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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中留

    穆红鸾低头对上黄蕊没有一丝杂质的明澈眼眸之中,

    “若是……穆姐姐问你,阿奴与蒲国公府里的所有人之中,你只能选一方,你选谁?”

    黄蕊听了一双大眼立时蒙上了一片水光,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只直愣愣的瞧着穆红鸾不说话,半晌才抽泣道,

    “蒲国公府里有国公爷,有长青哥哥,有穆姐姐还有绿绣、紫鸳、春芽她们,那么多人在一起不会孤单,阿奴只有一个人,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他只有我……穆姐姐,我想跟他在一起,以后……以后我回来看你们可不可以?”

    “那你以后便跟着他在这小渔村里过日子么?这里生活清贫,连吃肉都难!”

    说起这个黄蕊也是叹气,

    “这里吃鱼倒是有,吃肉是很难,不过我也能忍的!”

    穆红鸾听了暗骂,

    “他舍得,老娘还舍不得呢!老娘好好妹子也没享几年福,怎得又要跟着男人受罪!”

    穆红鸾搂着她进怀里,转头愤怒盯着那院门却是咬牙恨道,

    “这一个二个的就不能给我寻一个英俊潇洒,家世出众的飘飘少年郎么?偏偏一个瞧上杀手,一个瞧上落魄的丧家犬,老娘嫁妹子还要倒贴身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骂虽骂,无奈女生外向,一颗心都落到人家手里了,她这做姐姐的也狠不下心来棒打鸳鸯,不但不能棒打鸳鸯,还要管吃管住的供着,想想真正是恨得人牙痒痒!

    罢罢罢!老娘认了,左右老娘有银子,手里又有人,给他们寻个糊口的营生自然不在话下,只要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便成,若是敢对我妹子不好,让他后悔到这世上做一回人!

    想到这处心中连连狂骂,却是低头冲着黄蕊笑道,

    “即是如此,我便同你的阿奴讲一讲,问他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回府去?”

    黄蕊闻言立时破涕为笑,

    “阿奴最是讲道理的,穆姐姐同他一讲,他必会答应的!”

    穆红鸾笑得诡异,

    “放心!不答应我也有法子让他答应!”

    老娘用拳头说话,他敢不答应!

    却说那贺鹫奴与细封延到得村外一处荒滩之上,细封延左右瞧了瞧点头道,

    “此处已是离得够远了!若是死个把人在这处,一年两载说不得都不会有人知晓!”

    回身见着贺鹫奴手中已是白光一闪,他那把随身不离的刀已是到了他的面门前,细封延身子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人已躺了下去,这厢手肘在地上一撑,下头两腿已是连环踢了过来。

    贺鹫奴口中怪叫一声,身子已凭空跃起,似只鹰枭一般在半空之中盘旋一圈,人又扑了下去,细封延瞧他身法如此之好,不由见猎心喜,大叫一声来得好,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刀光闪动之间,

    “当……”

    硬挡了这一扑之势,两人一个后退几步,一个在半空之中盘旋一圈落地时脚下沉重,却是互拼之间,势均力敌,无人占着便宜。

    细封延被他激得起了争胜之心,当下哈哈一声大笑,双手举刀力劈而来,气势如虹避无可避,只贺鹫奴手中刀短,与他相接有些吃亏,当一声撞到一处,却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竟似蛇一般扭动几下,将那力道卸掉,下头腿如无骨一般,

    “呼……”

    一声风声起,甩向了他的小腹,细封延收刀后退,贺鹫奴如影随形,他本就是刺客出身,出手之间招招致命,每每从意想不到之处刺出,尽取他要害所在,细封延惯使大开大阖,却是少见这么刁钻古怪的敌手,一时之间有些应接不暇,却是越打越性起。

    他自在穆红鸾面前吃了亏,伤好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实力的对手,打起兴头来,双眼精光大冒,只他心中欢喜,贺鹫奴却是越打越心惊,不由暗道,

    “这人不是中原路数,分明是西夏那面的高手,他为何会寻到我?”

    他虽为族中杀人,但多在辽地,偶尔到大宁境内,西夏人虽有打交道,却是没有接过西夏那面的活,这一番交起手来,自然发觉不对,当下格开细封延的刀退后两步哑声问道,

    “你到底是甚么来路?为何要来寻我讨债?”

    细封延与他打了这一番,却是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意来,当下叹道,

    “早说你欠了债嘛!你把人家好好的小娘子拐走了,便有人托我来讨债!”

    此言一出,贺鹫奴立时脸色大变,再顾不得细封延转身往回奔去,细封延在后头摇头叹气道,

    “晚了!这时节人早就接走了!”

    果然,待到贺鹫奴回到自家小院之时,却只见得那院中坐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劲装少妇,自家的一群鸡围在身旁,正用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挑了鸡食喂鸡呢!

    贺鹫奴一阵风似的自她身边冲入了屋中,却见得屋子里那笑容甜美的人早已是踪迹全无,冲出来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低哑着声音问道,

    “你把她怎么了?”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拍了拍手上碎屑,又起身拍了拍腿上的,

    “你这话说的好笑,黄蕊可是我丈夫的堂妹子,我们燕家的人,我能拿她怎样?”

    贺鹫奴闻言稍稍定了定心应道,

    “她甚么都不懂,你别为难她,有甚么冲我来就是!”

    穆红鸾听了连连冷笑,

    “你也知道她是个甚么都不懂的傻子,就骗了她到这海边小渔村来受苦!”

    “她不是傻子!”

    贺鹫奴大怒喝道,

    “她的心比任何人都纯洁,我也没有骗她,说好了带她到这处呆上一阵子,待你们回临安我就送她回去!”

    穆红鸾听了只是冷笑,

    “你没有骗她,你诓了她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受罪便罢了,竟还对外头声称你们是夫妻!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你将她当做甚么?

    “我……我们清清白白,并无半分逾矩之处!”

    “是么!这话你同我说无用,同黄蕊以后的夫君说去!”

    一句话激得贺鹫奴额头青筋乱跳,却是紧抿了嘴唇没有言语,穆红鸾嘴角含着讥讽,上下打量了他,又围着他转了几圈问道,

    “小子,你到底叫甚么名字?把我们家小娘子拐走了,连个真名实姓都不留?”

    “贺……鹫……奴!”

    “听着……倒不似甚么出身好的名字,你是辽人?”

    “是!”

    “哪一个部的?”

    “扎干噶别部!”

    “哦……这个我倒有些耳闻,是那个以专出刺客杀手出名的部族,在辽境时也曾听人说过!你……是族中第几位呀?”

    “第一!”

    “哦,怪不得敢孤身一人入临安来刺杀我!怎么着……现在不想动手了么?”

    “我前头离开时就同你漏过底了,我做生意的规矩,只接一回若是失手,便不会再做这单生意了!自然不会再刺杀你的了!”

    “哦……”

    穆红鸾立在那里,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一只母鸡正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寻食,一只小鸡误将她厚底靴上悬着的流苏当做了小虫,一口啄了过去。

    穆红鸾微微一笑,莹白的手掌往下一翻,五指一曲一提,那只小鸡便被无形的力道吸了起来,叽叽叫着落到了她翻过来的手掌心中。

    这一手露出来不单单是贺鹫奴变了脸色,便是包围在院外以防贺鹫奴逃走的八名侍卫和那紧跟而来的细封延也瞪圆了双眼,细封延暗道,

    “这女人倒是底是甚么练的功,瞧着这架势甚至比在西宁时还要厉害些了!”

    他自然不知晓,穆红鸾每日里调教儿子打根基,自己却也借着药力重新淬炼了一番筋骨,生育时留下的暗伤修复了不少,这功力又精进了一分。

    可别小瞧这一分,似他们这般武艺,又到了这般年纪,便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想进一分实在是千难万难,有了这一分又是大不相同了!

    穆红鸾将那只小鸡放在掌心,探手指轻轻抚摸它毛茸茸的身子,微微笑道,

    “你以为……你漏几句给我,便够你换我们家一个妹子了?”

    说话间脸色陡然一变,手中的小鸡扔了出去,竟是轻飘飘落到了母鸡的面前,同时她的一条腿抬起,已当胸朝着贺鹫奴踢去。

    以贺鹫奴之能眼睁睁瞧着那一脚踢来,竟生出无可躲避之感,试着提气纵身却有上下左右角度都被封死,无论人闪到何处都会被她这一脚踢中之感,这些念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到回过神时,胸口已是一疼,

    “噗……”

    一口鲜血喷出来,人已是飞了起来,重重撞到院子篱笆之上,腕口大的篱笆桩竟生生被他撞断,人跌在地上立时咳嗽着佝偻起了身子。

    这一脚之威让众人都是一惊,细封延瞧着地上吐血的贺鹫奴不由立时生出同情来,想起自己当时被揍的惨状,才知晓原来这位大姨姐对自己还是手下留情了。

    穆红鸾立在那处好整以暇等着贺鹫奴挣扎着爬了起来,

    “你……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只……只求你不要为难她就是!”

第四百四十三章 路上遇

    穆红鸾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院外细封延的脸,又瞧回贺鹫奴的脸上道,

    “一个二个都当我们家的女儿好哄骗么,就这么空口白牙想拐了就走,没那么便宜!”

    说话又是一脚,将贺鹫奴踢的凌空翻起,重重摔至地上,过去踩在胸口处劲力一吐,却听得咔嚓一声令人背后一紧的声音响起,竟是踩断了贺鹫奴的一根肋骨,贺鹫奴闷哼一声却是不肯服输,只瞪大了眼狠狠盯着她。

    穆红鸾道,

    “我知晓你们行刺一道自有法门,专有那忍受痛楚的训练,这点子小痛于你根本无有大碍,你若是自家识趣便乖乖跟着我走,若是不识趣便别怪我下手不留情,将你的肋骨一根根打断再拖回临安去……”

    语罢又伏下身去,轻声道,

    “你若是敢逃,我立时就在外头那些男人里寻一个,把黄蕊嫁了,今天晚上就让他们洞房!”

    “你……”

    贺鹫奴一口鲜血涌上来,哇一声吐了出来,穆红鸾一招手,

    “来人!把他给我押走!”

    自有侍卫上来押人,贺鹫奴跌跌撞撞的起来,路过细封延身边时,见他一脸同命相怜的神情,眼含同情的瞧着自己,伸手一拍他肩头,

    “兄弟,我劝你还是顺着她些为好,她在那蒲国公府上无法无天,说一不二,她说要嫁了黄蕊必是能嫁了的!”

    “呕……”

    贺鹫奴又吐了一口血被人架着走了。

    穆红鸾立在院中吩咐道,

    “把这处院子打扫打扫,将院中的牲畜送给左邻右舍,屋舍关闭!”

    “是!”

    这厢备了两辆马车,一辆坐着黄蕊,一辆却是老实躺着的贺鹫奴,

    “穆姐姐,阿奴愿意跟着我们走了吗?”

    穆红鸾笑着点头,

    “你的阿奴出去办事的时候摔着了,受了些伤,只有在马车上躺着了!”

    “啊!”

    黄蕊急忙过来撩了帘子,果然见贺鹫奴躺在车厢之中,

    “阿奴!你没事吧?”

    穆红鸾拉了她道,

    “他摔着了肋骨,不能移动,你别乱碰他!”

    “哦哦……”

    黄蕊自然最信穆红鸾的话忙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贺鹫奴的手,一脸担忧道,

    “阿奴,你疼不疼?”

    “我……”

    “放心!我已寻了大夫给他上药,只不能移动,你也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

    “穆姐姐,我想在这里陪他!”

    “不成,这车厢太狭小,又一路颠簸,你若是压着他怎么办?再说了,你是未婚的女儿家又怎能同外男混在一处!不过两三日路程,待回到临安府上,你要怎么照料都成!”

    一番话说的黄蕊虽心觉不对,却无语反驳,只得在贺鹫奴愤怒的眼神之中被穆红鸾带走了,穆红鸾趁着黄蕊转身之际却是冲着他冷冷一笑,嘴唇蠕动间却是没有出声,分明就是在说,

    “你敢跑便试试!”

    贺鹫奴紧紧闭上了眼,

    这女人太厉害了!只要她在这车队里,他就没有法子将黄蕊带走,可是……若任她带着他们回临安蒲国公府去,他们便真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贺鹫奴的胸前肋骨断了一根,他却仍是有七成把握在这一众人眼皮子底下逃走,但却只能孤身一人,若是加上黄蕊那便十足十的逃不掉了!

    他一个人逃走又有甚么意思?

    族里他已回不去了,前头刺杀的任务失败,他回去便领了三刀六洞,只身一人躲过了族中高手三波的追杀,自此便算是与族中决裂,便再也回不去了,不过他们也不好过,据说辽皇的兰妃因此事十分震怒,自己走后族中人只怕要倒霉了!

    贺鹫奴躺在颠簸的马车之上,胸口处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唔……嗯……”

    他试着动了动身子,不由立时咬紧了牙关,

    这女人太狠了!一脚将骨头踢断不说,竟然还使了暗力,将骨头压入了胸腔之中,压迫着他的内脏,若是让他勉强跑走可以,只怕事后都要休养许久不能同人动手,但若是现下与人动手的话,不必人杀,自己的肋骨都可以刺穿内脏而死!

    “咳……”

    躺在车厢之中,咳了一口血出来,贺鹫奴闭上了眼,

    不!我不能自己一个人走,若是那女人真发了狠,将阿蕊嫁给别人怎么办?

    想起黄蕊那双纯真无暇的眼睛,他就觉得胸口越发疼得厉害了!

    前头马车之上,黄蕊自然不知晓这些,还在满心欢喜的同穆红鸾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说起自己没见过面的小堂侄,笑得脸上似花儿一般,

    “他生得似穆姐姐吗?那定是十分可爱!”

    穆红鸾笑道,

    “你可别觉着他好,他那性子似你长青哥,是个又霸道又好胜的!”

    小时不觉着,大了发觉他的性子极似长青,只好在同他亲爹一样是个心地纯善的,虽说对外人性子冷了些,但若是严加管束倒不怕他能反了天去。

    只……想起公爹那宠孙子的劲头,实在有些让人抚额,偏偏他老人家还振振有词道,

    “长青小时不也这般么,如今长大了,也不见他有甚不妥当之处!”

    燕岐晟小时的性子也是暴躁又霸道,只他一来有崔氏幼时的管教,二来又早早遇上了一个能打得自己满地找牙的媳妇儿,性子却是收了不少。

    轮到了丑奴这里,燕岐晟倒是不宠儿子,只时常不在家也管束不了他,幸得穆红鸾能镇得住儿子,若是不然,依燕韫淓那宠法,只怕这家里真要出个纨绔了!

    黄蕊听了只是捂嘴儿笑,笑着笑着却是叹了一口气,

    “姐姐,我想我的弟弟们了!”

    穆红鸾听了也笑,

    “你若是想他们便回去瞧瞧就是!”

    黄蕊的老子和后娘如今租了一个小院子住着,一月有蒲国公府五十两银子,只燕柯是个不争气的,五十两银子用半个月时间吃酒嫖赌,后头半个月就一大家子喝西北风,谢氏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燕柯又不得不伺候她,每日却是骂骂咧咧,摔摔打打虽心里恨不得掐死妻子算了,却是为了那五十两银子忍着。

    好在这两年大的儿子总算懂事了些,燕柯便想将伺候妻子的事儿扔给大儿子,他那大儿子小小年纪也是被逼成了狠人,却是发话道,

    “你若要我照顾母亲也成,一个月给我三十两银子,若是不给我便不伺候!”

    燕柯要打,他便叫道,

    “使劲儿打!只要你打不死,我便趁天黑进去把亲娘捂死,我活不了大家都活不了!”

    燕柯忌惮蒲国公府,又想着前头收五十两银子时的话,若是谢氏死了他连五十两都飞了,却是只能妥协,

    “小兔崽子比老子还狠!”

    只得一个月五十两的银子,分了三十两银给儿子,由大儿子领着家里的小的,伺候着谢氏过活,他每月里有银子便在外头浪荡,无银子便回家去吃喝打骂,如此这般混着日子罢了!

    黄蕊不知晓这些事,蒲国公府的人自然也不会向她提燕柯每个月来拿银子都要哭天抢地的叫苦,赌输了银子也要过来耍一阵赖皮的事。

    穆红鸾知晓黄蕊此时回去,燕柯至多诓她银子,自然不敢将她如何,不过……

    她凤眼儿一眯,那小子不是想同黄蕊成夫妻么?

    那这样的岳丈大人,还有家里那一摊子老小便都要他来应付才是!

    当下笑着对黄蕊道,

    “你回去看他们自然是成的,只是你的阿奴还受着伤呢,待他养好了伤,让他陪你一起回去如何?”

    黄蕊红着小脸点了点头,

    “我……我也想让他见一见父母呢!”

    穆红鸾笑着捏她的小脸,

    这丫头……说她傻吧,其实还真不傻,还知晓带了心爱的人去面见父母!

    不过似燕柯那样的父母不见倒比见着更好!

    说话间马车又往前行了半里,却突然停了下来,外头侍卫低声道,

    “世子夫人,那道上似是躺着一个人!”

    穆红鸾闻言撩帘瞧了瞧,果然前面不远处倒卧着一个人,身上满是泥尘只依稀瞧身形是名男子,

    “过去瞧瞧!”

    侍卫领命过去,见那人面朝下伏在地面之上,只背部弓起似是肚腹之下还压着一个甚么东西,侍卫不敢贸然伏下身去,便伸脚踢了那人一脚,那人呻吟一声,翻过身去仰面朝天,下头赫然露出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来,那侍卫吓了一跳。

    这婴儿很小,又被那人压在身下,衣衫遮挡着,不易被人发觉,这一翻过身来却是让人瞧了个清楚,这小小婴儿紧紧闭着眼,脸色有些青白,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侍卫蹲下去将这婴孩抱了起来,探了探鼻息却是还有十分微弱的气息,当下忙要抱了回来,却不料脚下一紧,低头一看正是地上躺着那人,正紧紧抓着了他的脚踝,

    “把……把孩子还……还给我!”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又断断续续的,这时节才看出来原来小腹处被人刺了一剑,伤口处的鲜血流出来却是呈乌黑之色,看来还中了毒。

第四百四十四章 遇故人

    侍卫当下冲着后头打了一声唿哨,

    “过来两个!”

    又有两人过去了,仔细察看了那人的伤口,回来禀报道,

    “世子夫人,是一名受伤中毒的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穆红鸾听眉头一挑,下了马车自己过去查看,只走近了一看却是认出了人来,

    “是你!”

    那人原本已是半昏半迷了,猛然见着穆红鸾突然身子一震,双眼陡然瞪大,改伸手去抓穆红鸾的脚踝,

    “夫人……夫人,求您救……救救这孩子!”

    穆红鸾回头看了看那侍卫怀里的孩子冲他点头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放心就是!”

    那人闻言立时放下手来,双眼一翻人便昏了过去,侍卫蹲下去检查一番,

    “世子夫人,此人还没有死!”

    穆红鸾点了点头,

    “好!将人给搬到车上去!”

    当下接过那婴儿回到车上,那地上的男子却是被掰开嘴,喂了一颗解毒丸,又就地处理了伤口,这才搬到了后头与那贺鹫奴放在了一辆车上,穆红鸾却是又分了四名侍卫出去,

    “四处查看一番,看看他们是从何处来的?”

    “是!”

    四名侍卫顺着痕迹过去,他们一队人仍旧向前行去。

    穆红鸾坐在马车之中,同黄蕊一起瞧向怀里的小婴儿,见这孩子脸色青白,气息浅短,解了衣裳一看,发觉小小的胸口之上居然有一个浅浅的掌印,黄蕊立时惊呼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要打他!”

    黄蕊用了这个“他”字,却是两人解开襁褓来,瞧出这是一个男婴,穆红鸾脸色阴沉至极,手掌放在这孩子的胸口处轻轻的的探了探,不由舒了一口气,

    “这孩子命真大,这一掌令他五脏都移了位,只小孩子身体柔软,内脏更是柔软,虽说移位却未震断筋脉,也亏得遇上了我,若是再在这路上躺上半个时辰,不死也要死了!”

    不过现下若是不立时救他,他也活不了多久的!

    当下对黄蕊道,

    “蕊妹妹,事不宜迟我要行功救他,你在一旁不可出声,更不可惊动我!”

    “好!”

    黄蕊连连点头,捂着嘴儿退到车厢角落处,生怕惊扰到了穆红鸾。

    穆红鸾盘坐在车中,将那孩子放在腿上,深吸一口气,体内劲气涌动,纤长的手指连连在这孩子胸前点戳,之后又将掌心按在他的胸腹之上缓缓吐劲。

    这婴孩至多刚满月,实在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受此一击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要疗伤却是千难万难,一个弄不好劲气太大,反倒提前要了他的小命,幸喜的穆红鸾习得是道家正宗的心法,最是自然纯和,指尖一点点真气透体而入,缓缓的在筋脉之中传送,这其间一点疏忽不得,一个弄不好连她自己也要被反噬。

    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一点点的传功过去,便如那悬崖行单索,又如那临渊履薄冰,小心翼翼,却是半分不敢有差池,如此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穆红鸾秀美的额头上滴下来豆大的汗水来,终是听到那婴孩哇一声哭了出来,嘴角有乌血流了出来。

    “呼……”

    穆红鸾长出一口气,收了手掌,抬手擦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这孩子的小命儿暂时是保住了!”

    黄蕊大喜过来帮着穆红鸾给孩子重又裹好了身子,见他虽是能哭出来了,只声音极小又弱,小眼睛也未张开,小嘴儿微微的动着,看着好不可怜。

    “姐姐,他……他瞧着还是不太好!”

    穆红鸾应道,

    “我刚刚行功只是助他将内脏复位,只受了的损伤却是不易养好,还需回去临安请了名医诊治,需得小心照料,一个不小心还是有夭折之险!”

    黄蕊听了满脸的痛惜,又流下泪来,

    “这么小的婴孩,招了谁又惹了谁,竟被人如此对待?”

    穆红鸾叹一口气道,

    “这多半也是大人惹来的祸事!至于是甚么……却还要问后头那位……霍峻熹了!”

    竟是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地出现!

    这人可是与那刘通的手下霍先生一起的,自然应也是刘通一伙的,怎么会受伤还带着一个婴儿出现在这处?

    前头刘通倒台之时,长青与公爹是如何收拾刘通党羽的,自己倒是没有多问,也不知那霍先生抓着没有?

    这些事现下也问不出来,只能等到了临安再做计较了!

    两辆马车一路往前奔去,待到天黑便寻了一间客栈入住,细封延去见过贺鹫奴与那霍峻熹回来道,

    “那两人身上的伤都不宜挪动,贺鹫奴的伤还好些,只另一个伤口上的毒却是有些烈,不过幸好那小子内功深厚,强行压制了毒性,可要我为他运功逼毒?”

    穆红鸾摇了摇头,

    “此人说起身份来,是敌非友,一时不好妄动!”

    细封延闻言一挑眉头,

    “这我倒是有些奇怪了,你连敌人都救!”

    这女人又狠又凶,怎么这般好心了?

    穆红鸾白他一眼道,

    “我先救了他再杀,成不成?”

    “成!人是你救的,你要如何折磨自然是由你了!”

    “今儿晚上只有四名侍卫,只怕还要劳你守夜了!”

    细封延闻言咧嘴一笑,

    “大姨姐不必客气!即是受了你使唤,自然听命就是!”

    当下果然下去在大堂之中叫了饭菜吃,又早早回去睡了一个时辰,便抱着刀出来守夜了。

    这小小客栈的客人不多,夜半三更之时还能听到穆红鸾那屋子里小婴儿幼猫儿似的哭声,窗纸上还透出那女人抱着孩子走动的身影,细封延躺在屋脊之上,看了看头顶上的繁星,却是摇了摇头,

    “这女人真是闲得,那么小的婴儿一听哭声便知是养不活的,这要落在我手里,便给他一刀,让他早死早超生,活着也是受罪,偏她还要养着,这是家里银子太多,贵妇人的日子太闲了!”

    出去寻踪迹的四名侍卫是第二日追上的车队,

    “世子夫人,小的们寻着踪迹一路过去,却是走了二十里地,那处有一座小村庄,里头一户人家八口全数被人一掌毙命,连家里的狗都被踢死了!”

    “哦……可知是甚么人?”

    “小的们不知,到那里时只瞧出院子里有搏斗的痕迹,依小的瞧着倒似是被杀人灭口!”

    穆红鸾点了点头,

    “好!那村庄在何处,你们可还记得位置?”

    “小的们记得!”

    “好!先赶回临安,再做计较!”

    “是!”

    待到车队入了临安城,却已是第二日傍晚了,近城门三里地远远便有一队人马赶来,领头的正是燕岐晟,打马到了近前,

    “长真!”

    穆红鸾撩了帘子探出头去,

    “长青!”

    燕岐晟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立时沉下脸来,又见黄蕊也探出头来,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露出半张小婴儿的脸来,

    “这孩子是打哪儿来的?”

    穆红鸾应道,

    “此事说来话长,后头还有两名伤者!”

    燕岐晟打马到后头瞧了瞧,眉头皱得更紧了,紧抿了嘴唇道,

    “回府!”

    这厢带着一队人回转蒲国公府。

    回到九曲湾中,丑奴与秀儿迎了出来,

    “娘!”

    “义母!”

    丑奴一上来便见穆红鸾苍白的脸色,小脸儿立时沉了下来,嘴唇紧抿起来,那神情与燕岐晟一个模样,惹得穆红鸾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丑奴,过来拜见你堂姑!”

    丑奴与秀儿都过来与黄蕊见礼,黄蕊怀里抱着那小婴儿,忙交到了一旁的春芽手中,过来一手拉了一个,左瞧瞧右瞧瞧欢喜道,

    “姐姐,丑奴同你生得好像,都是一般的漂亮!”

    穆红鸾刚笑着还未说话,却见燕岐晟黑着脸大踏步的进来,却是将她一拉,

    “黄蕊,你在这处同丑奴他们玩儿,我与你姐姐有话说!”

    却是拉着人蹬蹬蹬上了楼。

    上了楼来,便将人往那软榻上一揽,手搭在脉上半晌怒道,

    “你给那孩子行了几回功?”

    穆红鸾身子软软的依在他怀里,这时节才露出疲态来,轻声应道,

    “总共不过四五回罢了,他的伤太重了,我在路上又无有好药物医治,若不以真气为他打通心脉,是捱不回临安的!”

    燕岐晟听得手劲儿一紧,

    “不过是个路人罢了,你就是个面恶心善的性子,如今亏损真元,你自己也要养上半月才能复原!”

    他手上劲儿大了些,穆红鸾疼叫了一声,伸手搂着他的脖子,

    “长青,我疼!”

    燕岐晟一惊松了松手,见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着,这副虚弱的样儿,自她生丑奴时见过一回后,他是再也不想见了,心中又气又怒又发作不得,只得强忍了气道,

    “你可是累了,我抱你去洗一洗!”

    穆红鸾低低哼一声,迷糊应道,

    “不要……让我睡!”

    说话间竟气息舒缓,就这么睡了过去。

    燕岐晟心疼的要死,轻手轻脚抱了她上床,除去鞋袜又为她脱了衣裳,穆红鸾却只是哼哼几声,眼都没有睁一下。

    让人打了热水来,自己亲手给她散了头发,洁面擦身,将人放进被褥里,盯着瞧了半晌,才缓缓下了楼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为妹计

    “爹!”

    “义父!”

    两个小的见他下来,忙跑过来有些担心的瞧着他,燕岐晟一手一个抚了抚头,

    “无事!你娘只是累了,让她歇息一晚就好了!”

    先休息一会儿,待精神回复些再打坐调息还城辅以良药才成!

    两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黄蕊抱着孩子应道,

    “这两晚穆姐姐都没有睡!”

    这孩子受了伤,睡不得又吃不得,穆姐姐抱着他每半个时辰喂一点点米糊,又为他行功,自然是累了!

    燕岐晟听了眉头皱成疙瘩,只对黄蕊道,

    “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有甚么话明日再说!”

    黄蕊点了点头只是拿眼瞧着怀里的孩子,燕岐晟道,

    “放心!这孩子是你穆姐姐费了大力气救回来的,我自然会让人好好照顾的!”

    黄蕊这才把孩子交了出去,又问道,

    “长青哥,阿奴在哪里?”

    燕岐晟早听了侍卫们所言,自然也知这后头马车之上两人的来历,想了想道,

    “他们身上都有伤,我已安置在僻静的地方,请了大夫进府医治,你不用担心……现在天色已晚了,你先回去明日再去看他吧!”

    “好!”

    黄蕊对上燕岐晟向来有些惧怕的,忙乖顺的应了,便跟着前来迎她的丫头婆子,回自己那院子里去了。

    燕岐晟又沉着脸将两个小的打发回桃源居去,回头吩咐有金道,

    “过去同爹爹禀报一声,说这两日世子夫人都要休养,便不过去给他老人家请安了!”

    有金领命去了,燕岐晟这才回身上了楼,自己洗漱一番,上床将妻子软软的身子搂过来,借着灯光瞧她的脸色,一时恼,一时怒,一时又是无可奈何,一时……又是心疼的狠,重重的亲了她一口,

    “以后不许四处乱跑!更不许胡乱救人!”

    他气愤不已,只可惜怀里的人半分听不到,却是闻着熟悉的气息,嗯嘤了一声,

    “长青……”

    伸手搂了他的腰,钻进了怀里,脸紧紧贴在他雄健的胸膛之上,燕岐晟伸手抚了她的秀发长叹一声,将人往怀中又拢了拢,回手拉了床幔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穆红鸾打坐调息半日,总算精神好了些,清晨燕岐晟过去督促儿子练功,回来时在净房之中一面擦了身上的汗,一面问道,

    “那贺鹫奴……你预备如何处置?”

    穆红鸾依在榻上,却是冷哼一声道,

    “怎么处置……你家妹子早对他早已情根深种,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想法子成全啦!”

    燕岐晟想了想道,

    “那姓贺的小子精于刺杀,又善隐迹匿形,倒是个暗卫的人才,不如让他入暗卫如何?”

    穆红鸾有些惊诧,

    “他可是辽人,你敢用他?”

    燕岐晟闻言哈哈大笑,

    “辽人又如何?你不是也有一个西夏妹夫么?管他西夏人、辽人又或是其他甚么异族,只要其心向我,皆可为我所用!”

    穆红鸾听了却是一双美目隐隐放光,

    “长青的胸襟……果然不同常人!”

    燕岐晟被妻了崇拜的目光瞧得是双腿发飘,胸口发涨,傲然道,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凡能识时务之人自然知晓怎么选!不怕他来投,只怕他是个没本事的!”

    如今他说这话,自然是有莫大的底气,似贺鹫奴这样的人,要投身蒲国公府,若是身怀二心,以蒲国公府的势力,便是他远遁千里,也有法子让他伏诛!

    穆红鸾笑道,

    “即是如此便将他交给长青就是!”

    “还有另外一个小子是怎么回事?”

    说起那霍峻熹,穆红鸾神色一敛,

    “前头去兰州时不是提到过他么……”

    却是将又再次遇上的事儿,和四名侍卫所见之事一讲,燕岐晟眯眼道,

    “这小子现下昏迷着,看来还要人醒过来才能知晓事情原委!”

    穆红鸾点头道,

    “先将人救治后,再处置不迟!”

    夫妻二人商议之后,燕岐晟就亲自去见了贺鹫奴,进到房中黄蕊正在小心的给他喂清水,见他来了便上前来行礼,

    “长青哥哥!”

    燕岐晟点了点头对她道,

    “黄蕊,你先下去!”

    “嗯!”

    黄蕊听教听话的放下手中的碗,乖乖出去了。

    她一走,屋中的两个男人都沉下了脸来,贺鹫奴问道,

    “你们想如何处置我?”

    燕岐晟应道,

    “哼!你觉得我们会如何处置你?”

    贺鹫奴应道,

    “随你如何处置,只不要为难黄蕊就是!”

    燕岐晟应道,

    “黄蕊可是姓燕,我们燕家人!她要如何还不轮不到你来费心!”

    贺鹫奴道,

    “她性子单纯,又懵懂不知世事,也不知防备旁人,你们对待她好些吧!”

    燕岐晟默然盯着他半晌应道,

    “你可知,她虽姓燕却不是我们蒲国公府的人,她在这处也算得寄人篱下,她的亲生父亲与后母住在临安城中,父亲嗜赌烂酒,后母拜你所赐瘫痪在床,家里还有几个弟弟正嗷嗷待哺,蒲公府能管了她一时,管不了一世,以后她终归要嫁人,有这样的岳家,你以为……她会有甚么好亲事,我们便是想待她好些,又能好上几年?”

    贺鹫奴听得脸上肌肉一抽,恨声道,

    “我会帮她把累赘全数除掉!”

    燕岐晟双眼一眯,

    “你想让黄蕊知晓,她喜欢的人杀了自己的家人?”

    贺鹫奴一愣应道,

    “我不会让她知晓的!”

    燕岐晟这时才醒悟,

    这小子从小被人教以刺术,性子冷心冷情,于世俗规矩,人情世故半分不在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如何婚妻生子?

    他可以似一头孤狼一般生活的荒原之中,黄蕊却是一朵温室中的花朵,若是不让这小子融入人群世俗之中,这两人若是凑到了一处,黄蕊终究是会被他拖累死的!

    说起来穷小子娶亲若是同样娶个穷丫头倒还罢了,左右大家都是穷苦出身,日子难过也还是能捱的!

    只若是穷小子寻个富家娘子,没有那大出息的还是歇了这心思才是,想想原来一朵温室里娇艳的花儿被你移到冰天雪地之中生长,能活下来已是殊为不易,更不要说能在恶劣的天地之间绽放鲜艳的花朵了。

    自然反过来也是同样,生活在穷乡僻壤的丫头便似那野地里生长的花儿一般,嫁入豪门就是移入温室之中,虽说四季不变,冷暖适宜,但总归少了自由自在,放在盆中任人摆布,是放在堂上装门面,让你笑便笑,让你忍便忍,又或是放在后院只给一人瞧,出不得门见不得人。

    这都只能听人之命了!

    左右自古来门当户对真正是至理名言,若非要似贺鹫奴与黄蕊这般凑到一处,那一方必是要咬紧了牙,吃足了苦头才成。

    只以燕岐晟与穆红鸾的性子怎么会让自家人吃苦,自然还是要委屈这姓贺的小子才是!

    当下燕岐晟冷着脸道,

    “你是打算如何?杀了人带着黄蕊浪迹天涯,让她跟着你在外头风餐露宿,一辈子受风霜雨雪吗?”

    贺鹫奴默然,燕岐晟又接着道,

    “你平生所学是不是只有杀人?除了杀人你可有一技之长?你预备如何养活我堂妹,她自小受苦,受人欺负,待到了蒲国公府才享了几年福,她心性与旁人不同,你心里应是十分明白的,跟着你在外头会如何,你自己心里更是一清二楚……”

    说罢燕岐晟冷笑道,

    “你舍得让她吃苦,我们夫妻二人却是舍不得,想让她嫁给你,便要给我拿出些真本事来!”

    贺鹫奴沉吟半晌问道,

    “你想让我为你杀谁?”

    燕岐晟听了哑然摇头,

    “你还是不明白……你那脑子里除了杀人便没有别的么?”

    想了想道,

    “罢……说多了你也不明白……”

    当下起身喝道,

    “小子,我也不求你高官厚禄,也不要你荣华富贵,但总归要有安身立命之地,养家糊口之技,更要学着入世生活,别动不动就是抽刀子杀人……你若是真有心娶我堂妹,便入我蒲国公府暗卫三年,之后再出去历练几年,在这红尘之中走一走,你才会明白真正的夫妻是应如何过日子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转身走到门口,却听得贺鹫奴嘶哑的声音问道,

    “这三年之中,我……我可能见她?”

    燕岐晟回头瞧了他一眼,

    “自然是可以!女儿家青春易逝,黄蕊的年纪也不小了,你若是三年之中不能达到我的要求,你便自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贺鹫奴一咬牙恨声道,

    “不用三年,一年就成!”

    燕岐晟哼一声道,

    “小子!我蒲国公府的暗卫可不是甚么人都能进的,更不是那么轻易在里头排上号的……”

    想了想回头道,

    “据说前你接了我妻子一脚被踢断了肋骨?”

    见贺鹫奴咬牙不说话,便微微一笑道,

    “她的功夫在江湖之上已是一流好手之列,在蒲国公府暗卫之中能与她交手百招之人才可入前列,你自己想想吧!”

    说罢再不理他径自走了出去。

第四百四十六章 真丧心

    贺鹫奴自然还是点了头,他心里明白燕岐晟说的对,自己天生就是一匹草原上的孤狼,想要入了羊群生活,便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尖牙与利爪,低着头在地里吃青草,如果做不到便只有放弃黄蕊,从此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如何放得下黄蕊?

    他们在海边渔家的生活时,他便知晓以黄蕊的性子决不能跟着自己在外头流浪的,她太过单纯对人没有半分防范之心,但凡有个不经心,予她便是灭顶之灾,只有自己学会融入世俗之中,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与她长相厮守。

    待到伤好之后,他去见燕岐晟,两人在书房之中密谈许久,之后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只每五日都会过来见一见黄蕊,幸喜的黄蕊是个单纯性子,并不多问他的去向,只每到时候便自己做了小菜等着他来,似一个在家中翘首等着丈夫的小妻子般,只要见着她纯净的笑容,贺鹫奴便觉着身上的伤已是痊愈,再不复疼痛。

    贺鹫奴实则十分好收拾,只要他还念着黄蕊必是会乖乖就范,不过那霍峻熹却是有些令燕岐晟皱眉头。

    霍峻熹是在被救回蒲国公府三日之后醒过来的,醒来之后盯着伺候他的人瞧了半晌却是道,

    “我要见夫人!”

    下头人来报给了穆红鸾听,穆红鸾想了想还是过来见了他,

    “夫人!”

    霍峻熹见着她便想下床行礼,穆红鸾一摆手道,

    “你身上有伤,小腹之上中了一剑,剑上还喂了毒,若不是你见机得快,身子偏了一偏,这一剑便可以破了你的气海,让你这一生都不能再练武了!”

    霍峻熹闻言却是苦笑一声,脸上苦涩之极,低声问道,

    “夫人,那……那小婴儿可是还好?”

    穆红鸾点了点头,

    “放心!我一路为他行功保命,回到临安之后又请了名医为他医治,虽说受了这一掌让他幼时会多病痛,但待得一岁之后身子便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调理得当,成年之后也不会有隐疾的!”

    婴幼儿不比成年人,小时受的伤,一个不小心便会伴随一生,更不用说这么当胸的一掌,也是他运气好遇上了穆红鸾,又入了蒲国公府这种把银子当水使的人家,若是碰上了旁人,此时只怕早化成一具冰冷的小小尸体了!

    霍峻熹长叹了一口气道,

    “多谢夫人!霍某这已是第二回被您所救了,而那婴儿身上的伤说起来也是被我们师徒所害,算上他那一条,霍某这是欠你三条命了!”

    穆红鸾应道,

    “相遇即是缘份,但凡能救,我必也是要救的,你也不必太挂在心上,更何况……你的身份来历我也略知一二,之后只怕我夫君还有话要问你的!”

    霍峻熹应道,

    “夫人冰雪聪明,想来在去兰州时的路上就已经猜出我师徒的身份了,却还是在蜈蚣岭对霍某出手相助,霍某人铭感五内!霍某如今已是心灰意冷,夫人想知晓甚么,霍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穆红鸾点头想了想道,

    “依我推断着,你们这是起了内讧?”

    霍峻熹苦笑,

    “夫人果然慧眼如炬……”

    当下也不隐瞒却是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原来这霍峻熹自小便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不知自己身份来历,还在襁褓之中时便被先生收养,跟着他姓了霍。

    先生姓霍,单名一个衡字,幼时带着霍峻熹住在蜀中乡下,后在他五岁之时师徒二人便离家游历,在大宁各地游走三年之后,却是去了临安,霍峻熹也不知自家先生通了甚么门路,竟与刘通搭上了干系,那时刘通还不是当朝太尉,只是个五品的中侍大夫。

    先生确有大才,做了刘通幕僚为他出谋划策,令他在大宁官场之上步步往上,直至执掌了大权,刘通对霍先生推崇备至,言听计从,其中种种里通外敌的勾当,霍峻熹小时不知,长大后也是知晓一二内幕的。

    “我年满了十六之后,便也跟着先生为刘通奔走,做过不少的事情……刘通暗中与辽国、西夏勾连,又有私底下的党羽暗桩,我在心中也是一一记着的,夫人若是想知晓,待之后霍某为您一一默写出来就是!”

    穆红鸾又问他道,

    “你为何又会倒在路边?”

    霍峻熹应道,

    “此事自然还是要由刘通讲起,拜了国公爷与世子爷所赐,刘通倒台我们这些猢狲自然想法子自保才是。前头半年之时刘通已现颓像,那时我便劝过先生收手,我们师徒仍回蜀中去,凭着一身本事,不敢说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自然还是能成的,只先生却是执迷不悟……”

    顿了顿瞧了穆红鸾一眼,

    “说是已谋划好一切,只要将世子爷入了罪,再牵连到蒲国公身上,定可翻手为云,重振旗鼓,只他们却没有想到世子爷竟会趁着西夏王进京之时,破了刘通的布置,又紧接着反咬了刘通一口,令得今上不得不当朝拘押了刘通……”

    消息自宫中传出来,刘家乱成了一团,这时节霍氏师徒想走已是来不及了,刘府之外围着的,明面上有朝廷的人,暗地里还有蒲国公府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蒲国公父子自然不会放过刘家任何一个,更不用说在刘通身后出了大力的这位“霍先生”了。

    不过霍衡跟在刘通身边这么些年,自然还是布置了些保命的法子,却是趁着阖府的人不能外出之际,取出两块早已备好的人脸皮,一张张薄如蝉翼,栩栩如生,竟是花了重金请高人照着刘府上年老的下人制作的。

    当夜霍衡便杀了那两个年老的下人,将尸体扔入了荒废的古井之中,自己师徒二人扮做了下人混在人群之中翌日被赶出了府。

    刘府之中众人皆要发往边塞,只年过五旬以上的老下人却是不在此列,朝廷只是将家产全数抄没,将这一干无用之人发卖。

    只似这些年老无依,又无有多少劳动之力的老人如何有人买,在那官牙子的草棚之中挨饿受冻十来日便有人死了,两人便趁着搬运死者之时逃了出来,将那脸上的皮一撕,换了衣裳,那官贩子派出来的人便寻不到人了。

    只他们虽逃出来了,却还是要隐匿行藏,因在刘府之中没有寻到霍氏师徒,自然有官府和蒲国公府上的人明里暗里的寻,海捕文书也贴遍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两人的画像也送到了各地官府。

    他们自乱葬岗上逃了出来,霍峻熹却是想一路回蜀中去,霍衡竟是不愿,

    “西夏已被燕岐晟打得烂成一团,唯有大辽如今兵强马壮,我前头去大辽与那皇叔耶律布布见过几面,若是去投奔他必得收留,以为师之能做他的座上之宾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霍峻熹却应道,

    “先生不可,那耶律布布乃是异族,我们与燕氏父子之间相争,不过乃是朝中倾轧,愿赌服输,若是去投奔异族,岂不是连我汉人的气节都抛却了,不可不可!”

    霍衡听了却是皱眉道,

    “你当刘通便是汉人么?他乃就是大辽人!”

    “那是刘通那厮藏得太深,我们并不知晓罢了,前头已是做错,后头便再不能助着异族害汉人了!”

    说话间却见自家先生神情怪异,不由心头一动失声道,

    “先生……先生莫非早已知晓刘通是辽人!”

    霍衡没有回应只是冷哼了一声,霍峻熹闻言不由的心乱如麻,

    “先生……先生他竟然早就知晓,他明明知晓刘通是辽人还为他出谋划策,现下又要去投靠辽人,先生……先生他这是要做甚么?”

    师徒两人意见相左,一时争执不下,霍衡想了想道,

    “左右回蜀中又或是去大辽其中要过无数关卡,能不能去还两说,我们还是先寻一处地方藏身才说!”

    霍峻熹自然点头,两人出了临安一路往明州而去,专寻那偏僻无人的小路走,不知不觉到一处小村之中,两人充做了路人向道旁的一户人家求宿。

    山野之民虽贫寒却是十分好客,见有外客便取了家中存着的野味招待,师徒二人又是腹有诗书之人,说话做事自有一番气度,令得这一家八口人都十分佩服,热情留了二人在家中多住一阵子。

    这家人姓楚,长者楚老汉生有三子,两个儿子在家中以务农为生,俱已成家,大儿子生了个女儿,二儿子刚生了一个小孙孙,却是正足月,三儿子在外头奔波,一年难得回来一趟。

    楚老汉请了二人住在三儿子房中,又很是有礼的请霍先生为自己的小孙孙取名,

    “我们山野小民,大字不识得几个,也取不出甚好名来,不如请先生为这孩子取个名吧!”

    霍先生想了想笑道,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这孩子不如就叫楚灵均吧!”

    那楚老汉确是不识字更不懂其意,只霍峻熹在一旁笑道,

    “老人家,灵均二字取的是灵善而均调之意,是望这孩子以后聪明灵慧!”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实病狂

    楚老汉听了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连连应道,

    “承贵人吉言!”

    一家人对待这师徒二人十分热枕,原师徒二人也预备着在这处歇息几日再商议如何上路,只这也是这家人该着。

    他们在这处住着原是无事,却没有想到夜里那楚家的三儿子竟在这时节回来了,偏偏他是自临安回来的,见过那张贴在城墙之上的图像,听说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悄悄过去隔着窗户,瞧上几眼立时大惊失色,叫了自家亲爹娘和两个哥哥关了门道,

    “这两人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万万不能留他们在这处!”

    众人闻言都相顾失色,只楚老大多了一句嘴,

    “即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可有悬赏?”

    楚老三应道,

    “一人一万两银子!”

    这就是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银子于山野人家是一笔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的数,楚老大立时动了心思要去报官,楚家老娘却是连连摆手,

    “此事做不得,瞧着那两人也不是甚坏人,何必为了银子害人性命,明日一早让他们快快走就是了!”

    只财帛动人心,楚老大不听老娘的,当夜便要趁黑去临安报信。

    他们一番商议如何瞒得过霍氏师徒,霍峻熹便主张要走,只霍衡却是脸色阴沉,眼眯了眯,凶光一闪,

    “不能走!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便去报官,一路追过来我们如何能躲得掉……”

    却是身子一闪人已一脚踢开了堂屋大门,那一家人见得原本笑容满面,斯文有礼的客人,如今阴沉着脸,杀气腾腾立在那门前,都被吓了一大跳。

    楚老大还待上前说话,却是被霍衡一掌打在胸口,立时口吐鲜血飞身撞到了木桌之上,哗啦啦砸得桌了粉碎,人已是翻了白眼,霍衡这一出手便是杀手,半点没有容情。

    众人大惊,楚老二与楚老三见机不妙,立时抄起长凳挥了过来。

    只他们不过农汉把式如何打得过这心怀杀意的武林高手,霍衡过来如砍瓜切菜一般,一掌一个便把这一屋子的人放倒,却是连那楚老汉与楚老娘也没有放过。

    紧接着又闯入东西厢之中,将那大媳妇两母女杀死,回头又去杀那二媳妇,那妇人抱了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的孩子吧!”

    妇人披头散发,胸襟敞开却是正在给孩子喂奶,见得这杀神入室,一家人都遭了毒手,知晓自己多半也是逃不了此劫,只哭着道,

    “这孩子不过襁褓之中,甚么也不知晓,求您饶他一命吧!”

    却是抱着孩子猛磕头,头撞到地上砰砰作响,额头上全是鲜血,霍衡杀人不过片刻,待到霍峻熹回过神来已是来不及了,此时冲上来挡在前面,

    “先生!先生!不过一介妇孺与幼儿,乃是无辜之人,还请先生手下留情吧!”

    只霍衡此时便如恶鬼附体,心已狠厉无比,半句话也听不进去,只举了掌冷冷道,

    “斩草要除根,一个也不能放过!”

    那妇人听了更是放声大哭,瘫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霍峻熹急道,

    “先生,他们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霍衡冷冷道,

    “如何无怨无仇,现下可是灭家的大仇,不杀了这妇人等着明日她去告官么!”

    说话间人便冲了上来,屈指成爪,抓在霍岐熹的肩头之上,将人往旁边一带,左手便抓住了妇人怀中的孩子,一脚踢在妇人小腹之处,

    “砰……”

    那妇人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立时内脏受伤,口中吐血,却是双手死死抓着小腹之上的那只脚,双眼紧紧盯在自己的孩儿身上,霍衡面目狰狞扯着嘴角,将手中的孩子往半空之中一甩,待得那孩子掉下时便是一掌,只正这时一旁的霍峻熹突然纵身而起,在他掌心贴上劲力却未吐实之时,将那孩子护到了怀中。

    “先生!”

    霍峻熹终是怒了,

    “先生为何连襁褓的婴儿都不放过,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霍衡闻言却是收了手,只脚下劲力一吐,咔嚓一声那妇人的胸口应声塌陷下去,心脉震断立时就一命归西。

    霍峻熹抱着那婴儿又惊又怒又是不敢置信,

    “先生!您……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要下此狠手!”

    霍衡缓缓收了被妇人吐出的鲜血打湿鞋面的右脚,仪态优雅的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淡然应道,

    “不过几个乡野村夫罢了,子湛为何如此作态,需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待我们到了辽境做了耶律布布的座上宾时,便知晓为师今夜所为乃是千对万对了!”

    霍峻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婴儿,见这孩子已是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心知刚刚那一掌仍是伤到了他,这么小的孩子就算只是轻轻受一掌,也要送了小命!

    见状霍峻熹心中狂怒,再也顾不得昔日对先生的敬畏,怒道,

    “我是不会同你去辽国的!”

    霍衡闻言眯了眼,

    “你这孩子怎么说气话,回去那蜀中不过务农教书,混口饭吃罢了,一身所学尽付流水,岂不是可惜!”

    “便是付之流水,子湛也不愿投敌!”

    霍衡闻言哈哈大笑,

    “投敌!投甚么敌……这大宁燕氏才是我们敌人!”

    “先生胡说甚么?为何大宁燕氏才是我们的敌人!”

    霍衡哼一声应道,

    “你可知为师本不姓霍?为师乃是姓李的!”

    霍峻熹听了一愣,

    “先生,你……你姓李?哪一个李?”

    见霍衡神色立时恍然,难道是那个“李”?

    霍衡应道,

    “不单单是我姓李,你也是姓李,乃是前朝李氏后人,若不是燕氏反叛,如何论得到他燕家坐这江山!”

    霍峻熹长到十八岁,却是从未听说过自己身世,闻言立时呆在了那处,良久才应道,

    “即是姓李便更不应助外族!”

    到此时他才明白先生为何明知刘通是辽人还要助他了,却原来竟是抱着前朝的旧仇,要寻燕氏的晦气,李姓王朝早已烟消云散,便是那皇陵里的死人骨头说不得都化成灰了,以此为由叛国通敌,实在是荒谬之极!

    霍衡却是脸色扭曲恨恨喝道,

    “只要大宁燕氏能分崩离析,慢说是辽人便是茹毛饮血的赤真人,我也愿助!”

    霍峻熹瞧着他狰狞的面色,疯狂的眼神连连摇起了头来,

    “先生!先生!这都是多少年的旧事了,你还记挂在心中,简直是疯了!疯了!”

    霍衡闻言发出一阵阵嘿嘿的怪笑,

    “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你若是跟着我去辽境便罢,若是不跟着我去……”

    说话间却是剑光一闪,竟是自腰间抽出随身的软剑,一剑向他小腹刺来,

    “……那留着你也没有甚么用了!”

    霍峻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对自己动手,一时不知应如何应对,却是生生受了这一剑,

    “噗……”

    那一剑刺在他小腹之上,先是一凉,再又是一股股热辣之感自小腹处传来,他知晓先生的剑上喂了毒,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霍衡,

    “先生……你……”

    霍衡冷冷道,

    “当年我从死人堆里将你捡出来,便是为了让你助我成大事,如今你即生了二心,留着你也无用了!”

    霍峻熹见他神色冷厉,心知他是动了杀心,不由又惊又怒,当下强忍了腹中疼痛,一掌打在了霍衡的胸口之上,

    “砰……”

    这一掌打得剑身离体,两人分跌开去,霍峻熹一手抱着那婴儿,一手在自己小腹之上连点,却是在霍衡扑上来之前,转身逃入了黑暗之中。

    他虽是受了伤,只仗着山高林密,又是三更半夜之间,一通不辩东南西北的乱跑,竟让他抱那婴儿逃了出来,遇上了穆红鸾。

    “夫人,若不是您……只怕霍某与那孩子早已是命丧道旁了!”

    霍峻熹目光灼灼瞧向穆红鸾,

    “夫人,霍某愿以胸中所学为夫人做牛做马,以答谢夫人救命之恩!”

    穆红鸾听着却是有了三分意动,

    “那刘通能靠一介辽人身份,瞒过所有人,一路步步高升至太尉之职,自有那霍衡在后头出了大力,若是将他徒弟收入囊中,一来能将刘通的余党全数铲除,二来此人满腹的能耐也能为我所为,三来……那霍衡还在逃中,若是真让他逃去了辽境,以他之能又对大宁朝廷诸事多有了解,投了辽人必对大宁是一大祸害,有自幼时便跟着他的徒弟在此,他旦有阴谋诡计我们必能有所防范!若是他真心投诚,自然于我们有益无害!”

    想到这处却是应道,

    “我久在深闺外头诸事一概不管,你若有心不如与我夫君又或是公爹谈一谈?”

    霍峻熹闻言却是摇头冷然道,

    “夫人救霍某性命,霍某要投靠自然是投到夫人门下,至于世子爷也好,国公爷也好,霍某并无心伺候,若是夫人实在不收霍某,便请将我投入官府大牢之中吧!”

    “这……”

    穆红鸾闻言却是有些踌躇,看了他一眼道,

    “你且容我想一想,左右你的伤还要将养许久,先好好养身子吧!”

    说罢站了起来。

    霍峻熹点头拱手道,

    “夫人请便!”

第四百四十八章 男儿心

    穆红鸾自那院中出来,心中暗想,

    “这霍峻熹只怕是个心高气傲的,只因我救了他两回,这才肯投到门下来,他是有才之人,若是就这么送进大牢之中也是可惜了,只若是收了他,我每日在后宅之中,无非一些家常之事,却是有些屈才了!”

    想来想去,想不通霍峻熹为何会投靠自己,长青如今在军营之中,便索性去见了燕韫淓,燕韫淓听了儿媳一番话,便笑了起来,

    “良禽择木而栖,我们家长真也能引得人才来投,必也是有德之人啊!”

    穆红鸾听了赧然道,

    “公爹莫取笑儿媳了!此事应如何处置,还请公爹做主才是!”

    燕韫淓哈哈一笑道,

    “他投到你门下,只怕还是嫌我们父子少了斤两,无妨!长真只管收下他就是,且让他瞧瞧我们父子有没有容人之量!”

    燕韫淓有容人之量,许了儿媳妇收这霍峻熹却是没想到儿子自军营回府,闻听此事竟是暗暗恼怒,

    “本世子要见一见这霍峻熹!”

    这姓霍的小子为何要投到长真门下,说不得这小子另有图谋!

    他只身一人去见了小院中养伤的霍峻熹,霍峻熹见着他来倒是毫不吃惊,依在床头上下打量了燕岐晟一番笑道,

    “蒲国公世子爷果然英雄人物!”

    燕岐晟负手立在屋中也在仔细打量此人,见他脸色青白,眉目生得倒是清俊,眉宇之间一派书卷之气,与自己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当下沉声问道,

    “霍兄乃是明白人,燕某人说话自然不会遮掩,蒲国公府如今正在招兵买马之际,霍兄若是想有一番作为,此时正是时机,却不知为何要投到我夫人名下,要知燕某人妻子虽是少见的女中豪杰,只她心思不在争权夺利之上,霍兄若是想荣华富贵却是棋差一着了!”

    霍峻熹闻言笑道,

    “世子爷高看霍某了,霍某原本只打算回蜀中老家或是务农,或是经商,又或是教书育人,隐居田园再不出世,只夫人于霍某有救命大恩,大恩不报何以为人?霍某只想在夫人麾下尽绵薄之力,日有三餐,夜有宿处便已足矣,荣华富贵于霍某只如浮云,并不放在心上!”

    燕岐晟闻言却是双眼微眯,负手立在那处虎目放光紧紧盯着他,霍峻熹脸色苍白的回望他,却是半分不惧,四目相对半晌,燕岐晟才沉声道,

    “据闻霍兄自幼饱读诗书,乃是才智过人之辈,有此报恩之心实乃是吾妻之幸,不过……”

    话锋一转眼中冷光一闪,

    “君子相交贵乎守礼,望霍兄好自为之才是!”

    说罢袍袖一甩便转身出门,身后霍峻熹却是幽幽问道,

    “世子爷此言……可是怕了么?”

    “怕?我怕甚么?”

    燕岐晟回身盯着他,霍峻熹淡淡一笑道,

    “世子爷告诫我要守礼,可是怕霍某又或是夫人……有逾矩之行?若是世子爷害怕了,霍某即刻便向夫人请辞就是!”

    燕岐晟却是冷哼一声应道,

    “霍兄怕是高看自己了!”

    却是再也不理他便出了院子。

    一路之上燕岐晟脸色阴沉,心中却是狂怒,

    “这姓霍的分明就是对长真起了心思,甚么报救命之恩!屁……前头救过一回,怎么自家溜溜地了,现时节再救一回倒死皮赖脸不肯走了,这是想赖上长真了么!”

    他与长真这么些年的青梅竹马,却是从未疑心过彼此,只这一回收了这姓霍的,却是让他如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不过长真前脚收了他,自己后脚又去赶他倒显得自己没有度量!

    若是留了这小子,让他时时跟在长真身边,暗中觊觎长真……

    想起此事便让燕岐晟想回身给他小子一掌!

    如此心里恨恨,却是沉着脸回了九曲湾,穆红鸾正在堂上同长思夫妻说话,

    “你们若是想到外头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们在外头还有几座院子,你们选一间住就是,只这府里的院子,我还给你们留着,以后无事便回来住住也方便些!”

    长思应道,

    “如此自是最好,大师姐也晓得我的性子,跟着老道士在山上呆了许久,清静的怕了,只想寻一处人多的地儿,热闹些才好,这府里甚么都好就是地儿太大,太清静了!”

    实则长思这话却是为了自家妻子遮掩,方娘子终归是小门小户出身,嫁给了长思也算是一步登天,又入了这蒲国公府更见识了泼天的富贵,每日里前前后后的丫头婆子跟着,只觉人前人后的有眼儿盯着她,连路都走不好了。

    前头忍了一阵,如今终是忍不住冲长思诉苦,长思听了笑道,

    “你怎么不早说,我也觉着这府里虽好,但不自在,不如我们在外头买一座宅子,自己带上两三个人过去住?”

    方娘子闻言大喜,

    “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却是又苦下脸来,

    “大师姐待我们极好,这般走了,只怕她……”

    长思听了只是笑,

    “无妨,此事有我就是!”

    当下领了方娘子来见穆红鸾,穆红鸾一听立时明白了,倒也毫不在意,

    “你即是喜欢外头热闹,我们在东市那处有一座宅子,前后门都是集市,在门口叫唤一声便有人挑着担子送上门来,只宅子有些小,只有两进的,你们可是喜欢?”

    方娘子一听大喜,

    “这样的宅子才好!”

    住在近集市之处,说不得还能盘个铺子重操旧业,家里银子虽多,但也不能坐吃山空,长思在军中的职务并无多少油水,每月里只靠着俸禄也不算太多,自然还是想法子开源节流才是!

    穆红鸾见她应话便猜出了她的心思,当下笑道,

    “你若是想再做小生意,蒲国公府在外头也在铺子,我让人带你们去瞧瞧!”

    方娘子却是连连摆手,

    “大师姐事忙倒不必挂心这些,让我自家先瞧瞧行市再说!”

    穆红鸾闻言点头,

    “这话倒也对!我虽管着府里的帐,但做生意这一项却是并不精通,还是要你自家拿主意才是!”

    这厢正说着话,见长青从外头沉着脸进来,便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长青回来了!”

    燕岐晟见长思夫妻在,便敛了脸色拱手行礼,

    “听说想搬出府去?”

    长思笑道,

    “正是想领略一下临安的风土人情,市集喧闹,便让大师姐给挑了个邻集市的宅子!”

    燕岐晟点头道,

    “这样也好,两口子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倒也和美!”

    穆红鸾见他神色心知是有事,当下笑道,

    “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派了人带你们去瞧瞧那宅子,若是不满意就再看看别的!”

    长思见状心领神会,当下笑道,

    “正好,左右我今日无事,便赶紧把事儿办了!”

    他如今跟着燕岐晟回了临安,也被编入了京城禁军之中,自然也要守规矩,每十日才能休一回,早早把事儿办了也免得妻子整日愁眉苦脸的。

    打发走了长思夫妻,穆红鸾上来问他,

    “长青,在外头遇上了甚么事?”

    燕岐晟心里醋意狂涌,只看着妻子刚刚回复些血色的面庞,却是有些发作不得,心中暗道,

    “说不得长真根本不知晓那姓霍的小子有这龌龊心思,要是被我喝破,倒是点醒了她,这样的蠢事儿我可不会做!”

    当下摇头道,

    “无事,只是外头事情太杂,有些心乱罢了!”

    穆红鸾闻言知他是不想多说,当下点了点头,

    “总归手下人多,你又何必事事操心!”

    燕岐晟点了点头并未多说,穆红鸾却是问起了那霍峻熹来,

    “你瞧着可是能留?”

    燕岐晟拿眼斜瞥妻子一眼,应道,

    “此人肚子里应是有些东西,且前头在刘通手下也是知晓不少机密,于我们是有大用,不过……”

    顿了顿道,

    “此人也不知可信……不何信!”

    穆红鸾闻言却是毫不迟疑,

    “即是觉着不可信,便不用就是!”

    于她而言此人实在并无大用,她在后宅之中不过掌管些庶务,有丫头婆子还有几位管事已是足够的了,霍岐熹是外男,用起来有诸多不便,不用也罢!

    她神色坦然的讲出来,燕岐晟听了先是心头一松,复而又自责起来,

    “我时常在外头跑着,难免有逢场作戏的时候,进进出出那勾栏女支院里,虽说从未碰过旁的女人,但难免身上也沾了些脂粉味儿,回到家中长真怎么会不知晓?她从不疑我,反倒是如今出了这个姓霍小子,我倒要言语试探她了!”

    想一想倒觉着自己心胸太窄,有些配不上长真了!

    不由暗暗骂道,

    “燕长青啊!燕长青!你枉为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还不如长真宽阔,用那小子又如何,若是真让长真对他有了甚么……那也是你自己做丈夫做得不够好,怨不得旁人!”

    当下便道,

    “倒也无妨,这人可不可用自然还是要试一试的,这姓霍的如今可谓是走投无路,若是诚心投奔我们,不说荣华富贵,这小命却是能保住的,他又不是蠢人,心里必是一清二楚!”

第四百四十九章 流水巷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

    “即是有你这句话,我先用一用他就是!”

    即是能用,那便将在外头奔波的事儿交给他去办,顺便瞧瞧他的本事!

    霍岐熹的事儿定下来,他也不必人催,能坐起来时便叫人拿来笔墨纸砚,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全数写了出来,刘通在官场浸淫多年,地下的一些势力及党羽,若没有霍峻熹告之,蒲国公府只怕还要花些力气清查,如今有了他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了。

    这些事儿自然有燕氏父子安排,穆红鸾却是安置完长思夫妻,又有素圩娃兴冲冲的来寻她,

    “夫人,我在外头寻着一间院子,想买下来!”

    素圩娃到临安后也是住进了蒲国公府中,她倒也是个硬气的,待得安顿下来,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四处寻宅子,只她刚到临安人生地不熟,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却是乐在其中,一直到如今才寻到了可心意的宅子。

    穆红鸾听了却是不放心道,

    “你可是瞧清楚了?那宅子是不是正经来路,在官府之中可有备册,你问过没有?”

    素圩娃笑应道,

    “夫人放心,我请了府里的燕五管事派人陪着看了,宅子是正经来路,主人家也是规矩人家,我就是瞧上那宅子离这处不远,又小巧精致,十分雅致,且价钱又十分公道!”

    素圩娃这异族来的富豪,离开兴庆时却是狠下心搜刮了不少金银细软,到了临安买宅子倒也半分不吝啬,瞧上的是流水巷的一处宅子,里外三进,有花园小桥流水,假山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凉亭,小中有大,小中见巧最具江南园林风情。

    素圩娃花银子买下了这座宅子,又请人里里外外的修缮打扫一番,挑了个日子便搬了进去,又自己买了两个丫头,请了两个婆子,却是过来求穆红鸾道,

    “夫人,这伺候的人好寻,只看门守夜的却要寻可信之人,我在临安不认识多少人,还请夫人帮手!”

    穆红鸾笑道,

    “这倒是好办!”

    这类小事自然用不着穆红鸾,便是杨大强就能给办了,素圩娃很是欢喜便请了众人去她的新宅子吃酒耍乐一日,她请了杨大强夫妻、长思夫妻、宝生夫妻、四丫与细封延,穆红鸾及身边的几个丫头,却是偏偏不请燕岐晟,

    “他见着我一张脸黑得如锅底,我若请了他岂不是坏了大家伙儿的兴致!”

    素圩娃嘟着嘴对穆红鸾道,穆红鸾只是抿嘴儿笑,待到燕岐晟回来说起,燕岐晟却是目光怪异的瞧着自家妻子,

    “怎么啦?”

    穆红鸾疑惑的瞧着他,却被他捧着脸狠狠亲了一口,叹道,

    “我这时节才知晓甚么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养在深闺却还是有人识呀!”

    不单单是男人想抢,便是女人也要来凑热闹!

    这酸话儿说出来实在有损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只得狠狠咽进肚子里,

    “待到有朝一日,我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长真便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看你们一个个还敢觊觎于她!”

    心里发狠手上便没了轻重,穆红鸾蹙眉嗔道,

    “长青你轻些!”

    只那人置若罔闻,任是我行我素,多上两次穆红鸾的脾气也上来了,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在了身下,支起身子长发披散,红唇紧抿,凤眼儿煞中带媚,媚中带娇,娇中带傲,配上曼妙的身姿,燕岐晟自下头望上去,只觉妻子此时坐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却如同坐在那高高的凤座之上,睥睨众生,眼角儿一挑似不屑又是撩挑。

    这样的艳丽无双的女子,只单单一个眼神,便能令见着她的男人,胸中涌起无尽的征服欲,只想把她压在身下大力征伐,只他刚要动作,却被一只白嫩的玉足踏在了胸口之上,穆红鸾一只腿儿曲起,一只腿儿伸长,衣衫散乱,酥胸未露的挑眉问他,

    “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阴阳怪气,莫名其妙!

    燕岐晟只是笑,伸手抓了踩在胸口上的那只脚,拉到嘴边先是用下巴上粗硬的胡子蹭了蹭掌心,眼见得妻子眼神一闪,贝齿乍现,才得意的含住拇指,

    “嗯……”

    拇指之上柔软的触感传来,穆红鸾只觉腰后一软,忙咬唇瞪了他一眼,伏下身单手支在他胸口,寻着地方揪了一把,微微的疼痛传来,燕岐晟神情一变,手便顺着身侧的长腿儿摸了上去,却是被妻子一把拍掉,

    “别动!”

    ……

    穆红鸾可不是那任丈夫粗鲁对待还要逆来顺受的女人,待到第二日燕岐晟带着胸口的咬痕,颈上的红印,志得意满的骑马赶去军营之后,穆红鸾才领了身旁的一干人赶去流水巷。

    只一到那宅子门前,她却有些发愣,

    “这宅子怎得瞧着有几分眼熟?”

    想了想才忆起来,这不是孙延荣那宅子么?

    那一年他还在临安时,请了长青与几个朋友在这处玩耍了三日,也是临近年节长青久不回家,自己还亲自前来寻过长青的,怪不得有些眼熟!

    下了马车进宅子一瞧,见里头各处还如之前一般,连堂上的陈设家俱都未变,只厅堂之中挂的帐幔,各处铺的垫子等替换了素圩娃喜欢的花样。

    素圩娃见穆红鸾四处打量,便笑道,

    “我喜欢这宅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便都没有变动,只替换了些喜欢的花样!”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并未多说。

    一日时间众人在这宅子里吃酒玩乐,倒是尽兴而归,待到第二日,穆红鸾便叫了为素圩娃

    跑腿的下人进来问话。

    那下人叫祝庆,是燕五手下,生得中等个子,面庞清瘦,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汉子,听世子夫人问起那宅子的事,还当有甚么不妥当,当下便应道,

    “夫人,那宅子是正经来路,官府之中小的也是打听好了的,决不会有差池!”

    穆红鸾笑着点头道,

    “你们都是能干的,办事情我自然放心,只我昨日过去瞧着那宅子眼熟,这应是孙家的宅子吧,怎么卖出来了?”

    祝庆闻言恍然,

    “夫人原来是问的这个!”

    当下应道,

    “夫人这是才回临安并不知晓,开国公府上本就剩个空架子,如今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开国公的田产铺子也是卖得差不多了,府上的开销如今只靠着国公夫人卖嫁妆才能维持,那流水巷的宅子,空置不用,要请人看着还要花银子修缮,国公夫人无力维持,便索性将宅子变卖了,前头要买这宅子时五管事也曾去请示过世子爷……”

    这事儿燕岐晟知晓后,却是沉呤半晌道,

    “如今孙延荣在辽境为我效力,按说理应帮衬他家里,只不过他是被家中赶了出来的,如今那府里是他那小妾生的儿子在主事,连国公夫人这嫡母日子都不好过,我若是出手,只怕他回来还要怪我……”

    想了想吩咐燕五道,

    “宅子应怎么买卖就怎买卖,只私下里寻个机会给国公夫人递个话……”

    如今此宅子自有素圩娃顺利买过手去,私下里燕五却是派人给国公夫人又补了一万两银子,另又附上了燕岐晟的话,

    “夫人,我们世子爷说了,孙爷与我们家世子爷是从小的交情,小时候世伯母对他的好,世子爷一直记在心里,开国公府里如今的情形,世子爷也是心里有数的,这些银子您收在身边应急,若是有事儿便派人过来支应一声,不过……这话只限于您这儿,旁人却是不做数的!”

    开国公夫人接过银子,眼圈儿红了红,当下点了点头道,

    “你们世子爷有心了!老身在这里谢过!”

    “国公夫人说得那里话,凭着孙爷与我们世子爷的交情,怎么也是应顾着您的,我们世子爷还有一句话让小的带给您……孙爷在外头做的是大事,日后必有回京的一日,还请您老人家保重身体,安心等着享福就是!”

    国公夫人听了此言强忍了泪水终是掉了下来,

    “那孩子也曾捎了只言片语回来,人虽平安但终究不让人放心,有了世子爷这句话便够了!”

    国公夫人心里明明白白的,孙家如今成了甚么样子,蒲国公府又是甚么样子,世子爷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有因由的,却是放下不少心来,将那一万两银子自己仔细收了,每日里躲进佛堂之中,吃斋念佛,一面等着儿子回来,一面冷眼看着那一对母子在府中作妖。

    那祝庆将事情一讲,穆红鸾才明白,当下赏了他银子打发下去,待到燕岐晟回府时说起此事,燕岐晟冷笑一声道,

    “孙延荣那老子倒是真心爱他那小妾生的儿子,前头还求到了爹爹的面前,为他谋一个官职!”

    “那公爹可是答应了?”

    “都是世交,爹自然也不好回绝,这小子也无甚大本事,便随意派了个小官儿给他,不过他心气儿高,在外头放话说我们父子不念旧情云云……”

    说着燕岐晟将手中的帕子扔回铜盆中,

    “他即是不满意,便不去就是!已是落魄到卖嫡母的嫁妆了,我看他还能撑到几时!”

    ……

第四百五十章 江边遇

    日子过得飞快,自他们回到临安不过两月便是已近年节了,这一日丑奴过去同燕韫淓请安,进了书房便行礼,

    “阿爷,大安!”

    燕韫淓笑眯眯的瞧着丑奴,招手让他过来问道,

    “这几日同先生在学些甚么?”

    丑奴应道,

    “先生说是年节要到了,同我们说了年节的来历,又各地是如何过年节的……”

    燕韫淓便问,

    “那丑奴可是知晓了为何要过年节?”

    丑奴想了想道,

    “依孙儿瞧着多半这是前人觉着日子过得太无趣,就变着法子弄一个节出来,大家伙儿好凑到一处玩玩,后人见这样好……便年年照着下来,因此才有了年节!”

    燕韫淓听了哈哈大笑,

    “我们家丑奴此解倒也有些道理!”

    又问他道,

    “今年乃是在临安过的头一个年节,丑奴可有想玩的?”

    丑奴想了想歪头问他,

    “阿爷,我在西宁时便是大家凑到一处吃顿饭,又有阿爷送的烟花可看,倒也是热闹的!”

    他这般一说,听在燕韫淓心里却是一酸,

    “可怜我的小孙孙生在西宁,在那偏僻地方呆了两三年,竟是没有见过真正的热闹!”

    他这么一想,立时生出大操大办一番的心思,当下连正事也不办了,便吩咐人将燕大叫了起来,

    “爷唤小的,可是有事吩咐?”

    “嗯!正是有要事!”

    燕韫淓抱着丑奴道,

    “今年乃是丑奴在家里过的头一个年,怎么也要操办一番……”

    这家里从长青那里起孩子们生辰都不操办,过年节总要让他欢喜欢喜才成的。

    当下对燕大一通吩咐,燕大接令回去,五位管事都忙了起来。

    今年的年节里,这临翠园还是像往年一般开了园子,让人进来游园不说,还请了皮影戏的班子,杂耍的班子,讲杂剧的班子,傀儡戏的班子等等。自大年前头三天已开始,一直要闹到初七,每晚天一黑便要放烟花,一直放到亥时末,还请了人搭灯楼,在那湖边上搭了高高的七层灯楼,上头各式花灯挂的满满地,晃得整个湖面都明亮绚丽了起来,最上头是个巨大的那吒闹海的走马灯,夜里远远在湖上泛舟时便可见着上头不停变幻的画面。

    又蒲国公他老人家,还怕只一个走马灯孙子看得腻烦了,便每隔两日换一个,先是哪吒闹海,后面又是沉香救母,然后又有玄奘西游等等。

    又觉着光看灯看戏看烟花太少些,便又专让人摆了木马、木牛、花灯、陀螺等小孩子儿家的玩意儿,又专僻了一处蹴鞠的场地,分成人小孩儿两场,还将兽园开了一部分给人瞧,但凡入园的百姓家小孩子可自在玩耍。

    这一年的年节,涌金池临翠园成了临安城中百姓必去之地,不但能游园,还能见识不少稀奇好看的玩意儿,引得一众小贩们闻讯都是多多备货,年节前十日便守在园子外头等着蒲国公府的人登记。

    入临翠园不用缴纳摊税,只要走时将自家小摊一丈见方的地面收拾干净,蒲国公府任你来去,有那好心的侍卫大哥还要帮忙扶担子。

    有此一举,临安百姓倒是交口称赞蒲国公乃是大大的善人!

    只却不知这都是蒲国公老人家疼惜孙子的一片心意,他们也是跟着沾光,燕岐晟与穆红鸾却是相视苦笑,

    “那小子只怕是玩儿疯了!”

    “可不是么!往日里在家里只领着一帮下头的小子丫头便罢了,如今连外头百姓家里的小子丫头们都勾得不肯回家了,每到晚上便领了几十号人在这园子里上窜下跳,左右奔跑,有时还去湖里划战船……”

    开放了园子,百姓进出的又多,还带了不少小孩儿,这般跑来窜去,倒是将一干侍卫们累得够呛,又要维持次序以防人群拥挤践踏,又要顾着这小祖宗莫受了损伤,还要防着百姓家的孩子出了意外又或是被人拐卖,坏了蒲国公府的名声,实在是三头六臂都不够。

    燕岐晟见势不成,立时将能调的暗卫都调了出来,扮做百姓混在人群之中,这才将这个年关给平安保了过去,穆红鸾便来做了这个好人,却是一个个都包了大大的红封,也算是犒劳他们的辛苦了!

    如此一个年节算是热热闹闹的过去,过了年天气已是回暖,到了三月三便要到郊外踏青,只燕岐晟越发忙碌起来,却是无暇陪伴妻子与儿子出来踏青。

    穆红鸾倒也不在意,却是呼朋唤友叫了人去江边的琉璃小筑玩耍,这一回也请了黄夫人与崔夫人,又有四丫和二丫带着小妞妞,素圩娃、方娘子,又有绿绣带着杨家的芊芊,自己又有丑奴和秀儿,还有那养得白胖了些的楚灵均。

    说起这小孩儿的名字,穆红鸾也曾问过那霍岐熹,

    “霍先生,这孩子的名字可是要改过?”

    这孩子的名字是灭家的仇人所取,也不知他长大了得知此事是何心情,倒不如改一个。

    霍岐熹想了想应道,

    “便叫灵均吧,让他记得自己的血海深仇,若是……我不能为他报仇,便只有靠他自己了!”

    霍岐熹深知自己先生的本事,说不得现下已是躲过了无数关卡,去往了辽境,若是真投入了耶律布布的麾下,想要寻他便是难上加难了!

    自己不成,便只有靠这孩子了!

    楚灵均是个幸运的孩子,养了这些日子,总算不再瘦弱,开始白胖了起来,小脸上红润润的,却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有人来抱便咧嘴儿笑,无人来抱便自己躺在摇篮之中吐泡泡玩耍。

    丑奴与秀儿时时过来瞧他,见他吐泡泡便伸指头戳他的小脸,灵均也只是咯咯笑,穆红鸾初时还怕以儿子的霸道性子,不喜欢自己将灵均带在身边,却不料丑奴只是皱着眉头道,

    “娘只要不似前头那样为了他累着,我还是许他在家里的!”

    穆红鸾闻言只是笑,抱着儿子亲了一口道,

    “娘上回是为了救灵均的命,现下他好了自然不必再用娘费神了!”

    笑着又拉了一旁的秀儿过来抱在怀中亲了一口,

    “以后待灵均大些就能陪你们玩儿了!”

    丑奴点了点头问道,

    “那灵均是不是娘的孩子?”

    穆红鸾摇头笑道,

    “他可不是娘的孩子,霍先生将他收在了门下做弟子,现下霍先生有伤,灵均又太小,便由娘养着他,以后大了他也要跟着学文练武的……不过,他也是我们家里的人,是你们的小弟弟!”

    两个小子闻言这才点了点头,丑奴应道,

    “我知道,便如同秀儿一般,学文的时候就同我一起跟着顾先生学,练武的时候却是跟着四姨父的!”

    细封秀的武功,是由细封延亲自打的根基,这是他自家寻到穆红鸾面前提起的,

    “总归是我们细封氏的孩子,武艺之上自然还是由我来教才是!”

    因的如此,穆红鸾膝下这三个孩子,不管亲生还是抱养,虽都是自己一手养大,却是学文学武都有不同的先生,以后长大了更是性格迥异,各有不同。

    这一回到江边别院游玩,因着初春料峭还是有些寒冷,却是不能似上一回般下水玩耍,不过能在江边垂钓,看江上风景倒也是乐事。

    大人们坐在一处吃喝闲谈,小孩儿们也自有乐处,溜到江边捡石头扔水玩儿,也能耍上半日,丑奴与秀儿带着芊芊、小妞妞顺着江边一路跑跑跳跳,小妞妞怕见生人,只紧紧跟在丑奴后头亦步亦趋,四个小人儿一路跑一路扔,却是不知不觉跑了老远,这江边无人侍卫们远远的跟着,倒也不怕他们走丢。

    这一跑便是两里地了,三个小的远远瞧见那江面上停着一艘船,这船十分巨大的,上头有三层楼,有穿着华丽的女子在上头走动,一阵江风吹来还能隐隐听着上头丝竹之声,鼻中还能闻着阵阵香风吹来。

    “啊……嚏……”

    秀儿揉了揉鼻子,

    “丑奴,那船上是弄的甚么东西,好不呛人!”

    丑奴也皱着小鼻头道,

    “不好闻!没有娘的胭脂好!”

    娘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香的,有时练过功后身上出汗,味儿便浓一些,但闻起来极是舒服,不似这船上的味儿,隔着这么远都能呛人鼻子!

    这三个小的在这处观望,那楼船上的人早已瞧见了他们,有人沿着江边过来,蒲国公府的侍卫立时迎了上去,双方一抱拳看了看腰间的牌子,

    “原来是大内侍卫,不知是哪位大人在领事?”

    对方一见他的腰牌是蒲国公府的,也是十分客气,

    “原来是蒲国公府的兄弟,今日乃是高翎,高大人领事!”

    说着后头有人请了高翎出来,高翎见着人便笑道,

    “竟是朴氏三兄弟在,可是蒲国公大驾在此?”

    朴氏三兄弟上前笑道,

    “高大人久违,这一回乃是跟着我们家小爷出来玩耍……”

    看了看江边停靠的楼船,低声问道,

    “可是圣驾在此?”

    高翎点了点头道,

    “官家突发雅兴,要来游江,一路随停随走全看兴致,没想到竟在这处遇上了蒲国公府的小爷!”

第四百五十一章 见圣颜

    高翎过去同丑奴见礼,丑奴对着外头人一贯冷着脸,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道,

    “高大人有礼!”

    高翎能过来自然是看在燕氏父子面上,对丑奴笑道,

    “小爷,这江边风大,前头乃是圣驾所在,不能再靠近了,小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丑奴闻言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

    “圣驾是在船上么?”

    高翎笑着应道,

    “正是!”

    丑奴又想了想道,

    “即是圣驾在此,我不去行礼便是不恭,还请高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是蒲国公府燕溟光求见天颜!”

    他俊俏的一张小脸紧紧绷着,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倒是让人莫名的觉着可爱,高翎想了想暗道,

    “怪不得人都道燕韫淓父子了得,只从此子身上便可见一斑!”

    当下应道,

    “您请稍待,下官这就去通报!”

    转身回了船上,上了三层却是一派淫霏之像,这堂上一众的女子全是玉臂裸露,长腿横陈,其中只有一名男子敞胸露怀端坐在那处,一双赤脚正踩在两名美妃的酥胸之上,由美人儿的双峰为他暖脚,斜身依在身后人高高耸起的玉臀之上,由一个薄衫短裙的女子倒了酒入口中。

    只他吃酒吃得身子发热,可身边围绕的这些美人儿虽面上带着笑,在这江上三层楼船之上,春寒料峭,风吹瑟瑟,却是吹得人胸前背后都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笑容之中又带着三分勉强。

    高翎进来目不斜视跪下禀报,

    “官家,江边有蒲国公府的小郎君求见!”

    “何人?”

    燕守敬似是酒醉还未醒,

    “蒲国公府的小郎君!”

    燕守敬这时才似听了明白,猛然一推身后的女子坐起了身来,

    “让他上来见朕!”

    “是!”

    不多时果然自下头上来一个小孩子,小小的年纪不过四五岁,却是生得眉目如画,样貌出众,燕守敬见着这肖似穆红鸾的小脸,不由脸上肌肉抽了几抽,浑浊的双眼立时亮了几分,对他笑了起来,招手道,

    “好孩子你过来!”

    燕溟光上来恭恭敬敬行礼,稚气声音应道,

    “陛下大安!”

    燕守敬仔细打量他更是喜欢,便亲自下来拉他,握着他白嫩小巧的手儿笑道,

    “你竟长这么大了!”

    知晓穆红鸾在西宁生子之时,他心中如何狂怒嫉妒只有那些被他弄死的宫娥知晓,只如今见着这张与心心念念的人一模一样的脸,立时如获至宝,欢喜之心溢于言表,当下也顾不得规矩,拉了燕溟光上来,坐到了自己的龙榻之上。

    只屁股下面的龙榻香味实在太过刺鼻,燕溟光忍不住揉着小鼻头打了个喷嚏,那小模样惹人的紧,燕守敬转头一瞪眼,

    “滚开!”

    一众女子一个个都退到了一旁,燕守敬笑得慈爱的问道,

    “你可是叫溟光?”

    燕溟光出生是要上皇家玉碟的,燕守敬自然是知晓他的名字。

    燕溟光点了点头,

    “回陛下,正是叫溟光……”

    “你可有小名?”

    “小名叫做丑奴!”

    “怎得取了这么个俗名儿?”

    燕溟光想了想道,

    “我娘说了,贱些的名字好养活!”

    燕守敬听了连连点头,

    “你娘说的自然是对的!”

    又问他读书没有?又问读得是甚么书?又问识得几个字?

    燕守敬对上自己那早夭的小皇子都没有这般耐心,对上燕溟光却是问的详细,只瞧着他一言一行极似穆红鸾,只这么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在跟前,想起这便是穆红鸾小时的模样,不由心中暗道,

    “朕若是有这样的儿子,必定立时封了他做太子!”

    说了一会子话,一旁的白谷上来笑道,

    “官家,小郎君说了这么会子话,怕是渴了,不如让奴婢奉上蜜水来!”

    燕守敬这才想起来,挥手道,

    “快快!多奉些上来!”

    这船上自然甚么都有,不多时便奉上满满一桌子瓜果甜食等,燕溟光瞧在眼中却是纹丝不动,只取了一盏蜜水小口啜着。

    燕守敬瞧着他笑眯眯道,

    “丑奴瞧着我这船可大?”

    “大!”

    “可是好玩儿?”

    燕溟光瞧了瞧四周摇头道,

    “你这处的人衣服穿是太少,香味儿太刺鼻了,不好玩儿!”

    燕守敬闻言哈哈大笑一挥手又将那些女子赶了下去。

    又对燕溟光道,

    “这样你瞧着可好?”

    燕溟光抽了抽鼻子点头道,

    “这样好多了!”

    燕守敬又是哈哈大笑,见燕溟光的一双眼落到了背后墙上挂着的一柄龙泉宝剑上,当下亲自过去取了来给他瞧,

    “丑奴觉着我这剑可好?”

    燕溟光点了点头,手指头轻轻在剑锋上划过却是又摇了摇头,

    “陛下的剑必是好剑,定是大师铸造,只不过嘛……”

    “只不过怎样?”

    “只不过我爹爹说了再好的兵器,要用在沙场之上杀敌见血,若是不用便只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罢了!”

    燕守敬听到燕岐晟之名却是瞳孔一缩,神色怪异的问道,

    “你爹爹平日教你练武吗?”

    燕溟光摇了摇头,

    “爹爹很忙,平日里都是娘陪我,也是娘教我!”

    说起穆红鸾,燕守敬眼中的异彩又是一闪,

    “你娘耍起剑来定是十分好看!”

    燕溟光有些奇怪的瞧了他一眼,

    “我娘的武艺自是十分高强的,我以后也能练得和娘一样厉害的……”

    想了想又道,

    “不对,我娘说了,我若是肯勤学苦练,以后成就必是要高于她的!”

    燕守敬听了笑着伸手摸他的头,

    “待得丑奴长大,必也是十分厉害的!”

    燕溟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以后定会十分厉害的,我娘说了,她就喜欢我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磊落男儿,以后也学爹爹一般征战沙场,开疆扩土!”

    只他这话听在燕守敬的耳中,却是异彩连闪,

    “原来你娘喜欢英勇的男儿!”

    这时间他却如被人当头棒喝一般……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钟情燕岐晟,原来是喜欢驰骋沙场的英雄!

    呵呵呵……我真是傻!蹉跎了这么些年,竟从来没有想过,以她那样的奇女子,荣华富贵在她眼中自然如浮云,古往今来都是美女配英雄,似她那样的倾城绝艳,自然是想要嫁一个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可笑我自以为做了这江山之主,便想用权势与财富去打动她,也难怪她会越离我越远!

    我真是天下第一号的傻瓜!

    燕守敬此时如醍醐灌顶只觉自己明白了穆红鸾的心思,拉着燕溟光的手哈哈大笑,声音嘶哑怪异,燕溟光很是诧异的看着他,见他眼神中透着几丝疯狂,不由暗暗抽回了手。

    想了想便行礼道,

    “陛下,天色已晚,燕溟光应告辞回去了!”

    燕守敬笑眯眯的对他道,

    “你可愿跟着我回宫去?”

    燕溟光小脑袋连摇,

    “不要,别院里母亲还在等着溟光回去呢!”

    “原来你娘也在江边别院么?”

    燕溟光打量他神色,他虽年纪小小不知男女情事,只打量燕守敬说起母亲的神情,莫名觉着十分不舒服,燕守敬想再问穆红鸾的情形,他却只是摇头不肯多说。

    燕守敬见状倒也不为难他,笑着招了白谷过来,

    “送了丑奴回去吧!”

    白谷笑着,恭敬的送了燕溟光下楼船去。

    待到丑奴回到别院之时,却是拿了一个小小的龙形玉佩回来,

    “娘,这是官家赐给我的!”

    穆红鸾眉头一挑目光转向朴氏三兄弟,三人忙上前将遇上圣驾的事儿一讲,穆红鸾这才明白过来,又细细问了儿子在船上时燕守敬说了甚么话,做了甚么事,最后看了看腰牌问道,

    “官家给你这腰牌做甚么?”

    丑奴应道,

    “他让我有空便到宫里去玩儿。”

    “那……丑奴可是想去?”

    丑奴摇了摇头,

    “不要,他身上的刺鼻味儿让人太难受,我不喜欢!”

    还有那么多的妖艳女人,在丑奴看来都是些妖魔鬼怪,瞧着就心生厌烦!

    穆红鸾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腰牌给了春芽,

    “收起来吧!”

    这腰牌与前头自己收的那块龙形玉佩都被春芽收了起来,放入了阴暗的角落之中,却是再不曾启动。

    他们在别院之中玩了几日,燕岐晟便过来接人,随行的人中竟有细封延、贺鹫奴,四丫与黄蕊见了都脸上羞红,跟着他们当先离去。

    黄夫与崔夫人见着英俊如昔却是更显成熟的燕岐晟不由心中暗叹。

    拉了穆红鸾到一旁悄悄说话道,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那小姑子前头一回不是见过世子爷么,原来竟是想进了心里去,我也是一直不知,去年家里为她相看婆家,竟连着推了几回,后头细问她才知晓,原来是想着你们家世子爷呢!”

    穆红鸾听了便笑,

    “后来呢?”

    “后来呀!被我婆婆狠狠骂了一顿,说甚么世子爷远在西宁,且不说家里让不让她做妾了,便是肯让她做妾,就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去西宁,守上个三年五载?”

    “那……她是如何回答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春日暖

    黄夫人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自然是退缩了!哼!这些小娘子家家的,一个个只瞧着人家丈夫如何威风凛凛,如何人前显贵,却不知这背后那家里的妻子是如何操持家务,苦心经营的,不过便是仗着年纪小便想摘人果子罢了!”

    穆红鸾早见惯了这种,倒是并不动怒,只是笑着问道,

    “你将你那小姑子卖了出来,也不怕泄漏出去让她知晓?”

    “哼!怕甚么……她远嫁到了湘州十年八载也不一定回得来,我自是不怕的!”

    黄夫人向来不喜自家的小姑子,不过面上装着姑嫂和睦,实则心里还不如对穆红鸾更投契些,也不怕对她明讲的。

    一旁的崔夫人听了也道,

    “如今蒲国公府可是这临安城里头一号的福地,这临安城中但凡有些身世的小娘子都惦记着国公爷与世子爷这两块肥肉呢!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自己留点儿神!”

    自家那妹子也是应值婚配的年纪,说起蒲国公世子爷也是双眼放光,自己瞧着都是心惊,若是真要吵着闹着去做妾,让她如何面对红鸾妹妹!

    只她不似黄夫人只单纯不喜欢小姑,她却想得多些,穆红鸾是个甚么样的人,自己很是明白,自家妹子容貌虽可与她一争长短,但论起手段性子来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穆红鸾听了眉头乱挑,

    “连我公爹也有人惦记?”

    长青让人惦记倒是情有可原,以公爹的年纪,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应不会想嫁吧!

    黄夫人与崔夫人都伸指头戳她,

    “你懂甚么?做世子的小妾,那有做现成的国公夫人好,虽说国公爷年纪是大了些,但成熟稳重,又大权在握,你晓得这临安城中多少小娘子想做你后婆婆!”

    穆红鸾闻言一脸的哭笑不得,这厢与两人告别,怀抱着灵均带着丑奴与秀儿坐在了马车之上,却是伸手撩了帘子看着外头端坐在马上的夫君,三十不到的青年男儿,正是身健体美,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又是身居高位,沙场上拼死过的人,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概,便是自己这两世为人,前世里见过的男人不少,有时瞧着长青也要看呆,更别说临安城中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了。

    想那黄夫人的小姑子也不过只见过长青一面竟心心念念到如今,也不知是应叹自家夫君太过招人,还是可怜那小女儿家被关在闺中实在没有见过世面!

    唉!

    这平生头一回,穆红鸾竟是有些忧心起来。

    燕岐晟听得隐隐的叹气声,转过头仔细打量她,见她神色有些怪异,不由奇道,

    “长真这是有话要说?”

    穆红鸾只是咬唇不说话,燕岐晟见状更是奇怪,

    “怎么了?可是两位夫人同你说了甚么?”

    却听妻子突然叹了一口气道,

    “长青,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燕岐晟闻言一挑眉,

    “你老?你哪儿老了?”

    转头仔细打量妻子,不说他还不曾仔细想过这个,

    长真与他幼时相识,自小练的是正宗道家养气功夫,嫁入蒲国公府也是养尊处优,除却生丑奴时大亏了一回,到如今也已是养了回来,真正是养的娇艳欲滴,仪态万方。

    往她脸看那似二十多岁生了孩子的妇人,要是变了妆容重梳了头发,说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也有信,至于身段嘛……

    燕岐晟想起来那晚的癫狂来,胸口被妻子咬过的地方一阵阵的发痒,不由心头一热,坐在马车伏下身来凑至近前道,

    “我可是半分不觉着你老……咬人时劲儿大着呢!”

    说着一拉领头露出蜜色的颈脖处来,

    “前头几回脱了衣衫练武,你知晓下头兄弟见了,多少人羡慕我么?”

    穆红鸾闻言终是忍不住红了脸,转头看见丑奴与秀儿好奇的打量着爹爹脖上,

    “爹爹,你脖子上有甚么呀?”

    燕岐晟哈哈一笑道,

    “没甚么,前头被大蚊子咬了一口,如今好了!”

    丑奴奇道,

    “大蚊子?”

    与秀儿一起左右瞧,穆红鸾见状啐了他一口,

    “少教坏儿子!”

    刷的放下帘子,对两个儿子道,

    “少听你爹胡说八道,那儿来的蚊子!”

    只秀儿是个眼尖的应道,

    “义母,义父的脖子上真有红印子呢!”

    燕岐晟在外头听了吃吃的笑,穆红鸾冲外头白了一眼应道,

    “秀儿看错了,那是他自己抓的……”

    当天夜里燕岐晟又重重被“蚊子”咬了不少口,“咬”得他第二日都不愿办事只懒洋洋的缩在榻上,拉着穆红鸾同他一起披头散发的窝在一处,夫妻二人看书闲话。

    阳春三月,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身软如酥,虽说手头一大堆儿的事情要做,穆红鸾也被他拖着不想起身,将回事的人一概打发,坐在窗前看着九曲湾边,拂风的杨柳已是新绿满枝头,柔枝软嫩可爱,湖中波纹轻荡,此时间风暖日和,趴在窗前见白鹭掠水,留下白羽翩翩,一时之间只觉安祥静怡,岁月静好之极。

    燕岐晟过来抱着她一起看向窗外,一阵风吹过湖水哗哗作响,湖边小舟轻荡,荡得那缆绳儿一阵松一阵紧,

    “长真可想去游湖?”

    穆红鸾依在他怀里打了一个呵欠,摇了摇头,

    “不想动呢!”

    燕岐晟把她往一旁的迎枕上压笑道,

    “游湖我也是不想动,不过旁的我倒是有兴致动一动的!”

    穆红鸾伸手拧他,

    “昨儿晚上闹一夜你不够么?”

    燕岐晟哈哈一笑,拉过她手一摸道,

    “你瞧瞧我够不够?”

    穆红鸾嗔他,

    “别胡闹,丫头们可都在下面呢!”

    说着话便推他,却被燕岐晟顺势拉着她的手一提,自己一翻身便将她给拉到了小腹上坐下,一只大手立时撩了裙摆抚了上去,

    “你干嘛!”

    “嘘!丫头们可在下面呢,你小声些!”

    穆红鸾咬唇瞪他,只这人的手已是爬到了深处,伸手去抓着他的手,刚要说话,却听得楼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自家儿子那小脑袋探了进来,

    “爹娘!你们在做甚么!”

    一眼瞧见自家亲娘骑在爹身上,不由欢呼一声双眼放光,

    “原来你们在骑大马!我也要!”

    说话间小小的身子已经扑了过来,后头还跟着同样笑嘻嘻的秀儿,丑奴两三下爬了上来,一屁股重重坐到了亲爹的肚子上,

    “唔!”

    燕岐晟闷哼一声,神情痛苦的看着儿子,

    “小……祖……宗!你可轻……些!”

    丑奴只当真是自己压得,不由得意的大笑,伸手招了秀儿过来,

    “秀儿,你也来!”

    秀儿嘻嘻笑着也爬了上来,坐到了他胸口之上,如此娘仨个都压在燕岐晟身上,虽说妻子身轻如燕,两个小的也实在没有多少份量,只架不住两个小的还在他身上又跳又叫,小屁股一阵乱动,燕岐晟大叫着长真救命!

    丑奴与秀儿听了更是哈哈大笑,穆红鸾一面咯咯笑着一面翻到一旁坐下,盘着腿扶着儿子踩在亲爹坚实的小腹上乱跳,却是半点儿也没有解救的意思。

    燕岐晟无奈只得瘫在那处任两个小的蹂躏,直到丑奴与秀儿跳累了,滑到一旁去,这才捂着肚子坐了起来。

    “爹!我们去游湖!游湖!”

    丑奴双眼晶晶发亮,冲着燕岐晟嚷嚷,燕岐晟被他缠得无法,只好哀叹一声起身穿好鞋,一手抓了一个小东西往腋下一夹,

    “走!游湖去!”

    丑奴与秀儿咯咯笑着,在他手上蹬腿伸胳膊,

    “我要泅水!”

    “我也要泅水!”

    “好好!我们去泅水!”

    穆红鸾笑着目送他们父子三人下楼,又看着出了园子,往九曲湾的水边而去,这才叫了春芽进来梳头,却是想起来问她道,

    “前头听说顾老夫人身子不太好,如今可是大好了?”

    春芽想了想应道,

    “昨日过去时听说是咳嗽好了些,只还不能停药!”

    顾老夫人本就长年有病,只今年开春时却是夜里又受了寒,原本还能勉强下地的身子,现下是连动也不能动了,顾知柏要侍疾床前,这几日连课也停了,穆红鸾便派了春芽过去探病,

    因而春芽才有此一说。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道,

    “即是如此,那病情还是有起色的,你明日再去一回。”

    “是!”

    春芽低低的应了一声,却见着夏竹端了水上来,

    “夫人!”

    穆红鸾见着她便笑,

    “把水放了过来给我梳头!”

    夏竹应了一声过来接了春芽手里的梳子,穆红鸾瞧着铜镜之中面色红润的夏竹笑道,

    “我也就能使唤你这一个月了,再有一个月你便是别人家的了!”

    夏竹闻言也笑,

    “夫人放心!我便是嫁了出去也是您的人,待成了亲还回来伺候您!”

    穆红鸾道,

    “你们一个个年纪也不小了,还想赖着我吃一辈子不成,把你嫁出去了,还有三个要打发呢!”

    说罢回头问春芽,

    “春芽,你可是有瞧上眼的,过来同我说说!”

第四百五十三章 小心眼

    一句话将春芽说得脸上飞霞,却是端了铜盆就往外走,

    “我……我去倒水!”

    说罢匆匆下楼,身后穆红鸾却是惊道,

    “你倒甚么倒,本夫人我还没有洗呢!”

    春芽脚下一顿听得夏竹哈哈大笑起来,脸上似火烧一般,也不好意思再转回身去,索性咬着牙硬着头皮端了下来,出来寻冬雪,

    “你再端盆热水上去,伺候夫人洗漱!”

    冬雪应了一声,有些惊诧的瞧着她端着一铜盆水匆匆过去,

    “不是有水么?难道是凉了?”

    忙过去灶间倒了热水又端了上去。

    楼上夏竹笑得弯了腰,半晌才喘过气来对穆红鸾道,

    “夫人,春芽姐姐这是害羞了!”

    穆红鸾自然瞧出来了,很是好奇问道,

    “春芽瞧上谁了?”

    夏竹捂了嘴吃吃的笑,凑过来悄声道,

    “夫人前头派了春芽姐姐每日都去顾先生那院子里做饭,一来二去呀……这是瞧上顾先生了!”

    穆红鸾闻言恍然,原来那丫头竟是瞧上了顾知柏,想了想点头,

    “春芽倒是个有眼光的,顾知柏是个人才,只现下嫁过去怕是家中日子不好过!”

    正说话间冬雪上来了,嘴里嘟囔道,

    “前头一盆水还未用过呢,怎么又让端一盆上来!”

    穆红鸾与夏竹都是抿嘴儿笑,相视一眼却未再说话。

    待得穆红鸾洗漱过后,冬雪出去倒水,两人才又说话,夏竹两眼儿闪闪发亮,

    “夫人,您是不知晓,前头有几回奴婢便瞧着春芽神色不对,时常一个人呆呆发愣,后头奴婢又发觉她这发呆的时候,都是去过顾府之后,便猜出必是同顾先生有关!”

    穆红鸾听了却是惊异道,

    “我这四个丫头里就你一个最粗心,怎得冬雪她们都不知晓,你倒知晓了!”

    夏竹哈哈笑道,

    “夫人,前头我可是在预备嫁妆呢,谁让春芽要盯着那些大红的嫁妆发愣,奴婢便是再粗心也能瞧出不来妥当的!”

    穆红鸾听了也是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春芽这小丫头思嫁了呢!

    等到燕岐晟带着两个孩子泅水回来,穆红鸾便与他说起了春芽的事儿,燕岐晟听了笑着点头,

    “这倒是件好事!只顾知柏的年纪却是比春芽大了不少!”

    顾知柏今年也是应二十有八了,春芽也不过十八岁,按说这两人的年纪都偏大,顾知柏是家贫一直未曾娶妻,春芽却是穆红鸾宠着身边的人,不愿将她们随意配人,倒是将青春给蹉跎了。

    穆红鸾应道,

    “这夫妻之间,男子大也有大的好处,年纪大些能知晓疼惜妻子!”

    燕岐晟听了却是眉头一挑,

    “长真这话,莫非觉着我不疼惜你?”

    燕岐晟比穆红鸾大不了多少,一个是头年生,一个是二年生,细算起来不过差些月份。

    穆红鸾哑然失笑,眼角儿斜斜一挑,

    “我都当女人家捻酸吃醋,心眼子小,怎得世子爷也有这毛病了?”

    燕岐晟闻言佯怒,伸手一掌拍在她翘臀之上,

    “我心眼子小,这分明就是你脾气越发见涨了,借着话来编排我了!”

    穆红鸾还未动作,一旁自家儿子却是嗷呜一声扑了上来,

    “爹,不许打娘!”

    两只手抱着燕岐晟的手臂,小身子便似个猴儿一般挂在上头,燕岐晟就势一甩,将丑奴甩上了半空之上,丑奴尖叫一声身子飞起来,又被自家亲爹给拉了回去。

    待得身子刚落下来,又被燕岐晟甩到了半空之中,如此甩了两甩,荡了两荡,早将前头的事儿忘记了,燕岐晟冲着穆红鸾一挤眼,

    “待会儿再同你算帐!”

    穆红鸾半倚在榻上却是酥胸儿一挺,冲着他一扬下巴,纤纤食指向上一勾,一有恃无恐的样儿,那小模样又娇又媚,勾得人恨不能立时过去将她“就地正法”,只可恨儿子此时已顺着大腿爬到了他腰上挂着了。

    无奈之下只得大声吩咐人摆饭,下头人应命刚要去灶间吩咐,却听前头院子里来了,

    “世子爷,国公爷让您带着世子夫还有三位小爷过去用晚饭!”

    燕岐晟只得又带着一家子过去隔燕韫淓吃饭,饭罢燕韫淓留了儿子在书房,

    “你看看这个……”

    递过来一份军报,燕岐晟展开一看,眉头紧皱了起来,

    “耶律也这是又要蠢蠢欲动了!”

    燕韫淓点头道,

    “正是如此,延荣那小子最近可有送出信来?”

    燕岐晟想了想应道,

    “这两日倒是没有,不过若是有信儿,应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燕韫淓又道,

    “若是辽人用兵,西夏那面韩伏虎可是能应付?”

    燕岐晟傲然冷笑道,

    “爹爹,放心!西夏人早已被我打残了,若是辽人那头敢动手,便即刻写信与韩伏虎出兵西夏,便是有那乱动心思的,也可再敲打敲打!”

    燕韫淓想了想道,

    “西北边军一向彪悍,可这京城禁军全是些纨绔少爷兵,不如将禁军轮往西北及东北边军,一来可操练军力,二来也可借此提拔我们一系的军中将领!”

    燕岐晟应道,

    “儿子也正有此意,京城禁军全是些样子货,外头看着威武,实则全是些银样蜡枪头,一见血便脚软的货色,实在不堪大用!”

    燕韫淓叹道,

    “京中禁军多是世家子弟又或是富户人家出身,为了晋身想法子硬塞进去的,真正肯上阵杀敌的少之又少,如不想法子磨练一番,养着也是费靡军资,不如不养!”

    燕岐晟冷笑道,

    “一群酒囊饭袋,送上边境去杀上一轮,十万大军能活上五万便不错了,倒省了口粮!”

    父子得知军报,心知与辽人的战事只怕下半年便有再启之势,一来加紧时间练兵,二来便将京城禁军轮了五万到边塞戍边,却是换了三万精悍的边军回了京城,如此一番轮换便忙到了五月。

    燕氏父子忙,穆红鸾也未闲着,一来府上的各处庄子有春耕诸事忙乱,二来又要管着两个大小子学文练武,还带着一天一个样儿的灵均。三来便是自家妹子四丫出嫁。

    四丫是在三月底出的嫁,穆家在临安是外来户,却是没有多少亲朋故旧,细封延自是更不必说了,他一个西夏人对外都称无父无母,唯二的两位亲人如今被软禁在临安城中的一处宅院之中,自然也没有甚亲族好请。

    虽说亲戚不多,但穆大在临安做小生意,也是认识了不少人,左邻右舍也十分相得,待到四丫成亲便都请了过来,蒲国公府那头穆大却是叫了女儿来道,

    “国公爷昨日派了人送来贺礼,你回去替你妹妹道谢,还有长青在军营也是忙,若是不能来便不必特意过来了!”

    一来确是贵人事忙,二来穆家对外都称是小户人家,若是国公爷与世子爷特意赶来,让有心人瞧见了,反倒是一桩麻烦事儿。

    总归小女儿婚事,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吃一顿酒便罢了,不必太过讲究排场颜面之类的。

    穆红鸾知晓自家亲爹这是在临安做小生意如鱼得水,不想让人知晓穆家与蒲国公府的关系,怕以后反倒与人不好相处,当下笑着道,

    “前头娘嫌弃女儿,如今爹爹也嫌弃女儿了,我瞧着呀!你们就是有了小女婿,便嫌充我们长青了!”

    穆大听了只是呵呵笑,杨三娘子瞪眼抬手打她,

    “你这孩子越发不着调了!”

    一旁丑奴见着了忙过来抱了她的手,口中只叫嚷,

    “外祖母,你别打我娘!”

    杨三娘子见着他一颗心软得似水一般,忙换了一张脸,笑眯眯道,

    “好孩子,外祖母不打你娘!不打你娘!”

    见女儿躲在外孙的背后得意的偷笑,不由又瞪她一眼道,

    “你好脸笑,丑奴这都四岁了,你那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

    穆红鸾将儿子往她怀里一推道,

    “这不是有一个了吗?”

    杨三娘子有些急了,

    “你这不打算再生了?堂堂一个蒲国公府只一个嫡孙,这可怎么成!”

    穆红鸾笑道,

    “娘放心!这事儿长青与我早商议过了,亲生的只丑奴这一个,您老要是嫌弃我也没法子啦!”

    杨三娘子气得不成,转头向一旁笑的穆大发怒道,

    “他爹,你笑甚么笑,也不好好说说她!”

    穆大见她发火便只得开口问道,

    “老大,你与世子爷虽是商议好了,国公爷可有点头?”

    这事儿倒是真未曾当面问过公爹,不过这几年公爹言语间也从未透露过催促之意,想来应是长青早已与公爹表明过了。

    当下应道,

    “爹爹不用担心,公爹他老人家也是未曾过问的!”

    穆大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丑奴的头顶叹道,

    “罢,即然你们夫妻二人商议过的,又有国公爷点头,便自家事情自家作主了!”

    杨三娘子听得直瞪眼,

    “你个憨人晓得甚么!”

    趁着这几年老大还能生,为何不多生几个?只一个嫡子若是以后日子长了,长青起了甚么心思纳妾一个接一个的生,老大怎么办?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成亲日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家女儿着想,杨三娘子一面操办四女儿的婚事,一面却是将这件事又放进了心里,想得多了夜里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如此又累了两日下来,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二丫心细,见着杨三娘子憔悴的样儿便问,

    “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杨三娘子心时烦着,瞧见二丫暗道,

    “这个小祖宗又是我一桩心事!”

    唉!真正是前世里欠了她们的,按下葫芦起了瓢,就没一个让老娘省心的!

    当下没好气的道,

    “有甚么好不好的,老娘就是个操心的命,一个个的……都是来讨债的!”

    见二丫被自己吼的悻悻地站在那处,心下又是一软,口气又软了下来,

    “昨晚上没有睡好,有些头疼……”

    想了想道,

    “明日就是四丫的好日子了,前头我在城里订了一头肥猪,你今儿过去再给我问一问,可不许他们临到时候变卦,坏了你妹妹的好事!”

    “哎!”

    二丫应了一声,将小妞妞托给了四丫与细封延,自己出了门,进了城寻到杨三娘子所说的猪肉摊子前头,那摊子后头站着一个汉子,身量微胖,褂子敞开露出肚皮,见着人倒笑得十分和气,

    “这位小娘子,可是要买肉?”

    二丫低头应道,

    “我们是城外穆家的,前头我娘来这里订了一头肥猪,明儿你们可能准时送来?”

    那汉子一听立时笑道,

    “原来是穆家的妹子!你放心……明儿天不亮肥猪就送到!”

    “哦……”

    二丫点了点头,便低头疾步走了。

    待到第二日,五更天穆家的小院便灯火通明,有那来帮手的众邻里妇人便相携过来了,杨三娘子一面招呼着,一面对二丫道,

    “出去路口瞧瞧,肥猪可是送来了!”

    二丫依言到路口等了没有多久,果然见着昨日那汉子推了一辆独轮车过来,上头用绳子绑了一头硕大的肥猪,鼻子里正哼哼着,那汉子见着二丫笑得十分开怀,

    “穆家妹子,你来等我吗?”

    “嗯!”

    二丫应了一声低头在前头走,那汉子便在后头跟着,走两步便同她说话,

    “穆家妹子,今日成亲的是你妹子吧?”

    “你在家里排行在几?”

    又或是,

    “这头肥猪我是三更天去隔壁村里收的,专为了给你们家送来……”

    他说着话,二丫低头走路,实在抹不过脸了,便点头摇头算做了回应,两人到了穆家的小院里,杨三娘子见着人便笑,

    “怎得是朱老板亲自来送货?”

    旁人有认识他的也笑道,

    “朱三哥的生意如何越发大了!”

    此人在家里排行在三,杀猪又很以三把刀出名,本名叫甚么都不知晓了,旁人都叫他朱三刀。

    那朱三刀笑道,

    “小本生意,不过都是诸位帮衬着罢了!”

    穆大与细封延上来帮着将肥猪挪到了早已备好的案板之上,那朱三将随身的三把刀放在案上,取了一把尖刀便要动手,细封延要上前帮忙,却被杨三娘子拦道,

    “你今日可是新郎倌儿,见了血不好,退一边儿去!”

    细封延只得站到一旁,见那朱三手执尖刀两步过来,一手按在猪脖颈之上,另一手中尖刀往前一送,又快又准,噗嗤一声便捅进了那头肥猪的咽喉之处,一阵震天响的惨嚎之声传来,肥猪一阵挣扎,伤口处血如泉涌,有人使了木桶接猪血,按着那肥猪没有多久便血尽而亡,却是杀得又快又狠又漂亮。

    待得那猪不再动弹了,便取了滚烫烫的水来,一面往上淋,一面取了尖薄的刀来刮猪毛,朱三刀手极快,毛刮得又快又干净。之后又取了一把宽背厚刀,用来开膛破肚,取那猪下水,心肝脾肺肾,头蹄脚肚肠这些个东西取下,自有人收拾拿到一旁收拾,这厢又剔骨分肉,手起刀落之间却是十分利落。

    细封延瞧着笑道,

    “朱三哥,这一手杀猪的功夫倒十分厉害!”

    便是自己这有功夫在身,又是练刀的行家,瞧在眼中也觉十分漂亮!

    朱三笑道,

    “甚么厉害不厉害的,不过练得手熟罢了!”

    说罢又拿眼瞥了一旁帮手的二丫。

    这一日四丫的婚事办得十分热闹,新郎倌被人拉着强灌酒,燕岐晟却是便服前来,跟在穆大身后一起待客,这些客人当中有些也是认识蒲国公府世子的,见着人连忙站起来,燕岐晟却是上来端酒杯道,

    “今日乃是小姨妹喜事,燕某不过陪客罢了,诸位不必拘礼!”

    这些人自然也不是傻的,见世子爷便服陪客,又连连示意,便都笑着吃了一杯酒,坐下装做无事各自说话了。

    只酒席近了尾声,客人们还剩零散几人,杨三娘子才把燕岐晟拉到了一旁来悄声问道,

    “你同红妞儿这是不打算再生养了?”

    她说话间神色忧虑,燕岐晟见状便知她心意,当下笑道,

    “岳母放心,此事小婿心里有数的!”

    杨三娘子仍是担忧道,

    “你们膝下只丑奴一个,总归不牢靠,还是多生几个好!”

    燕岐晟明白她担忧的乃是女儿,不由笑道,

    “长真前头生丑奴太过凶险,小婿瞧着实在是怕极了,便不敢让她再生了,又长真亏了身子再生于她也不好,前头我爹爹为了犒劳她辛苦,将临安城外几个庄子都拨到了长真名下,岳母放心,小婿自会好好待长真的!”

    杨三娘子听了心里稍稍放下,嗔道,

    “亲家公待长真视如己出,你对长真的情意我也是明白的,我自不是争那些身外之物,只……这偌大的家业,只一个孩子总归不甚牢靠!”

    燕岐晟听了哈哈笑,

    “岳母,丑奴这孩子,长真教养得极好,养他一个抵旁人家十个孩子,您瞧瞧我不也是长到十多岁都是独子?”

    他可是嫡子,燕二郎出身太低,如今有丑奴在,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他燕岐晟战死沙场,这蒲国公府也轮不到燕二郎名下去,他这庶子有也罢,无也罢,不过此许钱财的事儿,自己也是如同独子一般的。

    他扯上自己说,杨三娘子倒不好再说了,只好叹气点头道,

    “罢!你们即是主意已定,便随你们吧!”

    说是这样说,杨三娘子还是觉着心里不爽利,总归是多子才多福,又不是旁人家那种吃药请神都怀不上的,怎得就不肯多生几个呢!

    燕岐晟见她脸色不豫,却是在她面前亦步亦趋的跟着,拿话劝她,走到后头妇人们的几桌,此时却是刚做完手头的事儿才开席,便有人笑道,

    “三娘子,这大女婿倒是个贴心的,怎得还来替你挡酒不成?”

    众人都笑,杨三娘子便赶燕岐晟,

    “你自去前头吃酒去,我们这处全是妇道人家,你来做甚么?”

    燕岐晟笑嘻嘻给众人敬酒,

    “总归都是姨娘婶子,也要敬一杯酒的!”

    众妇人吃吃笑着受了他的酒,这才将他赶回了前院去。

    待人都散去了,众人帮忙收拾,直到三更天燕岐晟才满身酒气的挤上了车,丑奴与秀儿都捏着鼻子,

    “爹好臭!”

    “义父好臭!”

    燕岐晟过来身子一歪,赖在穆红鸾肩头道,

    “今儿岳母大人那一关,我可是助长真过了,你要怎么谢我才是?”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侧过脸来趁着两个孩子眼望窗外,却是拿眼神勾他,

    “你想我怎么谢你?”

    那媚眼儿流转时灿若繁星,其中瑰丽妙不可说,燕岐晟只觉一肚子的酒气,直往下腹而去,伸手要抱她,却被她躲了开去,抱了丑奴挡在身前笑道,

    “世子爷,要我如何谢你都成,却只限在天明之前,过时我可是不候的了!”

    燕岐晟闻言心头更痒,猛然起身撩帘子冲外头叫道,

    “给本世子爷,快些回府去!”

    外头赶车的侍卫应了一声,扬鞭催马,车轮滚滚往涌金池而去,只可惜他们一回府中,刚下了马车还待说话,有金便凑上来道,

    “世子爷,外头有信儿送来,国公爷让您过去!”

    燕岐晟闻言又气又恼狠狠瞪了有金一眼,

    “知道了!”

    有金一脸莫名的退了下来,穆红鸾见他懊恼的神色却是噗嗤一笑,在燕岐晟转身回瞪她时,却是带着两个儿子转身走了。

    燕岐晟瞪着她曲线玲珑的身姿消失在九曲湾的大门之内,抬手一抹脸,

    “走!”

    他一身的酒气又去了菩提院,燕韫淓让人沏了浓茶送上来给儿子,燕岐晟吃了两口,这才将手中的密信打开,看了看哈哈一笑,

    “看来孙延荣那小子倒是混出了名堂来!”

    燕韫淓也是笑道,

    “汉人在辽廷之中向来被人轻贱,孙延荣那小子竟能混到得了辽皇青眼……这也是他的本事!”

    燕岐晟看着却是哈哈的笑,

    “那耶律也必是万万想不到,这叫孙帧的南朝商人会是我们派去的奸细,如今又被他委以重任给派了回来……”

    燕韫淓笑道,

    “这可是大战在际,辽皇送给我们的大礼,怎么也要好好接着才是!”

    燕岐晟点头道,

    “这事情儿子自然派手下人办好的!”

    “嗯!”

    燕韫淓点了点头。

第四百五十五章 论婚配

    父子俩商议正事到半夜,待到燕岐晟回到九曲湾中时,却是再不能睡了,只打了热水洗漱一番,过去床上狠狠的揉了几揉床上酣睡的人,穆红鸾睁开眼笑,伸了玉臂勾他的脖子,

    “长青回来了?”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燕岐晟重重吻了她一口,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军营去了!”

    穆红鸾咯咯笑着主动献上香吻,耳鬓厮磨间悄声语道,

    “下回要等好久呢……要不然……今日长青便别去了!”

    说话间领口处的莹白显现,高低起伏之间令得燕岐晟狠狠吞了一口唾沫,重重在那处咬了一口,待得穆红鸾惊呼一声,才满意的抬起身来,转身不敢再看她。

    “回来再收拾你!”

    说罢在妻子得意的媚笑中头也不回的,蹬蹬蹬下楼跑走了。

    穆红鸾笑着起了身,换上劲装自去练武不说。

    四丫成了亲三日之后,穆红鸾又回了一趟娘家,却是给了夫妻两人一个木头盒子,

    “大姐姐,这是甚么?”

    四丫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个黑漆漆也不知甚么东西制成的腰牌,上头甚么字都没有,只刻了一个展翅欲飞的鸾鸟。

    “这是我专用的牌子,你们在外头行走,只要拿了我的这块牌子,再加上暗号便可在各地的蒲国公府开设的店铺、庄园寻到人手银两的支持!”

    四丫讶然回头瞧着细封延,细封延应道,

    “大姐放心!我会保护好四丫的!”

    穆红鸾听了白眼一翻,

    “废话,这自是应有之事,你若是保护不了她,我会让你出这个门么?”

    顿了顿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收着这个东西有备无患!这便是我前头答应要送你的大礼!”

    细封延闻言便不再说话,却是被穆红鸾挥袖赶人道,

    “你去外头,我们自家姐妹有话要说!”

    赶了细封延出去,才对四丫道,

    “这牌子是留着你们应急时用,依我瞧着多半还是提银子的时候居多,他刚才在这里,我是顾着他面子没有说,那小子身上有多少银子?你又有多少银子?”

    四丫想了想赧然道,

    “确实……没多少银子!”

    四丫在家吃父母,在外吃大姐大姐夫,自己不过存些许零花银子,细封延顶个西夏贵族的身份,实则是个一文不明的穷光蛋,来了临安都是在吃岳父家呢!

    “着呀……”

    穆红鸾伸手一指戳在她额头上,

    “你们口口声声要出去游历,怎么出去?你跟着他出去当叫花婆么?他舍得我可舍不得!”

    四丫只是捂着额头悻悻地笑,

    “还是大姐姐疼我!”

    穆红鸾瞪她一眼道,

    “不是我疼你,还有谁疼你!这牌子你收在身上,要银子就寻着地方去提,一次不要提太多在身上,要不然便是招祸……”

    当下又细细同她讲了如何分辨蒲国公府的各处庄子与铺子、酒楼等,又有明暗两种的区别,

    “你们在外头跑,蒲国公府明面上的人便能助你们,解决大多半的事儿,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自有细封延那小子去做就是,你管好银子把自己养得好好的就成!”

    想了想又道,

    “夫妻之间相处贵在互敬互爱,这银子虽说是娘家出的,不过你言语间,也顾着些他的颜面……”

    四丫一一听了,都点头应是,

    “我听大姐姐的!”

    如此叮嘱一番后,穆红鸾才笑着起身,

    “左右礼我是送了,能不能成行你们自己去向爹娘讲吧!我可不管了!”

    四丫笑道,

    “这事儿我也不出面,只阿延出头就是,如今他在娘面前比我可更有面子呢!”

    这话倒也是真的,成亲不过十日四丫与细封延便要远行,杨三娘子十分不舍,只女婿有出外见世面的雄心,自家这做岳母要死拦着实在不近人情,更有小女婿说得也是可怜,

    “我自小在西北一地长大,从未见过这世界广大,如今成了家便想出去见识见识,还请岳母成全!”

    穆大也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阿延即然要出去走一走那是有志向的好事,你拦着做甚么,岂不是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杨三娘子听了再是不舍,也只得哭着放了他们离开。

    四丫与细封延离出临安先是一路南下,去见识南地风光,时时也有写信回来报平安,杨三娘子与穆大见信安心不少,又有秋季宝生便要下场应试,春季转瞬即逝,离着下场的时日只不过一个夏季了,杨三娘子的心思便转回了儿子身上,一心关切着宝生,却是连老大的肚子也不理会了!

    穆红鸾松了一口气,便专心为夏竹预备嫁妆,却是又有心撮合那顾知柏与自家春芽,春芽这丫头腼腆内向,问了几回都不说话,最后被逼的急却是哭了起来,

    “顾先生!顾先生他……他……”

    “他怎么了?”

    “他对我并无意啊!”

    “他对你无意?”

    穆红鸾听得眉毛连挑,

    这顾知柏怎么个意思?

    我们家丫头要人要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那样配不上他啦!

    竟还轮到他来挑人了?

    想了想却是趁着夏竹成亲之时,让有宝邀了顾知柏过来吃酒,有宝乃是燕岐晟跟前最亲近的人,他在府里的几位主子面前卑躬屈膝,小心奉承,在外头却是威风的紧!

    这宰相门房可是七品官儿呢!

    蒲国公府如今的势力比起宰相来可只高不低,有宝亲自相请,顾知柏那有不赏脸的道理,回去同自家老娘商量,顾老娘闻听叹气道,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未成亲也无后,这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你九泉下的父亲!”

    顾知柏默然,顾老娘又道,

    “那女子早已成亲,孩子都生了三个,你还想着她做甚么?”

    顾知柏仍是低头不言语,顾老娘见他不语,只得长叹了一声,取了枕下的盒子,拿出里头的银子给他,

    “去外头买份像样的贺礼,再置办一套新衣裳,你好歹也是蒲国公府小郎君的授业恩师,不好让人看轻了!”

    “嗯!”

    顾知柏点了点头,却听得外头院门响,有一把稚嫩清亮的声音在叫,

    “先生!先生!我们来了!”

    却是秀儿的声音,蹬蹬蹬打头跑进来的是丑奴,手上抱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先生,给您!”

    顾知柏忙双手接过来,

    “这是甚么?”

    丑奴笑嘻嘻道,

    “是我娘说天气转暖,要换新春装,便做了三套给您送来!”

    顾家母子相视一眼,顾老夫人叹气道,

    “蒲国公府是个好人家,我儿能得遇世子爷与夫人也是你的福气!”

    顾知柏笑着点了点头,打开包袱取出一套春衫来,仔细看了看,上头针脚紧密,用料讲究,在身上比划了两下,

    “竟是十分合身呢!”

    秀儿咯咯笑道,

    “是春芽的手艺!”

    顾知柏闻言手上一顿,顾家老娘知子莫若母,瞧在眼中心中便有了几分数,那蒲国公府上叫春芽的丫头来这处最多,进进出出那眼神自然是骗不过她这过来人,顾家老娘笑眯了眼对儿子道,

    “看来春芽这小娘是个有心的!我儿快穿上……待会儿出去买贺礼!”

    顾知柏依言换上,果然十分合身,顾老夫人瞧着笑道,

    “果然佛要金妆,人要衣装,我儿如此打扮一番,倒也好看了几分!”

    顾知柏赧笑,

    “娘莫取笑儿了!”

    这厢又去后头打了井水洗梳一番,便带着丑奴与秀儿上街去,

    “今儿去街面上逛逛,再为有宝成亲挑选贺礼!”

    带着两个学生出来,顾知柏便问道,

    “你们可知为师为何要买贺礼?”

    丑奴应道,

    “我知道,是有宝要与夏竹成亲了!”

    “那你们可知何谓成亲?”

    两个小的便睁着懵懂的大眼瞧他,顾知柏笑道,

    “这天生男女,世分阴阳,有男有女才能孕育下一代,蛮荒之时人不知礼,男女即无媒亦无聘,不过相遇便可行交配之事,其行亦如野兽,毫无廉耻可言,到后头三皇五帝,人智渐长,礼仪廉耻,三纲五常……”

    顾知柏一面走一面讲,两个小孩儿听得津津有味,秀儿双眼晶亮嚷道,

    “先生我知道啦!这男女婚配就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然后即要媒也要聘,更要家中父母长辈点头,还要……还要请了许多人来吃酒!”

    前头四丫成亲,秀儿自然也跟着去了,于小孩儿而言这样的事情,自然最记得的便是热闹的场面,一大堆人吃吃喝喝好不开心。

    丑奴也道,

    “可是我娘说了,男女婚配最紧要两情相悦,若是不喜欢的人凑到一处又不会好好过日子的话,便会成怨偶!”

    这些话自然不是说给丑奴听的,却是他偷听娘与爹爹说话听来的。

    顾知柏笑道,

    “此话自然是不假,世子夫人与世子据说是从小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情自然最是真挚的!”

    说话间却是神色缓了下来,带出点点惆怅之色来,想当初自己何尝不是两小无猜,只不过世事难料,守孝三年,官职无有了,连相恋之人也离去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旧相识

    丑奴见他神色黯然下来,便问道,

    “先生为何不欢喜,可是因为没有两情相悦的人么?”

    顾知柏一笑倒也坦然点头道,

    “先生确是无人喜爱!”

    秀儿忙应道,

    “先生不必伤心,有我们喜欢你!”

    顾知柏听了伸手抚秀儿的头顶,丑奴却是摇头对秀儿道,

    “先生说了这许多,你都不懂么?我们的喜爱是学生对先生的敬爱,先生适才说的是男女之爱,不一样的!”

    秀儿愣愣问道,

    “有甚么不一样?”

    丑奴应道,

    “男女之爱就像爹和娘那样啊!要有人陪先生每日三餐,睡在一处,还要生孩子……对了,还要给先生做衣裳,做鞋子……”

    “哦……”

    秀儿恍然很是怜悯的看向顾知柏,

    “先生好可怜!”

    要是能有一个像娘一样好看的妻子,先生便有新衣裳穿了!

    继而又是双眼一亮,

    “先生娶春芽吧!春芽不是给先生做了衣裳么?”

    丑奴闻言也是连连点头,

    “对!让先生娶春芽,春芽又好又美,又会做衣裳还会做小点心……”

    想了想却是转头对顾知柏道,

    “先生若是娶了春芽就到我们府里住,这样春芽也不用走了!”

    顾知柏听了哑然失笑,伸手刮丑奴的小鼻头,

    “你这不肯吃亏的性子,是怕娶了春芽没人给你做吃食吧!”

    丑奴嘻嘻的笑,拉着秀儿蹦蹦跳跳的往前头走去,顾知柏在后头含笑摇头,

    “童言无忌!我年纪大春芽许多,家中又只有破屋一间,老娘还病卧在床,如何能害了她!”

    实则他也不是似老娘一般,心里念着以前那人不肯娶妻,只家中贫寒,自己又经年的怀才不遇,老娘又是重病在床。

    偏偏自己又是一个心气儿高的,娶好人家的女儿是怕拖累了人,只若是让他随意寻一个女子传宗接代,日夜面对一个面目可憎,形容粗鄙,言语浅薄的女子,怕是比杀了他都难受,倒不如索性独身到如今,也免得害了人!

    顾知柏带着两个学生一路在临安城中闲逛,去那果子铺里选上好的果子盒做贺礼。

    在街面上见着一家铺面最大的进去,里头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小二上来招呼,给顾知柏瞧他们的果子,

    “客官请看,我们家的果子可是专请了宫里出来厨子密制的……”

    这类果子盒分做四样、六样、八样最多可到十六样,顾知柏想了想选了十六样的果子盒,八棱角的精巧木头盒子,分了三层,上下六格,中间四格,里头按色放了各色的糕点果子蜜饯,搭配的十分好看。

    丑奴喜甜,见着这些便喜得小白牙一闪一闪的,拉了他的袖子道,

    “先生,我饿了!”

    顾知柏知他性子,当下笑道,

    “你这是馋了吧!”

    又瞧了瞧秀儿,

    “你们两人只许选一样,不许多吃,小心吃坏了牙!”

    两个小的欢呼一声便冲了过去,顾知柏立在那处嘴角含笑瞧着两小挑选,却听身后有人轻轻叫道,

    “明章!”

    顾知柏一愣转过头去,不由立时一呆,

    “是你?”

    内堂里走出来一名子,女子做了妇人打扮,却是并未戴帷帽,生得样貌倒也有三分姿色,见着他转过头来便笑道,

    “适才一晃眼,瞧着便有些像你,撩帘子出来一看,果然真是的!”

    顾知柏回过神来忙行礼道,

    “久不曾见!你一向可好?”

    那女子看了一眼要铺子里挑挑捡捡的两个孩子,见着丑奴模样不由狐疑,

    “明章,这两个孩子……你从何处寻来的?”

    听说他并未娶妻,为何竟有孩子了?

    顾知柏应道,

    “这是我的两位学生!”

    当下叫了丑奴与秀儿过来见礼,那女子打量了两个孩子一番道,

    “明章这两位学生,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想来如今日子要好过些了吧?”

    “有劳动问,如今日子是要好过些了!”

    这话倒也不假,若是没有蒲国公府的帮衬,说不得这个年节都过不去呢!

    那女子闻言叹了一口气,

    “你也年纪不小了,还是为自己打算打算吧!别……别再恋着过去了!”

    顾知柏闻言神色未变,只是淡淡道,

    “倒不是恋着过去,只一时没有合意的!”

    那女子脸色变了变,点头道,

    “你也莫多挑剔了!”

    顾知柏点头不再说话,二人一时静默,丑奴过来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另一个,伸手拉了顾知柏的袖子道,

    “先生,我们选好了!”

    “哦!好!”

    顾知柏过去结账,那女子出声道,

    “明章是我故友,这账便不用付了!”

    顾知柏仍是将银子递给了店小二,口中道,

    “总归是小本经营,没得因着是旧识便不付银子的!”

    顾知柏放了银子在柜上,便带着丑奴与秀儿出去了,那女子立在铺前目送他们离开才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去里头,有人问道,

    “那可是你以前的青梅竹马?”

    女人低声应道,

    “甚么青梅竹马,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但男女有别,年岁大了便不怎么来往了,刚才瞧见了便出去见一见……”

    顾知柏手提着贺礼,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脸上却是有些郁色,丑奴一双乌溜溜的眼儿瞧了半晌问道,

    “先生与那女子可是旧识?”

    顾知柏点头,

    “那是小时长大的玩伴,如今她已嫁人生子,倒也生活美满!”

    丑奴又仔细瞧了瞧他,

    “这可是与先生两情相悦之人?”

    顾知柏听着吓了一跳,

    “慎言,若是传了出去是要坏人名节的,切切不可胡说!”

    丑奴闻点了点头转头对秀儿悄悄道,

    “怪不得先生一直没有娶妻,原来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嫁给别人了!”

    秀儿也悄悄道,

    “那女子为何要嫁给别人?”

    丑奴想了想道,

    “我看那女子夫家应就是开那点心铺子的,家里定有吃不完的果子,先生没有,所以那女子就嫁给别人啦!”

    此话虽不中,但也不远矣!

    两个小的悄悄话,自以为说的大声,顾知柏却是听得一头的冷汗,

    这小人儿真是成精了!

    当下回身喝道,

    “还不快跟上来!”

    两个小的忙快跑两步追上来,秀儿拉了他的袖子道,

    “先生不用伤心,你虽没有点心铺子,却能写文章,知晓无数大道理,那女子不喜欢,春芽姐姐喜欢,你娶她就成了!”

    丑奴也连连点头道,

    “对!我今晚上就回去同娘讲,春芽是我娘的人,我娘发了话她一定会嫁的!”

    顾知柏听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你可不许回去胡说!”

    若是这般回去一说,自家能不能做这先生是两说,只怕惹恼了世子夫人叫人绑了他来揍一顿!

    这街面上风吹微凉,他的额头上却是已见了汗,心中暗道后悔,

    “今日也不知失了甚么疯,要同这两个小人精讲起婚配来,倒惹出这么一通胡话来!罢罢罢……还是待他们大些再讲吧!”

    只他虽对两个学生下了封口令,却是架不住丑奴与秀儿对穆红鸾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晚上坐在饭桌之上,一面抢肉吃一面将今日的事儿,竹筒倒豆子般全数倒给了穆红鸾知晓,穆红鸾问道,

    “你们怎么就瞧上春芽了?为何不是秋兰或是冬雪?”

    丑奴与秀儿互视一眼,想了想道,

    “不知道为甚么,就觉着是春芽!”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心中暗道,

    “小孩子家家心思最是清明通透,他们瞧在眼中,明白在心里,只是不知如何讲同来罢了,听他们言语之间提起春芽,那顾知柏言语之间似并无着恼之意,看来此事说不得还有几分意思!”

    待到夏竹成亲这一日,夏竹是在九曲湾里出嫁,送到府外头隔了两条街的燕二置办的宅子里。

    蒲国公府上的下人,到了燕大、燕二这类大管事的地位,走出去论起身家来比那五品的官儿也不差,在临安置办宅子自然不是难事。

    蒲国公府这头吹吹打打的送出去,那头燕二的府上已是宾朋满座,顾知柏自然也到了场,只在座的人他认识的不多,熟一些的是四处拱手与人打招呼的杨大强。

    杨大强今日也是放下了手中的诸事过来祝贺,见着顾知柏便很是热情的拉了与他同坐,顾知柏正愁独坐无人说话,自然是欣然应允。

    杨大强此人虽生于市井,底子里是个街面上的混混,不过为人豪气真诚,又在蒲国公府上历练这么些年,说话做事便有了些章法,虽说肚中无有多少墨水,但东拉西扯,同顾知柏说起话来倒也投契。

    他在外头跑得多了,眼皮子杂,人面也广,自然不是顾知柏之类只知埋头读书,又身在贫民窟中的穷书生能比,当下一面嗑着面前的瓜子儿、花生,一面悄悄与他指点宾客中的人,都是些甚么来历。

    如这一个是临安衙门里的主管账簿的小吏呀,那一个又是蜀中丝绸庄的管事呀,这一个与蒲国公府时常走动供应炭火的,那一个人又是与有宝娘的远方亲戚,又在临安做些甚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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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