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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七章 醉后胆

    如此种种,顾知柏听得津津有味儿,他如今出世多年,自然知晓人际来往自有重要之处,见杨大强不吝赐教,却是心中感激,

    “多谢杨兄与小弟提点这些!”

    杨大强伸手拍他的肩头,

    “先生何必客气!先生乃是有大才之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以后杨大强还要先生提点呢!”

    “不敢!不敢!”

    两人一来二去倒亲近了不少,待到新娘子迎进门来,拜了天地,送入洞房,一众宾客便开始吃吃喝喝,杨大强酒量奇大,顾知柏却是个三杯就倒,被杨大强拉着吃了两杯便已是脸上绯红,有些不辩东西了。

    杨大强见状哈哈大笑,拉了他起身道,

    “先生的酒量实在太差,我们且到后头歇息一下!”

    拉了顾知柏到后头专给客人歇息的后花园坐下,有小厮奉上一壶茶,顾知柏吃上了两口,这才觉着好些,杨大强与他闲话道,

    “说起来夫人身边这四个丫头来,我却是没想到竟是夏竹先出嫁!”

    顾知柏也是见过穆红鸾身边的四个丫头,只他乃是外男不好评理旁人内眷,只是喝茶不语,又听杨大强道,

    “夏竹这丫头是个性子爽利的,无有甚心眼,不过若是论起来,还是春芽那丫头性子最好,是个体贴温柔的,前头夫人便曾想将她配了府里的侍卫……”

    “哦……”

    顾知柏听了心头一动,

    “配……配府里的侍卫?”

    杨大强见他接话立时心中暗道,

    “有门儿!”

    当下又忙接道,

    “可不是么,春芽这丫头好,府里的侍卫,外头跑得管事都有人求到夫人面前来,有人还去求了世子爷说项,只……你也知晓,我们这府里是夫人说了算,夫人疼惜她们几个在跟前伺候不容易,许她们自主婚配……”

    顿了顿却是又话风一转,

    “不过女儿家的青春易逝,总不能一辈子在夫人跟前不成亲,夫人也不想让她们孤家寡人,凄凄惨惨的,因而也在四处寻合适的人家!”

    顾知柏听了强笑应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然也是应该的!”

    杨大强眯眼瞧了瞧他笑道,

    “那是自然的,我们家夫人意思是,不想让几个丫头离得太远,便想在府里寻,夏竹这是一个了,春芽便是第二个……”

    又瞧了顾知柏一眼道,

    “前头有一个倒是不错,年纪轻轻生仪表堂堂,又是个武艺出众的,我们夫人瞧着也喜欢,便预备着配了春芽!”

    “哦……”

    顾知柏听得想扯嘴角只觉僵硬无比,半晌扯不动才勉强笑笑道,

    “那……那岂不是般配?”

    春芽时常进进出出自家那院子,眉梢眼波之间,若说顾知柏瞧不出来其中暧昧情意那是骗人的,若说不心动也是假的。

    前头那一回穆红鸾问起春芽可有意中人之时,倒是真将春芽的心撩动了,她心中暗道,

    “夫人待我们极好,若是……若是我真要想同顾先生……夫人定也是点头同意的,只这种事儿也不能我一厢情愿,还需……还需问过顾先生才是!”

    第二日过去探望顾老夫人时,却是壮着胆子问顾知柏道,

    “先生,今日做的饭菜可是能入口?”

    顾知柏闻言点头,

    “春芽姑娘手艺极好,顾某连吃了三大碗呢!”

    春芽闻言羞红了脸道,

    “顾先生,若是喜欢,春芽愿为先生洗水做汤羹,便是……便是一世也愿意的!”

    顾知柏听了先是一愣,却是脸色沉寂下来,半晌才应道,

    “顾某这院子实在简陋,怕是委屈了春芽姑娘!”

    “我……我不觉着委屈!”

    顾知柏闻言只是沉默不语,春芽立在那处拿眼看他,见他神色木然,一颗原本灼热的心儿,一点点的凉了下去,最后终是含泪离去,她走后顾知柏却是长叹一声,呆坐良久。

    春芽是个好女子,只自己家贫,又有老娘卧病,嫁过来便受苦,又何必害了人好好的女儿家!

    只说是这般说,如今听说她要配给旁人,这心里头的滋味儿实在是难明,又酸又苦又涩,只觉着刚刚喝下去的酒都化成了苦瓜水,苦得人连心肝都被揉在了一块儿,苦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堵着胸口难受之极。

    顾知柏脸上也装不出笑来,嘴上更说不出赞同的话儿来,只得低头定定看着面前的清茶,端起来入口还是苦煞了人,却是强忍着一点点的啜了下去。

    杨大强冷眼旁观,心中暗笑,嘴上又道,

    “那人瞧着好是好,只前头夫人派我去探他口气,却好似有些嫌弃春芽乃是奴婢出身!”

    这话倒也不假,春芽乃是下人,虽说即是夫人许她们出嫁,那必是要放了卖身契还她们自由之身,但终归是下贱人出身,若是有心挑剔自然还是有话说的。

    不过蒲国公府出去的丫头可不比寻常人家的,杨大强说这话就是扯谎来试顾知柏的,果然顾知柏一听立时皱紧了眉头,

    “春芽姑娘极好,虽说出身低些,但人美性子又好,又有一手好厨艺,怎得让人如此轻贱?这门婚事不要也罢!”

    杨大强听了又是暗笑,面上却叹气道,

    “这有甚么法子,她出身差是明摆着的事,让人嫌弃也是没法子,总不能因为这个不嫁人吧!”

    顾知柏听了怒道,

    “也不能为了嫁人便随意让人轻贱吧!”

    “那要如何?”

    杨大强一摊手道,

    “这府里能入夫人眼的不多,顾先生你算一个,那小子也算一个,春芽不嫁他难道嫁给你?”

    哈哈!话赶到这处了,看你还不小子还不现形!

    顾知柏一愣立时摇头道,

    “杨兄莫说笑!顾某配不上春芽……”

    杨大强眼珠子一转,点头应道,

    “顾先生说的也是,你的年纪配春芽是大了不少,比不上那小子年青力壮,至于家境嘛……那小子家中是临安富户自小练武,入了蒲国公府办事很是得力……”

    却是说了一堆那小子的好话,顾知柏前头还觉着自家配不上春芽,只听杨大强这么一说,却又心下不服了,趁着酒意应道,

    “杨兄这话却是贬低小弟了,我虽年纪大些,但腹有诗书,知礼守仪,家境虽不好,但再隔上几年未免就比他差!”

    杨大强闻言差点儿笑出声来,却是面含讥色道,

    “先生,倒不是杨某人瞧不起先生,只先生所说是未知之事,那比得上春芽一嫁过去便享福……”

    看了看顾知柏又黯然的神色,忙又道,

    “她要人前享福自然背后就要受罪,那小子倒是瞧得上春芽容貌,却嫌她出身,这也是她应受的罪!”

    顾知柏听了大怒,

    “即是结成夫妻,便应互敬互爱,怎能还未入门便对妻子嫌弃,以后若是……若是容颜老去,又或是夫妻之间有了口角,岂不是要立时恩情断绝!”

    杨大强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道,

    “女人不都是这样么?靠着一张脸过日子,以后人老珠黄便应退位让贤,若是贤惠的便让她顶个正室的位子操持家务,若是不贤惠便休弃就是!”

    此言一出,饶是顾知柏再好的脾气,也腾得站起了身喝道,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结发为夫妻便应恩爱两不疑,糟糠之妻便应不下堂!如此行径比禽兽又有何区别!”

    杨大强见他如此,也站了起来冷笑道,

    “甚么糟糠之妻不下堂,甚么恩爱两不疑,女子生来下贱,她出身下贱便更加下贱,有人娶便不错了,还有甚脸挑挑捡捡……你若是心疼她,你去娶呀!”

    看你小子还不上钩!

    顾知柏闻言气往上撞,

    “娶就娶!我顾某人虽说家贫无能,但也决不会瞧轻她,更不会轻贱她,必定如珠如宝的待她!”

    杨大强冷笑,

    “呸!人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就是个读书人,现下说得好听,有胆子现在就去夫人面前提亲,娶了她好好疼一辈子给我瞧瞧!”

    “我……”

    顾知柏脸色涨红立在那处,嘴唇嗫动,杨大强更是大声的嗤笑,

    “瞧瞧……读书人卖的就是一张嘴!光说不练的货!”

    顾知柏气得浑身发抖,

    “姓杨的,你少小瞧人!我……我现在就去!”

    杨大强抱胸斜眼,一脸不屑的瞧向他,突然一伸手抓着顾知柏的手腕,

    “走!有胆量便现下就跟着我去!”

    “去就去!”

    两人拉拉扯扯出来,便要往蒲国公府去,经过席间杨大强突然眼珠子一转,伸手抄了一小坛酒,

    “来来来!你若是无胆便再吃一口酒!”

    顾知柏怒道,

    “不必!我顾明章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说罢又拉拉扯扯着与杨大强一同出来,往蒲国公府而来,临到了府门前见着那高大的门楣,顾知柏脚下有一丝迟疑,心中暗道,

    “就这么去提亲,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他一迟疑,杨大强瞧在眼里立时嘲笑道,

    “顾先生若是害怕了,现下走就是!”

    顾知柏气道,

    “顾某怎会害怕!”

    只是这般唐突而来,夫人若是觉着我不诚心,又当如何收拾?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一生诺

    顾知柏立在那处心有顾虑却是脚下有些迟疑,杨大强一见,却是在一旁抱胸斜眼冷笑,将手中的小坛酒往他面前一送,

    “先生可是害怕了?要不要吃一坛酒壮胆!”

    顾知柏想了想,此时倒也不推了,接过来大大灌了一口,只觉肚子里一股子火热升腾,抬手一抹嘴角的酒渍,一撩袍子抬腿上台阶,

    “走就走!”

    却是当先朝里头走去,杨大强在后头暗笑,两人进了府门直奔九曲湾,穆红鸾听报心中诧异,

    “不是让杨大强去探那顾知柏的口气么?为何竟将人带回来了?”

    她在正堂见了顾知柏,见他脸泛红晕,脚下略有不稳,便知这是吃醉了酒,

    “顾先生,今日不是在那府上吃酒么?怎得过来了?”

    穆红鸾笑问道,

    “呃……这个……”

    顾知柏与杨大强赌气前来,未入这九曲湾倒还能鼓着气,入了这九曲湾立在大堂之中,一见贵气逼人的美艳夫人,立时便如被人戳了一针,胸口的勇气泄了大半,听穆红鸾问起立时踌躇不知如何说话,穆红鸾目光又移向了杨大强,杨大强哈哈一笑道,

    “夫人,顾先生有话同您讲,乃是好事一件呢!”

    “哦?”

    穆红鸾闻言又转向顾知柏,

    “顾先生有何话要说?”

    顾知柏被她美眸一盯,更不知如何开口了,只如今势成骑虎,难以抹开脸面,此时间若是打退鼓定要被杨大强瞧不起,若是世子夫人知晓了原委,肯定也要是瞧不起自己的。

    当下长吸一口气,一咬牙一闭眼,躬身行礼道,

    “夫人,顾某此时过来,却是……却是想向夫人求娶您跟前的春芽姑娘!”

    “求娶春芽?”

    穆红鸾闻言一愣,转头冲杨大强打了一个眼色,

    “不是让你探一探他的口风么,怎么把人弄到这儿来了?”

    杨大强接收到她眼风,嘿嘿一笑,

    “夫人,顾先生此次前来,乃是诚心求娶春芽呢!”

    “是么?”

    穆红鸾目光转向顾知柏,顾知柏点头应是,

    “夫人,顾某对春芽姑娘早已心中倾慕,今日顾某特来向夫人提亲,还望夫人成全!”

    “哦?”

    穆红鸾挑眉端坐在那处,却是神色淡然,

    “顾先生可是想清楚了?莫不是吃了酒一时气血上涌,头脑发昏了?”

    “这个……顾某想得甚是清楚,确是真心想娶春芽为妻,还望夫人成全!”

    穆红鸾点了点头应道,

    “即是如此,敢问先生家有良田几亩,屋有几间,家财几何?”

    “这个……”

    顾知柏被她问得背后立时冒出汗来,自己的身家如何世子夫人那会不知晓的,这般发问只怕是心中不愿有心留难了。

    “顾某虽家境贫寒,但对春芽姑娘是真心爱慕,日后必也会待她如珠如宝,不敢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穆红鸾听了冷笑,

    “先生这是吃多了酒说笑呢!空口白牙轻飘飘一句话就哄得女儿家将终身许给你么?”

    现在的男人都是怎么了?女儿家真是天生命贱,任你哄两句就嫁了?

    当人是傻子么?

    顿了顿见顾知柏垂头不语,才又道,

    “顾先生的家境,本夫人也是知晓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先生是有真才之人,只家境实在太差,还有一位常家卧病的老娘,春芽嫁过去先就要伺候老娘,我这丫头虽说出身卑微,但跟在我身边,比起一般小官小吏人家的女儿也是半分不差,光是伺候她的小丫头都有两个……先生自问可是有法子让她过上好日子?”

    看了看顾知柏灰白的脸色,又道,

    “本夫人看在先生你今日是吃多了酒,说胡话!”

    “顾某今日……虽说是吃了酒,也确是受了杨兄相激,但向夫人所说之话都是肺腑之言,决无虚假!”

    穆红鸾冷笑道,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事儿在眼前摆着呢!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儿家嫁人也不说一定要荣华富贵,使奴唤婢,但总要小康温饱,不至卖儿卖女吧……”

    “我……”

    顾知柏刚要说话,穆红鸾却是一摆手道,

    “先生不必急着表白,今日你吃了酒怕是脑子不清楚,先生还是回去待酒醒后,想个清楚明白后再来见我吧!”

    说话间却是端茶送了客,顾知柏见状只得无奈退了出去。

    杨大强见他离去,才凑过来问穆红鸾,

    “表妹为何不肯点头!我这也是话赶话,就势将那小子的军,激了他来提亲的!”

    穆红鸾闻言却是瞪了他一眼,

    “我们家的女儿嫁不掉么,怎么还要激得他来,让他自家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明白了再来提亲!我们家春芽嫁他本就是委就,若是让他轻轻易易娶了去,来得太轻松怎会好好珍惜,正是要他辛苦求来才知晓宝贵!”

    杨大强听了却是不以为然,

    “这顾知柏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清高,若是因着此番回绝,他耍脾气不再来了可怎么办?”

    “哼!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若只是提一回便不来了,便说明他对春芽也无有多少情意,这种人不嫁也罢!”

    杨大强转头瞧了瞧屏风后头,露出半个身子的春芽,此时正垂着头不语,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着。

    心中不由暗叹,

    “表妹这性子说一不二,若是那姓顾的真不来,这丫头怕只有死了这条心了!”

    总算顾知柏对春芽还是有几分真情意的,回去辗转一夜,心中暗道,

    “昨日虽说是吃了酒受杨大强的激,但倒也真不后悔,若是真让春芽嫁给旁人……”

    想起来竟觉胸口堵得难受,躺着都不舒坦,便一翻身坐了起来,看着床头放着的新衣裳,

    “当年她嫁人时我虽难过,也无有这般心绪不宁的时候,也只是恨自己无能不愿耽误了她的前程,想开之后便放了,可若是春芽……”

    眼前现出那个神情温柔的女子,

    “她若是真嫁给了旁人,我这一生怕是真不会再娶他人了!”

    好女子难遇,自己又不肯委屈,错过了春芽,只怕真要后悔终生了!

    转念头又一想,

    “只世子夫人说的是实话,我如今这样的处境,春芽嫁过来便是吃苦,岂不是害了她?”

    唉!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旁边一间顾家老娘听得儿子那房中的动静,便咳嗽几声叫道,

    “明章……明章?”

    顾知柏听到呼唤,便起身拨亮了油灯,过去应道,

    “娘,可是要起夜?”

    顾老娘摇头,问他道,

    “今日去吃酒可是与人有了口角?”

    顾知柏摇头,

    “无人与儿子生事,只……”

    犹豫了一番,还是将今日的事儿讲了出来,顾家老娘一听却是脸上一静,只低低道,

    “我儿过来!”

    顾知柏依言过来伏下身来,

    “娘……”

    “啪!”

    眼前一花,脸上却是挨了自家老娘一记耳光,顾知柏自小到大孝顺听话,又是个学业出众的,还从未被老娘打过脸,不由摸着脸愣在了那里。

    顾老娘连声咳嗽,伸手抚着胸膛,半晌才怒道,

    “你个混账东西,是读书读傻了么?男子汉大丈夫便应敢作敢当,你前头不过没做上官儿,便灰心丧气缩在市井之中每日里混日子,为娘我知朝廷腐败,你不做官儿倒也罢了,只无官做便又如何,便娶不得妻养不了儿么?只要有你膀子力气总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肯舍下脸同,更不必说你十年寒窗,学的满腹诗书,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乃是人伦大事,你如此畏首畏尾如何做个男人?”

    顾知柏被自家老娘一巴掌打来,又如此教训了一番,愣在那处半晌才点头道,

    “娘说的是,孩儿错了!”

    第二日,顾知柏果然又至蒲国公府,再向穆红鸾求亲,这一回穆红鸾却是叫了春芽出来,当面问道,

    “春芽,顾先生前来同本夫人提亲,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春芽垂着通红的小脸应道,

    “夫人,奴婢……奴婢愿意的!”

    穆红鸾看了顾知柏一眼,

    “顾先生家境贫寒,又有长年卧床的老娘,你嫁过去便要吃糠咽菜,伺候老娘了!”

    春芽轻声应道,

    “回夫人的话,奴婢倾慕顾先生才华,并不介意其他!”

    “嗯……”

    穆红鸾看了一眼,听了春芽之言而神情激动的顾知柏,应道,

    “好吧!你即是愿意跟着他吃苦,我也不好阻拦,只要……日后不后悔便成!”

    春芽抬头瞧了一眼顾知柏,咬唇道,

    “夫人,奴婢决不会后悔的!”

    穆红鸾闻言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顾先生还是回去请媒人上门吧!”

    “多谢夫人!”

    顾知柏大喜向穆红鸾深施一礼,又转身向春芽行礼,

    “蒙春芽姑娘不弃,愿以终身相许,此恩此情顾某人铭记在心,愿立誓决不负你!”

    顾知柏确是一诺千金,果然遵守诺言,任他日后外放主事,又回京任职,一路到太子太师乃至太师,却是与春芽形影不离,一生一世只守了她一人。

    ……

第四百五十九章 买宅子(一)

    待到将春芽嫁了出去,已是七月末了,宝生眼看着要下场应试,偏妻子又怀了身孕,穆大与杨三娘子又是喜又是忧,幸好宝生身后有魏先生,又有岳父付济舟,这两位临安有名的大儒指点,想来榜上有名必是跑不了的。

    穆红鸾闻听得喜讯也是笑道,

    “这孩子是个聪明的,这是提前来报喜呢!”

    这厢叫人挑捡了不少好东西,亲自过去探望顾二娘子。

    宝生与顾二娘子住的宅子也是在城外,是座三进的宅子,外头还有一片山林,因着在城外价格并不太贵,虽说进出需得马车代步,但胜在幽静精巧,小两口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却是正好。

    穆红鸾进去自有丫头引了她往里头去,顾二娘子这才三个月,却是怀像不好,吃甚么吐甚么,此时正脸色青白的坐在床上,见着穆红鸾来便要下床。

    穆红鸾笑着拦她,

    “你可别逞强了,还是乖乖躺着吧!”

    身后带着的丑奴与秀儿上来行礼,

    “舅母!”

    顾二娘子本就喜欢孩子,见着他们来更是欢喜,招了两人过来又叫小丫头拿零嘴儿来,

    “大姐为何没把小的那个带来?”

    穆红鸾笑道,

    “走时还在睡,便没有惊动他!”

    灵均如今已能扶着家俱四处走动了,是个见人就笑的性子,很是讨人喜欢,丑奴与秀儿最爱这个小弟弟,每日都要逗弄一番,闻听得舅母问起灵均便叽叽喳喳的说起自家小弟弟来。

    “灵均是个小懒虫,每天都要睡很久!”

    “灵均是个小笨蛋,连红狐狸的尾巴都要吃!”

    顾二娘子听了便笑,一脸慈爱的与两小说话,突然秀儿一指顾二娘子的肚子道,

    “舅母也是要生小弟弟么?”

    丑奴歪着脑袋瞧了瞧,

    “是小妹妹!”

    “是小弟弟!”

    两人立时同斗鸡一般争了起来,穆红鸾与顾二娘子瞧着他们笑,

    “看来你这肚子里说不得是一对儿呢!”

    顾二娘子一听伸手捂肚子,

    “怪不得我日日都犯恶心呢!说不得真是两个在里头打架呢!”

    众人听了都是笑,

    “真要是这样那可是大福气呢!”

    穆红鸾旁的不羡慕人,只生孩子这一项却是她的短处,若是真一次来一双,有儿有女真正是最好不过了!

    八月间,说话就到了宝生下场的时候。

    这一日穆红鸾与顾二娘子坐在马车之上,天刚蒙蒙亮,便陪同宝生出门,待马车停下时,顾二娘子伸手拉了宝生叮嘱道,

    “宝生,此是天气还是炎热,你切切要顾着自己身子!”

    那场子里是甚么情形,顾二娘子最是清楚,前头多少师兄弟下场,有那身子单薄的被人抬出来的年年都有。

    宝生闻言却是不以为意,

    “放心!我如今的身子可不比从前!”

    他自打西宁回来,在军营之中历练了一番之后,身子骨却是比以前强壮了不少,这点子磨挫并不放在眼中。

    两人目送宝生提了考篮,身影没入考生的队列之中,又随着人群移动到门前,听人点名叫进,进到里头便有脱衣解衫的各类检查以防夹带。

    穆红鸾与弟媳妇眼看着宝生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中,看了看渐渐高起的日头,又看了看弟媳妇的大肚子,

    “这天气还是炎热,你身子沉重,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顾二娘子点了点头,抚着肚子苦笑道,

    “这肚子里的两个小祖宗实在太会折腾,到这般月份了都还不肯放过我!”

    这肚子果然被丑奴与秀儿两个未换牙的小东西说准了,请了临安有名的妇科圣手把脉,果然是怀了双胞,只说不定是男是女。

    她怀着两个,一过四月,肚子便如吹气一般,一天天大了起来,行走坐卧皆是辛苦,又正在炎热之时,越发觉着难熬。

    穆红鸾自然明了她的辛苦,只能劝道,

    “再熬熬,待入了九月秋凉便要好些了!”

    顾二娘子苦笑道,

    “我现下也只能盼着这个了!”

    两人一面说话,马车缓缓移动,风吹帘动时,穆红鸾却是一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伸手撩帘子一看,

    “咦!这不是……这不是孙延荣么?他怎么……怎么回来了!”

    孙延荣如今大变了样,以前青白脸庞,身形单薄的纨绔子弟,现下已变的皮肤黝黑,身形壮实,且还在脸上蓄了络腮胡须,只露出一对精明的双眼。

    若不是穆红鸾眼尖,记忆又好,只怕还认不出人来。

    孙延荣也是今非昔比,感觉被人目光凝视,立时转过脸来,瞧见马车上艳丽的妇人,便认出了人来,心中暗道,

    “人都说红颜易老,为何隔了这两年,长真的媳妇竟是艳色更胜从前了!”

    两人眼神交汇,又各自若无其事的移开。

    穆红鸾回到府中,燕岐晟已是回来了,笑着问道,

    “送宝生下场了?”

    见穆红鸾点头便又道,

    “宝生那小子是个机灵的,身后又有两位大儒教导,若是还考不好,这皮肉可就应受苦了!”

    穆红鸾点头应是,

    “这小子平日里还算勤勉,想来应是不会差!”

    转头又问燕岐晟道,

    “我今儿瞧见孙延荣了!”

    燕岐晟一笑,

    “前头便回来了,我倒是忘记同你讲了!”

    穆红鸾应道,

    “他如今是大变了样儿,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燕岐晟笑道,

    “他化名孙帧在辽国行商,回到临安来对外也说是在外头行商挣了银子,只也不会回开国公府里去,要自己在外头买宅子!”

    穆红鸾听出他话里还有未尽之意,

    “他这次回来……可是长青叫他回来的?”

    燕岐晟哈哈一笑,过来把冬雪赶开,自己动手为她卸去头上的发饰,又拿了一旁的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这回可不是,他是辽皇派回到临安的……”

    孙延荣这一回做个两面的细作。

    如今的大宁连败西夏,又有大辽背后有赤真人崛起,令耶律也渐有腹背受敌之感,于是大肆招揽密探细作,派往其余几国刺探军机。

    选密探细作自然是要本国人最为合宜,孙延荣这巧舌如簧,左右逢源的大商贾被选中觐见辽皇,问起出身来历,孙延荣却是说了真话,将少时在临安如何章台走马,少年轻狂,又如何被亲父偏爱庶子,夺了世子之位,如何走投无路,一路漂泊到了辽境,等等三分假七分真的讲了出来,其间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的样子,立得耶律也信任,对他许以厚利,派其回转临安却是为了年末战事刺探军情。

    燕岐晟道,

    “如今辽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草原连着两年大旱,又有耶律布布对皇位虎视眈眈,耶律也为了镇压各部不臣之心,必是要来一场大战的,孙延荣这一回回来是做戏的,你见着他也不必吃惊,更不必理会,静待他上门来便是!”

    说起来孙延荣真是那天生做细作的料子,能说会道,为人处世极有眼色,与他结交均予人如浴春风之感,再有那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每日里在那八宝楼中摆酒设宴,旧识也罢,新欢也好,三杯酒下肚,便称兄道弟生死相许了起来。

    蒲国公府孙延荣自然会来登门拜访的,不过却不能让人瞧出孙延荣与蒲国公的干系来,长真是后宅的妇人不知底细,自是要提点她两句免得到时露了馅。

    穆红鸾听了心里明白,当下点头,

    “我晓得了!”

    只他们想着孙延荣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儿,要在临安城中买宅子,却是不知孙延荣此时正在流水巷中徘徊。

    前头他那宅子乃是开国公夫人的嫁妆,后头迫不得已卖了出去,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孙延荣回临安来私下里与母亲见了一面,便得知了此事,如今他总算是身家丰厚,背后有辽皇支持,那银子自然是不用白不用的。

    今日里便寻了个空儿,亲自过来想与这宅子的新主人叙一叙话。

    孙延荣到得门前,见着熟悉的门楣,想起以前在临安的日子,竟是恍如临世一般,不由心生唏嘘,

    “这世上的人是否都是这般贱性子呢?有时不珍惜失去了才知可贵,想当初我在临安好好的世子爷做子,却是将日子一日日的胡混了过去,不知上进,如今九死一生为得是拼一个后半生的安逸,何苦来哉!还不是自己讨的苦头吃!”

    乱想间,身边的付有诚上前叩门,

    “笃笃笃……”

    敲了半晌,里头有人应话,

    “是谁敲门?”

    说话间有人吱呀一声打开门,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一番问道,

    “你们是甚么人?”

    付有诚上前应道,

    “我们家爷姓孙,想求见此间主人,还劳请门房通报一声!”

    那门房想了想道,

    “你且在这处等着!”

    脚步声响,门房进去不久便出来请道,

    “我们家主人说了,请这位孙爷进去!”

    门子闪身让开道路,孙延荣进去立在阶上,拿眼一扫,便是一愣,只见这院子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如往昔一般,并无丝毫变化,只是比走时更加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第四百六十章 买宅子(二)

    孙延荣触景生情,不由一声叹息,当下也不用门子领,自己便熟门熟中的到了正堂,孙延荣立在厅中四处打量,见着家俱如旧,连那墙角的梅瓶都未换过,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上头坐着的人便问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跑到人家里来四下打量,难道是偷儿不成?”

    孙延荣这才转过头来见上头坐了一个年轻的女子,生得大眼浓眉,虽装束与汉人女子相同,但说话的腔调有些怪异,孙延荣走南闯北自然听出端倪来,

    “原来女主人是西夏人么?”

    女子点了点头,大方正道,

    “你倒是眼利,我确是西夏人,你是何人?”

    孙延荣应道,

    “鄙人姓孙,是这宅子早前的主人!”

    素圩娃闻言瞪大了眼,却是笑了起来,

    “你是这宅子早前的主人……这宅子的主人不是一位老夫人么?”

    孙延荣应道,

    “那位老夫人正是家慈!”

    “哦!原来如此……那你来我这处做甚么?这宅子我可是正正经经买下来的,可没有诓骗老夫人呢!”

    孙延荣应道,

    “女主人不必疑心,您是正正经经买宅子,官府里是有备册,孙某自然不是因着这个而来。中前头是因为家母急需周转的银子,才将这宅子卖了出来,今日孙某前来却是想将这宅子再买回来!”

    素圩娃一听瞪大了眼,

    “你想买回去?”

    孙延荣点头道,

    “正是,当时小娘子花了多少银子,孙某愿出双倍的银子!”

    “双倍银子?”

    素圩娃以手托腮,眼珠子滴滴溜打着转,沉思半晌却是连连摇头,

    “这宅子我喜欢的很,不想再卖出去了!”

    孙延荣又道,

    “孙某愿出三倍银子!”

    素圩娃还是摇头应道,

    “我说了,很喜欢这宅子,打算在临安长居于此,不想卖呢!”

    孙延荣想了想又道,

    “这座宅子乃是家母的陪嫁,于孙某意义不同,不如孙某另买一座大些的宅子,与小娘子交换如何?”

    素圩娃闻言想了想还是摇头,

    “不要,我就喜欢流水巷子里的这座宅子!”

    这流水巷子位置是极好的,往东走便是西湖,往西走便是皇城,那处集市最是热闹,巷子里的宅子又是闹中取静,建得是小中见大,这一地段的宅子有钱也难买,三倍银子也买不回来的,换也换不了这么可心的!

    孙延荣见状知今日怕是不能成事,只得叹息起身,

    “孙某乃是诚心想买回宅子,小娘子可再细想想,若是愿意了,便派人去八宝楼寻孙某人就是!”

    素圩娃应道,

    “不必啦!我是不会卖的!”

    送走了孙延荣,素圩娃贴身的小丫头才说话道,

    “娘子为何不卖这宅子,三倍的银子可买个更大的,要不然让他换一个大的宅子,这买卖实在划算!”

    素圩娃想了想摇头,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切切不可信,慢说三倍的银子他能不能拿出来,便是他真给了银子,说不得还有后手等着,小心有命收银子没命花!”

    更有那人说话举止,瞧着到是知书达礼的人,只素圩娃见着此人莫名觉着,后脖上汗毛倒竖,只怕并不是一个正红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当下便叫了门子进来叮嘱道,

    “这几日门户紧闭,小心进出,小心闲杂人等!”

    门子点头应着依言退了下去。

    隔了两日果然被她料中,又有人前来叩门,还是那姓孙的男子,依然还是想买宅子,只素圩娃一来实在喜欢这宅子,二来越发不信对方是真心要买宅子,便又打发他走了。

    又隔了两日却是又来敲门,这一回素圩娃连门都不开了,不许门子将人放进来。

    孙延荣立在门前,面色有些无奈,一旁的付有诚道,

    “主人何必与她这般客气,这京城之中主人也认识不少朋友,不如使个法子将宅子弄回来就是!”

    这一个单身的女子在外头置大宅子,不是旁人的外室,就是半掩了门的女昌女支,只要查一查底细,想个法子逼她交出来就是!

    孙延荣想得却不同,摇头,

    “来了几回都见着只一个女主人在家里,想来这家中并无男丁,单身女子敢独自在这临安安居,背后必是有靠山的,且……若是她背后没有靠山,我也不好欺负妇孺!且再等几日过来,同她商量商量吧!”

    孙延荣自然不是那良善之辈,在辽国呆了这几年,旁的未学会,弱肉强食却是学了个十足十,只那是在辽人的地界,但在这临安地界之中,自不想行那仗势欺人之事。

    且……那女子虽是异族人,却是双眸清明,仪态大方,自己上门她虽是不悦,但都是好言好语,并无恶状,倒令他生不出欺压之心来,还是再等等吧!

    瞧了瞧门上的铜环,

    “罢了!回去……隔两日再来吧!”

    当下转身带着付有诚步下台阶。

    只这无巧不成书,主仆二人步下台阶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得有一把柔媚的声音欣喜叫道,

    “孙爷!您果然还在这里!”

    孙延荣闻听得这声音即陌生又熟悉,转过头来见着人也是愣在了当场,在这面前却是立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个身如弱柳,面容秀美,一双眼儿秋波盈盈,未语间便有千言万语,对着孙延荣喜得抽了帕子按着眼角,

    “孙爷!奴家万万没想到,甫一回临安便能再见着孙爷,奴家……奴家……便是立时叫奴家死了,奴家也是欢喜的!”

    孙延荣则神色木然,半晌才嘴角勾起一丝讥讽,

    “是么!”

    那荷儿却是当没有瞧见他脸色,紧走两步,一脸情深的瞧着他,一双眸子眨了两眨,两行清泪立是流了下来,

    “孙爷,奴家……奴家好想你!”

    孙延荣冷冷一笑,

    “你想得是银子,还是我?”

    荷儿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了,

    “孙爷,您……您……您这是在怪奴家么?”

    孙延荣神色淡淡,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有好的去处,我自也是欢喜的,我倒是没那心思怪你!”

    当时间若是荷儿真明打明的告诉他要另攀高枝,他孙延荣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男人,说不得现真会赠了银子盘缠,让她自去奔前程,只她却悄悄儿卷了银子带着妹子私逃,如此做法便似在自己本就重创的心房上,又重重的捅了一刀。

    想起自己那时节痛苦的,真恨不能立时死了去,为此颓废绝望了好些日子!

    只她若是走了便走了,自己便当扔了喜欢的古玩儿,钟爱的快马一般,舍了便舍了,疼过便罢了,却偏偏现下又回来,看着那一张假作深情到令人作呕的脸,却如又回身重重扇了他一耳光在脸上,嘲笑自己以前是如何眼盲心瞎!

    想到这处,脸上越发的冷了下来。

    荷儿又紧走两步,伸手去扯他锦袍的袖子,

    “孙爷,奴家那时离开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孙延荣低头瞧了瞧她拉在自己袖上的纤长手指,总算还顾着些男人的脸面,没有暴起动手,冷脸道,

    “我知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即是离开便好好过日子就是,怎么还回来了?”

    “我……”

    荷儿哭得是梨花带雨,

    “孙爷,奴家……奴家……”

    她的话还未说出来,后头的莲儿却是紧走两步道,

    “我们姐妹在外头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回来寻孙爷的!”

    孙延荣闻言抬眼很是诧异的瞧她,

    “回来寻我?当初我失了世子爷的名位,你们便卷了银子跑走,现下在外头混不下去了,便又回来寻我!”

    她怎么有脸说?

    目光冷冷扫过荷儿姐妹俩的脸,

    “你们当我姓孙的是甚么人?甚么破铜烂铁,骚腥糜烂的玩意儿我都会收么?”

    此言一出荷儿与莲儿两姐妹都是脸色一变,荷儿只是拉着孙延荣的袖子哭,莲儿却是上前一步道,

    “你骂我们做甚么!我和姐姐为何要跑走你自家心里没数么?若不是你太过无能失了世子之位,害得我们姐妹过不下去,姐姐同我又怎么会跑走!”

    孙延荣却是没想到这女子,竟会如此无耻诡辩,一时之间怒极反而不知如何应答,又听那荷儿哭道,

    “孙爷,奴家知晓错了,只要孙爷收了奴家,以后奴家为孙爷做牛做马,必无怨言!”

    孙延荣却是低头一抽袖子,

    “我已是无能收留你了,你们还是走吧!”

    再不走,他真要动手打女人了!

    他向后退,荷儿却是紧贴上来,又拉他袖子,

    “孙爷,奴家知错了!只要您收了奴家,奴家必会在乖乖呆在这流水巷中,每日守在宅子里,安安心心等着您回来!”

    这姐妹俩卷了金银跑走,在外头也是寻了一个富商,做了两年外室,只这富商家中母老虎实在厉害,有一日被她领着婆子丫头寻上门来,逮着姐妹俩便是一通捶打,两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被打得是鼻青脸肿,叫苦不迭,还是莲儿见机不妙,闯进灶间之中,使一把菜刀,拼着命打散了围着她们的丫头婆子,这才拉着荷儿仓皇跑了出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买宅子(三)

    只这一跑姐妹俩的金银细软,银子元宝一样未带,再回去那宅子都被人给卖了。无奈之下只得靠了典当身上的首饰过活,这姐妹俩无有一技之长,也不肯随意配了贩夫走卒屈就了自己,在外头又混了一阵子,实在没法子便又想到了孙延荣。

    她们跟在孙延荣的身边,知他虽纨绔,但实则心肠很软,对荷儿也很是宠爱,倒是确有几分真情的,说不得回去求他,他还会收留自己姐妹的。

    只她们没有想到这流水巷的宅子早已被卖了出来,连孙延荣也进去不得,偏巧今日在宅子门前遇上,倒是让她们想岔了!

    莲儿也上来拉他道,

    “我姐姐在外头日夜都想你,对你的心思从来没有变过的!”

    孙延荣见着这一对姐妹如此不要脸的纠缠,心中又恼又怒又恨,想退来去被荷儿与莲儿紧紧拉着袖子,付有诚想上来救主,却被莲儿娇叱一声推开去,

    “呸,你这老奴才也敢来碰我们!”

    付有诚不知前事,只听着像是主人家前头的女人,也不知这是怎么个章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孙延荣咬牙刚要抬脚踹人之时,却突然台阶之上的大门被人吱呀打开,跳出一名女子来喝道,

    “呔!那女子怎么这般不要脸!在人家宅子门前缠男人!”

    几人被她喝得都吓了一跳,却见那女子几步走了下来,一拉孙延荣的胳膊骂道,

    “好啊!你个死色鬼,竟敢背着我在外头招惹人,还惹到门前来了!”

    说着将孙延荣往身后一拉,再一挺胸,仗着高出半个头的身量将荷儿吓得连连后退,又伸手一把推在莲儿胸口之上,怒目圆睁骂道,

    “哪儿来的小女昌妇,敢当着老娘的面抢男人,是不想活了吗!”

    说罢就作势挽起袖子来,高声叫道,

    “来人!把老娘的马鞭拿来!”

    “哎!”

    宅子里头立时跳出来一个小丫头,双手奉上马鞭,

    “给您!”

    素圩娃一把抓过来,手挥了挥,马鞭在半空之中发出噼啪破空之声,

    “敢抢男人,老娘抽花你们的脸!”

    “啪……”

    一声,第一鞭抽到了荷儿的肩头上,

    “啊!”

    荷儿尖叫一声,伸手抚着肩头上被抽裂的衣裳,连着退了几步,莲儿尖叫骂道,

    “你……你这个泼妇,你敢动手伤人!”

    素圩娃冷笑一声道,

    “老娘是不是泼妇,要你来管!你敢抢男人,便别怪老娘下手不容情!”

    说话间马鞭子便抽了过来,莲儿尖叫一声侧身躲过,只躲过了马鞭却没躲过巴掌,被人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啪……”

    这一声又脆又响,显是使了大力,莲儿原本白皙红润的小脸立时浮上了一个五指印,

    “啪……”

    又是一鞭抽到了她的脖子上,白皙的肌肤上现出一道红痕来。

    素圩娃当下毫不客气,却是左右开弓追着荷儿姐妹跑,两姐妹一面尖叫一面逃走,荷儿还想向孙延荣求救,可怜巴巴的呼唤着,

    “孙爷!孙爷!您救救我们呀!”

    素圩娃闻言冷笑,一脚踢过去道,

    “他敢!老娘收拾了你们再去收拾他!”

    孙延荣立在那处嘴角抽搐,他在外头跑了这么久,也是见过乡野村妇打架撕扯!不过似这般,一名女子追着两名女子殴打的却是头一回得见!

    这女人乃是西夏人,西夏女人果然彪悍,骑马打仗,舞刀弄剑样样不输男儿,自然不是荷儿姐妹这一类以色侍人,专扮柔弱的女子可比。

    孙延荣瞧得出来,这还是此间女主人手下留了情,若是不然荷儿姐妹那有边跑边叫唤的机会!

    莲儿眼见得她们被这凶恶的女子殴打,孙延荣竟没有半丝反应,只在一旁眼儿盯着这女子瞧。当下一面拉着荷儿往巷口处跑去,一面尖叫道,

    “杀人啦!杀人啦!”

    素圩娃装模作样的追过去,直到巷口看着她们姐妹俩没入了人群之中,这才回转身来,见着呆在原地的孙延荣骂道,

    “我在里头都听不下去了!她们是不是原来跟着你,之后又自己跑了,现下又回来寻你?”孙延荣点了点头,素圩娃又骂道,

    “你脑子是不是被人打傻了!这两个女人跑出去还不知在外头混了些甚么人!现下回来流几滴马尿,便回来照旧吃你的用你的,明摆着是将你当做冤大头,你这是想做绿毛王八么?”

    这些男人一个个就是贱,看人只会看张脸蛋儿,只要女人生得好看,便是头上顶个绿帽子招摇过市,也自觉心甘情愿欢喜无比!

    孙延荣摇头,

    “自然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没有你手快而已!

    素圩娃嗤笑出声,

    “只是甚么?见她生得一副狐媚样儿,心里发软舍不得了吧?这样的女子便是贱人,就应好好教训一番才知晓厉害!”

    说完提了裙摆步上台阶,回身对孙延荣道,

    “这一回便算做是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只能帮你这一回,以后她们再缠上你,我便再管不着了……你也不必谢我,只以后别来烦我就是!”

    说罢也不管孙延荣如何反应,便自家回转了宅子里,

    “砰……”

    那宅子门被重重关上,孙延荣先是目闪异彩的瞧着那宅门半晌,继而却是诡异的笑了起来,

    “主人?”

    付有诚探头瞧他,见他神情怪异却是有些担忧,孙延荣嘴角带着笑,

    “走吧!”

    他回身当先去往巷口,

    “主人,这宅子……我们……”

    “先回去吧!我们明日再过来!”

    素圩娃万万没有想到,明明是出手助了人,怎得反倒招了麻烦来。

    第二日再有人敲门时,门子神色有些惊慌的进来报道,

    “小娘子,有人来向小娘子提亲!”

    “提亲!”

    正在窗前学着刺绣的素圩娃一惊,

    “嘶……”

    手上立时多了一个血珠子,忙放入嘴中吮吸,瞪大了眼嚷道,

    “甚么……提亲?提甚么亲?”

    “是啊!小娘子,前头来过那姓孙的,今日带了一个媒婆来,说是要向小娘子提亲!”

    素圩娃闻言大怒,

    “这姓孙的搞甚么鬼!”

    扔了手里的东西便急匆匆出来见孙延荣,果然在厅堂之中见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媒婆,

    “哎呦!怪不得孙爷心心念念的,竟是这么一位标致的人儿……”

    媒婆上前来话只说了一句,便被素圩娃一巴掌给推到一旁的椅上扑通坐下,转身上下打量那姓孙的,见他今日又换了一身十分华贵的锦袍,脸上胡须仔细修剪过,梳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姓孙的,你这是做甚么?”

    前头是想买宅子,现在是想连人带宅子都要了?

    想瞎了他的心!

    孙延荣笑着应道,

    “孙某人倾慕小娘子,今日特地前来提亲!”

    素圩娃神情怪异的上下打量孙延荣,

    “姓孙的,你这是发疯颠了么?”

    孙延荣笑道,

    “孙某并未疯颠,确是因着与小娘子见过几面,为小娘子风采倾慕,故此前来求亲!”

    犹其那追着人打的架势,怎么瞧怎么的赏心悦目,让人一见钟情,又见倾心,此时再见便觉一眼瞪得铜铃大都是美!

    素圩娃瞪大了一双眼嚷道,

    “你疯啦!”

    孙延荣不以为意,仍是笑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娘子容貌出众,心地纯良,孙某真心倾慕于你,愿与小娘子同修百年之好,共谋一世鸳盟!”

    素圩娃听了连连摇头摆手道,

    “别别别!别同我修甚么百年之好,我可不想同你凑成一对儿,你还是回去吧!”

    孙延荣还是笑,

    “小娘子今日不点头,乃是因着不了解孙某,不如听听孙某说一说身家近况如何?”

    素圩娃仍是摇头,

    “不听!不听!我可不想知晓你的身家,快快离去!”

    这厢忙高声叫着门子将这姓孙的赶出去,孙延荣也不着恼,只是拱手道,

    “小娘子,孙某人明日再来就是!”

    素圩娃气得不成,

    “你……你这人怎得这么厚脸皮!”

    厚脸皮的孙延荣接连五日都来访流水巷,每日被门子挡在府门外,便高声在外头叫,

    “小娘子,孙某对你倾心已久,爱慕非常,还请小娘子屈尊下嫁,日后必定伏首贴耳,听教听话,决无二心!”

    他自己一人在外头嚷还不说,竟花银子雇了几个嗓门儿奇大之人,每日按着三餐的这么叫唤,嚷得这流水巷首巷尾的人家,都知晓这处新搬来的女主人,有一个痴心的惊世骇俗的追求者。

    偏那孙延荣脸皮奇厚无比,见着人好奇观望,便自发自动跑过去同人讲自己如何如何的爱慕此间的女主人,真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如此四处散播,引众人偷笑侧目。

    前头素圩娃还要跑出去与他理论,却是被他一脸情深款款和两旁围观的人给吓了一跳,

    “小娘子终于被我诚心打动,肯出来见我了!”

    “你……你别在外头胡说八道!”

    “孙某决不是胡说八道,小娘子若是不信孙某愿对天发毒誓!”

第四百六十二章 欢喜缘

    孙延荣说罢作势举了右手,一旁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纷纷起哄叫好,素圩娃气得极了,伸手去捂他的嘴,被孙延荣一把抓在手中,喜道,

    “小娘子,这是愿意啦!”

    “我愿意个屁!”

    素圩娃气得一脚踹去,狼狈退了回来。

    素圩娃又急又气,发觉这种事不出面还好些,出去这么一闹,便更加说不清了。

    只无奈家中没有男子能出面赶人,待到第六日便再不敢呆在家中,趁着天刚蒙蒙亮,那无赖还未到来之时,却是匆匆跑去了蒲国公府见穆红鸾。

    穆红鸾见着有些神色惊慌的素圩娃,不由奇道,

    “你这是怎么了?”

    素圩娃气道,

    “遇上了一个疯子!夫人快替我想想法子,将他赶走!”

    “疯子?哪儿来的疯子!”

    素圩娃便将前头那姓孙的如何来买宅子,自己又如何多管闲事赶走了两个纠缠他的女子,那姓孙的又如何发了疯一般,带着媒婆上门提亲,现下又如何入了魔一般每日守在她家门前叫嚷的事儿一讲。

    她虽是一脸的苦恼,穆红鸾却是听得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

    “没想到素圩娃竟有如此痴情的追求之人!”

    素圩娃听了又气又恼高声道,

    “夫人!”

    穆红鸾见她已是气得面色铁青,眼圈儿却是发红了,心知再逗不得她了,忙咳嗽一声,正色道,

    “你说……那小子姓孙?”

    姓孙,又要买流水巷里开国公夫人的旧宅子,难道是孙延荣?

    想了想问道,

    “那小子可是满脸络腮胡子,面容黝黑,穿着打扮极是华贵?”

    素圩娃瞪大了眼,

    “夫人认识他?”

    穆红鸾抿嘴儿秘密一笑应道,

    “这事儿好办,我找了人去揍他一顿,将他赶出临安如何?”

    “这个……”

    素圩娃想了想,却是莫名的脸上一红,诺诺道,

    “那个……那个只要让他别再过来就是!”

    人家是生意人,将人赶出去生意还怎么做,这惩罚实在有些重了!

    “哦……”

    穆红鸾若有所悟的瞧着素圩娃脸颊上可疑的红云,很是了然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别赶出临安了,我派人去揍他一顿,想来他被揍怕了,便不会再来了!”

    “呃……你也……你也别揍得太狠了!”

    蒲国公府的侍卫很是厉害,若是将人打坏了却是不好,总归他也未做甚么坏事,又何必下重手!

    在西夏时也有那追着心仪女子跑的男人,家中的父兄出面赶走就是,倒也无需太过计较!

    穆红鸾听着忍笑点了点头,

    “放心!我手下人自然有分寸的!”

    当下果然叫了杨大强进来,

    “你亲自带几个人去护着流水巷的宅子,若是遇上有人骚扰便乱棍打出去!”

    说罢冲着杨大强使了一下眼色,杨大强瞧了瞧素圩娃会意道,

    “是,夫人!”

    当下果然带了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立时就跟着素圩娃去流水巷。

    到了流水巷天色才大亮,孙延荣前来叩门,杨大强开门出来,两厢一照面都愣了愣,

    “孙爷,原来是您!”

    孙延荣也是问道,

    “杨大强,怎么是你在这处?”

    杨大强应道,

    “这宅子的主人乃是我们家夫人的朋友,前头说是有人骚扰她,便派了小的们过来照应!”

    孙延荣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这那里是骚扰,我这乃是前来向此间的女主人提亲呢!”

    杨大强何等鬼精,立时明白了穆红鸾与他打眼色是甚么意思,当下笑道,

    “原来如此,这可是亲上加亲,亲上加亲啊!孙爷请进!”

    当下亲自引了孙延荣进来,笑嘻嘻对素圩娃道,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自己人,这位孙爷是我们家世子爷的世交好友,不是外人,孙爷为人极是仗义,对女子也很是体贴,如今又是身家丰厚……”

    却是当着面说了一大堆孙延荣的好话,接着在素圩娃不可思议的目瞪口呆之中,带着侍卫扬长而去,留下冲着她笑眯了眼的孙延荣,

    “小娘子原来竟是世子夫人的朋友,那我们更应亲近亲近才是!”

    素圩娃气得尖叫,

    “谁要同你亲近!”

    “小娘子不必嘴硬!孙某也是瞧出来了,你虽嘴上嫌弃,实则心里还是喜欢孙某的!”

    “胡说八道!”

    “是么?”

    孙延荣笑嘻嘻将挂在墙上的马鞭取了下来,伸手递给她正色道,

    “若我真是胡说八道,小娘子便使鞭子将孙某抽出去,孙某必定转身就走,从此再也不来了!”

    说罢,将手中的鞭子一递,素圩娃一愣,

    “我……”

    “怎么样,可是舍不得了?”

    “胡说,我有甚么舍不得的!”

    素圩娃咬牙瞪眼接过马鞭一扬手,孙延荣却是立在那处纹丝不动,只笑眯眯的瞧着她,

    “打准些……朝着脸上打!”

    “你……”

    素圩娃嘴唇咬得死紧,瞪着他良久,却是突然一把推开他,转身往里头冲去,

    “你这无赖……”

    ……

    这一回京试宝生果然考得不错,却是入围前十名,考了个第九名,穆大与杨三娘子闻讯大喜,便张罗着要大宴宾客,素圩娃与四丫、付二娘子交好,自然也是受了邀请,到宝生那三进的小院子时,却是两人同行的。

    付二娘子好奇的瞧了一眼孙延荣,看着他打扮一派财大气粗的样子,看言行举止倒又是十分得体,也不认识此人是谁,便挺着大肚子将素圩娃拉到了一旁去悄声问道,

    “这人是谁?”

    素圩娃脸上一红,咬牙恨道,

    “一个无赖,非要死皮赖脸跟着我来的!”

    付二娘子是过来人,一瞧她神情便明白了,当下偷笑道,

    “这无赖甚么来历,怎得会赖上你了?”

    素圩娃气呼呼道,

    “我也不知他为何会赖上我了,只知晓他是世子爷的旧识,前头离开临安出去行商,如今发了大财回京……”

    却是将前头的事儿又讲给了付二娘子听,付二娘子听得哈哈大笑,

    “有缘!有缘!他母亲的宅子偏偏叫你买着了,他又寻了过来遇上你,你们不是有缘是甚么!”

    “谁要同他有缘!”

    付二娘子笑道,

    “怎么没有缘,你们俩人的缘分可是大了!你自西夏千里迢迢到临安,他原是临安人出外行商,又千里迢迢的回转临安来,这不是千里的姻缘一线牵么?”

    素圩娃听了心下受用,却是咬唇道,

    “谁要跟他一线牵了!”

    付二娘子又探头瞧了瞧正与宝生说话的孙延荣,脑子里转了一圈,终是想起此人是谁了,当下忙道,

    “我知晓他是谁了!这人以前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不过我也是只听说此人的大名,却是从未见过他,听说是实在闹得不像话的,好似还牵涉到一件案子里,惹恼了官家被投入过天牢,后头开国公便上折子请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又将自己的庶子过到了正室名下,立了假嫡子为世子,还将他赶出了府去!”

    素圩娃还是头一回听说他的事,闻言不由义愤道,

    “他的父亲怎得对他这样绝情!”

    付二娘子道,

    “开国公本就是京里出了名的糊涂,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也不稀奇,不过那府上如今早已不成样子,他不回去反倒更好……”

    素圩娃还待同她多聊几句,只小丫头过来请付二娘子待客,付二娘子只好歉然道,

    “我要去待客啦!你若是想知晓他的事儿,便去问问大姐吧,世子爷与这孙延荣是世交,知道的定是比我多!”

    素圩娃闻言眼前一亮,寻着穆红鸾便凑了过去,伸手拉她袖子,

    “夫人!夫人!”

    穆红鸾回头瞧见是她便笑,

    “你这是晚来了?”

    素圩娃气鼓鼓坐到她身旁道,

    “还不是那无赖……临出门时非要跟着我来!”

    两人在那府门前僵持了好一阵子,终是素圩娃败下阵来,让他跟着自己后头赶了过来。

    穆红鸾瞧她神情,虽口中抱怨,却面含羞色,眼角带梢,心知她这是口不对心,便只是捂嘴儿笑,素圩娃拉着她的袖子嘟嘴道,

    “夫人!别笑我了!”

    见穆红鸾放下手来,这才凑过来悄声问道,

    “适才二娘子同我说,他……”

    拿手指了指正与旁人寒暄的孙延荣,

    “……是开国公世子?”

    穆红鸾点了点头道,

    “他是世子爷自小的玩伴,年少时也很是荒唐了一阵,只后头被除了世子之位,人在外头历练了一阵,如今倒是成熟稳重了不少,以他如今的性子能如此待你,也算是真有心了!”

    以前的孙延荣是万花丛中打滚儿过,叶啊花啊都要染一身的,身边却只有一个荷儿养着,算是动了几分真情的,只没想到会有后头的事儿。

    如今的孙延荣回了临安来,虽是时常进出勾栏女支院,竟是从不留宿,连相好的姑娘都没有一个,也是大大转了性子。

    更何况他如今私底下做得甚么,穆红鸾心知肚明,他能不管不顾的缠着素圩娃,那必也是真正心动了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要亲征

    燕岐晟也曾很是感慨的对穆红鸾讲过,

    “看来这人都是要经磨练见风雨才能成长,孙延荣这一回回来倒是如脱胎换骨一般,连爹爹都说他可堪大用了!”

    素圩娃听了穆红鸾所言心中暗自窃喜又得意,却也不知自家窃喜得意个甚么,于是又问起开国公府来,

    “那府里他便不回去了么?”

    穆红鸾想了想对她透露了一点子当年的事儿,

    “当初孙延荣虽犯了小事,却是罪不至投入天牢……”

    若不是燕瞻一心想牵连蒲国公府,孙延荣还不至被大内侍卫投入天牢之中,又惹得他那偏心亲爹趁机去了他世子之位,将庶子给扶上了台,孙延荣那兄弟早就长大成人,此时间过继到正室名下,摆明就是宠庶灭嫡,临安城中的正经高门,哪一个说起来不是暗中笑话。

    不过似开国公这类早已没落的门第,世子是庶是嫡根本无甚大碍,左右也没有多少家财继承,朝廷每年的那点子俸禄虽饿不死人,却也肥不了人,这般一闹不过徒增笑话罢了!

    素圩娃听了却是愤愤不平,

    “不是说你们汉人最讲究长幼尊卑的么?我家里大哥最是懦弱胆小,但父亲的家财也大半给了他,后头几个哥哥虽也分了些,但多还是要自己上战场争军功的,他的父亲为何如此糊涂!”

    穆红鸾斜眼儿瞧她,笑道,

    “他自小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若是不然……怎么会成临安城中最大的纨绔!”

    开国公一向宠小妾,连小妾生的儿子也宠,正室夫人又是个无能的性子,孙延荣自小放养无人管束,小时还知读书练武博父亲欢心,后头见自己无论做得再好,父亲照旧见他就骂,便索性自暴自弃起来,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到最后放荡形骸至不可挽回,这其中多少也有父母的缘故!

    素圩娃听罢立时对孙延荣心生同情,这酒席宴罢两人相携离开,竟是对他和颜悦色不少,待得孙延荣送了她到家时,她回转头对孙延荣笑道,

    “今日也是吃了不少酒,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此言一出倒将孙延荣吓了一跳,上下打量她一番道,

    “你……你这是吃醉酒了!”

    素圩娃没好气瞪他一眼转过头去,孙延荣见状暗喜却是打蛇随棍上,趁机上去拉她的袖子摇,

    “你要做甚么?”

    孙延荣腆着脸凑上去道,

    “我酒吃多了脚软,走动不得了,不如今儿晚上让我在府上借宿一晚?”

    “想得美!”

    素圩娃一把将人推开,自己闪身进去了。

    留下孙延荣嘿嘿笑着摸着鼻头走人了。

    夏去秋来,日子于忙碌之中过得极快,大宁朝皇帝燕守敬难得早起了几月,倒是日日升朝,天天坐在龙椅上听朝议事,只一来如今蒲国公父子大势已成,朝上百官多听从,燕守敬便是有心振作,也是欲振乏力。二来此人并无长性,一遇难事便想退缩,虽勉力强行支撑,人坐在龙椅之上,这心思却已飞到了后宫新进的嫔妃身上,朝政诸事经耳不入脑,听了也是白听。

    只他自家觉着已是勤勉,下头百官却只当他是木雕泥塑,出列启奏一声圣上,便如那每日上香一般,有事无事烧三柱,也不管灵验不灵验,总归门面功夫是要做足功夫的。

    如此待到秋收一过,冬日将至之时,那大同边塞就传来军报,

    “……辽人正在大批集结,意欲犯边掠夺,此一回声势浩大,恐边军无力,望陛下速兵驰援!”

    下头人将军报上呈,燕守敬看了半晌并未说话,下头众臣早已议论开来,这些年辽人犯边打谷草已成常事,如何派兵,如何筹集粮草,又如何调动兵马,又让何人领兵……这些事儿众臣做起来,驾轻就熟,只除了银子不好说,一切都好说得很。

    众臣这厢一番商议,关锡此时间照旧跳出来高声道,

    “陛下,臣启陛下,如今国库入不敷出,实在无有财力开战,还请陛下开内库以解国危!”

    燕守敬闻言更是沉默不言,下头众臣见状都齐齐上前一步,

    “陛下!请陛下开内库以解国危!”

    良久,燕守敬才沉声缓缓应道,

    “开内库解国危,自然是朕为国君应尽之事……”

    顿了顿见众臣都是面现喜色,却是又接着道,

    “不过……这一次朕要御……驾……亲……征,亲自讨伐辽人不臣之心!”

    这厢“御驾亲征”四个字讲了出来,众臣都是大惊失色,纷纷道,

    “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万金之体怎么轻涉险地!”

    “陛下,还请三思啊!”

    “陛下,这一回辽人气焰嚣张,来势汹汹,陛下还请三思啊!”

    这厢下头乱糟糟便如与皇城外头的早市一般,叫叫嚷嚷,闹闹喧喧,只燕韫淓却是垂头敛眉久久不语,心中暗道,

    “燕守敬这小子是想搞甚么鬼?”

    一旁有人低声道,

    “蒲国公,此事依您看……应当如何?”

    燕韫淓想了想心中暗道,

    “此事于我儿的大业却是有利无害,只此时还需随大流力谏一番才是!”

    低声应道,

    “战场凶险,自然还是要以陛下安危为重!”

    其他人会意,由他领着纷纷上前高呼,

    “陛下三思!”

    燕守敬见状,却是将手中的军报重重拍到了御案之上,却是高喝一声,

    “闭嘴!”

    下头众臣都是一静,只见得龙椅之上燕守敬环视众人一番,拿手一指点缓缓道,

    “朕知晓,你们一个个当着面的口呼陛下英明神武,背地里个个都在嘲笑朕……嘲笑朕懦弱无能,不能堪大任,不能负起这燕氏的江山,今日朕便让你们看看……”

    更要让她也看看!

    “朕不是无能之辈,朕也同样下马能文,上马能武,治国安邦样样不差!”

    “陛下!臣等不敢!”

    众臣闻听纷纷垂首,只在心里却是暗暗骂道,

    “这不是没事找事儿么!人家辽皇耶律也乃是马上的皇帝,自幼练武不缀,多年不间断,年年来犯边时都亲自领兵,行军打仗熟门熟路,那似你……自登基以来征战最多的,怕就是你那些后宫嫔妃的软榻吧,这样子的皇帝不好好呆在后宫之中享你的齐人之福,跟到边境去裹甚么乱!”

    燕守敬却又在上头道,

    “你们心里怎么想,朕不想管,只这一回朕御驾亲征是去定了,你们想拦也拦不了,若是还有多言之人……军需所费便由众位卿家费心吧!”

    说罢却是起身一甩袖子,自己施施然转回后宫去了。

    这朝堂之上众臣立在那处面面相觑,却是头一回见着燕守敬如此强硬,只这般强硬的去送命,实在是令人担忧圣上龙体,

    难道是服药,服得脑子傻了么!

    有人过来道,

    “蒲国公,这回辽人势大,据说已是纠集了八十万人马,这一场仗打下来,一个不好要弄得船翻人亡,这……这陛下还要跟着添甚么乱!”

    说话这人乃是关锡,关侍郎是了出名的耿直性子,如今又成了蒲国公的心腹,说话更是毫无顾忌,燕韫淓一摆手,

    “罢!此地不是说话之地,我们之后再议!”

    燕韫淓领了自己的人出大庆殿,转至选德殿中议事,参知政事鲁淮逸眉头紧皱,

    “陛下这一回又是闹得哪一出,怎得想起来御驾亲征了?”

    众人都道,

    “谁知陛下这是又抽甚么风?”

    “难道是不想开内库,才故意提了亲征之事,以堵百官之口?”

    有人点头,

    “此言有理,陛下向来看内库看得紧,前头一年赈灾河北,国库无银,关侍郎前去哭求陛下,这才好不易开了内库放了些银子出来,结果今年秋粮一收,立时便派了官中内侍前来收银,那阵势倒比民间收贷的一般!”

    有人忙道,

    “王侍郎慎言!”

    这皇帝再是荒唐也不能与那民间放高利贷的贪利商人相比呀,实在大不敬!

    只有人却冷笑道,

    “那现下应如何?不开内库,国库空虚,开了内库,陛下又要亲征!”

    众人都觉为难,将目光瞧向燕韫淓,燕韫淓沉呤半晌道,

    “依本公所见,听陛下今日之言只怕是开不开内库,他都要亲征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点头,

    “着啊!如此又何必与陛下纠缠,只管让陛下开内库就是了!”

    燕韫淓点头道,

    “陛下亲征之事已定,本公叫了诸公到此,却是议之后诸事……”

    顿了顿瞧环顾众人,

    “这一回陛下好不易开了口,需得多少万两军费银子,还需诸公商议,还有……陛下即是要亲征,大军如何安排行止,兵力布局也要商议!”

    在燕韫淓心底,燕守敬亲不亲征也是无甚要紧,开了内库拿银子是第一,二来嘛他若是自家要送死,还省了我们父子手脚,岂不更好!

    只这些话自然不能同下头人讲,在这处商议良久,这才回转府中将儿子叫了回来,

    “长青,此番用兵依为父想来,你必是要领兵的,只这一回辽人来势不比前头,却是少见的势大,此一役凶险更增,我儿还要小心些才是!”

第四百六十四章 齐启程

    燕岐晟在军营之中也得了消息,问道,

    “爹,听说今日朝堂之中,燕守敬竟要御驾亲征?”

    燕韫淓冷笑一声道,

    “也不知他这是中了甚么邪,往日里龟缩在宫中不出,连政事都少问,这几月来却是事事过问,样样垂询,这一回又闹甚么亲征,若是不应便不开内库给银子!”

    燕岐晟也是听得连挑眉头,

    “难道国库当真没有银子了?”

    燕韫淓应道,

    “倒也不是真无银子,只若是想打胜这一场仗,怕是又要将那好不易有些盈余的国库给掏空了!”

    掏空了国库不说,明年春耕是大事,又各级官员的俸禄银子,找谁要去?

    燕守敬是决不肯开内库掏银子的,不趁着战事让他开内库,以后必是没有机会的!

    燕岐晟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因由,闻言不由冷笑,

    “我们燕家也不知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皇帝,那里似万里江山的主人人,倒比那乡下地主老财一般,只进不出,想要他吐银子出来真比登天还难!”

    燕韫淓冷笑一声道,

    “这也是一脉相承,他老子便是守财奴,他上了台更加变本加利而已!”

    燕岐晟应道,

    “爹爹放心!燕守敬要去便让他去就是,到了边关就请了他上城头督战,能鼓舞士气也是好事,至于其余,他若是敢坏事,慢说是儿子,便是军中诸将都不会迁就他!”

    军情为先,国防为重,便是皇帝到了边关,也要听命于守边大将,边境可不是临安,一个不好便是城破人亡,敌军长驱直入的祸国之事。

    燕韫淓眯着眼,眼中异光一闪,

    “长青届时可因势利导,见机行事!”

    话中之意不言自明,燕岐晟闻言皱眉,

    “他是御驾亲征,若是在阵前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于士气有损!”

    他前头答应过长真,即便登了大宝也不能伤了燕守敬性命,大丈夫言出必行,对朋友下属都当如此,更何况妻儿?

    燕韫淓点头应道,

    “为父自然知晓轻重缓急,只战场变化实非人所预料,为父是要长青见机而行,可行则行,不可行则止,以大局为重!”

    有此话一出,做不做在自己,燕岐晟便点头应道,

    “孩子明白!”

    第二日上朝,燕守敬如愿以偿,当下龙心大悦立时就准了开内库,以资军费。

    关锡领旨大喜,却是当日就领着下头一众官儿去往内库搬银子,这厢手里拿着账本,上头洋洋洒洒写了近四十页,一页页翻出来给那守内库的内侍看,这一项需多少银子,那一项又需多少银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了一番。

    竟是将那内库里的银子搬了一小半,内侍苦着脸报给了燕守敬,燕守敬闻言两颊的肉一抽,却是心疼的不成,只转念想到自己能御驾亲征,大逞雄威便觉着花些银子也是值得。

    无妨,只要朕能大胜而归,今日所失必能全数找回来的!

    朕便是要让她瞧瞧,朕也可保家卫国,沙场称霸!

    燕岐晟要再次出征,这一回穆红鸾却是想要跟去,

    “长真,这一回辽人来势太大,此役十分凶险,你还是别跟着去了,丑奴与秀儿还要你照顾呢!”

    穆红鸾应道,

    “长青忘记了么?前头是何人买了贺鹫奴前来刺杀我?此事不了只怕日后还有麻烦事儿,我想趁着这一回同你前去辽国,了结此事!”

    燕岐晟闻言更是摇头,

    “买通贺鹫奴之人乃是辽皇身旁的妃子,这一回出征他多半不会带上后宫女眷,你又如何去查此事?”

    穆红鸾闻言却是冲他一眨眼,

    “正是因着他们后防空虚,我才好潜入辽国皇宫之中见一见那兰妃呀!”

    此事她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

    燕岐晟却不愿她涉险,又劝道,

    “你要去自然是能成,不过……家里还有两个小的,长真舍得远离么?”

    穆红鸾笑道,

    “丑奴与秀儿有顾先生与爹爹照应,他们渐渐长大了,我走一些时候也是无妨的!”

    燕岐晟心知妻子的性子,劝说不成只得无奈点头。

    穆红鸾一得他点头,便又去见了燕韫淓,燕韫淓沉呤了一会儿点头道,

    “此事为父也是心中疑惑,只怕真是跟长真的身世有关,此一去两国交战,耶律也这一回纠集如此多的兵力,实乃是少见,想来国内必是十分空虚,长真此时过去说不得确是更易达成目地……”

    想了想瞧了一眼儿子,

    “只长真这一去,一来身边要多带些人,二来还需换个身份潜入辽境才是!”

    燕岐晟见自家老子都不拦着,心知长真这一回是去定了,只得应道,

    “此事好办!孙延荣那小子在辽国早已埋伏下不少内线,只要乔装改扮一番,便可轻易入境!”

    此事说定,穆红鸾便将手中的诸事交付于众管事,又召了霍峻熹前来,

    “霍先生,我不日要赴辽境,归期不定,府中诸事交付与众管事,只三个孩子却要先生费心了!”

    霍峻熹闻听穆红鸾要去辽境,不由眉头紧皱,

    “夫人,深入辽境非是易事,若是不太重要之事为何不派其他人去?”

    穆红鸾倒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下一五一十将事情讲给霍峻熹听,

    “此事我必是要去查个清楚的,依前头推断多半是与我身世有关!”

    霍峻熹听了沉呤半晌道,

    “事关身世,若霍某是夫人,必也会想弄个清楚明白,此事霍某倒也不便相拦,三位小郎君霍某也会悉心照顾,前头我与先生……与那霍衡去过辽境,乃是奉刘通之命与那皇叔耶律布布暗中勾结,其中诸事倒可说与夫人听,还有……如今霍衡说不得已去了辽境,夫人此去要小心此人为是!”

    当下将前头去辽境时所见所闻都一一讲给了穆红鸾听,穆红鸾点头都记在心中,对霍峻熹笑道,

    “多谢先生提点!此一去我却是更有信心了!”

    待到辽人犯边的军报传入临安之时,燕守敬便领着百官去了太庙祭拜,又于拜将台上自封为帅,下头又封各将,实际统军仍是那司徒戌,却是将燕岐晟封了右先锋,司徒南为左先锋,各领了一万人为先锋在前,自己领了八万京城禁军为后军,又有两万大内侍卫,出了临安城一路往大同而去。

    待得大军走后,却是有一艺伎团乘船悄然离开临安,一路也往那辽境而去。

    这艺伎团走的水路,却是比一路疾驰的大军还要快一些,团中多是各色的美女,也有两名身形矮小的侏儒,并两个有拿手绝活的艺人,其中领头的乃是一名徐娘半老的女老板,这女老板生得十分美艳,一双眼儿微微上挑,又媚又美,右唇上有一颗勾魂小痣,说话时未语便先笑,叉腰骂人时那胸口起伏,更是勾人得紧。

    这艺伎团一路行来,有那喜欢年轻貌美少女的,也有迷恋那风**老板的,竟有人扬言出银子将女老板包了家去,

    “放你的狗屁!老娘在这处自在快活不好,非要回你那劳什子窝里去,同一帮子女人斗得头破血流,你有胆儿回去把你那正房给休了,再回来同老娘明媒正娶!”

    女老板叉腰大骂,胸前汹涌让人瞧得直眼晕,这厢有人讪笑着凑上来道,

    “他家里有母老虎,我家里还未娶妻呢!不如您跟了我家去,必定三餐茶饭供养着!”

    “呸!我把你个想疯了心的!你来了三回,每回花的银子不过二两,一瞧便是个穷鬼,还三餐养老娘,每日一两燕窝你供得起么!滚远点儿去!”

    那人狼狈下去,众人都是一阵哄笑,有人叫道,

    “老板,便在我们这处扎根儿吧,弄座楼给姑娘们住下,兄弟们们必日日来照顾生意!”

    女老板又呸了一声,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儿骂道,

    “呸!我们的姑娘卖艺不卖身,还弄座楼来住,你当老娘这里是勾栏院么!这穷乡僻壤的地皮子刮不出二两油来,我们还一路要往北去呢,少来挡了老娘的财路!”

    众人闻言一阵失望的唏叫,老娘板却是呸一声一甩袖子扭屁股往后头去了,她进来一坐下,一旁高大的黄脸汉子过来了,这汉子生得一脸憨厚,双手送上茶水陪笑道,

    “表妹,已是安排好了,我们明儿便离了海州,去往密州,之后再去登州,到了登州便往辰州了!”

    穆红鸾点了点头,

    “不必太急于赶路,一路平安要紧!”

    杨大强点头,

    “表妹放心!”

    “可知大军到了何处?”

    “昨日送信过来已过了应天!”

    “嗯!”

    穆红鸾点了点头,瞧向杨大强道,

    “你这一回陪我出来,倒是不能在家里陪绿绣了!”

    绿绣生了芊芊这么久,临到他们出门时查出来又怀了身孕,杨大强这么一走不知几时能回,说不得回来时绿绣的肚子都大了。

    杨大强笑道,

    “府上人多,又有芊芊陪着她,我倒是放心的很!”

    表妹这回出来可是十分凶险,他若是不跟来,有个甚么三长两短,可如何得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艺伎团

    杨大强又道,

    “表妹在这处歇息,我让他们收拾了东西即刻便上船启程!”

    “好!”

    穆红鸾点了点头,眼见得杨大强转身出去,自己转头瞧向铜镜之中的一张脸,这艺伎团中二十六人里,有十三人都是蒲国公府安排的人手,其中一人最是善长易容。

    穆红鸾如今的一张脸只有与原本的容貌相似三分,做了这艺伎团的女老板,嬉笑怒骂之间倒是找回了前世里的几分快意。

    这一艘载满了美貌女子的商船,一路顺风顺水驶入了辰州码头,停靠在岸边之后自有那早已安排好的人前来接应。

    此人姓周,名叫做周淞,却是辽汉混血,是孙延荣十分信赖之人,这厢早早得了信儿,却是提前到了辰州打点,如今耶律也在边境集结大军侵犯大宁,但辰州一处常年驻有的重兵却是半个人都未动,正是提防着日益势大的赤真人。

    孙延荣也算得能耐,在蒲国公府的暗中支持之下,几年之间,由南至北暗中拉出一条商路,由临安出海,一路向北直辰州,一路之上打点无数,穆红鸾这艺伎团到了辰州也不过由辽兵上船搜查一番,再有周淞在一旁帮腔却是不久就放了行。

    这厢一行人下得船来,年轻貌美的女子撩了帷帽,便冲驻守在码头的辽兵媚眼儿乱飞,一时之间码头上一阵香风飘飘,衣裙摆摆即为首那将领与周淞也是旧识,私下拉了周淞到一旁道,

    “她们这是要往何处去?”

    周淞笑道,

    “在辰州呆上几日再去往东京,之后再转中京……”

    两人正说话,一阵香风吹来,有女子娇笑着自身边经过,那将领一双眼立时落在那峰峦起伏的身姿之上,咽了一口口水道,

    “你们家主人倒真有本事,如此大战之时竟有法子将汉家女子弄到此地?”

    周淞笑道,

    “兄弟,你这就不懂行了,两国交战,生意最不好做的便是商人,似这种四处卖艺的团体更是难做,若是能寻到靠山得保平安,慢说是辽国、西夏,便是高丽、斡朗改她们也敢去!”

    “那他们几时做开场生意?”

    “嗯……一路劳顿总要歇息两日才做的,不过……”

    周淞瞧了一眼由杨大强护着手臂下船的老板娘,

    “这乃是艺伎团,里头姑娘多是卖艺不卖身的……”

    那将领目光落在老板娘身上,只觉这妇人虽是年纪大些,却是极成熟勾人,眼风一扫唇边的小黑痣这么一动,立时让他双眼一直,说不出话来!

    周淞见状暗笑,却拱手道,

    “如此……之后再请兄弟吃酒,周某先生告辞了!”

    当下也不理会此人,便过去与杨大强汇合,两人低语了几句,便领着这一众人上了迎接的马车,然后缓缓的驶离了码头。

    穆红鸾此一行的目标乃是大辽皇宫,只大辽皇帝不同中原皇帝并无固定宫址,行宫四处游走任凭辽皇心思停留,不过这一回因着耶律也带兵离京,后宫诸嫔妃和太后萧野花,便驻守在中京,由五万官卫骑兵和二万皮室军,再有四千宿卫军所保护。

    这些自然是那周淞打听仔细后再转给穆红鸾的,

    “夫人,有这七八万训练有素的辽兵拱卫皇城,重重宫帏之中想寻到那兰妃,只怕十分艰难,更有那兰妃是辽皇宠妃,想来她的寝宫必是戒备森严……”

    想了想又道,

    “据说辽宫之中还有不世出的高手隐居,也不知是真是假!”

    穆红鸾听了却是微微一笑,

    “周先生所言,我记下了,只我要办之事十分重要,便是再凶险也要试试的!”

    周淞闻言只得应道,

    “即是夫人主意已定,小的也不好再拦!”

    穆红鸾笑道,

    “周先生不必担心我,只我们带了这一团人出来,若是真有起事儿,怕要牵连到旁的人,还请周先生为她们安排好退路,若是事情有变,也好及时离开!”

    周淞点头,

    “夫人请放心,前头孙爷信中已是写明,周某必会拼死护着夫人等离开的!”

    ……

    这二十多人,说是艺伎团却是甚么都有!

    有不同北地女子的貌美小娘子,衣裳华丽,形容秀美坐在那处依依呀呀唱着吴侬软语,吹弹唱样样精通,好也有上来亭亭玉立,手拿板子,声音婉转清杨唱小调的,还有弹琵琶做飞天魔舞的,又还有两个五短身材的侏儒汉子,能在台上顶起比自己还大的陶缸,翻翻滚滚,惊险万分,却就是又见落掉的,还有光着身子会吐火的……

    如此种种倒是十分稀奇,下头的人见了小娘子叫好,见了那吐火吞剑更是震天价的叫好,一场散罢竟是不走,都叫嚷要再看一场。

    这时节那风骚入骨的女老板却上台来叉着腰骂道,

    “一个个的占便宜没够么!只出了一场的银子想看两场!要看也成……银子拿来!”

    北地人粗犷,喜欢这类泼辣美艳的婆娘,听得老板娘在上头骂人要银子,竟一个个欢喜的大笑,都道是要出银子的,老板娘之才转怒为喜,笑道,

    “好!来人啦!给老娘收银子!”

    两只如玉的手掌一拍,左右钻出那两个侏儒汉子来,头上顶着一个大铜盆子,挨个儿走到人前收银子,众人笑着将手里的银子往里头扔,一时之间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

    老板娘在上面瞧着那铜盆里堆出了一个小山尖来,这才满意的抬手示意众人压低声音,

    “你们的银子倒是给得多,老娘瞧着也满意,也别说老娘收了银子不给你们戏看,今儿加一场,给你露露压箱底的功夫!”

    众人一听高声喝彩,

    “好!好!好呀!”

    老板娘笑着一拍手,高声叫道,

    “丫头们!出来给他们开开眼!”

    说话间台上揭帘子出来两个小丫头,这两个小丫头生得高矮胖瘦都是一般模样,容貌也是不差分毫,却原来是一对双生的姐妹。

    这一对双生花,一个着粉黄,一个着粉红,头上都左右各扎了两个发髻,上头配了同色的发带,上前一施礼说话的声儿都是一样的清脆好听,

    “诸位客官,我们姐妹演一段剑舞,有钱的捧钱场,有人的捧人场,多谢啦!”

    说话间这一对双生花分开左右,两人往外一分,立时左右手上爆起了两团剑花来!

    众人一见立时高叫了一声好,却见得台上两条灵动活泼的身影,柳腰轻摆,长腿高抬,身姿柔软若无骨,手中长剑却是寒光凛凛,剑风阵阵,柔中带刚,刚中又带柔,端地是好看无比。

    辽人尚武,却少见这种娇美女儿家舞得这般好看,一时之间立时叫好声成了一片,待得双生花下台之时,两个侏儒汉子头顶上的铜盆又装得满满地。

    杨大强在后台笑眯眯的迎了两姐妹下去歇息,两个侏儒汉子顶着盆进来道,

    “杨管事!”

    杨大强见着那些银子更是笑开了花,

    “这些辽人真是人傻银又多,不过舞一趟剑便赏这么多银子,待会儿我们的拿手绝活亮出来岂不是让他们当裤子?呸……真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厢乐颠颠收了银子,又过去吆喝人预备下一个上场。

    这艺伎团杂耍团在辰州呆了五日,日日满场,待得银子撑得差不多了,老板娘一声令下便又收拾起行囊往辽国东京而去。

    穆红鸾这头做老板娘做得盆满钵满,燕岐晟那头却是有些艰难。

    此时正端坐在行军床上取了随身的尖刀,削制不知何处寻来的木棍,手起刀落之时,木棍已渐渐有形,却是渐渐现出一个头身来,正低头预备再下一刀,外头亲卫报道,

    “将军,司徒将军求见!”

    “请司徒将军进来!”

    燕岐晟低头仍是削木头,外头司徒南一掀帘子大踏脚进来,却是一屁股坐到了他身旁,眉头紧皱道,

    “长青,你便不心急么?”

    燕岐晟抬头看了他一眼,

    “急……怎么不急!”

    “那你为何还有闲心在这处坐着,何不随我一同求见陛下,在这路上已是耽搁了不少时候,为何还不启程?前线军情紧急,万万耽搁不得啊!”

    燕岐晟却是恍若未闻,细细又削了一刀,司徒南急道,

    “长青,往日里你的性子比我急多了,怎得现下倒沉得住气了!”

    燕岐晟放了手中的刀,却是冲着他摇头道,

    “此事也不是你我急得来的,大将军昨日前去求见陛下,内侍出来只推说圣体欠安,谁也不见,我们前去只怕也是一样的!”

    “那要怎办?便在这处干耗着么?”

    燕岐晟一笑道,

    “怎会干耗着呢!趁着这个时候操练兵马,鼓舞士气,乃是你我这先锋官应做之事!”

    司徒南急道,

    “一彭作气再而衰三而歇,如此在路上磨蹭,待到真临战时,只怕士气早已衰竭了!”

    燕岐晟应道,

    “正是因着如此,才见领兵大将之能,官家如今托病不出,我们也无可奈何,战局虽危急却还不到存亡之时,关振邦等守边大将,都是沙场老将最擅守城,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第四百六十六章 军机误

    燕岐晟想了想又道,

    “关山与其担心战况,还不如担心下陛下龙体,若是再这么病下去,说不得……便要打道回府了!”

    司徒南听了拍大腿恼道,

    “陛下也真是添乱,也不知抽得甚么邪疯,非要来御驾亲征,才过了应天便染疾,即是身子不好便在宫中好好养着就是,跟着出来做甚么!”

    燕岐晟摇头长叹一声,

    “司徒兄还是沉住着气为好!依我瞧着难受的还在后头呢!”

    身子抱恙倒也罢了,或莫要临到阵前又退缩,那可就是要人命的事了!

    司徒南也跟着长叹一声,右拳捶在左手心上,腾的起身道,

    “不成,我还是要去问问我爹,这么拖拖延延算个甚么事儿!”

    兵贵神速,军情紧急,怎能如此延误!

    燕岐晟看着司徒南离开的身影,神色平淡又低头去削手中的木棍。

    司徒南不明白燕守敬,他却明白!

    行军艰苦,风吹雨打,他在后宫之中养出一个孱弱的身子,那里禁得起这样行军,出来不久便头疼脑热禁受不住了,能过应天府才叫停,这已是燕守敬咬牙强撑的了!

    如今军情虽急,但边军还能支撑,若是真有异动,不说是他自己,便是大将军司徒戌都要闯宫求见了!

    这厢缓缓吐了一口气,一刀一刀的削着手中的木棍,眼见得手上的小人一点点的成形,

    “也不知长真那头如何了?”

    正想着外头亲卫进来报道,

    “将军,有信送到!”

    燕岐晟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信一看,却是蒲国公府的,拆开一看一封是爹爹写的,一封是丑奴与秀儿的,还有一封却是转的穆红鸾的。

    燕岐晟见了不由咧嘴一笑,先拆了自家媳妇的信来看,一目十行之后更是羡慕不已,

    “看来长真这一出去,真是如鱼得水,鸟归山林,倒是快活无比!”

    接着又看自家亲爹的手书,上头多是公事为主,两个儿子的信却是写的稚气满满,问些甚么每天吃甚么?做甚么?是不是天天骑马?又问杀了多少辽人?

    如此之类的话语瞧着令人会心一笑,转过去坐到案前回信,回儿子与长真的信自然一蹴而就,回爹爹的信说起公事来却是又杂又乱,写了足足五大张信纸才算是完结,这厢封好叫了亲卫进来,才发觉外头已是天黑了,亲卫进来掌了灯,

    “将军,司徒将军在这帐中出去又去了大将军帐中,听说后头又连袂求见了陛下!”

    “哦……那陛下可见了他们?”

    “陛下不见,司徒将军便硬闯了大帐……只后头却被大内侍卫架了出来!”

    燕岐晟挑眉,沉呤半晌摇了摇头,吩咐道,

    “将信送出去吧!”

    司徒戌前头受先皇重用,后头新皇也待他不薄,爹爹也曾多次向他试探口风,司徒戌虽事事要与他们行方便,却也不是铁了心想跟着他们造反,依他推断只怕是存了隔岸观火的心思,只如今燕守敬这一番作为,若说不闹得司徒戌心底发凉,那便是假的!

    哼!燕守敬要自寻死路,也怨不得旁人!

    燕岐晟将信送出,便自回到床上躺倒歇息,倒是气定神闲,一派安然。

    待到第二日,大将军升坐帐中,将手中的军情传阅与诸将,诸将看过之后都是皱眉道,

    “大将军,辽军已逼近各处要塞,此时正应急行军驰援之际,万万不可再等了!”

    司徒戌闻言也是点头道,

    “此事本将军自要求见陛下呈明,军情紧急不可延误,若是再有拖延,被辽人破城而入,那我大宁百姓便有灭顶之灾!”

    异族入侵无一回不是烧杀抢掠,苦的都是黎民百姓,吾辈若不奋起御敌,此生便枉为男儿!

    当日大将军前去求见陛下,在帐外立足两个时辰,才被召入了帐中,在里头又呆了一个时辰,这才神色兴奋的出来,当即升帐召诸将传下军令,

    “明日起启,全军奔赴大同!”

    众将听令大喜,纷纷下去准备,只司徒戌将儿子与燕岐晟留了下来,却是苦笑道,

    “陛下执意龙体不适,不能急行军,吾据理力争也只争到让前军先行,你们……”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布置一番,第二日燕岐晟与司徒南为左右先锋,各令五万先头军奔往大同……

    这头艺伎团已是自辰州到了东京辽阳府,东京辽阳府自然是比辰州繁华热闹,不过似这我刚南面来的艺伎团也是少见,且到了这处他们也使了些拿手的绝活出来,果然是场场爆满,人人叫好,前头在院子里演,到后头看官实在太多,便索性选了一处空地搭了台子在外头演,同样是人头涌涌,叫好声震天。

    原只打算演上十日便走的,却是没想到银子太好赚,穆红鸾一时高兴又留了五日,待到第十五日里周淞过来商量道,

    “夫人,小的却是有一事想询夫人的意思?”

    “周先生有话请讲!”

    “这个……这些日子在东京实在演得太好,名声都传到了上京去,昨日里专有与我们家主人相熟的辽人贵族派了人来……”

    “哦?这是怎么个意思?”

    周淞应道,

    “却是想请我们去上京演上几场!”

    前头计划是自东京到中京,却是不去上京的,只这位辽人贵族乃是耶律族中的有权有势之人,是费了不少周折才搭上之人,偏这艺伎团又是挂在孙帧名下的,对方知晓了便专派了人来召,周淞自然知晓这团里是有些甚么人,此行是为何目地,一时不好决断,只好一脸难色前来与穆红鸾商议。

    穆红鸾听了却是哈哈一笑,

    “周先生不必为难,本夫人这一回到辽国虽有正事,但也不急在一时,在辽境转一转领略一番风土人情,倒也误不了事!”

    周淞闻言松了一口气拱手,

    “多谢夫人!”

    于是又在东京演了两日,便在众人一片挽留声中奔往上京而去。

    到了上京周淞便带了杨大强去见那辽人贵族,却是遥辇氏的耶律吐奈。耶律吐奈此人算起来乃是辽皇耶律也的同辈,为人很是圆滑,长袖善舞极爱交际,膝下好些个儿子,最有出息的一个便是那耶律也十分器重的金狼军统领耶律大方。

    耶律吐奈肯见这一个小小艺伎团的管事,自然不是太闲无事,寻人来说说话,叫了杨大强进来却是细细问了团中有些甚么人,又都会甚么绝活之类的,末了便道,

    “这一回召了你们来,是因着要招待一个十分重要客人,你们若是演得好,自然是有重赏,若是演得不好……”

    话声儿拉得老长,余下的意思自然不必说明,杨大强自然是满口应承,周淞也是在一旁帮腔,

    “嗯!”

    耶律吐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让两人下去。

    杨大强与周淞回到团里同穆红鸾说起,穆红鸾眉头一皱,

    “可能打听到那耶律吐奈招待的是甚么人?”

    周淞想了想应道,

    “我们在耶律吐奈的府上也买通了一二人,倒是能打听一下,这耶律吐奈在遥辇氏中也算是有些份量之人,一向都是耶律也一派的,如今耶律也领兵在外,五京之中能领兵的诸部首领,都各镇守一方,轻易不得离了驻地……”

    皱眉疑惑道,

    “也不知招待的是何人?”

    又对穆红鸾道,

    “此事且让小的前去查探一番!”

    穆红鸾点了点头,

    “你们小心行事就是!”

    “是!”

    即是要招待贵客,穆红鸾便索性在上京寻了一处宅子租上一月,一团的人进去里头,将大院门子一关,却是潜心训练起来。

    又隔了两日,周淞过来报道,

    “夫人,打听出来了,原来……那耶律吐奈要宴请之人竟是皇叔耶律布布!”

    穆红鸾闻听也是皱眉,

    “耶律布布怎会到此?”

    周淞也是皱眉摇头,

    “小的也不知!”

    辽皇叔耶律布布在辽人朝廷之中也算得一方权臣,比起大宁的蒲国公燕韫淓来也是不遑多让。此人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自小聪明绝顶,文武全才,想当年先辽皇耶律札在世时,就极为喜爱这最小的兄弟,曾一度想立了耶律布布为皇太弟,只却被皇后萧野花一力阻止,后头耶律也弑父弑兄上位,深感耶律布布是个威胁,便曾想趁机除了耶律布布。

    只一来立足未稳,二来耶律布布在遥辇氏中极有声望,手下有部族十万大军,耶律也想动他,只怕连自己的皇位也要动摇,到后头也是不得不为了大局,强忍了杀心,皇叔长皇叔短的见面便笑。

    前头一回攻宁耶律布布也曾率兵,却没想到这一回声势如此浩大,耶律布布却没有同行,竟还自中京驻地到了上京见耶律吐奈,也不知为了何事。

    穆红鸾听了周淞所言,却是低头想了想,

    “即是耶律布布,我们更要小心应付!”

    当下又对杨大强道,

    “我们的人更要小心才是,耶律布布不比旁人,此人年少成才,又在中原各地游历多年,对中原武林也是知晓颇深,让我们的人小心不要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第四百六十七章 辽皇叔

    杨大强点头道,

    “表妹放心,我们的人都是府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做暗卫时本就在外头跑了多年的江湖,自己不说,旁人必不会发觉的!”

    穆红鸾点头问周淞,

    “可是说了几时过来?”

    周淞应道,

    “再有三日便到!”

    “即是如此,这三日谁也不许外出,都在这院子里练功!”

    “是!”

    三日之中果然闭门不出,待到第四日果然有耶律吐奈的人前来传话,说是明日要让他们早早到府上预备,杨大强满面带笑的应承下来。

    第五日,这一干人天未亮便起身,收拾妥当之后将吃饭的家伙什装上马车,自有人在前头领路,带着他们到了耶律吐奈的府上。

    耶律吐奈在辽廷之中并未为官,因他家中资产丰厚,又是辽皇的兄长,府邸建得仍是十分豪华奢侈,艺伎团一行人被从后院之中引入了宅中,将他们安排进一个院子里,吩咐不得随意走动,之后又端来了些清水和食物。

    穆红鸾招呼着众人吃喝,这才更衣换妆预备起来,待得一切妥当便安心等在院中,这一等却是等到了天黑,这才听外头有人来传,却是先叫了女老板,

    “让你过去说话!”

    穆红鸾听了咯咯一笑,摇着帕子就跟着过去了。

    这府上大厅之中早已是灯火通明,衣香鬓影,乐声不绝,笑语熙熙,穆红鸾进来便有持酒端杯的侍女上来瞧热闹,见着这徐娘半老的艺伎团女老板,都有些吃惊她的美貌。

    穆红鸾咯咯笑着一挺胸,擦着一个挡路的侍女手臂过去,来到堂前见着左右对坐两人,右边那位生得黑壮,一脸的络腮胡子,此时正埋首在身旁娇艳的侍女胸前,用胡子扎得怀里的侍女咯咯发笑。

    左边那位年纪与他相仿,却是生得一张契丹人少见的高鼻薄唇,面如冠玉,只一双眼生得狭长了些,虽搂着怀中的侍女调笑,只眯着眼儿却目露凶光的样儿,却是让人凭空生出几分畏惧之心来。

    穆红鸾拿眼一扫便知左手这位英俊的男人便是那辽皇叔耶律布布了,此时早有人过去低声禀报,两人都瞧了过来,只见这艺伎团的女老板是少见的风骚美貌,不由都是眼前一亮。

    穆红鸾上前一步行礼,姿态很是优雅,神情却是不卑不亢,上来笑颜如花道,

    “两位大人,今儿月朗星稀,有美酒佳人相伴,值此良辰美景怎可没有鲜花相伴!”

    说话间却是一抬手,自身旁一个侍女的鬓边一弹指,手上立时变出一朵花儿来,却是上前插到了耶律布布怀中的侍女头上,趁着众人惊奇之际,纤长的手指掩口笑道,

    “哎呀!奴家怎可厚此薄彼,将这位姑娘忘记了!”

    一伸手又凭空多出一朵花儿来,又过去插到了耶律吐奈怀中的侍女头上,娇笑道,

    “真正是人比花娇,不过……只这两姑娘有花儿,旁的人姑娘们应要怨奴家了!”

    说着话双手互搓,立时有花瓣自指间落下,碎碎纷纷便是一地,耶律吐奈见了很觉神奇,

    “你这些花是如何变出来的?”

    穆红鸾只是咯咯笑,拿帕子将嘴儿一挡,唇上的小痣轻轻地动着,眼风扫过时让人背上一麻,

    “大人位高权重又不为生计发愁,如何来打探奴家吃饭的秘密,若是让您知晓了,教给这满府里的俏姐儿们,奴家那几十口人可怎么养活!”

    耶律吐奈闻言却是哈哈大笑,

    “这有何难!全数入了我这府上来,自然有你们的饭吃……”

    说罢又色迷迷瞧向她高耸的胸口,

    “便是女老板你……也能好吃好穿的供着!”

    穆红鸾闻言却是一跺脚,胸前波涛起伏,娇嗔道,

    “大人身边有这么多貌美年轻的俏姐儿,叫奴家在这府上作甚,难道要奴家一个老婆子在这处洗衣做饭不成!你还是赏脸瞧瞧奴家手下几个拿手绝活,多赏点儿银子给奴家吃穿吧!”

    耶律吐奈听了又是一阵大笑,伸手要去拉那只白玉莹莹的手,却听一旁耶律布布清朗的声音道,

    “这是江湖卖艺的不传之秘,你打听那么多做甚么,还不快叫人上来耍一耍,叫我们也瞧一瞧新鲜!”

    耶律吐奈闻言立时收回了手,笑着挥手冲穆红鸾道,

    “叫他们上来吧!”

    穆红鸾笑盈盈曲身向两人施礼,又着重瞧了耶律布布一眼,

    “多谢这位大人体谅!”

    照旧媚眼一飞人便退了下去,出了厅堂还听见耶律吐奈笑道,

    “这成熟的妇人也有妙处,依我瞧着这女人便不错,你向来喜欢此类的,不如今儿晚上叫了她入房伺候你?”

    里头立时传来众女子的那嗔怪嬉笑之声,穆红鸾眼神一冷却是低头出去了。

    回到院中,将自己的人召出来,按着前头编排的顺序,先是双胞的姐妹进去,之后又吐火吞剑,之后又是耍缸的侏儒,又有舞剑弹琴,倒也有些往日没有演过的节目。

    待到客人瞧得略感疲乏之时,便让清唱的伶人进去,这吴侬软语耶律吐奈听不懂,自不妨碍他上下打量那形态娇柔的汉人女子,耶律布布少时在临安呆过,却是听得如痴如醉,斜倚在身旁女子的身上,冲着耶律吐奈懒洋洋道,

    “你寻得这帮人倒是不错!”

    耶律吐奈得他一句夸立时笑眯了眼,

    “只要你瞧得喜欢,便让他们多演几场……”

    耶律布布听了目露沉思,耶律吐奈还当他心动了忙道,

    “这帮子人是那姓孙的商贾送来的,他在上京诸事都有求于我,就是将他们全数留在这府中,谅他也不敢有半个不字!”

    两人论辈份差了一辈,但年纪却是相差不大,都是四旬出头,却是自小就玩在一处的,相交甚密。

    耶律布布闻言却是一摆手,

    “这帮子人你先好好养在府上,之后我有大用!”

    耶律吐奈闻言点头答应了。

    两人这厢不再说话用心听曲,这么一直闹到了半夜,待到宴罢人散,耶律吐奈却是与耶律布布转至书房说话。

    耶律布布斜倚在榻上双眼却是一片清明,问那耶律吐奈,

    “前头我同你提起之事,你可曾同大方那小子讲过?”

    耶律吐奈却是一脸的苦笑,

    “前头自然是同大方提过,只那小子对耶律也十分忠心,并不愿依我所言,前头还要回府来,这阵子因要备战伐宁,已有小半年没有回府了!”

    耶律布布听了目中凶光一闪,

    “这小子连你的话也不听了?”

    耶律吐奈骂道,

    “如今这小子翅膀硬了,又仗着在金狼军中任职,早已不将我这老子放在眼里,此事只怕还要另想他法才是!”

    耶律布布脸色阴冷,

    “耶律也提防我之心甚重,今次领兵伐宁竟是不许我掌兵,将我扔在了中京为他守着他那一干子女人!哼……”

    耶律吐奈闻言却是大笑,

    “他让你守着那些女子岂不是更好……”

    说话间挤眉弄眼,其中意谓不言自明,耶律布布冷哼道,

    “你当我是你……见着女人便想上?耶律也的后宫之中真正掌权之人是萧野花,若是有个甚么异动,那老妖婆必会知晓!”

    自己又不是没女人的老鳏夫,去想耶律也的女人!

    说起萧野花,耶律吐奈立时没了兴致,

    “那老女人怎得还不死?”

    耶律布布冷哼一声道,

    “放心!我必会想法子弄死她,只要弄死了她,耶律也背后就少了助力,再想法子将金狼军收入囊中,看他耶律也还能做多久的辽皇!”

    若是这一次真如那霍先生所说,看似势大如山,实在散沙一盘,那耶律也要是铩羽而归,朝野内外必定是怨声一片,届时自己再趁势而起,必定能将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拿回来!

    想到这处不由忆起来适才那女板娘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来,

    “倒是生了一双好手!”

    这些江湖卖艺的人,他也是知晓的,自小便用秘法练一门精通的手艺,旁的虽说不厉害,但自小只钻研一样,几十年如一日怎么也会有些成就,遇上天份颇高之人,堪达化境也不是不可能,比如这女老板就是,看她行走身法必定也是练家子,若是能为自己所用,说不得能助一臂之力。

    想了想又叮嘱耶律吐奈道,

    “将今日表演的那一帮人留下,我有大用!”

    耶律吐奈好奇问道,

    “你有何用处?”

    耶律布布道,

    “此事机密,我也不能告诉你,待到事成之后,你自会知晓的!”

    耶律吐奈知他性子,当下耸肩点头道,

    “这点子小事自然能办!”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召了侍女来伺候着回房歇了。

    待到两人走后,一道黑影自阴暗处闪了出来,如鬼魅一般消失在院落之中。

    待到第二日,这府上的管事果然过来传话,说是昨晚上令得客人十分满意,要留他们在府上多演几日,之后还赏了一托盘的银子,穆红鸾笑着让杨大强接了,果然又在这府上呆了几日。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朕亲临

    这厢直到八日之后,还是不见放人走,穆红鸾便亲自去求见耶律吐奈,耶律吐奈瞧着今日刻意打扮过的半老戌徐,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却是应道,

    “我那贵客瞧上了你们,要带着你们去中京,只这几日他有事待办便让我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顿了顿又瞧了一眼因为闻听此言一脸惊讶的女老板,还有她那因心情激荡而上下起伏的酥胸,又道,

    “你也不必担心,得了贵人抬举是天大的好事,也是你们的福气,老实呆在府上少生事!”

    穆红鸾听了却是哭丧起脸来,抽帕子压眼角道,

    “大人们是贵人高高在上,可是不明白我们跑江湖人的辛苦,这么一大家子人在外头奔波,光靠着您这一家如何养得活人,我们自临安冒险出来便是为了挣银子糊口,还要给家里的妻儿老少送回去呢!”

    耶律吐奈一听立时明白,哈哈大笑道,

    “你这老板倒是好!罢……旁的没有,银子多得是,一日按着一百两银子给你们就是!”

    穆红鸾一听大喜立时千恩万谢,那嘴上似抹了蜜一般说个不停,说得那耶律吐奈是哈哈大笑,心中暗道,

    “花些银子请这婆娘在家里说话,一百两银子也是值了!”

    当下不由又想,

    “怪不得人人都想南下,若是汉人里的女子都是这样的,那我也想去南面试试这汉人女子的滋味了!”

    穆红鸾等滞留在上京之时,燕岐晟与司徒南已是到达大同,大同守将关振邦见了两人却是面色阴沉,

    “关将军!”

    “二位将军!”

    两厢见礼,燕岐晟与关振邦乃是老相识自然也不行那套虚礼,却是开门见山问道,

    “关将军,战况如何?”

    关振邦神色凝重,

    “此一回辽人声势浩大,且不似前头一般兵分几处,却是认准了大同一城攻打,前头已是试探骚扰过两回,老夫已派信使向河间、太原两府及陛下告急,需得派兵支援,只不知两位将军带了多少人马来?”

    燕岐晟与司徒南对视一眼应道,

    “我们乃是先锋军,带有约四万人马……”

    “四万人马……”

    关振邦皱眉头,

    “不是说陛下出京带了十二万人马吗?”

    燕岐晟与司徒南又互视一眼,

    “陛下离京便龙体欠安,在路上久拖不能行,先由我们领兵前来,之后陛下便到!”

    关振邦闻言长叹一声不再说话,良久道,

    “如此便只有再催催太原与河间两地的兵马了!”

    燕岐晟想了想应道,

    “西北一地为防西夏人趁势作乱,韩大将军已是领兵出击,不过前头兵部已调了西北边军五万人马驰援,想来不日便可到大同!”

    关振邦闻听得神色缓了一缓,当下领了二人上至城头,二人往那城下一看,饶是燕岐晟天生的虎胆也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得这大同城外,一片旌旗招展,目力所及之处全是辽人营帐,漫山遍野不见绿色,唯有各色营帐遮天蔽日,看不到尽头,其中人走马跑,人喊马嘶,声声不绝,声声回晌,又有饮烟升起,袅袅成雾,人影幢幢间密密麻麻不知多少,让人瞧着头皮子一阵发麻。

    关振邦乃是经年的老将,见状却是脸色有些苦涩,哑声道,

    “这样的阵势甚么计谋都不见效,只靠一个字……拼!拼死命与辽人斗,杀得一个算一个,杀得一双算一双,杀至城破家亡,杀至人死身灭……”

    这样硬碰硬的攻守之战,攻城一方损兵折将,守城一方也不过好,且辽人号称七十万大军,大同驻军加上辅军与役夫也不过二十万,还有老弱病残之人,便是陛下的十二万兵马全数到达,也不过三十二万左右,各边防虽能支援左右不过七八万,四十万人全数守城与七十万人对敌,那么这大同一地将会成为血肉横飞的死狱,便会如那磨盘一般将这一百多万人全数磨死,只有拼到最后还能保住性命的才是胜者!

    唉!

    关振邦长叹一口气,

    如此大战,两国精英男儿尽付屠刀之下,三十年内都不可再兴战争,幸喜的前头西夏已被打得无有还手之力,只北地还有赤真人虎视眈眈,若是趁此机崛起,只怕宁辽两国便成了那被黄雀捡食的便宜!

    关振邦不愧多年的老将,果然一眼瞧出其中利害来,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今之计自还是要多保存自家实力才是上策。

    此一仗打起来实在有些艰难,更不必说还要保护陛下安全,若是城破说不得就有灭国之难!

    关振邦神情略显凝重,燕岐晟与司徒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除却前头见着辽人人数时的吃惊外,现下却是跃跃欲试恨不得立时下城去与敌人厮杀。

    那架势倒仿佛这城外的辽兵是一帮子土鸡瓦狗,只需提刀冲下去别人就会引颈受死一般!

    关振邦心中苦笑,

    若是老夫再年轻二十岁必也同他们一般血气方刚,恨不能一刀荡尽天下异族,复我大宁荣光!

    只如今外头的辽人兵强马壮,守城难退敌更难,更何况还有一个陛下要御驾亲至,更是难上加难!

    关振邦心下沉重,外头耶律也闻听密报却是大喜,

    “甚么,那大宁皇帝竟然御驾亲征了?”

    “回陛下,正是如此!”

    “如此甚好,即是大宁皇帝要来,朕怎也要等上一等!先暂缓攻势且待大宁皇帝到来再行攻城!”

    “是!”

    第二日辽兵果然偃旗息鼓,却是连前头试探的攻城都无有,这厢每日里天明操练,天黑便入睡,竟似大队人马拉到大同城外练兵一般,城头上众将瞧着诧异。

    关振邦这积年的老将却是明白,当下叹道,

    “这是辽皇知晓我主要御驾亲征,自觉无人配与他对战,自然是要等着陛下到来的!”

    众将一听恍然,关振邦应道,

    “如此也好,还可待得其余援兵到达!”

    说虽这样说,他却心知肚明,耶律也敢有此一等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耗在此地,甚至陛下的御驾亲征更让耶律也下定了死心攻破大同城。

    想到这处关振邦目光扫过面前众将,沉声道,

    “自今日起轮流守城,其余诸将甲不离身,静守待命!”

    众人轰然应声,又听关振邦分派各自职守之后便领命而去。

    这一等却是足足等了近十日,燕守敬才姗姗到来,耶律也闻讯哈哈一笑,

    “总算是来了!”

    大宁人不急,他倒是有些急了,七十万人马吃嚼,已令是自己的军需官几欲不顾圣命,亲自领着人攻城了!

    第二日耶律也果然派人到城外喊话,请了大宁皇帝陛下到城头见面。

    燕守敬闻讯倒也激起了此许豪情来,大叫道,

    “来人!将朕的明光铠甲取来!”

    当下有人取出铠甲为燕守敬穿上,燕守敬出宫之后连受病磨,待到了大同时人已比在临安时虚了不少,穿上铠甲走上两步,竟有东倒西歪之感。

    当下上去两位侍卫,一左一右扶着他,缓缓步上了城头,燕守敬上得城头来,这才亲眼见得那城外遮天蔽日的辽兵阵势,却是不由的脸上一白。

    众将瞧在眼中,神色便是一变,燕守敬立在那处久久不曾踏前一步,下头辽皇耶律也却已是骑在通身雪白的骏马之上,拍马出得阵来。

    这厢抬头瞧向城头,却是隐隐绰绰瞧不清人,不由高声叫道,

    “可是大宁皇帝陛下当面?”

    燕守敬白着脸还是不肯走近那城垛之前,众将暗暗皱眉,燕守敬瞧这情况不由气往上撞,上前一步掀开一旁的侍卫,过去一把扶了燕守敬的肩膀,咬牙低声道,

    “陛下,辽皇在与您说话……”

    又更压低了声音道,

    “陛下!上下几十万人都在瞧着您呢!”

    旁人来只怕燕守敬还不觉得,燕岐晟过来倒是让燕守敬涌起了几分好胜之心来,用力一挣,挣开了燕岐晟的手,上前一步探头出去应道,

    “可是辽人耶律也?”

    下头辽兵闻听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嘘声,那声势骇人之极,燕守敬听在耳中脸上一白,又见下头众凶神恶煞的辽兵,其形怪异,其状凶残,那是他这在临安见惯了文人雅士,美貌佳人的胆子能瞧的?

    立时之间便脚下发软,身子刚要摇晃便被见机不好的燕岐晟在后头抵住,却是恨道,

    “陛下,此时你若露了怯,大宁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这话旁人不好说,燕岐晟却说得,他是燕氏皇族,又是燕守敬的堂弟,不管自家闹得如何,在外头人瞧来都是大宁燕氏。他此言是倒尽了众将心声,立在那处目不卸视却是不管燕岐晟,在后头捶了燕守敬腰眼一拳。

    燕守敬身子一挺,也不知是燕守敬被燕岐晟激到,又或是真顾起了大宁的脸面,却是强稳住了身形,清了清嗓子高声喝道,

    “耶律也,你屡次带兵犯我边境,吾奉华夏礼仪之教,虽数次驱赶却从未赶尽杀绝,你因何屡教不改,频频犯边,你这是欺我大宁无人么!”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战如火

    燕守敬顿了顿又道,

    “你敢欺我大宁无人,朕便亲来战场,领我英勇将士予你迎头痛击,取你颈上人头,让你明白我大宁兵强将广,让你知晓我大宁男儿悍不畏死,保家卫国九死无悔!”

    他话一说完,关振邦立时高举了手中佩刀大叫,

    “为大宁!为陛下!九死无悔!杀!”

    “杀杀杀!”

    城头之上顿时也是一阵山呼海啸之声。

    燕守敬见己方如此声势,总算心中有了些底气,脸上也回复了血色,甚是得意的瞧向下头,耶律也坐在马上,两腿一夹将胯下躁动不安的马儿稳住,是哈哈大笑,

    “好好好!多说无益,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靳马回身冲着身后的众辽人高声喊道,

    “给我攻城!”

    “是!”

    军令一下,号角声起,下头刀剑明晃晃似波波夺命寒光潮,擂鼓声重,阵中喊杀声高起如阵阵催命阎罗声,无数悍卒大叫着挥刀冲来,似蚂蚁出巢又如黄蜂飞袭,城头之上关振邦见状大叫,

    “弓箭手准备!”

    立时有一排排早已预备好的弓箭手,单膝跪地,昂首抬臂,拉弓满弦,随着一声令下箭如飞蝗,密似阵雨,呼啸破空而去,下头形如蚂蚁的辽兵中立时有人翻身倒地……

    正此时攻城之战便算打响,燕守敬早已被人扶到一旁,此时回过神来却是要下城去,燕岐晟早拿眼盯着他,伸手一把抓了他手臂,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凑到他耳边大喊道,

    “陛下现时不能走!”

    即是上了城头便应立在城头督战,若是此时离开必会动摇军心,没瞧见下头耶律也还亲身在阵前鼓舞士气呢!

    当下将燕守敬往那城楼上一推,对左右大内侍卫道,

    “将陛下带到上头立于人前!”

    “这……”

    燕守敬随身的侍卫都有些犹豫,

    如此……不是将陛下当做箭靶子了么?

    燕守敬自然也想到了,脸色变的铁青,

    “燕岐晟……你敢!”

    燕岐晟此时也无暇同他多说,当下一挥手,

    “来人!送陛下上去!”

    这厢果然上来如狼似虎的兵士们,簇拥着燕守敬上了城楼,立在显眼之处令得众将士得见,果然士气大振,喊杀之声震天,一时之间箭矢横飞,燕守敬眼见得叮叮当当间,身旁的侍卫为他挡下好几波流矢,却也是平生头一回见着这般尸山血海的情形。

    他一张脸白的跟鬼一般,看着城下那一张张狰狞面孔,滴血的长刀挥舞之间,见得残肢飞起,断臂落地,惨号之声传入耳中,让人如坠阿鼻地狱,燕守敬只觉得四肢发软,手足冰冷,这时他才知晓原来这世上不光是那才子佳人,风月秋光,还有这般恐怖似没有边际的修罗道场。

    燕守敬此时间倒能立在城楼之上了,只藏在身铠甲之中的身体早已僵直不能动弹,两眼前迷迷蒙蒙亦不知人在何处,身在何地……

    猛然一阵湿润的液体自天而降,扑面血腥,此时间他眨了眨眼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竟是一名辽人攻上城头来,被大宁兵士一刀砍在那粗壮的脖子上头,一颗怒目圆瞪的大好头颅竟冲天飞起,鲜血自脖子上的断口喷涌而起,竟是高高跃上了一层城楼之上!

    燕守敬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入鼻血腥,入目艳红,却是双眼一翻人便要往后仰去。

    后头的人见机不好,忙上前抵住,燕岐晟在下头杀得正是畅快淋漓之际,抬头一看暗叫不好,当下几刀砍翻了面前的辽兵,人便箭步上去,见燕守敬身子发软却是撑都撑不住了,不由心头大怒,想了想先扶了燕守敬转到了下头,大声喝道,

    “来人!取两截木头来!”

    有亲卫果然取了两截人高的木头来。

    燕岐晟命人将燕守敬扶过来,使粗绳将人绑在粗大的木头之上,外头用披风一罩,见他头往下垂去,便又扯了他头盔红缨用绳子绑在木头之上。

    这厢几人合力将他抬上了城楼,又使一根木头抵在后头,如此一来远远瞧着,只见着大宁皇帝立在那处,一手叉腰,一手扶剑,仪态威武,除却近身的那几名侍卫却是无人知晓他早已吓得昏了过去……

    燕岐晟在大同这处将燕守敬绑在木头架子上,又自己冲下去与辽人杀成了一团,那头耶律吐奈府上,穆红鸾诸人又等了两日,便有人急了,

    “这辽人是个甚么章法?又不让我们走,又不让我们出去开场子,这样子憋着……病都要憋出来了!”

    旁人也是附和道,

    “老板,不如再去问问吧,若是不让我们演了,便放我们走吧!”

    穆红鸾正端坐在堂上摇着扇子吃茶,闻言刚瞪眼要说话,却听得外头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砰!”

    众人都是一惊,齐齐望向外头,却见得突然涌进来一波手持兵器的辽兵来,为首的一个进来便嚷道,

    “老板呢!出来回话!”

    众人见这架势都觉事情不对,忙挺身站起来挡在了穆红鸾身前,那为首的辽兵领着人上来将刀在面前一挥,

    “你们老板在哪儿,出来!”

    穆红鸾分开众人自里头出来,神色冷冷,

    “我是老板,这位军爷……可是有事?”

    那为首的应道,

    “我们大人接报,说是你们这帮子人中有汉人奸细……”

    说话间目光扫视一番,挥刀道,

    “来人!给我统统拿下!”

    这艺伎团里多是女儿家,见了如狼似虎的辽兵过来,不由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穆红鸾冷了脸道,

    “你们粗手粗脚的,别吓了我的姑娘们!要拿便拿我就是!”

    那领头的辽兵冷冷道,

    “一个都走不脱!”

    穆红鸾闻言道,

    “即是如此,你们也不必动手动脚,我们自己过去就是!”

    说罢,当先领路往外头走去,杨大强领了众人紧紧随在她身后,一路竟是被辽兵押到了大牢之中,众人被关押进了一间大牢室之中,却是将穆红鸾单独提出,关入了一间小间里。

    “老板!”

    杨大强见状大惊扑了上来,

    “无妨!”

    穆红鸾冲他递了一个眼色,便跟着狱卒到了里头小间。

    这一关便是三天,每日里少少的一点吃食和清水,让这帮子人每日里吊着一条命,却一直不曾提审,待到全数人都神情怏怏,四肢发软时才有人过来传女老板,穆红鸾正盘坐在牢门前打坐,闻听人言便笑了笑,抬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起身跟着出来。

    果然在一间密室里见着了耶律布布,穆红鸾见着他眉头一挑,上前仍是规规矩矩行礼,

    “给大人请安!”

    耶律布布坐在上头,见她面色虽憔悴,却神情淡然并无自己料想中的惊慌,不由带了几分兴味,

    “关了几日,你为何不喊冤?”

    穆红鸾淡然应道,

    “大人,奴家的手下头有甚么人,奴家是清楚的,只大人若是不知晓硬要拿人,奴家叫不叫冤又有甚么用处?”

    耶律布布闻言一扯嘴角,

    “你倒是想的明白!”

    这厢上下打量她一番道,

    “那……你可想自牢里出来?”

    穆红鸾仍是淡淡道,

    “自然是想的……”

    抬眸瞧了耶律布布一眼,

    “大人若是有甚么事儿要奴家办但说无妨,奴家在外头跑了这么些年江湖,也是见过些风波的,能做的自然做了,不能做的您便是将奴家大卸八块也是做不到的!”

    耶律布布见她这不急不慌,不卑不亢,不恼不怒的样儿倒真是对她生出几分兴趣来,当下招手让她坐到了右手椅上。

    却是突然伸手一把抓着了她柔若无骨的右手,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你这双手倒是生得好!”

    穆红鸾垂眸任他细看自己手指,

    “大人是想用到奴家这双手?”

    想了想接着问,

    “可是要寻甚么东西?”

    耶律布布抬眼看她,浓眉下一双狭长的双眼,里头黑浓如墨,穆红鸾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半晌耶律布布才应道,

    “这么漂亮的一双手,用来寻东西倒是委屈了……”

    顿了顿道,

    “我确是要你寻个东西,然后……再将东西给送回去!”

    穆红鸾眼珠子一转,

    “这东西即是给弄出来了,又送回去……只怕送回去就不再是原来的东西了吧?”

    耶律布布微微一笑,

    “老板果然聪慧!”

    穆红鸾笑道,

    “那……大人要奴家去的地方,可是要人命的地方?奴家虽说年纪大了些,但总归还没有活够呢,可不愿意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

    耶律布布闻言一笑,

    “那地儿也无甚可怕的,只要你胆大心细自然能全身而退!”

    “那……”

    穆红鸾凑过去与他四目相对,

    “大人可不能事后杀人灭口,害了奴家这上上下下几十口的性命!”

    耶律布布眯眼儿一笑,突然低头亲了一口那尖尖指头,

    “放心!我耶律布布行事从未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一说!”

    穆红鸾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抽回手来,

    “少占我便宜!”

    却是手掌一翻冲他晃了两晃,耶律布布见着那白生生的手心,不由又伸手去握,

    “啪……”

第四百七十章 到中京

    穆红鸾翻掌打了他一记,见他诧异的瞧向自己便嗔道,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来甚么下马威,我们跑江湖卖艺挣得就是手艺钱,有银子甚么都好说,给银子吧!”

    耶律布布闻言大笑,

    “好好好!要银子便好说……只要事儿一成,送你黄金百两如何?”

    又伸手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起身躲开。

    穆红鸾立在那处盈盈行礼,

    “多谢大人!还请大人将我手下那些人都放了吧,这么给饿了三日,想做甚么都不成了!”

    艺伎团在这上京养了两日,便自行出发去了中京,这一路畅通无阻行的十分顺利,入了上京便花银子包了一间好宅子来住,每日里除了吃喝便是在院子里练手艺。

    有人问穆红鸾道,

    “老板,那些辽人怎么就肯放我们出来了?”

    穆红鸾坐在厅上笑眯眯道,

    “辽人也不是全然不讲理的,老娘我过去与那辽人的官儿好好讲了讲,我们这里头并无汉人奸细,他们自然就放了!”

    “老板,即是如此,我们是不是能出去开场子了?”

    穆红鸾闻言白了一眼道,

    “慌甚么,在那大牢里饿了三日,人都饿得面黄肌瘦了,怎么也得养好了再出去……”

    说着一指头戳到对方额头上,

    “给老娘好好练去,这可是辽人的中京,藏龙卧虎的高手多着呢,我们这点子把式想在那处混个名堂出来,还要加把劲儿才成!”

    “行嘞!您可放宽心吧!我们兄弟手下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在这中京养了几日,这才去外头开了场子,这一开便不可收拾,来捧场的可谓是人山人海,场场爆满,到后头便有人寻到他们落脚的宅子里出高价让到府里去,穆红鸾依着前头耶律布布的指点,却是一概摇头不应,

    “我们跑江湖凭得就是一个口碑,即是在外头开了场子,便应让人看……也不怕您知晓,您这也不是头一个送银子来的了,若是应了您这一家,还有旁的人家,一家家的过去每日不得停歇,外头的人便瞧不着了!”

    如此将旁人的邀约全数给推,只这辽人的贵族多是高高在上惯了,请不得人便打算动粗的,不过后头有耶律布布暗中布置,除却前头有人闹了两回被压下去,便无人动他们了。

    如此在上京演了近一个月,这名声终是传到了宫里,太后萧野花听说了便问身边的人道,

    “听说这城里来了一个艺伎班子,你们可曾听说过?”

    下头有人笑着应道,

    “太后,您是不知晓,这艺伎班子如今出名的很呢!多少家派人去请,那女老板都摇头不应,却是说了,只在外头开场子,旁的人便是辽皇来请也不去的!”

    “咦!竟敢这么夸口,还是一个女老板?”

    “可不是呢!那女老板年纪虽大些却很是风骚入骨,我们家嫂嫂昨日进宫来,便向我哭述,说是哥哥若是瞧上了个年轻貌美的倒也罢了,怎么瞧上个年纪大的,还同被人勾了魂一般,每日都去捧场,花了大把的银子,能不能见着人还两说呢!”

    萧野花听了却是皱眉头,

    “这些南面来的汉人女子最会那狐媚之术,惯会勾男人的魂,竟还敢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拿下大狱去,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那人听了却是笑,

    “太后何必跟个跑江湖的伎子较真,她这么说不过就是抬身价罢了,旁的人请不到,您老人家金口一开,再给她几个狗胆,她也不敢言不来的!”

    “嗯!”

    萧野花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倒是被勾起了性子来,

    “按理说皇帝在外头打仗,我们在宫里便应好好守着,不应弄些吵吵闹闹的东西,只哀家瞧着你们一个个,一离了皇帝便如同脱了水的花儿一般,成日怏怏地,不如叫了他们进来让你们也欢喜欢喜,也免的皇帝大胜回来见着你们不好看了,要心疼呢!”

    众人听了都是笑,

    “这是太后疼我呢!”

    “太后您老人家疼我们,我们心里记着呢!”

    这厢萧太后传下懿旨去,想见一见这女老板是个甚么样儿!

    果然当日那艺伎班子的女老板便进了宫,萧野花同这一干嫔妃见这汉人的女子进得帐来,虽低着头看不清脸面,但光看那凹凸起伏的身段便知是个狐媚的样子,行走举止之间透出来的风骚倒比年纪轻轻的女子更加诱人。

    萧野花最是明白自己的儿子,便心中暗道,

    “幸喜的老三出去打仗了,要不然依他的性子只怕要把这女人弄进宫里来了!”

    想到这处却是瞧了瞧下头坐着的兰妃,虽说生得好,但年纪毕竟大了,脸上的粉抹得太厚,坐在那处一动不动,倒如木雕泥塑一般,不由又暗骂,

    “老三那性子只怕就是随了他老子,鲜嫩的不喜欢,喜欢这种老的,再等两年都老得咬不动了,看他还怎么下口!”

    转头又瞧向那低着头的女子,倒觉着顺眼了些,

    “这个老虽老,但好歹皮肤细嫩,身段苗条!”

    当下出声道,

    “你抬起头来!”

    那女子抬起头来,萧野花仔细一看立时心中暗道,

    “怪不得……长成这副样子,再加上能说会道,男人必定是要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她在看穆红鸾,穆红鸾也在打量这位“威名远播”的萧氏太后,先辽皇在时她便能掌半边朝政,之后又一手扶了耶律也上台,如今虽已年近六旬,倒也肩不塌,背不弯,端坐在上头,一双老眼看似昏花,外表瞧着与普通年老的契丹女人一般,只扫视过来的目光却是隐隐精光闪动,是个十分厉害的女子!

    “给太后您老人家请安!”

    穆红鸾笑着上前行礼,萧野花点了点头,

    “起来吧!”

    穆红鸾起身又仔细瞧了萧野花一眼,却是笑了起来,旁边有人沉声喝道,

    “大胆,太后面前你敢无礼!”

    穆红鸾笑道,

    “哎呀呀!太后您可别怪罪,奴家这是瞧着您竟如此年轻,奴家还要称一声老人家,实在是叫错啦!叫错啦!”

    萧野花听了却是沉着脸,

    “巧言令色!你少拿话来诓我!”

    穆红鸾应道,

    “太后您可别恼呀!奴家虽说在外头跑江湖,这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但独独这句话却是比真金还真呢……”

    说罢眼珠子一转,目光扫视了一圈这辽皇的一干子莺莺燕燕,目光自那兰妃脸上掠过愣了一愣,又转了过去笑道,

    “您可是不知晓,奴家在临安开过场子,有两回我们大宁的太后出宫,也曾是见过两回的,依奴家瞧着……我们那位太后都比不过您年轻呢!”

    萧野花听了叱道,

    “可见是胡说!你们那位元后早前跳城死了,后头这位可是年轻纪纪就守了寡,论起年纪来哀家做她祖母都成了,怎么会比她还年轻!”

    穆红鸾笑道,

    “太后,这您可不知晓了!我们家那位太后虽说年纪轻些,可一来先皇在位时她便不好过。二来她膝下又无儿女防身,不能享半点天伦之乐。三来她如今只一人退居深宫之中,那宫里冷冷清清,据说只几个忠心的宫女伺候着,其中怎生的寂寥孤独,这日子又过得如何……可想而知了!”

    顿了顿又环顾了四周,借机再瞧了那兰妃一眼,

    “……那似太后您呀,光是身旁这些孝心的儿媳们便比她胜上不是一点半点了!”

    这话说的萧野花倒是脸色缓了下来,点头道,

    “这话倒也是不错!这女人家切莫看眼前,也莫光听她自家言说,嫁了人过上个十年二十年,你再瞧瞧她那脸上,便知晓她过得好不好了!”

    这女人过得好不好,只看老得快不快,若是红光满面,双目有神,皮肤湿润,那必是夫妻和睦,儿女孝顺,若是面色腊黄,双眼飘忽,脾气暴躁,脸上斑斑点点,那必是有不调之处,你听她说天花乱坠也不过只是遮掩罢了!

    穆红鸾这话不但捧了萧野花,更捧了这身旁一干的嫔妃,要知晓这辽人学汉制,后宫无数的嫔妃只一个能真正称得上是太后的正经儿媳,其余说得好听是嫔妃,实则就是皇帝的小妾。

    而那正经的儿媳妇前头因着耶律也宠爱兰妃久不去她那宫中,竟是被气得病了,如今正在病中人也不在太后跟前。

    萧野花性子坚硬,要不然如何能掌辽朝多年,自然是不喜自家亲侄女如此无能,留不了男人也就罢了,竟还要自家将自家气倒了,真正不似萧家的女儿!

    要知晓辽国帝后两姓,帝为耶律,后为萧氏,萧氏皇后从来都是能挡半边天的,自己更是连着管了两代帝王,怎么轮到了萧楚楚这里,就被一个兰妃抢了风头过去,抢了便抢了,总归她后位牢固,却偏偏还想不开病倒了!

    这男人便如草原上的风一般,春季刮一趟,冬季又刮一趟,谁知道他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留不住就不留罢,何必为了这不定性的东西,把自己弄得神色憔悴,不生不死的!

    真是个没出息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辽宫中

    萧野花对自家侄女恨铁不成钢,便索性将她晾在一旁不理会,才有了今日众美聚集,便是最不得太后喜欢的兰妃都在,皇后萧楚楚却不在的情形。

    穆红鸾自然早有人提点过的,一句话哄得众人都暗暗高兴,便七嘴八舌问她,

    “你从临安过来,那临安是个甚么情形?”

    “你们会甚么戏法儿,可有变活人的戏法子?”

    “你年纪瞧着大是大,怎得身段儿如此苗条,可是有秘法?”

    ……

    这厢乱七八糟问了一堆儿,穆红鸾咯咯笑着都一一应了,言语间却是不着痕迹的恭维一番,令人听了心里很是妥帖,都纷纷对萧野花道,

    “太后,快快宣了他们进来瞧瞧!”

    萧野花见众人都欢喜,倒也跟着心绪高了起来道,

    “罢!被你们吵得头疼,今儿我做一回散财的童子,请了他们进宫来!”

    转头又对穆红鸾道,

    “好好演!若是演好了,哀家重重有赏!”

    “多谢太后!”

    即是太后下了懿旨便立时派了人马将这一干人等接入了行宫之中,安排在一处大帐里,吃住自有人看顾,不得随意走动,更不能四处窥探,若是有越矩立时有旁边守卫的皮室军诛杀。

    待到第二日天黑,果然便叫了他们过去,太后萧野花端坐在上方,左右两排按等阶端坐各宫嫔妃,倒是环肥燕瘦,各有不同,虽没有南地女儿家的娇美,但却有汉人女儿家没有高挑丰满,眉目开朗。

    穆红鸾换了一身火红劲装,长发高高扎起做了男装打扮,更衬得人是唇红齿白,小腰不过一掐,上来抱拳拱手团团作揖见礼,

    “给太后您请安!祝您吉祥如意,花开年年!”

    却是一翻手两朵花儿便盛开在掌心之中,双手再一合立时又变做了一朵,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之中,送到了太后的案前,萧野花低头查看,身旁人好奇伸手一摸,

    “太后,是真的!这花儿是真的,她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萧野花笑道,

    “这是人使的戏法儿,乃是人看家的手艺,若是让你们知晓了,还怎么行走江湖!”

    众人都笑,

    “还是太后您老人家见多识广!”

    说话间,穆红鸾又是两手一挥却是散开的花瓣洒出,一时之间满屋的芬芳,沁人心脾,众人闻香都是惊叹,

    “这香味儿比我们宫里御制的都好闻!”

    正感叹间却见立在当中那女子嫣然一笑道,

    “有花有香必是会招了蝶啊蜂的来,各位娘娘们仔细看啦!”

    说话间一招手,外头也不知怎得,竟然真翩翩飞进来不少蝴蝶,舞动着翅膀在帐中盘桓起落,有些便落到了人肩头,发梢之上,众人不由惊叹,有人想伸手去捉却听得一声响指,那蝴蝶竟然扑索索化成一缕银粉飘散无踪。

    只偏偏那落于太后案前的一个黑翅长尾的蝴蝶,却是仍扑扇着翅膀,一开一合之间,翅膀上绚间的图案便如一双眼儿般闪烁,穆红鸾笑盈盈上来道,

    “托了太后您的福气,这只蝶儿啊……”

    说话间蝴蝶突然又动了,竟是徐徐飞向了萧野花的头顶上,穆红鸾素手一招,

    “蝶儿不可无礼!”

    那蝴蝶被她抄进手里,再摊开时却是变做了一支精巧的蝴蝶钗子,那式样竟与前头的蝴蝶一模一样。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穆红鸾柳腰摆盈盈行礼,绕过案台将手中的钗子双手奉上笑道,

    “太后,还请您留了这蝶儿在身边吧!”

    萧野花展颜一笑,亲手接了过来笑道,

    “好!演得好……赏!”

    穆红鸾退后两步谢过了赏赐又笑道,

    “太后,奴家这点子小小伎俩不足一提,这厢乃是抛砖引玉,还请您瞧后头精彩的!”

    穆红鸾退了下来,自有后头的人接上,听得大帐之中时不时传来的叫好惊呼之声,杨大强左右瞧瞧凑上来低声道,

    “表妹可是得手了?”

    穆红鸾点了点头,杨大强又道,

    “后头的事儿……不如让我来?”

    穆红鸾摇头道,

    “这辽宫之中高手如云,便是我都要小心翼翼,你当那耶律布布为何不自己亲自动手?还不是怕惹到了自己头上,放心!我会小心的!”

    两人低低说了两句便匆匆分开,这一演便演到了天色擦黑,太后与众嫔妃都要下去歇息换妆,穆红鸾也领着自己人退回帐中歇息两个时辰,之后还有夜场。

    一众人吃罢饭,穆红鸾揉了揉肩膀对众人道,

    “都各自下去歇一会儿,待会儿上场的人自有杨管事安排!”

    众人应诺,果然都各自寻地方睡觉,这大帐分了里外,外头杨大强领着一帮男子歇息,里头是一帮女子,最里头用屏风隔出一个小间来,里头放了一张软榻是给女老板所用。

    穆红鸾进去不久,便有人闪身进来,

    “夫人!”

    穆红鸾见她进来便一言不发,脱了身上的衣裳换了上早已备好的黑衣黑裤,将头发一盘,取了匕首划开帐布,身子一闪就钻了出去,而她那榻上却是有人一身红衣躺倒上头。

    穆红鸾身形移动极快,如一缕轻烟般一闪而逝,她手中有耶律布布给的辽宫布防图,又有各宫嫔妃与太后萧野花的所在,闪身出来左右瞧瞧,认准了方向便展开身法跑下去。

    这厢躲过几处明暗的岗哨,果然寻到了萧野花的宫中,此时萧野花人都在前头,宫中留有些小官女小太监。

    穆红鸾瞅准了机会,趁着太后离宫,宫人稍有懈怠之时,悄悄溜入了寝宫之中,说是寝宫实则就是一个巨大的帐篷,辽人虽行汉制,但生活习性却是与祖先并无居别,乃是逐水草而居,便是皇帝行宫也是四处行走无有定所。

    这寝宫之处各处摆设有辽有汉混杂不一,她要寻的乃是那辽皇走时交付在萧野花手中的监国玉玺,辽人自有传国玉玺,耶律也走时自然是带在身边的,不过萧野花掌辽国朝政多年,却是有一方前辽皇赐下的监国玉玺。

    萧野花如今虽年老,渐渐将手中权势转交给了耶律也,只这监国的玉玺却一直未曾交出,在耶律也出征之时,她便会代行管理文武百官之权。

    那东西据耶律布布言道,萧野花一直都是随身携带,若是不在身边便是放在寝宫的隐蔽之处,穆红鸾四下找寻,在里头轻手轻脚的翻找却是未寻到耶律布布所言之物,

    “放在哪儿呢?”

    四下环顾,眉头暗紧,

    “时间不多,若是寻不到,我便只有回去了!”

    再看了看,猛然一抬头,却是瞧见了帐中那一根巨木所制的顶柱,想了想突然飞身而起,人已如猿猴一向趴在了柱上,在上头一路轻敲,待敲到了一人高的地方时里头传来空洞之声,果然寻到了一处细细的缝隙,往里头轻轻一按,

    “咔嚓!”

    一声轻响,有一块方形的木头自里头凸了出来,伸手往外一抽,果然抽出一个小小的抽屉出来,里头放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盒子。

    穆红鸾将盒子取出来,又将抽屉推回原位,自外头半分瞧不出来破绽,这才飞身下来。

    打开盒子赫然静静躺着一个龙形玉玺,

    “就是它了!”

    ……

    穆红鸾在这辽国做偷儿之时,燕岐晟与众将已是浴血城头,杀退了五波辽兵攻城,眼见得天色渐暗,攻城无果,辽人终是吹起了退兵的号角,大宁兵士得见却是并无半分喜色,立在城头冷冷看着辽人如潮水一般退去,关振邦吩咐道,

    “来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燕岐晟却是一抹脸上鲜血,这才想起来上头还有一个燕守敬,忙带着人上去,却见燕守敬已自木桩上被放了下来,此时正一脸惨白躺倒在地,由身旁的侍卫喂水,

    “陛下如何了?”

    一旁伺候的侍卫道,

    “陛下前头醒过来一回,后头又昏过去了,直到现下都还没有醒过来!”

    说罢将水嘴送到嘴边去,奈何燕守敬牙关紧咬,滴水不能进,燕岐晟上去一探鼻息,鼻息倒是还有,心下稍松一些,当下伸手拇指狠掐他人中,燕岐晟那手劲儿自然是重重的,死命一掐,燕守敬在剧痛之中哎呀一声醒了过来,悠悠睁眼见是燕岐晟,不由瞪大了眼,嘴中直喘粗气,叫嚷道,

    “你……你……燕……燕长青,你……你想谋害朕!”

    “陛下!”

    燕岐晟目光冷冷,

    “陛下,今日战事已结束,还请陛下回转寝宫歇息,养足了精神明日再登城头督战吧!”

    “明日!朕……朕明日不要再上城头了!”

    说话间斜依在墙边,胸口上下起伏着,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儿。

    燕岐晟回首冷冷瞧向他,又瞧了瞧左右,却是冷声吩咐道,

    “你们都给我退下!”

    身旁的亲卫立时听命离去,燕守敬身旁的侍卫却是有些犹豫,被燕岐晟双眼微眯恶狠狠一瞪,他刚自战场上下来,身上血迹未干,立在那处不必多言只一身戾煞之气已是逼人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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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