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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八章 偶然遇

    老管事听了呵呵笑,昏花的目光落在眼前一闪而过的一众小儿郎身上,其中那个肤白俊俏的高个儿孩子,不是丑奴还有谁?

    只他老眼昏花间倒似瞧见了当年那院中引得一群丫头婆子惊叫连连的小郎君……

    老管事抬了遍布斑纹的手,指着那小小的身影道,

    “那时节老奴才由外院调入内院之中,三郎便是这般大,在院子里也是如此奔来跑去,那时节夫人还在,三郎淘气,夫人便叫人紧紧跟着……只有一回,三郎还是摔了,额头上留下一个疤,夫人见着便哭……”

    耳听得老管事苍老的声音叙述那些陈年旧事,燕韫淓心头涌起一阵久违的暖意,

    多少年了,那时母亲还在世,他们兄弟三人,只自己最小又最受宠,也最是淘气,又嫌那些在后头跟着的丫头婆子碍事,便爬上树去躲,却一不小心摔下树去,脑袋磕到地上的石头上,立时就昏了过去。

    他连着发了三日的高热,母亲便守了他三日,每回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时,都见着母亲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三郎!三郎!”

    那一声声呼唤他到如今还记得,想到这处不由的眼角湿润,却听得老管事又道,

    “……慢说是大爷与夫人,便是老王爷泉下有知,知晓三郎能登上大宝,坐拥这燕氏的江山,必也是会十分欣慰的!”

    想当年若不是义平王燕尤淳相让,燕瞻一脉如何能坐上龙椅,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龙椅终究还是又转了回来!

    老管事拉了燕韫淓的手笑呵呵的道,

    “三郎,老奴生于贫寒,深知民生多艰,还请三郎怜民惜民做个为民着想的皇帝!”

    燕韫淓点头应是,

    “三郎省得!”

    老管事点了点头,却是含笑应道,

    “好!好!三郎自小便仁义善心,是个好……好……好孩子!”

    说话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转头看时,老管事已是垂头闭目与世长辞!

    燕韫淓呆愣良久,这才惊觉老管事已悄然离开,不由的是泪流满面,紧紧握了老管事的手,低声呜咽,转头泪眼婆娑的望向天空之中,仍是绚丽多彩的烟花,直至老管事的手渐渐冷去……

    老管事的丧事在年关里,却是办得十分简朴,老管事一生并无儿女,但燕大与燕五几个却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他一逝世燕大与燕五几个也是领着妻儿披麻带孝,为他老人家做了孝子贤孙。

    蒲国公府上初一便将白事灯笼高高挂起,有那眼尖的人瞧见便来打听,知晓内情的就有人上门吊唁,虽说不过这府上的一介老管事,可这老管事于蒲国公府而言却是不同寻常,便是太子爷也领着皇孙守了三日灵,因而来者甚众,无不是接机巴结皇帝。

    燕韫淓虽未亲去,却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两日,独坐案前看着小崔氏的画像,回忆起幼时的情形,不由得也泪流满面。

    “你们皆离我远去,留我这世上孤独而行,若不是为了长青,真恨不能随你们而去!”

    外头守着的周朴垂头立在那处静守,闭目不语,一旁走来小太监悄声道,

    “公公,淑妃娘娘已是来了三趟了?”

    周朴眼皮子未抬低声道,

    “告诉淑妃娘娘,陛下不想见任何人!”

    这淑妃娘娘也是真心不知进退,没瞧连太子爷都没来打扰陛下么?

    小太监又道,

    “淳妃娘娘也来问了!”

    “一概不见!”

    “是!”

    这一番低语自然是瞒不过燕韫淓,御书房的门打开,燕韫淓现身在门前,却是吩咐道,

    “周朴取了衣裳来,朕要出去走走!”

    在这宫中实在憋闷,不如出去!

    “是!”

    周朴忙取了衣裳来,燕韫淓扮了一个富家翁的样儿,却是身边只带了周朴一人,悄悄出了皇城。

    在临安城中出行太过扎眼,燕韫淓便索性打马出了城,这一放马狂奔却是一口气跑了五六里才停了下来,这厢靳住马头四顾,只见得眼前,一条官道土黄大路蜿蜒直至远方,两旁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现下虽是年关,但南方不比北方,春风早已渐偷绿,田野之间已有碧色隐现,丘陵起起伏之间阡陌纵横,隐见行人走动。

    一阵犹带寒意的春风吹来,燕韫淓才觉得心头郁闷消散了不少,当下双手虚虚拉了缰绳,却是任胯下马儿随意行走,一路漫无目地的闲走。

    燕韫淓此时来了兴致,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周朴道,

    “朕自小生在富贵人家,于书上知四时晓桑渔,也不过纸上谈兵,实在未曾亲身做过,你小时在家中可是做过农活?”

    周朴应道,

    “回陛下,奴婢亦不曾做过?”

    燕韫淓闻言诧异,

    “朕听说你乃是出身贫寒,因着家中儿子太多,才送入了宫中,怎得你也未曾做过?”

    周朴应道,

    “回陛下,奴婢家里生了十个孩子,八个儿子,两个女儿,奴婢排行在六,家中乃是佃户出身,并没有一亩农田,只靠租种为生,每年交完租税已是所剩无几,奴婢在家里只呆到四岁便被送入了宫中,此时回想起来,幼时倒是被娘亲放在地头玩耍,被哥哥带着拔过草,喂过鸡,实打实的田间农活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做过!”

    说话间想起老家的亲人也不由黯然,想当年小小年纪进宫他也不是没有怨的,家里么多儿子,为何偏偏就选了他一个,只如今他在宫中伺候王驾,也算得能衣锦还乡了,派了人回去打听,家里父母早已故去,两个妹妹也被卖了,五个兄弟只剩下三个。

    燕韫淓听了叹道,

    “这天下,若是皆耕者有其田,便四海皆安亦!”

    两人谈谈走走,待得抬头四下观望时却不知到了何处,周朴道,

    “陛下此处也不知是何地,待得奴婢过去打听打听!”

    燕韫淓道,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到何处去问,不如再走一段吧!”

    两人又打马往前走了一段,却见得远远有一座小小的村落,其中似有一座十分宽广的院落,便想去那村中打听,又行了一段路,见村口处有一名头戴草帽的农人正挑着担子向这边走来,周朴翻身下马上前行礼道,

    “敢问这位兄台,此处乃是何地,哪一条路可往临安城去?”

    那农人一抬头,却是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来,挑眉道,

    “你叫我兄台?”

    周朴一见忙道歉,

    “抱歉,乃是在下眼拙了,原来是位……是位大嫂!”

    那女子一听又挑眉头,

    “你叫谁大嫂?”

    那女子看年纪也应有双十了,周朴的年纪如今也有三十开外,叫她这一声大嫂实在有些唐突了,忙改口道,

    “这位……这位小娘子,敢问可有去临安的路?”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瞧了瞧马上坐着的燕韫淓道,

    “自这里出去要经三个路口,头一个是向右,第二个是向左,第三个走中间,然后绕过一片竹林,再一路往东,你们可是记得?”

    燕韫淓与周朴面面相觑,他们一路过来也没见过多少岔路,怎得再回去便要走这么些岔路口了?

    那女子见两人均一脸茫然状便叹道,

    “罢,你们若是不着急,便随着我走,待到了地方我便指给你们道路!”

    两人忙道谢,燕韫淓见她担着两个担子,看那担头弯弯应是十分沉重,想了想道,

    “不如小娘子将你肩上的担子放在我们的马上,我们再步行过去可好?”

    那女子想了想便爽快点头,

    “今日遇见你们也是运气,倒要少费些力气!”

    当下将担子放在了周朴的马上,燕韫淓也翻身下马,与那女子在前头步行,周朴则拉了马在后头跟着。

    那女子取了头上草帽,露出一张脸来,却是生得小麦肤色,圆眼弯眉,嘴角上翘,天生自带了三分的笑意,一见便知是个善谈开朗的性子。

    那女子大大方方打量了燕韫淓一番问道,

    “这位兄台可是自城里来?”

    燕韫淓应道,

    “确是自临安城中来,无事放马至此,竟是迷了道路不知归途了!”

    那女子笑道,

    “我们这处丘陵起伏,小路颇多,若是不知地势的人进来,多半是要寻不到归路的!”

    燕韫淓笑问道,

    “小娘子可是这处村民?”

    听这女子谈吐举止都是大方有礼,倒不似乡野村姑,不过若是那大家的千金却又没有她这般胆大,敢与陌路相逢的两个外男同行。

    那女子笑道,

    “小女子家中乃是在临安城中,此地乃是小女子的外祖家,因着自小长在这里,倒也是熟悉地形!”

    两人一路走一路言,到了第一个岔路口,那女子便要去取自己的担子,

    “你们在这处稍等,待小女子将这担里的东西送到前头去再来为你们指路!”

    燕韫淓忙道,

    “小娘子这是要往何处去?即是有马不如再送一程?”

    那女子想了想点头,

    “也罢,左右前头过去不过一里!”

    当下领着二人转向左,穿过一片竹林果然见着人家,待到了竹篱外那女子扬声叫人,

    “三婆!三婆!”

    里头有苍老的声音应道,

    “可是六娘子来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忙选秀

    那女子应道,

    “正是我呢!三婆我给你送粮来了!”

    却是回身在燕韫淓的协助下取下担子,掀开外头盖着的粗布,露出里头装好的布袋来,提了一袋出来给那开门的婆子送了进去,那婆子见了女子便笑了出来,只见着两个陌生的男子却是面现疑惑,

    “这是……”

    那女子笑应道,

    “这两位乃是过路的人,在这处迷了路,待会儿我领了他们往大路去!”

    “哦……”

    那婆子闻言点头,

    “原来是客人!”

    却是进去端了碗请他们喝水,燕韫淓与周朴都接过来笑着道谢,那婆子笑道,

    “客人不必相谢,我们这罗家村民风淳朴,任是谁路过家家户户总有茶水招待的!”

    两人又道了谢,那女子告辞出来领着两人送了一袋粮到前头一家,这才又回来领着两人往前走,到了第二个岔路口又送了两户人家,却都是孤寡老人。

    燕韫淓问那女子道,

    “吾观小娘子送粮皆是与那些老迈之人,小娘子这可是在行善?”

    那女子笑道,

    “甚么行善不行善的?不过因外祖父乃是这村中的村长,这些老人皆是村中人算得小女子的长辈,年老体弱家中儿女或是早逝,又或是在临安生活,一时照顾不到,便由小女子代了外祖父过来照应一二罢了!”

    燕韫淓听了却是拱手道,

    “小娘子仁义!”

    今日若是未遇到他们,这小女子岂不是要自家担了近百斤的担子挨家挨户的送么,看她的样儿想来家境也是不错,肯亲自来做这样的事儿,亦是十分难得了!

    那女子听了只是哈哈笑,

    “甚么仁义不仁义,不过闲来无事尽些力罢了!偏兄台要扯甚么仁义道德,奴家不过一介小女子,哪儿能扯上这些大道理!”

    这厢将两人送到了第三个路口指明了去向,便与两人挥手告别,燕韫淓翻身上马冲她拱手道,

    “多谢小娘子相助,日后再见必有回报!”

    那女子连头也不回,只是反手挥了挥,便担了空担子潇洒离去。

    燕韫淓端坐马上直瞧着那女子走得远了,才对周朴叹道,

    “依朕瞧着,只这乡野村间才有如此质朴之人!”

    周朴察言观色,见燕韫淓似有感谢之意,便应道,

    “这位小娘子虽未报家门,但言语间却是提及罗家村……外祖又是村长,陛下不如回去派了人,备上礼物过来上门道谢?”

    燕韫淓闻言摇头,

    “萍水相逢,热心助人,若是用了钱财岂不是俗气!此事容后再说吧!”

    若是之后得空了,倒不如亲自上门与那村长攀谈一二,再亲自道谢,岂不是比派人来更有诚意?

    只他想虽这样想,年关一过却是忙碌了起来。

    如今西夏被大宁打残,韩伏虎更是隔三岔五领了兵去西夏境内“睦邻友好”一番,辽人前头被燕岐晟打得疼了,耶律也这一回也是元气大伤,下头各部轮番的起来挑事,太后萧野花也是凤体违和,怪病缠身,又有耶律布布趁机在朝堂之中对他发难,还有那赤真人如今也是屡屡犯境,蠢蠢欲动。

    耶律也这日子也是越发难过起来,却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寻大宁晦气。

    燕韫淓父子若是不趁着这时机将朝野内外所有不服之声给扫荡干净,再好好巩固皇帝,安顿民生那便真是脑袋被驴踢了,后宫之中穆红鸾也是一面悉心教导三个孩子,一面又加紧培植势力,培养人手。

    果然待得过了三月,朝上便有人奏请陛下广选秀女,充实后宫,燕韫淓却是叫了儿子与儿媳来相询,

    “长青与长真可有话讲?”

    燕岐晟应道,

    “依着儿子的意思,东宫左右是不纳嫔妃的了,您老人家若是想挑几个可心的,儿子决无半点儿异议!”

    一句话说的燕韫淓哭笑不得,

    “臭小子,你不想纳,你老子我便想纳了么?这么些年都清静过来了,又何必弄一堆女人来扰我!”

    一旁的穆红鸾却是应道,

    “儿媳这处却是要将前头留下的宫人放出去不少,后宫之中短缺伺候的人手,儿媳是要挑人的!”

    穆红鸾行事向来干净利落,她也没耐心同那些心怀不轨,不知底细的老人缠纠,倒不如全数给打发出去,再挑一批年纪小又好调教的人进宫,再从头教起。

    她此言一出,三人都是好笑,燕岐晟笑道,

    “从来只听说充实后宫乃是君王好色,到了我们这处,陛下不好色,倒轮着太子妃好色了!”

    穆红鸾听了嗔道,

    “这皇宫这么大,总归要人打理的,原来宫里的人个个都混成了老油子,一使唤便偷奸耍滑,倒不如换些新人进来也好从头教起!”

    即是不听话便统统不用,老娘可是没耐心跟他们玩儿甚么心计,左右这宫里我最大,自然是顺者昌,逆者亡!

    燕韫淓听了也是笑,

    “此事便全权交与长真打理,明日朕便下旨!”

    穆红鸾笑着应道,

    “多谢爹爹信任!”

    燕岐晟在一旁坏笑道,

    “外头多少人谋算着把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送进宫来,若是知晓费尽心思的进宫来,却是只能做个宫女,也不知这一个个会是甚么脸色!”

    说着与穆红鸾相视一笑。

    第二日,燕韫淓果然下旨广选秀女,自整个临安城直到大宁各州各县,立时便传了开来。

    现如今在位的皇帝虽说年纪大些,但也不过四十出头,正是男人年富力强之时,离着驾崩还有个二三十年呢,若是入宫得选后妃,生下一儿半女,做个王爷公主的也是一家子的福气。

    自然还有瞄着太子爷的,太子爷如今正如那朝阳东升,光芒大盛之时,又身边只一名正妻,以后做不了中宫还有皇贵妃,贵妃可做,以后生下龙子龙孙照样也是荣华富贵。

    但凡家里有貌美女儿,又想凭着女儿一步登天的,便将这皇帝与太子爷当做了两块大大的肥肉,个个都争相上来想咬上一口。

    临安城中这些早已存了心思的人更是蠢蠢欲动,只这一回宫里传出风声,主持后宫选秀的却是太子妃,如此便难办了!

    有这临安城中出了名的悍妇大权在握,把持后宫,若是自家女儿进宫去,且先别说如何与她别苗头,还是先学会如何向她低头屈膝,小意奉承,留下条小命才是正理!

    只这些大家闺秀们背地里没少瞧不起这位出身贫寒的太子妃,出身低也就罢了,这女子偏还是个十分凶恶的悍妇、妒妇,如何肯甘心向这粗鄙的女人低头!

    且那李耿大人的事儿可是摆在那处呢,虽说陛下判了李耿一家一个欺君罔上,污蔑皇族的罪名,但前头太子妃在那别院之中羞辱人可是实打实的,她们这都是幼受闺训的大家千金,与泼妇骂街如何能赢?

    更不用说那悍妇还手握大权!

    有了这一层顾虑,家里的小娘子们一通哭闹,家中的父母也是要细细思量,

    “女儿说得也对,太子爷虽是年纪轻轻奈何有那悍妇坐堂,实在惹不得,我们送了女儿入宫是想争宠,又不是送死,若是惹恼了她,这后宫之中阴私的手段太多,防不胜防,我们鞭长不及,若是送了性命岂不冤枉!”

    如此一来待到秀女们经过层层筛选后,送到了穆红鸾面前的清单,却是令她笑出了声,按着大宁律法,选秀入宫的女子年纪小不过十三,大不可过二十。

    那外州外县不明真相的秀女,年轻都偏小些至多不过十五,临安城及附近的州县年纪则要大些,多在十七八,甚至有一个差两个月就二十岁了,这秀女名叫做罗锦素,也不知这家里是怎么想的,二十岁的年纪在民间都是大龄了,也不早早为她选了夫君嫁人,以这个年纪入宫便是绝了恩宠的心思,安了心想让她做宫女了!

    穆红鸾拿着那名单便笑着过去寻燕岐晟,

    “长青,看来我这名声已是传到临安城周县去了,你瞧瞧……”

    将那清单上的人名、籍贯指给他看,

    “这些人都是年纪大些的,这不是瞧上了你,是冲着公爹去的呢!”

    这是打听着陛下早些至爱的小崔氏便是那种端庄稳重,大方知礼的,年纪小些女子毕竟稚气未脱,只怕难得陛下喜欢!

    燕岐晟见了也是笑,冲她拱手为礼道,

    “多谢殿下为为夫挡灾!”

    穆红鸾闻言却是媚眼一抛笑道,

    “太子爷可莫要口是心非,臣妾背个骂名倒是小事,只莫要没有美人儿相伴,倒要来埋怨臣妾,那可真是大大的冤枉!”

    燕岐晟闻言却是大喜过来搂了她细腰,凑到腮边细细嗅闻,

    “好大股子酸味儿!盼了这么些年,总算盼着长真为我嚼醋一回,为夫此心甚慰!”

    说着便横抱了人往里头去,穆红鸾手里那清单一个不慎甩脱在地,

    “哎……”

    她想下榻去取,却被他一把按在榻上,身子压了上去,

    “太子妃殿下此时还有暇管其他,还是先散散身上这股子酸劲儿吧!”

第五百二十章 人相似

    “胡说!我几时嚼醋了!”

    刚要嘴硬,便被人扯了领口,唇便贴了上去,

    “啧啧啧!为夫明明闻着这里头酸味儿冲天,莫非闻错了,且待我再仔细闻闻!”

    这一“闻”便直“闻”到了天色将黑,华灯初上,丑奴与秀儿蹬蹬蹬的跑进来,见着一脸餍足的亲爹和面现娇嗔的亲娘,穆红鸾叉腰指着手上清单上的脚印怒道,

    “都是你!”

    燕岐晟衣襟微敞坐在榻上懒洋洋道,

    “脏了便脏了,让他们重抄一份便是!”

    穆红鸾却是不依,

    “你弄脏的,你来抄!”

    燕岐晟此时正身心俱舒,自然好说话的很,当下好脾气的应道,

    “好!我来抄便是,长真为我磨墨如何?”

    说着过来搂她的细腰,在耳边又哄了几句,穆红鸾这才转怒为喜,缓了脸色坐过来应道,

    “罢,便伺候你一回!”

    燕岐晟笑着亲她鬓角,

    “多谢太子妃殿下宽宏!”

    夫妻二人耍一通花枪,燕岐晟这才得空理两个一旁百无聊赖至翻白眼的小子,

    “今日读了甚么书?练了几篇大字?”

    丑奴与秀儿互视一眼却是齐齐叹了一口气,

    “爹,您忘记了,今儿我们没读书,一整日都练骑射呢!”

    燕岐晟哈哈一笑这才记起来,忙又问骑射如何,

    “可是能拉开弓了?”

    丑奴与秀儿又叹气,

    “头一个月便能拉开弓了……”

    这厢齐齐望着燕岐晟摇头,穆红鸾一面吩咐人摆饭,一面嗔道,

    “你如今做了这太子爷万事俱忙,连自家儿子如何都不知晓,若是再忙起来,只怕连我们这处面朝哪儿都不知晓了!”

    燕岐晟自知理亏忙赔笑道,

    “是我疏忽了!以后定不敢了!”

    又满口答应两个小子,隔几日空了带他们出去跑马,这才哄得了两个儿子的笑脸,一家子围在一处用饭。

    待到送了两个小子回去睡觉,燕岐晟果然说到做到,在桌上摊开了纸让穆红鸾磨墨,自己取了那清单来看,看到那年纪二十的罗锦素便笑了,

    “这女子乃是安心进宫做宫女的么,这么大的年纪都还要入宫!”

    穆红鸾也是应道,

    “我前头见了也是纳闷,二十岁嫁人生子在民间比比皆是,怎得这罗锦素二十岁都还未嫁人,还要送入宫来伺候人,这家人只怕是不疼女儿的!”

    燕岐晟听了点头,便笑道,

    “即是如此,便让我这太子爷来可怜她一回!”

    却是将这罗锦素的名字排入了甲等甲列去,这宫女们自入选伊始,便据各人年纪、出身、相貌排了等级,甲等甲列自然是可做女官候选,入宫试以绣锦、书画等各艺,若是有出众者便可做宫中女官,俸禄自然高人一等,且比一般的宫女也要少受人欺凌。

    燕岐晟这一笔倒真是无声无息间给了她个恩典。

    燕岐晟逐一抄录下去,遇上一个停下了笔,眉头皱得死紧,

    “这是河东崔氏送来的女子?”

    指了其中一个问穆红鸾,穆红鸾应道,

    “这个……我正要问你呢!河东崔氏这一回也是送了女儿入宫,可有同爹爹和你提过?”

    她想起前头,崔怜怜所方,河东崔氏不满自己出身,又因大小崔氏早逝,与燕氏皇族关系疏远,这一回说是送了崔十娘入宫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崔云秀?

    他们这是怕一个崔十娘不能成事么?

    燕岐晟应道,

    “前头小舅曾写信提过此事,不过爹爹与我都无心纳妃,爹爹便亲笔写信婉言回绝了,也不知为何他们一意孤行,还送了两名女儿入宫?”

    穆红鸾自然知晓那崔十娘入宫是为了谁,当下笑笑却是吩咐冬雪道,

    “把崔氏的两名女儿画像拿来!”

    秀女的画像,她也未曾细看,依她想来画像多有失真,都是花了银子请画师给特意美化过的,左右真人不久就会入宫,到时候按着清单看人就是了!

    冬雪把画像取来,与秋兰展开在桌面之上,先看了崔十娘的,倒是与真人八九不离十,穆红鸾笑着指了道,

    “瞧瞧这美人儿,可是一心冲着太子殿下才入宫的呢!”

    燕岐晟眼光扫过却是哈哈一笑,抽鼻子道,

    “怎得又有酸味儿了?”

    说罢不怀好意的瞥向妻子微敞的领口,穆红鸾咬唇瞪了他一眼,却是当着下头人在,不好与他计较,便让开几步,示意秋兰把下一幅打开。

    待那画一展开,燕岐晟含笑的目光一凝,脸色便沉了下来,

    “怪不得他们不听劝,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罢冷笑两声,穆红鸾低头一看也吃了一惊,

    “这……这崔云秀怎生得与婆母如此相像?”

    燕岐晟见着这画像却是如吞了一只癞蛤蟆一般,上下不得,十分恶心,扯过一旁的册子仔细再看看,见上头写着,

    “崔氏……崔畦之女,崔畦、崔畦……”

    燕岐晟念了几遍这才恍然,

    “这是我表舅的女儿!”

    当年燕瞻在时,忌惮燕韫淓,因而不愿蒲国公府与河东崔氏来往过密,燕韫淓为避嫌疑也是少同河东崔氏来往,因而燕岐晟长到如今,只很小时随父母回过一趟河东,见过一些崔氏族人,之后对那大家族中的诸般记忆,多来自与书信之中。

    之后便是小崔氏死时大舅崔畔是见过的,这位崔畦乃是母亲的堂弟,他小时见过一面现下能回想起来也是亏得他记忆好了!

    想到这处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怪不得他们敢不声不响的把人送到临安来……”

    河东崔氏深知燕韫淓对小崔氏念念不忘,便寻出这肖似姑母的侄女送到宫中来,试想以燕韫淓的痴情,乍一见同样是崔氏女儿的崔云秀,恰如亡妻相貌,行容举止只怕也是有意模仿过的,燕韫淓会做何反应?

    燕韫淓如何穆红鸾是想不出来,只自家夫君却是脸都绿了!

    见他愤愤道,

    “崔氏倒是好算计!若是爹爹真因着母亲的缘故,继了那崔云秀为后,难道要我叫自己表妹做母后?”

    想到这处不由觉得崔氏如此拿亡母做伐,令人又是气愤又觉恶心,更有替母亲伤心之感,

    人走茶凉便是这样么?

    在这滔天的权势面前,便是自家故去的亲生女儿都要利用么?

    燕岐晟越想越是恼怒,不由一掌拍在桌面之上,桌面立时一震,上头笔墨纸砚全数震落,惊里里外外的宫人都垂头屏息,不敢大声出气。

    穆红鸾见状心中暗叹,

    她自然明白长青的心思,不过她终归要比丈夫看得清楚明白些!

    姐妹同侍一夫,又或是姑侄共侍一夫的事儿,在大宁民间又或是皇家也不是没有的,崔家如此做法,自也是想借了小崔氏遗荫,与燕氏再拉上关系罢了!

    那崔家家主崔町如此做法,倒也称不上错,只从长青这里看来,有人顶着亡母的一张脸相伴亲爹身旁,且这还是自己的表妹,以后见了面行礼还要口称母后,别说是长青便是自己也难以接受的!

    不过……这事儿却不是他们夫妻能做主的,一切还要看公爹的意思才是!

    毕竟如今端坐龙椅上的人可是公爹,且公爹为婆母守了这么些年,若是遇上了一个与亡妻相似之人,移情于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想到这处,便伸手去握燕岐晟的手,

    “长青……你先消消气!”

    她心知燕岐晟的性子,此时可不敢火上浇油,只婉言劝他,

    “你也不必恼怒,这崔云秀还未进宫呢!若是不想她来,便派人快马半路拦了就是!”

    燕岐晟紧握了她滑腻的小手,犹自气恼道,

    “我是恼这女人么?不过一女子,再像又如何,爹爹再宠她也翻不了天,我只是恼崔氏用心太过功利,让人寒心!”

    穆红鸾叹了一口气拉了他到窗前坐,身子依入他怀中轻抚胸口劝道,

    “崔氏这是想攀附你们父子这棵大树,自然要使些手段,小舅乃是崔家的家主,为家族大计虑,如此做也是能想到的。”

    燕岐晟听了连连冷笑,不过神情总算渐渐松缓下来,

    “此事,我还要与爹爹详谈才是!”

    说罢便要起身,却被穆红鸾拦住了,

    “还是再等等吧!画像多有失真,那崔云秀还未入宫,待得入宫之后,仔细看过再同爹爹讲不迟!”

    燕岐晟想了想点头道,

    “也好!让她入宫瞧瞧,真像母亲又如何,惹恼了本太子,天王老子也照样没脸!”

    ……

    待到这清单上各地的秀女陆续入了宫中,却是安排在离了延福宫与东宫极远的钟美堂与灿美堂,初入宫的宫女都经过家世的筛选,到这时便有宫中的女官为她们验身,自有基于容貌身姿,肤发牙齿等各种评价。

    只这一回穆红鸾是要选那些忠实可靠,听教听话的,便有些偏重家世品行,相貌却是在其次,那罗锦素的排名在清单之中本是末尾,后头送到太子妃面前便被人提到了甲等甲列,有那揣测上意之人,都当是太子妃善妒,有心将这类年纪偏大又生的普通的女子排在前头,这宫中人多自然嘴杂,无意之中传了出来,众待选秀女听了却是一片哀声。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东宫话

    “早就听人说了,太子妃是个妒妇,以前在府里时就不许太子爷纳妾,如今做了太子妃更是把持后宫,听说太子爷身边便没一个女子,便是有女子也是又老又丑,面目可憎!”

    有人说这话,却是将目光扫向了一旁端坐正练习坐姿的罗锦素,罗锦素听在耳中却是嘴角一勾,半分不动气。

    一旁有人哀声叹气道,

    “若是这样,那我们这种岂不是没有出头之日了,早知晓便不入宫了!”

    说话的这个生得杏眼桃腮,脸小身子也小巧,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子,旁人听了便笑话她道,

    “你瞧瞧那崔惜惜都未担心,你倒是在这处担心起来了,你这姿色在这众多秀女里也排不号,担心甚么!”

    旁人又瞧向一旁同样纹丝不动的崔惜惜,崔十娘子长大了,如今眉眼长开,倒确是少见的美貌,比起太子妃那夺人耳目,气势凌人的美艳不同,她眉目精致,身姿略显单薄,不过柳腰一握,白肤长腿,在这一众待选的秀女之中也算得是独点鳌头了!

    崔惜惜同样坐在那处,敛息收腹,挺胸挺腰,肩头纹丝不动,只转头微微一笑,

    “太子妃虽说掌管后宫,却也不是只手遮天,上头还有陛下与太子爷呢,我们还是好好学规矩,待之后面圣便能见分晓了!”

    她这话透着莫名的自信,众人听了倒也不以为狂傲,若是自家也有她这般容貌身姿,又出身高门,也会似她这般不怕太子妃从中做梗,相信陛下与太子爷会一眼相中她的。

    众人闻言刚要说话,却远远见得监督的女官转了过来,立时都收了闲话之心,专心致志挺胸收腹练了起来,崔惜惜身旁的一名生得端庄清丽的女子却是目光一转,在她精致的脸上扫过,嘴角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罗锦素不动声色,将这一干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却是暗暗摇了摇头,

    “幸好我入这宫中乃是为了二弟,只要老老实实挨过这几年,我便回罗家村种地去,嫁不嫁人也不打紧,若是我想做妃子,整日就要同这么一帮子人勾心斗角,岂不是累死!”

    这帮子秀女每日里言行举止都被人报给了穆红鸾,穆红鸾见了不过淡然一笑,她前世可是在女人堆里打滚出来的,这女人多了,又凑到一处会是甚么情形,她是心知肚明的!

    只没想到崔十娘如今长大了,对长青的心思还是如此执着,怎么令她死了心乖乖回家嫁人倒要费些思量,这年纪轻轻的小娘子自以为痴情一片可感动天地,若是自己出手,说不得她还以为是因着自己横插一杠,令得她美梦破灭,恨自己倒也罢了,怕只怕她嫁了人都还念念不忘,那以后的日子便别想好过了!

    即然是崔怜怜有托付,自己总要看她两分情面的!

    不过要令崔惜惜死心,穆红鸾有的是法子,只此时时机未到罢了。

    而那崔云秀……

    穆红鸾眉头挑了挑,

    “要不……召了崔家的两位女儿见一见?”

    一来总归算起来还是亲戚,看在崔家的面上自己召过来关怀一二也是常理。二来让长青瞧一瞧,这人到底像不像婆母,虽说自己在太原与长青相识时,婆母还在世,不过那时她病入膏肓,养在深闺之中,自己也从未得见真人,这像与不像还要长青说了算!

    想了想便叫冬雪道,

    “去请了太子爷过来,就说本宫召了崔氏的两位小娘入东宫说话!”

    冬雪去了前殿一问,太子爷却是去了御书房,便又叫小太监过去禀报,小太监去了御书房将事儿一讲,周朴进去禀道,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派了人过来禀报,说是请了崔氏的两位待选秀女到东宫说话……”

    燕岐晟与穆红鸾夫妻多年,两人之间的默契自然不必说,一听便知其意,当下起身向燕韫淓告退,

    “爹爹,儿子回东宫去了!”

    燕韫淓听了却是奇怪,

    “这事儿不是全权交给长真办了么?你怎得又去掺合?”

    燕岐晟闻言却是神色怪异应道,

    “这事儿……此时儿子也不好同爹爹讲,待儿子过去瞧过之后再同您老人家详说吧!”

    说罢撩袍子便走了,燕韫淓更是惊诧,

    “这孩子……”

    自家儿子他如何不知晓,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分明是有事儿!

    想了想便问周朴道,

    “那些待选的秀女在何处?”

    周朴应道,

    “回陛下,乃是在钟美堂与灿美堂!”

    燕韫淓听了点头,

    “哦……我们也过去瞧瞧!”

    当下换了衣裳带着周朴与一名小太监,一路缓缓行过去,钟美堂与灿美堂乃是燕瞻在时,在后苑弄得两处赏花的所在,离前殿极远,又依山势弄得道路曲曲折折,他们步行过去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燕韫淓与周朴都是有功夫在身之人,步行这么久面不红气不喘,只把身后的小太监累得不行,却也不敢叫累,只死死压着喘气声跟在后头。

    燕韫淓眼见得那钟美堂就在跟前,便停下脚步远望,此时秀女们正是课间,都三三两两的出来聚在一处说话。

    燕韫淓也不好冒然过去,远远的看了一遍只觉满眼环肥燕瘦,不由哑然一笑摇头,

    “这些青春正茂的女儿家入宫中来不过浪费大好的年华,实在可惜了!”

    却是突然一眼瞧见一位“熟人”,

    “咦!她怎么在这处?”

    那周朴也瞧见了,讶然道,

    “陛下是那日的女子呢!她……她怎么会入宫?”

    燕韫淓想了想转身吩咐道,

    “过去打听一下那女子的消息!”

    “是!”

    一旁的小太监得了周朴眼色,忙小跑着过去,燕韫淓却是再无心观看便又领了周朴回去,小太监去了小半日才进来回话,

    “禀陛下,奴婢在钟美堂问过管事的女官,又去东宫调了卷宗查看……”

    当下跪在地上细细禀报,

    “陛下,那女子姓罗,名叫做罗锦素,这年纪嘛……却是还有两月便二十岁了,父亲乃是钱塘县的主薄名叫做张道临……”

    燕韫淓便觉着奇怪了,

    “怎得她没有随父姓?”

    那小太监也是十分伶俐,猜想陛下是瞧中了那女子,倒是打听的十分清楚道,

    “这张道临幼时乃是逃避战乱到了钱塘,结果家中贫苦直到婚配的年纪都无钱娶妻,之后便索性入赘到了罗家村,娶了村长的女儿,生下一子一女这罗锦素在族中排行在六,在家中是大娘子……”

    “哦……那这张道临又是如何做的官呢?”

    依大宁律赘婿不能为官,不能科举。

    小太监又道,

    “这张道临家前头贫寒,家里几个兄弟实在无法,就出海闯荡,倒是挣下不少银子,一家子渐渐成了一方富豪,父母因念着张道临入赘实在有辱名声,便又同那罗家商议让儿子改回了张姓,前头生的孩子仍是姓罗,后头生的孩子便姓张了,又出银子捐了官儿给儿子做……”

    “哦……原来是这样……”

    燕韫淓挑眉头,

    这样的事儿,在民间也不少有,倒是不稀奇!

    “你可问过,为何这罗锦素二十岁的年纪还未嫁人?”

    “回陛下,那张道临自改回张姓之后,又做了小官儿,便纳了几房妾,自家妻子没隔两年就死了,如今扶了一个小妾为正,做了家里的主母,那后头的妻子对罗锦素与罗振宇并不好,一心想草草寻了人家打发出去,只罗锦素性子极怪,不肯听凭后母的安排,一直不肯嫁人,便一拖就拖到了这个时候……”

    “哦!原来如此!”

    燕韫淓想起那女子自己担着担子在乡间小道上行走的样子,便笑了出来,

    “她那样儿倒确不是恭顺的性子!”

    当下点头,

    “你办事倒是得力,是个机灵人!”

    吩咐人赏了小太监,便让人退了下去。

    他这处在打听那罗锦素,东宫之中穆红鸾正在与崔惜惜和崔云秀说话,崔惜惜前头见过穆红鸾,再见面便笑言晏晏口称姐姐,穆红鸾闻言不动声色只是微笑,吩咐人给二人赐座。

    待坐下上茶,便先是问了问两人一路行来可是劳累,又与崔惜惜说起自前头一别之后的境况,之后问起了崔云秀,

    “算起来云秀与太子爷未出五服,倒是应称一声表妹的!”

    崔云秀起身应话道,

    “殿下,民女哪敢同太子爷论亲!”

    穆红鸾笑着冲她摆手,

    “你也不必如此拘束!这亲戚便是亲戚,血肉相连着呢,怎就不能论亲了!”

    不敢论亲,倒是敢想皇后之位!

    那崔云秀复又坐下,穆红鸾便问她,

    “家里的姐妹们,本宫也是未见过,也不知有几个姐妹?几个兄弟?都是甚么样儿,在做甚么?”

    崔云秀应道,

    “回殿下,家里四个姐妹,三个兄弟,前头两位姐姐都出嫁了……”

    这厢一一应了问话,穆红鸾一面与她说话,一面细细端详她,只觉她若是端坐不动,确是与画上的小崔氏极像,言谈举止倒也是极有教养,只似十分胆怯眼神飘忽,不敢与人直视,倒像怕自己一般。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夜有梦

    这是穆红鸾自己不知,她的容貌极盛,又是个敢提剑杀人的主儿,那气势自然不是一般女儿家能比的,如此盛装端坐高位之上,真正是应了“盛气凌人”四字,不必刻意作势也让人心头发慌,便是那崔惜惜的热络也是装出来的,实则坐在那处脚下也发软,生怕一字说错惹恼了她,崔云秀见着她也是拘束的很,便有七分装出来的大气此时就吓得缩了回去,只剩下三分了。

    两人这厢战战兢兢的应话,崔惜惜却是无意之间瞧见了那屏风后头有一只青色鞋面闪过,不由的一愣,复又心头狂跳起来,

    “那鞋子一看就知是男人穿的,在这东宫之中还有哪一个男人敢立在太子妃后头偷听,不是太子爷又是谁?”

    难道……难道……太子爷是……是来瞧……瞧我的么?

    越想越觉着是,若不是太子爷想瞧我……太子妃又怎么会召了我们到这东宫来?

    她是不信太子妃会对自己这类进宫争宠的女子,和颜悦色真心相待的!

    又有虽是一起叫了她与崔云秀入东宫,但以她二人的姿色,崔惜惜自也不相信太子爷会是瞧崔云秀的!

    心里想着,她端坐这处不由脸红过耳,低着头心儿跳得要蹦出喉咙来了,穆红鸾与那崔云秀说些甚么也未曾留意。

    穆红鸾何等眼利,不过瞄上一眼,又听得身后动静便知晓缘由,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说了两句便端了茶,

    “秀女们每日都要听课,今日已是耽搁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崔云秀忙起身告退,崔惜惜慢了一步起身,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屏风后头,见那屏风后头再无动静,这才失望的低头退了下去。

    待她们一走,燕岐晟却是一脸冷笑的从里头转了出来,穆红鸾问道,

    “长青瞧着可是相像?”

    燕岐晟哈哈一笑摇头道,

    “美人儿在骨不在皮,她不过皮相似母亲,但语气神态却是差得太远了!”

    且这崔云秀说话之间双眼闪烁,一看便是心术不正之人,万万比不得母亲那大气端丽,别说是爹爹就是自己一眼都能瞧出不同来。

    知父也是莫若子,自家老子是甚么人?

    自小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是最好,便是迎娶的妻子也是大族高门的嫡女,唯有母亲这样才情相貌并备的女子,才能令得爹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他们当弄一个长得相似的赝品便能勾得爹爹昏了头么?未免太小瞧他老人家了!

    当下撩袍子就走道,

    “我去见爹爹!”

    却是取了那画像在手,兴冲冲过去见燕韫淓,燕韫淓见儿子拿了一副秀女的画像过来,不由诧异,

    “长青这是要为父选秀女,我们不是前头说好了么?”

    燕岐晟笑道,

    “这名秀女与旁人不同,爹爹瞧见了说不得便改主意了!”

    说着将画展开放在桌面之上,燕韫淓低头一看立时面沉如水,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已有些泛黄的小崔氏画像,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陈,随手将那画卷卷了起来,

    “长青前头不敢同为父明讲,可是自己先去瞧了瞧?”

    燕岐晟点头不屑道,

    “这崔云秀虽生得似母亲,言语谈吐却是天壤之别!”

    燕韫淓负手立于小崔氏画像之前,伸手轻轻抚去上头的尘埃,

    “长青,若是这世上有另一个长真,你可是会喜欢?”

    燕岐晟闻言立时瞪大了眼,

    “这世上怎会有第二个长真!”

    他的长真便是独一无二的,即便有人与她生得一模一样,又怎会有她那般脾气,即便与她有一样脾气,又怎会有与他自小的情谊,那可是他与长真一拳头一腿鞭打出来的!

    便是再相似,又怎么会似长真那般为了他出生入死,生死相随?又怎么会有自己与长真的心心相印,心有灵犀?

    这世上除了一个长真,便再没有另一个人能与她相似了!

    燕岐晟陡然明白了爹爹的意思,立时笑了出来,

    “如此儿子倒是白担心了!”

    想了想却是又道,

    “不过……爹爹,母亲已过世多年,她泉下有知,知晓您这么孤身寂寥必也是会心疼的!”

    燕韫淓长叹一声,伸手又去抚画像,

    “你母亲走了这么些年,我也是舍不得放下,好似我若是放下了,她便从此在这世上消失了,再也寻不到踪迹一般,有我想着她,念着她,便好似她没有离开一样……”

    燕岐晟听了却是摇头嘀咕道,

    “您老人家这话不对……说不得母亲如今正在地府里预备投胎重新做人呢,您如此牵挂着她,害她无法安心离去,岂不是耽误了她!”

    燕韫淓听了哭笑不得,回身骂道,

    “胡说八道……那地府里的事儿你又知晓了!”

    语音刚落,却听得身后悉索声响,再回头时,墙上的小崔氏画像竟飘然滑落,啪嗒一声画轴撞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父子俩见状俱是一愣,燕岐晟指着画像道,

    “瞧瞧……爹爹,儿子可没说错吧,母亲都让你放下啦!”

    燕韫淓愣在了那久久不语,半晌才伏身下去捡了起来,却见挂线齐整整断成了两截,不由也喃喃问道,

    “环娘,环娘!你当真……当真要我放下么?”

    待到了夜里燕韫淓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想起以前与环娘的点点滴滴不由暗自神伤,恍惚间又见着环娘在妆台前端坐,燕韫淓欢喜上前去扶了她肩头道,

    “环娘,我想的你好苦!”

    却听得妻子幽幽叹气,

    “广陵,这么些年了,你将自己困在牢笼之中,让我如何安心?”

    燕韫淓垂头落泪道,

    “你一走,我便已是身在牢笼,一颗心也是无处安放!”

    小崔氏反手抓了他的手,燕韫淓只觉入手冰冷,一股冷意传来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环娘,你冷么!”

    说罢双手去捂了她的手,小崔氏也是抽泣道,

    “广陵,在这里又冷又湿住得极不舒服,你记挂着我,我也记挂着你,我便舍不得走,一日日在这处苦熬着!”

    燕韫淓心疼的伸手抱她入怀,果觉一身的冰凉潮湿,

    “环娘,你受苦了!”

    小崔氏只是哭,燕韫淓也不嫌她湿冷,紧紧抱入怀中只觉越发的冷,但越是冷,他又越发不愿松手,直到自己身上也觉如坠冰窖,冷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睁眼看时却觉外头天光大亮,坐起来只觉胸口背后阵阵的发凉,低头一看,原来是汗湿了身上!

    燕韫淓夜有所梦,第二日索性召了儿子来说话,

    “昨夜做梦,梦见你母亲说她又冷又湿住得极不舒服……”

    燕岐晟想了想应道,

    “说不得是母亲托梦给爹爹呢,不如儿子过去瞧瞧?”

    燕韫淓点头,

    “为父正有此意,派了旁人去为父也不放心,不如长青亲自去为好!”

    燕岐晟自然应命,第二日果然出宫去了皇陵。

    小崔氏嫁的乃是皇家子弟,自然是埋入了燕氏的皇家园陵之中,不过如今她的丈夫已是登基做了皇帝,自上位伊始便开始修建陵墓,待到陵墓建成之日,便会将小崔氏的棺椁移入其中,静等着燕韫淓百年之后夫妻二人重又相聚。

    燕岐晟这一回却是带了儿子丑奴前去,丑奴生在西北,长到这般大,也是从未去过小崔氏墓前,此一番便将他带上,让他好去拜见皇祖母。

    丑奴自小养得粗放,被燕岐晟带着一路快马疾驰却是无半分劳累之感,坐在燕岐晟身前咯咯欢笑,

    “爹爹以后出来都带着我吧,在外头比关在皇宫之中好玩多了!”

    燕岐晟笑道,

    “那皇城之中,如今除了延福宫和几处太过清冷的地界,你还未曾染指,其余宫殿皆被你祸害了个遍,怎得还叫不好玩儿?”

    丑奴摇头道,

    “再大也是四面有墙挡着,那有外头天地自由自在……”

    顿了顿发豪言道,

    “待儿子长大了,必要天涯海南的去个遍!”

    燕岐晟闻言大笑,

    “好孩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自然还是在外头多见多看为好!”

    父子俩不过寻常几句,他却不知自家儿子长大之后果然四处奔忙,不单单他一人出去,却还领了几十万大宁铁骑上下扫荡,东西纵横,马蹄所至之处,有那冰雪极寒之地,又有浩瀚无边海洋,上至巍峨高山,下至伶仃各岛。

    丑奴于有生之年,指挥着万千勇士,为燕氏打下了一个东西闻名,威震八方的广袤帝国。

    这一路快马到皇陵已是三日之后,父子俩遣开随从,来到小崔氏墓前。

    燕岐晟见那孤零零一座半人高的坟冢,饶是四周松柏掩映,石人石像陪伴,便是修得再气派也不过是处寂寞死地,想到母亲这么些年都孤独躺在此地,无人陪伴,无人说话,不由的也是虎目含泪,领了丑奴道,

    “跪下给你皇祖母磕头!”

    丑奴依言上去,矩矩跪在燕岐晟身旁磕头,口称道,

    “皇祖母,丑奴来看您啦!”

    这厢磕头下去,一阵清风抚过,墓前的香烛火头突然一跳,燕岐晟见了不由大喜,

    “母亲,是您么?”

    清风吹过,林木哗哗作响,倒真似母亲在回应一般。

第五百二十三章 应梦事

    燕岐晟不由手伸抚了儿子小脑袋笑道,

    “丑奴,这是皇祖母在看你呢!”

    丑奴抬起头四下观望,

    “皇祖母在哪儿呢?”

    燕岐晟微笑不语,跌坐在墓前与母亲喃喃自语,

    “爹爹倒是身子硬朗,只您走后一直不曾开怀……如今爹爹做了皇帝,却早早预备三年就要退位……儿子倒巴望着爹爹多做几年皇帝,忙碌些也好过他老人家日夜伤怀,坏了身子……”

    “儿子娶了长真为妻,丑奴便是她为儿子生的,长真生丑奴时极是凶险,险些就一尸两命,儿子实在害怕……便再不让她生了,如今我们膝下就这么一个……”

    却是絮絮叨叨同小崔氏讲起了爹爹,讲起了长真,讲起了丑奴,又讲起了河东崔氏,此时的崔岐晟再不是那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将军,也不是人前显贵的太子,只不过就是一个扑在母亲膝头撒娇抱怨的孩子。

    丑奴先是坐在一旁聆听,说得多了便不耐烦起来,自己起身四处乱转,不多时便跑没了影儿,待到燕岐晟起身呼唤时才听到儿子的声音从后头林中传来,

    “丑奴,你在做甚?”

    燕岐晟过去见儿子正埋头用树枝在地面挖掘,丑奴抬头应道,

    “爹爹你瞧,这处蚂蚁正在挪窝!”

    燕岐晟蹲下去一看,果然见成群的蚂蚁正裹挟着食物离开,不由奇道,

    “这几日天清气爽并未下雨,此处地势也不是低洼之处,怎的就要搬家?”

    想到这处不由心头一动,折了一根树枝下来在地上刨了半尺深的坑,翻出来的泥土尽皆湿润,仿佛地面被水浸过一般。

    当下叫看守皇陵的官儿前来察看,那官儿瞧得也是脸上变色,叫民夫来将地面挖开,越挖越是潮湿,待到一人深时竟是泥浆漫过脚背,那官儿惊道,

    “殿下,只怕是地脉有变,水龙改道,陵墓有受淹之危!”

    所谓水龙便是那地下水脉,或是因地龙翻身,又或是长年侵蚀,水脉改道涌入陵墓之中使得墓中主人受灾。

    燕岐晟闻言也是一惊,想了想道,

    “此事本宫还需禀报陛下再做定夺!”

    按理说皇陵乃是开国之初请过风水名家相看再三才敢确认的,必是那风水绝佳的好地,自不会有此类山崩地裂,又或是水龙改道之事,因而小崔氏这处受淹实在蹊跷。

    燕岐晟的信由人快马送回临安,燕韫淓展开一看大惊,手上一抖,信纸便飘飘忽忽落到了地面之上,

    “果然……果然是环娘给我托梦了么?”

    想到这处不由转头瞧向那重又挂在了墙上的画像,想起亡妻原来一直在地下受苦不由心头剧痛,

    “环娘,当真是我拖累了你么……”

    燕岐晟出去本预备是七八日便还,却是不想因此事一耽搁,归期便不定了,这厢叫了钦天监的人过来看好时辰,挖开小崔氏的墓一看,果然……那地下水已是淹过棺椁一半了。

    燕岐晟写信请示过燕韫淓之后,将母亲的棺椁移到外头陵宫后殿之中供奉,只待皇陵修建完成之后,再移入地宫之中。

    燕岐晟在外头,穆红鸾在宫中选秀之事却是有条不紊,秀女们学了半个月的规矩,今日便要小考一次,穆红鸾请了霍先生过来笑道,

    “我瞧着这些秀女个个都是聪明伶俐,也不知孰好孰坏,不如请先生为我瞧一瞧?”

    霍岐熹如今早已换了一身宫中太监打扮,不过他人生的清俊,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一身暗色衣裳穿在身上,生生衬出几分玉树临风之姿来,便是明知他是太监,一旁的宫女们偷眼瞧去,都不由面红心跳。

    霍岐熹躬身低低应道,

    “殿下,即是已入宫还是请殿下依着宫里规矩,直呼奴婢贱名吧!”

    穆红鸾听了挑眉头,却是浑不在意的摆手道,

    “先生要入宫是依了先生,但即是入了宫,先生便要依了我,本宫想怎么叫便怎么叫,谁也管不着!”

    说罢也不许霍峻熹多言,只是笑着指着手中清单道,

    “先生瞧瞧,是依着这上头的名字,让她们一批批进来么?”

    霍峻熹见状知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听,无奈只得应道,

    “依着殿下吩咐就是!”

    穆红鸾当下招手,

    “将她们带进来!”

    穆红鸾坐在殿上,霍峻熹立在她身后,瞧着这些秀女一排排的进来,有女官在一旁低声指挥,或是让人款款前行,或是让人垂头静立,或是让人转身回头,又或是让人椅上端坐,这粗粗的一看自然是查看仪态。

    之后又叫了上前应答,看人说话应对可知进退气度,声音可是脆耳动听,再之后便让人献上才艺,这些秀女都是经各州县层层选拔上来的,且人人都想着入宫是为了常使君王带笑看,若是没有点绝技,如何让君王来看,自然个个都暗暗备上几手的。

    只除了一人……便是那罗锦素却是无甚才艺,立在当场低头不语,穆红鸾自然是知晓她的,见她退到一旁并不上前,便笑着让人召了她至面前问道,

    “罗氏秀女为何不献艺?”

    罗锦素应道,

    “回禀殿下,民女并无才艺!”

    “哦……”

    此言一出众人皆偷笑,穆红鸾却是饶有兴味的挑眉,

    “你抬起头来!”

    罗锦素抬起来,两两相望,一个是惊艳,一个却是微笑,一个惊叹太子妃果然艳绝无比,才能得太子殿下宠爱,一个却是觉着罗锦素小麦一般健康的肤色,天生自带微笑的五官,十分可亲。

    穆红鸾笑问道,

    “你在家中可有学过一两样女儿家的技能,或是刺绣或是庖厨之艺,又或是书画等等?”

    罗锦素摇头道,

    “回殿下,民女一样未学!”

    后母本就是小妾出身,自己都未学过,花银子请人教也是教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管她?

    下头众人嗤笑之声隐约可闻,女官低低哼了一声,众人忙低头不语,穆红鸾又问,

    “那你可有拿手的技艺?”

    那罗锦素想了想道,

    “民女会种地植菜……”

    这乃是在外祖父家自小跟着下地,不用刻意便会了。

    这一回下头无人笑了,只个个头垂得更低了,有几个肩头隐见耸动,穆红鸾视若不见只是道,

    “农桑乃是立国之本,无有农人辛勤如何有百姓衣食,想当年太祖以布衣起家,祖上乃是农人,如今这皇城都设有观稼殿和亲蚕宫,此乃天下大事,四海皆重矣,罗氏秀女能精此道,实是难得……”

    想了想问道,

    “你可愿入观稼殿为职?”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这罗氏秀女是怎么得了太子妃殿下青眼,竟能入观稼殿?

    那观稼殿名为殿,实则就是皇宫之中开辟的一处种植水稻等农作物的田地,亲蚕宫亦是养蚕之物,四周遍种桑树。

    这两处地方乃是皇家为示勤俭爱民,重视农事所设,皇帝每年要依着农时种植作物,待到秋收时亦要带着皇子皇孙亲自收割,以示与民同作之意,亲蚕宫中亦是要由皇后每年主持亲蚕仪式,亦也要亲自养蚕取丝。

    这两宫虽说平日真正用到之处实则很少,但皇帝一年之中总要去上几回,遇上喜欢农事的皇帝更是去的勤快此,又有皇子皇孙亦也要时常伴驾到此,若是在这殿中当差,见着皇帝与太子爷的机会岂不是甚大?

    要知晓,她们若是这一回选秀未得陛下与太子爷看中,便要被发派下去各司其职,在后宫嫔妃处听命倒有机会见皇帝与太子爷,但偏偏陛下后宫的嫔妃少得可怜,太子妃这处又是龙谭虎穴。要是去了偏远这处,陛下知晓你是谁,说不得她们一辈子都见不到陛下与太子爷。

    相较起来,入观稼宫自然是个大大好的机缘!

    思及此处,众人不由对这年纪大又相貌平平的罗锦素嫉妒不已,不过太子妃金口一开也无人反驳,罗锦素闻言也是欢喜,忙上前谢恩,

    “民女愿去观稼殿中,谢太子妃殿下恩典!”

    她自然不是奢望着能陪王伴驾,她只是想着那处皇帝去得少,必是十分清静,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定比同人挤在一处勾心斗角的强。

    穆红鸾笑着点头,下头自有人过去引了罗锦素,先是去宿处收拾衣物,然后去了观稼殿中报道。

    太子妃将罗锦素调入观稼殿,消息传入燕韫淓耳中,燕韫淓却是哑然失笑,

    “长真倒是能知人善用!”

    当下发了赏赐到东宫,明面上是赏太子妃操持勤勉之功,穆红鸾接了赏却有些纳闷,

    “公爹,这是闲来无事,嫌宫中的好东西太多,要分发一些给我?”

    一旁的冬雪笑道,

    “殿下想那么多做甚,反正陛下给咱们东西,咱们收下就是,好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伸手去戳她额头,

    “我只当绿绣不在,身边少了一个会盘算的,没想到你也是个掉钱眼儿里的!”

    冬雪只是捂着额头笑,秋兰却道,

    “依奴婢瞧着,倒不简单!”

    冬雪便好奇问,

    “怎么个不简单了,秋兰姐姐意思陛下这赏赐还有深意不成?”

第五百二十四章 观稼殿

    秋兰也是说不上来,当下摇头不语,只几日之后却是神神秘秘回来报给穆红鸾,

    “殿下,这事儿果然不简单!”

    “哦……你打听出甚么来了?”

    秋兰应道,

    “奴婢总是觉着蹊跷,便留心起观稼殿来,原来第二日陛下便去了观稼殿……”

    “哦……”

    穆红鸾心头便是一动,

    “怎么个说话,陛下去观稼殿做了甚么?”

    秋兰左右瞧了瞧,见伺候的人都在外头,这才低低应道,

    “这也是凑巧了,奴婢去那观稼殿,本就是无事乱走,却是瞧见下只带了周朴公公进殿,便……便悄悄跟了上去!”

    燕韫淓在外头做闲散国公做惯了,做了皇帝身旁也不喜有人,秋兰抄了近路走在两人前头,竟并未被他们发觉,这厢藏身在树丛之后,在缝隙之间瞧见陛下立在田边,正眼望着挽了裙子在田中劳作的罗锦素。

    罗锦素并不知有人在看,兀自认真劳作,她初来乍到,旧人自然要使唤新人,遣了她到这田间做最粗笨的活计,却那知正中她下怀,罗锦素正自乐得清静,这厢一声不吭埋头苦干。

    燕韫淓见了便笑道,

    “看来她倒是个做农妇的料子!”

    周朴从二人相识便是瞧在眼里,到如今若说再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他这差使也就别干了!

    当下笑道,

    “陛下,待奴婢过去悄悄吩咐人一声,田间劳作辛苦,还是给罗氏女做些轻省的活计吧!”

    燕韫淓摇头,指了田间的人道,

    “你瞧着她,可有半分以为辛苦?”

    顿了顿却是神色黯然道,

    “世人都是如此,你自以为好的,旁人未必喜欢,你自以为是情深意重,说不得……却是害了她!”

    言罢,负手不语缓缓离开。

    秋兰躲在后头听了个真真切切,便回去报给穆红鸾听,穆红鸾听罢也是暗暗猜度,

    “这……公爹这口味……也反差太大了吧!”

    自家婆母小崔氏可是河东大族出身,知书达理,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怕这一辈子穿过的绣鞋都未沾过泥点子。

    而如今公爹为婆母守了多年,突然之间动了心思,这满宫的美貌女子不挑,还有一个与小崔氏容貌想似的崔云秀不挑,却偏偏瞧上了一个相貌平平,喜下田劳作的罗锦素。

    那罗锦素以她看来,若是平常百姓娶回家中必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手,但若是公爹纳入后宫想与她谈诗论画,说经猜禅,必定是会双手一摊,两眼一翻的。

    这天上一下,地上一下的,莫非是公爹关了心门这么多年,口味陡然大变了?

    不过……罗锦素目光清明,气质中正,一看就知是个胸存是非,极有主意之人,且不贪权不争利的,倒是比崔云秀这心怀叵测之人要好上许多!

    只这种事,她这做儿媳妇的自然不好手伸得太长,除了让霍岐熹暗中派人留意,其余皆不动作,只一心等着长青回来再说。

    待到燕岐晟回转前三日,燕韫淓却是寻了个时间特意出现在罗锦素面前,罗锦素见着燕韫淓还有他身后的周朴自然是吃了一惊,抬手指了他道,

    “你……你不是……”

    你不是那回问路的过客么?

    原来……原来竟是皇帝陛下!

    见燕韫淓冲着她微笑,陡然想起来自己此举实乃大不敬,当下忙收了下便要下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韫淓抬手止了她下拜,笑道,

    “免礼……免礼!”

    罗锦素这才惊觉自己衣冠不整,忙解了腰间的裙角垂下掩住双脚,

    “陛下,奴婢御前失仪了!”

    燕韫淓摆手笑道,

    “无妨!无妨!”

    走了几步到田边道,

    “朕也是偶然到这殿中,惊见你有些眼熟,却没想到是故人!”

    这厢却是将自己三番五次偷看人的事儿给一口抹去,罗锦素自不知晓他乃是虚言,当下笑着应道,

    “奴婢乍一见是陛下,也是吓了一跳呢!”

    她在田中劳作完毕,正上田梗来取水洗脚,抬眼突然见面前站立着两人,也是吓了一跳。

    这皇宫之中的男子,只陛下和太子二人,太子爷据说外出未归,剩下不是陛下又是何人?

    没想到那日所见的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竟是这皇城的主人!

    燕韫淓笑眯眯问她道,

    “你在这处可是习惯?”

    罗锦素也是老实应道,

    “其余倒是习惯,只田地太过稀薄,养不出好物来!”

    燕韫淓闻言哈哈大笑,

    “即是如此,朕封你做这观稼殿中的管事,你可吩咐人运肥进来,想怎么整治便怎么整治!”

    罗锦素闻言大喜,

    “倒不要陛下封奴婢甚么官儿,只要能弄些农家肥进来便是!”

    这观稼殿本就是皇帝做的一个亲民摆设,一年到头来不了几回,那农家肥熏臭,随风一吹飘上二里,旁人生怕吹到延福宫去污了皇帝龙鼻,如何敢用?

    因而只随意打理田地,只要面上过得去便是了,谁会如这罗锦素一般较真!

    燕韫淓笑着教她道,

    “这宫中谁做甚么事儿,都是有规矩的,你若是不做官儿,便做不了主,做不了主便不能为所欲为,还是做官儿好!”

    罗锦素闻言叹气,

    “罢!那陛下只给奴婢一个小官,能伺候这一方田地的便是!”

    燕韫淓又是一阵大笑,

    “好好好!朕便给你个侍田监督的官儿来做吧……”

    罗锦素也不知这官儿是大是小,总归是陛下赏赐,谢恩就是了!

    这一番话传到穆红鸾耳中,穆红鸾却是听得好笑,对霍峻熹道,

    “从来只听说向皇帝要官儿做的,我们这位陛下却是巴巴的送人官儿做,还是个侍田的活计!”

    看来那罗氏女果然是个老实的!

    霍岐熹闻言低头一笑,缓缓道,

    “这罗氏女奴婢也是打听过的,家中后母刻薄,对她和兄弟不好,她入宫一是为了躲避后母为她寻的一门亲事,二来便是借此求父亲将兄弟送回罗家去!”

    顿了顿又瞧了瞧穆红鸾道,

    “此女无根无势,家中不过小吏,便是得陛下宠爱在这后宫之中也是孤立无援,对殿下构不成威胁!”

    穆红鸾听了只是叹气,

    “先生对人对事都是这种功利,人人你都要算上一番么?”

    霍岐熹哑然一笑,

    “自小由师尊教导,人也罢,物也罢,事也罢都要先算个得失,可是让殿下瞧不上眼了?”

    穆红鸾摇头,

    “先生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是知晓的,只我这性子……虽知人间丑恶,但总觉得再是污秽也要留一方净土于心间,不愿将人算得死死地!”

    霍岐熹笑着点头,

    “奴婢受教了!”

    一方净土!

    若人人心中都有一方净土,那霍某心中的净土就是殿下了,霍某随你入宫而来,便是为了要保你心中那一方净土的!

    燕岐晟三日之后回转,在御书房面见燕韫淓,

    “爹爹,母亲那面诸事已是办妥!”

    当下将那边的事儿一一讲来,说起那地下水如何涌入水淹了小崔氏棺椁的情形,燕韫淓不由的眉头连挑,待得儿子走后,望向墙上画像,

    “环娘,你受苦了!”

    一声长叹,上前取下了画像,吩咐周朴道,

    “将画像奉到香堂之中供奉!”

    “是!”

    周朴见状心中惊骇,面上却是纹丝不显,双手捧着画像退了出来。

    燕岐晟这厢回转东宫,如此离开二十多日算是小别胜新婚,正待与妻子好生亲热一番,却见得长真如今正左拥右抱,膝头上还坐了一个,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不由暗暗咬牙,先是瞪着那膝头上的一个,只那个太小,见着他只知流着口水嘻嘻笑,半分不懂瞧人眼色。

    转而又去瞪两个大的,两个大的自然瞧得出眉眼高低,却是当做视而不见般,正笑眯了眼依在穆红鸾怀里说话,丑奴道,

    “娘,我瞧见皇祖母了!”

    穆红鸾笑问道,

    “你瞧见皇祖母了,那……她老人家可是同丑奴说话了?”

    丑奴摇头,

    “没有,皇祖母不说话,只是冲我招手,我就追着进了林子里,皇祖母就一下子不见了……我还当她遁了地便使树枝去挖,却挖出了一窝蚂蚁来……”

    丑奴这话若是旁人听来自然觉着是童言童语,燕岐晟却是当事人,不由听得心惊,待得孩子们终于说完了话,嘻嘻哈哈的跑出去后,他才坐到穆红鸾身旁将在母亲墓前的事儿一一讲来,不由担心道,

    “丑奴这样儿可是不太好?”

    即便是自家亲人,但活人见鬼终究是不太好的,何况小小的孩子还未长成,若是见得多了,会不会惊了心神?

    穆红鸾倒是一点儿不吃惊,只是对燕岐晟道,

    “长青,有些事儿乃是天机,我也不好同你明讲,丑奴能与阴灵相通,一来是小孩儿心地纯净,比成人更能见得天地之间的异象。二来嘛……自然也是与他自身有关,不过这样的情形待得他长大些便会慢慢的消失了,便是不用担心的!”

    丑奴在地府之中可算得是老鬼了,又未喝过孟婆汤,有些通灵倒也不奇怪,待以后大了,阳气足盛之后,自然便见不到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太子召

    燕岐晟闻言点头,

    “如此说来我倒是放心了,丑奴见着他祖母自然是无妨的,若是连那些孤魂野鬼都能见着,于他便是大大的不好了!”

    穆红鸾笑道,

    “你放心,丑奴能见祖母那是因着他们血脉干系,而要想随意与这天地间的各种阴魂灵体相通,那必是要有大神通之人才成!”

    便是老道士也没这本事,说不得哀崂山上的师祖有这本事!

    夫妻二人说完外头的事儿,穆红鸾却是口风一转,

    “长青回来的正是时候,如今待选的秀女都已调教的差不多了,也是应面圣见驾了,太子爷届时也要出面的!”

    燕岐晟皱眉道,

    “我前朝的事儿积压了许多,不是说这些人都由你处置么?”

    穆红鸾应道,

    “旁人倒也好说,只有一人……我想来想去,还是要长青出手才是!”

    “哦……是谁?”

    穆红鸾这才将前头崔氏夫人托付的事儿讲来,,

    “我本是说预备让她见你一面,若是选不上便放了她出宫嫁人去,不过想着她自恃美貌,这才出宫必不会甘心,只觉着是我在从中作梗,倒不如……让长青出面令得她死了心思!”

    燕岐晟笑道,

    “即是如此,也不好让太子妃失信于朋友,自然要亲自出手一回的,不过也就只这个崔十娘了,其余的人长真便自行打发了吧!”

    穆红鸾闻言掩嘴一笑,

    “旁的人我自能打发,还有一个我却是动不得了!”

    燕岐晟听了挑眉头,

    “这又是个甚么人?”

    穆红鸾伏在他耳边悄悄将前头观稼殿的事儿一讲,

    “我前头不过是瞧着那罗锦素不争不抢,性子稳重便想让她做个女官儿,以后管管那观稼殿,却没想到……”

    燕岐晟听了也是吃惊,

    “爹爹这是……这是动了心啦?”

    听长真说起那罗锦素并不出众,爹爹是怎么瞧上她的!

    当下抠了抠头皮,也有些费解,想了想应道,

    “总归他老人家喜欢便由他去吧,这么些年长夜寂寞也是难为爹爹了!”

    他如今已长大了,再不是小时那般不管不顾,只蛮霸着爹爹不许新人进门的小孩子了!

    他自家这般两情相悦,亲亲密密也不忍心自家亲爹形单影只,孤独可怜!

    穆红鸾听了拍他,

    “胡说甚么,那有拿自家亲爹打趣的!”

    燕岐晟却是眉梢高挑,对着她坏笑,

    “爹爹他老人家长夜寂寞,做儿子的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太子妃殿下这二十来日必是十分寂寞的,为殿下解相思之苦,为夫倒是能尽一尽绵薄之力的!”

    说着人靠过来,便去揽那细腰,穆红鸾伏在他雄壮的胸口,熟悉的气息涌来,不由身子一软,媚眼儿乱飞,贝齿轻咬,脸上飞霞轻声问道,

    “你就只尽些绵薄之力么?”

    燕岐晟笑着改口道,

    “自然是鞠躬尽瘁,令得太子妃心满意足才是!”

    当下两膀用力便将人抱起,在穆红鸾咯咯的娇笑之中转入屏风后去……

    隔了两日,穆红鸾果然召了众位秀女到东宫之中相见,太子爷回朝的事儿早就被有心人传给了众人,众秀女闻听得太子妃召见,不由的是个个眼中放光。

    “说不得这一回太子爷便会亲自挑选秀女,姐妹们还不梳装起来!”

    这厢一个个眉梢带喜,端坐在铜镜之前,招呼着相好的几人,相互帮忙梳头打扮,描眉画唇好一通忙活,只那崔云秀却是神色平静端坐不动,一旁的人见了便问,

    “云秀为何不好好打扮一番,难道不想进东宫伺候太子爷么?”

    崔云秀淡淡一笑,

    “只怕太子妃……”

    旁人听了也是叹气,

    “是啊!还有一个太子妃呢,太子爷年少英俊又是位沙场猛将,若是没有那善妒的太子妃,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良配……”

    有人听了便笑,

    “若是怕了太子妃便去伺候陛下呀!陛下也是风度翩翩,成熟稳重的!”

    “陛子若是再年轻十岁,我必是想去伺候陛下的,只陛下年纪与我们差得太多啦……”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叹息,

    此时个个恨不得坐在龙椅上的是那年轻英雄的太子爷,又没有那凶悍善妒的太子妃,而那皇后的宝座正虚位以待,等着自己上去正位端坐!

    崔云秀听得人人叹息,却是嘴角泛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来,

    “我又何尝不想嫁个年轻有为的少年郎,只不过生来便是这一张脸,就容不得我选!”

    心中暗叹,只草草梳了头,淡淡扫了些胭脂便不再做打扮,今日便让那崔惜惜出风头,待得我做了贵妃又或是皇后,你崔惜惜便是再得宠,也要给我下跪磕头!

    一众人收拾妥当,在女官的带领之下,低头垂目,衣袂飘飘,柳腰款款,来到东宫大殿之上,果然见得那上头坐着两人,一是那艳光四射的令人嫉妒的太子妃,还有就是心心念,高大威武的太子爷,这里头有许多人也是头一回见着太子爷,见果然如传说一般,乃是位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男子汉,不由一个个脸红耳赤,欣喜不已!

    说起来这世上的事儿便是这般奇怪,男人若是身无二两银,出身卑微下贱,再生得貌如潘安,落入人眼中难免有几分猥琐。但若是生的奇丑无比,却是出身高门,使奴唤婢,俊马宝车,那落入人眼中,仔细瞧瞧总归能瞧出三分英俊来的。

    倒也不全算不是世人势利,却是男人的魅力,一多半儿是要靠财富地位来烘托的,而似燕岐晟这种有五六分的才貌,又是天下唯二高贵的男子,便如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是人见着都目露崇拜之光,想纳头就拜。

    至于拜得是这人还是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闪闪金光,便见人见智了!

    众女心花怒放,一个个眼角带笑,依着女官吩咐上前行礼,蛮腰儿轻折,莺声儿娇唤,

    “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爷点头不语,太子妃笑着应道,

    “都平身吧!”

    众人起身垂头,不敢往上瞧去,只听得太子妃那有些低哑的声音道,

    “今日太子殿下拔冗召见,众秀女还不快快展一展你们拿手的才艺,也好让太子殿下欣赏欣赏!”

    下头女官忙招呼一声,按着前头排演好的,秀女们一个个笑着上前,扭捏作态,莲步款款,移形换位之间,这大殿中便有轻歌曼舞,衣带缤纷,玉臂长腿,媚眼纷飞,令人目不暇接。

    燕岐晟前头还能装一装样子,之后却是有些坐不住的,屁股下头倒是被人放了蚂蚁一般,挪来挪去,实在挪的不耐烦了,冲着穆红鸾递了一个眼色,见她微微倾过身子便凑过去说道,

    “这是要闹到几时?”

    穆红鸾微笑,

    “殿下,还有两个时辰呢!”

    “甚么?”

    燕岐晟眉头立时皱成了川字,

    “就这么吵吵嚷嚷,舞来舞去,还要弄两个时辰?”

    穆红鸾强忍着笑哄他,

    “殿下好不解风情,枉费这些小娘子们辛苦练习了许久,再仔细瞧瞧……这舞蹈跳得确有独到之处的!”

    都是青春靓丽的小女娘子们,一个个身子又软又苗条,舞起来同风中的柳条儿一般,煞是好看,瞧一瞧赏心悦耳有何不可?

    燕岐晟轻咳了两声,

    “罢,孤……孤再瞧瞧!”

    强打了精神又撑了半个时辰,终是撑不住了却是哈哈一笑猛然起身喝道,

    “好!好!跳得好!”

    下头众人被他一声断喝吓了一跳,一时都停了歌舞,抬头看向他,燕岐晟负手立在上头,轻咳了一声,

    “好!好!你们跳得都好……都给孤赏!”

    众女忙跪下谢赏,燕岐晟负手步下台阶,却是左右瞧瞧,见着这一帮衣着鲜亮的女子便眼花,却是寻不到那崔惜惜了,

    “这个……”

    前头列队入殿立在头排他还认得,如今跳成了一团,人早就寻不到了,无奈只得抬头瞧向上头的妻子以眼示意,

    “这个……崔十娘是哪一个啊?”

    穆红鸾贝齿紧咬,强忍了笑拿手指指点了一个,

    “穿黄衣那个!”

    “哦……”

    燕岐晟点头走到崔惜惜面前,崔惜惜见那一双绣了云纹登仙的朝靴正正立在眼前,不由心头激动,削瘦的肩头抖动起来,却听上头有人出声问道,

    “你……抬起头来!”

    崔惜惜忙依言抬头,粉面羞红,秋波婉转,

    “殿下……”

    “嗯!”

    燕岐晟与她对视点点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道,

    “你跳得最好!叫甚么名字?”

    崔惜惜忙应道,

    “民……民女崔惜惜,殿下……殿下以前曾见过民女一面的……”

    燕岐晟做恍然大悟状,

    “哦……你可是太常寺胡元奎的妻妹,崔氏夫人是与太子妃有旧,孤确是见过你一回的!”

    “殿下……正是民女!”

    “哦,是啦……确是见过的!你站起来说话!”

    崔惜惜起身抬头见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在眼前,不由的一颗心跳得都要从喉咙里出来了,

    “殿下!”

    燕岐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笑问道,

    “果然绝色……你除了会歌舞,还有何才艺?”

第五百二十六章 舞宝剑

    崔惜惜应道,

    “民女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还有烹饪也是会一些的!”

    燕岐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倒是个才女……”

    回头对上头的穆红鸾道,

    “太子妃,此女甚合孤意,不如纳入东宫如何?”

    上头太子妃微笑应道,

    “全凭殿下做主,臣妾无不应从!”

    此言一出崔惜惜不由心中狂喜,

    “果然……饶是太子妃再厉害,总归没有太子爷大,她若是敢独霸后宫,就不怕被太子爷休弃么!”

    燕岐晟闻言也是满意的点了点突然回身喝道,

    “来人!剑来!”

    下头自有人送上宝剑一把,燕岐晟手握剑柄微一用力,立时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抽了出来,剑鞘被扔到一边,燕岐晟冲着崔惜惜一笑道,

    “孤平生最喜武艺,尤爱同美女舞枪弄剑,来来来!有如此美人儿同孤耍剑,必是平生乐事,我们且来过上两招!”

    说话间手中宝剑在面前挽了一个剑花,便直直向着崔惜惜刺去,那崔惜惜先是呆愣愣看着燕岐晟拿剑向她刺来,眼见得那剑尖快到鼻尖了,才尖叫一声抱头蹲到了地上,

    “殿下……”

    燕岐晟哈哈一笑道,

    “好好好!我就喜欢见着美人儿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说罢又是一剑削向了崔惜惜肩头,崔惜惜吓得身子一歪躺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剑过来,崔惜惜在地上翻滚,立时滚得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连滚带爬跑到一旁,却听得耳后风声,一缩脖子,她头上本就摇摇欲坠的金钗被挑落,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倒是将一旁早已看呆的众女惊醒,这厢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生怕被殃及了池鱼!

    只可怜那崔惜惜狼狈躲避,在燕岐晟的凛凛剑光之中,东奔西跑,又滚又爬又叫又嚷,却是怎么也脱不开那剑尖,一会儿被挑了头发,一会儿被勾了绣鞋,一会儿又划破了裙摆,用不了多时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求饶道,

    “殿下……殿上饶命!”

    穆红鸾眼见得差不多了,这才轻咳一声,燕岐晟立时收手,面现怒容,

    “好不知抬举的女子,孤不过同你玩一玩,便是哭也要哭得好看些……”

    说着又十分嫌弃的看着崔惜惜脸上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样子,

    “罢……你即是不禁玩儿,便回宫家去吧!”

    说罢当啷扔了宝剑,负手出了大殿,穆红鸾在上头也是十分不悦,

    “崔氏女,你为何如此不懂规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子殿下难得瞧上一名可心人儿,想要做甚么你受着便是,为何哭哭啼啼败了殿下兴至!”

    当下吩咐道,

    “将崔氏女自册上除名,遣送回原籍永不再纳!”

    此时间的崔惜惜听得被送出宫去,却是如蒙大赦,哭着磕头行礼,跟着女官出去,收拾一番便逃也似的出宫去了。

    今日这么闹了一出,效果自是立竿见影,不单单是崔惜惜回去急急的嫁了人,便是其余秀女都吓得再不敢巴望着太子爷了。

    她们都是自小学琴棋书画,讲究笑不露齿,行不摇裙的大家闺秀,谁也不会舞枪弄剑,打打杀杀,且瞧着太子爷那架势,招招都是出手如电要人性命的,这可不是夫妻情趣打情骂俏,一个不小心在脸上划上那么一下,那便甚么都毁了!

    一时之间秀女们却是人人自危起来,生怕又被召入东宫让太子爷瞧上了眼。

    燕岐晟对着穆红鸾哈哈笑道,

    “我这一剂药虽说下的猛些,但却十分见效,说得以后要清静好几年!”

    穆红鸾听了却是不以为然,心中暗道,

    “亏得长青还是自小在这富贵场中打滚的,这世上的人为了荣华富贵甚么做不出来,这一回吓了众秀女,那是因着旁人不知太子爷的喜好,如今这名声传出去,说不得再隔三年送进来的统统都能会几招,专等着在你面前露上几手呢!”

    只这些话她也不说,与燕岐晟打趣道,

    “太子殿下出手自是不凡,如此臣妾也要少操心不少!”

    燕岐晟闻言得意邀功道,

    “太子妃所请孤已如愿,只害得孤损失这么些美人儿,太子妃今儿晚上可是要补偿于孤?”

    穆红鸾冲他抛了一个媚眼道,

    “殿下最近鞠躬尽瘁,劳心劳力,臣妾只怕殿下前力太过,后力无继呀!”

    燕岐晟闻言大怒,

    “胡说!竟敢小看于孤,必要好好整治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让你瞧瞧孤的后力!”

    说罢一矮身,在穆红鸾的尖叫声中将人往肩头一扛……

    外头冬雪与秋兰听得里头声晌,齐齐抬头望向头顶明朗的天空,冬雪抿嘴儿笑道,

    “两位主子这真是……”

    在蒲国公府便是这般,有时打得天翻地覆,有时又关在房中一日不出,如今入了皇宫还是这样,眼看着小殿下都这般大了,还是如胶似漆的黏在一处,那些小妖精便是削尖了脑袋也是钻不进来的。

    秋兰也是笑着叹气,

    “也不知我们有没有这福气,娶一个一心一意的夫君!”

    冬雪却是想得清白,撇嘴儿道,

    “秋兰姐姐还是别想了,我们即无殿下那样的容貌,也无殿下那样的身手,更无殿下那样的气魄,便是有个一心一意的夫君也架不住旁人的觊觎之心,依妹妹我瞧着能求着有个几年恩爱时光,以后生儿育女把心放在儿女的身上才是正理!”

    秋兰点头,

    “你说得倒也是!”

    两人在这处唏嘘,那崔云秀却是眉头紧锁,

    “如今人人都惧太子爷,必是会个个想法子往陛下面前凑,这眼看着未入选的都遣出了宫,我们这些留在宫中的也不知是怎么个章法!”

    想到临出家门时母亲的叮嘱,不由的暗暗咬牙,

    “母亲说了,如今的陛下乃是有雄才大略之人,决不会甘心受人掣肘,陛下对世家高阀已是隐隐有动手之心,这历来皇帝上位,头一个便是安民生,黎民百姓想要得安,必是要均田地分财富的,似崔家这般类世的家族往往就在皇帝开刀之列,只是陛下看在死去的表姑母份上才缓了手,但太子爷自小与崔家不亲,若是待他上了位……”

    想到这处暗下了决心,将自己那藏在鞋底的金叶子取了出来,秀女入宫都要搜身,利器不能带,金银也是不能多带的,只家中为了让她在宫中方便行事,便为她藏了一些在身上。

    将那金叶子取了出来,崔元秀寻了个机会见到管事的女官,上去拉了她的手求道,

    “求姑姑行个方便,我……我月事有些不顺,想寻一个人瞧瞧!”

    那女官觉出手心中异样,却是不动声色,问道,

    “秀女们生病自有宫中御医诊治,待我为你寻一个过来!”

    崔元秀忙道,

    “听说那宫中有位王御医医术极好,还请姑姑请他来吧!”

    那女官收回手,低头看了一眼手心,应道,

    “好吧!你回屋等着吧!”

    隔了不久果然寻了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进来,

    “这便是王御医,且让他给你诊治吧!”

    那女官说完便退了出去,王御医坐在桌前为崔云秀把脉,她左右瞧瞧便低声道,

    “给我想法子接近陛下!”

    王御医神色未变,半眯了眼半晌才道,

    “明日会有人来寻你的!”

    之后不再多说,便提笔开方子,吩咐人抓药。

    第二日果然有个小太监瞅着四下无人的机会,过来低声道,

    “今儿晚上寻个机会,我会过来带你去观稼宫,陛下近来忙过公事之后,都会去观稼殿……”

    当天晚上崔云秀却是换上了自己自宫外崔家带来的衣裳,那衣裳乃是小崔氏少时在闺阁中遗留,她与小崔氏样貌相似,连身形也相似,换在身上瞧着铜镜之中已有些褪色的衣衫,不由浑身不自在,想起去世多年的小崔氏,

    “这……这可是死人的衣裳!”

    心头强压着不适,坐在屋中待到外头月上中天,窗外有人轻轻叩响,三长一短,崔云秀过去打开窗,小太监立在窗外道,

    “把房门关紧,从窗户出来!”

    崔云秀依言爬窗户出去,将身上的斗篷帽子拉至头顶,低头跟着小太监脚步匆匆往观稼殿而去。

    燕韫淓此时正端坐在观稼殿的偏殿之中,面前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低头瞧了瞧问道,

    “这便是大麦所制的茶么?”

    罗锦素点头,

    “这大麦乃是北方盛产,到了我们这处有些水土不服,生长的不太好,奴婢便取了些来试制,也不知味道如何?”

    燕韫淓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倒是甘美清香,风味独特!”

    罗锦素得他点头,自己也是低头微笑,两人静坐品茶倒有些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思,品完茶燕韫淓与罗锦素又闲聊了两句,这才起身离开。

    这观稼殿占地甚广,燕韫淓负手闲庭,走得不急不慌,周朴低头跟在后头见燕韫淓回头观望,似有不舍之意,周朴本来少语,此时也忍不住的出言问道,

    “陛下,奴婢……奴婢有一事不明?”

    燕韫淓闻言便笑,连道了两个“难得”,

    “周朴你倒是难得多言,你是有何事不明?”

    周朴应道,

    “陛下为何不宣了那罗氏秀女侍寝?”

第五百二十七章 巡查使

    燕韫淓听了微微一笑,

    “时机未到!”

    只说了这四个字,又转身向前走去,周朴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这自古来宫中女子侍奉皇帝,都是全凭陛下高兴,几时还要等时机?

    这……这时机又是几时才能到?

    周朴见燕韫淓不再说话,也不敢再行追问,只能低头紧紧跟在后头,一行四人,前头却是有两名小太监打着灯笼在前头照亮。

    燕韫淓昂首前行,他最是眼尖,借了那光亮一眼瞧见前几排湘妃竹里有人影晃动,燕韫淓立时驻足,沉声道,

    “周朴去前头看看!”

    “是!”

    周朴见状忙飞身过去,不多时果然从竹林之中带出来一人,细瘦的身姿,香肩如削,一身藕荷衣裳,乌发垂肩,甫一出现燕韫淓立时变了脸,

    “环……”

    一个“环”字刚出口,便猛然回过神来,不由脸色铁青,立在那处见周朴已带了人过来跪在面前,

    “陛下万岁!”

    连声音都有几分相似,燕韫淓不由紧闭了闭眼,沉声道,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出现于此?”

    那女子抬起头来,果然露出一张肖似小崔氏的脸来,燕韫淓见着她的脸,此时才明白儿子的担心,这女子确实与环娘十分相似,立在那种不动不言真如环娘再世一般,不过儿子却是猜错了自己的心思!

    燕韫淓此时见着这张与故去妻子十分相似的脸,神色阴沉之极,只他在阴暗之处,崔云秀身在明处,瞧不真切他的神情,这厢含羞带怯的应道,

    “禀陛下,民女是河东崔氏女子,家父乃是崔畦……”

    “你是崔畦的女儿,排行在几?”

    当年自己与小崔氏成亲之时,崔畦还未成亲,如今崔畦的女儿都出落的这么大了!

    “禀陛下,民女排行在三……”

    燕韫淓闻言长叹,

    “算起来你应叫朕一声表姑父,念在你是晚辈,朕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今晚带你到这处的人招出来,朕便命人将你好好地送回河东崔家去!”

    崔云秀听罢,脸上的神色立时一变,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瞧向燕韫淓,

    “陛下!”

    燕韫淓负手立在那处,目光却是放在不远处观稼殿中闪烁的灯火上,幽幽道,

    “回去告诉崔町,这世上有些东西从来都是独一无二,去了便是去了,朕从未想过寻甚么替代,隔不久朕派出的巡查御史便会出发前往河东,让他好自为之吧!”

    说罢再不瞧一眼崔云秀颤抖的身子,任她伏在地上一声声凄唤,

    “陛下……陛下……民女,民女是真心仰慕陛下呀!”

    周朴见这阵仗忙挥手,暗中自有侍卫过来拉了崔云秀下去,这厢疾步追了上去,

    “陛下……”

    燕韫淓头也不回的冷道,

    “周朴此事你可有参与?”

    周朴闻言吓得膝上一软立时跪了下去,

    “陛下……陛下,前头是有人给奴婢递了话儿,说是照应这崔氏女一二,不过却是未曾提过她有此一举,奴婢……奴婢确是不知的!”

    燕韫淓闻言顿步回头,低低道,

    “周朴……朕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旦有所疑之人……如何处置你也是心里明白的……”

    他满意的见那周朴匍匐在地的身子一震,接着道,

    “不过你是朕身边的人,便再给你一回机会,一奴不侍二主,你可是明白?”

    周朴忙颤声应道,

    “奴婢明白!”

    ……

    当晚,落到了大内侍卫手里的崔云秀也不用燕杰使甚么手段便自家招认了,燕杰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却是摸出了几个早些年崔家埋在宫中的暗线。

    东宫之中也有崔家的人,燕韫淓想了想命周朴亲自过去报给了穆红鸾,穆红鸾又将人交到了霍峻熹手上,待到那崔云秀被送回了河东崔家,宫中的秀女们又被各自安排下去之后,霍岐熹却是又将那人带到了穆红鸾面前。

    穆红鸾有些诧异的瞧着这个相貌普通的太监,问霍峻熹道,

    “这是……”

    霍峻熹应道,

    “殿下,如今这人已是弃暗投明,投了殿下这边,以后奴婢会安排他做了这东宫一方主管太监,也方便崔氏与宫中联系!”

    穆红鸾立时明白他的用意,当下点头问道,

    “你叫做甚么名字?”

    那人稍一迟疑却是余光瞥到身旁的霍峻熹衣角一动,不由身子便是一抖,抬头看了一眼霍峻熹,见他目光深沉如渊,里头竟似藏着一个魔鬼一般,身子又是一抖,

    “回殿下,奴婢……奴婢名叫苟福!”

    “好!”

    穆红鸾瞧在眼中不动声色,便点头道,

    “你即是投了本宫,日后只要好好做事必不会亏待你的!”

    “谢殿下不杀之恩!”

    那苟福不久果然做了东宫一名不大不小的管事,专往宫外传递霍峻熹故意泄漏的消息。

    河东崔氏那头崔町听了崔云秀带回来的口信,却是面色阴沉久久一言不发,一旁的崔畔则沉不住气恼道,

    “果然是鸟飞尽良弓藏,如今燕韫淓是要过河拆桥么?”

    外人瞧着燕韫淓父子崛起神速,却不知这背地里河东崔氏出了多少力。

    古往今来坐上皇位之人,也不知是不是全数都会染上翻脸不认人的毛病,燕韫淓想要均田分地复民生,这头一个果然便是拿崔氏开刀了!

    崔畔见自家兄弟仍是低头不语,不由怒道,

    “怀安,如今你可是崔氏一族的家主,怎么做你也要拿个章程才是!”

    崔町摇头摆手,

    “事到如此,若还想河东崔氏再平安个百年,还是想法子应付那巡查御史吧!”

    崔畔闻言却是不甘嚷道,

    “难道……我们便只能任燕韫淓随意摆弄么?”

    崔町应道,

    “陛下让云秀带话回来,便已是留了情面,趁着御史未到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做些事情,若是陛下真有心要为难河东崔氏,只怕御史秘密到了河东,杀我们个措手不及,那才是真正糟糕了!”

    崔町接着又叹气道,

    “这也是我错算了陛下对小妹妹的心思,以为送一个云秀过去,他必是爱屋及乌,没想到……”

    没想到陛下这是宁缺毋滥……

    倒也是……云秀虽说同样出身崔家,但毕竟不如小妹妹这般乃是当家人正室夫人所生的嫡女,自小吃穿用度都是精致的无以复加,又是名师悉心教导,自家这两个妹妹从小花的银子,便是照着样儿打个一般大小的金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只可惜一个太过刚烈,宁愿一死也不愿苟且。一个福气太薄,若再熬上几年,做上一国之后,我河东崔氏也不至如此行事。

    唉!

    想起自家那皇帝妹弟与太子外甥,崔町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广陵实则还算是性子温和念旧情的,怕只怕长青……”

    长青那孩子自小与崔家就不亲,再一个又是性子暴躁,翻脸无情的主儿,怕只怕以后他若是继位,河东崔氏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想到这处不由对崔畔道,

    “吩咐人请了各位族老,还有各位管事说话!”

    趁着燕韫淓还念着旧情,对他们多有软了手,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吧!

    新年一过,燕氏父子便在朝中推行新政,却是头一个拿了大宁众世家开刀,派出了几路巡查御史,彻查各地私吞田地,偷逃赋税之事,其中几位刚正不阿的御史之中,便有那有名的“汪窟窿”——汪傲。

    此君自出使辽国之后,回来大骂刘通老儿误国,刘通恨他恨得牙痒痒,只为显大度容人倒也不好对人出手,左右这汪傲在御史台本就是坐冷板凳的,便仍旧将他凉在一边就是了,竟半分没有提汪傲出使辽国有功,奖赏功绩之事。

    那汪傲倒也不在意,仍是每日上衙,旁人见他换了一身衣裳,不再穿那窟窿衣裳,便问道,

    “汪窟窿如今为何没有窟窿了?改换衣衫必是兜中有银了,想来汪兄这一趟出使辽国必有收获?”

    此话自然是讥讽他自诩清官实则还是暗中伸手,却不料那汪傲却是哈哈大笑,

    “正是如此,本官出使辽国得一件体面官袍可穿,实乃是借此次谋私之故,不过本官所昧之财尽皆穿于身,可袒露于朗朗乾坤之下,不知诸君可敢与吾同袒露乎?”

    众人闻言皆不再言。

    这汪傲坐了两朝的冷板凳,待到了燕韫淓上位却是被提为了巡查御史,代君王巡视地方,明查诸般犯上枉法,欺民霸凌之事,汪傲得知自己乃是陛下亲点,跪下接旨对着皇城方向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大声应道,

    “臣蒙陛下器重委以重任,必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厢打发了颂旨的太监,对围上来恭喜的众人毫不留会,一路急奔回到家中翻箱倒柜,他那老妻见状出来喝道,

    “你这是闹腾个甚么?家里统共就那么几两银子,你这是又见着谁日子难过,要去接济?”

    汪傲却是大笑道,

    “夫人快快寻了银两出来,为夫要去做一件新官袍!”

    老妻诧异道,

    “前头官袍还齐齐整整并无破损,为何要做新的?”

    汪傲将那圣旨往供桌上一放应道,

    “如今这大宁换天改地,又是一番新气象,为夫自也要抛却过往,焕然一新,提那上方宝剑为陛下大杀四方!”

第五百二十八章 胆最大

    汪傲那老妻听了也是抚掌大笑,

    “好!好!夫君壮志得酬,当饮三瓢尔!今日不但有新官袍还有酒可饮!”

    当下吩咐自家大儿媳妇,

    “去!去墙角挖了我们那瓦罐出来!”

    大儿媳妇应声去了,挖出来瓦罐打开里头共计铜板一百六十八个,汪傲老妻笑道,

    “一百个铜板做衣裳,四十个为夫君做盘缠,余下二十八文买浊酒一壶,再买些菜肉为夫君壮行!”

    如此这般,汪傲吃过老妻的浊酒一壶,与家中妻子儿子等告别,由太子燕岐晟亲自相送至临安城十里外,便奔赴河东代天子巡视去了。

    前朝之中风起云涌,穆红鸾这后宫因着有前头诸般梳理,又有霍峻熹帮手已隐隐有了稳坐钓鱼台之像,只这一日却有人在东宫门外求见,待到来人进来行礼却是吓了穆红鸾一跳,

    “素圩娃……你怎得……怎得……”

    指了她的肚子却是说不出话来。

    肚子微凸的素圩娃立在那处冲着穆红鸾微笑,

    “殿下,前头便想要进宫来了,但听说你们汉人的规矩,怀了孕的妇人要三个月坐稳了胎,才能出门行走,如今满三个月了,我便来见你啦!”

    穆红鸾忙下来拉了她过去坐下,

    “你……你这几时成的亲,我怎得都不知晓?”

    素圩娃倒是大方,

    “殿下……我还未成亲呢!”

    穆红鸾闻言大怒,

    “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你,待本宫为你讨回公道!”

    这素圩娃虽说是西夏人,但好歹也是自己带回临安的,又看在细封延的面上,总要对她照顾一二的,怎得她在自己眼皮子下头被人弄大了肚子,自己竟半点不知!

    她成了这样儿,以后细封延回来,自己也不好交待!

    那素圩娃听了却是哈哈一笑,

    “殿下,没有谁欺负我,是我欺负了别人!”

    穆红鸾听的便是一呆,

    “你……欺负了别人?”

    说起这个素圩娃却是咬起了牙恨道,

    “便是那该死的家伙,前头不想搭理他,他偏偏要来惹我,到后头待得我心头有了他,倒要拍拍屁股走人了,说甚么要去做极危险的事儿,要让我等他两年,若是平安归来便迎娶我,若是不能回来,便让我自己寻人嫁了!”

    说到这处气得直绞帕子,

    “殿下……,你说他是不是最最可恨可恶的男人!”

    穆红鸾听到这处自然是明白那男人是谁了,当下连连点头道,

    “果然……就是个可恶之极的男人!”

    前头见孙延荣回临安,穆红鸾还当他能回来不走了,没想到待到公爹登基之后,得知长青有意待得大局定下之后,要对大辽用兵,却是立马二话不说要回转辽国,只这么一来,素圩娃

    便被他抛下了!

    这孙延荣也是,即是前途不定,为何又来招惹人,如今撩得人芳心相许,就说甚么让人等两年便拍屁股走人了,何止是可恶可恨,简单是该死!

    素圩娃见穆红鸾也是义愤填膺,将她引为知己,当下得意笑着一拍肚皮道,

    “殿下不必气愤,左右我如今也有了他的种了,不怕他不回来!”

    素圩娃如此大气豪迈,饶是穆红鸾两世为人,自诩心胸不同一般女儿家,也是被她吓了一跳,

    “你……你同他……”

    素圩娃哈哈大笑,

    “那男人想跑,我便想法子在他的水里下了药,把他绑在房里三日……”

    又拍了拍肚皮,

    “所幸佛爷果然慈悲,让我有了他的孩子!”

    穆红鸾呆滞的瞧着她洋洋自得的样儿,半晌才能开口问道,

    “素圩娃,你们西夏的女子都是这般……这般……”

    都是这般大胆,遇上喜欢的男人就下药弄进房里去强上了再说?

    果然素圩娃哈哈笑道,

    “殿下定会觉着我不知廉耻,强上男人,不过我们西夏人不同汉人,我们那处男女寻欢最是平常,常常有那荒野之中的妇人为求家中多一个男人,相中了过路的汉子便拉着到路旁草丛里春风一度的,这些在我们西夏人眼中算不得甚么!”

    素圩娃说得乃是西夏偏远之处的乡民,似她这类贵族出身的女子,多也是受汉化影晌早就摒弃了此等风俗,不过相较汉人女子,西夏人于女子贞洁之上看得并不甚重,因而素圩娃这类在汉族眼中惊世骇俗的行径,在她看来不过是同喜欢的人生个孩子罢了,不值当大惊小怪!

    穆红鸾也是那迂腐的老古板,见素圩娃自己都是坦然面对,当下也是笑道,

    “你即是打定了主意,我自然也是望着你平平安安生下这孩子的!”

    素圩娃应道,

    “我自是会平安生下这孩子,好好养着的!”

    想了想道,

    “我这回进宫便是来求殿下的!”

    穆红鸾忙问,

    “怎得……可是有甚么难事儿?”

    她一个人孤身在这临安,如今又怀上了孩子,想来日子必是不好过的!

    “可是需要人手,我派两名有经验的宫女过来助你如何?”

    素圩娃却是摆手应道,

    “产婆一类我自家在临安出银子寻就是,那混蛋走时倒是给我留了大半身家,加上我自己的,这辈子吃穿必是不愁的……”

    顿了顿道,

    “只我有了这孩子,他却是不知晓的,殿下可知他如今身在何方,替我送个信儿给他吧!”

    穆红鸾听到这处不由的又是眉头乱跳,

    “你竟是不知如何给他关信儿么?”

    说到这处素圩娃又咬牙道,

    “那混蛋只给我留了银子,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我也不知如何去寻他!”

    穆红鸾听了也不由暗骂那孙延荣,这小子行事怎得还似以前般孟浪!

    当下应道,

    “此事包在我身上,必为你将信送到的!”

    长青与孙延荣一直有联系,倒是不怕寻不到人。

    素圩娃又道,

    “殿下,我还有一桩事儿!”

    “尽管言来!”

    “前头他走时曾说过,那开国公夫人在府中整日守在佛堂中清修,日子过的清苦孤寂,殿下可有法子将开国公夫人接出府来,我……我也好替他奉养!”

    穆红鸾点头应道,

    “好!此事倒也不难,自然也落在我身上就是!”

    素圩娃这女子对孙延荣倒是用情至深,孙延荣那小子能遇上这样的女子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那小子敢负了素圩娃,即便他是长青的人,老娘也要他没有好果子吃!

    素圩娃当日在东宫之中待到天黑,宫门要落锁时,才由穆红鸾派了东宫侍卫送了她回去,待到燕岐晟一更天回内殿时,却见穆红鸾正斜倚在床头,一面看书一面等着他,过去取了她手中的书道,

    “少在灯下看书,仔细坏了眼!”

    穆红鸾正等得眼皮子打架,见他回来便起身伺候他洗漱,燕岐晟一面解衣一面问道,

    “长真若是有事,便派人去前头传信给我,倒不必等到这般晚才睡!”

    穆红鸾在后宫之中,每日事务并不轻松,夫妻二人又是勤勉之人,每日早起一起练功,吃罢饭又各自分开办事,要待到天黑才能见着一面,这些日子燕岐晟忙碌,回来时长真常常都已睡熟,见她今日强撑着等他,不由的有些心疼。

    穆红鸾应道,

    “这事儿也不好让人传话,更不好在前头说……”

    当下将素圩娃进宫的事儿一讲,燕岐晟听得哈哈大笑,

    “没想到孙延荣那小子竟有这般艳福……”

    那西夏女人倒是个厉害角色,也不知孙延荣那小子受不受得住!

    穆红鸾也觉得有些好笑,

    “我也没想到素圩娃有这般胆气,敢未婚先孕……”

    这事儿燕岐晟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之后穆红鸾又亲自去了一趟开国公府,口中只称太子爷念着与孙延荣儿时的情谊,特意遣了太子妃前来探望,那原本在佛堂之中念经吃斋饭的国公夫人被请了出来,却是两鬓斑白,身形削瘦,只好在她精神还算得不错,见着穆红鸾下拜口称殿下千岁。

    穆红鸾忙叫了她坐下说话,两人闲话几句家常之后,穆红鸾却是暗暗冲她递了一个眼色道,

    “看老夫人面色似是有些不好,可是有甚病痛?”

    开国公夫人应道,

    “劳殿下过问,老身这身子骨确是有些病痛!”

    听得她所言,一旁的开国公孙诚却是忙忙的清咳,连打眼色,

    “这殿下面前如今能称有疾,有甚么事儿私下讲来,何苦要同外人诉说!”

    只没想到自家夫人连眼风都不给他一下,接着道,

    “老身这些时日,时常半夜不能眠,白日里又咳嗽不断,饮食不思……”

    “哦……那可是要早早瞧了大夫才是!”

    穆红鸾想了想吩咐道,

    “来人,把宫中的御医请来为开国公夫人瞧病!”

    那开国公孙诚忙道,

    “不必劳动!不必劳动!只不过些许小病倒用不着劳动御医,请这临安城中的大夫就是了!”

    穆红鸾丹凤眼儿一扫,扫过一旁侍立的几名小妾,站在前头那个半老徐娘还有些风韵,想来便是开国公最宠爱的姨娘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时光转

    穆红鸾瞧着众人似笑非笑道,

    “开国公不必客气,本宫此来乃是受太子殿下所托探望老夫人的,老夫人有甚么病痛尽管同本宫讲就是,想太子殿下与延荣兄乃是自幼的玩伴儿,从小情谊深厚,如今延荣兄在外头行商不易,家中老母又身染病疾,太子殿下怎么也要代延荣兄尽一尽孝心的!”

    开国公孙诚忙道,

    “不敢当!不敢当!”

    穆红鸾又对开国公夫人笑道,

    “夫人且宽心,如今延荣兄不比从前,在外头也算是有了些身家,以后回了临安自有您享福的日子,有太子殿下照应着您,其余烦人烦事皆可不必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开国公孙诚强笑道,

    “殿下放心,夫人与臣乃是结发的夫妻,相伴多年,臣自来最是敬重她的,这府里上上下下也无人敢冒犯她的!”

    “哦……是么?”

    穆红鸾仍是笑意盈盈,

    “想来也是,老夫人这都住进佛堂了,若是还不能得清静,那便真没法子住人了!”

    孙诚闻言只觉着背后冷汗直冒,他也是没想到燕韫淓能登上帝位,更是没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孽子,如今还能与太子殿下交好,想到往日里对嫡长子和正室夫人的刻薄寡情,不由的心头一阵阵发凉。

    只那姨娘却是不知好歹的,前头孙诚还曾求到蒲国公名下为自家儿子谋了个差事,只那差事实在没多少油水,正想寻个更好的呢,却没想太子妃殿下上门了,当下连连冲着孙诚使眼色,孙诚却是暗暗恼怒,

    “这婆娘平日里瞧着精明,为何此时倒必起糊涂来了,太子妃殿下这一回来摆明了是给那孽子撑腰的,如此做派分明就是在记恨前头的事儿,那孽子不在太子殿下面前挑拨是非已是大幸了,你还枉想着能沾他的光不成!”

    想到这处转过脸并不理会姨娘的脸色。

    说话间御医已是到了,当着众人给开国公夫人号脉,之后上前禀道,

    “禀殿下,开国公夫人身子虚弱,长久忧思于心,不得纾解,若是再不放开心怀,只怕于寿元有损!”

    穆红鸾听了眉头高挑,目光扫过孙诚却是冷冷一笑,问御医道,

    “依着御医所见,应如何症治?”

    御医想了想应道,

    “忧思郁结多是生活环境令人烦忧所故,若要纾解可移居他处,换一个新地方!”

    穆红鸾闻言点头却是笑道,

    “这好办……老夫人,本宫倒是有不少环境清幽的好地方给老夫人养身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老夫人便随了本宫走,早些搬走也早些养好身子!”

    开国公夫人一听便点头,

    “多谢殿下!”

    只那孙诚听了却是大惊,

    “殿下……殿下,这……这是万万不可……”

    她若是走了这一大家子靠着谁来养?如今那孽子虽说在外头挣了不少银子,却是半分没有拿回家里,便是连他这老子都不曾回府来见一面,良儿的差事又没有着落,一家大小全靠着夫人的嫁妆铺子在维系着,若是她一走……

    不成,便是要走也要把银子留下!

    “有甚么不可的?”

    穆红鸾站起了身,玉面含霜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众人纷纷低头却听得她沉下声音对孙诚道,

    “怎么……难道开国公是不放心本宫?”

    “不……不不,微臣不敢!”

    “那是……开国公不想你的正妻身子康健?”

    “不不……自然不是的!”

    “那便好……不必多言,此事本宫定下了!”

    当下再不理孙诚,吩咐下头人道,

    “立时过去陪了老夫人将东西收拾干净,我们即刻便走!”

    说话间目光流转笑道,

    “老夫人可要好好收拾收拾!”

    当日穆红鸾便将孙延荣的亲娘带出了开国公府,那小小的佛堂之中,果然被收拾的一干二净,甚么地契、银票之类的全数搜刮一空,便是连一根针都没有给开国公府留下。

    之后却是又趁着开国公府的人还未回过神来,连夜将人送到了城外一处宅子里,在那处崔老夫人见着了肚子微鼓的素圩娃,素圩娃上前来扶她却是口中叫着,

    “母亲!”

    崔老夫人大惊,

    “你……你是何人?”

    素圩娃扶着肚子娇羞道,

    “我是您的儿媳妇,这肚子里的乃是您的孙儿……”

    老夫人闻言又惊又喜,

    “你所言可是当真?”

    “回婆母……自然是千真万确的!”

    老夫人听了大喜连连对空膜拜,

    “佛祖慈悲!佛祖慈悲!”

    一时之间崔老夫人如果吃了一剂仙丹灵药一般,瞬间精神百倍,一扫之前衰老之态,拉了素圩娃的手道,

    “好孩子!有我在……你好好养胎就是!”

    待到远在辽国的孙延荣接到信时,一双眼却是瞪得如牛眼一般大,腾一声自地上跳了起来,

    “这……这女人……这女人怎么这么傻!”

    这回可是不比前头,前头入辽国行商走马,虽说也是提着脑袋耍但总归心里还是有些底数的,这一回却是去那赤真的地盘,为太子爷打探赤真人与辽人交战的军情!

    要知晓辽人虽多年汉化,便在南人眼中仍是野蛮未开化,而那赤真人却是比辽人更加野蛮蒙昧,乃是真正的茹毛饮血,残忍嗜杀,此一去凶险万分,自己将那女人留在临安也是为了她好,却没想到临走时竟被她给……

    想到自己临走那一日清晨,蜷缩在自己怀中的丰满身子,不由的暗吸了一口气,

    “老子这回定要保了一条命回去,待回到临安再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日子一旦忙碌起来,便如白驹过隙流转的飞快,前头才过了年关,转头便又是一年,眼看着春光正好,去了厚厚的冬衣,穆红鸾才惊觉丑奴与秀儿、灵均都又抽高了一截,去年的旧衣已是不能再穿,便预备着给孩子们做新衣。

    这厢正坐在那处,同冬雪与秋兰一起翻看布料与花样,一旁几个新晋的小宫女也是嘻嘻哈哈围在一旁,却见得燕岐晟撩袍子迈了进来,

    “殿下!”

    几人过去行礼,穆红鸾见他眉梢间隐现兴奋之色,便知是有喜事就笑着问他,

    “长青这是有何好事?”

    燕岐晟摆手将人摒退了下去,这才坐到她面前道,

    “爹爹这一回发了狠,一口气斩了十六名阻扰新政的官员,那十六颗人头如今正被挂在宫墙外头示众呢!”

    穆红鸾闻言便笑问道,

    “公爹下了狠手,想来必会威慑不少人!”

    燕岐晟过来蹬掉靴子,将头枕到了穆红鸾的大腿之上,舒服的长叹一口气,笑着应道,

    “这也是太迟了!若是依着我的脾气早将那帮子人给砍了!”

    这一帮子昏庸无能之辈,饱食终日不知民间疾苦,空长了一张刻薄尖酸的臭嘴,一上朝便大谈甚么祖宗家法,甚么太祖当年曾言与士大夫同治天下,甚么妄动根基天下不安,甚么民无约束必是祸起之由……

    这些人便是如此,若开口问政事,议如何复民生惠百姓时,只会空谈无半点儿实用之法,待到真要做事儿时,这帮子人便跳出来左拦右挡,这也不成,那也不行,若问要如何应对,却是两眼一翻,双手一摊,没有法子!

    说起这个,燕岐晟便肝火大盛,

    “要依着这一个个不干实事,光耍嘴皮子的,全数给罢爵夺官充入边军,在那处同辽人打上几仗便知晓甚么是民生多艰了!”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

    “这一回长青可算是如愿了,想和推进后头的事儿必可势如破竹!”

    燕岐晟笑着伸手去拉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之中揉了揉,

    “如此一来,这一年我怕是要在外头奔波了!”

    穆红鸾笑道,

    “长青能大展拳脚乃是大大的好事,为妻自然鼎力支持!”

    待到了四月,燕岐晟果然带着人出了京,虽说公事繁忙,但每隔五日的一封家信却是雷打不动,穆红鸾留守宫中,安心教养孩子们,打理宫务,前头燕韫淓坐镇指挥着儿子如火如荼的推行新政,前朝翻天覆地,后宫却是波澜不惊,自然这后宫之中也不是说并无半分波动,只穆红鸾在后宫之中一人独大,她的规矩又极严,又一个霍峻熹在一旁打杀起人来半人不手软,如此威慑之下,有心人想动也不敢了!

    待到春去夏来,七八月正是热得心头烦闷之时,四丫却是写信回来了,穆红鸾展信一看,立时哭笑不得,摇头叹道,

    “这事儿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

    却说那四丫与细封延夫妻二人,一路夫唱妇随,卿卿我我的游山玩水,甜甜蜜蜜好不惬意,这一日二人游到了蜀中见得这处风景绝美,人皆热情,都极看这天府之地,山中名秀所在。

    四丫发愿要游遍蜀中美景,尝遍蜀中美食,二人遂在成都府赁了一座宅子住下来,每日里无事闲逛,遍尝美食,此间邻人极是热情,无事极爱邀人聚于院中闲谈。

    待得晚饭过后,天色还未暗时,细封延便同一帮汉子半赤上身,端坐在树下,手摇蒲扇,闲话古今逸事,说到高兴之处人人哈哈大笑,说到伤心之处个个垂头叹气,倒也十分融洽。

第五百三十章 西夏印

    正说的热闹间,却见得有人远远过来笑呵呵同众人招呼,抱拳笑道,

    “明日里老汉的侄儿成亲,还请众位乡邻过来吃一杯水酒,凑一凑人气!”

    众人听了都笑着点头,

    “原来是光伢子成亲,自然是要去的!”

    那老汉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几位哥哥要早些过来,也好帮兄弟招待一下客人!”

    “好说!好说!”

    众人点头,那老汉儿又对细封延道,

    “席兄弟也要早些来吃酒!”

    “细封”这姓氏乃是西夏人才有,他到这处报名姓,旁人只当他姓“席”名封延,细封延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着应了,

    “自然要去为老哥哥祝贺的!”

    这厢客气一番,老汉儿自离去了,旁人知晓底细的便道,

    “也是难为他了,这么些年一个老鳏夫一直未娶,只将自家侄儿拉扯长大,如今都能娶亲了!”

    旁人也应道,

    “那是他兄弟的儿子,都是自家的骨肉,亲侄子同亲儿子也是一般的,以后光伢子好好孝顺他就是了!”

    细封延听了心头触动,却是神色一黯,众人坐在树下又说了一阵子话,待到天全黑尽众人才各自取了屁股下的马扎回家去了。

    这一夜细封延回家却是格外的沉默,只他一惯话少,四丫也未察觉。

    待到第二日二人早早起床,去赴那光伢子的婚宴,这婚宴请的皆是附近乡邻,宴席上菜肴虽不丰盛,但胜在量足,酒虽浑浊,但众乡亲吃十分开怀,细封延本就酒量不好,不过几杯酒下肚便醉了,四丫在邻人的帮扶之下将细封延弄回了家中。

    细封延伏在床铺之上口中却喃喃自语,四丫伏耳听去,只听得他口中直唤父母,

    “……儿子也是无奈,如今……如今一片混乱……儿子……儿子也是无能为力!”

    四丫听了长叹一声,心知他这还是挂念着西夏,倒也怪不得他心心念念的,西夏如今乱成一片,各部族互相厮杀,为争权夺利全然不顾百姓生死,他们虽远在中原,但时有大姐姐送的信过来,西夏境内的事儿,他们也是知晓些的。

    四丫坐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拍抚他坚实的后背,却是久久不语……

    待到第二日细封延醒过来时,却见得满室阳光,妻子的身影正在屋中忙碌走动,坐起身奇道,

    “四丫,你这是在做甚么?”

    四丫冲他笑道,

    “即是醒了便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

    细封延闻言一惊,

    “不是说好了要在这处多住上一阵么,为何便要走了?”

    四丫笑道,

    “在这处呆久了便觉着厌倦,我如今又想起西北的风光来了,想回去西北!”

    细封延便是一愣,

    “四丫……”

    四丫笑着伸手去拉他,

    “快些起身吧!东西我来收拾,你去寻了房东说话……”

    细封延依言起来洗了脸出门去,到房东那处只谎称家中有事,不能再赁房子,不过即是自己毁约,多出来的房钱便算做给房东的赔偿了,那房东人极好却是坚决不肯多收,待到他们临走时还赠送了土产。

    待得马车远远离开了成都府,四丫都还在依依不舍的回望,细封延见此情形知她是舍不得,伸手揽了她的肩头道,

    “你若是舍不得这处,我们以后便仍回来这处定居如何?”

    四丫笑着点头,

    “此乃天府之国,风调雨顺,百姓和乐,人皆热情直爽,我瞧着倒比那纸醉金迷的临安强些,那我们便早早说好,以后年老便到这处定居!”

    细封延揽着她的肩头叹了一口气道,

    “原本是说好了陪你游山玩水,如今却为了我赶去西夏,倒是我失信于你了!”

    四丫只是笑,

    “与你有何干系,不过是我又念起西北风光,想回去瞧瞧了!”

    细封延沉默良久,叫四丫取了自己随身的包袱打开,里头有一个布包着的四四方方小包,

    “你打开瞧瞧!”

    四丫依言打开,却见得里头居然有一方印章,

    “这……这是甚么?”

    四丫识得些汉字,却是识不得西夏文字,只见得那印上有一个怪兽头颅,便问道,

    “这是个甚么印?”

    细封延看了一眼那印却是叹气道,

    “乃是我西夏国国王玉玺!”

    四丫闻言立时瞪大了眼,

    “你……你怎得从未对我说过!”

    细封延应道,

    “前头与你离开临安时,曾向太子爷求过一回情,去见过了细封圭……”

    细封圭父子如今被囚禁在临安的一座府邸之中,每日里除却没有自由,倒是美食美女样样不缺,细封圭父子前头刚入临安时还觉屈辱,只在这处住上一年半载,却觉此处简直是天堂所在。

    美女如云日夜伺候,又有美食爽口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大宁皇帝自诩乃是天朝上国,对待他们这一类的战俘,都是十分客气,下人伺候也是周到恭顺,细封圭父子在此处并无被人欺凌侮辱之感,顿觉此地比起西夏来好上百倍,便半点儿不思回国了。

    细封延过去见两人时,只见着两个膀大腰圆,比以前胖了足足两圈的叔叔与堂弟,细封圭背着自己儿子,将那西夏国印交给了细封延,

    “我如今是再不能回去了,你将这东西带出去,以你的本事只要登高一呼,必是应者云集!”

    细封延摇头道,

    “侄儿并不想做西夏王!”

    细封圭毫不在意的一挥手道,

    “不做便送给旁人,左右这东西我留着已是无用了!”

    想当初在大宁军冲入西夏王宫时,他便将这东西悄悄藏在了身上,总算是顶着一个西夏王的名头,大宁兵士倒是未扒光了衣裳搜他的身,之后这印又被他藏在囚车木板中间,以污物遮盖……

    就这么一路带到了临安,原打算是凭这东西救自己一命,却是没想到大宁皇帝并无杀他之心,如今的日子过得比在西夏当王都强,早知如此自己早就来投大宁了!

    细封延拿了这国印在手中,也是无甚用处,随意塞进包袱里头,他自己不在意连四丫都未曾告诉,只前头见着那光伢子成亲,见得那老汉儿满面红光,喜气盈盈的样子,不由忆起了自己少时,细封圭虽说登基后对细封延多有猜疑,但在他幼时也是多有照顾。

    细封延忆起少年事,突然只觉思乡之情泛滥于胸,又想起西夏如今的情形,不由多吃了两杯,这才醉倒。

    四丫听得他言便应道,

    “你即是想念家乡,我们便回去瞧瞧,再仔细瞧瞧这西夏人中有谁贤良些,能胜任西夏王之位的,你便将这国印交出去吧!”

    细封延点了点头不语。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往西北而去,待到得西宁已是三个月之后了,入得西宁城见到了留守的朱光武,还有大着肚子的紫鸳,两两相见不由都是大喜,紫鸳上前拉着四丫的手上下打量笑道,

    “闻听得四娘子在临安已经成亲,之后游山玩水四处逍遥,如今怎得到这处了?”

    四丫笑道,

    “在外头游历许久,怀念起西北风光,便回来啦!”

    这厢低头瞧向紫鸳手上拉着的白胖小女娃儿,一眼圆溜溜的眼儿,黑白分明,小脸儿粉嫩嫩的,瞧着十分可爱,四丫蹲下身去抱她,

    “这孩子长得真好,我们走时大姐姐才说你有了身孕,算起来这孩子应是两岁出头吧,瞧着倒是比一般三岁的孩子还要高些!”

    紫鸳笑道,

    “这孩子随了她爹,生得高壮!”

    四丫瞧了瞧正同细封延说话的朱光武,朱光武确实生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不由笑着点头道,

    “以后这孩子定是个高挑的个子!”

    紫鸯点头瞧了瞧细封延,问四丫道,

    “你们这在外头游历了许久,便没打算定下来生孩子么?”

    四丫一面逗朱福儿一面应道,

    “却是不急,再等两年!”

    四丫夫妻被紫鸳夫妻迎入了府中坐定,细封延问起朱光武西夏的情形,朱光武经了这两年历练倒是比以前沉稳不少,应声道,

    “如今的西夏朝廷已是名存实亡,对地方再无管辖之力,部族之间纷争不断,便是不用我们出兵,西夏也已是乱成一锅粥了!”

    细封延听了低头不语,只他如今虽是四丫的夫婿但终归是西夏人,朱光武乃是西宁守将有些话不好多讲,只是热情招待二人住下。

    细封延在西宁府住了三日之后,对四丫道,

    “你且留在西宁等我,待我回去西夏瞧一瞧情形再说!”

    四丫点头应道,

    “我在这处有人照应,你尽管放心去就是!”

    细封延第二日就动身去了兴庆府,四丫在这府中呆着,紫鸳自然是悉心招待。

    转眼过去半月,这一日正与紫鸳闲话聊天,朱福儿这小丫正却是撅着小屁股,在廊下地上扒拉着东西,紫鸳一脸慈爱的瞧着她,招手叫她过来,

    “福儿过来喝水!”

    朱福儿听话的过来,四丫瞧着这胖胖的小丫头倒与自己小时十分相似,不由多了几分喜爱,伸手擦了擦小丫头汗湿的额头,

    “这孩子的名字倒是取得好,叫做福儿,就是个有福气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以印换

    紫鸳笑道,

    “这孩子确是个有福气的,她来了这家里,我便怀上了肚子里这个……大夫把过脉说是个男胎!”

    前头成亲那般久都没有动静,福儿来了,这肚子里的小东西便来了,可见福儿就是个生来带福的!

    朱福儿若是没福气,又怎么会没被扔在城外的乱葬岗而是被朱光武收到了膝下!

    四丫不知朱福儿身世,笑着点头道,

    “先开花再结果,女儿来了,儿子自然便来了!”

    紫鸳笑着让福儿过去,

    “去……摸摸你姨姨的肚子,也带个弟弟妹妹给她!”

    朱福儿哈哈笑着,果然伸出小肥手去摸四丫的肚子,

    “弟弟……妹妹……”

    四丫笑着任她小手在肚子上乱摸,抓了她白嫩嫩的小手儿亲了一口,

    “我们家福儿若是给姨姨带个弟弟妹妹来,姨姨便给你打个金猪儿,好不好?”

    “好!”

    朱福儿眼儿笑成了月芽连连点头,正说话间却见得朱光武在外头急急进来,

    “爹爹!”

    朱福儿见着朱光武回来便笑着跑上去迎,只没跑几步见得朱光武后头,两名下人抬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不由吓得惊叫一声回身就往紫鸳怀中扑去,

    “娘!娘!我怕!”

    紫鸳忙抱紧了孩子与四丫一起起身观看,这一看不打紧,四丫差点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阿延!”

    朱光武抬手止住了扑上来的四丫,

    “四娘子莫怕,细封兄虽说受了伤,但未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而已,不过他身上大伤小伤不少,还需大夫进府诊治,你切莫上去动了他伤口!”

    四丫听了也不敢去碰细封延,只亦步亦趋的跟着,看着人将细封延抬进屋内,放在床上,她坐在一旁见那一身的鲜血,不由眼泪直掉,紫鸳在一旁也问朱光武,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得好端端的人出去,变成这样回来了?”

    朱光武应道,

    “我在外头巡城,斥候来报,说是前头五里有人被追,我赶过去一看竟是细封兄,这才救下了他!”

    追杀细封延的人可不止一拨,亏得斥候早早发现,若是去晚了,只怕见到的就真是一具尸体了!

    大夫这厢被请了进来,仔细查看过伤口之后,所说果然与朱光武一般,

    “伤口未伤及内脏,但手臂上有一刀极深,伤着了筋骨,伤者想来是一路奔逃,无暇处理伤口,因而失血太多,需得好好养上一阵子了!”

    大夫开药方,自有人去抓药熬制,四丫守在细封延的身边悉心照顾,却是一直到第四日中午细封延才悠悠醒转过来,四丫凑上去喜道,

    “阿延,你醒了!”

    说着话便哭了出来,细封延见了四丫,费力眨了眨眼神智回复清明,勉力抬手要去给她拭泪,

    “别哭……”

    四丫抓了他的手,自己扯袖子来擦脸,却是止不住的哭道,

    “你……不过就是回去一趟,怎得就弄成这样子了!”

    细封延闻言长叹一声,

    “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回去兴庆府,见了自家部族中人,却是一小心说漏了嘴,将自己身怀国印之事说了出去,却是没想到这些人面上个个都说,

    “阿延乃是族中第一高手,又有国印在手,我等当推尔为西夏王!”

    细封延推辞不受,只言要走,却不想竟被他们趁夜暗施杀手,派了数十名高手围攻于他,饶是他武功再高,也是猛虎架不住群狼,瞅准一个时机逃走,族中高手便一路追杀。

    而这消息也不知为何被传了出去,追杀他之人竟又加了好几拨,幸得他精于藏匿行踪,一路打打逃逃终是逃到了西宁城外,遇上了朱光武这才寻回一条性命来。

    听得他这一番经过,四丫哭道,

    “那东西有甚么好,左右我们也不想回去西夏,你也不想做那甚么西夏王,给他们就是了!”

    细封延却是冷笑摇头,

    “我原本是想给的,不过如今的西夏已成了虎狼之地,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给了他们也不过就是你争我夺,杀得血流成河,还不如……”

    还不如索性给了燕岐晟!

    这一路他早已是想得清楚了,西夏已成乱局,再无可重起之势,倒不如把这东西给了大宁皇帝,也好为西夏百姓争一个和平安乐!

    他这般打定了主意,待得伤势刚好,便提笔写信给了自家大姨姐,细封延深知自家妻子的大姐,在燕氏父子面前的地位,此事有她从中斡旋,想来必能成事。

    如此穆红鸾才会接到细封延的信,从头到尾的看罢不由叹道,

    “细封延虽无心权势,却也是真正的为国为民之人!”

    想了想,便换了衣裳亲至延福宫求见燕韫淓,燕韫淓此时正在书房之中批阅奏折,闻听太子妃求见,瞧了一眼身旁研磨的罗锦素,应道,

    “请太子妃进来!”

    “是!”

    穆红鸾进得书房中来,一眼瞧见了立在燕韫淓身后的罗锦素,虽是心头暗奇,倒是面上不显,行礼过后便道,

    “公爹,儿媳有一事要禀报公爹,此事还要您老人家定夺才是!”

    说罢看了一眼罗锦素,罗锦素会意忙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燕韫淓见着自家儿媳瞧着罗锦素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由清咳了一声道,

    “长真有何事要讲?”

    穆红鸾将细封延的信取了出来,

    “公爹请过目!”

    燕韫淓展开看完,沉呤半晌道,

    “此事对我大宁倒是好事一桩,正巧今日长青的信也到了,说是不日将要回京,待得他回京之后,便可由他去办!”

    穆红鸾闻言喜道,

    “公爹答应了?”

    燕韫淓笑道,

    “细封延将西夏国印交出,为秀儿换一个西夏王爷来做,此事于秀儿是好事,于大宁是好事,于长青和你也是好事!”

    细封秀如今年幼,待到成年之后才可就封地,他自幼长在长真膝下,由燕氏皇族教导,便是回到西夏也是心向临安,由他回去掌管西北一地,再有大宁军队驻扎,那西北之地想来是再翻不起浪来了。

    燕韫淓想得长远,如今的秀儿可是与丑奴自幼的情份,西夏一地经了长青以后数十年经营,再到丑奴得登大宝之时,想来西北一地便再无不臣之心,从自融入我华夏一族,再无敌我之分了!

    想到这处燕韫淓便提笔写下圣旨,却是依着细封延之言,许了细封秀西北王爷之位,待得他十八岁成年之后就封地,有节度军政之权。

    圣旨写好交给了穆红鸾,

    “长真,好好教导秀儿!”

    穆红鸾代自家养子领旨谢恩,正事儿说完便预备告退,燕韫淓见她要走,却是迟疑片刻道,

    “长真,你瞧着罗氏女如何?”

    穆红鸾有些诧异自家公爹会同自己谈罗氏女,想了想应道,

    “儿媳瞧着是个踏实过日子的!”

    燕韫淓听了不由一笑,

    “果然还是长真眼利!”

    这厢起身负手瞧向身旁那原本挂着小崔氏画像的空白墙壁,

    “为父预备退位之后带着她避世隐居……”

    穆红鸾闻言心头的惊诧再不掩饰,

    “公爹,您这是……”

    燕韫淓负手而立却是十分唏嘘道,

    “……我与环娘只长青这么一个孩子,他母亲生他时也是九死一生,好不易生下这么一个心肝宝贝来,我宠他,环娘也宠他,我怜惜环娘生育不易,便一直不肯再要孩子,将长青如珠如宝的养这般大,又为他娶了你这么一个贤内助,此生也算是对得起环娘了……”

    顿了顿转身道,

    “……说起来这皇帝宝座,也是长青当初为了你才起了此心,为父登基也不过是为了送长青一程,待得时间一到,长青能驾驭这朝政之后,为父便携了罗氏远离临安,纵情山水,你也说她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为父富贵半生,虽锦衣玉食,却是还真少有踏实过日子的时候,以后……便同她一起踏踏实实做一个乡间的富家翁吧!”

    穆红鸾听了却是立时眼泪掉了下来,跪下应道,

    “公爹对长青与儿媳的恩情,此生此世无以为报……”

    却是规规矩矩给燕韫淓磕了一个头,燕韫淓微笑着坦然受了她一拜,

    “为父同你讲这些,一是为了安你之心,好好辅佐长青,让他做一个好皇帝……”

    “儿媳定不负公爹所托!”

    燕韫淓微微一笑又道,

    “这二嘛……也是我一点私心,罗氏女性子耿直无心名利,对你也无甚威胁阻碍,你可不必防她,她……与我的事,我已是刻意压了下来,只后宫之中暗箭难防,以后还要长真多加照顾于她!”

    穆红鸾忙道,

    “公爹吩咐,此事儿媳放在心里,必是会好好照顾罗氏女的!”

    燕韫淓用心如此,穆红鸾如何不感动,回到东宫坐下却是犹自还在垂泪,

    “前世里我只得一个老鸨母亲,虽出身卑贱但待我极好,今世里有自己亲爹娘爱护,又遇上公爹这般为儿女着想的老人,又得偿所愿与敬哥儿相守,实在是老天爷垂怜,得了天大的福气……”

    亏得她以前还时常骂贼老天待她太不公平,此时间想来,原来这幸福和美的日子就在身旁,只要自己肯低头便能瞧见!

第五百三十二章 再征西

    穆红鸾越想越觉着自己幸运之极,心中感念家人对自己的好处,更是泪如雨下,这时节丑奴与秀儿却是手拉着手进来,见得她如此不由大惊。

    丑奴与秀儿长这么大,从未见母亲哭过,见这情形忙跑过来一左一右拉她的手,丑奴气得一张小脸儿铁青,

    “娘,谁欺负了你,儿子给你教训他去!”

    秀儿也紧紧贴在穆红鸾身旁,伸手给她擦泪,

    “义母,你受了何委屈,我丑奴给你报仇去!”

    说罢挽袖子便要叫人,穆红鸾忙伸手搂了两人,擦了眼泪将放在一旁的圣旨给秀儿看,

    “义母没有受委屈,义母是为秀儿高兴呢!”

    丑奴与秀儿展开圣旨来看,里头有些字认得,有些字认不得,不过大约的意思也是明白的,丑奴指着秀儿道,

    “秀儿,你要做西夏王爷了!”

    秀儿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甚么是西夏王爷?”

    穆红鸾笑道,

    “这圣旨乃是你阿爷提前颁下的,若要秀儿做西夏王爷还要等到他长大成人才是!”

    不过……这前头还要长青领兵为自己这义子荡平西夏境内一切不臣之心才成!

    丑奴听了却是担忧,

    “娘,那秀儿以后是不是要回西夏去了?”

    穆红鸾点头,

    “以后秀儿长大了,便是西夏的王爷,自然是要回去西夏的!”

    秀儿一听立时大哭,拉着穆红鸾的手嚷道,

    “义母,我不走!秀儿不走!”

    丑奴也嚷道,

    “我去找阿爷去,把这圣旨作废了吧!”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哄着两人道,

    “这还要十几年后的事了,现下里你们自是在一处的,以后待得你们都长大,就来去自由了,想在一处便在一处,想在大宁便在大宁,想在西夏便在西夏,岂不是极好?”

    两人听了,好似也觉着有理,左右十几年对于小孩儿来说是极漫长到不敢想的岁月,哭了几声便又放开此事不再哭了。

    穆红鸾叫了冬雪过来,

    “将这圣旨与前头那一道放在一处,好好收藏!”

    冬雪领命接过去,丑奴却是多了心眼儿拉着秀儿道,

    “我们去外头玩儿去!”

    两个自小玩在一处,心意相通着呢,丑奴一个眼色,秀儿立时明白了,当下手拉着手跑出去,穆红鸾只当他们是去玩耍倒也不在意,过去书桌前提笔给细封延写回信。

    丑奴这厢与秀儿出来却是悄声道,

    “我们悄悄去瞧瞧冬雪把圣旨藏在甚么地方……”

    秀儿有些不解,

    “为甚么要过去?”

    丑奴伸手一拍他额头,

    “你傻呀!我们先去瞧瞧圣旨藏在何处,以后若是长大了,你不想去做西夏王爷,我们就把圣旨偷出来毁了,没有阿爷的圣旨,旁人想让你走都不成了!”

    秀儿一听大喜,

    “好!这法子好……”

    两小商议完毕便仗着身子小,这宫里宫外的犄角旮旯早已熟悉,却是探头探脑跟着冬雪去了。

    这也是小孩子脾气,只当毁了圣旨便无人敢赶秀儿走,却不想想这东西乃是自家量产,想要多少没有?

    毁了一张再写一张就是了!

    只如此没想到倒引出祸事来了!

    丑奴与秀儿跟着冬雪,其实不过就是出了侧殿,到主殿后头寝宫之中,移开角落处的置物架,露出里头的暗门,冬雪身形隐入其中,两小瞧得眼儿瞪得溜圆。

    “没想到这宫里还有这样的所在!”

    实则这宫中有密室也不是甚么稀奇的事儿,似丑奴的宫中便有这样的布置,也不过就是给宫中主人存放一些私密重要之物的。

    两人眼瞧着冬雪放了东西又回复了架子,回去向穆红鸾复命了,这厢探头受探脑过去见伺候的人都在外头,便过去移动那架子,又学着冬雪的样子打开暗门,进去一瞧,见是不过一个成人高,左右十来步见方的储藏室。

    四面墙上都打了架子,上头零星放了一些木头盒子,两人一个个打开瞧来,很轻易便寻到了放圣旨的盒子,却是两个一样大小高矮的放在一处。

    丑奴与秀儿一人一个打开来看,一个正是封秀儿为西夏王的盒子,一个却是那燕韫淓的退位诏书,两人认得的字便念,认不得的便猜,竟是连蒙带猜弄了个八九不离十。

    秀儿见了喜道,

    “义父要做皇帝了!”

    丑奴却是不以为意,

    “有甚好惊奇的!”

    这皇帝本就是我们家的,阿爷做了便轮到爹爹做了!

    当下将圣旨卷了卷又放回了盒子里,两人若无其事的出来,半点不提两道圣旨的事儿,仍旧每日嘻嘻哈哈的笑闹度日。

    待隔了半月,燕岐晟果然回转临安,入了皇城先去见过亲爹,再回转东宫与妻儿相见,穆红鸾见他竟是比出去时黑瘦了许多,不由心疼道,

    “怎得出去一趟倒比在战场上还磨人,瘦了这么多!”

    燕岐晟洗漱完毕,斜依在榻上看着两个儿子在榻上打闹,闻言应道,

    “我倒宁愿是在战场上与人厮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倒也痛快,也好过同那帮子面上带笑,背后捅刀的奸狡之徒打交道!”

    这一路在外头与人斗智斗勇,明枪暗箭自然是不必提,其间有人送金银,又有送美女的,燕岐晟倒是半分不瞒讲给了穆红鸾听,穆红鸾听了只是笑叹道,

    “可惜我这辈子投了女儿身,下辈子倒是想做个男儿家,也尝一尝这左拥右抱,软玉温香的滋味!”

    燕岐晟闻言想了想点头道,

    “那下辈子我便投个女儿身,也似长真这般倾国倾城,绝代风华,能迷得夫婿神魂颠倒,再瞧不见旁的女子,只一心一意守着我过日子!”

    这情话儿说的穆红鸾心中一甜,冲他斜斜飞了一个媚眼儿,嗔道,

    “我几时迷得你神魂颠倒了!”

    燕岐晟被她这一眼瞄得身子一软,重重向她斜压了过来,伸手搂了她腰肢嚷道,

    “哎呀呀!不过离开几月,长真的功夫日渐精进,竟能以眼伤人了,我如今浑身无力,心儿乱跳,不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又是甚么!”

    穆红鸾咯咯笑着去推他,立时被他拉到了身上,一个翻身又被压了在下面,这厢正四目相对,气息相闻,含情脉脉的要说些知心的话儿,却那知背后突然一重又一重,丑奴与秀儿正跳到他背上哈哈的笑。

    燕岐晟这才忆起身边还有两个小祖宗呢,这两个小人加起来也有一百来斤了,再加上自己,他也怕压坏了妻子,只得挺腰绷紧了背上肌肉,生生受了两个小子的体重,待得穆红鸾细腰一扭,将身子自他腋下钻出时,他才轰然倒在榻上,任两个儿子揪着他后背的衣裳当马骑。

    瞧着妻子窈窕的身影快要转过屏风,忙伸手大叫,

    “长真,先去洗漱,静待为夫过来!”

    穆红鸾回眸,给了他一个似嗔似喜又似羞更似勾引的媚笑,人便消失在屏风后头,燕岐晟无奈回身,将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子翻到榻上,转眼又被他们坐到了胸腹之上,

    “驾!”

    丑奴坐在自家亲爹胸前,还抬了小脚,一脚踩到燕岐晟脸上,

    “唔……拿开!”

    就说生一个好嘛!这样的臭小子多来上两个,老子的小命都要不保了!

    燕岐晟回来一月之后,大宁便要兴兵西夏,这一回出兵,朝堂之上却是一片反对之声,所言无非自是言朝中初定,百废待兴,兴兵于国不利,又有前头多年与西夏相争,都是自卫保国之战,如今却是妄征他国,劳师动众,师出无名,实非大国仁义之举……

    如此种种,文官反对者众,只武将却是个个欢喜,摩拳擦掌道,

    “这么些年来总算盼到这一回了!”

    回回都是旁人打我们,这一回总算轮到我们揍别人了,那还不往死里揍!

    燕韫淓自不是那燕瞻与燕守敬,毫不理会众朝反对,命太子燕岐晟为帅领精兵十五万,汇合西北边军出征西夏。

    燕岐晟欣然上前领命,当日便回宫换了一身朝服,将自己的玄光甲披挂,又牵了那养得膘肥体壮的花里斑,提了自己那黑光泛泛的掩月刀,与妻儿辞别之后便出城去了城外禁军大营之中,大营之中手下一干众将忙忙列队相迎,见着燕岐晟入营个个上来行礼,

    “大帅,这一回我们兄弟总算能一展拳脚了!”

    “正是,太子爷,再这般憋下去,只怕是要憋出病来了!”

    燕岐晟哈哈大笑道,

    “放心!这一回乃是猛虎出了笼,蛟龙入了海,我等兄弟自然是要好好折腾一番,给他来个翻云覆雨,改换天地!”

    在营中整军五日,燕岐晟与点将台上点齐手下诸将,集齐十五万将士,这厢饮过燕韫淓亲手斟上的水酒三杯,跪下领众将士口呼万岁,

    “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凯旋归来!”

    三拜之后便起身由燕韫淓亲自扶上马去,手中马鞭一扬,便领着众将士出城往西北行军而去,穆红鸾领了丑奴与秀儿立在城门之上,眼看着旌旗招展,人如虎马如龙,一路往西而去,丑奴瞧得眉飞色舞,

    “娘,我也想跟着爹爹去!”

    穆红鸾笑着抚他的头,

    “待你再大些便可跟着爹爹出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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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初成亲时,李晋只要一想起家里那恶婆娘,当着众家兄弟也要骂一声,
“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