与付二娘子在西宁可谓是如鱼得水,龙游入海,每日里宝生跟在燕岐晟身旁,军营衙门两头跑动,于军营之中时就去了衣衫,赤着上身,跟着打磨苦练,在衙门里头大姐夫批阅公文,自己在一旁端茶研墨,听他同周亦舟等商议公事,才知晓整日价在临安学堂之中与众师兄弟大谈治国理政,个个慷慨激昂,颇有一派豪气指点江山之状,实则全数都是空谈臆想,真正脚踏实地时,才知晓慢说是偌大的朝廷,万里的江山,便能将这西宁城给治理好了已是十分不易了!

    至此时宝生却是暗自庆幸,

    “幸得我不畏大姐姐的拳头来了西宁,若是去了旁处,只怕此时还在东躲西藏,那里有这般好的机会能印证所学!”

    他觉得不虚此行,付二娘子更是大觉痛快,她出身书香门第,但性子自来率真,与自家循规蹈矩的姐妹们有些格格不入,与自家未来的大姑子、小姑子却是相处融洽。

    前头他们到西宁时,四丫却是不在,因着前头红狐狸生得那六只小崽子如今已是半大了,一个个上蹦下跳,嘤嘤作怪,每日里也不知打翻多少东西,闯下多少祸事。

    只让它们呆在府上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一窝六个,六个再生六个,用不了久西宁府衙门便要成个狐狸窝了。

四百零二章 归山林

    小狐狸虽说是毛茸茸的讨人喜欢,只兽类终归是兽类,还是要回归山野之间生存才是正理,这些小狐狸再大些便要离了母亲,自行出外觅食生存,现下若是溺爱着,以后放到外头去,只怕活不过三天。

    于是便让四丫与绿绣带了几名侍卫去了附近山里,每日里将小狐狸们放出去,让红狐狸带着它们四处觅食学会野外生存,待到成年独立之后便放了它们离开。

    四丫与紫鸳租住在山中农居之中,一去便是十来日,没想到回来听说了宝生的事儿,却是哈哈大笑,指了付二娘子问道,

    “你也不知是中了甚么邪法,竟瞧上了我那兄弟!”

    宝生听罢甚恼,

    “我有甚么不好!依我瞧着看上你的男人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四丫闻言叉腰瞪眼道,

    “你说甚么?再说一遍!”

    宝生也是毫不示弱凑过去道,

    “说了又怎样!你又贼又精又懒又馋,谁要是娶了你就是倒了霉!”

    四丫气急败坏跳起来拧他的耳朵,

    “让你胡说八道!娶我的男人多着呢!从西宁要排到兰州去!”

    “咝……哎呀!你还动手了!”

    宝生一指头挠在她咯吱窝上,两人你来我往打的甚是热闹,倒将付二娘子看得目瞪口呆,穆红鸾笑着请她坐到一边,

    “他们俩年纪相仿,自小吵吵闹闹惯了,你可别瞧他们这般,那是面不和心和,宝生小时在外头做的坏事,一多半是四丫在后头出的主意,以后但凡他们凑到了一处,便要小心些才是!”

    依穆红鸾瞧着宝生使坏的本事倒是见涨,竟将二丫与刘璟闹得和离了,自家还顺带拐了一个媳妇儿,这算不算得一箭双雕!

    付二娘子闻言笑道,

    “这家里倒是比我们家有趣多了!”

    付家只姐妹五个,在一处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是拉帮结派,私下说小话子,付二娘子正是因着性子直了些,不喜这种两面三刀的做派,才与姐妹们相处不好。

    穆红鸾笑道,

    “现下他们都大了还好些,你不知小时候……”

    却是捡了几样小时的趣事讲给付二娘子听,又说起家里贫苦,自己长到六岁都是傻子等等,也是毫不避讳讲给了付二娘子听。付二娘子心里暗惊,又感叹大姑姐的坦荡,又喜四姑姐的直率,却是未过门儿便喜欢起这一家来。

    心中暗道,

    “二姐见过了,还在三姐……也不知宝生爹娘是个甚么样儿?”

    想来能教导出大姐姐这样的孩子的父母,虽说出身平民必也有不凡之处的,想到这处不由暗暗憧憬与宝生婚后的生活,却是暗暗脸红了起来。

    穆红鸾瞧在眼里,心中暗笑,

    “这付家二娘子虽说出身大家,倒也不是那扭捏造作之辈,言谈有礼却不虚假,论出身论人品论样貌还是我们家宝生占了便宜……”

    这般想倒是对付二娘子倒是更好了些。

    宝生与付娘子二人在西宁呆得快活,转眼又是一月,红狐狸那六个小崽子终于长成了毛发顺滑,牙尖爪利的成年兽,是时候要放归山林了。

    燕岐晟索性带了一家子到山中野营,他带了宝生、杨大强、朱光武、关飞鹰等去了东面山上打猎,穆红鸾带了丑奴、四丫、付二娘子还有紫鸳几个跟前的人,抱着红狐狸同它的六个小崽子往西山而去。

    小狐狸们被人抱着一个个还不知离别在际,正在嘤嘤咦咦的相互叫唤着,挨到一起便用尖尖的小嘴去咬对方,这些小东西因为照料的好,如今的身形已是长得与它们的亲娘差不多了,一身的灰毛养得油光水滑,小眼睛晶晶亮,四个爪子也是粗壮有力,牙尖爪利的样儿想来放入山林之中必也能过得很好。

    红狐狸在穆红鸾怀中似有所感,却是异常安静的伏在她怀中,由着丑奴在下头伸手没轻没重揉它的红毛,到了一处山丘,众人将小狐狸放了下来,小狐狸们一沾地便欢快的钻入了草丛之中,东嗅西嗅四处乱探,穆红鸾也把红狐狸放了下去,对众人道,

    “你们呆在此处,待会儿我会引着它们往深山走去!”

    入了深山小狐狸们想要寻回来便难了。

    众人点头,瞧着这几个小东西都有些舍不得,四丫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大姐姐,不如养着它们吧!”

    家里又不是养不起,若是弄着吵闹便送到那养鸟的宅子去。

    穆红鸾看了看眼前连绵起伏的大山,渐碧深绿随风泛滔,一阵风声吹过传来阵阵兽吼之声,山野之中虽然处处危险,饱饥难料,但胜在自由自在,天性不拘,比起被人圈养在宅子之中,吃得脑满肠肥,对人摇尾乞怜来,山野才是它们真正的归宿。

    当下将儿子背在了背上,让儿子紧紧搂着她的脖颈,脚尖一点人便飘入了林中,红狐狸见状忙撒开四腿跟着追了上去,

    “嘤嘤嘤……”

    小狐狸们也忙紧紧的追着亲娘去了,不多时便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穆红鸾背着丑奴在林中飞跃,忽高忽低之间却是引得丑奴咯咯笑了来,

    “娘,娘……飞……飞高些!”

    穆红鸾算着应是够起远了,便背着他跃到了一处高地再往下看,林中一个红色的小点正在若隐若现,显是红狐狸带着自己的六个小崽子正跟着过来。

    穆红鸾选了一处干净的大石,将儿子放了下来,见着儿子白嫩嫩的小脸被风吹的红扑扑地,搂在怀中亲了一口问丑奴,

    “丑奴,这样飞飞好不好玩儿?”

    “嗯!”

    丑奴重重点了下头,

    “那丑奴想不想自己这样飞?”

    “嗯!”

    丑奴又重重点了点头,一双大眼儿又明又亮,

    “那丑奴可是愿跟娘学这样飞?”

    “想!”

    丑奴的声音又响又亮,穆红鸾笑着亲了他一口,

    “好孩子!娘这身功夫是六岁之后才开始学起的,却是有些晚了,再是勤学苦练终究离大成还差一步,一步便是天堑,实在非人力能跨越!若是你能早些练内家功夫的话,说不得到了晚年能步入大成之境!”

    丑奴不明白亲娘说的甚么,只想到能像娘亲这样飞来飞去必定是十分好玩的,当下连连点头,

    “要学要学!”

    穆红鸾抱着他又亲了一口,

    “此事还要与你爹爹商议才是!”

    自己的功夫乃是道门正宗,用来打根基自是最好,只丑奴乃是燕氏子弟,太祖有训后代子弟都要学燕氏武艺,且要先问过长青与公爹才是。

    母子俩说话间,红狐狸已是带着小狐狸们赶到了,

    “嘤嘤……”

    小狐狸们同它们的亲娘一样,对穆红鸾十分亲近,一个个挨个儿过来舔她的手,红狐狸也过来一个个的舔过去,似是在同自己的孩子告别。

    穆红鸾见它依依不舍的样儿,便开口对红狐狸道,

    “你若是舍不得它们,便同它们在这处生活,日后我会时常过来看你的!”

    “嘤嘤……”

    红狐狸似是听懂了一般,侧头想了想往穆红鸾跟前走了几步,纵身一跃跳进了她怀里,穆红鸾明白它的意思,揉着它脖上的厚毛道,

    “罢!这也是我们的缘分,你想跟着我便跟着我吧!”

    总归它也是老了,将它放回林中自己也不放心,跟着自己虽失了山野自在,却能享人间繁华,一得一失自在本心,只要它愿意便成!

    穆红鸾带着丑奴在密林间与小狐狸们又玩耍了一会儿,这才趁着小狐狸们四散乱跑之时,重又背了丑奴,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一手抱着红狐狸,跃上了最近的一棵大树,几个纵身便远远的离开了。

    “嘤嘤嘤……”

    呼呼的风声自耳边飞过,小狐狸们呼唤母亲的声音传来,红狐狸在穆红鸾怀里蜷缩成一团,默然无声,丑奴的小手却是紧紧搂了她,待到回到众人等待之地,穆红鸾将怀里的红狐狸给了四丫,又将儿子放了下来,却见他小脑袋紧紧低着,嘴儿抿成一条缝儿,似是有心事。

    穆红鸾抱他起来问,他也是不说话,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

    穆红鸾只当儿子舍不得小狐狸们,便抱着他哄了哄,见他神色稍缓了一些,这才领着众人回到营地之中。

    营地之中杨家的小娘子芊芊也被抱了来,这小丫头不但生得似杨大强,连性子也同杨大强一般十分开朗,见人便笑,见着丑奴过来便去拉他的手。

    丑奴虽对外人性子冷淡,爱搭不理的,对上比他小的孩子却是很有耐心,杨家小娘子正在长牙,手里但凡拿着东西便要往嘴中塞,用正在长牙的牙龈去磨,口水滴得胸前全是,丑奴嫌她看起来又傻又脏,不过总算没有给她冷脸,便让小丫头抱着她,领了她们到一旁去寻草丛里的小虫子。

    绿绣笑着对穆红鸾道,

    “大娘子,这是奴婢伏着服侍您多年才敢开口胡说,依奴婢瞧着小爷虽说性子冷了些,早熟的不似正常孩子,实则他却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呢!”

    小爷的不同寻常,这府上人都知晓,也有那暗地里嘀咕的,也是惊诧惧怕的多,都道小爷莫不是个小妖怪?

第四百零三章 山野宿

    绿绣有时也听了几耳,对上穆红鸾说话时便带了两分小心,生怕大娘子心有芥蒂,恼了自己。

    穆红鸾与她相处多年,一听就明白她话中未尽之意,神色平静的点头道,

    “他这性子如此也是有缘由的,不过只要心地纯善,冷淡此未尝不是好事!”

    想起儿子肖似自己的样貌,又有出身显贵,冷淡些也有好处!

    穆红鸾心里明白的很,有些事不必太过在意,淡然处日子久了风言风语便自然散了,其是大发雷霆,个个去追究,只怕第二日自家儿子是个小妖怪的传言就会传遍整个西宁城,因而她从不拘着儿子在外头跑,再是奇异的事儿只要日日得见便没有甚么稀奇。如今看来法子很是奏效,府中上下已是渐渐不再议论了。

    她神情平静不以为意,绿绣果然也松了一口气,神色舒缓下来。

    待到天黑时,燕岐晟带着人回来了,倒是收获颇丰,几只野兔子,一头野猪,四五只野鸡,丑奴瞧见那几只还在叽哇乱叫的野鸡便立时忘了自己那点子心事,拉着杨芊芊过去瞧。

    燕岐晟蹲在儿子身边笑道,

    “这几只鸡爹爹特意给你留了活口,我们带回去养好不好?”

    丑奴揪着野鸡的长尾巴笑着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一旁的杨芊芊道,

    “给,妹妹!”

    燕岐晟笑着点头,

    “即是给了丑奴,便由丑奴作主了!”

    说着话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

    待到天黑之时,太阳落山,暑热尽去,有夜风习习吹得遍体清凉,甚至还有些发寒,穆红鸾为丑奴披了一件外衫,带着他出了营帐坐到了篝火旁,看着那边男人们都只着薄衫,鼓着高高的肌肉,正在刀起刀落砍割着那一头野猪。

    野猪皮厚骨头硬刀砍在上头梆梆作响,将肚子破开取了内脏,分了左右两扇,在山溪之中清洗干净又抹上粗盐,便架在了最大的一堆火上烘烤。

    另一堆小火上却是烤着野兔,此时已是滋滋冒油,绿绣与紫鸳正用小小的毛刷,蘸了早已备好的调料,一面转动一面轻轻刷在上头,春芽、夏竹几个小丫头也正一面笑闹一面为众人预备餐具。

    穆红鸾带着丑奴坐到火堆旁,伸手去抚伏在四丫怀中闷闷不乐的红狐狸,四丫爱怜的揉着红狐狸头顶上的短毛,对穆红鸾道,

    “大姐姐,红狐狸有些不开心呢!”

    穆红鸾叹了一口气道,

    “再隔几日便好了!”

    虽说兽类待到幼崽成年都便多会驱赶它们出巢穴,但那多是为了孕育下一窝后代做准备,也是无暇伤感离别,红狐狸不同,它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只生育了一窝看样子以后也不会再生育了,这厢母子分离自然是要伤心的,此事避无可避只能自己默默受了!

    四丫点了点头,转头望向火堆出神,神色莫名的怅然,也不知想到了甚么,低声问道,

    “大姐姐,这世上的事儿是不都是如此……任是再刻骨铭心,终也会被时间冲得淡忘了!”

    就比如……那利落挥刀的身影……现下在她的记忆里已是变得模糊了,只那股子牵扯心肠的难受,却在夜半梦回之时让人辗转反侧彻夜不眠,是不是再隔几年她便连这种感觉也没有了?

    她这里还能午夜梦回,只怕那人……只怕那人早已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再不复记忆了!

    穆红鸾看着妹妹,四丫已经长大了,原本圆圆的小脸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削瘦了不少,样貌瞧着俏丽了许多,只眉宇之间却是悄悄带上了淡淡的情愁。

    当下心中一动,伸手撩了她额前的头发,

    “四丫,你心中可还是想着……”

    想着细封延?

    据长青说那西夏朝廷之中正牛打死马,马打死牛的闹得不亦乐乎,党项族中但凡叫得上名的贵族都掺上了一脚,细封氏在西夏乃是大族,未必没有一登王座的野心,细封延乃是族中第一高手,必会被卷入其中,便是婚姻必也是被算计在内。

    想来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是身不由已,如何还会记得自家这在西宁城中为他衣带渐宽的傻妹子!

    罢罢罢!这些话还是不要同四丫说为好,说了徒增烦恼!

    不过……四丫年纪够大了,宝生都定下婚事了,不能再由着她性子了!

    四丫侧头瞧了瞧她,神情之中却是带了一丝忧怨与哀愁,

    “想着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便是想着又如何?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那人可是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曾有过!

    便是不想又如何?嘴上说不想,心里也不想,半夜里无眠之时,眼望窗外明月如钩,月光如水映的两行清泪又是因谁而流?

    穆红鸾是过来人,这一世虽说与长青两小无猜,感情深厚,但前世里她与敬哥儿相爱不得,又在地府之中苦苦候了他十年,却那知这一世里,竟是这样结局,想起来如何不让人唏嘘!当下也沉默不语,一旁的丑奴此时正收了双膝,将下巴放在上头听娘与四姨说话,突然奶声奶气道,

    “娘,丑奴……不会忘的!”

    穆红鸾与四丫转头看他,见他一脸正色对穆红鸾道,

    “娘选了丑奴……丑奴记得的!”

    这话四丫听了只当是孩子早熟,却只有穆红鸾心中明白,这孩子说的乃是他出生时的事,微微笑着伸手捏了捏他滑嫩的小脸,冲他一眨眼,

    “嘘!这可是娘同丑奴的秘密!”

    丑奴咯咯的笑,伸手捂了嘴,母子俩正相视而笑,一身血腥味儿的燕岐晟却是自一旁钻出来,伸手揽了穆红鸾细腰,凑过来问道,

    “你们娘俩儿有何秘密不许人知晓?”

    他刚宰过野猪,薄薄的衣衫掩不住汗味混合着血腥味儿扑鼻而来,穆红鸾早已熟悉了他的气息倒是不以为意,丑奴却是对着自家亲爹皱起了小鼻子,瞪他道,

    “爹,臭!”

    燕岐晟作势要去捏他的脸,丑奴尖叫一声扑进了穆红鸾的怀里,趁机用小屁股将燕岐晟拱了开去,燕岐晟气哼哼道,

    “臭小子,无事专爱气你老子!”

    这小子坏得很!但凡夫妻二人想亲近亲近,必是要从中捣乱。

    有时吵着闹着要同他们睡,待到自己半夜被憋醒时,才发现自家儿子的小脚丫子正牢牢捂在口鼻上,他们娘俩儿在床上睡得好好地,自己却已是半个身子都挂在床外头了!

    一回两回倒也罢了,回回如此,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想霸着他娘,不让老子亲近!

    伸手将他从穆红鸾怀里捞出来道,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时时腻在娘亲怀里,跟着老子走!”

    说着话提着一脸不甘的儿子过去,却是领着众人到上头不远处的小潭中洗身上的血,丑奴先是不情不愿,待得被燕岐晟扔进水里打了一个寒颤后,便立时在水里扑腾起来,燕岐晟脱了衣裳,只着了一条牛鼻短裤,跳下水去托着儿子的小身子,不隔一会儿便传来了丑奴咯咯的笑声。

    下头杨家小娘听着丑奴在上头笑得开心,立时便坐不住了,在绿绣的怀中扭着身子也要跟去,绿绣摇头,

    “你可是女儿家,如何能同男子共浴!”

    一旁的紫鸳听了只是发笑,

    “绿绣姐姐做了娘却是越发古板了,这孩子不到一岁,古人都只言男女七岁才分席,你让她爹带了她选一个偏处玩一玩又有甚么妨碍!”

    绿绣一听想了想笑道,

    “还是紫鸳妹妹清明!”

    当下果然叫了一声,

    “杨大强!”

    杨大强乖乖应声而来,笑眯眯抱着女儿往上头走去,

    “爹的小乖乖,我们去水里玩儿去!”

    不多时,上头便传来了两个孩子的笑声。

    绿绣听了长叹一声对众人笑道,

    “这人啦……也是奇怪,想当年在家里最恨的便是爹爹严苛,母亲懦弱,如今生了女儿又日日想着如何给她立规矩,生怕她小时未学好,待到大了再改便晚了!”

    众人听了都是笑,穆红鸾道,

    “管虽要管,只不能太拘了她的天性,若是弄成了个木头人儿,你想哭得来不及了!”

    绿绣笑道,

    “前时没回过神来,现下倒是明白了!”

    这人有时实在奇怪,在家里恨父母管束太过严厉,待到自己做了父母时,教导儿女却又是沿着老路去走,弄得儿女也似自己一般想远远的逃离家中,待到醒悟时,却又是晚了!

    女人们说说笑笑,待到男人们洗罢回来时,那架子上的猪肉已是肉香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了,燕岐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穆红鸾身旁,抱着儿子挥手道,

    “今日即是出来游玩便不必拘束!”

    叫杨大强搬了酒出来,除了警戒的人不能喝完,每人都分到了一小碗,见碗里色如鸽血,纯净剔透,少少啜了一些,入口微涩回味甘醇,便问燕岐晟道,

    “这是甚么酒?”

    燕岐晟笑道,

    “乃是我们府上自醇的酒,用得是西域人的法子,却是这处自产的葡萄,这是去年来时我让人试着醇的,若是好喝我们今年再醇一些!”

    穆红鸾又喝了一口道,

    “口味儿稍烈了些,若是再柔和些便更好了!”

    燕岐晟笑着点头道,

    “今年的便试着改一改!”

第四百零四章 争王位

    众人围坐在篝火前吃得一个个是面红耳热,待到丑奴支撑不住在穆红鸾怀里睡去时,燕岐晟才挥手让众人散了,抱了儿子进营帐之中放在一旁,丑奴睁开眼瞧见是亲爹,便冲着穆红鸾伸出手去,迷迷糊糊叫道,

    “娘!”

    穆红鸾过去拍了拍他便睡了过去,刚要再搂着儿子哄的睡熟些,却被自家夫君揽了过去,气哼哼在她颈间喷气道,

    “果然生一个才是对的!若是再来一个岂不是生生把老子我憋死!”

    穆红鸾低声娇笑推他,

    “今夜里四面营帐隔得不远,你可不许胡来!”

    燕岐晟低低哼了几声应道,

    “吃不着肉,闻闻香也好!”

    只这“闻香”过后倒是将妻子给“哄”得沉沉睡去,自家却又气又恼出了帐去潭中降火,刚入水不久却见朱光武过来,两人相视嘿嘿一笑都是心照不宣,不多时又来了几个,几个男人见了都哈哈大笑。

    只那几个守夜的侍卫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将军半夜不睡又带着人洗甚么澡?”

    有那成了亲嘿嘿一笑骂道,

    “你等光棍汉子,没婆娘的小子如何明白这其中奥秘!”

    值此凉夜深山,正是人静情动之时,只可恨扎营时为了安全,全数离得太近,若是不然也是一番野趣!

    嘿嘿!活该……左右老子婆娘离得远也无处宣泄去,便应该大家一同熬着!若是实在睡不着,便来替了我们守夜!

    如此这般在山中游玩了两日,第三日回到西宁城中燕岐晟刚进了官衙,却有下头人报了上来,

    “将军,兰州有军报到!”

    燕岐晟端坐在书案之后展开一看,却是微微一笑,

    “原来西夏人狗咬狗了许久,总算是咬出个结果来了!”

    却是西夏人内斗了这几个月总算是有人摘了桃子,西夏王即不是拓跋氏也不是费听氏,竟是让细封氏趁机上了位。

    做了西夏王的是细封延的叔叔细封圭!

    却说那拓跋忽儿一死,拓跋斜与拓跋鹣打的不亦乐乎,真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打的鸡飞狗跳都不能奈对方如何,无奈只得搬师回朝,要请了拓跋氏众族中长老出来主持公道。

    只他们这一路归来,西夏王身死之事早已传遍了西夏境内,各部族有野心之人自然也是个个蠢蠢欲动,其中便有那细封圭。

    当下立时亲自乔装潜入了回归兴庆的大军之中,密见了细封延,叔侄两人密谈一宿,第二日细封延便去见了拓跋斜,两人勾连在一处设下埋伏,击杀了拓跋鹣的二十四名贴身的护卫,细封延浑身浴血冲入营帐之中一刀砍下了拓跋鹣的人头。

    待回到兴庆府时,拓跋斜便仗着西夏王的遗旨登基做了西夏王,只拓跋斜本就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慢说是别的部族,便是拓跋氏中也有许多人不服他。

    这一回拓跋斜为了那西夏王位却是一改一向懦弱无能的性子,暗中勾结细封氏,或是暗杀又或是罗织罪名将人下狱,清除了不少异己。

    待到他平复一切反对之声坐上王位还未稳时,又一夜之间暴毙,临死时又立遗旨将王位传给了细封圭。细封圭上位自然更多人不服,西夏人学汉礼,学皮毛未学精髓,逼得急了撕了脸皮,露出獠牙来。

    细封圭上位杀的人比拓跋斜更多,一时之间西夏国中个个不服,人人怒骂,乱得早已无暇他顾。

    这一番于西夏朝廷的腥风血雨,在燕岐晟看来却是十足的热闹好看,摇头晃脑的看了半晌,在书房之中拍桌大笑,

    “想当初弄个假西夏王来,本是无奈之下的形势所逼,却没想到竟有了奇效!”

    看来有时节千万兵马拼死厮杀,还比不上自家人窝里斗能重创敌人!

    上兵伐谋实乃千古至理也!

    当下笑着放下了军报,心中暗想,

    “细封氏不能服众,想要清肃国内重振旗鼓,若是没有个十年喘息时间,必是无可为了!”

    西夏人内斗不息,自然予大宁十年安宁,若是大宁朝廷能励精图治,潜心强国,未必不能回复祖先荣光。

    只想到了燕守敬却是冷笑摇头,

    “燕守敬若是能做了这明君,我这脑袋割了送给他!”

    他虽身在西宁,但临安之事每隔十日便有人送到跟前,蒲国公府今时不同往,明里暗里的势力都被整合启用,又联络各方势力相互勾连。

    虽说深宫沉沉,但燕守敬每日里吃了几碗饭,几样菜,晚里又同哪一个妃子胡混私语了些甚么,只要他有心,样样皆可查得清清楚楚。

    因而燕守敬是个甚么德行,燕岐晟如何能不明白?

    初时上位时又连场大胜,倒也是意气风发,想着做一番事业,只这后头被酒色所迷,又因资历不足,见识浅薄,处处被朝臣们打压,再后头蒲国公府立下决心取而代之之后,在这朝内朝外暗中施压,弄得燕守敬是寸步难行,处处受制,到后头索性自暴自弃,每日里公务不理,都一应抛在了脑后。

    日日早朝之处由大庆殿改做了龙榻之上,与朝臣奏对,却是改做了同美人儿厮混,年纪轻轻身子已被掏空,据宫中太医院中有人传了消息出来,燕守敬如今已在服那虎狼之药助兴!

    哼!这样下去,便是我不反他,这江山他也坐不长久了!

    哼!他那后宫之中年年纳美女,年年封妃嫔,一个呆板守旧的李皇后,根本压不住那一帮子莺莺燕燕,燕守敬又是一个糊涂的,今日宠这个便金口一开,要封个妃,明日宠那个便又信口开河,要人做了嫔。一个个为了争宠争名位,能敢当着皇帝的面儿撕打,暗中使的伎俩更是数不胜数,以至的燕守敬唯一的一个皇子前不久也夭折了!

    哼!真正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自取灭亡,乃是天不留你!

    燕岐晟负手在书房之中踱步许久,转回身提笔给爹爹写信,是时机回转临安了,不过在此之前还需打一场胜仗才是!

    他这厢提笔书就,又叫来了几员心腹暗中安排,待回到后宅时天已是全黑了,丑奴早早吃罢饭回房睡了,只穆红鸾还等着他。

    见他进来便迎上去为他解带宽衣,又亲自端了热水进来给他擦洗,待他坐下用饭时夫妻二人才得空叙话。

    夫妻二人摒退了下头人,燕岐晟这才将要回临安的打算道来,

    “我在西北一为历练,二为积蓄军中势力,三来也是为了战功,三者已成二,第三嘛……”

    却是冷笑一声道,

    “燕守敬以为不封赏,便能阻我了扬名么?这一回我要再入西夏,给他逮一个活生生的西夏王来送入临安,看他可还敢当着朝野内外,众目睽睽之下,装睁眼儿瞎么!”

    穆红鸾闻言点头道,

    “男外女内,军国大事乃是长青的长项,我自然无处可置喙,不过我这处也有家中的事儿要同你商量?”

    燕岐晟一面扒饭一面笑道,

    “家里家外长真皆可做我的主,一切不必问我,夫人尽管放心大胆动手就是,若是出了纰漏便由我兜着!”

    穆红鸾闻言白他一眼道,

    “这事儿依我瞧着,你做不做得主还两说呢!”

    “哦,甚么事儿我做不得主?”

    穆红鸾应道,

    “自然是丑奴的事儿!”

    当下将预备为丑奴打根基的事儿一讲,问道,

    “燕氏子孙习武是有太祖明训的,你们燕氏的心法自成一派,我学得乃是正宗道门心法,如今丑奴是学哪一个呢?”

    燕岐晟一听果然有些为难言道,

    “依我瞧着正宗道门心法自然为最好……”

    想一想自己也是三岁打的根基,长真却是六岁之后才开始练武,自己小时有众仆环绕,伺候周到,身子骨儿十分强壮,长真却是出身贫寒,六岁前还是个小傻子,生得瘦瘦小小,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但到如今两人若是放开手来比斗,百招之内他敢称不败,若是百招之外便是不好说了,看来道家练气吐纳,行功修身之术确是有独到之处的。

    “燕氏子孙习武……乃是有祖宗教训的,我也不敢轻易违背,不如写了信给爹爹问一问他老人家的意思?”

    穆红鸾一猜便是知这结果,当下点头道,

    “即是如此,就写信回去给公爹他老人家就是!”

    说完儿子又说起妹子来,

    “四丫年纪也不小了,我也预备着要为她寻摸一个合适的夫婿,军中若是有你看得入眼的,便带来给我瞧瞧!”

    燕岐晟听了点头,继而又摇了头,穆红鸾奇道,

    “为何摇头?难道你手下众多兵将之中竟没一个让你看得入眼的?”

    燕岐晟应道,

    “四丫的婚事我自然会为她留意,只带到你面前瞧却是免了!”

    “嗤……”

    穆红鸾听了哭笑不得,成亲这么几年了,自家这醋坛子竟越发酸了,再隔上两年只怕真要成陈年老醋了!

    夫妻二人商议完后果然又写了一封信送去临安,那头燕韫淓接信大喜,

    “好好好!长青总算是要回来了!”

    现如今儿子想回临安,已是由不得燕守敬左右了,兵部已在自己手中掌控,只要一道行文便可调了儿子、儿媳还有宝贝孙儿回来。

第四百零五章 顾知柏

    燕韫淓知晓儿子还要征一回西夏,自然也是由着他,却是端坐在书案后头,思虑明日兵部如何安排,这时节清风又送了一封信进来,一看笔迹竟是儿媳的,当下忙拆开来看,里头又掉下一张纸来,捡起来打开一看,竟是一个歪得不能再歪,丑得不能再丑的字儿。

    燕韫淓一看便知必是自家孙儿亲笔,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后,对着光左颠右倒瞧了半晌也没有瞧出来是个甚么字儿,却是放了手头的事儿颇费了一番思量,久久不得其解这才叹一口气放下,

    “这是孩子们太过年轻了,小孩儿启蒙必也是没有下功夫教导,若是由我来教又如何会是这样!”

    叫了清风进来,吩咐将这张纸用了专门的盒子收好,这才看长真的信,看完之后暗道,

    “道门心法我也有涉猎,太祖所传心法乃是博采众家之长,虽广博却输在一个繁杂上,想当初长青打根基时也曾因着功法太繁杂学得甚是吃力,倒不如让丑奴先学道门心法,待有了基础再习燕氏心法……总归千川归海,大道唯一,练至精绝之处,已不分门派,倒也不算违背祖宗遗训!”

    当下提笔回信。

    信还未写完,外头有明月来报,

    “爷,顾先生求见!”

    燕韫淓写下最后一个字,点了点头道,

    “请先生在外头厅上等我!”

    “是!”

    燕韫淓将信纸吹干封好之后,叫了清风进来吩咐道,

    “将信速速送往西宁!”

    “是!”

    燕韫淓这才出去见那顾先生,那顾先生年轻不过三旬,人生得有些胖,衣裳虽整洁却是有些褪色,袖口上磨破了几处,显然乃是旧时的衣裳因而靳在发胖的身子上,整个肚子都圆滚滚的凸了出来。

    “国公爷!”

    那顾先生上来行礼,燕韫淓笑着对他摆手道,

    “顾先生请坐!”

    两人坐下,燕韫淓问那顾先生,

    “顾先生求见本公,可是二郎的学业无长进,又或是性子顽劣又惹下了祸事?”

    顾先生闻言圆胖胖的一张脸上,现出愧疚之色来,良久才拱手道,

    “国公爷,二郎君天姿聪颖,心性纯良,虽偶有顽劣也是小孩儿心性,只……只是顾某无能教不了二郎君,还是请国公爷另请高明吧!”

    燕韫淓一听立时有些愠怒,他是何等样人?

    这顾先生的话还听不出来么?定是老二又闯出甚么祸事来,惹恼了先生,令得先生不愿再教了!

    当下忙道,

    “先生莫恼,此乃是犬子不堪教化,但有不恭之处,先生任意处罚便是,本公决无二话,还请先生看在本公的情面上,多多管教犬子切莫再提离去之事!”

    说到这处燕韫淓心中暗暗气恼,

    “此乃是本月第三回了,老二这是真要引得我动了家法才甘心么!想当初长青再是桀骜,也没有这么对师长无礼,气得先生拂袖不教的!”

    这老二燕岐瑜说起来却也是有些令人头痛,若说天姿,这孩子比起长青来都不差,只性子太过跳脱,实在不能安稳。

    燕韫淓为燕二郎还是费了心思,专派了人在临安四处寻访,请了这位顾先生教他。

    这位顾知柏乃是延武十年的探花,那时他才年方十八,也算得是年少英才了,只他时运不济得了探花之后,本应入吏部参考之后静等着派官儿,只没想到家中父亲去世,无奈何只得丁忧归家。

    只这一丁忧归家再候官儿却是遥遥无期,他出身乃是南阳世家旁枝的弟子,族中早已末落无人在朝中说话,便是家中无丧事,想做官儿都要上下钻营,更不用说在家三年,再出来谁又认得他是何人?

    顾知柏家中不过一般富户,父亲死前治病费了不少银两,三年之后再去吏部却是无人搭理,无奈之下将家中东西搜刮一番,换了银两才请了人翻阅查找自己的案册,吏部这才发觉还有一位探花郎等着要做官儿呢!

    东挑西捡给找了一个离着临安八百里远的地儿做个父母官儿,只那处贫瘠,做了三年县官儿一无政绩,二无上奉,年年评绩都是下等,便被撸了官儿回家候着,这一候又是三年,直到老母生了病,家中无人照料,便索性有召不去,只在家中伺候老母,平日里在私塾之中做一个外聘的先生,教一些丁点儿大的小孩儿启蒙以混口饭吃,却是年近而立都没有娶妻。

    下头人寻到此人,将他的案册往上头一递,燕韫淓仔细查看一番此人简历,只叹他时运不济,十八岁的探花大宁朝也是少见,做了三年县官儿亲自同百姓一起凿山取石,兴修水利,清淤通河,只水利一事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短短三年如何看得出来?

    他又不会搜刮民膏以逢迎上官,得了一个下等,留下一个大好的局面却是让后来者捡了便宜,接了他任的官儿三年之内无旱无涝,水通人和,连年丰产却是在吏部评了一个上上等。

    此人有才却被埋没,燕韫淓亲自过府前去相请,顾知柏真是受宠若惊,在自家那破屋之中走来走来,地皮子都要磨破了一层,他那病重的老娘嗔怪道,

    “你这孩子今日里如何竟是发了颠般,也不怕磨破了鞋!”

    顾知柏得老娘提醒,这才忙脱了鞋小心放在一旁,赤着脚在屋中走动应道,

    “母亲,儿子只怕是多年沉寂,如今要时来运转了!”

    这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百姓们每日里议论的不是这个公就是那个王,不是皇帝老儿昨晚连幸了五女,就是皇后娘娘新做了百雀朝凤的袍子,金线丝都用了十斤。

    蒲国公府燕韫淓之名顾知柏如雷贯耳!

    若是能教好了他府上的二郎君,日后求他派个官儿岂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处抖擞精神,连夜洗了衣裳,在屋中烧柴烘干,穿在身上第二日天还未亮就立在了蒲国公府的大门前,害得守卫们以为这是窥探的贼人,差点儿抓了起来!

    只可惜他斗志昂扬誓要教导燕家二郎成才,却那知燕家二郎兜头一盆冷水泼到脸上,让他一而再,再而三泄了气,以至的今日不得已前来向请辞!

    燕二郎实则十分聪明,只却是因着过目能不忘,便心思跳脱不肯下苦功,读书不求甚解,三言两语听罢便神游物外不愿听先生细讲,问起其意来是丢三落四,偏偏还能自圆其说。

    顾知柏是个好好先生遇上这样的狡猾学生只感十分头疼,一本好好的启蒙千字文被燕二郎虽是通篇背了下来,却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还洋洋自得不肯听先生详讲。

    顾知柏见说教无用,便想祭起戒尺让他受些皮肉之苦,偏这府上的姨娘出来道,

    “先生,吾儿可是能背书?”

    “能!”

    “先生,吾儿可是能解其意?”

    “这个倒是能解,只解个七七八八并不能全通!”

    “小小年纪能有七八分了已是难得,先生未免太过苛求了!”

    “这……”

    读书怎可如此?启蒙之时根基要牢,宁求慢不争快,若是学得不扎实便如那大厦根基不牢,头大脚小一般,待得楼阁高起时便要摇摇欲坠了!

    只这话他也不好与一介妇道人家争辩,偏那玉姨娘又道,

    “先生,小妇人虽说身处大院之中,却也是打听了外头大儒们教学,似我儿这般能通篇背出来的真是凤毛麟角,先生何故如此严苛?”

    说罢目含轻蔑之色,言下之意自然乃是外头大儒都未曾如此,你又何必逞这威风?

    她不知顾知柏厉害,只当国公爷偏心老大,不肯为二郎延请大儒,却是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年纪轻轻的先生进来糊弄自家儿子,偏这先生还要拿着鸡毛当令箭打二郎,她如果不为二郎张目,便让人欺负到他头上了!

    顾知柏被她戳中痛处,无奈何只得向燕韫淓请辞,他虽有君子之风不向人传话,只玉姨娘母子所言所行自有人传到燕韫淓耳中。

    燕韫淓听了沉思良久摇头叹道,

    “妇人之见!真是妇人之见!”

    外头大儒教学,学堂之中端坐的不过普通学生,虽说也悉心教授但再是学识广博,也是凡人一个哪儿来的精力个个费心,不过师父领进门,修行还要靠个人。

    因而若是有似二郎这般小小年纪就十聪慧之人,自然大赞特赞

    可你再瞧瞧大儒们门下的嫡传学生,天资还在其次,心性才是最紧要的,说白了只要不是傻子,只要心性坚毅,又有名师悉心教导,出人投地那是迟早之事!

    但若是心性不定……越是聪明只怕为祸越深,

    不将书吃透吃烂吃进骨子里,只靠那点子小机灵,想要做那人上人实乃是痴心妄想!

    燕韫淓如今一心朝堂之事也是无心管教二郎,再三挽留了顾知柏,顾知柏乃是厚道人,虽舍不得蒲国公府上薪水丰厚,却自觉无法驾驭学生,还是摇头摆手道,

    “实在是小生无才,不能胜任,有负国公爷所托!”

    燕韫淓长叹一声不再坚持,只得让人备了厚礼送了顾先生回家去。

第四百零六章 情思动

    那头燕二郎与玉姨娘知晓先生求见燕韫淓,只当先生过去告状,便提心吊胆等着人来请,却是等到先生离府都未曾有人来。

    燕二郎笑嘻嘻对玉姨娘道,

    “姨娘,父亲定也觉着那先生不好,将他给辞了!”

    玉姨娘冲儿子笑了笑道,

    “那是自然,我们家二郎如此聪慧,他也配教!”

    隔了不久燕韫淓又将燕二郎送到了付济舟门下,玉姨娘欣喜之余却是心中暗暗忐忑,

    “国公爷为何再不过问二郎的学业了?”

    以前顾先生教时还要隔了三日召二郎去书房考较,如今却是连问也不问了,这是……这是因着二郎学业甚好无需过问,还是国公爷心生恼意了?

    玉姨娘寻了个机会过去见燕韫淓,却见他神态平静并无恼怒之色,只决口不提二郎学业之事,玉姨娘无奈只得作罢!

    她却不知燕韫淓这是对他们母子大失所望,再不愿费心了!

    那头穆红鸾收到了信,便对燕岐晟笑道,

    “依着爹爹所言我这可要好好教导丑奴了!”

    燕岐晟却是拱手应道,

    “长真有上方宝剑在手,自然可任意施为!”

    左右那小子也是宠得太过了,正应好好收拾一番才是!

    即是要打熬筋骨必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心法口决,招式身法一个不能少。

    穆红鸾头一个是去寻了长思,他跟在老道士身边最长久,对药理也十分精通,便想向他请教请教,为儿子配上几剂药用来洗筋涤髓。

    只进了长思那院子,却见着人竟坐在石桌旁发呆,穆红鸾过去他都未曾发觉,支肘托腮瞧着一个粗海碗发呆。

    穆红鸾很是诧异,也探出头去仔细察看,这碗儿制得十分粗糙,又大又厚,形丑釉差,乃是民窑里烧制的下等货,外头挑担子卖吃食的脚夫贪它便宜,买来给客人用的。

    长思盯着这碗足足半柱香的功夫,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饶了穆红鸾功夫深,这样半弯着腰也是够呛,当下清咳了一声,

    “师弟?”

    长思一惊猛然跃起,幸好穆红鸾退得快,若是不然就要被他撞个正着。

    “大……大大……大师姐!”

    长思结巴着忙将那碗往身后藏,穆红鸾好笑道,

    “那么大个碗,你藏得住么?”

    长思闻言这才讪讪笑着,将碗又放回了桌上,穆红鸾眼波在那碗上一扫,见他握着碗的手上青筋暴凸,知他这是着急的很,若是真追问下去,说不得来个越墙而去,岂不耽误了正事?

    当下转了话题道,

    “我过来乃是有事请教!”

    “哦……大师姐请讲?”

    两人坐在桌前,穆红鸾将事儿一讲,长思点头道,

    “我写个方子给你瞧瞧,我们再研讨研讨!”

    练这正宗的内家功夫,是要自小浸泡药水的,一来可助肌肉放松,二来可让筋骨吸收药性,长年累月下来可使筋骨强韧,只各人体质不同,比如自己与长真便有男女之别,用药自然不同,此外丑奴生时早产了些时日,先天上便有差别,这又是不同。

    这其中不同之处,非是精通药理又擅长医理之人不能分辩,再有所用之药不分贵贱只分好坏,百年老参若是品相差了,药性不能发挥,还比不上寻常一味甘草。又每一种药不但要品相好,更要炮制得当,若是弄得不好,药性便要差上不少。

    这可是一门大学问,所费之银两长年累月不可计量,若是不然怎有穷文富武之说?

    养个文人不过举一家之力,若要家中出一个高手,却是要一族之力,人力且不说,只这物力上便难以支撑!

    不过这于蒲国公府而言自然无需担忧!

    当下借口写方子,将碗带进去藏好,这才出来与穆红鸾一面说话一面提笔。

    只药方这一项两人便研讨了三日,此时间想起老道士来都感叹,

    “要是老道士在这处便好了!”

    只老道士远在哀崂山中修道,打个喷嚏只当是有阴风吹过,连指头都不肯动一下,自然不知他们正在念叨自己。

    两人将药方定下之后,便由穆红鸾派人出去寻找,蒲国公府人多势大,也要寻上个十天半月,不过此事急不得,穆红鸾倒也放宽了心等待,

    转头又操心起自家妹子与长思的事儿来,四丫自然是婚配的人选。

    那长思近日来时常魂不守舍的样儿,便是连杨大强这粗人都看了出来,趁着这一日与穆红鸾禀报事务之时,悄悄儿道,

    “表妹,你可是瞧出来长思有何不妥当么?”

    穆红鸾点头悄声道,

    “我也是瞧出来了……”

    当下将那日长思盯着一个粗海碗的事儿一讲,杨大强听了嘿嘿一笑,一拍大腿道,

    “着啊!还是表妹眼利……”

    当下凑过来悄悄冲她道,

    “长思呀,他瞧上了一个小寡妇!”

    穆红鸾瞪大了眼,

    “寡妇?”

    “是啊!就是那街口卖面的寡妇!”

    杨大强嘿嘿笑道,

    “那街口卖面的小寡妇,年纪不过才十八,样貌生的不错,手艺更是不错,我在外头办事时有时回来错过了饭点儿,便在她那处吃上一碗,有一回遇上了长思……”

    要发觉长思的心思那是极简单,他坐在那处瞧着人眼珠子都不转一下,面前一碗面都糊成了坨也不管。

    来吃面的食客都瞧着偷笑,只那小寡妇来来回回的招呼着过往的食客,却是连瞧也不瞧长思一眼。

    杨大强瞧在眼里自然甚么都明白了,今日便将这事讲给了穆红鸾听,穆红鸾听了又转给了燕岐晟,燕岐晟皱眉问道,

    “他可是能娶妻?”

    他乃是自小就跟着老道士修道,也不知能不能娶妻?

    穆红鸾应道,

    “道家不同佛家,讲的是阴阳调和自然不拘娶妻!”

    更何况老道士让长思留在西宁,便已有不再让他在道门之意,因而长思娶妻自然可随心所欲,只听杨大强所言,好似那小寡妇对长思并无情意。

    便又道,

    “总算是老道士将他托付给了我们,此事我只怕还是要管上一管!”

    燕岐晟听着却搂了她往内室带道,

    “你有那闲心管长思,倒不如管一管我……”

    第二日,穆红鸾早起练功回来后对春芽道,

    “今日不必预备早饭!”

    春芽应了一声退下去,穆红鸾进去内室推燕岐晟,

    “今日我们到外头吃去!”

    燕岐晟嗯哼了一声,转过身伸手去抱她腰,把头放到她大腿上问道,

    “你还真打算去管这事儿?”

    穆红鸾应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长思年纪比你我都还大些,如今好不易遇到了一个心动的,我们自然也要助一臂之力才是!”

    说罢将死赖在床上的燕岐晟给拖了起来,燕岐晟换了便装,穆红鸾则是素面朝天,夫妻二人出了府门果然见那街口有一处小摊。

    走到近处一看,这摊主做了妇人打扮,只鬓角还带着孝,看来是新寡不久。

    他们夫妻到得这小摊上,立时引得众人一静,有那认识的起身惊道,

    “燕将军!”

    燕岐晟笑着冲众人拱了拱手,示意他们不必起身,便同穆红鸾选了一处坐下,那面摊的老板娘过来有些拘束问道,

    “将……将军,夫……夫人,您……您二……二位用些……用些甚么?”

    穆红鸾冲着那老板娘一笑,趁机仔细打量她,这女子五官开朗,目光清明,一看便知是个心地端正之人,

    “老板娘,来两碗你最拿手的面便好!”

    那老板娘连声应着忙退到了支起的小灶旁,在案板上现揉现切,穆红鸾转过去悄悄问燕岐晟,

    “你瞧着……如何?”

    燕岐晟支肘托腮一双眼只落在她脸上,悄声应道,

    “我这眼里只能瞧见你,旁的人一概瞧不见的!”

    穆红鸾闻言脸上微红,瞪他一眼,

    “说正经事儿呢!”

    燕岐晟这才勉强瞥了那小寡妇一眼,应道,

    “倒是……好生养!”

    语音未落又被妻子瞪了一眼,

    “你瞧哪儿呢!”

    燕岐晟叹一口气摇头道,

    “我不瞧……你要我瞧,我瞧了你又骂我,夫人如今虎威日盛,脾气越发大了!”

    穆红鸾知他这是又皮痒逗自己,有心跟他切磋几招,又碍着这是在府外,只得白了他一眼。这时节老板娘将面端了上来,果然汤清面白,热气腾腾。

    穆红鸾取筷子来挑一根尝了尝,果然入口柔韧,咸淡合宜,确是有好手艺,当下笑着冲老板娘点头道,

    “老板娘好手艺!”

    老板娘擦着手立在一旁,不由羞涩的笑了笑,

    “夫人……喜欢便好!”

    燕岐晟吃得不似穆红鸾斯文,几口扒掉一碗又叫了两碗,擦了额头上的汗道,

    “长思的眼光不错,以后有口福了!”

    夫妻二人吃罢面便相携回了府中,燕岐晟去了前堂,穆红鸾回了后院迳直去寻长思,见他正在院中练武,手中长剑舞成一团银光,将整个身子裹在里头连人影儿都见不到。

第四百零七章 择夫婿

    长思舞完一套,这才藏剑纳气收了功,转头问穆红鸾,

    “大师姐,可要同我切磋一番!”

    穆红鸾笑着一摆手,过去坐到石桌旁应道,

    “今日在街口吃了一碗面,此时正是腹中饱涨,不宜打斗!”

    一听说街口吃面,长思的神色微微一变,穆红鸾瞧在眼中笑意更深又道,

    “那面摊的老板娘是个小寡妇,做面的手艺极好,长青连着吃了三碗呢!你时常去那里吃面,想来必也觉着她好看,是不是?”

    “这个……”

    长思讪讪放了长剑,过来坐到桌旁强自撑着脸皮,想不动声色的受了大师姐揶揄的目光,却不知自家那红通通的耳朵早出卖了心思。

    穆红鸾又笑着道,

    “听说那小寡妇丈夫不过死了一年多,年纪轻轻便守寡也是个命苦之人,我瞧着甚是可怜,便打算着为她牵线搭桥,寻一个如意郎君,你替我想想……长青的手下可有不错的人选?”

    长思闻言立时应道,

    “大师姐别费这心了,她……她说要为丈夫守节,一辈子不嫁人的!”

    话一说完立时对上穆红鸾恍然的目光,

    “哦……原来……你都问过了!”

    长思此时那还不明白穆红鸾是为了甚么而来,当下红着脸应道,

    “大师姐,是那一个爱嚼舌根的在你面前胡说了?”

    穆红鸾应道,

    “你自家对着一个粗碗瞧上半日,我还当你发了癔症,自然要过问过问!”

    长思闻言苦笑一声,

    “我……我是问过她肯不肯跟我,她只是摇头不愿,说是刚嫁过门丈夫便得急病死了,旁人都说她克夫,她不愿意再害人了……”

    顿一顿道,

    “她是被婆家赶出来的,娘家也不收她,便自己想法子搭了一个摊儿过日子!”

    说起来两人相识是在集市上,那一日长思巡城,见着一个布巾包头的年轻女子提了刀砍人,当下带着人拦下一问,才知晓这女子在集市摆摊遇上人为难,被逼得急了就只得提刀砍人,长思怜她一个孤身女子生活不易,时常照拂一下。

    又想着自己巡城乃是轮着班儿来,一月才轮一回,人也有时在军营有时在衙门,不能时时照顾她,便让她搬到离了衙门不远的街口处摆摊儿,这里虽说生意比不上集市好,但胜在麻烦少,又可拜托守门的侍卫照看着。

    那方家娘子依他所言搬到这处,果然清静了不少,又有她手艺很好,食客们认准了,都愿意多走上一条街过来吃面,做得久了银子也未少赚,方娘子对他很是感激。

    两人一来二去都有了心思,长思便壮着胆子问她可愿意嫁给自己,左右老道士将他抛在这处不管不问,便是让他自己做自己的主,只要你情我愿便可成就好事。

    只方娘子却道她是个不祥之人,过门三日克死了丈夫,不愿再害长思,说甚么都不愿意点头,长思苦恋无果,只得有空便去那摊上呆坐,却是不知应如何说服方家娘子,一时间竟僵在了这处不得寸进,正苦恼间倒被穆红鸾瞧了出来。

    穆红鸾听他言方娘子不愿连累旁人,便知这事有门儿,心中暗道,

    “她若是对你无情,那会在乎克不克你,想来也是心里有意,只碍着那些闲言闲语罢了!”

    穆红鸾听老道士讲过,这世上克夫克妻又或是克死全家的命也是有的,不过天道有仁也未必不可解,凭着老道士的功力必然能想法子破解,又何必为了这点子小事儿,拆了一桩好姻缘。

    想到这处便对长思道,

    “你想法子弄了她的生辰八字送给老道士批一批,若是真有那克夫的命,想法子化解就是,也好过你呆坐在那摊上傻看着,难道要就这么看上一辈子?”

    长思这也是为情所困,一时迷了心,被穆红鸾一语道破立时拍脑袋道,

    “多亏了大师姐点醒!”

    当下连衣裳也不换,便急匆匆出了门。

    穆红鸾笑着回了正院,迎面见着自家儿子扑了过来,一脸的委屈,

    “娘,你去哪儿了?”

    一早上起床爹娘都不见了,丑奴连早饭也不肯好好用,若不是奶娘拦着便要出府去寻了。

    穆红鸾过来抱了他笑道,

    “娘,这是有事儿要办呢!若是办得好,你不久便要多了一个婶婶了!”

    伺候着自家儿子用罢了早饭,便又将四丫叫了过来,开门见山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前头给爹娘写过信了,说是要给你寻一门如意的亲事,你可是愿意?”

    四丫愣了愣,她也是早就心里明白的,似她这样大年纪的女儿家不出嫁的十分少见,迟早爹娘会让她嫁人,只真正听大姐姐提起此言,心里立时闪过那一道身影,便有些酸涩起来,呆在那处愣愣的不说话,穆红鸾见她的样儿心里也是难受,想了想道,

    “我也不逼你,若是实在不愿意便作罢吧!”

    总归是自己妹子,若是强逼着嫁了人也是害人害己,家中左右已有一个二丫了,也不怕多一个四丫,大不了给她们多置办些田地,以后还有子侄辈呢!

    四丫咬了唇沉思,

    她向来洒脱通透,这些日子想那人已是想得够多了,只想得再多那人也不会回来,更不会对她有意,沉下心来好好选一个老实的夫婿,把那人……那人就当成闺中的一场春梦,午夜梦回之际回味即可,又何必牵牵挂挂令家人担心难过!

    当下心一狠眼一闭道,

    “全凭大姐作主就是!”

    “你此言可是当真,莫要临到拜堂时才后悔!”

    “大姐姐放心,我说话自然作数的,说凭大姐姐作主便决不反悔!”

    “那就好!”

    只得了四丫应允,穆红鸾却是颇费了些思量,这厢一个个的将燕岐晟下头得力的干将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杨大强与长思、朱光武自然不算,还有就是关飞鹰年纪太大,力金刚匪气太重,钻天豹实是个体贴的,只有些娘气四丫必不会喜欢。

    还有蒲国公府跟来的侍卫,又实在身份有些低,又想到了那葛文郎,年纪也是大了些,且乃是个鳏夫。不过那郭诚倒是不错,年纪也相仿,还有一个……便是如今在兰州韩伏虎麾下为将的王佑君。

    他乃是长青幼时的玩伴儿,前头攻西夏也是立了不少战功,只世家子弟虽说家中没落,但多也是自小定了亲的,也不知他那处情形如何,不如让长青打探打探?

    穆红鸾坐在那处心思电转,待到天黑时燕岐晟回来将这事儿一讲,燕岐晟点头应道,

    “此事待我去兰州时可同子韧吃酒说说话,打探打探!”

    左右这些事儿也是不能急在一时,婚姻乃是终身大事,自然是要慢慢访一访。

    待到月底述职之时,燕岐晟果然去问过那王佑君,说起婚事王佑君苦笑道,

    “幼时家中也是与我定了亲的,只后头家中被贬,家道中落,与黄家的婚事自然不再作数,想来那黄家小娘到这般年纪早已婚嫁了!”

    说到此处神色怅然,心里想起那笑容甜美的女子,不由暗暗叹息,对燕岐晟拱手道,

    “承蒙兄弟不弃,哥哥的婚事还要落到兄弟肩上了!”

    燕岐晟笑道,

    “这是自然,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当下将四丫的情形一讲,又笑道,

    “若是真成了你还要叫我一声大姐夫呢!”

    王佑君听了大笑,

    “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燕岐晟乃是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自来都是小兄弟,若是娶了四丫,自穆家论起来,两人是连襟是要叫大姐夫的!

    燕岐晟听了也是大笑,两人推杯换盏,王佑君今日被触动了心事,便多喝了几杯,待到回去时已是步履蹒跚,燕岐晟扶着他回去,只听得他嘴里嘟嘟囔囔念着甚么颖儿。

    燕岐晟回到西宁同穆红鸾一讲却是感叹道,

    “这世上有情男女多,成双成对的少,似我们这般自小无猜,情意不变的更是难得!”

    穆红鸾却是皱眉有些嫌那王佑君,

    “他若是心里还想着自幼定亲的小娘子,以后同四丫在一处岂不是不会安心过日子?”

    燕岐晟听了却是不以为意心中暗想,

    “你那妹子不是心里也有旁人么!依我瞧着这两人倒能凑一对儿,左右心里都有人,谁也不吃亏!”

    只这话他可不敢同穆红鸾直言,只是笑道,

    “早都说了嘛,像我们这种从一而终的少,谁家小娘不怀春,谁家郎君不贪色?过去的绮思痴念都是过眼云烟,若是两人能瞧对眼儿了,在一处久了自然便只看新人忘旧人了!”

    这话倒也说得有理,穆红鸾想了想点头道,

    “即是如此,下月底去兰州我们同你一起去!”

    届时倒可以让两人相看相看。

    又向燕岐晟问起那郭诚来,燕岐晟笑道,

    “你倒是一个也不愿错过!”

    穆红鸾白他一眼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妹子人品不差,相貌出众为何不能多相看相看?”

    这事儿燕岐晟不敢掠她锋芒,应道,

    “这事儿好办,明日我办公叫了他进来,你们在后头瞧瞧就是!”

    穆红鸾点头。

第四百零八章 师门训

    第二日果然带着四丫在书房屏风后头,燕岐晟召了那郭诚进来,两人说话四丫就在后头瞧了瞧,穆红鸾问道,

    “你瞧着如何?”

    说实话,这郭诚生得倒是不错,人虽黑了些,却是英气勃勃,气宇轩昂,一双眼又黑又亮,四丫仔细瞧了瞧便摇了摇头,

    “不成!”

    那人的一双眼也是又黑又亮,若是与这郭诚成了亲,岂不是日日夜夜都要见着他?

    穆红鸾见她神情坚决只得作罢,

    “那好吧!”

    即是不喜欢这郭诚便待到下回去兰州见见那王佑君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又是一月,眼看到了月底,长思拿了信兴冲冲进来对穆红鸾道,

    “大师姐,道爷回信了!”

    却是将信给了穆红鸾看,穆红鸾一看立时噗嗤笑了出来,只见上头老道士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

    “她克夫,你克亲,孰高孰低成亲才知!”

    穆红鸾笑道,

    “师父这命批得好!”

    长思出生不过一岁便父死母改嫁,幼时就跟着老道士走了,老道士后头也曾托人打听过长思祖父母,原来隔了不久长思的祖父母相继病逝,亲生的母亲跟着后头的丈夫远走他乡,也不知生死如何,说起命里相克来,只怕长思更胜那方家娘子!

    长思喜盈盈出府去寻那方娘子,方娘子正在收摊,长思过去帮着收拾了东西,又给她搬到了租住的屋子里,这才将自己的身世合盘托出,又将老道士所言讲给了方娘子听,

    “说起来我也是克亲的命,父亲、祖父母都已离世,比起你来只怕还更凶猛呢!我师父说了命理虽绝,天道存仁,总归有那命理相配的,说不得我们俩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方娘子低头默默听了,良久无语,长思见她不说话,急得抓耳挠腮,

    “你……你要如何?你……你倒是说句话呀!”

    方娘子咬唇,手指头揉弄了衣角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长思耳尖听得一清二楚,喜的是手舞足蹈,围着方娘子转了好几圈儿,突然欢呼一声道,

    “我现下就叫人来说媒!”

    立时一闪身夺门而出,一眨眼就消失在夜幕之中,方娘子抬头瞧着他离去的方向,面红如火咬唇探头瞧了半响,喃喃道,

    “这……天都黑了,你上哪儿去寻媒人!”

    媒人第二日便亲自上了门,方娘子正在家中预备出摊儿,外头有人敲门,出来打开一看,瞧见门口竟是立着雍容美艳的将军夫人,方娘子立时慌了手脚,手中的擀面杖都掉到了地上,被穆红鸾伸了绣鞋轻轻一挑,便挑到了手中。

    “夫……夫人,请……请里面坐!”

    方娘子慌乱的请了穆红鸾进来,取了一个干净的粗碗来倒上清水,双手奉到穆红鸾面前来,

    “夫……夫人,民女这处实在简陋……”

    手足无措立在那处,也是笨嘴拙舌,穆红鸾冲着方娘子安抚笑道,

    “方娘子不必客气!”

    她笑容明媚,目光温和,方娘子总算镇定了些,这才坐到了穆红鸾面前,就听穆红鸾笑道,

    “方娘子,今日我来却是为了一桩婚事……”

    顿了顿道,

    “我家中有一位兄长年方二十五,仁厚忠义,性格温良,现为西宁镇守麾下陪戎校尉,身手高强,武艺出众,前头征西夏时也是立下战功赫赫,得赏无数,如今心慕方家娘子,恋你贤良淑德,持家有方,敬你心坚意贞,为夫守节,特请了我来为你二人做个保媒的红娘……”

    这一番话说的方娘子脸红似血,低着头只是不语,穆红鸾见她这副模样又笑道,

    “方娘子低头不语,莫是嫌他年轻太大?”

    方娘子十六嫁人,做了寡妇不过两年,如今也才年方十八而已。

    方娘子忙摇了摇头,

    “可是嫌他家无恒产?”

    方娘子又摇了摇头,

    “可是嫌他未做高官?”

    方娘子更是连连摇头,她终是怕穆红鸾再问下去,忙道,

    “我……我愿意的!我愿意!”

    穆红鸾听了哈哈大笑,过来牵了她的手道,

    “即是点头答应了,那我这回去看好了日子送聘礼过来!”

    方娘子羞得不成,又还是心疼长思,声如蚊呤道,

    “聘礼不必太厚!”

    他那些银子都是沙场上拿命拼出来的,自己这乃是再蘸,本就不必太过讲究!

    穆红鸾听了又是笑,伸手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道,

    “长思果然没有瞧错了人,方娘子这还未入门就为他打算了!”

    一句话又说的方娘子羞不可抑,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这厢敲定了长思的婚事,穆红鸾也是十分欢喜,对燕岐晟道,

    “这好事自来便是成双,说不得这一回去兰州,四丫的喜事也要临门了!”

    选日子送完聘礼,日子已到月底便带着四丫还有丑奴跟着燕岐晟一同去了兰州。

    燕岐晟又请了王佑君吃酒,因着两人自来交好,家人倒是不必似外人一般避讳,请了穆红鸾与四丫出来见王佑君,两人见面倒是大大方方见礼。

    四丫见这王佑君生得高大,鼻直口阔看着就是豪爽汉子,军中的汉子都是长年操练,晒的面庞黝黑,练的身子健壮。

    众人在酒楼隔间之中摆了两桌,分了男女落坐,酒菜摆上之倒也不拘束,众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一番宴罢穆红鸾悄声问四丫,

    “你瞧着……如何?”

    四丫想了想应道,

    “大姐姐让我再想想!”

    即是没有摇头那还是有些意动的,穆红鸾暗喜,又支使了燕岐晟去问王佑君,王佑君应道,

    “看着穆家小娘子倒是一派大方开朗,想来性子极好!”

    却也有些暗许之意,燕氏夫妻双双暗喜,便盘算着下月再来兰州时又带了四丫过来,让两人再亲近些。

    只这一番盘算却是落了空,第二日韩伏虎升坐大堂,召了众将商议再征西夏之事,却是纳了燕岐晟之意,又要起兵征西夏,众将立时踊跃请战。

    大将军令一下西北边军立时全军备战,众将即刻便要入军营,其余诸事皆要抛到一旁。

    长思也要随了大军出征,亲事自有穆红鸾为他张罗,四丫与王佑君的事儿八字还未得一撇,只得之后再议了。

    这一回大军出征燕岐晟自是信心百倍,誓要直捣黄龙再活捉一个西夏王归朝来。

    燕岐晟回至西宁整军五日便即刻出发,他走时连宝生也给带走了。

    穆红鸾抱着儿子在城头相送,遥望着旌旗猎猎,雄兵赳赳,大军犹如潮水一般自城门整队奔驰而出,穆红鸾微笑着亲了儿子一口道,

    “丑奴可是想跟着爹爹一起去杀敌?”

    丑奴在她怀里舞着小拳头连连点头,

    “杀……丑奴要杀敌!”

    穆红鸾笑着抱了儿子下城头,

    “即是要杀敌,我们还要打好根基,待得武艺大成便可驰骋疆场了!”

    长青即有心江山,丑奴又是他唯一的孩子,自然以后免不得浴血沙场,早早打好根基于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穆红鸾抱了儿子回府,预备的药材已是送至,穆红鸾不假他人之手,自己亲自捡选熬制,又命人在那养鸟的宅子里辟出了一间偏僻的小院来。

    这一日带了丑奴进院子,将下头人摒退,命人不得随意闯入,进了屋子正堂之中乃是三清画像,穆红鸾神色肃然沉声道,

    “燕溟光,跪下!”

    丑奴过来依言跪在了当中,穆红鸾为他点了三柱香插在香炉之中,对他言道,

    “燕溟光今日里为娘授你道门心法,传你道门口决,你便算是半个道门中人,因而需叩拜三清,守我道门戒律,你可明白?”

    丑奴小小的身子跪得笔直应声道,

    “明白!”

    穆红鸾点头道,

    “你娘我师承哀崂山正阳门下,师尊乃是第十八代弟子无癫道人,你要记得!”

    “记得!”

    这厢先将师门来历讲了一番,又告诫他道,

    “练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入此门便不可反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可懈怠,时时不可忘记,你此时后悔还来得及,若是这头磕了下去,便是再哭闹为娘我也不会允你!”

    “孩子儿决不后悔!”

    穆红鸾点头道,

    “好!即是心意已决便需牢记道门戒律,我们道门中人讲究顺天应人,道法自然,其余并无严苛之律,只不可枉杀无辜为第一条……”

    说罢半蹲下身子对儿子道,

    “燕溟光,你之来历当今世上只为娘与你二人知晓,为娘知你久在地府未曾投胎,心中怨恨之气甚重,自生下我来对你百般呵护,万般的宠爱,便是望这人间凡世的温情可化你心中戾气,只如今踏入武学一途,便如身怀利器行于闹市之中,可一怒而杀人,一妄而杀人,一贪而杀人,一嗔而杀人,一念妄动便入邪道,唯有动心忍性,仁厚待人才可堪武学之大成。若有一日你妄杀无辜,肆意妄为,即便你是我亲生的儿子,即便你远遁千里,为娘必也要亲手取你性命……你可明白!”

第四百零九章 细封圭

    丑奴跪在那处,小嘴儿紧抿,双眼微光闪动,那神情半点不似小小稚童,他半晌不语穆红鸾也立在那处静候他应话,待到一柱香烧了小半,他才应道,

    “娘,我明白了!”

    穆红鸾闻言满意的点头,

    “好孩子!男儿汉一诺千金,为娘信你!”

    这厢又向丑奴讲了些师门禁忌,待他一一记下,才让他在三清面前叩头,这才算是让丑奴半步踏入了道门之中。

    口决心法一类若是一般的小孩子在这时节必是记不住的,不过丑奴心性与旁人不同,穆红鸾便先教了他三句,让他每日反复练习。

    然后又带着儿子进了旁边一间房里,里头早已备好巨大的浴桶,新做的木桶还散发着淡淡的木料芳香,里头浓黑的汁液正冒着丝丝的白气,穆红鸾将儿子脱着精光,放进了水里。

    水温不高不低不至伤了小孩子的皮肤,放丑奴在里头踩着水玩耍,她自己却转身出去,这间屋子早已被改造过的,巨大的木桶下头实则连着一个灶台,外头可放入木柴的点火加热。

    待到外头火势旺起来,木桶里的水越发的热,药汤之中的药性散发出来,开始透过皮肤,一丝丝往那骨头里钻去,那滋味又痒又痛,挠不得抓不着,实在让人难受。

    丑奴初时还能忍受,到后头便趴在桶边咬紧了嘴唇,哼哼叽叽的叫唤着,穆红鸾点了柱香在一旁道,

    “你现在还小,每日只用泡一柱香,待大一岁便再增一柱香!待得泡完了澡还要用一碗药!”

    丑奴点了点头,伏在那处眼泪却是忍不住了,吧哒吧哒的往下掉,小脸儿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穆红鸾知晓那滋味瞧在眼中有些受不住,只得推门到外头院子里站着。

    也是这小子命好能投胎到这富贵人家里,才能用这内外兼济的法子,这些药材所费银两颇巨。寻常人家一两年的花费,于他不过只是一桶药浴水罢了!

    想当初老道士教她时可没这般好的事儿,每月初一十五不过是用的药包,家中熬水泡洗,剩下来的水她也让几个妹妹和宝生泡一泡,论药效那是决不能这样相比的。

    她在院子外头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又进去将儿子抱了出来,再将小灶上煎熬的药水倒出来,让他趁热喝下,趁着药效发散之时,便教儿子盘坐吐纳练气。

    这乃是水磨的功夫,初时不能见功,非十年八年不能成,只贵在坚持才是。

    母子俩在这西宁城中足不出户,穆红鸾每日里打理家务,教授儿子武功,安心等着燕岐晟大军回归。

    这一趟大宁军征西夏,可谓是势如破竹,西凉城不过一日便被燕岐晟拿下,武常安再攻西平府也是发了狠,决不愿再重蹈覆辙,却是连着三日强攻西平府,折损了近两万人生生将西平府用人命给攻了下来。

    这厢左右路军,一路高歌猛进,一直打到了兴庆府城下。

    那西夏王细封圭也是慌得六神无主,便召了众臣前来问询,

    “众卿有何计可退大宁人?”

    众臣相顾无言,细封圭见状怒道,

    “废物!废物!本王要你等何用?”

    众臣都是默然,只低头暗道,

    “前头那一回,西夏这点子家当就被大宁人打了个七七八八,后头您为了上位,与各部内斗不止,军中猛将但凡不依附之人,不是下狱便是被杀,便是你那侄儿细封延,乃是部族中第一高手,你都因着忌惮他,怕他功高震主觊觎王位,寻了个借口将他下狱,如今都还在大牢里蹲着呢!现下大宁人兵临城下,你无将无兵可用,怪得谁来!”

    众人如是想,更是个个一声不吭,有那心怀悲观者还在暗想,

    “左右大宁人来此,也只是劫掠一番,大不了似上回那般,让他们抢些金银财宝回去,又或是……又或是再掠一个王回去,我们又立一个就是,反正只要不强出头,必也杀不到我们头上!”

    西夏朝廷之中似这般想法的人不少,个个都做了缩头乌龟,那细封圭瞧在眼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众人的心思,不由大骂,

    “你们这一帮无情无义的混帐东西,本王自上位以来何曾亏待过你们,荣华富贵样样不少,金银美女个个不缺,现下里大军犯境,王城危矣,你们便想缩头自保,推了本王出去抵挡!休想!我且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能想到法子抵挡大宁人还则罢了,若是想不出法子……”

    猛然一抽腰间佩刀,

    “本王便亲自押着你们上城杀敌!有一个算一个,若是老子死了便儿子上,若是儿子死了就孙子上,除非一家子死得干干净净了,要不然……一个都别想跑!”

    他这狠劲儿倒是让众臣一惊,都纷纷道,

    “吾王此事还容臣等想一想……想一想!”

    他这狠劲儿却是比起拓跋忽儿强了不少,当初大宁人攻城之时,若是当初拓跋忽儿有此魄力,燕岐晟攻不攻得下兴庆府来还是两说。

    细封圭闻言这才收了佩刀稳坐上头,

    “你们有何法子?”

    有人应道,

    “如今可服众,能带兵之将唯细封荣与细封延二人,不如将他们自天牢之中放出,命他们将功抵罪如何?”

    旁的部族将领,细封圭必也是不信的!

    此言一出人人点头,

    “吾王,细封荣乃是老将擅攻擅守,细封延更是族中第一高手,在军中颇俱威望,让此二人领兵,想来必是能守住王城,再派人送信至各地军司,立时派兵前来勤王护驾,只要各路大军一到,大宁人必退!”

    “对对对!……此计甚好!”

    众臣纷纷点头,只细封圭却是有些犹豫了,细封荣与他向来不和,自己做了这西夏王,他头一个不满,竟勾结着费听氏反他,将他放出来,若是倒戈相向又应当如何?

    下头有人自然知晓他的顾虑,献计道,

    “吾王,细封荣虽有反意,但他还有父母妻儿,只要将这些人扣在手中,不怕细封荣不乖乖就范!”

    细封圭一听大喜,

    “此计甚好!”

    当即果然派人去拿细封荣的妻小。

    又有人说起那细封延来,细封圭却有些心中后悔,倒也不是自己想为难亲侄儿!

    只一来细封延武功高强在军中颇有声望,二来前头诛杀拓跋鹣,又毒死拓跋斜却也都是自己说动他而为,自己能登上王位,他当居首功。

    只因着这般却被自己亲儿子细封尚明所妒,只在他面前说细封延种种不好,怕他起野心要撺掇王位。

    细封圭自然知晓亲侄子醉心武学,意不在荣华富贵,不过侄子与儿子相比,总归是儿子更亲,为免得细封延坐大,日后儿子上位不能驾驭,自然还是早早除了好,因而他才罗织了罪名将亲侄子下了大牢。

    想起侄子被人押走时,那失望的眼神与嘴角讥讽的笑意,细封圭便心中隔应!

    现下若是要再将他给弄出来,求他为自己卖命,这个……这个却是有些抹不开脸了!

    只下头有人道,

    “细封荣怀有二心,只抓了他家人并不足以令其忌惮,自然还是将细封延放出来,以他为主以细封荣为辅,才能保军权不失!”

    “这个……”

    细封圭踌躇再三不知如何是好,近臣又劝道,

    “吾王……此乃是非常时期,细封延乃是吾王亲侄子,我细封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来他必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要吾王亲自前往大牢,同他晓以大义,明辩危急,想来他会欣然领命的!”

    左说右说,说的细封圭心意摇动,想了想点头道,

    “罢!为保我西夏百姓不受蹂躏,为保我兴庆王城,吾王便走这一遭吧!”

    果然于退朝之后亲自去宫中天牢之中。

    待见到遍体鳞伤的细封延时,细封圭立时心疼的痛哭流涕,直呼奸人害吾侄,一面让人将吊在木架上,浑身流血的细封延放了下来,一面又抓了几个当值的天牢头领,拖到外头去处死。

    回过头来抱着细封延哭道,

    “吾侄受苦了!吾王虽恼了侄儿,但也只想着磨磨你的性子,怎知这些见风使舵的小子竟暗下毒手!”

    言语间竟是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细封延这些时日虽说受了刑,但好在他身子骨强壮,又未受内伤,外头伤势虽重,只要用好药包扎之后,倒也能行动自如,细封延端坐在那处,任御医动手刮去伤口上的腐肉,又用烈酒清洗,再撒上药粉。

    其间自然是疼痛难忍,肌肉不停抽动,却只眉头动也不动一下,仿如那肉是生在旁人身上一般,这厢半眯了眼问细封圭,

    “吾王此来是为何事?”

    细封圭叹了一口气应道,

    “你在这牢中不知外头情势,大宁军又犯我西夏,如今一路势不可挡,已是兵临兴庆城下了!”

    “哦?”

    细封延挑眉抬眼看他,

    “领兵之人是谁?”

    “是那燕岐晟!”

    “哦……”

    细封延垂下了眼眸。

第四百一十章 西夏闻

    想当初得知那假拓跋忽儿乃是燕岐晟所使的计谋时,他便知姓燕的早晚会再攻西夏!

    细封延与燕岐晟乃是打出来的交道,都是年纪轻轻,武艺计谋出众之人,他如何瞧不出这姓燕的小子是个野心极大之人!

    此人出身高贵,又天性好勇逞狠,头一回攻西夏尝了甜头,又知西夏内乱,他怎会不趁机占便宜?这一番再攻西夏乃是他意料中事!

    他正是预料燕岐晟用个假拓跋忽儿的遗言引得众人内斗,必会削弱整个西夏战力,这才在细封圭密入大军之中求他相助时点头答应。

    这西夏必是要内乱的,乱得越久外敌越可趁虚而入,八部姓氏强马壮,必是个个觊觎王位,拓跋鹣乃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那拓跋斜更是个贪杯好色的无耻之徒,此二人做了西夏王,只怕不用人来攻,西夏便要被他们弄倒了。

    自家叔父虽然能力不能服众,但胜在比旁人多了一个狠字,且能屈能伸,能审时度势倒也不失为一个物。与其让旁人上位,倒不如让细封氏的人上位,这样打算自然还有他自己的私心。

    细封圭只要出手够狠必能震慑下头一帮部族,再待上一两年王位坐稳,西夏虽说一时羸弱只要得了喘息之机,必会回复元气。

    只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家那心胸狭隘的堂弟细封尚明,自小对他便有嫉妒之心,如今更是撺掇着叔父立足未稳,就大肆排除异己,杀得这朝中都无可用之将,以至的现在大宁人兵临城下,竟还屈尊降贵来求自己了!

    想到这处细封延垂眸冷笑,问道,

    “即是兵临城下,自然有猛将抵挡,精兵相护,吾王不必着慌!”

    细封圭闻言流泪道,

    “值此时无可用可信之人,唯吾侄可信赖!”

    细封延应道,

    “吾王所言差矣,太子细封尚明文武皆备,必能胜此大任!”

    “这个……”

    细封圭也知晓自己儿子是甚么斤两,当下苦笑道,

    “吾侄也不必拿言讥讽,前头的事是做叔叔的对不住你,只要你这一回为我抵挡了大宁人,日后高官厚禄……不……便是太子也可做的!”

    细封延的父母早亡,乃是他这亲叔叔将他养大,一手培养成为族中第一高手,说起来与儿子也是相差无几,此时想来让他西夏太子说不得比自己儿子还更好些!

    细封延闻言只是冷笑半不接话,细封圭还是流泪道,

    “延儿,叔叔自小待你不薄,便是看在你死去的父亲面上,还有我养育你这么些年的份上,你也应救一救叔叔,救一救这兴庆府中的众百姓!”

    此言一出细封延沉默良久,久久才长叹一口气道,

    “我本醉心武道,却被你一意指派军中任职,前前后后也是为西夏打了不少仗,又为你杀拓跋鹣与拓跋斜,拱了你坐上王座,想来再多的养恩我也已是够了,这一回再为你出战,这一仗无论是胜是败,你我便是两清了!”

    若是此一役他还留得命在,便去西宁寻她去,她爱吃羊肉我便开了一家小店,每日里为她杀羊宰肉,熬煮汤水。

    这么些年他为细封氏浴血奋战,东征西讨,也应是为自己想一想了!

    他这也是被亲叔叔伤透了心,冷眼旁观整个西夏朝廷全是些骄奢淫逸,贪图享乐之徒,无一个有志之士能担国家兴复之大任,便心灰意冷决意远走!

    下定决心便对细封圭道,

    “让人取了铠甲和我的长刀,还有……一坛好酒来!”

    细封圭大喜,忙命人取来,细封延忍着身上伤痛,穿戴完毕又一掌拍开了酒坛泥封,举起来仰头灌入口中,清冽的酒水流入腹中化作一团烈火,暂时压住了浑身的疼痛。

    他这厢现身城头之上,那西夏守军一见果然士气大振,纷纷举刀呼喝,下头大宁围城的大军一见便有报给了燕岐晟。

    燕岐晟闻听大笑,

    “这小子对西夏倒是死忠,被打入了天牢竟还肯出来做战!”

    西夏王城于燕岐晟而言便如同一个筛子般,消息早早源源不断的送了出来,见细封延肯出来应战,也是心中暗叹此人虽是对手,但也是忠心为国令人佩服。

    若是换了是我……小爷我早就反了!

    复而一想,自家不正是在谋划着反了燕守敬么?

    不由哑然一笑,

    与细封延相比,自己才是那最不忠君之人!

    当下传令道,

    “即是细封延守城,本将军总归要给他些面子的!小的们,列队出阵!”

    “是!”

    当下大鼓擂响,众将士出阵来到兴庆城门之下,抬头一看城头,却见那城头之上除细封延外还有一员大将站立一旁,却是那细封荣。

    细封荣此时也是顶盔掼甲,只盔甲之中的身子更是遍体鳞伤,细封圭对侄子还要念几分情,对细封荣却是恨不得折磨至死。

    细封荣此时恨不能生啖细封圭的血肉,若不为了家中老少妻儿,早回身杀进王宫里了!

    燕岐晟这面叫那朱光武上前喊话,甚么喊话呀,朱光武出马自然是在骂人!

    这一回却是有备而来,沿途攻来抓了不少西夏降俘,特意提了几个汉语好的审问了一番,问了如今上位的细封圭是甚么样人?家中妻儿几何?财富几何?又是如何坐上这西夏王位的等等。

    西夏人本就内斗的厉害,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下头的小兵们自然听了无数不同版本的故事,又被朱光武那大脑袋尽往龌龊之处编排,待在这西夏王城外骂将起来时,却是分外的好听。

    一说那细封圭原就是亲娘在外头被人俘去生的,根本就不是细封氏的种。二说他那婆娘少时与费听氏的人纠缠不清,生得儿子细封尚明也不是他的种,他乃是个头顶上绿油油的私生之子,居然还能做西夏王!

    你们西夏是没人了么?让那乌龟王八坐在上头?

    又有那细封圭性好男色,垂涎拓跋鹣英武,对方不从便使计杀之,死后还要辱尸!

    又说那拓跋斜如何被毒死,却是细封尚明牺牲死相将毒药涂于身体之上,如何如何勾引云云……

    其中故事笔者不敢多述,只由朱光武那大嗓门儿演绎出来,却是足足有一百零八回的西夏宫廷秘闻,一张嘴里吐出来的字三分真七分假,例如说起那细封尚明使美色,众人便想起拓跋延本就是个男女不忌的家伙,细封尚明也是个脸色青白,身子瘦弱的小白脸子,全然没有西夏人的彪悍强壮,如此一来竟令人信服了三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黑白颠倒,颠倒黑白,朱光武说的口沫飞溅,妙趣横生,荤素不忌,大过其瘾,城上城下听得是如痴如醉,那细封延听得脸上青黑交加,细封荣却是听得哈哈大笑,心中暗呼痛快!

    到后头细封延见情势实在不妙,便弯弓搭箭射那朱光武,一箭出去,这城上城下竟隐隐传出惋惜的嘘声。

    朱光武此时早有防备,身前的护卫将箭挡开,只听细封延在上头喝道,

    “燕岐晟你可敢与我一战!”

    燕岐晟听书听得正起劲儿,心中暗道,

    “朱光武这小子日后便是不打战,在临安街头摆摊儿当个说书的,必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小子不但嗓门儿大,又兼敢说敢编,这故事里种种香艳刺激之处,引人入胜,勾人遐想,实在是人才也!

    他这一番暗想,却不料日后却是成了真,朱光武年老退居之后,在金水桥旁说书竟成了临安一景,此乃是后话此时不提。

    这时节听得细封延挑战,却是将手中长刀一摆,冲着细封延招手道,

    “细封延,小爷在此恭候多时了!”

    当下兴庆府城门大开,细封延果然出来一战,只高手过招不过差在分毫,燕岐晟与他一交手便知晓他身上有伤,当下横刀摆手道,

    “你今日有伤在身,小爷也不占你这便宜!”

    细封延横刀手中暗咬银牙,听得燕岐晟摇头道,

    “你这又是何必!亲叔叔如此对你,你还为他卖命,值得么?”

    细封延冷冷道,

    “我为得不是他,为得是我西夏!”

    燕岐晟闻言笑着一挑大拇指道,

    “好!好汉子!我敬你是条汉子,休战三日待你伤好后我便攻城!”

    细封延闻言一拱手,冷着脸一言不发回转了兴庆城中。

    两军收兵,回到大帐之中众将问燕岐晟道,

    “将军,真要给西夏人三日时间?”

    那西夏各司兵马也是不容小觑,若是给了他们时间赶赴兴庆,这仗便难打了!

    燕岐晟笑道,

    “众位将军请放心,本将军自有计较!”

    待到第三日大宁人果然攻城,细封荣与细封延立于城头之上,见大宁人悍不畏死的攻来,也顾不得一身伤势未好,亲自领兵守城。

    这一番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城头城下乃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大宁人好几回都险些攻破了城头,都被细封荣与细封延带兵将人打退,大宁见一时不能取,便鸣金收兵缓缓退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再破城

    细封荣浑身浴血立在城头哈哈大笑,

    “痛快!痛快!杀得真是痛快!老子宁肯在沙场战死也不愿在大牢里憋屈死!”

    却是回身叫小兵道,

    “来人啊!取酒来!”

    有人送上酒囊,细封荣猛灌了几口递给细封延,细封延接过来道,

    “你身有内伤,还是少饮酒为妙!”

    细封荣擦了一嘴角的血渍道,

    “今日过后能不能活到明日还是两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那么多做甚!”

    细封延闻言垂眸,一仰头也喝了几口,细封荣见状哈哈大笑,

    “好好好!”

    却是神情十分怪异的瞧着他,细封延回望他,突然心头一动,

    “你……”

    一个“你”字出了口,便两腿发软,人往后倒,只听得细封荣凄然道,

    “我的家族老少皆被细封圭所杀,我亦不想独活,临死之前我也不会让那细封圭好过!”

    细封延耳听得喊杀声又起,却是面露苦色,

    原来细封荣早已与大宁的勾结,此时大开了城门迎了大宁人进城,兴庆破矣!

    细封荣蹲下身子对他道,

    “你乃是我族中少见的年少英才,我不忍你死于大宁人之手,现下就派了人送你出去,以后天高海阔仍你遨游,只……再不要回兴庆了,这……这……西夏已亡了!”

    ……

    待到细封延再醒过来时,却是身在摇晃的马车之上,

    “唔……”

    细封延试着坐了起来,却觉全身疼痛,低头一看身上的伤口已是被包扎好了,

    “唔……”

    细封延挪过去伸手撩了车帘,见满头白发的车夫转过头来,却是自己忠心耿耿的老奴,

    “主人,您醒了!”

    细封延左右瞧了瞧,

    “我们在哪儿?”

    老奴应道,

    “我们正在前往西宁的路上!”

    细封延愣了愣,

    “你为何要去西宁?”

    老奴转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主人,老奴瞧着您小从长到大,您的心思……还有谁比老奴我清楚?”

    一句话说的细封延有些赧然,放下了帘子任马车一路摇晃带着他往西宁而去……

    燕岐晟带着人攻破兴庆府时,那城头之上的细封荣持剑在手却是冲他苦笑一声,

    “吾开城门乃是为了这满城的西夏百姓,望将军信守诺言善待吾儿!”

    燕岐晟见此情形心知他已决死志当下点头拱手道,

    “将军放心!燕某人一言九鼎,必信守诺言!”

    “好好好!”

    细封荣连道三声好字,果然刎颈而亡,鲜血喷涌而出,尸身却是屹立不倒,双目圆睁,燕岐晟上得城头来长叹一声,伸手为他合上了双眼,细封荣的尸身这才轰然倒地,燕岐晟回身传下令去,

    “来人!厚葬了细封荣!”

    “是!”

    前头兴庆府中的探子早已传消息来,说那细封荣乃是因妻儿家人才受制于细封圭,燕岐晟便打算着趁着休战三日,将那细封荣妻儿救出,以做策反细封荣之谋,却是没想到大宁密探寻到天牢之中时正逢细封荣的妻儿老少一家被处死,事出突然只救得出一个年仅两岁的幼儿,其余人等皆被杀,大宁密探将细封荣妻子所写之血书交到他面前,细封荣如遭雷击,万念俱灰,他恨极了细封圭便决意开门迎敌,放了大宁人进来。

    兴庆府一破,燕岐晟果然信守承诺绝不扰民,只将西夏王宫又如过筛子般过了一遍,将里头一干好东西全数封箱上车运回大宁。又还有那西夏王细封圭,太子细封尚明以及不少西夏的王公大夏,全数给打上囚车押往大宁。

    西北军征西夏大胜而归的消息传来,朝野上下鼓舞欣喜,有人便上书大赞今上为盛世明君,断往开来,必再创一个承景盛世!

    燕守敬端坐御书房中,见了奏折却是脸上肌肉一阵抽动,若是初登基时他还有雄心壮志时,得了这样的称赞还会欣然接受,只到了今时今日,见到燕岐晟这种种功绩,他心中只剩下疯狂的嫉妒与隐隐的畏惧!

    这时节他才明白了当年父皇对蒲国公的心思,那种又嫉又妒又畏又惧又恨又恼的感觉,千百般的滋味在胸中汇集,似一块大石一般压在胸口之上,又似被猫抓狗刨一般抓心挠肺,令人食不下寝不安,便是连呼吸都不顺畅。

    看着那连连告捷的战报,想起燕岐晟胯在马上如何豪勇飒爽,呼啸间千军万马呐喊厮杀,抬手处人仰马翻,血光四溅,睥睨纵横,

    “燕岐晟!”

    燕守敬伸手支撑在御案之上,低头看手背,双手上肌肤苍白似纸,上头青筋隐隐跳动,指头颤动间,竟有无力之感,他自家明白自家的身子,早些年还练一练武艺以强壮筋骨,到如今便是床帷征伐都已是有心无力。

    便是做至九五至尊又如何,荣华富贵买不到长生不老,金银财宝也换不来男性雄风,自己颤抖的手指头正在告诉自己,

    燕守敬,你害怕了!

    你即便坐上了大宝之位,面对燕岐晟你还是在害怕!

    他有你没有的英姿豪迈,他有你没有……娇妻麟儿,他有你没有的滔天权势,他所享的荣华富贵也并不差你分毫,他就是这上苍生来为难,折磨你,令你远在千里之外也要恨之惧之的人!

    这一刻燕守敬只恨不得燕岐晟就在面前,自己能提了这龙泉宝剑,一剑刺入他胸口之中,看他鲜血狂涌,看他痛苦惨叫,看他那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变做灰败死寂!

    这一刻燕守敬是从未如此迫切的想燕岐晟死!

    我要让他死!

    我要正大光明将他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我要让这个使我嫉妒欲狂的人永永远远的消失!

    想到这处燕守敬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陛下!”

    白谷见状一脸担忧的上前来,奉上一杯参茶,燕守敬抖着手喝了一口,总算是平静了些,声音嘶哑道,

    “叫了刘通进宫见朕!”

    “是!”

    刘通应召即刻入宫,君臣二人密谋之后不久,刘通才匆匆出宫。

    一时三刻不到,燕韫淓便收到了消息,心中暗道,

    “燕守敬久不理政事,轻易不再见众臣,为何今日会宣那刘通觐见?”

    刘通老头这两年被自己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身旁党羽也被剪除不少,又兼年纪老迈,儿孙无能,已是只没有牙的老虎了,虽说还任着太尉一职,只兵部早已不在他掌握之中,自己原本想着待长青回京之时,趁势将这老儿收拾了,没想到他竟还有心做垂死挣扎!

    哼!本公倒要看看他有甚么手段……

    且说那西北边军征西夏大胜而归,俘虏了西夏王与太子,关在囚车当中一路摇摇晃晃往这兰州而来,韩伏虎得报出城五十里相迎,见着燕岐晟与武常安大笑道,

    “大宁有猛将如此,可久安矣!”

    大军回转兰州,将那西夏王与太子关押在大牢之中,韩伏虎指派了燕岐晟亲自押人送往临安京城,燕岐晟欣然应命,派人将信儿报给穆红鸾。

    穆红鸾心知长青所谋之事已是一步步实现,知他不久便要自兰州往临安去,便索性又带着四丫与丑奴前往兰州,一来在临去京城前夫妻见一面,二来也是让四丫同王佑君再亲近一些。

    这一回穆红鸾并未坐车,却是带着一干人等骑马奔赴兰州,丑奴如今也大了些将他放在身前小心护着,策马疾驰自清晨到日暮便已到了兰州城。

    回到兰州燕府之中,众人梳洗一番,穆红鸾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静等着为长青庆功,燕岐晟掌灯时分回来,却带着一人进了府,穆红鸾一看来人短须乌发,正是韩伏虎,惊诧之余忙携儿子上前行礼,

    “大将军有礼!”

    丑奴也上前有模有样的拱手道,

    “大将军有礼!”

    韩伏虎冲着她一拱手笑道,

    “世子夫人,韩某冒昧来访倒是叨扰了!”

    又微伏下身伸手摸了摸丑奴的头,他虽神色严肃不苟言笑,丑奴同样也是一脸冷然的瞧着他,倒是半分不惧怕他。

    韩伏虎笑道,

    “果然虎父无犬子!”

    穆红鸾见他一身便服,口称“韩某”心知他这是登门私访,瞧了燕岐晟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当下笑道,

    “大将军来访求之不得,还请上座!”

    燕岐晟陪了韩伏虎进去,燕岐晟身旁的有金才上来道,

    “夫人,大将军是在府门前碰上世子爷的!”

    穆红鸾点了点头,韩伏虎这是不请自来,必定是有事,想了想便吩咐有金道,

    “世子爷约了王将军过府上吃酒,你让门房候着人!”

    “是!”

    这厢转身便去了灶间查看菜品,韩伏虎坐下没有多久,王佑君果然也到了,两下一见王佑君一愣,上前行礼,

    “大将军!”

    韩伏虎摆手笑道,

    “我今日做得是个不速之客,只不过偶来闲谈罢了,佑君不必拘束!”

    燕岐晟也笑道,

    “大将军也知我们乃是自小的交情,子韧不必拘束!”

    王佑君见韩伏虎一身便服到此,心知必是有事,当下哈哈笑道,

    “如此甚好,大将军少坐,且让佑君去后头与女主人家见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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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468/ 第一时间欣赏娶悍妇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娶悍妇》为转载作品,娶悍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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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