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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七章 突出手

    两人一面大笑,一面领着众兵士回转大同城中,关振邦与司徒戌见得两人回归不由大喜,亲自出城来迎,一人扶了一个下马道,

    “此一战你们二人当居首功,自此边境可保十年无忧亦!”

    关振邦此时更是老泪纵横,他守边多年,比起西北的韩伏虎来却是辛苦许多,辽人如狼似虎,兵力强悍,年年边境告急,大战小战无数,这一回尤其凶险,竟是兵行险招,重创辽人,终于可以让百姓们安养生息十年,他手下的儿郎也终不用刀头舔血,白白失去大好的性命了!

    这厢扶持着进城去,坐到营帐之中,燕岐晟与司徒南才觉出身上伤口剧痛,忙召了军医前来医治,司徒南乃是大腿受伤又失血过多,前头强打精神,如今一松懈下来,吃了药便在自己帐中沉沉睡去。

    燕岐晟后肩上的箭身经这一番打斗早已深嵌入肌肉之中,军医不得不使了匕首在火上烤过之后,在他后背之上剜取,其中疼痛自不必言。

    燕岐晟倒是面不改色端坐,一旁的亲卫取了帕子给他咬在口中,静待军医在后背上划开十字口子,将那箭头剜了出来,军医以清水清洗过后,又撒上药粉,再包扎好之后,却是叮嘱道,

    “燕将军这两日需得小心了,伤口太深,只怕会引起发热昏睡!”

    燕岐晟点头道,

    “无妨,此许小伤并不碍事!”

    话虽这样说,但待到当天夜里便开始发起高热来,燕岐晟躺在自己那行军床上,只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脑中昏昏沉沉,浑身上下触手烫人,亲卫见着不好,忙出去烧了热水,依着军医嘱咐,又喂了他一回药,身上仔细擦过之后,便只有守在一旁干等了。

    时人打仗此等伤势,只得如此医治,其余全看个人命大不大了!

    如此隔一个时辰擦一回身,待到第二日天大明时,燕岐晟虽好转了些,但身上还是发热,四肢无力,脑子也是昏昏沉沉,亲卫请了军医过来瞧,军医把过脉之后沉呤半晌道,

    “这是因着伤口太深有寒入体而致,这样子只怕还要些几日,你们且小心伺候就是!”

    想了想又道,

    “军营这处潮湿实在不利伤患,还是转入城中才能好好休养!”

    亲卫听了便去报给大将军,司徒戌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不如将长青与南儿转至城中大将军府上!”

    大同城中大将军府乃是关振邦的府邸,只自从燕守敬到此之后便改做了临时的行宫,在那处有跟着御驾而来的宫中御医,想来医术必是更加高明的。

    下头人领命,果然将两位将军送入了城中,说是转入大将军府上,不过自有上下尊卑的规矩在呢,两人也只在大将军府外的偏院有一个住处,一人住在东厢,一人住在西厢。

    司徒南乃是失血过多,伤口包扎好之后,便只有养,每日里用过药之后,就昏昏沉沉的睡去,燕岐晟则是因着肩背上的伤口红肿发炎,用过药之后,也是每日精神不济,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都在睡,不过这都是好事,如此好好睡上一阵子,本就强健的身子便会慢慢回复。

    因着燕守敬御驾亲征,身边带着不少人,大将军府实在不够住,两人过去也只分得一个极小的院子,里头两间房刚够二人休养,身边便只能各带了两人。

    燕岐晟身边原本最得力的是有金与有宝,只如今他们成了亲,便不跟他身边做小厮了,随着世子爷到了大同,也在军中任了不大不小的官职,虽说这一回将辽人打得大败而归,但后继之事又多又杂,有金、有宝也是分身乏术,便派了手下两个得力的亲卫伺候燕岐晟,燕岐晟手诸将被军法约束,只能每日抽空过来瞧瞧,不过听御医说隔不了几日人便会好起来,个个都放下心来。

    待他们在大将军府呆到第三日,此时正是天黑掌灯时分,四个亲卫商量着派了两人去前头领晚饭,两位将军的饭菜自有专人做,亲卫们的则是归入宫中,要自行去前头取用。

    剩下两人便在这灶间烧热水,要在入睡之前再给两位将军擦一遍身子,两人此时正在烧水说着话,

    “哎!你说我们将军这一回立了大功,回去说不得要升一级了!”

    “这是自然的!嘿嘿……我们将军升上一级,我们自然也跟着往上走一走……”

    “可不是么,得了封赏回去娶个白白胖胖的婆娘,再生几个大胖小子!”

    “你小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应回去娶媳妇了……”

    说话间叹了一口气,

    “这一回辽人怕是多少年也不敢来了,回去临安便求了世子爷恩典放我回去,我那婆娘在家里一个人又伺候二老,又养着三个娃儿,实在是辛苦她了……”

    两人这厢说着话,却听外头有人在叩门,

    “笃笃笃……”

    两人自灶间探出头来喝问道,

    “甚么人?”

    决不会是出去取饭的二人回来了,都是军中的汉子,敲门都是用脚的,谁会这般斯文!

    外头果然有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

    “快快开门!”

    这声儿两人也是听过的,分明就是跟在官家身边那些没根的腌货才有的,难道是宫里的太监过来了?

    对视一眼,便双双过去开了门,却见那门前果然立了一个青衣圆领的白脸太监,见着两人便板着脸道,

    “陛下圣驾到此,还不快快跪下!”

    两人闻言往他后头一看,果然见着一身居家常袍的燕守敬立在后头,身后只带了两个小太监,

    “啊!陛下!”

    两人一惊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燕守敬嗯了一声问道,

    “两位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二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应道,

    “两位将军伤势已是渐好,只前头刚用过药,已是睡了!”

    “唔!无妨……朕就是过来瞧瞧他们!”

    说罢白谷在前头领路,先去西厢房看司徒南,燕岐晟见着面色苍白但呼吸十分平稳的司徒南,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看来司徒将军不日便可康复了!”

    后头两个小兵自然喏喏不敢言,燕守敬出来立在院中瞧了瞧东厢,回头对白谷道,

    “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呢,朕自己个儿过去瞧瞧长青!”

    他与燕岐晟的关系自是比起司徒南亲近许多,他有此言旁人不觉如何,只白谷却是明白其中内情之人,闻言不由心中暗生不妥,

    “陛下那里是能体恤下属,亲至探望的君主,今儿突发此兴也不知是为了甚么!”

    只他自然不敢去拦,只犹豫道,

    “陛下……这……”

    燕守敬皱眉一甩袖子,

    “少要多言,朕去瞧自己兄弟又怎么啦!”

    说罢已经迈步进去了,白谷无奈只得与几人立在外头等候。

    燕守敬入那东厢房中,见着躺在床上的燕岐晟,却是两颊发红,额头见汗,乃是刚吃了药发过汗。

    燕守敬立在那床前,目光冷冷注视着他,伸手缓缓探入了怀中,竟是摸出一把锋利的短柄匕首来,这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对着燕岐晟冷冷一笑,悄声道,

    “燕长青啊!燕长青,这也是你时运不济,若是在军营之中朕便是想下手也没法子,只如今落到了朕的眼皮子下头,不出手杀了你,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说罢,上前两步,高举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一刀扎入了燕岐晟的胸口,

    “噗嗤……”

    “唔……”

    燕岐晟胸口受了致命一刀,剧痛之下立时醒来,瞪大了双眼便瞧见了燕守敬那张狰狞扭曲的脸,

    “你……燕守敬,你这卑鄙小人!”

    伸手一把攥住燕守敬握着匕首的手,燕守敬却是目露疯狂,嚯嚯笑道,

    “长青,你安心去吧!江山是朕的,美人儿也是朕的,没了你……红鸾便会死心塌地跟着朕了!”

    说话间猛然挣脱燕岐晟的手,两人这一拉扯燕岐晟身子一歪便摔下地来,见他一直瞪大了眼死死的盯着自己,燕守敬心中惧怕,便扯了床上的被子遮挡住他的脸,自己将带血的手拢入了袖中,大踏步出去了。

    他怕燕岐晟死的不透,被人发觉救回来,便立在院中装作和蔼的样子,细细问两位将军平日时的饮食起居,又用得甚么药之类的,其余几人都未起疑,还在暗道,

    “陛下倒是仁德之君!”

    只白谷一人立在那处,额头见汗,背心发凉,心头一时高一时低的跳着,时不时转头瞧向东厢,总觉着不妥当想进去瞧瞧,只守着燕守敬在这处,他也不敢进去。

    里头摔倒在地的燕岐晟,此时间紧紧抓着胸前的匕首,燕守敬这一刺确是又快又狠,直插入了他的心房之中,他乃是久经沙场之人,如何不知这一刀命中要害,自己只怕是必死无疑了!

    此时间他是胸口鲜血狂涌,双眼之中一阵阵的发黑,喉头呼呼作响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耳边只响起燕守敬那得意的声音,

    “……江山是朕的,美人儿也是朕的,没有了你红鸾便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朕……”

    不……不……不,燕守敬你休想!你休想!

第四百八十八章 异象生

    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长真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我怎么能让她落入你这卑鄙小人的手中……

    不……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燕守敬……燕守敬……你这卑鄙小人!小人……你……你……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决不能死!

    燕守敬……你这卑鄙小人,不配有江山,更不配有长真!

    我……我……我……我决不能死!

    眼前一片黑暗,只胸中却是涌起一股无力的愤怒来……

    我决不能死!决不能让燕守敬这小人得逞!

    长真!长真!长真!

    正在他怒目圆睁,一口气将吐未吐之际,却是胸口之中猛然升出无边的力量来,

    “啊……”

    他喉头之中发出无声的呐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挡住脸的被子掀了开去,低头瞧向那胸口处的匕首,却是陡然之间瞪得一双眼都要凸出来了,

    “这……这是甚么东西?”

    却只见自自己那伤口处竟不知何时生出几根黑漆漆的毛发来,那毛发实在怪异,竟似有自己的思想般,缓缓地一点点的自皮肤之中冒了出来,又慢慢将那染血的匕首包裹了起来,紧接着再扭曲蠕动了起来。

    “这……这是甚么?”

    燕岐晟低头眼睁睁看着那匕首竟一寸寸被那诡异的毛皮,自伤口之中拉了出来,其间他竟没觉着一点儿疼痛,待得那匕首被全数拉了出来,

    “当……”

    一声掉落到了地上,而胸口处那血洞,却是并无鲜血流出来,之后竟缓缓的合拢到了一处,那几根毛发却是在一缕黑烟之中化成了乌有,消失不见了!

    燕岐晟抖着手手去摸胸前伤口,那里一片平坦,早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若不是那带血的匕首还在地上,他几疑是自己在作梦。

    突然他又想起甚么,反手去摸右肩上,那处也少了痛感,几把扯掉上头裹着的白布,背后竟连箭伤都没有了!

    “这……这究竟是甚么回事?”

    饶是燕岐晟心志坚定也禁不住呆在了当场,只他是没有想到,在燕守敬匕首插入他胸口那一刻时,那原本在哀崂山上静室清修的老道士突然睁开了双眼,这厢一言不发跳下床来,奔到外头观星台上,见着另一个白须至腰的老道士正一脸惊骇的瞧向天空。

    “师父!”

    老道士一指北面,

    “无癫,你看!”

    无癫抬头一看不由变了脸色,

    “紫薇异动……”

    只见那原本在紫薇星旁隐隐闪现的一颗星辰突然之间星光大放,竟是耀眼无匹,瞬时之间星耀天空,令人目不能接,待得两人闭眼再睁眼时,却见得原本紫薇星所在之处,已被这一星替代,而那帝星竟黯然几近消失。

    无癫见此情形,不由脸色大惊,

    “帝星替换,难道是大宁江山要不稳了么?”

    当下忙低头急急掐算,算罢却是神色怪异,

    “师父!师父!这天道究竟是何意,徒弟苦学数十载为何竟无能参透此机妙?”

    白胡子老道士也是闭眼默算一番,半晌才叹气摇头,

    “天道实在难解,只如此看来于大宁有大利无害,经此一番又有五百年江山可安稳,你且放心吧!”

    这师徒二人在山颠对话,那阴曹地府之中,阎罗正伏桌办公,突然抬头一笑,

    “嚯嚯……你们回来了?”

    几缕鬼气在空中一飘便回到了他颌下,阎罗伸手抚须,一旁的判官笑道,

    “爷爷,这回事儿算是又回归正轨了,爷爷也不用担心了!”

    “嗯!”

    阎罗点头微笑,只他面容可怖,这一笑倒不如不笑,大袖一挥蘸了墨道,

    “诸事堆积,最近凡间又是大战又是时疫,倒令得我们忙乱!”

    判官摇头叹道,

    “可不是么,这些人不遵循天道,不法自然,怎不受惩罚?倒是累得我们辛苦!”

    当下也埋头疾书。

    此时间的燕岐晟自然不知晓这天上地下之事,只久久呆坐于地上,耳听得燕守敬在外头说了一会子话便离开了。

    两名小兵这才得空进来瞧人,进来一看自家将军翻坐在地上发呆,还有一把带血的匕首丢在地上,

    “将军!将军!”

    两人大惊,急忙上前来扶,燕岐晟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二人伸来的手,自己猛然跃起,却是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倍增,这厢活动了一下手脚,并无半分不妥当,这才回头看两名亲卫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想了想赶人道,

    “你们下去,本将军要歇息了!”

    却不由分说将二人赶了出去,回身瞧见那地上的匕首,却是眼中寒光闪动,咬牙恨道,

    “燕……守……敬!”

    是夜,燕守敬睡在自己那龙床之上,却是无声窃笑,眼前尽是燕岐晟死时那一双不甘愤恨无奈又绝望的双眼,

    “呵呵呵……”

    燕岐晟任你武功盖世,任你英勇强悍,终究还是要死在朕的手上!

    哈哈哈哈!

    燕守敬眼望着头顶的承尘止不住的狂笑,

    待会儿说不得便有人进来报燕岐晟身死的噩耗,这要朕如何能止住笑,摆出一副悲伤的神情呢?

    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啊!

    哈哈哈哈!

    正自无声大笑之时,却猛然觉着这屋中一阵阴风吹来,似是多了甚么东西,缓缓转过头去,却瞧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烛光阴影中时隐时现,

    “啊……”

    燕守敬猛然坐起,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之声,连声大叫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按说这时节外头还有值守之人,却不知为何竟无一人进来查看动静,燕守敬叫了半晌无人来应,不由更是害怕,尖着声儿叫破了嗓子,

    “来人!来人!来人护驾啊!”

    外头旧是寂静无声,只要那阴影之中的身影突然动了,一步步一步步向前他走来,

    “啊……啊……”

    燕守敬吓得裹着被子,爬到了床最里侧,只见着原本就应该是个死人的燕岐晟,已缓步过来立在了床前,脸如冰霜,目泛冷光,开口道,

    “怎么……陛下怕了!亲手杀了你的兄弟,滋味如何?”

    燕守敬早吓得神智迷失,只当是燕岐晟的冤魂来索命的,吓得缩在角落之处大叫道,

    “长青!长青!你别来寻我……你别来寻我,不干我事!不干我事!”

    燕岐晟听得眉头上挑,

    “不干你事?怎么不干你事了?你敢亲手杀我,不敢认么?”

    燕守敬身子发抖把头埋进被子里大叫道,

    “不干我的事!明明就是你……就是你……”

    大喊大叫之间寻着了借口,倒似有了些许勇气一般,

    “对……对,就是你……就是你,你当朕不知晓你们父子的狼子野心么?你们……你们想谋朝篡位!你们……你们想要朕的江山!”

    燕岐晟听了哈哈笑,

    “看来陛下也不全然昏庸嘛,篡位我倒是有这心思,不过谋朝嘛倒是不会,总归是我们燕家的江山,拉你下来我们上去坐坐……也不会要你性命!你若是乖乖儿听话,就留你一条命好好享受荣华富贵……”

    燕岐晟说这话,实在是咬着牙关从牙缝之中迸出来的,

    若不是看在应诺了长真的份儿,就凭你那一刀,让你燕守敬留了全尸,都算老子是孬种!

    只他还想着留燕守敬一命,燕守敬却生生要往那刀尖上撞,听了燕岐晟此言,却是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

    “好好好!长青说得好,左右这劳什子皇帝我也做腻了!不做就不做,只要你仍保我的荣华富贵,我让出来又如何……”

    说罢,突然瞪了一双眼,哈哈笑着,往前头爬了几爬,过来接着燕岐晟的衣角讨好笑道,

    “长青!长青!即是朕将大位让于你,你……你将红鸾让给朕如何?有了她……朕可以不要江山,不要别的美人儿,只守着她一人过活就是!”

    燕岐晟听了立时只觉胸口有东西猛然炸裂开来了,咬牙切齿的一把提了他的领子,脑门儿上青筋不断的跳动着,

    “燕……守……敬……你……若是再对长真动一丝一毫的邪念,你信不信老子活剐了你!”

    说罢手上一用力将他往床上扔去,

    “砰……”

    燕守敬重重撞到了床架之上,却是丝毫不觉得疼痛,此时间他早已被吓得神智有些不清了,平日里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不敢表露的思绪,此时却是半分不掩饰了,见燕岐晟不答应立时就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长青!长青,你是我弟弟啊!哥哥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有了它你想要甚么美人儿没有?”

    抬起鼻涕横流的一张脸道,

    “我那后宫美人儿多得是,全送给你,你就把红鸾给我好不好?”

    燕岐晟牙关咬得咕咕作晌,身子抖了半晌,才止住一拳打死他的冲动,

    “你若是……再敢提他,我立时就杀了你!”

    燕守敬见他那面容狰狞可怖的样子,不由的吓得身子一缩,嘴里嘀咕道,

    “你死都死了,还霸着她做甚么!”

    说着伸手去枕下乱摸,果然让他寻到一个东西取了出来,捧到嘴边亲了亲,

    “你不给我,我也能得到她!”

第四百八十九章 帝驾崩

    燕岐晟初时还不知他拿得甚么,再定晴一看竟是一方手帕,

    “你……拿得甚么?”

    燕守敬闻听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东西你可没有……”

    举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她的东西,日日夜夜陪着我,有了它我才能安然入睡!”

    帕子晃动之间,一股子腥臭之味扑面而来,燕岐晟也是男人自然知晓那是怎么味儿,不由恨道,

    “你拿她的东西做了甚么?”

    燕守敬神色怪异的一笑,

    “嚯嚯……你猜!”

    燕岐晟借着床头的宫灯隐约见着那一方金线勾边的帕子上头,果然有无数污秽的痕迹,猛然之间明白了上头是甚么东西,立时便只觉着两耳嗡的一声响,脑子里有甚么东西崩断,一股冲天怒气蓬勃而出,

    “燕……守……敬……老子杀了你!”

    一声怒吼跳上床去,一把抓了燕守敬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手中的匕首便噗嗤一声插入了燕守敬的胸口之处,

    “唔……你……”

    燕守敬胸口受了一刀,立时瞪大了眼,伸手紧紧抓了燕岐晟的衣裳,两条腿乱蹬着,眼中只见得燕岐晟那一双冷冽的双眼黑暗如深渊,却有一点火光跳动,

    “你……你……”

    血沫自嘴角溢了出来,他想说燕岐晟却不想再听,面容冷如寒冰,手腕一翻,匕首在燕守敬的体内转了一圈,燕守敬身子便软了下去。

    “哼!”

    燕岐晟冷哼一声放开手,任他的身子落到了床上,再一脚踢在他腰上,令尸体一震,人才跳下床去,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瞧了瞧手上的鲜血,此时才隐隐后悔了起来,

    “原本应了长真留他一条命的,一时没有忍住将他给杀了,以后回了临安如何向长真分说!”

    转回身目光落到那床上被鲜血染红的方帕之上,又觉燕守敬卑鄙无耻又恶心之极,只捅一刀便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当下伸手拎了那张帕子,往取了灯罩往那火光之中一扔,眼看着燃起的火焰将那帕子烧了个干净,这才转身冷喝道,

    “进来吧!”

    白谷应声进来,瞧了瞧床上,一张脸立时白了,

    “世……世子爷,这……这……”

    燕岐晟负手立在屋中,冷哼一声道,

    “慌甚么……放心!本世子做人向来有口皆碑,决不会过河拆桥的,你亲自将这处收拾了,之后会有人来教你怎么做的!”

    前头本就无心置燕守敬于死地才没有布置,现下即是了结了他的性命,自然要将暗卫们给调进来,还有预备的一些后手也要发动了,不过现下当务之急是隐瞒燕守敬的死讯。

    待到第二日关振邦与司徒戌果然接到陛下龙体欠安的消息,只二人并未放在心上,燕守敬自出了临安,便三天两头身子不爽,只面上总归要去求觐见问安的,果头照例有小太监出来挡了二人。

    两人也不在意,只要礼数到了便成,如此待到大军搬班回朝之时,众人才见了燕守敬一面,只见他面黄肌瘦,神色萎靡,司徒戌私下问白谷,

    “陛下圣体可安泰?”

    白谷面有忧色道,

    “陛下自出临安便不好,前头又受了惊吓,现下确是有些不好了!”

    燕守敬这惊吓自到了大同便没有停过,司徒戌仍是没有起疑,之后关振邦领着众将在大同城外拜别陛下,眼看着病怏怏的皇帝被扶上了銮驾,圣驾便起行回转临安。

    之后出大同一路往临安,待到过了陈留不久便传出陛下大不好的消息,只此处无医无药,勉强又走了十里路,白谷便哭叫着扑下銮驾,

    “不好啦!不好啦!陛下……陛下……陛下驾崩了!”

    至此,大宁孝仁宗燕守敬于承景四年,于征辽回归途中,因水土不服,驾崩于陈留外十里落霞坡,死时立下遗诏,因身后无子嗣继位,便将皇位传于蒲国公燕韫淓。

    消息传回临安,举朝震惊,自然这其中也有那假震惊的,

    “唉!早知迟早有这一日,倒是没想到不是死在沙场之上,却是死在了归途之中!”

    燕韫淓早前接到消息却是真有些吃惊,

    “前头长青写信也未曾说过要杀燕守敬,怎得突然就动了手!”

    他自是不信燕守敬会水土不服而死,却是怎么也猜不透儿子为何不在沙场上,有大好的机会的地方除了燕守敬,而是在大胜之后下手杀他!

    燕岐晟自然不会讲自己乃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燕守敬干的龌龊事儿,燕岐晟此后连穆红鸾都未提起,燕韫淓自然不知晓。

    只此时他也无心计较此事,总归燕守敬如自己所愿死去,自己便应披麻带孝领了百官迎皇帝灵柩回京,之后诸事自然是又繁又杂,此处不一一细表。

    此时在那辽境之中穆红鸾并不知这些变故,却是已入了耶律布布的府中,耶律布布的府上占地极大,划出了一个小院给她居住,又调了两个汉人奴婢前来伺候她。

    耶律布布过来时,穆红鸾正换了居家的衣裳,意态优闲的坐在廊上吃茶,耶律布布过来笑道,

    “你倒是有闲!”

    穆红鸾笑道,

    “在外头跑了这么些年,确是难得有闲,有吃有穿,又有人伺候,自然是要好好歇一歇的!”

    耶律布布坐到她对面,一旁的奴婢过来奉上茶水,穆红鸾又对他伸出了手,

    “我的银子呢?东西让你拿走了,银子可是又欠上啦!”

    耶律布布笑道,

    “怎得见着我就是讨银子,便没有旁的可说的么?”

    穆红鸾听了却是哈哈一笑,

    “老娘眼里只两件大事,一是银子,二便是命了,不问你讨银子,难道……要讨命?”

    耶律布布闻言冲她笑道,

    “你若是肯跟了我,银子也好,命也罢,都能给你……”

    穆红鸾咯咯笑个不停,眼风扫过一旁立着两名奴婢,

    “你这话说出来,不怕后院里起火?”

    这两人平日里对自己诸多刺探,说不得便是这后院女主人派来探底的,不过这些伎俩,穆红鸾见识多了,倒不以为意。

    耶律布布目光淡淡扫过一旁两名神色惶恐的奴婢,

    “我这府里,还没有多嘴的人!”

    穆红鸾笑着一摆手,

    “你还是莫吓唬这两个小丫头了,你的命我可不敢要,还是拿银子实在些……”

    耶律布布却是摇头道,

    “依我瞧着这银子只怕你是不好拿了!”

    穆红鸾闻言挑眉,

    “你想赖账?”

    “若是账自然是不会赖的,不过那东西若是烫手的山芋,这银子只怕还要你给我才是!”

    穆红鸾闻言一撇嘴,

    “想赖账就明说,前头不是说不怕的吗,现下怎么又变了?”

    耶律布布也是有些纳闷,

    “如今伊厉咄纶派了人整日盯着我这处,昨晚上你入府之前,还有人夜闯我这府上,被我的人打伤逃走了!你偷这东西到底是甚么?”

    穆红鸾听了暗笑,却是一脸的疑惑,

    “不过就是一个桌上的镇纸,有甚么稀奇的?你们辽国的皇帝怎得这般小气?”

    耶律布布一笑,又听她道,

    “你若是觉着不好脱手,便还给我,我自己处置!”

    耶律布布摇头,

    “这乃是小事,我能应付得来,伊厉咄纶虽说是辽国第一高手,但我这府上也没一个吃素的,他若是想寻我晦气,还要看他有没有胆量!”

    穆红鸾冲他一翻白眼,

    “你这话倒也不假,一入这府里我便感觉到有高人在窥伺,便是我这小院子……”

    穆红鸾纤长的手指在四面指了指,

    “……也是有人监视着呢!”

    耶律布布被她揭穿倒也不恼怒,只是哈哈一笑道,

    “现下你知晓我这府里可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了,倒不如听我话,乖乖跟了我吧!”

    穆红鸾鼻子里冷哼一声,

    “这么个小院便想困了老娘,美得你!”

    耶律布布却是目光深沉,

    “先把伤治好吧,总归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乖乖雌伏……”

    穆红鸾伸手端了茶杯,笑着啜了一口,

    “下辈子吧!”

    待到了午后,果然有巫医前来为穆红鸾治伤,却是要取了小刀在她肩头划开伤处来放血,穆红鸾一巴掌将人给打翻,

    “滚滚滚!老娘身上能随便动刀子么!”

    下头人把事儿报给了耶律布布,耶律布布听了淡淡一笑,

    “即是她不信巫医,便请了汉医来为她开药吧!”

    汉医过来把脉开药,穆红鸾运功将气脉调乱,那汉医并未发觉,之后开了方子,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水熬了出来,穆红鸾当着两名奴婢的面一口喝干了药水,背后却是运功将药水全数吐在了净桶之中,她也不必吃药,自己夜里盘坐床中,运功自行修复。

    待到第二日,那伊厉咄纶竟是亲自上了门,耶律布布在书房之中见着他,心下暗暗吃惊,面上却是笑道,

    “大尊者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伊厉咄纶冷着脸负手而立,四下打量了这书房一番,开口便问道,

    “那东西可在你这处?”

    耶律布布一笑,

    “大尊者问得甚么东西?”

第四百九十章 巧周旋

    伊厉咄纶目光阴森的盯着他道,

    “你也不必嘴硬,那艺伎团自辰州入我辽境,之后在耶律吐奈府上呆过几日,旁人不知晓,我却是知晓的,耶律吐奈与你是自小的死党,前头有一阵子你悄悄离开中京,是去了何处?是不是……去了耶律吐奈的府上?”

    说话间嘴角微微一勾,

    “你敢说那艺伎班子与你无关?”

    耶律布布闻言笑了,

    “大尊者这可全是猜测之言!”

    伊厉咄纶却不听他言,又接着道,

    “那艺伎班子曾入宫献艺,后头……那女老板又入了你这府上,而其余人等却是全数悄然不见,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耶律布布听了一摊手,苦笑道,

    “不过一桩风流韵事,大尊者为何就将所有事都扣到了我头上,那艺伎团里的女老板风骚入骨很合我的心意,便索性接了她入府来,收入房中做了个小妾,这等小事大尊都怎么都管起来了,怎得……大尊者宫中事少,倒有闲管外头的事儿了!”

    心中却是暗道,

    “伊厉咄纶果然厉害,我做的隐蔽竟被他查出了行踪来,旁的倒不怕,只怕他想到萧野花那老女人身上去……”

    想到这处,不由暗暗后悔自己不应一时色迷心窍,把那女人弄进府来,接了这烫手的山芋,若是因此坏了大事,岂不是要悔死?

    伊厉咄纶见他措辞狡辩,一时竟拿他有些无可奈何,要知晓耶律布布可不是一般契丹贵族,若是旁人他早持了太后的懿旨入府搜查了,且……那东西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人知晓如何使用,耶律布布聪明过人,自己这番大张旗鼓,只怕反倒要让他起疑,东西藏起来便不好找了!

    想了想索性转了话题道,

    “你要取宫中的东西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派人害了兰妃?”

    “兰妃?兰妃怎么了?”

    耶律布布挑眉诧异道。

    兰妃被穆红鸾弄得昏迷不醒之事,却是被萧野花封在宫中,半点儿没有走漏出去,当夜上有人来报,萧野花便请了伊厉咄纶亲自过去,伊厉咄纶过去不过一眼便瞧出其中蹊跷,

    “这是中原武林之中一种早已失传的手法,点穴之术配合截血之术,令得受术之人昏迷不醒,却不伤性命……”

    “可有解法?”

    “这法子实则不难,难就难在解术之时,穴道与血脉的开解顺序一点儿不能错了,但有一点差池兰妃娘娘便是醒来,也是一个废人,只这顺序却只有施术者一人知晓!”

    萧野花虽不喜兰妃,但让人闯入宫中,将堂堂大辽的一介宠妃弄成如此模样,慢说是她不好向耶律也交待,便是自己也觉着面上无光。

    只萧野花与伊厉咄纶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中原武林人士潜入宫中,将兰妃害成这样是为了甚么?

    萧野花是不知兰妃身世,伊厉咄纶虽知晓兰妃身世,却是半分没有猜到这其中的关朕,自然便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厢一面暗中派人四处追查,一面又加强了宫中戒备,却是果然第二日又有人闯宫,身法手法都是中原路数,自然会让人疑心到此人身上。

    而此人现下看来倒有六七分是那艺伎团的女老板,且她竟是与耶律布布有关,再往那艺伎团的来历一查,果然寻出了蛛丝马迹,伊厉咄纶今日找上门来,便是想趁机探一探耶律布布的底,他派人甚么不好盗,偏偏将那玉狼盗走,难道他竟知晓了天狼族的秘密?

    想到这处伊厉咄纶眉头乱跳,

    “陛下离京在外,将宫中诸事交付于我,若是东西寻不回来,如何有颜面见他!”

    只现下他看耶律布布吃惊的神情竟似没有半分作伪,不由心下又有些糊涂了,

    “难道不是他派的人?”

    耶律布布听了心下狂怒,

    “那女人竟敢骗我!她根本就不是入宫盗东西的!”

    此时间他恨不能抬手给自己一耳光,自在那东京见着这女人之后,便是步步走错,她自辽宫之中出来便应想法子将艺伎团的人弄走,全数秘密处置了,也不会有今日的麻烦。

    只他城府极深,心里想些甚么,却是半分没有显露,这厢咬紧牙关与伊厉咄纶打太极,伊厉咄纶见他嘴硬至此,实在问不出来甚么,只得恨恨道,

    “陛下应不日便会回京,届时惕隐还是自己向陛下解释吧!”

    当下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是夜,耶律布布与那霍衡同到了穆红鸾的小院之中,穆红鸾吃罢了晚饭,正在梳洗,见着二人前来不由一笑,

    “呵……大人这一回倒带着人来了!”

    耶律布布脸色平常,只一双眼中却寒光森森,

    “这是霍先生,也是你们南朝人……”

    霍衡上前施礼,

    “霍某人有礼!”

    穆红鸾只瞄了一眼霍衡,问耶律布布道,

    “他是南朝人又如何,于我何干?”

    耶律布布冷冷一笑道,

    “霍先生功夫自是不必说,比起我府里的高手来,却是多了些不同一般的手法,能让人口吐真言!”

    穆红鸾又瞧了霍衡一眼,却是突然笑了,

    “你要问我甚么便直说就是,带了他来吓我做甚么?”

    耶律布布双眼一眯,

    “我问你,你便肯老实说么?”

    穆红鸾眉头一挑,

    “这……自然还是要看你问甚么了?”

    耶律布布听得一张立时黑如锅底,咬牙切齿道,

    “女人,你是打量我不敢对你动手么?”

    穆红鸾哈哈一笑,冲他抛了个媚眼儿,

    “你到底要问甚么,不如问出来瞧瞧,看我是不是老实应你?”

    “好!那我来问你……兰妃是不是你下的手?”

    “是!”

    “你……你为何从未与我说过?”

    “你也没问啊!”

    “你……”

    耶律布布被她气得怒极反笑,呵呵几声怒道,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喽……”

    穆红鸾却是一笑过去坐到桌前,

    “大人还是坐下说话吧!”

    见两人坐下便动手倒茶水,耶律布布目光阴沉

    “你入辽宫到底是为甚么?决不会是为了偷一样物件吧?”

    穆红鸾瞧着他目光深沉却是久久不语,霍衡见状出声道,

    “我们家大人对小娘子你可算得十分容忍了,若是您还不识趣,便别怪我们大人不怜香惜玉了!”

    穆红鸾目光懒懒的扫过他,又转头瞧向耶律布布,

    “这话我只对你一人说!”

    耶律布布眉头一皱,摆手道,

    “少要耍花样,休要诓得我信你!”

    这女人必是会媚术,为何每一回我见着她,便不由自主被她牵着鼻子走?

    霍衡的本事我也是见过的,有他在身旁便可防范一二。

    他自家没发觉,对上这女人他竟有几分又爱又恨,下不了手了!

    穆红鸾见状叹一口气应道,

    “兰妃是我下的手,我入辽宫确是为了偷那玉狼,这其中……牵涉到一个遥远的传说,你可可听说过天狼族?”

    耶律布布一愣,

    “天狼族?这……这是我们契丹一族多少年前的传说了,与你又有何干系?”

    穆红鸾应道,

    “我久在江湖上跑,前年遇上了个生病快死的辽人,也不知他是怎么逃到大宁境内的,我瞧着他可怜便给了他一口吃的,他说他叫做拖忽儿……”

    “拖忽儿?”

    “是……”

    穆红鸾点头道,

    “他说是他乃是噶兰部的人,因为被辽国兰妃派人追杀才逃到了大宁……”

    穆红鸾却是半真半假的编了一个故事,将事儿放在拖忽儿身上,将兰妃的身世揭了出来,

    “那拖忽儿临终之时将这秘密告诉给我,说是天狼族的宝藏所在,是藏在辽宫中的一样东西里,乃是自己父亲当年交给兰妃的,前头年成不好,噶兰部难以为继,老族长便带了他进京来求见兰妃,只望看在当年那点子情份之上,助一助部族中人,只没想到兰妃怕这天大的秘密被旁人知晓,便起了歹心,派人将老族长打入大牢,拖忽儿却是侥幸逃过一劫,自知在辽国呆不下去,便逃至了大宁,遇上我……”

    前头的话都是真的,后头便是编的,不过她是见过拖忽儿的,说起他的相貌来半分不差,至于噶兰部的事,又或是老族长的事,自然不怕耶律布布去查。

    穆红鸾道,

    “我听了他话,自然是财帛动人心,便想法子到了这里,正好遇上你要我办事,倒真是一方二便,凭着你给我的图再入了辽宫之中去见那兰妃……”

    说到这处穆红鸾苦笑一声,

    “这也是我学艺不精之故,我本想用这截魂之术逼她说出其中的秘密,却没想到竟害她昏迷不醒了,不过我实在舍不得那巨额的宝藏,便第二日冒险又入了辽宫,之后……你便知晓了!”

    耶律布布目光惊疑不定,回头瞧向霍衡,霍衡想了想问道,

    “你从兰妃口中问出了甚么?”

    穆红鸾沉默半晌才道,

    “那玉狼需得要特殊的办法使用,兰妃将它交给你们那皇帝多少年了,也没有参透其中秘密……”

    说着又瞧了那耶律布布一眼,

    “我拿着那东西被辽宫高手追杀,便知这是个惹祸的东西,就索性将它扔给了你,一来看看你有没有法子解开其中秘密,二来也可祸水东引……”

第四百九十一章 紧紧追

    耶律布布听罢脸上阴晴不定,一旁的霍衡却是紧紧盯着穆红鸾一举一动,想从中瞧出端倪,只穆红鸾说的话本就半真半假,又那天狼族的秘密这世上知晓的人本就不多,一时之间两人也不知应如分辨真假。

    耶律布布沉思良久,阴着脸道,

    “我便再信你这一次!”

    说罢起身拂袖带着霍衡离去。

    穆红鸾目送二人离开却是冷冷一笑,

    “但凡你有一丝疑心,必要去查个清楚,我就不怕你查!”

    耶律也与耶律布布本就在暗中相斗,自己再在后头添了一把火,用这旁人根本就进不去的宝藏勾得二人明争起来,才是最好呢!

    辽人越乱,于我大宁便越有好处!

    待到第三日,耶律布布果然派人去查了,噶兰部地处偏远,派出去的人一时无法传回信息,但前头噶兰部的老族长进京,又下了大牢却是十分好弄清楚的,耶律布布得了消息对那霍衡问道,

    “依霍先生所见,那女人的话可信否?”

    霍衡闻言暗想,

    “那女子果然了得,耶律布布也算是个人物,竟能迷得他神魂颠倒,上来一开口就问可信否,信又如何?真打算将她收入后院之中么?”

    那女子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若是入了这府中,只怕后宅不稳,耶律布布一时英雄怎么如此糊涂!

    面上却是应道,

    “依小的瞧来,她说的倒也有些可信之处,只其余还待再仔细查一查才是!”

    耶律布布点头又道,

    “依着耶律也的性子,若是早些年知晓这宝藏所在,必会派人去查,想法子寻到他手下的老人,想来必有收获!”

    下头自然有人去办。

    待到第四日之时,果然回来报信,耶律布布连连冷笑,

    “这世上但凡做过必有痕迹,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让我查到了,看来耶律也当年早就暗中寻过了,只不知为何次次都是无功而返,到登上宝座之后,竟再没有去找寻了?”

    按说他如今权势更大,为何倒放弃了?

    若是那天狼山中真有宝藏,耶律布布决不会相信耶律也肯就这么甘心放弃!

    这其中必有甚么不可知的秘密!

    这厢取了那只玉狼出来拿在手中仔细查看,这玉狼实则采用的玉质并不算好,只雕刻的刀法古朴苍劲,一看便知是年代久远的古物。

    霍衡在一旁道,

    “大人,依小的瞧着不如再问问那女子,小的总觉她还有话未全部吐露!”

    二人又再来寻穆红鸾,穆红鸾看了看耶律布布手中的玉狼叹了一口气道,

    “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查清楚了!”

    说着伸手接过了那玉狼,在手里掂了掂道,

    “这东西怎么用我确是不知晓,依我瞧着兰妃应是明白的,只不过她在深宫之中,想把她弄出来有些难的!”

    霍衡眯眼问道,

    “你前头在她身上施的手法可能解除?”

    穆红鸾点头,

    “自然是能的,不过我施术时一不小心出了纰漏,现在连自己都解不开了,这法子还要你们去想!”

    当下将那顺序与对应的穴位一一告诉了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言不发的离开。

    待到第五日平静而过,待到三更时分,却有一道身影出现在耶律也的书房之中,那身影在黑暗之中摸索而行,竟让她轻易寻到了藏在书柜之后,密洞里的玉狼,拿在手中掂了掂,穆红鸾轻轻一笑,将它塞入了怀中。

    饶是那耶律布布与霍衡奸狡狡猾,决没有想到自己会当着两人面的耍花招,将自己特制的胭脂擦在了玉狼之上。

    这胭脂味儿极是独特,乃是长青特地寻了临安城中最有名的胭脂作坊为她定制的,在这世上虽不敢说独一无二,但辽国之中必是不会有人用的。

    她抠了此许藏在指甲之中,悄悄涂抹在玉狼上头,待到夜黑人静之时,有独特的暗香在夜空之中浮动,她只需顺着香味便能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来。

    这厢身子一闪人便出了耶律布布的书房,却是大摇大摆身子一闪就上了墙。

    果然,下头一声叱喝,

    “甚么人?”

    穆红鸾一言不发埋头往府外纵身而去,后头立时有人显身出来,跟着她追了出来。穆红鸾轻轻笑了一声,身子猛然在半空之中一停,竟就这么悬在半空之中转回了身来,后头人不防她有此身手不由惊了一惊,脚下却是停不住,便向她撞了过来。

    穆红鸾早已预料到对方收势不住,却是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肩头之上,人已借力轻飘飘斜飞了出去,那人立时被她一拳打落于地面。

    眼看着她借力飞出了墙外,不由急得口中发出唿哨声,一时之间立时将一府的人都惊动了起来,那霍衡正在房中,听得外头报警之声,立时开门掠出,追到府外时正瞧见穆红鸾回头冲他冷冷一笑,霍衡不由又惊又怒,

    “你敢逃!”

    今日因着前方有紧急军情,惕隐午后入军营之中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却是没想到这女人竟趁着这个时候逃走!

    穆红鸾笑应道,

    “老娘这叫逃么,老娘是在这府里呆得不爽利了,要回去了!”

    说罢将那玉狼在手上掂了掂冲他道,

    “对了,这个东西,我也一并带走了!”

    话音刚落人便已转身纵出一丈之外了,霍衡见状大怒,

    “早知当初就应力劝惕隐将这女子关入密牢之中,偏惕隐被她美色所迷不肯下狠手,现下倒是让她寻着机会逃出来了!”

    当下提气疾追下去。

    他们这前头一个跑,后头跟着追了好几人过来,倒是将外头伊厉咄纶的人惊动了,这厢见状也跟着追了下来。

    穆红鸾回头看了看,却是心中有数,当下闷头往城外跑去,这中京的城防虽说有重兵把守,但于他们这一帮子人来说却是形同虚设一般,一个个身姿如风掠过城头。

    霍衡脚下连点却是跑在了众人前头,离着穆红鸾最近,口中叫道,

    “你是打算就这么跑回临安去么?你是逃不掉的,若是肯现在回头,看在都是汉人的份上,我会为你求情的!”

    穆红鸾闻言回头瞧了他一眼,却是并不应答,又低头狂奔,霍衡见状又提气紧跟了上去,一来他武功确是高出不少,又新投了耶律布布,有心在他面前露一露脸。二来穆红鸾有意相引,一时之间两人一前一后,竟渐渐将后头的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待得出了中京城一口气奔下来五里地,穆红鸾倒是气定神闲,后头的人渐渐便有些无法跟上了,再跑上三里地,她的身后还能气息悠长,脚下不乱的的便只剩下三人了,伊厉咄纶的人却是远远落在后头,这些派在外头监视的虽说武艺不错,但比起这些顶尖的高手却是差了不少,见势不好立时派人回转皇宫报信。

    穆红鸾这厢引着三人到了一处稀疏的树林之中,这才回身站定,目光扫过身后这三人,一个霍衡,一个却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生得尖嘴猴腮。

    三人见她停下便缓缓逼了过来,穆红鸾俏生生立在那处跺脚娇嗔道,

    “你们一个个追着奴家做甚么,三个男人打一个女人,真正是不要脸!”

    嘴上这样说,脸上娇嗔还在,两只白生生的手却是十指弹动,挽起一连串十分优美的手势来,她这一手乃是老道士所传的真本事,十指纤长的手指在半空之中幻出一串串虚影,人已撞入了三人之中。

    穆红鸾这摘花手说是手法,实则下头有一套十分精妙的步法相配,十分奇诡变幻,又要配合身姿,使出来时细柳蛮腰摆动,双臂舞动,十指翻飞,瞧着不似与人以命相搏,倒似在这月光之下舞蹈一般。

    这般先是带着一阵香气撞入了中间那大汉的怀中,那大汉原本见着人好好的在面前,不知为何突然眼前一花,胸口便是一痛,他立时心知不好,连忙运气护住心脉,却那料这女人的手掌竟只轻轻在他胸口一拍。

    身子已借力回旋,人已往一旁的瘦小男子撞去,

    “砰……”

    一声,这一掌是实实在在拍在那男子的右胸之上,那男子措手不及,立时口喷鲜血翻倒一旁去,另两人大惊,霍衡见状不由暗暗咬牙,

    “这女人不是受了伤么,前头药中又加了料,为何她竟像无事人一般!”

    想到这处自然回过神来,这女人必是暗中提防着他们,想来这伤也是假的,药自然也未入口!

    当下阴沉着脸,与中间那汉子一个赤手空拳做势,一个自腰间将一把乌金折扇摸了出来,双双向她扑了过来。

    穆红鸾身子一摆,脚下生根,腰竟似要被折断一般,人已仰身向下,先是躲过了那大汉的拳头,就着身子后仰之势,反身一掌打向那大汉的小腹丹田之处。

    此乃是要害,那汉子不得不救,只得躬身缩腹躲过一掌,穆红鸾一掌劈空,反手撑地腰肢用力,身子立时倒立起来,两腿将霍衡的乌金折扇夹住,腰肢一扭,人便侧翻而起,霍衡一只手拿着折扇,被她牵制,左手一拳过去与她重重对击一拳。

    “砰……”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你胡说

    穆红鸾身子如落叶一般飞出,正正落在那瘦小男子身旁,却是抬脚又给了他一下,那汉子前胸先受了一掌,后背又挨了此一记,翻滚入了一旁的草丛之中,一时之间只怕是不能爬起身了。

    穆红鸾将人踢飞,又揉身扑了上去,三人这厢战到了一处,那霍衡却是越打越心惊,

    “这女子武艺如此之高,便是我也有所不及,她……她是谁?她决不会只是一个江湖卖艺班子的老板,便是大宁朝中这样的高手也是寥寥无几……”

    当下一面打一面喝问道,

    “你到底是谁?到大辽来究竟有何图谋?”

    他这是心中惊骇莫名,自然而然问了出来,本就不指望对方会回答,却不料那女子闻言却是突然一脸幽怨的看向他,

    “你……你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么?”

    说罢一个转身一掌劈在一旁大汉的胸口,

    “唔……”

    那大汉捂着胸口往下退去,听这女子娇声道,

    “永明哥,你让我偷那玉狼,现在也到手了,我们把这人杀了灭口,去取了宝藏逍遥快活去吧!”

    霍衡闻言一愣,

    “你……你说甚么?”

    他在耶律布布府上与那刘通府上一般,上上下下称他霍先生的多,除却少数几人,少有人知晓他全名,而这女人不过见过两面,耶律布布对她都只称自己为霍先生,即不曾告知过全名,更不曾说过他的字号,为何这女人一口便叫出了他的小字来?

    乍一听之下,霍衡自然大惊,手上一乱,那女人却是半分不慌,口中道,

    “永明哥,你先助我将他杀了再说!”

    说罢人已往那大汉扑去,那大汉前头挨了一掌,耳听得这女人突然如是说,不由也是一惊转头怒而瞧向霍衡,

    “霍先生,你……”

    霍衡又急又怒,

    “休要听她胡说!”

    说话间扑过来一掌拍向穆红鸾,穆红鸾身子一转竟转向了他背后,娇声道,

    “永明哥,杀了他!”

    却是肩头一斜,重重撞到了霍衡肩膀上,霍衡身子微微一偏,往那汉子的方向斜去,那汉子本就受了伤,又被穆红鸾说的心里起了疑,

    “这姓霍的是才不久投奔我们惕隐的,他与这女子同是汉人,说不得真是一伙的!”

    当下瞧向霍衡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见他身子歪过来,只当他真要对自己动手,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一拳向霍衡打去,霍衡自然不肯让他伤着自己,想飘身躲过已是不及,又怕被那女人背后偷袭,

    “砰……”

    无奈之下霍衡与他对击了一拳头,穆红鸾在后头鼓掌笑道,

    “永明哥,就是这样,杀了他!”

    说话间,人已趁着霍衡后退之时,身子一晃冲到了前头,

    “砰……”

    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那汉子小腹之上,那汉子立时口中狂喷鲜血向后跌飞而去,霍衡一见大惊脚尖一点向穆红鸾扑上来,却不料穆红鸾根本不与他正面为敌,却是脚下滴滴溜打转,人已斜斜飘向一旁去,

    “永明哥,不必担心,我这一掌用了十成力,他必死无疑!”

    那汉子重重摔落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却是又被穆红鸾追上来便是一脚,这一脚正正踢在咽喉之上,立时喉骨破裂,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来,便瞪大了眼仰面翻倒,气绝身亡。

    霍衡救之不及,阴沉着脸立在那处,

    “你到底是甚么人?”

    穆红鸾回身对他笑道,

    “永明哥不必担心,这两人已被我杀了,此外再无旁人,我们说的话无人知晓的!”

    霍衡冷着脸道,

    “你胡说甚么?你到底是甚么人?为何会知晓我的小字?”

    他的小字自然是自己那徒弟霍峻熹告诉穆红鸾的,任他是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以为必死无疑的徒弟与那小婴儿,被蒲国公府的人救了起来。

    穆红鸾听了却是神色凄迷,叹了一口气道,

    “你不想认我,我却是想认你的,若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么会到这辽国来,又怎么会入辽宫为你偷甚么劳什子玉狼,前头编那些话不过是骗耶律布布的,没有你……我如何知晓那甚么天狼族,现下东西到手了,你便不认人了!”

    霍衡听她满口胡言不由怒道,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甚么?”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当下扑过来便是一折扇,却不料这女人竟立着一动不动,一双眼瞪大了瞧着他,待到折扇临体突然伸手双掌一夹,手中运劲,脸上却是一派凄然,

    “永明哥,你好狠的心,东西给你偷到了手,你倒要杀我灭口了!”

    说话间膝盖往他小腹撞来,霍衡曲膝与她对撞,只觉膝头轻飘飘不着力,这女子却是双手一松人便飞了出去,

    “啊……”

    口中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霍衡一愣,忙又追了上去,却见她突然伸手入怀,

    “你……你这负心人,算我看错你了!你……你也别杀我,东西给你就是!”

    说话间抛出来一个黑黝黝的东西,霍衡不敢用手硬接,只展开手中折扇,将那东西一托,再翻转一圈,这才定睛一看,那东西竟然是一个小小的铜镜。

    心知这是被骗了,一抬头见那女人已是跑远了,大怒之下提气追了上去,这一追一赶便又是三里路,穆红鸾在前头娇喘不已,

    “东西……东西都给了你了,你还要追到几时?”

    霍衡此时早就追得心头火狂烧,早已不想再与她多言,上来一言不发就开打,穆红鸾见状冷冷一笑,

    “霍衡,若是前头你们三人联手,只怕我还要费些手脚,现下只你一个……便受死吧!”

    揉身而上,与那霍衡战到了一处,论起功力深厚,霍衡并不比她差,只身法没有她精妙,对上不过十来招便被一掌拍在了胸前,

    “唔……”

    霍衡捂着胸口退了几步又被她追上飞起一脚,踢在面门之上,却是正中在左颊上,待她想追上去再补一拳时,却被霍衡见势不妙往后退去,两人功夫相差不远,霍衡安了心逃走,穆红鸾要追也不是一时半时能追上的。

    更何况她此时要紧的是逃走,穆红鸾立在那处看着他的背影冷笑,并未跟着追上去,返身往远处荒无一人的平原上跑了下去。

    待到后头的人追至之时,只见着受伤仓皇而归的霍衡,那女人却是早已不见踪影,迎上去问道,

    “霍先生,那女人何在?”

    霍衡苦笑一声应道,

    “让她跑了!”

    其余人等还未说话,却听得远处长啸声传来,有几人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那大尊者伊厉咄纶,到了近前冷冷问道,

    “那女人在何处?”

    这些耶律布布府上的人互视一眼,霍衡上前应话,

    “大尊者,她……她已是逃了!”

    伊厉咄纶闻言大怒,

    “一帮无用的东西!”

    想了想却是吩咐手下人道,

    “把他们给我拿下!”

    这几人一听立时色变,

    “大尊者,打狗还要打主人,我们可是惕隐大人的手下!”

    伊厉咄纶此时却是接着了消息,耶律也在大同大败而归,若是消息传回只怕头一个压不住的便是耶律也,此时不趁机寻借口剪其党羽又待何时?

    当下不发一言,身子一晃向这几人扑去,这几人见他翻脸动手,自然也不甘示弱,这厢动起了手来,伊厉咄纶这边虽说人少,但却有一个顶尖高手在,头一个被擒的就是已受伤的霍衡,之后便是其余人等,待到将这些人一一拿下,远处又跑来人报道,

    “大尊者,前头不远处发现一具死尸,还有一个受伤未死的!”

    却是提过来一个瘦小的男子,伊厉咄纶负手立在那处,目光炯炯瞧向远处无边的荒原,心中十分恼怒,

    “那东西掉了如何向陛下交待,若是旁人拿去倒也罢了,若是让天狼族的人拿去……”

    转念一想,这么些年来陛下明里暗里派人寻遍了整个大辽,竟没有再寻出一个天狼族人来,哪儿又能再蹦出一个来呢!

    他自是不知晓大宁境内正是还有两个,这厢将这一干人等带了回去,秘密的审问一番,竟让他问出了一个内奸来,立时将那霍衡提入单独的密室之中,却是瞧着他连连冷笑,

    “东西如今在哪儿?”

    霍衡见这情形,不由心中暗暗思忖,

    “按说我们这一干人被伊厉咄纶提至此处,惕隐应已得了信儿,为何他竟未曾前来交涉?”

    这也是他们倒霉,耶律也七十万大军在大同大败而归的消息传回辽境,举国上下震惊,各方势力自然又有一番较量,耶律布布此时若不趁着人心浮动,大肆收买人心便真是傻子了,他一直在军营之中不得脱身,却是一时不防自己后院起火,还未来得及想法子。

    伊厉咄纶见他眼神闪烁便已猜到几分他的心思,当下冷哼道,

    “你休要妄想耶律布布会为你出头,现下若是将你交回耶律布布的手上,只怕他比我更想杀你!”

    霍衡闻言却是不信应道,

    “大尊者说笑了,小的对惕隐忠心耿耿,惕隐如何会杀小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太子妃

    伊厉咄纶哈哈一笑道,

    “你让你那姘头潜入辽宫之中,偷了吾皇极重要的东西,又将东西私藏了起来,若不是老夫将你拿下,你还想回去继续蒙蔽那耶律布布,若是让他知晓真相,以他的性子会饶你么?”

    更何况据他所知,耶律布布对那女人极是上心,若是让他知晓那女人与这姓霍的早就勾搭到了一处,耶律布布性子倔傲,怎么会忍下这口气!

    霍衡闻言大惊,

    “大尊者何出此言?小的于此事半分没有牵连,这可真冤枉人了!”

    伊厉咄纶冷笑道,

    “少要砌词狡辩了,你们想杀人灭口,却是没想到有人没有死透吧!”

    那没死透的人便是被穆红鸾一掌一脚打翻在草丛之中的瘦小汉子,穆红鸾手下自然有分寸,成了心要坑这霍衡,留下他便是为了让他将话传出去,不过前头是算计着让耶律布布对霍衡心中起疑,却是没想到伊厉咄纶横插了一杠出来。

    伊厉咄纶对霍衡自然不会客气,听得那瘦小汉子所言,只当这其中必是早已有了谋划,而主谋之人便是这前不久投到耶律布布门下的汉人,而那汉人女子与这姓霍的是串通起来的,说不得就是南人派来的奸细,如今那女子不知所踪,自然要着落在这姓霍的身上了。

    且那女子话语之间曾提起了宝藏、天狼族之事,看来汉人之中竟有人知晓了天狼族的秘密,若是不从此人身上问出东西的下落来,陛下回来如何交待?

    见这姓霍的还想装模作样抵死不认,自己也无耐心与他纠缠当下吩咐道,

    “来人啊!上大刑!”

    ……

    那头穆红鸾自然不管霍衡落在伊厉咄纶的手中,如何的死去活来,却是悄悄潜在了前头与杨大强等人约好的去处,又等了一日,杨大强等人果然到来,只一个个形容狼狈,显是经过一场恶战。

    穆红鸾从藏身之中现出身形问道,

    “可有折损人手?”

    杨大强应道,

    “夫人放心,虽说都受了些伤,但人手并未折损!”

    穆红鸾闻言放下心来,过去一一查看了之后,发觉都是轻伤,倒是不妨碍他们上路,当下道,

    “即是如此,先歇上两日,我们再按原计划分散离开!”

    众人在藏身之后呆了两日,周淞却是派了人过来报信,

    “夫人,请即刻回转临安,世子爷传了信过来,说是大宁皇帝驾崩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穆红鸾一时疑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甚么?谁驾崩了?”

    “是大宁皇帝陛下,前头在打败辽人的归途之中,崩于陈留落霞坡……”

    穆红鸾听得真真切切立时呆愣在当场,半晌才开口问道,

    “可……可说是因着甚么吗?”

    莫非是长青下手了?

    不对……不对……长青明明答应我,他不会动手的!

    “回夫人,说是陛下水土不服……前头陛下出临安之后,在路上一直都龙休欠安,后头在大同连场恶战,身子便有了隐疾,在回归途中水土不服因而勾出体内病症,一并发作起来御医救治不及才……”

    燕守敬死了?

    燕守敬死了!

    穆红鸾呆愣愣坐在那处,心里头五味杂陈,也不知应哭应笑,亦不知应恼应怒,只觉得心头又酸又胀又闷又憋,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伤心敬哥儿之死,一时又恼长青对她食言,一时又想燕守敬死了也好,免得做一个人人唾骂的昏君,一时又气长青野心便这般大么,便是要登大宝,也可将燕守敬囚禁起来,何必害他性命!

    这般心里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她确是心恨燕守敬,一恨他为人太过无耻,二却恨他将自己心头那温润如玉,品性高洁的敬哥儿给毁了!

    但心底深处总还是念着敬哥儿,原本想着他即是有命这一世做帝王,便保他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就是,只没想到他行事太过荒唐,眼看着这大宁的江山岌岌可危,长青又是一个心怀大志,不甘人下之人,又想着若是真有一日跌落尘埃的,他只要留的命在,总归是燕氏的子孙,不让他吃苦头就是了!

    她是信长青的,长青对她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以长青傲气的性子,便是恨燕守敬对自己心有不轨,也不会出尔反尔,出手害死燕守敬的!

    可是……燕守敬为甚么就死了?

    难道……真是病死的?

    穆红鸾带着满腹的疑问与杂乱滋味儿,带着杨大强等人火速赶去来州,自那处上了船,一路向南在登州登了一日,便又起程往临安赶,如此紧赶慢赶,也是用了足足一月的时间,待船停码头之时,却是燕杰亲自带着人前来迎接,见着穆红鸾倒头便拜,

    “太子妃殿下千岁!”

    穆红鸾闻言一愣,

    “太子妃?”

    燕杰应道,

    “殿下,我们家爷如今已是登基为帝,登基第五日便颁下诏书,策封了世子爷为太子,您为太子妃,小爷为皇太孙了!”

    燕守敬的死有些突然,除却初时上下惊诧之外,听得临终下了诏传位于燕韫淓,朝中众臣都有果然如此之感,又有辽人七十万大军大败而归的消息却是与皇帝驾崩的消息一同送入了临安,一时之间这朝野内外,倒也不知是应哭皇帝驾崩,还是应为大胜举国欢庆。

    要知晓辽人兵强马壮,近百年来屡屡骚扰中原,大宁一直都是被人压着打,这一回辽人更是气势汹汹纠集七十万大军侵宁,却是没到被大宁守军狠狠打了回去,歼敌三十余万,俘虏十数万之众,可谓是百年来少有的大胜,这样的大胜如何不喜!

    因而待到穆红鸾回到临安却见得满城素缟,只来往的百姓却是个个眉梢高挑,神采飞扬,那样儿不知晓的还当这临安百姓个个都在欢喜皇帝老子升天呢!

    马车这厢一路往皇宫驶去,待到了皇宫门前却是中门大开,燕岐晟亲自前来迎接,过来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里头瞧,见穆红鸾端坐在车中却是神色阴郁,冲他勾了勾唇角勉强一笑,

    “长青!”

    燕岐晟一见她神色,亦是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长真,我……”

    因着对妻子有毁诺的心虚,却是连城外都不敢去相迎,只终究久别重逢如何不想念,还是抛下手里的诸多公事,亲到宫门相迎,只现下见着妻子因为旁的男人伤神,这心中又是止不住的嫉妒狂涌,醋味乱翻,脸上亦也是阴沉下来了。

    穆红鸾此时心里比他更杂乱,倒是未察觉他的情绪,只是摆手长叹了一口气,

    “待我先见过公爹……陛下再说吧!”

    燕岐晟见她神色冷落下去,心头更是酸的难受,

    “都是前一世的事儿了,还放不下,为了他给我脸色,长真从不会这样的!”

    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酸楚又自觉是自己迫不得已做错了事儿,却又不忍心向妻子发作,只得放下帘子,冷着脸护着车驾进入宫门,这时节燕韫淓正在御书房中,听人来报便应道,

    “让太子与太子妃觐见!”

    燕岐晟与穆红鸾进来跪下便拜,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韫淓忙道,

    “我们自己家人不必行那虚礼!”

    说这样说,穆红鸾却还是依足了礼数行完大礼,

    “父皇登基,儿媳回来不及,此时自然是要大礼恭贺您的!”

    燕韫淓只是笑着摇头,

    “这劳什子皇帝当着本就无甚意思,不过是为长青铺一铺路罢了!”

    当下负手起身,对穆红鸾笑道,

    “即是长真回来了,便将早就预备好的东西交给你吧!”

    说罢回身取了一个长长的木头匣子来,招手道,

    “长真,你过来!”

    “是,父皇!”

    穆红鸾看了燕岐晟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依言过去见燕韫淓打开匣子,里头竟是放了一纸诏书,

    “打开看看吧!”

    穆红鸾打开看罢却是一惊,抬头道,

    “父皇,您……这……”

    燕韫淓微微一笑,

    “这东西你收着,待时候到了便拿出来……”

    燕岐晟好奇上前一瞧,也是一惊,

    “爹,你怎得将退位诏书都写好了?”

    他一惊之下连“父皇”也不称了,燕韫淓听了却是大笑,

    “听听……做这皇帝也无甚意思,连自己儿子、孙子都不能亲近了……”

    甚么“父皇”,那有“爹爹”叫着亲密!

    说着一指那诏书对燕岐晟道,

    “长青,为父只为你铺路三年,其余便靠你自己,这诏书就给长真,让她替你保管吧!”

    此一举自然有他的深意,一来立下退位的诏书,是他一片爱子之心。二来将诏书给了儿媳,自然也是对儿媳的看重与维护之心,顺带也是帮着儿媳妇敲打自家亲儿子,少要因着做了太子爷便得意忘形了!

    他的一番苦心,穆红鸾与燕岐晟自然是心肚明,穆红鸾此时心头一片感激之心,眼圈儿发红,却是双膝一曲,

    “多谢公爹对儿媳的一片爱护之心!”

    燕岐晟却是心绪复杂了些,一来自是感激爹爹对自己的恩情,二来却是又莫名的委屈起来,

    “倒还要护着她来敲打我,人家心里如今还为一个燕守敬怨我呢!”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入东宫

    燕岐晟幽怨的目光扫过穆红鸾,只可惜穆红鸾此时为诏书的事儿正心潮起伏呢,也是无暇顾他。

    燕韫淓笑着叫了两人起身,便赶人道,

    “长真刚回来,只怕丑奴那处还未曾见过,还是快快过去吧!”

    说起儿子,穆红鸾自然是心心念念的,听公爹提起倒也不再耽搁,当下行礼同燕岐晟一起退了出来,一起往东宫而去,只到了半路便被人拦住了,

    “娘!娘!”

    小小的身影由远至近的狂奔过来,后头则是一大帮子太监宫女跟着跑得形容狼狈,气喘吁吁,穆红鸾见了忙让人放下轿辇,上前几步张开手臂接住了扑上来的儿子,丑奴久不见她,此时脸上已挂了泪珠儿,紧紧搂了她脖子哭道,

    “娘!娘!你怎么才回来?”

    穆红鸾的脸颊被儿子眼泪打湿,也跟着眼眶红了,抱着儿子在他滑嫩的小脸儿上狠狠亲了几口,

    “丑奴不哭,娘这不是回来了么!不哭了!”

    说罢站起身抱起儿子,却觉着他比自己走时又重了少,看来身边的人将他伺候得很好,丑奴紧紧抱着她哭了良久,这才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瞧向了一旁的燕岐晟,小小地叫了一声,

    “爹!”

    燕岐晟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臭小子,见着爹时怎不见你来抱抱?”

    自己打了胜仗回来,只得了这小子一个笑脸,刚想拉过来亲一口,便被他一把推开,

    “爹,别拦着我,我忙着呢!”

    说话间人便跑开了。

    如今丑奴早已改了行当,不做那山上的抢匪,却是又干起了刨地挖洞的活计,燕韫淓专请了几位矿上的老工匠,又将蒲国公府东面那位小山划给了自家孙子,任他领着人在里头,似那地鼠一般挖地打洞,将个无名的小山钻出了四四一十六个洞口来,里头东连西牵,四通八达,不明内情的人进去,在里头绕上半日都不能出来。

    丑奴被他揉着小脑袋却是把小脸在穆红鸾的肩头上蹭了蹭,眨着还沾着泪珠的长睫毛,皱鼻子道,

    “爹爹好不知羞,你这般大了还要抱抱!”

    燕岐晟闻言却是长叹一口气,很是委屈道,

    “爹爹,也要抱抱的呀!”

    说话声儿拉长却是拿眼去瞧穆红鸾,穆红鸾抱着儿子回眸瞅他,见他一脸的委屈,那神态眉宇,却是与他儿子一般无二。

    穆红鸾很是好笑,复而惊觉自己的心思被燕守敬之死给占了,竟将长青给忽略了,想起他在沙场浴血奋战,险象环生,自己见着他竟没有一句问候,实在是不应该,当下不顾跟着一众宫女太监,伸手去拉他的手,

    “长青……”

    却是不必言语,秋波婉转之间千言万语已是倾诉,燕岐晟瞬觉心头大慰,立时将在宫门前的冷落抛到九宵云外,一只手紧紧握了穆红鸾的手,一只手去接儿子,

    “臭小子过来!”

    丑奴冲着他一吐舌头,

    “不要!”

    燕岐晟的手改托为抓,提着儿子的领子便拎了过来,

    “臭小子,你娘累了,休要烦她!”

    丑奴挂在他手上却是气哼哼道,

    “娘才不累呢!”

    “你也不瞧瞧你如今多大的个儿啦!还要黏着你娘!”

    “我不大,我是小人!你才大,你还要拉着娘的手呢!”

    一句话说的一众人都低头偷笑,燕岐晟紧紧抓了穆红鸾意欲甩开的手,笑道,

    “你娘乃是我的妻子,我拉着她的手天经地义,你小子有本事自家寻一个能拉手的小娘子去!”

    穆红鸾嗔怪道,

    “说甚么呢,教坏孩子!”

    燕岐晟哈哈一笑,一手提了儿子,一手拉了妻子往东宫走去。

    一家子到得东宫,秋兰与冬雪早得了信儿,领了众人跪在宫门前迎驾,燕岐晟放下丑奴,与儿子一边一个拉了穆红鸾进去宫中,指着四处宫殿道,

    “瞧瞧,以后这处便是我们的家了!”

    穆红鸾依言环顾四周,满眼都是金碧辉煌,富丽之极,这东宫前头多年未有人住了,他们进宫时才全数修缮粉刷过。

    这东宫当年燕瞻做太子时曾住过好些年,后头登基做了皇帝,他又不喜燕守敬,并未立他为太子,这处宫殿便一直空置着,直到如今燕韫淓做了皇帝,封嫡子燕岐晟正位东宫,才将这处收拾出来给了儿子。

    按照着礼制,皇孙自然是别有居处的,只燕韫淓心疼孙子,怕他离父母过不惯,便赐了紧挨着东宫的福临宫给他,又在当中开了一道门以方便他来回。

    只自入了宫来,燕岐晟又怕儿子换了陌生的地方害怕,每日都是带着他在身边,父子俩吃睡都在一处,下头虽有人上折子说于礼不符,燕韫淓压下折子留中不发,燕岐晟则只当是耳旁风,半点都不理会。

    父子俩拉了穆红鸾四处瞧了瞧,见这处倒是宫殿巍峨,殿堂开阔,只庄重肃穆有余,却是少了临翠园的自由自在,燕岐晟见她眉梢挑动便晓得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笑道,

    “这地儿虽说不错,却是比不了临翠园,又有这么一帮死人脸守在跟前,看着便心头不爽利,趁着爹爹为我们守在这处三年,我明儿便去求了爹爹的旨意,许我们可回临翠园小住!”

    说是小住,他们只要不声张,悄悄的过去住着,小住变成大住也无人知晓的!

    丑奴挤在两人中间听了个正着,当下拍手道,

    “好啊!回去!回去!”

    燕岐晟瞪他一眼,

    “你自然是最盼着回去的,那家里不被你钻成筛子你如何肯罢休!”

    见穆红鸾疑惑的瞧向他,便立时把自家儿子给告了,

    “这小子如今换了法子折腾,不做山上的劫匪了,专在地上打洞,把东面那座山钻得似蜂窝一般,有一回还挖出了一眼泉水来,差点儿把人给淹了!”

    丑奴忙大声喊冤,

    “爹爹胡说!”

    说着话便爬上了燕岐晟的肩头,被燕岐晟一把抓着往高处抛去,这一抛吓得一众人都变了脸色,

    “皇孙!皇孙殿下!”

    有人想上前来救,却是见燕岐晟哈哈一笑,伸手一把又将儿子给接着,丑奴晶晶亮的一双大眼眨着,兴奋不已的揪着他的衣领,

    “爹爹……再来!”

    这些日子爹爹回来便每日埋头公事,都不陪他玩儿,脸上也时时冷着,连秀儿见了都有几分害怕,轻易不敢到东宫来,现在娘回来了,他脸上才有笑意,也肯陪自己玩儿了!

    燕岐晟又将他抛了起来,丑奴咯咯笑着在半空之中手舞足蹈,秋兰与冬雪却是早就见惯了,神色如常的伺候着穆红鸾入内殿更衣沐浴,待得穆红鸾脱了衣裳,踏入水中,冬雪却是皱眉道,

    “殿下出去一趟,必是遭了不少罪,怎得瘦了这许多!”

    穆红鸾原本的身形外头瞧着苗条,脱去衣裳却是丰腴匀称的,只这回回来身上清减了不少,连锁骨都突了出来,腰侧的肋骨都隐隐可见了,秋兰也是心疼的不成,不由唠叨道,

    “殿下,你以后可别往外头跑了,家里有大又有小的,您一出去一个个的都惦记……”

    想了想又撇嘴道,

    “如今世子爷做了太子爷,外头多少人想着呢,你可是没想见那阵仗……这先皇还尸骨未寒,在昭明寺里躺着呢!”

    这自来新旧交替便是如此人走茶凉,皇家更是无情,前头燕守敬还因为上位太短,陵墓不过刚选了址还未曾动工,如今遗体还停在昭明寺里呢,丧服未去便有大臣上书请广选秀女,帝纳新妃,又奏请太子纳侧妃。

    燕韫淓自然是以服丧未满,举国正哀为由推却了,大臣上这折子,自然知晓皇帝不管好不好色,多半也是要推掉的。

    不过上头不应,下头却不能不做,大家先走一走这过场,等到皇帝想纳妃的时候,自然也好找由头,此等揣测上意之事,君臣都是心照不宣,自家心里明白就是。

    只有人提了这头,下头有这心思的人便立时活络了起来,要知晓陛下做国公的时候,前后两任正妻已然去世,后院只两个奴婢出身的小妾,如今得登大宝自然还需大家出身的继后来掌管后宫,下头三宫六院,各嫔各妃也正等着各家适龄的女儿充实。

    更有太子爷如今也只一名正妻,这位太子妃的出身不高做个世子夫人也是勉强,若是做太子妃自然是太过低微了,虽说不好叫太子爷停妻再娶,但按礼两位侧妃的名位却是空着呢,下头还有太子嫔、良娣、良媛、奉徽、诏训、奉仪等一大堆儿呢,若是入了东宫谁又知不会生出一个母族强大的皇孙呢,以后谁会得继大宝还未可说呢!

    家里有合适年龄的女儿自然想着入宫,有那女儿年纪小的,目光放得近一些的,便盯上了小皇孙。

    小皇孙虽母亲出身不高,但儿少时凭母贵,儿长时以子强,以后的事情不好说,但如今太子膝下只这一个儿子,乃是正经的龙子龙孙,又嫡又长又独,生得姿容俊美,仪态高雅,便是再有兄弟年纪也相差很远,这乃是十中有八成把握的皇家正统传人。

第四百九十五章 私语时

    即是要走一步看三步,小皇孙自然也是家中小女儿婚配的人上上人选,现下间众人不动,乃是都在孝期不好提喜事,不过私底下暗潮汹涌,趁着这宫中女主人不在,想法子往宫中打探消息,甚至往太子身边凑的人便越发多了起来。

    秋兰与冬雪瞧在眼中,急在心里,只她们的性子不如春芽稳重,又不似夏竹泼辣,虽说是太子妃面前的大宫女,却是半点儿拿不出架子来训斥人,如今见得主心骨回来了,怎会不急急求着做主的?

    穆红鸾人泡在水中,耳听得两个丫头叽叽喳喳半晌,却是冷笑一声道,

    “这些人都是跳梁小丑,待把大事儿了结再来料理这些小事儿!”

    慢说长青没这心思,便是有这心思也不会在这时节动色心,自己先把眼前的事儿做好,腾出手来再收拾人!

    待到她洗漱完毕,外头已是摆好饭菜,燕岐晟见她出来便起身过来牵她的手,一低头就见着她凸起的锁骨,又细细看了看手中细了一圈的手腕,脸色便沉了下来,

    “你这一趟出去,怎得瘦了许多?”

    前头穆红鸾穿着男装捂得严实,现下换了大领口的薄纱宫装,身材便一览无遗,原本就细的腰肢,此时更显细柔,燕岐晟瞧得眉头紧皱,目光在她肩上流连,

    “听杨大强说,你受伤了?”

    穆红鸾笑道,

    “不过些许小伤,早便好了,只前头急着回来,一路之上不得休息,确是瘦了些,回来好好养一养就是!”

    燕岐晟见她虽瘦了些,脸色虽有些白但双目明亮,精神也算不错,确不似久伤未愈的样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家子坐在桌前吃了一顿饭,此时天已黑了,宫门就要落锁,丑奴却是磨磨蹭蹭不想走,

    “娘,娘我想在这里睡!”

    穆红鸾心疼儿子久不见她,自然是点头答应的,夫妻二人抱了儿子在床上哄得丑奴一手抓着一个睡了过去,两人将丑奴放在床上,这才得空一起依到窗前的软榻,说些悄悄话儿。

    燕岐晟头一个说起了燕守敬之死来,

    “我……我前头本不想杀他的,不过……”

    想起燕守敬干的事儿,燕岐晟的脸上便一抽,目光中恨意涌现,

    “我此时只后悔让他这么痛快死了!”

    穆红鸾自是想弄明白燕守敬到底做了甚么,令得长青对他忍无可忍,

    “他……到底做了甚么?”

    燕岐晟拉开敞开的胸口给她瞧,说起这事来他也是又惊又异又疑又惑又惧又怕,

    “我这胸前……小时生下时便有几根黑色的毛发,后头也不知甚么时候不见了,爹娘只当是胎中的毛发,长大之后便脱落了,却是没想到竟……竟藏在了身体里!”

    这件事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想起来小时的事情,便旁敲侧击的问过燕韫淓,燕韫淓应道,

    “你小时身上倒是生过几根毛发……”

    说着指了指胸口那处,正是燕岐晟被匕首刺中之处,

    “长青为何问这些事情?”

    燕岐晟只借口梦见了母亲,

    “前头有一日梦见母亲抱着小时的我,曾说起儿子生下来时胸前有几根黑毛……”

    此言倒是勾起了燕韫淓的回忆笑道,

    “你刚生下来时确是胸前有几根又黑又长的毛发,瞧着根本不似胎中婴儿能生长的,后头也不知何时落掉了,你娘还遗憾没有给你收起来保存呢!”

    说起燕岐晟小时的事情,燕韫淓立时脸泛温柔笑道,

    “你小时脾气可大着呢,不如丑奴乖,每日里都要大声的哭啼,任是谁也哄不了,你母亲身体不好不能亲自带你,便是爹爹日夜抱你哄……”

    说起往事燕岐晟渐渐目泛泪光,又对着小崔氏的画像唏嘘不已,

    “环娘必也没有想到,我有会登上大宝坐在大庆殿上主事的一日!”

    他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减免税赋。第二却是追封已故的亡妻小崔氏为仁惠贞贤皇后,第三则是策封嫡子燕岐晟为太子,儿媳穆氏为太子妃,孙儿燕溟光为皇太孙,自己的两个小妾封了淑妃和淳妃,二子燕岐瑜却是并无封号,只做了皇子。

    燕岐晟并未将实话讲给燕韫淓听,只说是燕守敬想偷袭他未曾得手,被自己反杀时失手,才取了他的性命。

    燕韫淓听了也是后怕不已,恨恨道,

    “燕守敬竟敢趁吾儿受伤无力之时偷袭,若不是长青有警惕之心,岂不是要让他得手?杀得好!杀得应该!”

    燕岐晟将此事细细讲给了妻子听,穆红鸾听了疑云大起,

    “长青说这东西乃是你自胎中带来的?”

    “正是!”

    “又因着你受伤,现身出来将你的伤全数修复了?”

    “正是!”

    穆红鸾红唇紧咬也是百思不能解,燕岐晟见她皱眉便伸手抚了她眉间,

    “左右我这是因祸得福,长真也不必多想了!”

    这类东西以她做了多年的女鬼所听所闻所见,必是有大神通的人暗中施了手脚,这有大神通的人是谁?为何会在长青在胎中时为他种下?

    不过这类东西一要大机缘,二还要有大福气,自家婆婆怀着长青时本就身子孱弱,便是遇上了有大神通之人想施术,也要看孕妇能不能承受,婆婆那身子又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是长青自投胎时自身所带的?

    穆红鸾仍是眉头紧锁,总觉着这其中有甚么关节未曾想通,却一时不知从何想起,燕岐晟低头拉开她肩头轻纱,仔细察看,那处早已褪去青紫色的颜色,重又变得雪白。

    穆红鸾想了半晌也不得其解,便索性抛到一旁,将自己那玉狼取了出来,却是卖了个关子道,

    “你先瞧瞧这东西有甚么不同?”

    燕岐晟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也没瞧出甚么不一般来,

    “若说甚么古玩字画,奇珍异宝,我自小耳濡目染,仔细瞧上一瞧,也能说出个道理来,不过……这东西虽能瞧出是古物,但其余也瞧不出来何不同,里头……”

    他将那玉狼对着灯光看了看,又伸手抚摩了一番也未摸出甚么机关暗刻出来,当下连连摇头,

    “我是瞧不出来,若是不然……明日给爹爹瞧瞧?”

    穆红鸾只是笑,一双星眸调皮的闪动,

    “这东西天下间除了唯二的两人,可显出它的不同来,任是你给谁瞧都瞧不甚么来的!”

    燕岐晟被她勾得心头发痒,揽过她亲了一口道,

    “长真莫要再卖关子了!”

    穆红鸾笑着回身取过榻边的匕首,先是在烛火上一撩,然后在自己指尖上轻轻一戳,血珠子立时自伤口处涌出来,穆红鸾轻轻抹了一点血在玉狼的额心之处,那玉狼却是在燕岐晟惊异的目光之中,缓缓由浅碧色变做了通红色。

    穆红鸾笑道,

    “这东西就是个检验血脉的物件,没有天狼族的血脉,是瞧不出它的神奇之处,那兰妃说是进入天狼山之后,这东西便自会领着人进入藏宝之处,也不知是真是假!”

    燕岐晟瞧着却是眼中异彩连连,

    “我自觉出身高门,见识的东西也是不少了,此时才知天下事无奇不有,吾辈都是这井底之蛙,不过坐井观天,见一方小处便自以为通透天地,实则无知无识可笑之极!”

    穆红鸾抿嘴笑而不语,她做鬼多年,做人亦是两世,自然知晓这天地之间有许多人所不知的奥秘,天地鬼神最应敬畏,但有些事情不可言说,知便是知,不知明说了也不知的!

    “若是有法子倒是真想去天狼山瞧瞧!”

    倒不是为了那宝藏,却是真想瞧瞧千百年前自己的族人生活的地方,也想知晓为何当初要抛却世代生活的地方往平原迁徙?

    燕岐晟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亲一口道,

    “长真放心,待有一日我放马草原之时,便亲自带着长真去天狼山!”

    天狼山在那辽境深处已是与辖戛斯接壤了,燕岐晟此言自然是表露了横扫草原,一统南北的野心,穆红鸾听了便笑道,

    “即是夫君有此抱负,妻自当天涯海角追随!”

    燕岐晟伸手揽她跨坐到大自己腿之上,却是埋首在她胸前摩挲,

    “那……长真现下可还因着他……怨我?”

    穆红鸾闻言一愣,双手捧了他的脸抬起来,却见他眉眼低垂,很是委屈的样儿,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自家这夫君便是再长三十年也还是这样儿,外头瞧着威风凛凛,里头却是一个没长大的大男孩儿,旁人若是敢给他气受早一拳头送人上路了,只亲近的人才能伤了他,他这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偏要撑着男儿的颜面,强忍着不发作,却又可怜巴巴的向你讨安抚的样儿,似极了家里养得忠心耿耿的大狗儿一般,又大又凶却又憨又乖,任是他再强悍,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心疼他,抱着他哄一哄!

    穆红鸾低头轻轻吻他的额头,又将细碎的吻自鼻梁上吻到了鼻尖,却偏偏不吻他急欲得到安抚的双唇,这厢香舌在粗硬的胡茬之上轻轻掠过,撩得人心头发痒,移动到棱角分明的下巴之处,却是张口轻轻咬了他一口。

    “傻子!”

    “唔……”

第四百九十七章 昭明寺

    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都是上位者弄来约束下头人的,结果到最后反倒将自己也束缚在了其中,一个人高高在上,其余人等都要低在尘埃,弄得父子不亲,兄弟反目,实在是为权势所害,被富贵迷了眼,他燕韫淓辛辛苦苦谋划大位,可不是为了让儿子不认老子,孙子不喜祖父的!

    穆红鸾听了叹道,

    “还是爹他老人家睿智!”

    燕岐晟也是与有荣焉,

    “爹他老人家自然最是聪明,他可不想当那孤家寡人!”

    燕岐晟自家也不想做那万万人之上的独行者,若是长真见他便跪,言必恭敬,行必拘束,不必长真叫难受,他自己都要呕死!

    他们家长真最可贵的便是那洒脱不羁,泼辣娇俏的性子,一想到她进了这宫里被关成了木头美人儿,再不似昨晚那般胆大主动,为所欲为,他就有放把火烧了这皇宫的念头!

    穆红鸾听了冲他嫣然一笑,

    “有长青这番话,为妻心里便有数了!”

    哼!待老娘腾出手来再收拾你们!

    燕守敬死得突然,燕韫淓登基不过一月有余,前朝多少事儿都忙不过来,后宫之中又一时无有主事之人,自然乱糟糟不成体统,现下穆红鸾回来,她乃是正正经经的太子妃,如今后宫无后她主持事务乃是天经地义,更有便是皇帝陛下再纳新后,要较起真儿来,那也是填房,穆红鸾也是半分不怵的。

    更何况以燕韫淓的性子,他对小崔氏一往情深,亡妻去世便将全副的心思放在了嫡子身上,再就是自家那乖孙孙,新后入了宫能不能得宠还是两说,进宫来只怕还要小心翼翼的过活。

    还有燕岐晟可不是那些一身荣辱全系在老子身上的人,他自家在军中便闯出了名头来,便是后头再有皇子降生,于他也无半分威胁,这可是妻以夫贵,穆红鸾仗着他都能在这宫中横着走,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的!

    第二日天色还未明,燕岐晟与穆红鸾就轻装出城,往那城外西北面天目山而去,昭觉禅寺乃是前前朝便有了,因梁时昭觉太子在此出家而得名,历经两代却是风雨不改。

    两人到了这处早有主持得了消息过来迎接,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老衲这厢有礼的!”

    两人见这主持慈眉善目,眉长垂肩,颌下须至胸口,一看就是得道高僧的模样,

    “老方丈,有礼!”

    燕岐晟行的是佛礼,穆红鸾却是做了一个道门的手势,主持见着便呵呵一笑,仔细看了看穆红鸾,长眉一动,

    “原来太子妃殿下乃是道门中人!敢问师承何人?”

    穆红鸾恭敬应道,

    “劳方丈动问,不肖徒乃是出自哀崂山正阳门下……”

    “哦……原来是道门正宗,怪不得气蕴练华,含而不露,隐而不发!”

    “方丈过奖了!”

    几人言语几句,便由主持带着二人去那停放先帝灵柩之处,燕守敬的棺椁被放在昭明寺后一处大殿之中,这一处离着主殿有些偏远,乃是一座单独的院落,外头重重围了三层守兵,里头大门用砖石封死,阻断了通往前殿的道路,只将一旁的侧门打开让人进出,只这进出却只是下头的侍卫杂役,燕守敬那些妃子则是一步都不能出此大院的。

    因着要停放到陵墓修建完成,为防燕守敬的尸体腐烂,棺木乃是用的上好楠木,其中又有人定时开棺更换冰块,大殿之中也是各处摆放着冰盆,以降低周遭的温度,人一走入其中便只觉迎面而来的阴冷。

    穆红鸾一进去便见着大殿之中香烛缭绕,一股怪异的气息萦绕鼻端,燕守敬的那一干嫔妃们全数都被送到了这处来,一个个素衣白服,每日在大殿之中为先帝守灵哭泣,念经乞福,见得太子与太子妃前来,形容削瘦的李静姝由人搀扶着,领着众人向二人行礼。

    燕岐晟立在那处微微一躬身,

    “皇嫂,节哀!”

    穆红鸾上前伸手扶了她起来,却觉着入手僵硬,李静姝在她指尖一触之时人已站直了身子,目光与穆红鸾一触之下便立时垂下了眼眸,穆红鸾何许人也,不过一瞥之间便瞧出了李静姝眼中的恨意。

    她目光扫过了后头的一众嫔妃,她们这一生唯一的依靠就此失去,荣华富贵烟消云散,青春年华付于青灯古佛已是大福气,若是被送入那阴暗潮湿的地宫之中,陪伴这已在隐隐发臭的尸体,那才是最可怕之事。

    这些昔日貌美如花的女子,现时一个个仓皇惧怕,惊疑不定,她们知晓自己的命运已掌握在了面前的这一对夫妻手中,目光或怕或惊或是讨好又或是乞求,却没有一个是憎恨的。

    穆红鸾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燕守敬的这些女人之中,只怕真正对他有些情义的,就只有这李静姝了!”

    目光扫视之中突然见着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正瞧向自己身后,自己身后是谁不必回头也知晓,而这直愣愣瞧着燕岐晟的女子却是那神色清冷的李夫人。

    穆红鸾心头微动,这样的目光她如何瞧不出里头蕴含着甚么,

    “也不知长青如何招惹到这位?”

    只此时她也无暇管这些事,跟在燕岐晟身后到燕守敬的灵前上香跪拜,一旁众妃都取了帕子捂着脸呜呜哭泣。

    穆红鸾立在那处目光落在那表面黑漆雕龙的棺木之上,突然心头一动侧过头悄悄对燕岐晟道,

    “我……我想见见他!”

    燕岐晟有些惊异的挑眉头,

    “长真,想……见他?”

    他自然是明白妻子这“想见”二字是甚么意思,此时棺木并未钉死,长真想见自然不用费多少手脚,只……他自己亲自下的手,燕守敬甚么死状怎会不明白,当下低声道,

    “你瞧他做甚么?”

    穆红鸾摇头低低道,

    “我……我也不知晓,只是想看一看他的脸!”

    燕岐晟见她神情坚定,无奈叹气道,

    “罢,依你就是,只此时自然不行,待到半夜吧!”

    “好!”

    这厢出去告诉方丈欲在寺中住一夜,立时便为两人安排了一处宽敞的大院歇息,燕岐晟倒是起了兴致要去与主持论禅,便叫穆红鸾在厢房之中午睡,撩袍子自己只身出了门,这厢自偏院之中出来,往那主持的住处去,到了那院中,却是见着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和尚,正佝偻着身子清扫院中的落叶。

    燕岐晟过去行礼道,

    “敢问老师父,主持可在房中?”

    那老和尚只低头扫地并不理会于他,燕岐晟只当他耳聋眼花,便又高声重问了一句,

    “敢问老师父,主持可在房中?”

    老和尚终于转头瞧向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老眼混浑望来,突然精光一闪,开口言道,

    “施主寻主持何事?”

    燕岐晟笑道,

    “闲来想同主持请教一番佛礼!”

    老和尚听了摇头,

    “施主一身杀伐戾气太重,入这佛门清净之地便是金刚也要闭眼,谈甚么佛礼,论甚么禅机?”

    燕岐晟闻言一挑眉,仔细看这老和尚见他布衣粗裳,佝身偻腰,一派老朽不堪的样儿,只下头两只脚非丁非八,手持扫帚欲退欲进,简简单单立在那处,却陡然于人高山巍峨之感,似乎进一步便有山崩地裂,退一步又有大浪狂涌一般,不由心头暗暗一惊,立时收了几分狂傲之心,合什低头道,

    “原来是大师当面,小子眼拙失礼!”

    那老和尚垂下眼皮应道,

    “何为大?何为小?何为师?何为徒?”

    燕岐晟应道,

    “老者为大,幼者为小,达者为师,后进为徒……”

    那老和尚点了点头,

    “即是称老和尚为大又为师,可要同我扫一扫这满院的落叶?”

    燕岐晟恭恭敬敬行礼道,

    “大师有命,小子愿从尔!”

    当下接老和尚手中的扫帚,刚扫了第一下,后头便被人一指戳在腰眼之上,

    “沉气下腰,固守丹田……”

    燕岐晟明明听得耳后风声,却是不知为何连头都未来得及转,便被人戳在了腰眼之上,心知这老和尚的武艺已是出神入化,十分的厉害,当下忙依言而行,又扫出了一帚,却是被人拍在了后脑之上,

    “不对,如此运气虽强猛无匹,但无气息回转,力发而不收,遇上比你高强之人,便是一个大大的破绽!”

    这一下虽未用劲气,但重重拍在后脑也是让人头皮一紧,燕岐晟何时受过这种,不过他也心知这老和尚乃是不世出的高手,能得他提点一二,一生也受用不尽,却是乖乖受了这一巴掌,在这院中扫起地来。

    他这厢在院中被打得浑身生疼,穆红鸾歇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坐在厢房之中打坐吐纳一番后才叫了人进来端水,洗漱梳头,问道,

    “太子爷在何处?”

    跟着过来的冬雪听她发问,却是一脸的怪异,

    “太子爷去寻主持,却不知为何跑到那院子里同一个老和尚扫地了!”

    穆红鸾听了也是挑眉,

    “我去瞧瞧!”

第四百九十八章 梦中悟(一 )

    穆红鸾收拾妥当过去一瞧,果然见长青在那处低头扫地,一旁的老和尚却是盘坐在廊下,正伸手抄了一个小石子打在他的小腿之上,

    “下盘不够稳!”

    “唔!”

    燕岐晟闷哼一声,立时运气调息,双腿微分气贯下肢,穆红鸾在院门前远远的行礼道,

    “大师!”

    老和尚掀眉毛瞧了她一眼,却是突然咦了一声,

    “女施方……你请到老和尚身前来!”

    穆红鸾依言过来立在老和尚的面前,老和尚混浑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双手合什道,

    “一缕孤魂走两世,安敢窃运伴帝王,女施主为甚么不好好听天由命,偏偏到了这乱世之中?”

    穆红鸾闻言一愣,见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来历,不由心中暗道,

    “这老和尚的道行只怕与老道士有得一拼!”

    当下恭敬行礼,

    “为情而来,为义为而来,为人而来!”

    老和尚听了哈哈一笑,

    “好个为情为义为人!”

    突然出手一指点在了她的额头之上,穆红鸾闪躲不及被他点了正着,却是不疼不痒,只听老和尚道,

    “真假不辩,良萎不分,你到底……为的是何人而来,你自己当真晓得么?”

    他问得穆红鸾呆立在当场,一时明白一时却又不明白起来,

    “我……我为的是敬哥儿来呀!”

    可回头细想自己到这世上一路行来,却是只与长青缠纠不清,对敬哥儿除却前世的眷恋便只有今世的憎恨了!

    这一世的敬哥儿垂涎她的美色,屡屡行差踏错,到最后对长青起了杀心,暗中对他动了手,才招得这杀身之祸,如此看来,若是自己肯不纠缠,好好去投胎,那敬哥儿是不是还好好当着皇帝,享他的三宫六院,齐人之福?

    不过……若我不来这里,又如何遇到长青,又如何与他心心相映结成伴侣?

    难道……我……我不是为了敬哥儿,是为了长青来这里么?

    穆红鸾立在那处,脑子里糊涂起来,一旁的燕岐晟见她两眼发直,忙扔了扫帚过来拉她的手道,

    “长真?”

    穆红鸾回过神,忙对老和尚合什道,

    “小女子愚钝,还望大师指点!”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

    “老和尚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参破天机,女施主不必担心,待得应知晓的时候自然便知晓了!”

    说罢起身对燕岐晟道,

    “按前头的法子将院子里的落叶扫净!”

    当下也不管这一对小夫妻如何的欲言又止,自己转身进入房中,吱呀一声厢门紧闭再不理会。

    燕岐晟与穆红鸾面面相觑,都觉高人行事实在猜不透,穆红鸾只得道,

    “你在这处扫庭院吧,我到外头走走!”

    她此时心里乱的很,隔了这么久她才发觉,自己一腔深情的跟着敬哥儿投胎到这一世中,却似乎……仿佛……好像是弄错了人!

    这如何让她心里不乱!

    燕岐晟有些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不放,穆红鸾笑道,

    “无事,大师的禅机太过玄妙,一时想不通罢了,待我寻一个僻静的地儿好好参详参详就是!”

    左右燕守敬已死,又何必再说前事引得长青不快。

    燕岐晟见她坚持便只好放手,

    “即是如此我先把这处清扫干净!”

    “好!”

    两人分手各做各事,只燕岐晟这一通清扫竟是让穆红鸾等到三更时分,正沉不住气想出门去寻时,燕守敬才一脸疲色的回转,进得房中猛灌了几口茶水这才道,

    “那老和尚实在厉害,看样子与叔祖应是不相上下,若是他们两人遇上打一场也不知谁输谁赢?”

    穆红鸾笑道,

    “长青这一回倒是好机缘,能得高人指点,这也是求之不得的福气!”

    这些世外的高人,个个都是不畏权贵,更不屑名利的,若是瞧顺眼了自然倾囊相授,若是不顺眼便遁入深山,任你使金使银也不肯出来见你一见!

    莫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些奇人异士便是皇帝也要头痛的!

    燕岐晟苦笑道,

    “这便宜可是不好占!”

    这也是自己逞强,那老和尚未用内力打他,自己也不用运内力抵抗,这一下下的打在身上,瞧着穴位却是又准又狠,专打人弱处,却是又疼又麻又酥又酸,其中滋味实在难受的紧!

    虽说身上难受,他总还是记得穆红鸾的正事,当下强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儿,起身道,

    “走吧!趁着此时半夜三更四下无人,我们过去吧!”

    两人趁夜去了停放燕守敬灵柩的大殿,此时夜深殿外只有值守的小太监与宫女,都一个个寻了避风的地儿偷着打盹儿。

    两人进去,见这手臂粗的牛油白蜡在夜风之中烧得噼啪作响,一阵夜风送来引得殿中白幡舞动,两人绕过前头的供案,转到棺材前。

    燕岐晟瞧了她一眼,抬手一掌拍在棺盖之上,

    “砰……”

    一声棺盖向旁移动了一尺,露出里头身着敛服,头戴通天冠的燕守敬来,他那脸上覆着方巾倒是一时见不到遗容,穆红鸾缓步过来,此时正值冬日刚过,阳春初临,棺材之中放有冰块,又有各种香料充盈,打开棺盖之后的味儿虽有些怪,倒也还能忍受。

    穆红鸾伸手去掀那遮面的白巾,燕岐晟却是拦了她,

    “他死得可不好看!”

    穆红鸾摇头道,

    “无妨,我又不是未见过死人的!”

    当下掀了面巾,果然见着口嘴歪斜,双眼凸出的燕守敬,他死时张口瞪目,待到白谷给他收拾的时候,却是怎么也抹不上那一双瞪着的眼,无奈之下只得叫人取了针线来,给他将眼皮缝了起来,只如今被冻了冰块之上,皮肉收缩眼皮拉断了缝口又再次睁了开来,一双已是混浊泛白的眼珠此时被挤出了眶外,配上两排外露的牙,模样十分可怖。

    此时立在棺边的两人,有一个便是亲手杀了他的人,一身的戾气却是半分不怵他,见他这样儿不由冷笑,

    “死了还要吓人!”

    穆红鸾低下头瞧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

    “你好好去吧!这一世我们再无缘份,去了阴曹地府投胎同阎罗好好说话,总归你也算是做过皇帝的,他们不会为难你!”

    世人分高低贵贱,地府之中也分三六九等,能做皇帝又或是达官显贵的,自然是前世有些福泽的,这类人便是做了大恶事,小鬼对上也要客气几分的,不过若是自己不懂进退,还想去阴间作威作福那便是自家讨打,怨不是旁人了!

    穆红鸾说完便伸手去盖他的面巾,正此时突然外头狂风突然大作,殿中蜡烛立时熄灭,这里里外外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长真!”

    风一起时,燕岐晟便伸手一把搂了妻子入怀,低头却是冲那黑漆漆的棺中冷冷喝道,

    “你都做了鬼还不死心,若是再敢缠着长真,我便将你挫骨扬灰,倒在临安大街之下,让你世世代代被千万人踩踏,永远不得超生!”

    说话间外头狂风猛然一停,燕岐晟冷哼一声伸手一拉棺盖,将尸身掩入了棺木之中,这才搂了穆红鸾出来,外头有宫女太监奔跑与惊叫的声音,显是见得此处灯火突然熄灭,个个吓得不轻,却也不敢怠慢职守,便探头探脑,三三两两扶持着进来点灯。

    燕岐晟搂着穆红鸾飞身出了院落,回到他们居住的房中,这才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长真可是吓着了?”

    穆红鸾摇头,抬手抚额,只觉得额心处那被老和尚戳过的地方,隐隐有些疼了起来,

    “没有,只是有些困了,想睡!”

    “时辰不早了,那便上床歇息吧!”

    穆红鸾点了点头,看着他亲自出去端水,却是猛然一阵不可抵挡的困意传来,自己伏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竟不知为何做起了梦来,梦见自己又回到地府之中,做回了那红衣的女厉鬼,每日在望乡台上瞧着敬哥儿伏案办公,挑灯至天明,

    “唉!你身子本就不好……怎得还要如此糟蹋?”

    她在这处悠悠哀叹,他仿佛听到了一般,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走到窗前负手,却是夜风袭来引人打颤,

    “咳咳咳……”

    一阵止不住的咳嗽,令得他清瘦单薄的身子佝偻了起来,

    “陛下?”

    外头有小太监进来,却被他挥手赶了出去,这厢取了一旁的帕子在嘴上抹了抹,一抹嫣红在帕间一闪便被捏入了掌心之中,他回望挂在殿角上的明月,喃喃道,

    “红娘,若是再有来世与你牵手,我必要有一副强壮的身体,能文能武,能跑能跳,能上阵杀敌,能呤诗作画,这一世我们相伴的时候太少了,若是再有来世……必早早与你相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是任你打骂,我也是心甘!若是再有来世……我们只生一个便好,早早让他继承家业,我卸下一切,陪着你朝看艳阳,暮看晚霞,千山万水都走遍,便是你恼了,疲了,烦了,我也缠着你粘着你抱着你,一刻一时也不与你分离!”

    他眼望天边明月,却是泪光闪动,看得望乡台上的女鬼一阵阵的哭嚎,

    “你这傻子!你这傻子!放着后宫佳丽那么多美人儿不去睡,想着我这死鬼做甚么!”

第四百九十九章 梦中悟(二)

    ……

    忽而穆红鸾不知为何又立在了那孟婆面前,见着自己一脚踢翻面前的牛头马面,紧跟着赵敬钻入了白光之中,身后那老鬼却在埋怨小鬼,

    “都是你胡说八道什么!说甚么她前世为老鸨,贩卖女色,躏人皮肉,难免有些惩罚,与那赵敬再无夫妻之缘了!如此倒惹得她凶性大发,连孟婆汤也不喝了,这下子如何回去交差!”

    那小鬼犟嘴道,

    “谁让她打我们来着!骗那女鬼与情郎再无夫妻之缘,她不喝孟婆汤也好,只要心中认定自己所嫁之人不是前世所爱之人,便是成了亲也要打打闹闹不得安宁,说不得就弄一个家破人亡收场!”

    小鬼那鬼脸上偌大的鼻孔里连连哼哼,

    “哼!就是要让她知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得罪了爷爷们,随便诓你几句,便能令你转世投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穆红鸾于梦中见此不由大怒,

    “好你个小鬼!待得老娘回转地府必要剐了你的一身鬼皮,再抽筋扒骨扔进油锅里好好炸一炸!”

    正自怒火高炽,却见得眼前突然白光一闪,是敬哥儿化身的白光,突然往那人烟稠密的城中一落,一座巨大的府邸之中,有人喜滋滋出来报信,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是位小郎君!”

    “是么?好好好!夫人可是安好?”

    “夫人身子弱了些,此时已昏睡过去了!”

    “哦,好好看顾着,快把孩子抱出来我瞧瞧!”

    穆红鸾只见得那年轻了许多的燕韫淓,正喜盈盈的抱着一个小小婴儿,那婴儿在他怀中初时还不怎样,只眼睛睁了睁,也不知为何目光扫到了穆红鸾这处,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了,红通通的小手舞动着,似要来抓她,

    “哦……别哭!别哭呀!”

    穆红鸾刚想上前去哄他一哄,却突然身子被一股大力扯动,一眨眼又回到了地府之中,见那上方阎王老爷正在同一个身形模糊的人说话,

    “你命中为帝,她命中不能为后,若是强行逆天而行,只怕是于福寿有损!”

    那模糊的人影说道,

    “我这一世不想做甚么帝王,只愿与红娘粗茶淡饭,渔猎樵农,老老实实做个百姓就是!”

    “即是你愿为她舍了帝王之身……那你来瞧……这乃是我颌下胡须,本尊乃是地府之主,身上一毛一发兼是阴气汇集而成,你投胎之后将它带在身上,遮了你的紫薇星运,只要天道不察我这处不勾不划,将你与旁人换个身份,你只需切记要为此人护好江山社稷,只要国运不变天道便不会察觉,你便能与她相守一世,那人自也能高坐龙座一世,届时你们回到这处来将前尘一笔勾销……上天也无从知晓,你瞧……这使得还是使不得?”

    “使得……自然是使得!”

    “不过,你那帝王平分紫薇气运实为一体,万万不可兵戎相见,若是动了凶器见了血光,我这几缕阴气可遮不了你的紫薇之体,届时天道回转正常,便不是你我能逆反的了……”

    说话间眼前又是一变,却见燕守敬正一脸狞笑的将一把匕首刺入燕岐晟的胸口,

    “燕长青啊!燕长青!只要你死了,江山是我的,美人儿也是我的,只要你死了,红鸾便会死心塌地跟着我了!”

    “不……不……不……”

    燕岐晟惊怒的吼叫着,胸前匕首深深的插入胸膛之中,那几缕阴气突然自他胸口窜了出来,萦绕在匕首上头,很快便将匕首拉扯了出来,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刃之上鲜血淋漓……

    燕岐晟低头看了看了无痕迹的胸口,又反手摸了摸后背……

    却是突然捡起匕首向燕守敬刺去,一刀正中胸口,燕守敬挣扎着,一双眼死死瞪着穆红鸾,带血的手向她伸了过来,

    “红鸾!红鸾!是我呀!是我呀……我是敬哥儿啊!我是敬哥儿啊!”

    眼看着那带血的手伸过来,一把抓着了她的手腕往那无尽的黑暗之处拉,

    “红鸾!红鸾!我是敬哥儿……我是敬哥儿,你跟我走呀!走呀!我们去田园牧歌,担水浇园,我们在世外桃源过与世无争的日子!红鸾……走呀!跟我走呀!”

    穆红鸾此时还有甚么不明白,挣扎着叫道,

    “不……不!你不是敬哥儿!你不是……你不是他,你不是我的敬哥儿……你不是!”

    敬哥儿不是你!敬哥儿是长青!他是长青!

    他是变得身强体壮的长青……

    他是早早来寻我的长青……

    他是与我青梅竹马的长青……

    他是两小无猜,爱我至深的长青!

    他是长青!你不是……你不是!滚开!滚开!

    她一面尖叫一面拼命挣扎,

    “滚开!滚开!滚开!”

    穆红鸾奋力一脚正正蹬在一处软中带硬的地方,有人闷哼一声,却还是上来紧紧抱着她,急切的呼唤道,

    “长真!长真!快醒来!快醒来!长真……”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端,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红鸾终于从梦中被叫醒了,猛然睁开眼直愣愣盯着前方,燕岐晟一脸的惶急,

    “长真!长真……你怎么了?”

    燕岐晟从未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伸手紧紧抱着她,一面拍她后背安抚道,

    “长真别怕!长真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穆红鸾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又直愣愣的落在他刚毅的脸上,伸出纤长的手指细细的在他脸上勾划着,

    原来……

    原来敬哥儿这一世一直都在我身边……

    原来这一世敬哥儿便是生成了长青这般模样,比前一世更加高大威猛,身子强壮,脾气暴躁,却是半点儿也没有上一世谦谦君子的样子……

    前一世的敬哥儿似一湖静水,谦谦无为,明澄如镜,表面波澜不兴,内里却是暗流涌涌,脸上笑容和煦,心底却是一个执着之人,便是自己早已过世多年,他却仍是守着心底一片净地,一生一世宁肯孑然一身,也不愿将就委屈自己!

    这一世的长青却似烈火,熊熊燎原,威势凌人,表面灼烈狂暴,内里却是细腻敏感,面上霸道张狂,心底就是个要人哄要人宠着的大孩子。

    这一世的长青与上一世的敬哥儿,就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只唯一不变的是对自己的深情与执着,从来没有变过!

    穆红鸾伸手抚着燕岐晟的脸,眨了眨眼便有两行清泪流了下来,燕岐晟吓了一跳,

    “长真,怎么哭了?”

    他的长真可是少有的大气女子,受了委屈不是洒然一笑,又或是拍案而起,几时见她这般不言不语只会流泪哭泣,

    “长真,你别哭呀!你要是做梦梦到了甚么……引得心里不爽快,便打我出气就是!”

    说罢拉了她的手去扇自己的脸,穆红鸾忙收回手垂头,泪却涌得更多了,滴滴哒哒掉落在燕岐环抱她的手臂之上。

    燕岐晟只觉着这一滴滴倒似热辣辣的蜡油一般,一滴便烫得他心头一颤,待那接二连三的落下来,他一颗心便如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实在疼得不行了。

    收紧了双臂求道,

    “长真,你别哭了,我……我以后甚么都依你,求你别哭了!”

    只任他怎么求,穆红鸾却只是伏在他怀中眼泪,倒似要把两世的眼泪一起流干一般,一边哭一边捶他道,

    “都怪你……谁让你跟以前半点儿不像,害得我……害得我……”

    害得我认错了人,心里内疚挣扎了好久!

    燕岐晟自然不知她所指为何,只此时若是开口反驳,那才是脑子被人敲了,当下连连点头,

    “自然都是我的错!长真要打要骂任意,可千万莫要再哭了!”

    一双眼儿哭得又红又肿,鼻头红通通的瞧着便让人心疼!

    燕岐晟忙扯了袖子给她擦眼泪,却是重手重脚擦得她脸上生疼,这时节倒不想哭了,抬手又捶他,

    “疼!”

    燕岐晟小心翼翼瞧了瞧她脸色,见虽是含嗔带怒,但终究没有再哭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轻轻拍她后背,

    “长真这是做了甚么恶梦,怎得哭得这么厉害?”

    穆红鸾低头将脸上残留的眼泪擦在了他胸前衣襟上,这才应道,

    “不是恶梦!是好梦!是一个大大的好梦!”

    真是个好梦!

    好到让她知晓,原来敬哥儿早就在她身边,原来自己并未爱错人!

    原来长青真是天生的皇帝,才不是他夺了人家的皇位,他只是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事儿也不知是天命难违,还是燕守敬自寻死路,若不是他对长青起了杀心,同他刀兵相见,见了血光,又怎么会失了性命,将这原本瞒过的天道又转了回来?

    总归来这一趟昭明寺却是有意外的收获,穆红鸾总算觉着心头阴云尽去,那长久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也尽数被搬去。

    这厢擦干了眼泪,依在燕岐晟怀中,又傻傻笑了起来,一双妙目瞅着燕岐晟却是秋波含情,眉梢带春,盯着燕岐晟似不认识一般,一点点儿的仔细瞧,自宽广的额头,又到高挺的鼻梁,自丰厚的双唇又到刚毅的下巴,再到健壮的胸脯……

第五百章 林中遇

    穆红鸾这般从上到下的瞧他,一双凤眼里似藏了两团火一般,灼灼目光烧得燕岐晟身子发烫,忍不住伸手去抱她,

    “长真这又是怎么了?瞧得我心里发痒!”

    这一阵阵的,一会儿疾风骤雨,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凄凉哀婉,一会儿又媚眼儿如丝,一会儿把他放火上烤,一会儿又放水里泡,生生要折腾死人了!

    红鸾在他怀里,原还是屈身来就的,却是猛然想起这是甚么地儿来了,忙一把拍在他脸上推开,

    “不成,这可是佛门净地!”

    若是放在前世,她是百无禁忌的,但有了这两世的经历,她才知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举头三尺有神明,自是要敬之畏之的!

    她有此一言,燕岐晟想起今日里那老和尚,却是心头暗想,

    “长真说得倒也是!这寺里也不知多少似那老和尚一般的高手,一个个耳聪目明的,若是动静闹得大了些,让这一帮子秃驴捡了个便宜,岂不是亏大发了!”

    他自是不想妻子的娇呤轻哼让一帮子大小和尚听,当下只得压了心头火,抱着穆红鸾又躺回了床上,长叹一口气道,

    “罢!本太子爷便做做好事,今儿便检点一些,安安份份睡一会儿,也免得扰了人清修,害得这帮子和尚动了凡心!”

    穆红鸾听了笑着伸手拧了他一把,

    “胡说八道些甚么!”

    燕岐晟揽她进怀里,又伸手拉过被子将人捂得严实,柔声道,

    “已近五更了,趁着天还未亮多睡一会儿吧!”

    穆红鸾这一场梦却是做的耗尽心力,又大哭了一场,确是疲倦无比,当下伸手搂了他腰腹,靠过去闭上眼,不过几息便沉沉睡去,这一回再做梦却是唇角带笑,眉眼舒展。

    燕岐晟借着昏黄的灯光瞧她,见她气息绵长,显是真睡安稳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凑过去亲了她一口,紧紧抱入怀中,自己则睁着眼望向窗外直到天明。

    待到外头有下人在走动之时,燕岐晟低头看了看,见她仍在熟睡,便轻手轻脚放了人,自己悄悄的起身出去吩咐道,

    “不可惊扰了太子妃!”

    下人都低头轻声应是,燕岐晟这才缓步出来。

    此时正值天色刚亮,寺中早课的钟声悠扬,和尚们的颂经之声响起,燕岐晟负手信步在寺外山道之中闲走,见这林间雾霭,鸟鸣婉转,鼻息之间全是清冽之气,闻之五脏为之一爽。

    当下选了一块空地,去了外头衣裳,露出一身精赤的肌肉打起拳来,他练的乃是燕家祖传的拳法,其中有一百零八种变化,又有无数演化,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是不能小成的!

    燕岐晟自幼随着燕韫淓练得是燕家拳法,后头又有老道士细加指点,功夫已算得是近大成,燕氏拳法乃是太祖所创,却是博采众家之长,于千军万马,连番的厮杀之中才得完善,因而燕氏拳法多以刚猛为主,讲究的便是一往无前的气势,与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度,燕岐晟又是年轻好胜的性子,在战场上杀得一身的戾气,打起这套拳来却是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风雷之声,扑面劲风传来有阵阵凛冽之势。

    燕岐晟这厢打了一通拳之后,却是想起来昨日老和尚对他所言,

    “你性喜杀戮,又练就威猛的拳法,实在太过刚强,需知刚强易折,柔弱而生,若是内功太过刚猛霸道,不会阴阳调节,孤阳太盛,易损寿元,还需切记切记!”

    燕岐晟想到此处,却是心有所触,当下又重打了一套拳,这一回打得不比前头如疾风暴雨一般,却是一招招缓之又缓,一点点的揣摩老和尚昨日提点的语句,

    “行力需留三分,劲气能吐能收才可有攻有退……”

    缓缓打了一套,只觉已是有了些体会,正待再来一遍,却是听得林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声,显是有人踩断了树枝所至。

    燕岐晟收了拳势,向着林中看了看,见得一道素白的身影在树后一晃,皱眉想了想,便过去将挂在枝桠上的衣裳取了下来,披在身上便往回走去。

    这里虽说远离了寺院,只因着燕守敬停尸在此,后宫女眷都在此处,难免有宫女之类的在林间走动,他赤着身子在这处练武,并未派人警戒,与人撞见多有不便,倒不如回去瞧瞧长真醒未醒!

    当下转身上了小路,正在往回走,却听得后头有人轻呼,

    “太……太子爷!”

    燕岐晟回头,果然见一个气质出众,模样清丽的女子出现在身后,她这一身打扮并不是宫女,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回身待她过来见礼,

    “太子千岁!”

    燕岐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开口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是何人实则无甚关系,为何在此处也无甚关系,只这一身打扮分明就是燕守敬那一帮子未亡人中的一个,此时不是应在大殿之中为先帝守灵念经么?

    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外头还有侍卫,她怎么出来的?

    那女子应道,

    “太子爷,忘记臣妾了么?”

    说话间仰起脸让燕岐晟瞧了个仔细,燕岐晟再仔细看了看摇头道,

    “倒是真想不起来了!”

    那女子神色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太子爷忘记了,小时臣妾与太子爷有过几面之缘的,臣妾娘家姓李,家父乃是中侍大夫李耿……”

    她此言一出立时,燕岐晟立时想了起来,

    “哦,原来是李大夫家中的娘子!”

    他确是想起来了,李耿与其子李炳仁前头便暗中投了蒲国公一派,李耿有一个小女儿据说生得十分清丽出尘,前头燕守敬选妃之时便送入了宫中,封了六等的国夫人。

    他一向厌恶燕守敬后宫糜烂,虽说宫中时有消息传出,他却是少有留意这些后宫女子的消息,能记得李鑫儿都是因为燕韫淓曾在他面前提过一句,

    “李耿此人倒是会见风使舵,脚踩两条船,送了女儿入宫转身又到我面前来示好……”

    想到这处,燕岐晟点头应道,

    “想起来,少时确曾见过几面的!”

    蒲国公府在临安乃是大树招风,想与蒲国公府攀关系的人,满临安城十个里头有九个,当年小崔氏身子还好些的时候,也是喜宴请来往的,因而这府上也是不少的人来人往,临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总归都是京城子弟见面也有三分熟的,他们小时见过自然不奇怪!

    李鑫儿见他点头,不由一喜,

    “太子爷还记得臣妾!”

    燕岐晟点头,

    “幼时玩伴总还是记得的……”

    想了想又问道,

    “你在寺中一切可好?”

    总归来套了交情,便顺嘴问一句,李鑫儿听了黯然一笑,

    “臣妾如今这样儿,只要守着先帝,为先帝念经祈福,佑先帝爷往生极乐,这已是大福气了!”

    李鑫儿生得的清丽,眉宇之间有淡淡的坚毅,嘴角苦涩一笑,配上素衣淡妆倒是另有一番柔中见刚的气质。

    燕岐晟应道,

    “即是如此,便在寺中好好静修,若有短缺便吩咐宫女,必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鑫儿应道,

    “倒是无甚短缺,多谢太子关怀!”

    “嗯!”

    燕岐晟冲她点头示意便转身往来路而去,李鑫儿立在那处见他走得远了,才施施然往来路而去。

    待燕岐晟回到院中,见穆红鸾早已换了衣裳在院中打拳,当下上去笑道,

    “长真甚么时候醒了?”

    穆红鸾见他回来,却是嫣然一笑,上来便是一拳,

    “刚醒了没有多久!”

    燕岐晟偏头躲过,下头一脚踢去,穆红鸾腰肢一扭让开他的脚,却是改拳为掌向他膝盖劈去,燕岐晟竟是毫不理会自己的右腿,两手微合一个熊抱,便往她腰上抱去,穆红鸾立时收掌于胸,向他胸口推去,燕岐晟哈哈一笑,抬手去抓她两手的手腕,却是一左一右抓了个正着,这厢正待使力往怀中拖时,只觉腕口上一麻,穆红鸾的两只手便自他的掌握之中似小鱼一般脱了出来……

    这厢说得多,于拳脚不过几息之间,夫妻二人就过起招来了。

    如此拳来脚往打了一个时辰,打得二人鬓角都微微见了汗,这才收手回气,一旁伺候冬雪忙奉上擦汗的帕子,燕岐晟取过来给穆红鸾擦拭后颈,转头穆红鸾又为他擦后背。

    秋兰与冬雪见着都是习以为常,只有那下头跟来的几名东宫宫女却是暗暗诧异,

    “早听说太子爷还是蒲国公世子的时候便极宠这位夫人,却是没想到竟这般宠法!”

    现时下,男为尊女为卑,女子伺候男子是理所当然,男子当着众下人的面给妻子拧帕擦汗的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堂堂的太子爷,偏太子妃还一副坦然领受的样儿,可见平日里必也是这般的。

    这厢有那心怀鬼胎的,见了自然心头暗自盘算,

    “瞧这缱绻情深的模样,想往太子爷身边塞人还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成!”

    之后自把消息往那朝宫中使了银子的人手中送。

第五百零一章 行杖刑

    燕岐晟与穆红鸾这厢打完拳,便移驾到里头用早饭,太子夫妻本就是微服出行,吃住都如寺中平常一般,并没有吩咐人特意预备。

    热气腾腾的清粥,拳头大的馒头,又有两碟油水寡淡的小菜,其余便再没有了,穆红鸾喝了一碗粥只吃一个馒头,剩下的全数进了燕岐晟的肚子。

    两人用罢早饭,便商量着起行,燕岐晟道,

    “昨日得老和尚指点,今日练拳颇有感悟,临走自然还是要去道谢的!”

    穆红鸾点头,

    “这自是应该的,待长青去拜别大师,我们再一起去向方丈告辞!”

    “好!”

    不过去见老和尚之前,两人还是要再去那大殿拜过先帝的,这厢连袂过去,再上过三柱香之后,燕岐晟留了穆红鸾在此处与李静姝说话,燕岐晟在她身边低声道,

    “待我那处妥当了,便派人过来知会你!”

    穆红鸾点头,

    “好!”

    见燕岐晟撩袍子出去,穆红鸾再转身时见后头一道目光紧随着长青而去,顺着目光扫过去竟又是那李鑫儿,李鑫儿见她瞧过来,神情有些慌乱忙低下了头。

    穆红鸾瞧着微微一笑,转头却是对李静姝道,

    “皇嫂在这处,一切吃穿用度可是还好?”

    李静姝却是神色冷漠,

    “还好!”

    穆红鸾心知她对自己对长青甚至公爹都有恨意,若是放在昨晚之前,她只怕还真会有些愧疚,但到了今日她却是半分没有了。

    对上李静姝隐含恨意的双眼,穆红鸾也是半分不动气,只是微笑道,

    “皇嫂即是在此处一切安好,那本宫也放心了!”

    李静姝原本强压着心头恨意,一听她自称“本宫”却是有些忍不住了,当下咬牙低声道,

    “你不过一个出身卑贱的流民,有甚么资格称本宫!”

    穆红鸾听了也是笑,凑过去也用只有两人可听到的声音应道,

    “我的公爹乃是当朝天子,我的丈夫乃是当朝太子,我生的乃是正正经经的燕氏嫡系,唯一的皇孙,如何称不得本宫?”

    李静姝见她笑颜如花的样儿,似是对自己的辱骂半分不气恼,不由更是恨得牙痒,

    “你少得意,若不是……若不是你……你们杀了陛下,你这卑贱女子怎会窃取上位!”

    穆红鸾听了挑眉,

    “皇嫂说得甚么,本宫怎不知晓呢?”

    说起此事李静姝藏在心中的怒火终是勾了出来,怨毒的盯着穆红鸾恨道,

    “你少装模作样,陛下的身子……本宫瞧过了,他的胸口之上有一处伤口,分明就是被人一刀刺穿胸口而死,偏偏那些被你们收买的御医要说甚么因病而亡!你们这是弑君!”

    穆红鸾听了脸上的笑容却是淡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皇嫂,你若是还想这一寺的人留下一条性命,便当刚刚的话是你自己发癔症,胡言乱语吧!”

    话虽这样说,穆红鸾心里明白,李静姝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了,她虽主内事不管外头,但朝堂上的一些手段她也是明白的。

    依着长青与公爹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架空燕守敬的本事,必定有一些不能见人的手段,李静姝这么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害得可不止她一人的性命,若是公爹为了护住长青,发下狠心来,这一殿的女子全数都要陪着燕守敬去死!

    想到这处穆红鸾却是微微有些恼怒,袖子一拂转身冷冷道,

    “皇嫂累了,还是回去后殿歇息吧!”

    李静姝见她如此,却是不肯放过,伸手去拉她的袖子,

    “哈哈……怎么你怕啦?天理昭昭,谁也逃不掉,你以为你依仗着年轻貌美便能勾得男人死心塌地么?便是陛下……便是陛下也对你心心念念……”

    李静姝眼中的恨意似能淬炼出刀子来,

    “你这个贱妇,狐狸精……你以为凭着美貌便能为所欲为了?你可知男人都是贪心不足的,即便你是个天仙,他也照样会想左拥右抱,你以为……你能守着他一世么?届时你便会被人打落尘埃,比本宫还惨!”

    穆红鸾回头见她面容扭曲,目露凶光的样儿,只是缓缓摇头,

    “皇嫂还是住口吧!你可知你今日这一席话会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李静姝此时却是早已疯狂,冷笑连连道,

    “她们都是陛下的妃子,随陛下而去又如何……”

    顿了顿却是目露怪异的神色,

    “我们都死又有甚么,不过……总会有人似你一般勾得男人怜惜,救她出去的!”

    她意有所指,目光在殿中游离,穆红鸾跟着她目光瞧过去却见着在一众惊慌的嫔妃之中,李鑫儿赫然在列,穆红鸾皱了眉摇头应道,

    “你将一身荣辱系于一人之身,他荣你则荣,他辱你则辱,即是如此,成王败寇,你又有何怨恨的理由!”

    说罢一甩长袖震落李静姝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穆红鸾往前头走去,正正撞见燕岐晟出来,笑着过来道,

    “方丈在前头大殿领着众和尚念经,我们去前头吧!”

    穆红鸾点头见他伸出手来,便将手放入了他手心之中,这厢两人齐齐到前殿同方丈告辞之后,才回转了临安。

    只那殿内外本就有燕韫淓的人,李静姝说些甚么自然有人报给了燕韫淓,燕韫淓一听却是冷笑,

    “即是如此,便不好再卖李文昌的面子了!”

    这世上但凡人做事那有不留痕迹的,更何况燕氏父子本就有取而代之之心,燕守敬一死,自然会有人怀疑是燕氏父子下的手,燕韫淓如今做上了龙椅,要得自然是堂堂正正,明正言顺,更不能让儿子这未来的储者名声蒙尘,听得李静姝竟悄悄开棺查验过尸体,不由动了杀心。

    若是说甚么人的嘴最牢,那就应是死人的了!

    不光是李静姝,便是那院子的人上至李静姝下至太监宫女一个都不能留!

    想到这处燕韫淓回首吩咐道,

    “来人,请了太子到御书房说话!”

    “是!”

    下头人自去请了燕岐晟,燕岐晟看过下头人的密报,也是沉了脸色,他倒是不恼那李静姝查验尸体,却是只恨她对长真那一番语言,不由阴**,

    “即是李后对先帝一往情深,不如殉情罢!”

    燕韫淓点头,

    “为父也是这个意思,那一干人等全数都为先帝陪葬,去了阴间他也不孤独了!”

    燕岐晟点头,

    “依着爹爹的意思就是!”

    父子两人商定,燕岐晟这才回转东宫,却是刚入宫门便见得这青石板铺就的空场之上,一溜排儿的人被按在长凳上打,宫中行刑的廷杖有巴掌宽三指厚,一杖杖打在腰背之上,若是下了死手不过三杖便会腰骨折断。

    行刑之人自然是下了死手,这刑杖打在身上,发出一声声十分沉闷的响声。

    燕岐晟拿眼一扫,见全是些太监官女在受刑,监刑的正是冬雪,此时正一脸寒霜的立在阶上,见他进来便过来行礼,

    “太子千岁!”

    燕岐晟问道,

    “这是谁惹恼了太子妃?”

    长真面上泼辣,实则心很软,尤其怜惜下人,轻易不会动怒,自昭明寺回来不过两日,怎就下狠手了?

    冬雪应道,

    “回太子爷的话,太子妃说这些人欺主犯上,要严惩不贷!”

    “欺主?”

    燕岐晟听了撩袍子迈进去,穆红鸾正同两个小的在说话,外头一声声的凄厉惨叫传入耳中,秀儿有些害怕的紧紧挨在穆红鸾身边,

    “义母……我……我害怕!”

    一旁的丑奴听得也是有些心惊,不过犹自咬牙恨道,

    “谁让他们没上没下,不知尊卑,就是应打!”

    穆红鸾伸手抚了抚两小的头道,

    “你们可要记住了,这偌大的皇宫我们才是主人,若要立规矩也应是我们立给下头人,没有下头人拿规矩来约束我们的!有人胆敢犯上,便让他们知晓知晓这板子的厉害!”

    说话间瞧见燕岐晟进来,丑奴头一个扑过去,

    “爹!”

    燕岐晟伸手抱了他,过来摸了摸秀儿的头,

    “怎得罚起人来了?”

    穆红鸾瞧了瞧两小,吩咐道,

    “你们到外头瞧瞧去,问冬雪人打完没有!”

    “是,娘!”

    丑奴拉了秀儿便往跑。

    待得两小不见了身影,穆红鸾才对燕岐晟道,

    “这宫里的人不少都是前头留下来的,却是一个个没有规矩,又还胆子大得很,欺负丑奴与秀儿年纪小,想拿捏他们,我不打杀一些人立立威,倒让他们小瞧了!”

    燕岐晟听了哈哈笑,

    “这后宫里的事儿,自然还是长真说了算数的,我就不用管了!”

    前朝的事儿他都忙不过来,后宫自是长真说了算的!

    这一日穆红鸾却是连着发落了好几拨人,特意将人拉到了东宫的空场之上打,让这宫中的太监宫女一拨拨的过来瞧,一干太监宫女见着那地面之上血流成了小溪,顺着石缝往外流。

    受刑的人实在受不住了,有将舌头都咬断的,还有人被打得双眼翻白,大小便都失禁了,一时之间这东宫之中血腥味,骚臭味冲天,进去瞧过的人无不胆寒,吓得两股战战而出。

第五百零二章 皇后印

    宫里这些人一个个的才知晓,原来太子妃乃是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想起她前头在蒲国公府的名声,都不由的咋舌,也有暗地里仗着同陛下跟前的大太监周朴交好的,便托人过去递话,

    “太子妃这手段也太过严酷了些,再打下去东宫里都要被血淹了!”

    周朴的干爹乃是如今回乡养老的程胥,能得燕韫淓提用,也是有程胥的推荐,周朴性子沉闷是个不多言的人,奈何递话的人以前对他也有恩,不好抹了脸面,想了想还是进去禀了,

    “陛下,东宫那处,太子妃在责罚下头人,如今已是打杀了好些个了!”

    燕韫淓听了有些诧异,

    “哦,有此事么?叫人过去瞧瞧!”

    当下有小太监过去回来报道,

    “问过太子妃殿下跟前的大官女秋兰,说是这些太监宫女欺主犯上,要杖毙几个以儆效尤……”

    燕韫淓听了点头,想了想转身拿了一个盒子,

    “周朴你过去,将这东西交给太子妃!”

    周朴一瞧那方方正正并不起眼的盒子,他知晓里头是甚么,不由心头暗惊,忙低头接过,

    “是!”

    这厢过来东宫,见了穆红鸾恭恭敬敬行礼道,

    “太子妃殿下千岁!”

    穆红鸾见着是公爹跟前的人,倒也是不慌不忙笑问道,

    “周公公此来是有何事?”

    “奉了陛下之命,送此物于太子妃殿下!”

    穆红鸾挑眉,一旁的冬雪忙过去接过,放到她面前打开一看,竟是那持掌后宫,母仪天下者才能用的玉印,四四方方和田青白玉,钮为交盘双龙,翻过来下头乃是“大宁皇后之宝”六字。

    穆红鸾见着惊诧,身旁的众人见了却是暗喜,

    “殿下!陛下对您可是陛恩浩荡!”

    穆红鸾一见这方玉印却是心头微动,

    难道公爹这是打算任后宫主位虚置三年?

    想到燕韫淓书房之中挂的小崔氏画像,不由叹气,

    “公爹可真是这世上少见的长情之人!”

    正说话间燕岐晟撩袍子进来,却是朗然一笑接话道,

    “长情之人有何少见的,爹爹算一个,你夫君也要算一个的!”

    他一进来,众人都纷纷行礼,穆红鸾闻言笑道,

    “长青这话倒是说对了!却是为妻说错了,长青才是这世上最长情之人!”

    可不是长情么,前世今生都不曾忘记,生生不要帝王之位也要同自己相守,这样长情的人才是世上少有!

    燕岐晟听她此言,立时只觉三伏天狂饮一桶冰水般,全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都舒爽无比,欢欢喜喜过来拉她的手,

    “有长真这句话,我便是再长情个一百年也愿意的!”

    众人听了都是偷笑,穆红鸾也笑着抽手拍他手背道,

    “爹爹给了玉印,我还要去谢恩呢,你可是要同去?”

    燕岐晟点头,做了一个牵马的手势,

    “自然同去,为夫自当为长真鞍前马后的效力!”

    两人要去御书房见燕韫淓,便随身带着丑奴与秀儿,到的御书房却见那李耿正自退了出来,这厢上前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穆红鸾认不得他,燕岐晟是认得的,当下应道,

    “李大人免礼平身!”

    待得李耿退了下去,两人回身时丑奴与秀儿早就已冲了进去,正围着燕韫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阿爷,我们甚么时候能回去,这宫里大是大,却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燕韫淓知他的小心思,便笑道,

    “前头御花园里的一池子鱼都被你祸害完了,怎得还想往外头跑?”

    丑奴皱眉应道,

    “这处不好玩儿,走到那里都有人跟着,又爱大惊小怪的,我同秀儿脱衣裳下水,那帮子人就大呼小叫的,实在烦人!”

    燕韫淓听了只是笑,

    “你想回去便回去就是,只不能呆久了!”

    丑奴闻言很是失望,伸手拉他袖子道,

    “阿爷,我们以后都要在这宫里,都不能回去了吗?”

    皇宫虽好,但于丑奴与秀儿那比得上可任意撒欢儿的蒲国公府,自家山寨里的众小喽罗未被送进宫里来,洞府也还未挖好,也不知这一阵子他们可还勤力!

    燕韫淓伸手抚着两小的头笑道,

    “丑奴,如今我们一家搬了到这皇城之中,那府上虽回不去了,不过皇城之中仍是能任你们随意玩耍的!”

    丑奴听了双眼一亮,

    “那我能在花园子里挖洞么?”

    “自然是能的!”

    “好吔!”

    丑奴与秀儿欢呼一声,

    “阿爷,你把我那些手下和工匠召进宫里来吧,他们我用惯了,用旁人我不顺手!”

    “这个……”

    燕韫淓却是有些犹豫,入了皇宫不似在蒲国公府,那些丫头倒还好说,小子们便只有净身入宫了,工匠亦是如此,前头不想让他们入宫,是想着都是些家生的小子,总要传宗接代的,这净了身以后家里可就不能指望了!

    穆红鸾见公爹为难,便笑着接话道,

    “丑奴,这宫里的匠人也是十分厉害的,倒不如我们在宫里弄一个,让他们在府里弄一个,回到府里你也照样有得玩儿!”

    丑奴闻言眼睛一亮,

    “还是娘想得周到!”

    当下又嚷着让燕韫淓给他把人召进来瞧瞧,燕韫淓忙吩咐周朴,

    “去,就说是朕的旨意,让皇孙去匠造监亲自挑人,众人不得怠慢!”

    周朴忙过来接了两小过去,打发走了丑奴与秀儿,穆红鸾才得空上来叩谢燕韫淓,燕韫淓笑眯眯道,

    “刚刚登基坐上大宝,只怕这前头几年里里外外都要忙碌,这后宫的事儿还是要长真来统管才是!”

    穆红鸾忙应道,

    “这是儿媳份内之事,爹爹直管吩咐就是!”

    三人又言说两句,燕韫淓才道,

    “长青,这里正有一桩事儿同你讲一讲!”

    穆红鸾见这是要谈公事便忙借口退了出去,燕韫淓才对儿子道,

    “长青可知那李耿此来是为何而来?”

    燕岐晟应道,

    “儿子不知!”

    燕韫淓笑了笑应道,

    “李耿果然不愧是混了多年官场的老油子,前头我们刚刚封了昭明寺,不许太监宫女随意进出,他便立时察觉出朕的意思,今日入宫却是进来便跪地痛哭,说是膝下只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乖巧伶俐,玉雪可爱,如今自己年已五旬,年纪越大越发想念儿女,想求朕一个恩典,待得先帝归位之后,便将女儿接入家庙之中,一辈子古佛青灯,决不会踏出一步!”

    说起来大宁一朝对后宫嫔妃实则是十分宽容的,太祖建国之时后宫佳丽众多,他老人家自微末之时娶亲,一直到大行的头三年还在广纳嫔妃,大大小小的美人儿临幸有四五百人,因而才会生下众多子嗣来。

    待到太祖临离世之时,对后宫的众多美人儿也多是爱护,曾立下遗命,凡有子嗣者可由子嗣接出宫去,其余可在后宫之中奉养,且若是十五岁以下的嫔妃还可自行选择出宫归家,在家修行也好,择夫婿又嫁也罢,都可任意。

    前头还好说,只这后头一条,一来是因着当时战乱频生,人口锐减,朝廷鼓励妇女改嫁又或是早早婚配,多多生育子嗣。二来也是太祖英雄一世,本就是个视礼教于无物,天生不拘之人,又不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家家,守在冷宫之中白白耗费了青春,却是在死时只吩咐将自己与原配王皇后葬在一处,其余各嫔妃并无一个陪葬。

    有太祖在前,后头燕氏帝王死时对后宫嫔妃也多有宽容,也有那年纪小的放回家去的,只这些女子回到家中,说是能自行婚配,但皇帝的女子也无人敢娶,便都是青灯古佛了却一生,这么些年下来,已是成了惯例。

    这些皇室故事早已被民间编了一百零段,在说书之人口中传颂,特别是太祖他老人家一辈子能幸四五百美人儿,更是说了说,讲了又讲,实为天下男人向往羡慕佩服之英雄也!

    穆红鸾自然也是知晓这些的,因而在那殿中听得李静姝口吐之言才十分愤怒,她如此不管不顾,一是为了泄胸中怨恨,二自也是逼得燕韫淓父子不得不下令全部嫔妃殉葬,想让燕韫淓背上个不循祖训,不敬先帝的名声。

    只李静姝确是错看了燕韫淓父子,他们即是敢下手杀燕守敬,自然也不在乎背这么个名声!

    不过那李耿这么一进宫倒是令得燕韫淓有些为难,

    “若是让人有样学样,都个个进来求情,倒要将动静弄得大了!”

    燕岐晟闻言却是眉头一皱,

    “这李家的消息倒是真灵通!”

    他想得多些,却是想起那李鑫儿晨间出现在林中之事,若说李家在那昭明寺中无有买通人手,他是半分不信的。

    李家这是想做甚么?

    这事儿……他为何隐隐闻出有些不同寻常的味儿出来了?

    想了想却是冷笑一声道,

    “爹爹,那李耿一片爱女之心,不应他所求,倒显得您不是仁德之君了,应下他又何妨?”

    “那……若是有人跟着学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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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