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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娶悍妇txt下载     娶悍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八章 洒脱去

    淑妃闻言立时呆在了当场,待到燕韫淓背影消失在回廊之中,才清醒过来,

    那罗氏女……那罗氏女不是前头被打发去观稼殿的秀女吗?

    据说其貌不扬,性子木讷,每日只知埋头做事,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竟早同陛下私通款曲!

    那女人听说不过也是出身小吏之家,父亲还做过赘婿,这样的女人陛下也瞧得上!

    猛然之间淑妃醒过神来,脸上立时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陛下,你是想告诉我……即然是那样的女子也比我好么!”

    难道……真得不是因为我出身卑微!

    阿玉真是不明白这世上情之一字,若是只以身份高低论男女之情,这世上又何来这么多痴男怨女?

    心里喜欢了,即然是低到尘埃也喜欢,心里若是厌恶了,便是天仙下凡又当如何?

    只可惜她不明白,到如今这时节还是不明白!

    淑妃失魂落魄的坐在殿中,直到燕岐瑜过来抱了她哭,

    “母妃!”

    淑妃回过神伸手轻轻抚了抚的头,

    “二郎,母妃有话同你说,你记好了……”

    燕岐瑜早已泣不成声,

    “母……妃……”

    “二郎,你且记住了,你的父兄虽不喜你,但你终究是燕氏的子孙,他们是不会害你性命的,只要你安份守己好好长大,以后得了封地就早早离开临安城,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再不要……再不要对皇位起心思了,只有这样你才能保得一条性命!你一定……切记切记!”

    “母妃!”

    燕岐瑜早已抱着她哭得昏天黑地,淑妃伸手紧紧抱了抱他,便咬牙狠了心肠推开他,

    “走吧!”

    一旁自有人过来将二皇子带了下去,淑妃转头看向几上的鸠酒,却是微微一笑,

    “我给你下毒,你赐我毒酒倒也算得礼尚往来!”

    取过来一口饮尽,不过几息便肚中剧痛倒在榻上,却是目光紧紧盯向了宫门的方向,只那处却是再无一人出现!

    燕韫淓这一世不得你爱怜,只唯愿下一世再不相见,再为人便做个平凡妇人,相夫教子,平淡和睦一生!

    ……

    被人带下去的燕岐瑜哭着奔去了延福宫,

    “父皇!父皇!”

    燕岐瑜哭得涕泪横流,跪倒在燕韫淓面前,

    “父皇,求您饶了母妃吧!求您饶了母妃吧!”

    燕韫淓端坐龙榻之上,低头瞧着自己这二儿子,良久长叹一声,

    “你母妃乃是咎由自取,朕饶她不得!”

    若淑妃只是想谋害自己,燕韫淓说不得会因着二郎的缘故饶了淑妃一命,大不了打入冷宫,待到长青上位之后,将这兄弟远远的打发出去,让他们母子在外头永不归临安,也是能一世享尽荣华的。

    只淑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勾结朝臣,妄想陷害太子!

    若不是霍峻熹早就觉察到淑妃的心思,又暗中将她身边的周良给拉了过来,今日自己说不得会气息奄奄卧躺在床上,看着长青被朝臣口诛笔伐,却无能为力!

    燕韫淓恨那淑妃心思歹毒,偏偏要选在长青得胜回朝之际,诱使毒性发作,长青那孩子,外头瞧着一派坚强,实则心里很是敏感重情,若是真让她得逞,即便知晓是被人暗算,只怕长青也要内疚伤心许久的!

    想到这处燕韫淓神更冷,

    “你母妃的事情不必再讲,朕亦不会再听,你从今往后只需好好进学,待到成年之后你哥哥会给你一块封地,自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平安喜乐就是!”

    燕岐瑜听了只是哭,

    “孩儿没了母妃,又如何能平安喜乐?”

    燕韫淓闻言眼中现出讥讽之色来,

    “你没了母亲便不会平安喜乐了,那……你舅舅家中那些表兄表姐们,如今可是没有父亲,他们的一生又会如何凄凉,可会平安喜乐……你想过没有?”

    燕岐瑜闻言身子一震,猛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看着燕韫淓冰冷的脸,喃喃道,

    “父皇……我……我舅舅家中不是失火,一家子都葬身火海之中了么?”

    燕韫淓听了冷笑道,

    “是不是失火你不明白么?这也是为父不想你多造杀孽,派了人将他们送出城去,如今他们已平安返回家乡,你舅母领着孩子们安心度日,为你舅舅守节却是立誓再不嫁人了!”

    此言一出燕岐瑜只觉得心头如坠了一块巨石一般,直愣愣的扯着他心肝脾肺往下拽,扯得气息不通,口舌发紧,身子发软,扑通跪坐在了地上,

    “父……父皇……”

    父皇知晓了!父皇知晓了!

    他……他怎么会知晓的!

    我们……我们做的事情如此隐秘,他……他……他怎么知晓的?

    燕岐瑜再是心狠手辣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只当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他们母子的所做做为,燕韫淓早就瞧在眼中。

    此时的燕岐瑜吓得脸色发白,心头乱跳,两耳嗡嗡作响,瘫在那处不知做何反应,却又听燕韫淓冷然道,

    “你每日里拿了字画来请教于朕……你敢说你当真不知晓你母妃是在做甚么吗?”

    “我……”

    燕岐瑜有心想不认,只张了张嘴,却是喉头发干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其实燕家二郎是个心思极机敏之人,比起他大哥燕岐晟也不遑多让,以前母妃过问他的学业,也不过就是问问先生说甚么,父皇又说甚么,自己瞧瞧他的字写得好不好罢了!

    只突然之间不知为何,每日都要亲自过来为他研磨,敦促他写诗做画,又推了他去向父皇请教。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但若是日日如此,燕岐瑜怎不会起疑?

    更何况每一次他回到宫中,淑妃就会亲手给他端药来,药碗用之后淑妃又亲自端了回去。

    有一回燕岐瑜喝了一碗之后,却是背着人悄悄吐在了茶盅之中,趁着第二日进学之时让身边的小太监拿到外头药铺去问,坐堂的大夫闻过药汁之后,便道其中有解毒清淤的功效,他心里便隐隐有些猜到了其中有蹊跷。

    只他心知母妃此举决不会害他,那……便必是在害父皇了!

    燕岐瑜思索一夜之后,便选择了默然不语,装做半分不懂的模样,今日里在燕韫淓洞悉一切的灼灼目光下,他终是无胆强辩,一张小脸白如纸一般,身子也抖如秋风中的落叶,诺诺不能成言,

    “唉!”

    燕韫淓仰面闭目长叹一声,

    “这都是做得甚么孽啊!”

    长青那孩子好好的,为何二郎就成了这样!

    是我的错!

    早知今日,朕又何苦让这孩子到这世上一遭!

    “唉!你回去吧!搬回含露殿去,以后你就在那里住着,好好跟着先生进学,待满十六岁之后便赴封地吧!”

    这事儿燕韫淓预备烂在肚子里,不给大儿子知晓,以长青的脾气要知晓自家兄弟有这弑父之心,只怕是半分也不会顾及兄弟之情的,他不想长青落下弑弟的名声,更不想小儿子小小年纪便断送了性命!

    “你去吧!”

    从此之后,你大哥继位,朕也要退隐田园,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燕岐瑜呆愣愣被人带了下去。

    燕韫淓一声长叹,罗锦素自后头转了出来,伸手扶了他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胸前,轻轻按压他的额角,

    “陛下,不必伤心,二皇子还小,又被淑妃蛊惑,以后待他再大些知晓了是非,还会是个好孩子的!”

    燕韫淓叹了一口气道,

    “但愿如此吧!”

    只可惜燕岐瑜终究还是执迷不悟,燕岐晟在时他畏惧大哥不敢有所异动,可后头丑奴继位,登基头一年他便于封地之中领兵造反,只他那点子声势在自家侄儿眼中不过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领兵平叛不过十日便将一切平息,之后燕岐瑜全家上下更是被自家侄儿亲自下旨,砍下人头来挂在了城门之上,任由来往的百姓指点观看了七日才算完,这乃是后话在此将燕岐瑜交待一番便再不提。

    却说燕韫淓下旨退位,也是大出朝野意料,明明陛下身子康健又借机肃清了朝中异党,正值年富力强大展宏图之时,怎得就退位了?

    众臣跪在大殿之上纷纷叩头请求,

    “陛下不能抛下臣等啊……”

    只燕韫淓去意已决笑着对众人道,

    “众卿家不必再相劝,朕生于富贵长于膏粱,能至帝位已是祖宗福泽,只人一生福泽有限,朕自觉已是享尽,还应留些给以后,吾儿岐晟雄才大略,锐意进取,论本事当在朕之上,朕将这江山交给他,是放一百个心的,诸卿以后当尽心为国,忠心辅佐,拜托诸位卿家了!”

    众臣闻听只得跪倒山呼,

    “谨遵陛下旨意,臣等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燕韫淓负手立于大殿之上,最后再环顾四周一番,眼中闪过释然之后哈哈大笑拱手道,

    “诸位……朕去也!”

    这厢却是潇洒退位,带着自家的红颜知己退隐临安城外盘龙山中,过起了田园日子,那罗锦素尽心陪伴了燕韫淓后半生,生有一子一女,倒是很得燕岐晟与穆红鸾照拂,一子封王,一女远嫁到了大宁西北路悉万丹部为族长夫人,倒也是平安幸福一生。

第五百七十九章 再一个

    燕韫淓这皇帝走的洒脱,身后诸事却是一概甩给了儿子,朝中众臣见这老皇走了,便一个个眼巴巴的等着新皇上位,只这位新皇却也是怪了,这旨意也有了,众臣上表请登基也上了,可燕岐晟只是不肯就位,每日里设了一张副座于龙椅之旁,端坐在上头与众人理政议事,却是只称孤不道寡,弄得下头群臣个个纳闷,不知应做何计较。

    这一日两日如此,五日十日还是如此,群臣摸不着头脑,便推了赵赫求见问询,

    “太子爷,这……这陛下都已移驾到盘龙山去了,听说将后山一处地儿圈了起来,要种地养鸡,还专叫了工部的人过去勘察地形,陛下的事儿已是办起来,怎得您这处还不正位?”

    赵赫与燕氏父子自起事之前便已是铁杆的蒲国公党,如今说起话来自然比旁人来得直白,燕岐晟听了只是淡笑不语,

    “赵大人不必心急,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这……这还需等甚么时机?”

    这旨意也有了,陛下也走了,朝里朝外无不翘首以盼太子上位,怎得就时机未到了?

    燕岐晟只是笑却并不言明,赵赫自那御书房中糊涂进去,又糊涂出来,只得按下心思又等了十日,这一日外头有太监来报,

    “殿下,外头有暗卫送太子妃口信来了!”

    燕岐晟闻言精神一振扔了手中的笔,

    “快!快!把人叫进来!”

    “是!”

    外头暗卫跪地禀报,

    “殿下,太子妃殿下离临安城还二十里地了……”

    燕岐晟大喜,

    “好好好!”

    当下便高声叫人,

    “来人,进来伺候孤更衣!”

    孤要亲自去接长真回临安!

    当下换了衣裳,骑上马便急匆匆出了皇城,一口气奔出二十里地的一处小镇之时,天色已是渐暗,燕岐晟由暗卫领着直奔那镇中的小客栈中。

    前头本预备着要亲自去哀崂山中接长真的,只没想到回到临安便出了那档子事儿,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只得写信将临安的事儿向长真说明,只说是待事儿平静之后自己再动身前去,只长真不放心他们父子,便自行动身回临安了。

    这一路自哀崂山出发时,长真送了信出来,中途又送了一回信,直到近临安时才又派人送信,燕岐晟每日里处理朝政,面上倒是一派应对自如,心里对妻子却是实在惦念得紧,好不易等到了信来,如何还待得住,快马寻到此地,入了这小客栈便往长真所在的上房扑去。

    “咣当……”

    一声,木门被他自外头一脚踢开,里头正在换衣裳的穆红鸾吓了一大跳,刚伸手去取一旁放着的宝剑,就见一道黑影进来一把抱住了她,

    “长真!”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穆红鸾立时软了身子,手里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长青!”

    小夫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阵子分离也不知隔了几百个年头了,当下紧紧抱在一处,都急切的打量着对方,燕岐晟如今身居高位,正值意气风发之时,倒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只穆红鸾却有些神色憔悴,花容苍白,燕岐晟瞧着不由心疼万分,

    “不说是在山中静养么,怎得越养倒越不好了!”

    这腰肢细的自己两只手都能对掐住了!

    说到这处,穆红鸾却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都怪你……若不是你……”

    话还没完,却听得外头一声暴喝,

    “登徒子,快放来夫人!”

    说话间剑气已至后背,燕岐晟眉毛一挑头也不回,反手一指弹在了对方的剑尖之上,

    “当……”

    一声金石相击之声,来人的剑尖被他弹得荡开,却是不死心,又一脚踢来,燕岐晟这才放开妻子回身与对方对拼了一脚。

    这时节才看清楚来人,只见此人一身劲装,生得星眸剑眉,宽肩乍背,倒是一副好皮相,

    他进来叫甚么?

    “登徒子,放开夫人!”

    这是来做护花使者么?

    燕岐晟立时醋海生波,回头望向妻子,

    “他是甚么人?”

    穆红鸾忙道,

    “这位林兄弟,乃是我路上遇到的朋友,也是要同路赶往临安的!”

    前头在路上遇上一伙抢匪,还未等自己出手,倒有这热心的林誉把人给打跑了,又听说是要去临安,便很是古道热肠的与她一同上路,是个侠义人!

    她当下又对那林誉道,

    “林兄弟不必动手,这位乃是我的夫君……”

    三言两语引见了两人,两个男人这才收了手,只看向对方的目光都有些不善,燕岐晟眯眼上下打量这林誉,心中暗道,

    “这小子生得倒是比我好看那么几分,这一路跟着长真过来,是打得甚么主意?”

    那林誉倒是年轻气盛,见着燕岐晟气势不凡却也不惧,只开口问道,

    “夫人,这便是你那丈夫么?”

    语气却极是不屑,将这般如花似玉的夫人扔到一旁不管,让她一人千里迢迢的赶路,为人夫者实是无情无义的很!

    这两人在那处你瞪我眼,我瞪你眼,穆红鸾眼见得场面不好,忙出来说话道,

    “林兄弟,夜深了快回去歇息吧!”

    林誉乃是听得她房中有声响,连衣裳都来不及穿齐整便冲出来护花的,如今见是人家夫君到了,也不好厚着脸皮再妨碍夫妻二人相处,只得悻悻拱手,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燕岐晟道,

    “那夫人也早些歇息吧!若是有事便叫我一声就是!”

    说罢转身出去顺手还带了门。

    燕岐晟瞧他那样儿却是气得鼻息咻咻,转头恨恨道,

    “这小子住你隔壁?”

    他看这小子头一眼便气不顺,甚么叫有事儿叫他一声,我们乃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能有甚么事儿要他这外人插手!

    穆红鸾见他这样儿便知是醋坛子又打翻了,当下忙过去抱了他的腰,

    “长青,你问旁人做甚么,一阵子不见你是不想我么?”

    她难得撒娇,燕岐晟立时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忙回抱了她道,

    “怎么不想,想得我这里都疼!”

    拉了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胸口,只摸着摸着又扯了她的手往下滑去……

    穆红鸾咬唇捶他,

    “你正经些!”

    这小客栈建得简陋,若是弄出些声响来,左右都能听到,她再大胆也没这嗜好让人听墙角!

    燕岐晟见状却是转身去寻她放在床上的包裹,

    “我们现下就走!”

    七手八脚收拾了穆红鸾的东西,拉着妻子便下了楼,后头诸事自然有跟来的人办理,叫了店小二把穆红鸾的马牵出来,夫妻二人立时便翻身上了马,

    “我们现下就回城去!”

    穆红鸾知他这时节正酸着呢,也不好拦他,二人连夜回了临安,待到了皇城之时已是深夜,总算燕岐晟如今名为太子,实为天子,皇城守卫也不敢依着宫规不许殿下入城,这厢皇城门大开,迎了太子夫妻入城。

    二人回到东宫,燕岐晟亲自伺候着妻子洗浴更衣,又叫人备了饭菜陪着她用了一些,才夫妻相携去瞧丑奴他们。

    二人进了丑奴的寝宫之中,却见得三个孩子都睡在一张大床之上,丑奴最是霸道,仰面朝天摆了一个大字,小肚皮露在外头,占着正中的位置正睡得酣,

    秀儿却是睡得最乖,侧身躺在里头,被子盖得规规矩矩,只灵均最可怜,小身子一半挂在床上,一半却是吊在外头,亏得人小身子软,这般挂着睡觉竟还能睡得嘴中吐泡。

    夫妻二人见了不由相视一笑,燕岐晟将灵均抱了上去,又给丑奴盖好了被子,穆红鸾吩咐一旁守夜的宫女,

    “好好伺候着!”

    一旁的宫女忙低头应是,夫妻二人这才手拉着手回转。

    待到了自己那寝宫之中,燕岐晟抱了妻子上床,这厢小别胜新婚自然好有一番亲热,不想刚要进一步,就被妻子给一把推了开去,燕岐晟不想她有此一招,不由便是一懵,

    “长真……长真……为何不肯让我近身!”

    说话间是一脸的委屈,那眼儿眨巴着,可怜兮兮,想了想突然怒道,

    “难道你看了上那姓林的小子……”

    才不让我近身?

    那小子生得倒是比我好看些!

    想到这处燕岐晟不由杀气大冒,要不然今儿晚上就派了暗卫把那小子给绑到出海的商船上去?

    穆红鸾躺在他怀中,却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关旁人甚么事,你还好脸说!前头我下山时,连师父都想跟着过来再揍你一顿的!”

    燕岐晟听得一头雾水,

    “为何?”

    前头老道士揍他可是半分没有留手的,鼻青脸肿都还没有解气,还要追到临安来揍啊?

    穆红鸾见他呆愣愣的样儿不由噗嗤一笑,拉了他的手往小腹上放,

    “你说……为何?”

    燕岐晟抚着她平坦的小腹,脑子里转了又转,想明白之后立时就傻了,半晌才抬头见妻子神秘中带着一丝喜悦的笑颜,

    “你……你……你又有了?”

    穆红鸾点了点头,见他似被人烫了手一般立时缩回了手去,不由娇嗔道,

    “怎得……你不欢喜?”

    燕岐晟立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欢喜……自然是欢喜的!”

第五百八十章 千金喜

    燕岐晟那样儿分明就是要哭出来了,怎会是欢喜,当下气得伸手去扯他脸皮,

    “你这叫欢喜么?”

    说着气哼哼作势要起身,

    “你不想要便罢了,我现下就叫御医,一碗药打了!”

    燕岐晟吓了一大跳,忙一把紧紧抱了她,

    “胡说甚么,打胎的药可是虎狼之药,你吃下去要有个甚么,是想要我的命么!不对……前头你还骑马了,你怎得没有早说!”

    想到她一路奔波千里回来临安,不由又气又恼,怒喝道,

    “你怎可如此不顾自己的身子!”

    想起前头她生丑奴时的情形不由脸一白,穆红鸾哪会怕他,回头一口咬在他胸口上,

    “这事儿怪得了我么,谁让你……谁让你……胡来的!”

    这孩子就是他们在哀崂山后山那回有的!

    穆红鸾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早问过老道士,自己与燕岐晟命中本就无缘,能有一个丑奴已是大幸,此生便不会再有孩子了,因此她与长青欢好,也从未服过避子汤之类的。

    只没有想到,她中毒一回,去了地府一趟,倒将那小东西带了回来,那小东西回到阳世间便是个阴灵,只每日里跟在她身边倒也不害人,地府里的差官一时也无暇来缉拿它,却是没想到自己与长青在后山胡闹那一回,竟被那精乖的小东西抓住了生机一现的机缘,借了那先天之气,钻进了自己肚子里!

    若不是临下山时自己被老道士拉着观星,瞧出天机有变,她还不知道那小东西跑去哪儿了呢!

    老道士看完天相又盯着她的肚子盯了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罢罢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它即抢了这一回先机投胎,便不好再伤它性命了!”

    更何况这小东西如今有紫薇星庇佑,已是融入国运之中,再不好轻易动了!

    “师父,那……我生产之时可还会似之前那般么……”

    即是入了我的肚子,便是我的孩儿,若生产时还如丑奴那般九死一生,这一回必要早早将长青的刀拿在手里,便是那阎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老道士掐指算了算摇头道,

    “这一回不同,此界之中气运已顺,国运又将昌盛数百年,这一胎会是个女儿,倒不似前头生丑奴一般于国运牵连甚深,只要不妨碍天机,倒也不会受惩罚!”

    穆红鸾这才放下心,拜别了老道士下山回临安,这厢将肚子里又有一个的事儿告诉了孩子他爹,自己却是安安心心睡了过去,只苦了燕岐晟搂着软玉温香一宿未眠,待到第二日穆红鸾醒来睁眼一看,见着他正瞪着一双眼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

    “你这是怎么了?”

    燕岐晟笑道,

    “我算了半宿,估摸着这一个说不得还是个儿子!”

    “哦?你怎么算出来的?”

    穆红鸾听了不动声色的问道,燕岐晟笑道,

    “你瞧瞧,我们家除了自己生的,不管是捡的还是旁人送的都是男孩子,正是说明我们家阳气极盛,女儿家必不会落到我们家里的!”

    他还惦记着生女儿被人占便宜的事儿,一心想再生个儿子!

    这当口穆红鸾也不好令他伤心,只得点头附和道,

    “我觉着这胎也是个儿子!”

    燕岐晟闻言大喜,似吃了定心丸一般,重重亲了她几口,又狠狠在妻子身上过足了手口之瘾,这才去了后顾之忧,神采奕奕的上朝去了。

    穆红鸾看着他的背影只是笑,又补眠了一会儿,便被儿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

    “娘!”

    丑奴第一个见到她睁开眼睛,忙扑了上来,秀儿与灵均也凑过来,只岳晋渊老老实实立在一旁,穆红鸾挨着个儿的亲了他们,又招了岳晋渊过来拍拍他的肩头,

    “娘不在宫中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乖乖的!”

    几个小的都点头,只秀儿却是哭了出来,

    “义母,红将军死了!红将军死了!”

    他与丑奴被接回临安没有几日,一日早起就遍寻不到红将军的踪影,之后皇祖父命人将东宫翻了个遍,才在义母的衣柜之中寻到了早已僵硬的狐狸尸体。

    丑奴与秀儿自小与它玩耍在一处,见它死了,接连哭了好几日,伤伤心心给红将军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埋葬了,还烧了元宝蜡烛以望它到了地府能享用。如今见着穆红鸾回来自然是要将此事告之母亲的。

    穆红鸾听了却是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小腹,安慰孩子们道,

    “别哭,红将军以后会回来同我们在一起的!”

    ……

    那头燕岐晟在早朝之上却是不必众臣再上奏相劝,端坐在上头,开朝头一句便是冲众臣道,

    “众位卿家,孤近日就要登基,越快越好,你们快些给孤把登基的大典预备起来,一切礼制务必尽善尽美,不可懈怠!”

    此言一出众臣一惊,又在心中暗骂,

    “前头一折又一折的上奏,只压着不肯,今日怎得说登基就要登基了,还要越快越好!”

    这……这太子爷到底是闹得哪一出啊!

    下头有那消息灵通的,却是暗暗同人道,

    “昨日里太子爷出了一趟城,又连夜回来了,却是接了太子妃回宫……”

    “哦……”

    众人恍然,原来前头死压着不肯登基,却是在等太子妃呀!

    这太子爷也太执拧了吧!

    登基还登基,大典可以推后嘛,怎得硬要等着太子妃回来才肯称帝!

    这厢心头不由暗惊,

    “如此看来,我们这位凶名远播的皇后娘娘在新帝心中份量实是不轻呐!”

    文官吃惊,武官却是一派理所当然的神情,

    “哼!废话!我们家太子妃……不对,皇后娘娘只可惜生做了女儿身,若是做了男子汉,论文论武只怕这殿上大半人绑在一起都不是对手,陛下心里看重她有何好稀奇的!”

    穆红鸾在这一干武将之中的威望,那可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这其中又有多少人当年是冲着穆红鸾投入了燕岐晟名下,诸将士心中可是一清二楚,他们自家心里可是认定自己乃是太子妃一系的,平日里进进出出都自觉比人高上一等的。

    无他,谁让我们家太子爷惧内呢?

    只可恨太子妃成日深藏宫中养孩子,若是不然来个三军斗武,这统帅之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呢!

    这厢太子爷又准皇帝陛下发了话,可是忙坏了一干礼部的大小官儿,一面挑灯战夜,埋头进那古书典籍之中寻那种种旧制礼典,以不负太子爷尽善尽美之期望,一面又在心中暗骂太子爷当真是贵人一张嘴,他们下头人跑断腿儿!前头人人上奏就是不点头,如今众臣倒是不催了,太子殿下倒着急忙慌了起来!

    下头人叫苦不迭,燕岐晟自然不去管,只每日里上朝理政,也是暗暗埋怨,

    “爹爹倒是说走就走,这么多的事儿全数交给了我!”

    燕韫淓走得极是洒脱,当真是说走说走,那御案之上批改了一半的奏章还摊开放着,就撒手不管了。

    燕岐晟一上来不知他前头诸般思量,见着如山的奏折便有些摸不着头脑,写了信派人送去盘龙山上询问,燕韫淓却只回了儿子四个字,

    “陛下自理!”

    燕岐晟看了哭笑不得,幸得周朴日常伺候在燕韫淓身边,这些事儿也能稍稍提点一些,燕岐晟再将前头的存案翻出来仔细查看之后,总算是能渐渐上手了。

    他忙得不可开交,穆红鸾却是在后宫之中安心养胎,自从知晓娘亲肚子里会有一个小妹妹之后,丑奴与秀儿倒似一夜之间猛然长大懂事了不少,以前在这宫里横冲直撞,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派小霸王模样不见了,进了东宫里都是看一步行一步,规规矩矩的生怕冲撞到了穆红鸾。

    有事无事几个小子的大眼睛便在穆红鸾的肚子上打转,丑奴最爱围着穆红鸾打转,

    “娘,妹妹甚么时候能出来?”

    穆红鸾笑道,

    “如今你妹妹不过豆芽儿一般大,还有好些日子才能出来呢!”

    丑奴哦了一声很是失望,

    “娘,你让她早些出来同我玩儿吧!”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伸手抚他的脑袋,

    “小妹妹还要长得足够大,待得身子健康强壮才能出来呢!”

    丑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过去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叮嘱道,

    “娘,我出去玩儿了,一会儿来陪你和小妹妹,你要乖乖地不要乱跑!”

    他说的一本正经,穆红鸾也一本正经的点头应道,

    “谨遵殿下的吩咐!”

    丑奴闻言放下心来,嘻嘻笑着拉一旁呆立着的岳晋渊,

    “走,我们比箭去,昨日你赢了我,我今日必要赢回来的!”

    这岳晋渊看着呆头呆脑的,怎么读书厉害,练武也厉害,不过才跟着学了多久,便能追上秀儿,比肩于我了!

    穆红鸾笑着看几个小子欢叫着蹬蹬蹬的跑了出去,却听得外头有人报富阳县主夫人求见,穆红鸾忙请进来,自己起身出去相迎,杨三娘子这一回却是难得的打扮隆重,神态极是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华服,要上前来给穆红鸾行大礼,穆红鸾忙去扶她,

    “娘,您怎么也学着这些虚礼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喜临门

    杨三娘子见着大女儿笑得脸上似开了一朵花,推开她的手笑道,

    “你别拦我,娘这是在家里学了规矩,入宫来试行试行,待到大典的时候,可是要同众人一起给你行礼的……”

    说罢规规矩矩,依足了礼制给穆红鸾行了大礼,又抬起头来问女儿,

    “太子妃殿下,臣妾这礼可行的合礼仪?”

    穆红鸾笑着伸手牵她,

    “行得对极了!你老人家还是快起来吧!”

    当下将她硬扶了起来,又牵着杨三娘子的手坐到一旁去,母女俩笑着说话,杨三娘子仔细打量女儿的脸色,

    “红妞儿,怎得娘瞧着你瘦了不少,在外头必是吃了不少苦……”

    说着说着白了女儿一眼道,

    “早说了你一个女人家家跑到沙场上同人打打杀杀的成甚么样子,你就是有福不会享……”

    见她念叨起来颇有滔滔不绝之势,穆红鸾忙打断她的话笑道,

    “娘呀,我若是不出去,这肚子里的小东西打哪儿来呢?”

    杨三娘子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狂喜起来,

    “好啊!好啊!你……你这肚子里总算又有动静了!”

    杨三娘子瞧着大女儿的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双手合什连连向天,

    “三清祖师保佑!祖师保佑啊!我们家真是喜事连连呀!”

    伸手拉了穆红鸾的手道,

    “你这肚子里有了,我进宫也是来给你报喜的……”

    “哦,甚么喜事呀?”

    杨三娘子笑眯眯道,

    “前头四丫连着几日茶饭不思,我还当是这丫头吃多了朱三送来的蹄髈,吃伤了胃,请了大夫来给开药,没想到一把脉竟是有了……”

    穆红鸾听了也是笑,

    “四丫跟着细封延在外头跑了好几年,这总算是有喜了!”

    杨三娘子又笑,

    “这还没完呢,我想着二丫平日里瞧着病怏怏的便顺便给号了个平安脉,没想到呀……也有了!”

    杨三娘子心里一惯是觉着多子才多福的,老大这么些年只生了一个,一直是她心里一块病,如今又怀上了那是高兴疯了,又因着前头穆大将女儿女婿们关在家中,闭门谢客原是为了配合陛下行事,却是没想到竟成就了女儿们的喜事,乐得杨三娘子自宫里回来便在家中烧香磕头,弄得个院子里烟雾缭绕,又拉了女儿女婿来拜,

    “看来我们这府邸乃是块风水宝地,你们一个个都回来住在家里,多多的给我生!”

    一旁的朱三刀听了只是嘿嘿的笑,朱三刀孑然一身多年,如今有家有室,妻子肚子里又有了亲生的骨肉,心里的欢喜那是溢于言表,听得丈母娘吩咐立时高声应道,

    “岳母大人吩咐,小婿不敢不从,必定不敢懈怠,想法子三年把俩……”

    他这一应话,羞得二丫脸上通红,只拿眼瞪他,四丫却是大大咧咧应道,

    “娘,我们又不是那圈里的母猪,还多多的生,生哪么多做甚么!”

    杨三娘子闻言气得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

    “你还好脸说,你同阿延成亲多久了,好几年才怀上一个,你哪点儿比母猪强了?”

    四丫闻言苦了脸,又怕了杨三娘子的一指禅,只得嘀咕道,

    “生那么多,您就不怕把家里吃垮了!”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细封延此时却开口应道,

    “无事,前头爹爹就同我说,家里生意丢了可惜,让我再做起来,只要你肯生,养多少孩子都不怕的!”

    四丫听得连翻白眼,一旁的杨三娘子听得大喜,点头赞道,

    “还是阿延最听话,是个好孩子!”

    朱三刀听了立时嚷起来,

    “岳母好生偏心,只阿延是好孩子,我便不是了么!”

    他这就是在插科打诨哄自家丈母娘开心,杨三娘子偏就吃他这一套忙道,

    “你也是好孩子!”

    说着就拉了两个女婿过去说悄悄话,

    “为娘可不是那偏心的人,你们一个个都是好孩子,这么些年爹娘也攒了些私房,你们大姐姐他们是用不着了,宝生我给他留了一份儿,剩下的二丫、三丫、四丫三个分了,她们两个是不顶事儿的,娘就给你们……”

    这厢嘀嘀咕咕,将女儿给抛在脑后,二丫与四丫瞧着机会还不快溜,姐妹俩手拉着手出了正堂,却在后花园遇上独坐吃茶的穆大,

    “爹,您怎么在这里?”

    穆大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娘这几日乐疯了,每日在屋子里折腾她那点子家当,还嫌我挡了她的道,我便索性出来躲一躲!”

    这婆子年纪越大越发厉害了,就是个爆竹一碰就响!

    嗨!好男不同女斗,我……我躲她就是!

    二丫与四丫听了都是笑,过来陪穆大坐下,穆大瞧了瞧两个脸上笑意盈盈的女儿,四丫生得白白肥肥,脸色红润。

    二丫如今日子过得好了,眉宇之间再没有以前的阴霾,人也开朗不少,想起皇城中的大女儿与前头写信报平安的三丫,也是心头欢喜。

    抬头看了看院墙外那一片湛蓝的天,笑眯眯对两个女儿道,

    “别你娘的!你们想生便生,若是不想生便不生就是,那两个小子若是敢说半个不字……爹自会去收拾他们!”

    若是收拾不了,不是还有老大么!不必用身份压人,只自家老大的身手绑着半边身子都能教训他们!

    当下伸手一左一右拍了拍两个女儿的肩头,

    “爹辛苦这一辈子,临老总算见着你们一个个都平安快乐!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了!”

    二丫与四丫闻言都是心头感动,姐妹俩过去一左一右揽了穆大的臂膀,四丫把头依在他肩头笑道,

    “爹,我们过得很快乐!”

    二丫也应道,

    “爹,若是没有您跟娘,女儿与小妞妞哪儿有如今的好日子,爹……”

    说着话眼泪已掉了下来,她能离了刘家多亏了娘家人,若是没有爹娘为她撑腰,她如今过得甚么日子,她连想也不敢想!

    穆大反手拍了拍二丫的手,

    “好孩子,你们都是爹的心头肉,不为你们又为了谁?”

    ……

    大典的日子终是到来,这一日肚子还未显怀的穆红鸾三更之时便被宫女们叫了起来,这厢端坐在镜前梳装打扮,宫女们为来去去,在女宫的指挥之下,为皇后娘娘换上冕服。

    这头上必要戴龙凤珠翠冠的,内里穿的是青纱中单,腰饰深青蔽膝,另挂白玉双佩还有玉绶环等饰物,脚下穿的乃是青袜青舄。

    这一件件一样样都要按着规矩穿戴,半点儿都不能有错,穆红鸾在众人簇拥当中似个木头人儿一般任人摆弄,待到一切妥当之后,立在当中,众人不由纷纷赞叹。

    “娘娘真美!”

    穆红鸾的容貌本就极盛,如今身着冕服,立在当中予气势凌人,光芒四射之感,凤目流转之间让人不敢直视。

    冬雪笑着上来为她试了试腰带,发觉松紧合适,

    “殿……不对,现下应该是娘娘了,您这样儿真正是艳压群芳,放眼这整个大宁都没有比您更美貌的女子了!”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

    “你这就是胡说了,这天下何其之大,怎么就没有人比我美了,只是你现下没有见着罢了!”

    一旁突然有人接话道,

    “冬雪这话可没错,长真就是这大宁最美的女子!”

    穆红鸾转头瞧见一身天子冕服的燕岐晟龙行虎步,自外头大步进来,这厢上下打量一番穆红鸾点头道,

    “长真就是天生应穿这身衣裳的!”

    说实话这冕服乃是承古时之礼所制,颜色式样都极老式,穿在身上虽庄重但若说是好看却实在有些勉强,又有皇后的凤冠上头金丝翠羽,各类宝石熠熠生辉,光彩夺人眼目,但凡容貌差些,便会被这些东西压得没了气质。

    燕岐晟前前后后也是见过两位皇后穿这衣裳,却只长真有这本事将这一身衣裳穿出艳色来。

    当下笑着上来拉了她的手道,

    “我们一同去大庆殿上!”

    又低下头对她柔声道,

    “大典费时颇长,你若是觉着累了,我就在你身边会扶着你的!”

    他为何如此着急,自然便是怕长真的肚子月份大了更辛苦!

    按礼自然应皇帝先行,皇后后行,只燕岐晟却是不管这些,亲自牵了妻子的手出来,一同坐上龙辇往那大庆殿去,龙辇到得殿前空场之中,立在那处放眼一望,眼前尽是身着礼服的百官与众命妇,密密麻麻早已站立等候,见得二人携手出现,立时都齐刷刷跪了下去……

    燕岐晟面带微笑转头扶了妻子步下龙辇,却是意态悠闲,倒似闲庭信步一般,一步步牵着穆红鸾往前走去,目光所极之处全是众人背脊……

    夫妻二人到得那殿阶之下,燕岐晟听得礼乐之声响彻皇城内外,眼见得这金碧辉煌,殿宇高阁,匍匐一地的众臣民,转头对穆红鸾深情一笑道,

    “长真,你可知这一日我已等了许久……”

    多年前我便立誓,要在这大殿之上封你做皇后,要你凤冠霞帔高坐殿堂,要令得这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你是我的妻子,这大宁江山的女主人!

    今日我做到了!

    穆红鸾闻言回他一笑,真正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柔声应道,

    “长青这一日我亦是等了许久!”

    前世与今生,地府十年都望你能安享荣华,顺逸一世,只要有我在,必要你得偿所愿,再无那孤独寂寞,黯然神伤之时。

    两人这厢相视一笑,十指紧紧扣在一处,一起迈步,一步步缓缓向上走去……

番外一

    大典过后,燕岐晟登基做了皇帝。

    这大宁朝从此换了新的男女主人,燕岐晟日常都是每日早朝,遇事午朝,每隔十日又有大朝会,却是勤政不辍,一心整顿朝政,调理地方,惠泽百姓。

    他的性子不同燕韫淓般老成持重,凡事徐徐而图,燕岐晟年轻气盛,做事激进,最恨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于朝中决策也多是乾纲独断,一言而决,众臣跟着这样的皇帝做事,自然没有前头几位皇帝那般轻松。

    燕岐晟自小于官场政事之上,耳濡目染,其中弯绕乃是门清儿,朝臣想在他面前打个官腔儿,推诿懈怠乃是难上又难,有他一人端坐在上头,便可力压众臣,每日上朝众人见他目光扫来无不心头发颤,便是上折子也要三思六思九思才敢落笔,生怕一个不慎留下破绽,令得陛下雷霆降下。

    燕岐晟实则并不是那弑杀好伐的君主,只他乃是马上的帝王,周身上下自带了沙场上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戾气,端坐在那处,冷着脸将折子往地上一扔,便让人膝头不由自主的发软,更有陛下那御书房如今布置改换一新,后头那一面墙再不放甚么名家字画,书法典籍,却是摆了一应陛下征战时曾用过的各类兵器,其中那一把杀气凛凛,寒光战战的掩月刀最是醒目。

    这厢横放在兵器架上,据说每日早朝之前陛下都要提了此刀在练武场上舞上一番,然后又亲自擦拭干净,再摆放上去,但凡入了这御书房中的大臣,目光扫过这把长刀便只觉得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耳边厢似有厉鬼嚎哭一般,后颈莫名的发凉,不由的一个个战战兢兢,两股抖抖,就怕一个应对不周,陛下便会抄了刀子这么一横扫,自家脑袋眨眼就要与身子分了家,届时家里那一干貌美的妻妾,众多金银财宝岂不是便宜了旁人去!

    燕岐晟在前朝大发神威,穆红鸾的后宫却是平静详和,如今她在后宫之中是真正的一人独大,又有霍峻熹这得力帮手在,这魑魅魍魉都不敢造次,倒是让她安安心心的养胎等待生产,前头有些削瘦的身子,待到四个月时便丰满圆润了起来,虽腰身粗壮了些,但养得是皮肤细嫩,白皙发亮,眉宇之间的艳色被温柔的母性冲缓了不少,每每夜里夫妻安寝时,衣衫轻薄一身的柔媚,瞧得燕岐晟是双眼发直,偏还要顾着那肚子里的小子,一面寻机占些手脚口舌的便宜,一面暗中嫌弃,

    “有一个便好了,再来一个做甚么!”

    之后又过了几月,前线传来捷报,说是辽人残余势力已被清除,其余还剩了些虾兵蟹将再不敢留,已是远远的逃往了异域海外,如今的大辽全境已是尽纳入了大宁西北路之中。

    燕岐晟接报大喜,叫了周朴过来,

    “快快,给朕研墨,朕要犒赏三军!”

    这厢提笔行旨,刚写了三行,却听得外头小太监急匆匆跑来报道,

    “陛下!陛下!娘娘发动啦!”

    “甚么!”

    燕岐晟惊得手头的笔一扔,

    “不是说还有十来日么?御医怎么说?”

    小太监应道,

    “御医说了,娘娘这是二胎,又足了月的,提前发动倒也无妨!!”

    燕岐晟慌忙把案上的东西一推,提了袍角就急急忙忙往后宫跑,他乃是有功夫在身之人,脚下飞驰自然快如闪电,也亏得周朴也是练家子,跟在他身后起落纵跳,半点不慢,只苦了后头一众宫女太监,急匆匆跟出来,放眼一望,陛下早就没影儿了,此时间那顾得宫内不得疾行的规矩,只好咬着牙也跟着往后宫跑去。

    那头燕岐晟紧赶慢赶到得后宫之中,来到产房之外便想进去,却是被宫女们挡住了去路,

    “陛下,娘娘吩咐了,请您在外头等候!”

    燕岐晟心里发急便在外头高叫,

    “长真!长真!你……你可好?”

    穆红鸾在早已布置好的产房之中,听得外头他的声音,忙应道,

    “我无事,你在外头等着就是!”

    她自觉这一回生产不比生丑奴那时,又知晓他上回实则是吓到了,便不想他进来瞧着害怕,就让人挡了!

    燕岐晟听她说话中气十足,倒不似十分痛苦的样子,心里稍安,这才回神来揽过一旁早候着的几个小子,丑奴几个也是未见过妇人生产,又是好奇又有些畏惧,这厢一个个在外头伸脖探颈想往里头钻,被早守在门口的宫女们阻拦,

    “几位殿下,皇后娘娘此时正是紧要的关头,你们还是在外头静心等候才是!”

    几个小子只得围在燕岐晟身旁吱吱喳喳,

    “爹,小妹妹甚么时候出来呀?”

    丑奴一心急,便将娘嘱咐他的话都忘记了,话一说出口忙伸手捂了嘴,

    娘都说了,肚子里是小妹妹的事儿不能告诉爹的!

    幸好燕岐晟此时心头七上八下,正没有着落,也没有留意儿子的话,只无意识应道,

    “快了!快了!”

    正说话间听得里头开始低低的呻吟起来,燕岐晟听得心头一紧忙高声道,

    “长真,你别忍着,若是太疼了就叫出来!”

    里头穆红鸾果然开始放声痛叫起来,

    丑奴与秀儿、灵均听了却是吓得不成,他们长这般大,娘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一派高贵,万事不难的样儿,那听过她这般痛苦的惨叫,不由吓得紧紧挨到了一处,一个个脸色发白,只一旁的岳晋渊却是身子挺得笔直,垂头闭眸喃喃自语,灵均伸手拽他袖子,

    “阿渊,你在念甚么?”

    岳晋渊睁开眼应道,

    “……古之欲明明德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灵均一脸懵懂的瞧着他,

    “你为甚么背书?”

    岳晋渊道,

    “心里乱便背书,背书便能让人心平气和……”

    灵均闻言想了想应道,

    “你说的好似有道理,那……那你背得甚么,我跟着你一起背!”

    “好!……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丑奴与秀儿在一旁,见岳晋渊口中念念有辞,一张小脸平静无波很是镇定,倒似这法子真管用一般,当下也立在一旁收腹纳气,跟着他念了起来。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孩子们朗朗的背书之声自外头传了进来,饶是穆红鸾此时正疼痛欲死也不由喘着大气问道,

    “孩子们在做……做甚么?”

    冬雪出去瞧了瞧回来报道,

    “在背书呢……说是在外头心里不静,背书能静心!”

    还未说完外头燕岐晟的声音居然也混在了其中,秋兰与冬雪听了都是一呆,

    “陛下……陛下怎么也跟着背起来了!”

    穆红鸾听得真切不由一阵哭笑不得,

    “他……他怎么也跟着裹乱!”

    孩子们是无知害怕,他怎得也跟着学了,也不怕失了他皇帝的脸面!

    说话间腹部一阵抽动,突然听得接生嬷嬷叫道,

    “出来了!出来了!”

    当下忙伸手去托了孩子的头,

    “娘娘快用力!快用力!”

    穆红鸾忙吸气收腹,下头用力,再吸气再用力,如此几番觉着下头一松,听得冬雪笑道,

    “娘娘!出来了,果然是位小公主呢!”

    娘娘的师父他老人家真是位神人!

    待到接生嬷嬷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公主抱出来送到燕岐晟手中时,燕岐晟却是瞪大了眼,

    “这……这么快?”

    长真生丑奴时疼了多久呀,在鬼门关上打了一个转,几番煎熬痛苦,才好不易得了丑奴,怎得轮到老二却是这般顺利,前前后后没有一盏茶,他们这不过才背到第四章,这孩子就生出来啦?

    冬雪在一旁笑眯眯道,

    “恭喜陛下,这可是位小公主呀!”

    燕岐晟抱着女儿软软小小的身子,恍然低头,仔细瞧女儿,红通通的小脸儿,一头黑发湿漉漉贴在小脑袋上,除了身子轻小些,那样儿与丑奴出生时一模一样,想来又是一个容貌顶好的孩子!

    “女儿?怎么是个女儿?”

    燕岐晟有些欲哭无泪,

    不是说是儿子么,怎得是个女儿?

    这孩子生得如此似长真,以后长大必也是倾国倾城,要让朕亲手将她嫁给旁的臭男人,岂不是要挖朕的心,撅朕的肝么!

    一旁的几个小子都踮脚探头过来瞧,丑奴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爹,妹妹的头发好软!”

    秀儿也伸去点了点她的脸,

    “义父,妹妹的脸也好软!”

    灵均拉着岳晋渊也过来摸,只不知为何岳晋渊伸手轻轻触在她脸上时,小乖乖突然动了动,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几个小的吓了一跳,都不知所措的拿眼瞧向同样不知所措的父皇。

    一旁的秋兰忙道,

    “陛下快抱进去给娘娘!”

    燕岐晟这才回神,忙急急抱进去给穆红鸾,

    “长真,长真!女儿哭啦!”

    里头的穆红鸾早已收拾妥当,正在小口喝汤回复力气,见得他抱了女儿进来便笑着伸手去接,

    “许是肚子饿了,给我!”

    燕岐晟怜她刚生产完毕,不能乱动,便弯腰抱了女儿送到她胸前,小乖乖果然蠕动小嘴儿寻到了自己的口粮。

    燕岐晟见她紧闭着眼,小小的嘴儿努力吮吸的样子,立时一颗心软成了一滩水,就这么躬着身子迁就着妻女,瞧着瞧着竟虎目一湿,落下两滴泪来,穆红鸾觉着胸前一湿抬头看他,抬手去给他拭泪,

    “长青怎么了?”

    燕岐晟低头看她,眉眼尽是温柔,

    “长真辛苦了!如今我有儿有女已是满足了,以后再不愿让你受这生产之苦了!”

    穆红鸾闻言一笑,唇瓣浅淡,

    “为长青生儿育女,我从不觉辛苦!”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夫妻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心中浓情蜜意自是不必言语,这厢依在一处瞧着女儿费力吮吸半晌,又换了另一边,待到小乖乖心满意足的吃饱睡去,燕岐晟才轻手轻脚放下女儿,几个小子这时在外头早已等不及了,丑奴当先一个钻进来扑向穆红鸾,

    “娘!”

    燕岐晟伸手抱了儿子,示意他噤声,

    “你娘和妹妹都睡着了!”

    几个小子挤过来观看妹妹,燕岐晟守在妻子身旁,怀里抱着儿子,眼望着那小床上的女儿,心头只觉得饱饱胀胀似有甚么东西要从里头跳出来一般,这一刻他只觉着,心中的幸福与满足,比起那一日登基正位,见得百官叩拜,众臣山呼时的豪情睥睨,更令他觉得快活,转头紧紧握了妻子纤长的玉手,瞧着她安详的睡颜,

    “长真,有你……我此生不虚!”

番外二

    皇后娘娘诞下皇女,陛下即日便下旨封为安国公主,安国公主大名为燕韶光,按祖制燕氏皇族女儿家自然是另有字辈的,到燕韶光这一辈就应是“贞”字,只燕岐晟自觉自家女儿不比男儿差上分毫,却是排在了哥哥后头,入了光字辈。

    韶光开令序,淑气动芳年!

    韶光在自家亲爹心中便是那天底下最最美好的时光,在自家亲娘眼中却是个小狐狸,取了一个小名儿叫做媩娘,旁人只当这是女子常用之字,其中深意却只有穆红鸾一人知晓。

    小媩娘生下来满了百日,眉眼舒展开来,小模样越发似穆红鸾了,燕岐晟见得这小小的长真,心下自是爱的不成,常常抱在怀中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样儿,全然不似生丑奴时那般将儿子当个大玩意儿,无事时就端在手中颠来倒去弄耍一番。

    安成公主百日时在宫中设宴,请了群臣吃酒庆祝,待得小公主一身红衣金绣的被抱了出来,那大眼儿挺鼻梁,小嘴红润润的,玉雪可爱之极。

    有人便叹道,

    “小公主容貌倾国倾城,日后也不知哪一位少年儿郎有此福气!”

    一句话触动了燕岐晟的伤心事,连饮了三杯酒却是叹道,

    “为何不做男儿身啊!”

    皇帝此叹,乃是早早叹自己一片爱女不舍之心,只被下头有人心听到了却不知为何传成了,陛下膝下只一位皇子,如今再得一女心中很是遗憾,因而席间多有闷闷之色,实则对皇后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心中不满!

    众人不知陛下此“遗憾”非彼遗憾,却是纷纷动了心思!

    想当初陛下还是蒲国公世子时,世子夫人便以凶悍闻名临安,一人独大后院,那时节陛下年轻,权势不盛,到如今陛下已是贵为一国之君,这万里江山的主人了,为江山为社稷为黎民为百姓也应当广纳后宫,多生子嗣,当为我大宁千秋万代计!

    众臣思及陛下这么些年来,必是深受那悍妇河东狮吼之苦,后宅之中只守着她一个妇人,再是美貌也会看腻了,如今得登大宝执掌江山,堂堂一国之君如何还能让你一个妇人拿捏了,臣等为国为民为君都应上书直言。

    当下一个个挑灯夜战,奋笔疾书,第二日那请陛下选秀纳妃的奏折便已如雪片一般飞上了燕岐晟的御案之上。

    燕岐晟看了却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朕甚么时候被妇人欺压,敢怒而不敢言了?”

    “朕又甚么时候与皇后貌合神离了?”

    “朕又是甚么时候,受那河东狮吼,以至不敢纳妾娶小,充实后院了?”

    “朕又甚么时候自觉子嗣单薄愧对祖宗了?”

    这都是朕自己心甘情愿的,怎得到了他们口中倒将长真说成了这大宁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妒妇了?

    这也就是惧于自家威严,若是遇上燕守敬那般没骨气的皇帝,只怕他们这帮子人就要跳出来让他休妻废后了!

    一旁的周朴早瞧得分明,自家这位新主子与旧主子一般都不是好色贪花之人,后宫之中那皇后娘娘的宝座,可是稳稳当当无人能取代的,这帮子大臣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管起皇帝家务事儿来了!

    当下在一旁应道,

    “陛下,这些臣子们也是管得太过了,不如下旨申斥?”

    燕岐晟一笑指了其中一个折子道,

    “你说他们管得太过,人家可是说了,天家无小事,一举一动皆为国之表率,皇帝后宫充盈,子嗣众多乃是国之大福,国之基石!”

    这帮子文人便是这般,要做成甚么事儿,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不管如何龌龊猥琐都能说得冠冕堂皇,让你多睡女人,多生儿子都扯到百姓福祉上头去了!

    想了想摇头道,

    “先给他们些颜面,折子都留中不发!”

    他是不想将事儿闹大了,长真才生了孩子,身子还在调养当中,他不加理会那些大臣们自讨无趣,便不会再提了!

    当下压了折子留中不发,只想着众臣们能知趣收手,却不料他这一压倒是令得众臣们会错了意,见陛下不置可否,便当是陛下心下千肯万肯,不过只是在端架子罢了!

    隔了两日果然又上折子,燕岐晟看了却有些恼了,当下下旨申斥了几个跳得最凶的,又言道,

    “朕后宫之事一应自有皇后决断,你们不必多言!”

    只也不知他是不是语气太过温和,却还是有人不收手,只上折子道,

    “陛下之后宫乃是国之后宫,陛下之家事乃是国之大事,如今太子年幼未来不可知,若是将江山社稷之重担压在一人之肩,委实太过冒险,予江山万民乃是行险之举,想当年太祖立国,便是广纳嫔妃……”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从太祖说到了先帝,一力证明皇帝多纳嫔妃的种种好处,燕岐晟看了眉头连挑,却是提了朱砂御笔在那奏折之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字,又在一旁提了四个字,

    “胡说八道!”

    抓起来扔到地上对周朴道,

    “把这东西给朕还给黄明堂!”

    陛下发怒,此事终究还是瞒不过后宫之中霍岐熹的耳目,寻了一个时机将此事告诉给了穆红鸾,

    “娘娘,如今朝中纷纷传言说是陛下不喜娘娘二胎诞下公主,都言皇家子嗣太过单薄,要陛下选秀纳妃,充实后宫!”

    穆红鸾听了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笑叹道,

    “做了皇帝真是不自在,每日里吃饭睡觉他们都要管!”

    霍岐熹想了想道,

    “陛下头一回将折子留中不发,第二回下旨申斥,第三回却是将那黄侍郎的奏折给打了回去……”

    “哦……这黄侍郎是何人?他写了些甚么?”

    霍岐熹将那黄明堂的身份一讲,又略略提了提那奏折上所言,穆红鸾听了却是勃然大怒,旁的她倒不气,只恨那姓黄的说甚么,

    “……太子年幼未来不可知……”

    他甚么意思,说我儿子长大了不好?

    他撺掇着长青纳妃不说,还要贬低丑奴!

    老子纳不纳妾,与儿子有甚么干系?

    穆红鸾一向知晓分寸,前朝之事长青回来虽有提及,不过她向来都不插手,不过这一回却是当真怒了!

    自家儿子受这无妄之灾,是个当娘的都忍不住,更何况是穆红鸾!

    当下一拍桌子,沉下脸,

    “霍先生,把那几个上折子闹得最凶的几人给本宫查一查!”

    “是!”

    霍岐熹眉头一挑,领命下去,没有几日便有密报放在了穆红鸾的案头,穆红鸾打开来一一翻看之后,却是冷笑连连,

    “一个个满口的为国为民,我还当是都是些甚么正经玩意儿,没想到全是不要脸不要皮的东西!”

    自己后宅一大堆女人便巴望着全天下男人都同自己一样,真不是个东西!

    想了想吩咐道,

    “冬雪,去库里把本宫的盔甲和长枪取来,明儿本宫要上朝!”

    待到第二日早朝之时,燕岐晟升坐大殿,身旁的周朴上前高声喝道,

    “众位臣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刚喊了这一句,却听得殿外有小太监尖细的声音高喊道,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燕岐晟闻言眉毛一挑,有些不明所以,猜着应是这几日的事让长真恼了,只昨日回后宫,长真可是半分也未明露呀?

    “快请皇后娘娘!”

    “是!”

    下头人去请,却听得外头一阵咔咔嚓嚓盔甲响动之声,大殿之外走进来一位身着铠甲,红披罩身的女子,一头秀发高高束起,巴掌宽的腰带紧扎了细腰,这厢一手托了头盔,一手扶了腰间佩剑,英姿飒爽的走在前头。

    她的身后却是几个小子,一个个也是挺胸昂肚,小脑袋高高昂起,丑奴与秀儿一前一后,抬了穆红鸾惯使的长枪走在后头。

    燕岐晟见这阵势倒是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两步走下御阶问道,

    “皇后,你这是做甚么?”

    穆红鸾来到大殿当下,冲着燕岐晟抱拳行礼,高声道,

    “陛下请恕臣妾,盔甲在身不能行全礼!”

    燕岐晟吃不准她这玩得是那一出,当下忙摆手道,

    “无妨,朕不怪罪你!”

    穆红鸾闻言又道,

    “陛下,臣妾今日顶盔掼甲,手持兵刃上殿,乃是犯了大禁,还请陛下恕罪!”

    燕岐晟忙道,

    “朕也恕你无罪!”

    穆红鸾闻言这才点头道,

    “多谢陛下不怪罪臣妾……”

    这才又道,

    “陛下,臣妾今日是来向陛下请战的!”

    燕岐晟闻言大奇,

    “皇后要请甚么战?”

    穆红鸾应道,

    “臣妾在后宫之中闻听得朝中诸位大臣上书请陛下广纳嫔妃,以绵延子嗣,臣妾自觉无能为陛下多多生育子嗣,以至陛下膝下单薄,不过臣妾身负一身武艺,倒是能为陛下开疆扩土,保边境安宁,因而臣妾特地前来请求陛下许了臣妾往边境为军!”

    此言一出,殿中一阵骚动,有人低声道,

    “这……这女子出征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立时有那武将阵营之中有人怒目而视,

    “呸,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麻杆子懂甚么?”

    我们家皇后娘娘在外头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晓在哪个娘们儿的裤裆里躲懒呢!

    这厢听得燕岐晟应道,

    “皇后怎可出征,这打天下定江山,保百姓平安,护黎民周全,乃是男儿之事,如何能让女子冲在前头?”

    穆红鸾应道,

    “陛下此言臣妾不敢苟同……”

    顿了顿应道,

    “臣妾出身低微,尝受家国被辱,亲人离散之苦,自幼龄时拜师学艺,勤学苦练,便是一心想保家卫国,驱逐异族,如今能得陛下宠爱贵为一国之后,却仍是心系江山,忧怀百姓,臣妾观陛下这满朝之中可用之人寥寥无几,心中甚为陛下忧虑,因而今日自请出征,愿为陛下分忧!”

    她这话自然是剑指满朝的文武,百官听得不由心中大怒,

    “吾乃堂堂大宁朝廷命官,陛下亲点,如何能被一介女人小瞧,任你是皇后娘娘也不行!”

    当下有人轻咳一声,

    “陛下,皇后娘娘此言倒是令得臣等不服,臣等如何不堪用了,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穆红鸾闻言冷笑一声,却是连个眼神都不屑给说话之人,只是对着燕岐晟拱手道,

    “陛下,臣妾敢问陛下,如今北方可定?”

    “唔……还有余孽作祟!”

    “那西南可定?”

    “倒有派官治理地方,不过西夏民风彪悍,时有盗贼出没!”

    “那陛下……敢问赤真人如何?那吐蕃各部又如何?”

    “呃……蠢蠢欲动!”

    “那国内民生可改善,民可有衣有食有土可耕?”

    “呃……朕与众臣工也正操劳此事!”

    穆红鸾闻言哈哈一笑,转身朝向众臣,凤眼含煞,美目若冰,

    “陛下,北方未定,异族欲动,国有饥民,库无余银,此等种种军国大事无人关心,倒是一个个关心起陛下后宫之事来,陛下生几个儿子与江山何干?燕氏江山能不能千秋万代,那是诸位臣工与陛下鞠躬尽瘁,毕生奋斗之事,怎得倒全系在陛下后宫之中了,若是多纳几个嫔妃,多幸几位美人儿便能江山永固,社稷万代了,那要诸位又有何用?”

    只管学燕守敬躺在后宫睡女人便是了!

    转而瞧向那黄明堂,

    “黄大人……闻听得黄大人后宅之中,正妻一名,小妾十人,其余陪房若干,大人倒是儿女成群,只不知大人这儿子生得多,与大人官位可有益?可有上奏陛下凭着儿子多,要求加官进爵的?”

    黄明堂被问得脸上一阵青白,

    “这……”

    旁边武将一派有人噗嗤笑出了声,又见穆红鸾转而又问一人,

    “王大人,您连写三道奏折请陛下纳妃,只王大人后宅之中只老妻一位,生育两子一女,怎不见王大人多纳妾室,膝下单薄有愧祖宗,也对不起陛下,何不请陛下撤了大人的职,专心回家生儿子?”

    “哈哈哈……”

    众武将再忍不住扶着肚子笑出了声来,朱光武应道,

    “娘娘,王大人已是年近五旬,只怕是力不从心,有心无力了,您还是别为难他了!”

    穆红鸾又问另一人,

    “费大人倒也是儿女成群,只前头听说费大人大儿纵马踏田,打伤农户,被临安府衙门判了二十棍,不知如今伤势可好?养儿不教,生再多又有何用?”

    那人脸有愧色冲着穆红鸾拱手不语。

    穆红鸾目光扫过殿上众臣,却是红唇轻撇冷冷一笑,娇声道,

    “众位大人,为国为民为陛下也是殚精竭虑,若是本宫拦着陛下不纳妃,倒是本宫嫉妒成性不贤良了……”

    下头众人听了都是心头嘀咕道,

    “都敢闯到大殿之中对众人颐指气使,这何止是不贤简直就是凶悍嘛,果然人的名,树的影儿!”

    穆红鸾见众人神色也知他们心头所想,当下微微一笑伸手取过儿子们手中的长枪,环顾众人道,

    “陛下之江山乃是千军万马,尸山血海之中拼杀出来的,本宫不敢居功,不过也随陛下出生入死好几回,如今陛下要纳妃本宫也不是不点头,不过……”

    突然一抬手,手中的长枪嗡一声带着蜂鸣,化做一道寒光,咚一声便钉在了那大殿的房梁之上,枪头入木二寸,枪尾犹自还在不停的震颤,穆红鸾笑道,

    “陛下不爱红妆爱武妆,谁家女儿有本事将这长枪取下,在本宫手下过上百招,本宫便许了她贵妃之位!”

    言罢哈哈一笑转身冲着燕岐晟拱手行礼,

    “陛下,臣妾失礼,打扰陛下朝会,这就退下!”

    燕岐晟瞧得妻子在这殿上大发神威,却是不怒反喜,一双眼晶亮亮,上前两步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长真这般威风凛凛,瞧得为夫心里很是佩服,倒想将你扶上这龙椅之上端坐了!”

    届时做个女皇,让这干无事闲磕牙的,个个跪地磕头!

    穆红鸾冲着他一笑,

    “臣妾无心前朝,还是安心在后宫之中养儿育女吧!”

    说罢行礼又领着几个儿子退了下去,这厢留下满朝的文武你眼望我眼,又瞧了瞧头顶梁上的长枪,

    “陛下……这……”

    燕岐晟哈哈一笑返身坐回龙椅之上,环顾众臣,

    “众位卿家,皇后说的对,朕不爱红妆爱武妆,那柄长枪便让它留在梁上吧!”

    皇帝此言一出,下头再是糊涂的人都明白了,皇后娘娘敢到这金殿上来闹一场,只怕陛下也是在后头撑着腰呢,帝后即是一心,他们若再不老实,便真等着罢官丢爵吧!

    自此那柄长枪便在殿上一直插了数代,后代皇帝一个个端坐龙椅抬头看时,都是心头暗叹,

    “我大宁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仁明孝宣诚宪恭贞敬圣贤武皇后真乃一代奇女子也!”

番外三

    待到安国公主三岁的时候,太子燕溟光虚岁已有十三,那后头纳入大宁疆域的西南路与西北路,经过三年的清剿将境内不少辽人余孽与各地的山匪盗贼给清理的七七八八了,如今的大宁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商贸遍及各地,倒是一派繁华安宁的气象。

    只大宁的国力渐盛,却是有左邻右舍见不得好了,估摸着大宁这些年休养生息,想来富庶了不少,便有动了那再来占便宜的念头,头一个便是没了辽人势力压制,迅速壮大起来的赤真人,不过燕岐晟是甚么人?

    旁人不惹他,他都还要寻机挑事儿的,如今赤真人屡屡在边境试探,时时骚扰边境百姓,这如何能忍得,又兼他在临安城中关了三年,无事只能跑跑马,在皇城之中与众大内高手过过招儿,实在闲极无聊,便动了出兵的心思。

    这厢将心里的想法同妻子一讲,穆红鸾知他乃是天生的沙场悍将,没有仗打确是难熬,当下笑道,

    “长青若是想去便去就是,朝中一切自有诸位臣工打理!”

    如今的朝堂自不是前头燕瞻、燕守敬时可比,众朝臣早就被燕岐晟收拾的服服帖帖,倒没人敢趁皇帝不在,起了乱心!

    燕岐晟却是哈哈一笑道,

    “丑奴如今也长大了,是时候做些事儿了!”

    却是连商量也不商量,将朝中的一应事务一股脑儿地全甩给了儿子,自己点齐二十万大军,乐呵呵的奔赴东北去了。

    丑奴却是气得不成,

    “娘,爹爹要出征为何不带着我,我如今长大了能上阵杀敌了!”

    穆红鸾瞧着儿子那张褪去了稚色,渐渐已有些硬朗英气的脸庞,笑眯眯道,

    “你若是跟着你爹爹去了,后方何人为你爹爹压制朝臣?”

    丑奴气哼哼道,

    “不是还有娘么?”

    皇后娘娘临朝主事在本朝不也是有先例的么?

    穆红鸾听了哈哈一笑牵了小女儿的手应道,

    “谁耐烦同那帮子摇头晃脑的朝臣打交道,同我们媩娘一起练功不好么,这可是你爹爹当着朝中众臣颁下的旨意,你可不能不去的!”

    小女儿天生的根骨上佳,且身子极是柔软,穆红鸾特意带着女儿跑了一趟哀崂山求了老道士为女儿打根基,老道士为媩娘摸过全身筋骨之后对徒弟点头道,

    “这孩子根骨确实不错,且心性很是纯净最宜修道,你要好好教导她才是!”

    穆红鸾闻言自是欢喜,却是请了老道士另授了一套专宜女儿家修习的功夫,如今每日里为女儿调养身子,又教着识文断字,自没有心思去理会朝中那帮子装模作样的朝臣。

    媩娘听了娘亲提起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来笑,大眼儿眯缝起来,就同一只小狐狸一般,伸着白嫩嫩的手指头指着丑奴,

    “哥哥……哥哥去!哥哥去!”

    丑奴气得瞪她,

    “你个小没良心的,忘了哥哥平日待你的好了!”

    媩娘才不怕丑奴的冷脸,只当哥哥又同自己玩闹,哈哈笑着过去一把抱了他大腿,

    “哥哥……”

    却是伸手扯着他腰带往上爬,丑奴冷冷瞪她只不伸手,媩娘半分不以为意,嘿咻嘿咻的往上爬,好不易爬到了腰间,伸手揪了哥哥领口,小腿儿往腰上一夹,娇娇的叫了一声,

    “哥哥!”

    丑奴终是绷不住脸,伸手托住了她的小屁股,用额头抵着妹妹的额头叮嘱道,

    “下回若是爹爹再想撇下我们跑出去玩儿,你便早早过来同哥哥报信,知道吗?”

    媩娘哈哈笑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鸡道!”

    燕岐晟这一去不过一年便回转了,回来连呼不过瘾!

    那赤真人虽说凶悍,不过对上经过百战锤炼过的大宁边军却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燕岐晟大军急驰一月到了东北,几仗下来已将赤真人打得落花流水,躲入深山密林之中,燕岐晟一面派兵入山清剿,一面又因着实在无聊,便领了大军取道禄州,过了鸭绿江到邻国高丽去“睦邻友好”了一番。

    那高丽一地又穷又冷,实在也无甚好取之处,大宁军队过去高丽王派兵应战,也不过抵抗了几日便被连下几城,打到了开京一地,燕岐晟沿途只见得此处百姓,寒冬腊月都是衣不裹体,一个个身材矮小,面容枯瘦,只觉实在胜之不武,当下便下令全军回撤,不过临走还是弄了一大堆儿草根、兽皮回来,总归也不枉走了一趟。

    赤真人被大宁军一直撵到了海边,逃无可逃,只得低头伏首降了大宁,还有些顽固不化之辈,却是往更北处的深山之中躲去,燕岐晟见得那连绵的大山,与白雪皑皑的山顶不由皱眉,

    “这处地方又冷又寒,收之无用,不要也罢!”

    他嫌这冰天雪地的无有用处,到了此地便止步不前,转头又寻思着以后去寻吐蕃各部的晦气,不过他嫌这处不好,以后丑奴却是不嫌的,这附近的地儿被爹爹打过了,他这做儿子想要过一过沙场瘾,便只有往外扩张领土,以后四处征战冷也去的,热也去的,这是后话此处不必讲。

    却说那赤真人被灭,孙延荣总算是使命完成,终得踏上回家之路,在临安那秀水明山之间,不单单有陛下赐给他的定远侯爵位与府邸,还有自己的高堂老母,与那又爱又恨的女人,还有……还有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儿子!

    孙延荣自那东北归来临安,这一路真是归心似箭,甩了一干随从,晓行夜宿,急赶慢赶,待回到繁华更胜从前的临安城时,眼瞧着街面之上来来去去的行人,听着耳中熟悉的乡音,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心头这点子又是陌生又是熟悉的心绪,按着前头陛下给的地址,却是一路寻了过去,如今素圩娃与娘亲搬到了那古井巷中,进了巷口最里头那一座宅子,便是自己的家了!

    孙延荣骑马到了巷口,却是有些近乡情怯,翻身下来将马缰绳牵在手上,一步步缓缓往里头走去,大军得胜的消息还有几日才传回来,陛下体恤他久未归家,让人备了马让他早些回来,途中他也未送过信回来,想来家中人还不知晓自己归来的消息!

    孙延荣这厢一步步的往里头走,见得高墙青瓦,出墙的绿枝沙沙轻摇,大榕树下古井悠悠,一颗心却是越发的乱了起来,正在巷中四处打量之间,那头却是噼里啪啦跑过来一帮小子,大大小小七八个,其中一个生得壮壮实实的小子,急匆匆冲过来,一个没看见,一头撞向了孙延荣怀中。

    孙延荣这么些年在外头历练,早已不是以前那临安城中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子弟了,当下一伸手便按住了那小子的肩头,稳住了他的身形,那小子抬头看了看他,皱眉道,

    “你是何人?为甚么小爷从未见过你?”

    孙延荣见这小子生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眼又黑又亮,小脸红通通的,看着就是一个壮实小子,心下就有了三分喜欢,便应道,

    “鄙人姓孙,是到这处寻亲的!”

    那小子又问道,

    “这巷子里的人家小爷都认识,你要寻那一家?”

    孙延荣应道,

    “最里头那家!”

    那小子听了面现疑惑嘴里低低嘀咕,

    “这人我从未见过,也没听娘说有亲戚要过来呀……”

    上下打量孙延荣一番,见他满脸的大胡子,一身的风尘,只一双露在外头的眼又黑又亮,透着一股子不是好人的样儿,那小子想了想应道,

    “那家人今日出门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孙延荣听了不疑有他,

    “那……家里可有旁人?”

    那小子应道,

    “那家人是全家出去城外寺里上香去啦……只一个老家人守门,耳聋眼花的,你过去叫也是白叫!”

    孙延荣闻言有些失望,不过好在晚上便回来,等一等就是了!

    当下点了点头,自怀中摸出几个铜板儿给他,

    “拿去买糖吃!”

    那小子见了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来,对身后的一众小伙伴道,

    “走数!买糖去!”

    一众小子欢呼一声,便推推搡掇的向巷外跑去,孙延荣笑着见他们跑远了,这才又牵着马走到里头去,见得最里面的院子,果然门户紧闭,里头并无人声,便索性将马栓在门前,自己到台阶之上坐了下来。

    他一心着急见着家人,也不想再出去寻甚么客栈了,当下便一撩袍子坐在了阶上。

    那巷口几个小子探头探脑的瞧他,回转头来问道,

    “扎勃力,那人是不是你们家亲戚?”

    壮实小子扎勃力应道,

    “屁,才不是要我们家亲戚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必是个骗子!”

    “那他守在你们家门口了,怎么办?”

    扎勃力应道,

    “先去买糖,等下从后门回去!”

    几个小子笑嘻嘻去街上买了香甜甜的麦芽糖,绕过巷口从后门狗洞里钻了进去,

    “扎勃力,你娘不在家么?”

    “在呀!在后院里同我祖母做针线呢!你们小声些!”

    几个小子悄悄绕过后院花园,来到前门,守门的老苍头见了便过来道,

    “小郎君……”

    “嘘……”

    扎勃力冲老苍头比了一个手势,凑过去悄声道,

    “姜伯,门外头来了一个人,那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现下正坐在我们家台阶上呢!”

    老苍头一听立时来了精神,

    “甚么人敢到我们家门前滋事,不知晓我们家主母是皇后娘娘的闺中好友,我们家小郎是太子爷的兄弟么?”

    扎勃力忙挥手,

    “小声些!小声些!我瞧着那人身上有些功夫,你不要惊动了他!”

    老苍头一听也是惊了,

    “不如去报官如何?”

    这家里不过几个丫头婆子,护院也只请了四个,若是来人是个练家子,只怕按压不下呀,还是报官请了衙役们来才是!

    扎勃力傲然应道,

    “怕甚么,小爷也是练过的,把那四个护院叫来……”

    顿了顿又叮嘱道,

    “祖母年纪大了,不要吓到她老人家,你悄悄的进去叫人!”

    老苍头听命而去,几个小子凑到门缝处见那人还坐在台阶之上,东瞧西望正在四处打量,不由暗暗道,

    “太子哥哥同我说了,前阵子临安城中出了一伙子入室盗匪,便是这般先派了人出来四处打望,有人问起就说是寻亲访友之类的,实则就是在勘察地形,虽说那一伙子人已被衙门拿了,也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想到之处,越发瞧那台阶上坐着的人,一脸的猥琐举止可疑,

    “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待到老苍头叫了人来,扎勃力眼珠子一转,吩咐道,

    “姜伯,你去把门打开……”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一通,一众人依计行事,那老苍头过去吱呀一声打开门,孙延荣忙回头去看,见一个守门的老家人出来,忙站起身行礼问道,

    “敢问老人家,这里可是孙府?”

    那老苍头应道,

    “正是孙府,不知客人是打哪里来,要寻何人?”

    孙延荣应道,

    “吾乃是自东北边境回来,要寻这家中的主人说话!”

    那老苍头想了想点头道,

    “你进来吧!”

    当先转身进去,孙延荣不疑有他,果然跟着迈步进来,刚入了大门就听得后头吱呀门响,回头一看,左右两名汉子却是将门给关了,

    “你们……”

    孙延荣刚要说话,却突然头顶上一暗,有甚么东西兜头罩下,将他立时笼罩在了其中,孙延荣那防着在自己家中会被人绑,刚要挣扎,却听得几人呐喊声起,

    “倒!”

    脚下一乱,重心一丢,就被人拉倒在地。

    一旁窜出来前头见过的小子,上来就给了他两脚,

    “嘿!你这坏蛋!好大的狗胆,竟敢到我们家来找事儿,也不瞧瞧这是甚么地界儿!”

    上去又是两脚,孙延荣挣脱不得,口中大叫,

    “你们想做甚么?叫了此间女主人出来说话!”

    那小子嘿嘿笑道,

    “美得你了!还想见我娘!”

    他此言一出,孙延荣立时瞪大了眼,

    “你……你是扎勃力!”

    这几年他闯荡在外,倒也偶尔收到家中来信,素圩娃生了一个儿子,给他取了西夏名字叫做扎勃力,这小子的汉名叫做孙传胜。

    这是……这是自己儿子!

    孙延荣闻言大喜,刚要自行介绍一番,却不防那小子突然伏身一把抄起身旁花坛里的泥土,

    “啪……”

    一声糊到了他嘴上,

    “坏人,不许说话!”

    回头吩咐道,

    “来人!去报官,让衙门里的人来瞧瞧,小爷抓着了匪徒!”

    下头人听了就要依命行事,却听得里头有人说话了,

    “你们在闹甚么?”

    正这时从里头走出来一名发髻高盘的妇人,见着地上躺了个人忙两步过来,

    “扎勃力,你这是在做甚么,又在胡闹了!”

    扎勃力闻言立时叫起了撞天屈,

    “娘每回都冤枉我,这一回儿子抓得乃是入室行窃的坏人,不是胡闹!”

    素圩娃走近了,拿眼一瞧那地上被渔网裹着身子,见着她出来不停挣扎的男子,

    “啊……素圩……啊呸……素圩娃……啊呸……素圩娃是我呀!”

    素圩娃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忙道,

    “你们把他扶起来!”

    左右的人将孙延荣扶起来,又解开身上的渔网,孙延荣双手得了自由,忙一把抹了脸上的泥,

    “素圩娃,是我呀!我回来了!”

    素圩娃此时才算是认清了人,不由是惊喜交加,呆愣愣立在那处,眼泪便流了下来,

    “你……你……”

    孙延荣见着她也是心下激动,上前两步便想去抱她,

    “是我呀!是我回来了!”

    “你……你总算是回来了!”

    素圩娃哭叫一声便要扑过去,却那知两人中间突然闪出那壮实小子来,一把推开了孙延荣,

    “你起开!少要动手动脚!你……你他娘的是谁呀!”

    说话间拿眼儿狠狠瞪着孙延荣,孙延荣盯着这小子,这时才发觉,这小子面容生得似他娘,只一双眼却是与自己像了个十足十,

    这确实是老子的种啊!

    素圩娃见儿子恶狠狠与他老子盯在了一处,忙伸手狠狠在他后脑上来了一下,

    “啪……”

    “浑小子!这是你……爹!”

番外四

    “臭小子……你滚……你滚出去了便别回来!”

    书房之中又传出咆哮之声,咣当一声门被人从里头拉开,孙传胜从里头闪身出来,后头紧跟着是自家老子扔出来的书本与蘸满了墨水的狼毫笔。

    孙传胜身手极是灵活,往前跑了两步,又右边一拐,堪堪闪过了几个黑点,

    “好险!”

    整了整衣裳,左右瞧了瞧,身上并没有沾上墨汁,回头见自家老子气急败坏的立在门口,

    “臭小子,读书做学问斯斯文文的不好么?怎得就想当兵入伍同那些军营里的糙汉子混在一处!”

    孙传胜应道,

    “当兵怎么就是糙汉子了,爹您当年不也是在外头闯荡多年么?好男儿志在四方!”

    孙延荣听了更怒,

    “屁的志在四方,你小子就是野惯了,成日介想往外头跑,在老子眼皮子下头都敢四处惹事,要真放了出去,那还不成野马脱缰了!给老子老老实实读书考功名!”

    孙传胜把个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不!我就不!我看见书就头疼,我要跟着太子哥哥出征打仗去!”

    孙延荣气得不成,转身去寻适才扔在角落的藤条,

    “我跟你娘膝下就只你这么一根独苗,老子在外头拼死拼活的为了甚么?不就是为了子孙不再受那份苦么?你小子怎么就不惜福!”

    说着便执了藤条追了出来,孙传胜见势不好转身就跑,一面跑一面大叫,

    “我就要去参军打仗,你不许也不成,反正祖母和娘点了头的!”

    说着话脚下便慢了一步,后背上就挨了一下,疼得他大叫一声跳起来,又往前窜了几步,孙延荣见当真打着了儿子,心里也是疼,气道,

    “你小子跑甚么跑,你听老子的话,就少受皮肉之苦!”

    孙传胜自小到大虽是顽劣,但真正挨老子的打却很少,刚才这一下挨了一个扎实,不由气得大叫道,

    “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去读书!”

    孙延荣闻言大怒手上的藤条又抽了下去,却听得回廊那头苍老的声音传来,

    “住手!住手!”

    却是白发苍苍,脚步蹒跚的老夫人出来救驾了,孙传胜见到祖母如见救星,跑过去躲到祖母身后,

    “祖母,爹……爹他又打我!”

    老夫人见状上来一把扯了儿子手中的藤条,

    “你……你给我放下!”

    孙延荣面对老母自不敢再动手,忙顺势放了手中藤条应道,

    “母亲,你且莫要再惯着这小子了,这一回说甚么也不能依他!”

    老夫人应道,

    “怎得就是惯着他了!传胜这孩子有志气想随着太子爷沙场建功,这可是好事儿,你为甚么要拦着!”

    孙延荣应道,

    “母亲……儿子在外头闯荡了多年,这外头的辛苦儿子最清楚,儿子这么些年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在家中安稳度日么?让传胜好好读书,考了功名,在临安好生生做个清贵人儿,我昨日去过了司徒家,司徒南有个小女儿与传胜年纪相当,瞧着也般配,儿子正打算给传胜定亲呢!”

    好好在这繁华富庶之地呆着不好么,怎么就想往那苦寒之地跑,沙场建功不过四个字,却不知后头有多少血泪!

    孙传胜自祖母身后探出头来应道,

    “我不想做甚么清贵人,更不要娶亲,就要跟着太子哥哥开疆扩土!”

    孙延荣冲着儿子一瞪眼,

    “你就这家里的一根独苗,有个甚么三长两短,让我同你娘还有祖母怎么活?”

    老夫人闻听儿子口出不吉之言,气得就是手中的藤条抽过去,

    “哎哟哟!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快给我吐一口唾沫!”

    孙延荣大窘,

    “母亲,我都大多了,还童言无忌!”

    孙传胜见着自家老子挨打却是躲在后头嘿嘿的笑,老夫人才不管,只唬着脸道,

    “老身不管,反正老身的孙儿有志气是好事,你这做老子的要打他,便先打我吧!”

    说着将手中的藤条往地上一扔,孙延荣见状憋得脸上的肉直抽,两侧太阳穴青筋乱跳,

    “母亲,您不要再惯着这孩子了!”

    每次都是这般,想教训儿子老娘就跳出来,还是女儿好,菓儿那丫头娇憨可爱,最是贴心了!

    老夫人气道,

    “惯着又怎么啦!你在外头跑了这么些年,就素圩娃母子陪着我,这孩子小时没有爹爹疼爱,可怜着哟!我惯着又怎么啦!”

    想起儿子在外头那些年,自己担惊受怕,若不是有传胜这孩子陪着,这日子还不知怎么熬下去呢!

    孙延荣闻言不由使指头揉眉心,

    “母亲,这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再下提这些做甚么,这孩子就是被你们惯出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儿子让他读书就是为了收他的性子,似他这般不学无术,去了沙场也只能是做小兵卒的份儿!”

    老夫人闻言大怒,

    “有你这么贬低自己儿子的么,你当年还不如他呢!现如今不也是做了侯爷,口口声声甚么独苗独苗的,这事儿怪得传胜么,谁让你和素圩娃不争气,这些年就添了菓儿一个丫头,你倒是给我多生几个呀!”

    说起些事孙延荣立时泄了气,这么些年他同素圩娃一直恩爱有加,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只儿女缘浅了些,只生了传胜与菓儿两个,这事儿老夫人时常挂在嘴边,倒成了心病,只念着儿媳妇待她一向孝顺,又有当年儿子在外头时,两婆媳相依为命的情份,却是不好让儿子纳妾,便一径儿怪儿子不尽力!

    孙传胜见祖母将父亲说得失了气焰,不由暗喜在后头跟着助势嘀咕道,

    “就是,怪我干甚么?你自己同娘不尽力!”

    孙延荣不好应母亲,却敢凶儿子,瞪眼道,

    “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老夫人立时也瞪眼道,

    “你凶他做甚么!”

    这厢使指头连连戳儿子,

    “怪传胜做甚么,你这做老子的便没个正形……”

    老夫人数落起人来如那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孙传胜见自家老子吃瘪,心下暗喜趁着孙延荣不留意,便悄悄儿溜了。

    他跑出府去心知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便吩咐了身边的小厮,

    “回去给我娘说一声,就说是我去宫里住几日,待我爹气消了再回来!”

    “是!”

    小厮领命去了。

    孙传胜进出皇宫大内同进自家后花园子没甚么两样,到了皇城上与相熟的侍卫打个照面,立时就放了行。

    到了东宫便直闯了进去,

    “太子哥哥!”

    守宫的宫女们迎上来道,

    “世子,太子爷去了烟霞宫!”

    孙传胜忙转道去了烟霞宫,路过大龙池却见得安国公主燕韵光正同自家那傻妹子在一处玩儿,身旁的人不是太子爷还是谁?

    当下忽匆匆过去,

    “太子哥哥!”

    燕溟光一见他身上着了常服便知晓缘由,俊美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怎么,今儿又被孙侯爷教训了!”

    孙传胜笑嘻嘻应道,

    “太子果然目光如炬,甚么也瞒不过你……”

    当下将自己如何与老子在书房起争执如何被他抽了一藤条的事儿,一一讲了出来,燕韶光与孙菓儿听了却是哈哈大笑,燕溟光转头看了一眼孙菓儿应道,

    “孙侯爷当年在外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他想你安享荣华,也是一片爱子之心!”

    孙传胜听得直咧嘴,连连摆手道,

    “太子爷,左右我是铁了心要跟你出去,做个小兵小卒牵马扛旗都成!”

    凑过去一把抢了妹子手里的鱼料,

    “反正我这几日要在宫里住着,等我爹消了气再回去!”

    孙菓儿被他抢了鱼料,气得直嘟嘴,拉了燕韶光道,

    “韶光姐姐,我哥哥最讨厌,不许他在宫里住,赶他回府去!”

    孙传胜听了伸手去拧她的脸,

    “哟……仗着公主撑腰敢同哥哥叫板了……”

    他是个没轻没重的,手在孙菓儿白嫩嫩的小圆脸儿上一掐,孙菓儿的脸立时就红了一片,大眼儿眨巴着,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气得拿脚踹他,

    “哥哥你欺负我,小心我回去告诉祖母!”

    孙传胜挑眉头得意洋洋道,

    “你有公主撑腰,我可是有太子撑腰……”

    话音刚落,就被燕溟光扣着了手腕,

    “我可不给你撑腰!”

    说罢,燕溟光拉了孙菓儿起身,往另一边的汉白玉小桥走去,

    “咝……”

    孙传胜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子,

    “太子哥哥的功夫越发见涨了,下手真重!”

    燕韵光瞧着不由摇头,

    “我这下子是明白孙侯爷为何不许你出去了!”

    就这点子眼力价儿,上战场若是无人照看着,迟早是个送人头的命!

    孙传胜不明所以大咧咧一笑,抠着头皮道,

    “我知晓我爹是担心我,左右有太子爷呢,我怕甚么!”

    燕韵光听了摇头轻笑,波光映照之中衬得是眉眼如画,恍如仙子下凡,孙传胜瞧得双眼发直,大叹道,

    “几日不见公主,怎得又好看了不少!”

    燕韶光听了只是笑,孙传胜见她笑得同花儿盛开一般好看,却突然想起来那安定侯家的小女儿来了,便问道,

    “公主,可见过那安定侯家的小女儿?”

    燕韶光应道,

    “你说得可司徒文雅?”

    孙传胜抠了抠头皮,

    “我也不知叫甚么名儿!”

    不过就是他老子随口一提罢了,他小时也曾去过安定侯府上,司徒叔那几个女儿也是见过的,记得一个个都举止斯文,跟一根根木头桩子一般。

    燕韶光笑道,

    “安定侯家的几位小娘都是端庄娴静,知书达礼,司徒文雅也是个温柔的女子!”

    孙传胜一听立时泄了气,

    “你说甚么端庄娴静,我就知没戏了……我可不想天天抱着根木头睡觉!”

    燕韶光听了咯咯的笑,

    “安定侯家的小娘子可不是木头……”

    尤其是那司徒文雅,可是个妙人儿!

    孙传胜心眼儿粗得似海碗一般,半分瞧不见燕韶光的眉眼官司,当下叹气道,

    “要是福儿姐没有定亲多好,虽说比我大上三岁,我也不是介意的!”

    朱福儿那性子最好,成日里笑呵呵同自家的傻妹子一般模样,也是极好相处之的女子,娶了她必是不错的!

    燕韶光只是笑,

    “福儿姐姐可是早在西宁时就定下了娃娃亲,你可是晚了好些年呢!”

    孙传胜又叹气,

    “去打仗我老子不许,现下又要给我挑个木头做媳妇,我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转头瞧了瞧笑眯眯的燕韶光,

    “陛下给你相看驸马没有,若是不然……我们俩干脆凑一块儿吧!”

    左右韶光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虽说没有男女之情,不过自小的情份在呢,若是成了夫妻总比硬与陌生人凑一处强多了!

    燕韶光听了哈哈一笑,

    “你若是有胆子同我父皇提亲,我便嫁你就是!”

    孙传胜想起陛下那张威严无比的脸,立时就泄了气,

    “罢!还是算了!”

    当下垂头丧气的跑到湖边捡石子玩儿了,燕韶光也凑过去对着湖里摇头摆尾的胖鱼指指戳戳道,

    “砸那条……弄上来,我们今儿晚上吃鱼!”

    孙传胜一面挑石子儿,一面纳闷道,

    “你怎么这么爱吃鱼呀!”

    自小时认识这丫头到如今,一日三餐总有一餐必要有鱼的,也不会吃腻?

    燕韶光急得催他,

    “哎呀,快别说话,它要跑了!”

    孙传胜忙一抬手,石子破开湖水立时砸中了胖鱼的大头,那鱼儿尾巴摆了几摆就翻着肚子浮了上来,

    “砸中了!”

    燕韶光欢喜的拍手,忙招呼身后的小宫女取了东西来网,这厢与孙传胜一起抓着杆子,使兜儿网鱼,

    “左边……左边一点儿,你别使劲呀,往我这边一点!”

    湖边上英武的少年郎与美貌的小女儿嬉闹欢笑的模样,倒是比这春日百花盛开的大龙池还要美上几分,瞧进不远处垂柳下的青衣人眼中,却是莫名的刺眼,这厢负手在后紧紧握了握拳头,垂下眼眸,

    “韶光……”

番外五

    燕韶光生得十分好看,眉眼似极了母亲,哥哥溟光长大之后五官长开,少了小时的精致,渐渐有了父亲的硬朗,五官细看似母亲,但一言一行,语气动作却似极了父亲。

    燕韶光却不同,她五官随了母亲,气质神态却还要柔媚一些,少了母亲的疏朗大气,多了几分狐媚之态,不经意之间眼波儿流动让人竟有目眩神迷之感。

    这临安城乃至整个大宁甚至异邦都知晓大宁有一位皇后倾国倾城,而安国公主肖似其母也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色美人儿,只外头传得再多却只有皇城之中的人知晓,安国公主那容貌是如何的美丽,便是近身伺候之人,有时瞧着瞧着也要莫名的心惊,

    “这样儿分明就是个狐狸修炼成了精一般!”

    太过妩媚了!

    人人都惊叹公主容貌,只燕韶光却是暗暗苦恼过!

    小时她不知,待长到六岁时,燕韶光便发现最是宠爱自己的父皇,与她相处时虽是慈祥和蔼笑容满面,但背过身去便会沉下了脸来,神色阴郁,有一回隐隐听到父皇叹气,

    “要是个男儿身该多好!”

    燕韶光记在了心里,无意之间又听得宫人提起自己出生之时,父皇也是摇头叹息,

    “莫非父皇实则是不喜欢我的,嫌弃我是个女儿家么!”

    小小年纪的燕韶光,备受宠爱长大,猛然发觉自己原来是不被父皇所喜的,立时哭得稀哩哗啦,一面哭一面跑去寻母后,

    “母后!母后!”

    过去抱了穆红鸾的大腿哇哇大哭,眼泪儿打湿了母后的襦裙,小手抓皱了凤袍,穆红鸾挑眉瞧着女儿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抱了她坐到膝头问道,

    “媩娘为何伤心?”

    燕韶光抽抽噎噎半晌,好不易才顺均了气,开口问道,

    “母……母后……父……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媩娘?”

    穆红鸾听了大奇,

    “媩娘怎会这么问?”

    媩娘越大越与自己相似,令得燕岐晟常常对她感叹道,

    “早知晓长真小时这般玉雪可爱,我便应早早让爹爹去到太原,同你早些定亲!”

    转而想了想又道,

    “如今朕才明白岳父对朕是如何的喜爱有加,才肯将如今可爱美丽的长真许配给朕!”

    这厢顿时自觉能理解了老岳父的一片慈父之心!

    立时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富阳县公,穆大与杨三娘接了东西却是浑然摸不着头脑,不过女婿自做了皇帝,隔三岔五便有宫里来人,他们早已习惯,只欣然接着就是了!

    燕岐晟对女儿的宠爱便是穆红鸾这当娘的有时也要吃味儿,穆红鸾却是诧异,

    媩娘怎会觉着父皇不喜欢她呢?

    燕韶光哭道,

    “父皇每次抱着媩娘便笑,背过身去便沉了脸,有时还悄悄的叹气……”

    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阴郁的很,又有时目露凶光瞧着好吓人!

    穆红鸾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女儿一天大似一天,长青心里正担忧着呢,有时抱着女儿难免心忧以后,没想到倒让媩娘瞧了出来,穆红鸾抱着女儿亲了亲,用帕子擦了她脸上的泪痕,

    “傻丫头,你父皇他那是太过爱你,舍不得你以后长大离他远嫁他方,他心里忧虑着呢!”

    媩娘将信将疑,

    “真的吗?”

    穆红鸾点头,

    “自然是真的,你父皇恼的也不是你,是……是以后能同韶光共度一生之人!”

    “共度一生之人?”

    “对呀!就是媩娘以后的夫婿,就似父皇与母后一般,要与媩娘白头偕老之人!”

    燕韶光似懂非懂,

    “是哥哥吗?”

    穆红鸾摇头,

    “哥哥是哥哥,夫婿是夫婿!哥哥与你是一母同胞不能做夫婿的!”

    “嗯……”

    燕韶光咬着白嫩嫩的手指头,

    “那……是秀儿哥哥吗?”

    哥哥说过,秀儿哥哥是父皇和母的义子,他是以前的西夏人!

    穆红鸾笑,

    “媩娘喜欢秀儿哥哥吗?他做媩娘的夫婿倒是可以的!”

    秀儿这孩子是自小养在身边的,若是做驸马倒是好,只秀儿明年便要就封地了,让媩娘以后跟着他去西北,只怕长青头一个要变脸!

    燕韶光想了想摇头,穆红鸾却是来了兴致便问她,

    “那……灵昀好不好?灵昀的性子温柔又和善,想来必是个体贴的夫婿!”

    燕韶光想了想又摇头,穆红鸾想了想问她,

    “那……晋渊好不好?”

    晋渊也是个好孩子,勤学好问又极沉稳,以后必是个端方君子!

    燕韶光闻言却是愣了愣,想了想点头道,

    “晋渊哥哥好!”

    穆红鸾听了又是一阵笑,打趣女儿道,

    “秀儿对你千依百顺你不喜欢,灵昀也是个温柔随和的性子,你不喜欢,怎得就喜欢日**你背书的晋渊了,你不觉着他一板一眼的,有些太过迂腐了么?”

    晋渊有时确实似个古板的小夫子!

    燕韶光听得还是似懂非懂只是冲着穆红鸾笑,

    “喜欢晋渊哥哥!”

    穆红鸾哈哈的笑,

    “好!即是我们媩娘喜欢,那以后便让晋渊做你的夫婿!”

    燕韶光笑着点头,被母亲哄了一阵,总算是将对亲爹的误会抛在了脑后。

    只母女俩不过闲话一场,却不知为何传入了燕岐晟的耳中,燕岐晟听了对穆红鸾怒道,

    “晋渊那孩子有甚么好,木头木脑的,不如秀儿活泼,不比灵昀机灵,怎得媩娘就喜欢他了!”

    穆红鸾听了只是笑,

    “这孩子才多大,不过童言童语罢了,你怎得当真起来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女心思那由得了爹娘做主,丑奴今年都十五了,不也是放任自由,许他自己做主么?

    他说是要再等几年才婚配,夫妻二人也是依了他,轮到媩娘头上自也要一视同仁的!

    燕岐晟却是哼哼道,

    “怎不能当真了?我们不也是自小便在一处,以后成了夫妻的么?”

    穆红鸾见他斜眉吊眼的样儿,知晓他又是醋劲儿发作了,不由笑他,

    “陛下可是堂堂的一国之君,怎得连孩子的醋都吃!”

    燕岐晟只是哼了几哼转头不言,穆红鸾笑着哄他,

    “好啦!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明儿要早朝,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这年纪越大怎得越发活回去了,还要人哄!

    当下给他宽衣解带伺候着上床歇息,只穆红鸾没当回事,燕岐晟却是放在了心里,

    “媩娘虽说才六岁,可晋渊那小子可是比丑奴还大些呢!”

    对呀!那小子年纪太大,更不适合媩娘!

    这厢在龙床之上翻来覆去的思想了许久,第二日就将几个小子都叫到了跟前,燕岐晟端坐在那处,却是皱眉瞪眼,神色严肃,尤其在岳晋渊的身上多扫了几遍,

    这小子初来时黑瘦黑瘦的,如今养好了,倒变白胖了,这模样只能算得一个中人之姿,如何配得上朕的女儿!

    几个小子见这沉默诡异的气氛都有些惧怕,个个垂头敛目,不敢乱说乱动,

    “咳……”

    半晌燕岐晟清咳了一声,开口道,

    “你们几个近来的功课如何?”

    几个小子一听原来是考较功课呀,却是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瞧着脸色如此不善,还当近日闯多了祸事,终于令得父皇恼怒了呢!”

    当下一个个站出来摇头晃脑的背书念诗,丑奴的功课一向不错,灵昀如今过了傻兮兮的年纪,功课倒是突飞猛进,不过最好的却是晋渊,只秀儿是最差的一个。

    燕岐晟见着神色平静,立在那处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晋渊,不由的暗暗咬牙,

    “这小子论起书本儿上的学问来,确是比同龄之人都要好上不少,便是丑奴自幼有名师教导,又是由父皇与朕细心调教,也堪堪与他打个平手!”

    当下一摆手,

    “书本上的学问已是问过了,再试试你们的弓箭刀剑可是有长进!”

    又转战去了练武场,这一回丑奴与秀儿都不错,灵昀与晋渊便差了不少,燕岐晟心下暗暗高兴,当下对灵昀与晋渊冷脸道,

    “君子六艺乃古圣贤所传,怎可只偏中其一二……”

    当下指了灵昀与晋渊道,

    “每日除读书之外,还要到练武场习上两个时辰的武!”

    又指了秀儿道,

    “每日加一个时辰的书……”

    又指了丑奴道,

    “你也不能懈怠,每日加一个时辰练武!”

    除了岳晋渊点头应是,另外三个小子却是都苦了脸,燕岐晟瞪眼,

    “怎得……你们还有话说?”

    敢多说一句,便两个时辰变做四个时辰!

    那三个小子见他瞪眼都不由咽了咽口水,齐齐点头,

    “是!知道啦!”

    燕岐晟见状满意负手离去,

    “哼!每日里将这几个小子的功课排得满满的,他们便无暇去长真那处胡闹了,自然也见不着媩娘了,少与媩娘见面,小孩子家家记性好,忘性也大,待等上一两年,媩娘自然便记不得当初所言了!”

    燕岐晟得意洋洋而去,几个小子却是聚在一处苦了脸,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每日里读书三个时辰,练武两个时辰,再加一两个时辰,哪儿还有暇玩耍呀!”

    父皇这是怎么了?前朝多少事儿要他老人家管,怎得偏偏还有闲心管我们,让母后管我们不就好了么!

    丑奴却是不以为意挥手道,

    “不怕!父皇诸事繁忙,只怕是今日心血来潮,才过来督促我们的功课,待隔上几日,他老人家忘记这事之后,我们该怎么玩儿还怎么玩儿!”

    他此言一出灵昀与秀儿都连连点头,

    “丑奴说的对!”

    只岳晋渊却是垂头不语,

    瞧陛下那样儿,可没有太子说的那般简单!

    果然几个小子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燕岐晟却是连着一月,每日都亲自过问几个小子的功课,但凡有懈怠之处,便将他们四个绑在了一处,一个错四个都受罚,也不打也不骂,只又加上一个时辰就是。

    如此这般整个四个小子叫苦不迭,跑去向穆红鸾诉哭道,

    “母后,父皇甚么时候再出征呀?”

    穆红鸾不明所以想了想应道,

    “最近吐蕃倒是蠢蠢欲动,不过也未听你父皇说要用兵呀!”

    几个小子听了唉声一片,穆红鸾奇道,

    “这是怎么了?可是还想着随你们父皇出征?”

    丑奴摇头,秀儿与灵昀却是哭道,

    “母后,您同父皇求求情吧,儿子们真受不了了啦!”

    穆红鸾忙追问详情,听闻的原来长青这些日子一直督促着孩子们的功课,却是并未多想,

    “你们如今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以后也是要独挡一面的,你们父皇严厉些也是应该的!”

    几个小子闻听不由一阵丧气,

    连母后都不帮着他们,这一回只怕是惨了!

    几个小子垂头丧气的回去,穆红鸾终究还是心疼儿子们便私下里吩咐女儿,

    “媩娘悄悄儿给几位哥哥送些甜糕小食过去,他们学文练武实在辛苦!”

    自己宫里的人出去难免被长青知晓,让女儿过去长青必是不会察觉的!

    多年之后,待得媩娘出嫁之时,丑奴几个喝得酩酊大醉,说起少年时被父皇严查功课的往事,才讲出了媩娘悄悄送食的事儿,燕岐晟听了气得捶胸顿足,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谁又知晓自己这番谋划竟被长真给破解了!

    怪不得媩娘会与晋渊这小子在自己眼皮下头都能暗通款曲,悄然生情,原来是因为长真在后头推波助澜!

番外六

    离着临安城千里之遥的太原城外有一处地儿叫做谢家湾子,三丫便是嫁到了谢家湾子,做了谢长寿的三子谢贵的媳妇。

    自从新皇登基,那传旨与送赏赐的太监来了之后,谢贵一家子真可谓是一步登天,与以前可是大大不同了!

    三丫被封了个县君,谢贵便是那宗人府仪宾,有了封自然就有赏,良田百亩又有庄园一座,城中还有一座宅子。

    这还是小事,还有每年朝廷与县里给的不少俸禄,够他们使奴唤婢一辈子了!

    这天上掉下来了富贵,怎不叫人欣喜若狂!

    只三丫两口子关上门来,说悄悄话时,三丫却是皱着眉道,

    “我那大姐夫与大姐姐别瞧着如今风光无限,前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累才有了今日……”

    她们姐妹虽不在一处,但每月里的信却是一封也少不了的,二丫的,四丫的,爹娘的还有大姐姐的,三丫虽远在太原但外头的事儿也是知道不少,别瞧着大姐姐如今风光,当初在沙场之上可是同男人一般,提着刀子上去与人拼命的,大姐姐能坐上皇后的宝座可是用命换来的!

    反倒是她们这些做妹子的,半点忙也帮不上,如今富贵了,倒带携着妹妹们也跟着享福,想起来都觉着心里过意不去!

    当下用手肘捅了捅丈夫的腰侧道,

    “虽说如今是比以前有些不同了,但也没有我们仗势凌人的份儿,你这心里可要给我警醒些!”

    谢贵听了嗡声嗡气应道,

    “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爱出风头的人儿!”

    这些日子圣旨到了,他们家也是热闹起来了!

    每日里进进出出不少人,来道喜的有,来瞧热闹的有,来瞻仰圣旨和御赐宝物的也有,还有那平日里少有走动的,趁机想来寻机会沾光的亲戚乡邻也有!

    谢贵是个老实性子,每日里只知耕田锄地,遇上这种事儿心里便慌了起来,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听着媳妇吩咐他小心做人,自然是连连点头道,

    “你放心,你说甚么便是甚么,我听你的!”

    三丫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家这男人虽比不上大姐夫能做万万人之上的皇帝,不过好就好在勤快肯干又老实听话是个安生过日子的人!

    “你肯听我的就好!你只管专心把皇帝姐夫给的一百亩良田伺弄好,其余不用你管!”

    谢贵听了大喜,伸手抱了媳妇道,

    “这是最好了,我旁的不会,种田却是最能了……”

    顿了顿话风一转又道,

    “三丫,我们有了这么多良田,家里余粮不少,不如再多生几个娃儿,我们如今也养得起了了!”

    大不了我白日夜里都多卖些力气就是!

    三丫听得伸手拧他,

    “都五年抱三个啦,你还要生,就想着那档子事儿!”

    谢贵呵呵的笑,

    “跟自己媳妇睡一块儿,不想这事儿,想甚么!”

    ……

    夫妻二人折腾到半夜,才搂抱着沉沉睡去,待到第二日谢贵早早起身烧火做饭,叫了三丫起床,夫妻二人伺候着老大、老二、老三吃罢了早饭,这才抱着孩子过去谢长寿那院子。

    谢长寿膝下有儿子五个,如今都在跟前,女儿两个早已嫁给同乡。若是放在以前早饭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吃,如今三丫做了县君,虽还在家里住着,只饭却不好在一处吃了,便让谢贵两口子在自己院子里吃。

    谢贵两口子过来给父母见礼,谢长寿夫妻却再不敢坐着受礼了,待要起身被三丫上前一步按住了婆婆苗氏,

    “公爹、婆母,前头皇后娘娘派的人还在家里,媳妇也不敢说,如今他们走了,关上门便只剩我们一家人了,那甚么县君的称号都是给外头人叫的,我们一家子关了大门过活,以前甚么样儿,如今还是甚么样儿,那些虚礼就莫要讲究了!”

    谢长寿也是个老实的庄稼人,活了半辈子做梦也没想到,这家里竟出了个县君儿媳,老两口子这几日夜里都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有了这县君儿媳在,以后家里族里的后生们读书科举,出外谋生做买卖自然要便利许多,若是祖宗保佑,说不得这家里还能出几个做官的老爷来。

    好处虽有,不过以后每日见着儿媳都要矮上半截,这样的日子谢长贵种了一辈子田也是没有遇上的,也不知是过得还是过不得!

    今日见得三儿媳妇能如此通情达理,却也是十分欣喜当下连连点头道,

    “老三家的果然是好的,以后便依你就是!”

    一旁谢贵的几兄弟并几个妯娌见三丫这般一说也都松了一口气,个个脸上的笑都真诚了几分,大嫂上来拉了三丫的手道,

    “老三家的,难怪家里能出皇后娘娘呢,瞧这见识就比我们强!”

    都是这家里的媳妇,以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见面说话还要行礼作揖,矮人一头,任是谁都怕这位妯娌仗势压人,听她这么一说自然心里高兴的!

    三丫听了只是笑,过去与几位妯娌说话,谢贵几兄弟拿了家伙什儿,便要跟着谢长寿出去做活,婆婆苗氏跟出去拉了三儿子悄悄问道,

    “老三呀!听说你们要搬去皇帝赐的新宅子住?”

    谢贵抠了抠后脑壳想起昨晚上媳妇的吩咐,憨憨应道,

    “娘,这事儿我也不知晓,听三丫说这是皇家的规矩,要不您问问她去?”

    苗氏瞪了他一眼气道,

    “我也不知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木头脑袋,如今你身份大大不同了,怎得还是这般糊里糊涂的!”

    谢贵呵呵一笑再不理会她,快走几步追前头父兄去了,苗氏想了想回去打发了几个媳妇做事,只将三丫留了下来,却是坐在那处踌躇不知应如何开口。

    三丫是个机灵的,见婆母有话难讲,便先开口问道,

    “婆母是有何话同媳妇讲?”

    苗氏想了想叹气道,

    “唉!这事儿我倒真是不好开口……”

    三丫应道,

    “婆母有甚么事儿为难,讲出来媳妇同你参详参详,若是好办便办了,若是不好办……咱们想法子就是了!”

    苗氏道,

    “倒是不难办……只是听说你们如今有皇帝赐了宅子,又赐了良田,你大舅家里昨儿过来倒是问过我,说是宅子里可是缺人手,若是缺人手想让你大表哥两口子过去……”

    三丫听在耳中,心中暗道,

    “怪不得大姐姐私下里写信提醒我,果然这人若是一直贫穷倒也罢了,只似我们这般一步富贵的,接着来的事儿就多了,幸得我昨日早早的嘱咐过谢贵……”

    自家这婆母,三丫也是知晓的,公公谢长寿是个老实本份的人,旁人若是有说起这事儿的,他多半是摇头只推不好过问儿媳妇的事,便推却了。

    但婆母苗氏平日里有些争强好胜,好个脸面,想来必是自己做了县君,她在娘家也有了光彩,说话难免张狂了些,遇上有心攀附的自然便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三丫想了想应道,

    “那宅子和良田虽是皇帝御赐的,不过却是由太原官府打理着,里头应是按着规制配了人手的,媳妇同谢贵还没来得及过去瞧上一眼……”

    苗氏应道,

    “那你们赶紧过去瞧瞧,想来那宅子必是不小,总会有空缺的,不如叫了你们大表哥两夫妻去,总归是自己人,用起来也比外人放心!”

    三丫听了心中暗道,

    “甚么自己人,不好打不好骂,用得好也就罢了,用得不好便是得罪亲戚的事儿,还比不上用外人呢!”

    只这话不好当着婆母讲,便笑应道,

    “那……隔几日田里的事儿少了,我便同谢贵过去瞧瞧,若是缺人便让大表哥与表嫂过去!”

    苗氏听了点头,

    “好!这样自是最好的!”

    三丫本是推脱之辞,只苗氏记在心里,第二日就催了儿子同媳妇过去接收宅子与良田,三丫无奈只得让谢贵套了车,领着三个孩子过去,太原府衙早得了吩咐,派出一位钱粮师爷专办此事,那宅子在太原城中,离着穆家的老宅子不远,乃是三进三出的宅子。

    三丫瞧见熟悉的街道与来往的人群,却是喜得流下泪来,

    “还是大姐姐知我!”

    嫁到太原城外倒是处处好,只少了城中的热闹与美食,让她时时相念,如今又能回来就住在离老家不远处,如何不欢喜?

    谢贵瞧着这三进的宅子却有些瞠目结舌,

    “这么大的宅子,就我们四人住?”

    那钱粮师爷笑道,

    “仪宾放心,这宅子虽大但其中护院家丁二十人,又后宅买了四个婆子,八个丫头,若是不够还可再添加!”

    按制这县君府上可配下人五十的!

    谢贵听了连连摆手,

    “够了!够了!紧够了!”

    这每日里不过吃喝拉撒一点子平常事儿,哪儿用得着几十个人伺候!

    三丫听了倒是不动声色,

    “家里姐妹们都得了封赏,她们在临安也是如此,四丫也写信同我讲了讲家里下人们如何分配调度,看来还要好好学学才是!”

    又听那钱粮师爷道,

    “这家里下人不缺,只前院后宅管账主事的却少了两个,不知县君是预备着自己带来还是衙门里指派?”

    三丫想了想应道,

    “衙门里指派吧!”

番外七

    三丫心里暗想,

    他们平日里务农如何能认识那些能识文断字,擅长精算之人,自然还是衙门里派得好!

    钱粮师爷道,

    “即是如此,小的便为县君推荐两人!”

    却是推了一个姓李的老秀才,年近四旬又家中贫寒,屡试不中,早断了科举的念头,便想着出来做事,三丫问了问此人家境,知晓他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三子一女,心中暗道,

    “这类人家累极重,想来办事必定勤勉!”

    能在县君府上做事,每月会按着朝廷的规制领银子,这样的差事虽不是皇粮,但比起在一般的商铺客栈之类做事好上太多,这姓李的秀才必是会十分珍惜的!

    三丫当下点了头,又问那后院管事的老妈子,钱粮师爷道,

    “这妇人乃是前头知州涂大人用过的管事,后头涂大人升迁,她因家在太原便没有跟着过去,如今听得县君这处缺人,便向我们老爷自荐,不知县君可想见一见她?”

    三丫想了想又点头,

    “即是如此,明日便让他们都来见我吧!”

    第二日两人都前来拜见,三丫与二人交谈一番倒是满意,便决定留下二人,谢贵于此事上自然没有半分异意。

    三丫将人手选定便命两人立时入住宅子,打理前后院的事务,回到家中同公婆一讲,谢长寿倒是无话,苗氏却是心中不喜,

    “不是早说好了让你大表哥过去的么?”

    本想着做个管事的,没想到给了外人也不给自家人!

    只她不好当着儿子媳妇们发作,便在晚上同自家老头子说起此事,谢长寿听了应道,

    “你那外甥是田里刨土出身,会做甚么管事,实在要做就先过去做个杂役,从头学起!”

    苗氏心中不甘却也知他说的有理,叹道,

    “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谢长寿亲自同三丫说起此事,三丫见公爹都出了面,也不好再推,心头暗叹只得点头,让大表哥苗勇做了宅子里的护院,大表嫂赵氏在灶上做事。

    三丫一家子搬到新宅子里,倒是请了家里人过来热闹一番,个个都羡慕谢贵这小子好福气,竟娶到了一个县君做婆娘,如今再不是同他们一般的泥腿子了!

    又四处瞧过这偌大的府邸之后,个个惊叹,

    “也不知哪辈子能有福气住这样的大宅子!”

    谢长寿夫妇听得众人赞叹也是与有荣焉,对外都称,

    “县君与儿子都孝顺,要接了我们到城里来住,只在乡下呆惯了,不想进城来!”

    这话也是半真半假,三丫夫妻倒是真请了他们进城,不过乡下规矩,老人都是跟着大儿子养老的,若是眼着三儿子进了城,大儿子在众兄弟们面前如何还有脸面?

    穆家是外来户,在本地没有亲戚,三丫做了县君搬新宅,也是将当年同穆大做生意有来往的朋友请了来,一宅子人聚在一处吃酒笑闹,到了半夜三更才各自散去。

    三丫与谢贵回房睡觉已是天边朦胧亮了,谢贵吃了酒,正是酒意上涌的时候,过去脸也不洗倒头就睡,三丫过去坐到妆台前,动手卸下头上首饰,拿过首饰盒子将东西放进去,突然眉头一皱,

    “这盒子怎么轻了!”

    打开一看,里头果然少了几只钗子,其中两只是穆红鸾做了太子妃之后,让宫里的人给几个妹妹打的,三个妹子一人两只,上头还有大内御造监的小印,三丫吓得瞌睡都醒了,忙转身过去推谢贵,

    “快别睡了!家里遭贼了!”

    谢贵听了一呆,酒意立时去了三分,一个骨碌翻身爬起来,

    “甚么,甚么被偷了?”

    三丫急道,

    “大姐姐给我的东西被偷啦!”

    谢贵也是吓了一跳,

    “那可不得了了!”

    妻子盒子里那些亮闪闪的东西他也是知晓的,有些是嫁过来时娘家陪嫁的,有些是这些年姐妹们赠送的,更多是皇后大姨姐派人专门打的,三丫自己实则并未花银子买上多少,平日里在家中做活计,也没有机会戴,只如今搬到新宅子里了,又做了县君才能穿戴出来见客。

    不过三丫平日里虽用得少,但个个都宝贝的很,无事都要用丝帕去擦拭,便是老三那丫头轻易也不敢去翻她娘的东西,怎得就被人偷了呢!

    “你可是看真切了?”

    三丫阴着脸点头,

    “我的东西最是清楚,少了一样都知晓的!”

    更不必说是大姐姐给的东西,那可是皇宫里制的,十足十的纯金,外头买不到的!

    谢贵急道,

    “这怎么办?”

    皇后娘娘给的东西弄丢了,可不得了!

    三丫推他,

    “去,叫了李管事去报官!”

    谢贵忙披了衣裳出去叫李管事,李管事闻听也吓了一跳,

    “这才入住进新宅子就遭了贼,可不是好事儿!”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偷到县君府上来了!

    当下忙跑去衙门报了官,太原衙门自然重视,派了经验老到的衙役四处察看,见并无外贼入侵的痕迹,便疑心到了府里的下人们身上,叫了一干人等个个询问,待问到了赵氏身上,赵氏神色惊慌,支吾半晌,前言不搭后语,众人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一旁的三丫瞧得明白,便出言吓她道,

    “那两只金钗是皇后娘娘亲赐的,乃是御制之物,平常百姓若是敢用就是违制,是要杀头的!”

    赵氏一听吓软了脚,立时哭道,

    “表弟媳妇,我……我也不是有意拿的,只是瞧着那两样东西实在好看……”

    她这乡下妇人也未见过世面,前头送吃食进去内室之中,见得妆台上的盒子便起了好奇之心,打开一看被满眼的金银晃瞎了眼,拿在手上便不肯放下来了,便壮了胆子往怀里一塞,只巴望着县君东西多,掉上几样不会察觉!

    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她头上!

    赵氏即是已招认,又身份特殊,那查案的衙役也是经年的老吏,见此事成了县君的家务事,也不好插手了,只是冲三丫拱手道,

    “县君,此事小的们已查明,如何定夺还是由县君做主吧!”

    领了人退到外头去。

    赵氏一见忙哭着上去拉谢贵的袖子,

    “他三表弟,是表嫂我一时财迷了心窍,东西还在灶间的柴堆里藏着,我还回来,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一旁的大表哥苗勇见这情形,立时气得脸色铁青上去就给了婆娘一脚,

    “我把你个贪财的婆娘,县君的东西是你能碰的吗?”

    三丫瞧着眉头直皱,谢贵被拉着袖子却是不知应如何是好,转头瞧向三丫,身后的李管事却是在后头悄悄道,

    “县君,小的有话说!”

    三丫退了两步听李管事悄声道,

    “县君,这事儿依小的瞧着还是莫要善了……”

    顿了顿瞧了瞧三丫脸色,见她并无不满之意才接着道,

    “小的前头不敢说,如今却是不能不说了,这苗勇夫妻都不是做事的料……”

    却原来这苗勇夫妻自入了县君府里,仗着是县君的亲戚,在这府上下人面前自觉高人一等,赵氏在灶间克扣偷拿不说,那苗勇每日护院也是偷奸耍滑,做事懒惰,

    “长此以往下去实在不利府上安宁,倒不如趁着这事快刀斩乱麻,处置一回,便算做杀鸡儆猴,以后但凡族里有人求到面前也要掂量掂量的!”

    三丫听了在心头细想,

    “李管事说得倒是有理,我也正愁此事,不过……这么处置赵氏实在有些抹不开脸面!”

    且如此一举必要得罪婆婆与那苗家的人!

    李管事久经世故如何不明白县君的顾虑,

    “不如让衙役们将人送回家里去,当着家里人的面说清楚……”

    衙役过去自然有震慑之用,把人往家里一送,不用闹到衙门,也算是给苗家留了脸面!

    三丫想了想点头,

    “就这么办!”

    如此依计将苗勇夫妻送回了乡下去,当着谢家人的面将事儿一讲,又特意提道,

    “赵氏偷了县君的御赐之物,论律应当死罪,不过县君念着亲亲之情,不想将这事声张,只交由老太太处置了!”

    苗氏闻听此事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昏过去,谢长寿更是老脸臊得通红,抬手给了苗氏一巴掌,

    “你做的好事!”

    硬要将人塞过去,却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别说是苗家,就是他们老两口在儿子面前也丢脸!

    出了这么一桩事儿,也不是想瞒就能瞒住的,事儿渐渐传了开来,闻者都骂苗勇夫妻财迷心窍,暗地里却是都道,

    “看那县君往日里为人,是个不声不响的,还当性子和善,却没想到是个冷心肠,家里亲戚偷了东西追回来就是,怎得还要让衙役押送回来,闹得人没了脸面,实在手狠了些!”

    婆婆苗氏心里也是有些怨三儿媳妇,

    “东西都追回来了,为何还要将人赶了出来,他们知错能改就是,何必如此不留情面,害得我回娘家都不好见人!”

    风声传到三丫耳中,三丫这心里也不好受,转而问谢贵,

    “这事儿我是不是做得过了?”

    却不料一向闷不吭声的谢贵却是应道,

    “你怎么做都是对的!”

    三丫又问他,

    “你如此说辞可是因着我如今做了县君,你不敢忤逆我了?”

    谢贵摇头道,

    “你不是县君时,家里不也是你做主么?你即是我谢贵明媒正娶的妻子,要过一辈子的人,慢说这事不是你的错,便是你做错了事,也有我给你扛着,我虽不是你那皇帝姐夫能执掌生杀,主人富贵,但做你的丈夫护你周全却是我应尽之责,你想甚么便做甚么,家里人但凡有不满便都冲我来是!”

    他这一番话却是说哭了三丫,拉着他的手道,

    “我还当我这辈子嫁了个榆木疙瘩,等不到你温言软语的一回,没想到你还能能说情话儿的一天!”

    谢贵却是老实应道,

    “我不会说情话,我说的是实话!”

    三丫被他一句话逗得连眼泪也不流了,抬手捶他,

    “我看你呀……这辈子是改不了!”

    却是一面使帕子擦泪,一面瞧着这不解风情的木头扔下自己到外头院子搭瓜架子,瞧着瞧着又笑了,

    “有时我也羡慕姐妹们都嫁了好夫婿,大姐姐不必说了,二丫嫁那猪肉铺子的掌柜也是家产万贯,四丫那个可是西夏的贵族,就我这个是个木头农夫,只到如今我才明白,这各人自有各人的福,自己好好待身边人,好好安心过日,未必我就不比她们幸福!”

    三丫与那谢贵一辈子在太原过活没有去过临安那繁华之世,平平淡淡做了一辈子县君,又生了两儿两女,到老来儿孙满堂,家庭和睦,论起日子幸福倒也不输其他姐妹。

    实则这人生一世,一切喜乐皆由心生,别人富贵自有富贵的烦恼,你自清贫也有清贫的乐趣,端看你心里如何思量了!

    唯望诸君珍惜身边人!

第九十五章 夫妻戏

    一行人回转涌金池,回到自家那院子里,穆红鸾去了身上厚重的朝服,便让人备了热水木桶,秋兰伺候她沐浴,一面在后头细细揉搓一面轻声问道,

    “少夫人,小爷怕这处人手不够,今日又派了些丫头婆子过来,您得了空便叫她们来瞧瞧,若是顺眼的便挑两个出来贴身服侍。”

    穆红鸾知晓这大家里头的方子用多少人都是有规矩的,你若是不要倒显出人小家子气来,若是不喜眼前人多,大不了有事便叫人在外头伺候就是,却是不能推的。

    当下点头道,

    “待会儿你叫了人进来……再去请马妈妈到这处说话!”

    “是!”

    待沐浴过后,坐到堂上软榻上便叫人进来给她瞧,燕岐晟那头也是洗漱一番换了清爽的衣裳下来,见她正在挑丫头也坐到身旁来瞧。

    小丫头们都不过八、九、十来岁的年纪,穆红鸾一个个瞧过去还未说话,燕岐晟却是瞧上了一个,指了中间那个杏眼桃腮的问道,

    “叫甚名字?年纪多大了?”

    那小丫头见主子垂询立时面上一喜,低下头应道,

    “奴婢今年十岁,叫做春娟……”

    燕岐晟问穆红鸾,

    “我瞧着这个倒是眼神儿灵巧,想来办事儿必是利索的……”

    穆红鸾瞧旁的不行,瞧女人却是一等一的厉害,见这小丫头生得眉目娇好,身上着的是这府上下人一色的衣裙,上头月牙白的窄袖,下月浅青的长裙,只那裙儿应是被她改动过,收得窄窄的,走动间便会露出大腿及臀部的线条来,腰上浅青的腰带也比旁人要长两分,坠下的两头隐隐绣了些阴纹花,虽说改得不显眼,不过走动起来便比旁人多了三分弱柳扶风的窈窕之感,令人一眼便能自人群中瞧见她。

    穆红鸾的目光又自她下头的一双鞋扫过,鞋倒是无有异样,只是因裙子改短了一些,下头三寸的金莲便露得多了些,一对儿弯弯小脚不过一掬,瞧着便有些惹人!

    穆红鸾看在眼中心中暗笑,

    “这小丫头背后只怕是有高人指点,不过将这些小心思用到老娘面前来却是白费功夫了!”

    当下笑着对燕岐晟道,

    “你喜欢那机灵的,我却喜欢愚笨的,心眼儿太过灵巧可不是甚好事呢!”

    下头的小丫头闻言脸上一白,可怜巴巴拿眼瞅燕岐晟,燕岐晟只瞧着穆红鸾笑道,

    “我倒是越俎代庖了!你瞧着谁顺眼便挑谁就是!”

    穆红鸾瞧了瞧却是指了两个面容普通,一脸憨厚的丫头道,

    “这两个便不错!”

    燕岐晟瞧了直皱眉,

    “你怎得选了这两个,这样儿只能做粗使的丫头!”

    穆红鸾笑,

    “我的丫头自不必太过好看,粗笨的活计却是要做得不少,这两个丫头我瞧着身粗腰壮定是有力气的!”

    燕岐晟点头道,

    “你即是喜欢便成!”

    两个粗使的丫头一个叫了夏竹,一个叫了冬雪,燕岐晟笑,

    “你这处倒是四季都齐全了!”

    穆红鸾应道,

    “我自来呤诗作赋最不在行,也取不出什么雅名儿来,你若是嫌弃便给她们取一个吧!”

    燕岐晟只是摇头,

    “你的人自是你说了算!”

    即是事儿办完,便挥手叫下头人出去,燕岐晟伸手就来拉她的小腿,

    “让我瞧瞧身上还酸痛么?”

    穆红鸾洗了澡只穿了条薄裤,下头赤着脚蹬了一双软底儿,兔毛了镶边的软鞋,被他伸手一拉,鞋也掉了露出一只骨肉匀称的小脚来,

    “你做甚呢!”

    穆红鸾伸脚踢他,被燕岐晟一把抓了脚踝,顺着小腿往上揉捏,穆红鸾怕痒连连踢他,

    “你放手,快放手!”

    另一条腿儿蹬过去被他夹在了腋下,

    “你放手!”

    “给我瞧瞧呀!”

    燕岐晟直起身,身子向上一站便将她两腿抬起,穆红鸾一个不防便向后仰去,有心用力挣扎又怕闹出响动来,若让外头下人们闯进来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儿与小爷玩闹,以后她还做不做人了?

    这厢咬着唇忍着痒给燕岐晟自小腿揉到了大腿,燕岐晟初始时倒还未起心,到后头揉着揉着却是脸上胀红起来,穆红鸾生得个子中等,只到他胸口,却是因着长年练武,一双腿修长有力,捏下去只觉满手的弹力,裤管儿滑下去小腿上皮肤也是紧绷光滑,捏轻了竟还要从指头间滑开,有心用力吧,又怕捏痛了她,挨上一个窝心脚!

    当下揉来捏去,倒越发没有章法,脸上红似火一般,穆红鸾如何瞧不出来,这初哥儿少年郎是动了春心呢!

    穆红鸾瞧他面红过耳的样儿实在很是好玩儿,当下脚上一挣脱了他的掌控,将一只脚在他脸上一晃,却是一脚踢到了他肩头上,燕岐晟被她晃得眼前一花,一个不防人便被穆红鸾踢得结结实实坐到了地上。

    燕岐晟几时被人这样待过,气得立时瞪眼起身,却见穆红鸾歪着脑袋笑颜如花的低头瞧他,那两个赤白的双腿放在身前,脚指头乱动着勾得人心里发痒,莫名的他心里那股气却是泄了,伸手去挠她脚掌心。

    穆红鸾尖叫一声立时笑倒在榻上,燕岐晟得意的翻身跃起,一个虎扑便将她压到了身下,穆红鸾伸手便去挠他腋下,燕岐晟一缩身子就被穆红鸾翻身骑到了他腰间,

    “哈……你服是不服?”

    燕岐晟在下头拱了两下腰肢,却被穆红鸾一爪抓在腰间痒肉上,立时腰上一软人又瘫了下去,穆红鸾得意不已,坐在他腰腹上摇了几摇,

    “臭小子,你服是不服?”

    燕岐晟刚要说话,却听门口有人轻咳一声,两人转头一看,却见马妈妈面沉如水立在那处,

    “小爷,现下时辰已是不早了,还是回去早些歇了吧!”

    两人被她一瞪,立时才惊觉现下这样儿有些不好看,当下忙狼狈分开,燕岐晟扯了扯衣裳,冲着穆红鸾道,

    “我……我先回去了!”

    一甩袖子,逃也似的出去了,留下穆红鸾一人对上马妈妈,见她拉长了脸教训道,

    “少夫人,虽说是成了亲,但总还有两年要圆房,自还是要守着规矩的,更有便是圆了房的夫妻,也不宜这般打闹,女儿家自是应以夫为天,以恭顺贤良为要,怎得这般动手动脚……”

    穆红鸾面上恭敬听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大家的女子们坏就坏在这些个古板闺训上头,要装模作样也是给外头人看的,即是做了夫妻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男女,若是上了床还装个端庄样儿给自家男人看,那男人怎会不往外头跑……”

    这念头自是有些离经叛道,只是她前世见过的男人只怕比马妈妈吃的饭都多,到院子里的男人贪花好色的固然有之,但排解心中寂寞的也是不少,倒不是家里的女人不好,却多是夫妻两人相敬如“冰”所故,刚成亲新鲜时自是还有几分耐心,到后头孩子生了一大堆,夫妻两人便愈发离心离德了,男人便到外头来寻人说一说话,到后头又吃一吃酒,又后头便上一上床,最后头便带了人家去,惹得家里那位又惊又气又哭又闹,最最后便真正相见如冰了!

    她面上自是不会说这些,当下低头恭敬听着,待那马妈妈话说得差不离儿了,这才问起自己心里的事儿,

    “夏皇后平时面见命妇是如何应对的?”

    马妈妈应道,

    “倒也无有甚出奇之处,她是小门小户出身行事难免有些小家气,倒也有命妇对她不恭,这行下马威之事倒也是有的!”

    穆红鸾听了眉头皱紧了,皇后是大宁国母,后宫之主予命妇们使些手段,敲打敲打人也是应有之事,只是自己初来乍到并无得罪之处,怎得要给下马威呢?

    皱眉头百思不得解,只马妈妈道,

    “官家对国公爷一向不喜,一来嫉我们国公爷财势甚大,二来妒我们国公爷在宗族中之颇有贤名,想来夏皇后不过夫唱妇随有心要敲打少夫人一番!”

    此话说的倒也有理,穆红鸾听完点头倒是将这事儿暂放在脑后,左右以后进宫多长个心眼儿便是。

    去面圣过后便又要到太庙之中祭拜祖先,燕韫招了两人来道,

    “祭祀先祖倒不必兴师动众,只后头却是要拜见宗室众亲,长真……”

    穆红鸾忙上前应道,

    “公爹……”

    “你前头可有仔细背下宗亲族谱?”

    “已是记得多数,还有少数还未记得,只却不能对号入座还要认人才成!”

    “嗯……无碍的,以后多见见便是!”

    第二日一早燕韫便带了小夫妻轻车简从去了皇城东门,众骑近了凤凰山下便将马交到了守庙的侍卫手中,燕韫带着小夫妻一路往山上拾级而上,到了庙前自有人过来请,三人到一旁偏殿之中洗手净面又换了衣裳,穆红鸾跟在燕岐晟后头,燕岐晟又跟在燕韫后头。

    穆红鸾微低着头一路提着裙,脚下软底绣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之上,连人脸也隐隐可见。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旧事

    燕岐晟听她语气,又知她是个心软的,必是有些意动了,想了想道,

    “你若是真喜欢她那丫头,便依你就是!”

    他这样迁就倒让穆红鸾过意不去了,忙道,

    “我知你素来不喜她们吵闹,这事儿不如作罢吧!”

    燕岐晟应道,

    “家里那么大,将她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地儿,倒是吵不了我!”

    他越是这样说,穆红鸾却越是不好勉强道,摇头道

    “还是算了!左右是一桩麻烦事儿,倒不如不接手!”

    两人都怕这事儿引得对方不悦,便反过来改了初衷,燕岐晟笑道,

    “一个小丫头能有何麻烦的,不过养她两年便选个好人家嫁了,至多陪上一副嫁妆!”

    都是皇族中人,面上不必太亏就是!

    穆红鸾却是道,

    “即是如此,不如回去问过公爹的意思?”

    两人果然回去请示燕韫,燕韫想了想道,

    “那丫头说起来与你母亲倒有几分渊缘!”

    这事儿说起来是在南迁的时候,那时宗室皇亲跟着燕瞻南下,一路赶奔了临安,因着事起仓促,车架马匹预备不足,这些宗室的妇孺们急匆匆只收拾了细软便跟着跑,那时燕韫远在巴蜀不及赶回,幸亏得有老管事遇事不乱沉着应对。

    前头听说辽人来时便瞧出来战事有些不妙,却是有备无患将府中贵重的东西,全数移入了几处密室之中,又大量购买了粮食日用以备情况有变。

    后头皇帝连夜派人将小崔氏母子接走,老管事便派了几个会武的婆子跟在小崔氏身边,又随身带了不少应急的银两和药品,自己带着家人随后追去。

    皇室一路南逃,小崔氏母子虽是狼狈却是衣食无忧,长青也是无病无痛到了临安。

    只东陵王府众人无这般幸运,其中便有那黄蕊亲娘魏氏身怀有孕,一路车马颠簸劳顿,出了开封三日身上便见了红,也亏得小崔氏身边的妈妈带了药,这才保了魏氏平安,只一是又惊又吓又劳又累,二又是到了临安东陵王府也未悉心照顾魏氏,魏氏一个人十分消瘦,倒是养得一个胎儿养得十分好,到后头生产很是艰难。

    小崔氏闻讯也曾亲去探望过,疼了三天三夜孩子好不易生下来,魏氏却是大出血,也是亏得小崔氏取了家里秘药捡了魏氏一条命回来,只身子已是大亏,之后一直拖着带病的身子熬到了黄蕊五岁,终是撑不住才撒手离世!

    那小丫头因着母亲怀她时动了胎气,又因生时在肚中久久不落憋了气,孩子生下来后便有些不妥当,长到两岁时才能走跑,再到三岁时才开口叫人,学些甚么都比旁人慢一些,如今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想来王老太夫人有此一举也是无奈!

    燕韫将前头旧事略略提了一下,燕岐晟瞧了瞧穆红鸾神色,便应道,

    “即是她与母亲还有这段渊缘,不如便接了她到我们家吧!”

    燕韫一听就是一愣,

    “长青要让她进家里么?”

    燕岐晟道,

    “即是她比旁人笨些,想来歪心思必是要少些的……”

    燕韫点了点头笑道,

    “若是长青松了口……便让她来就是!”

    穆红鸾在一旁瞧他们父子神色倒似有甚未尽之言一般,不由心里一动,她是那藏不住事儿的人,待出了菩提院便问燕岐晟,

    “家里以前也有姐妹们来么?可是有人动甚歪心思?”

    她只知晓燕岐晟不喜女孩子吵闹却不知前头还有事儿。

    燕岐晟牵了她的手道,

    “倒是不瞒你,我小时家里还是常有姐妹兄弟来玩耍的……”

    燕氏本就是大族,家里亲戚来往自是不少的,那时刚来临安两年,临翠院原只是蒲国公府的别院,后头扩建两年便成了如今的规模,慢说是旁人便是官家的御园也比不上。

    那时小崔氏倒是个好客的,又想着燕岐晟是独子,要多与亲戚走动,便时常邀了人来园子里玩耍。

    只却是有一日,园子里住了好几个七八岁,半大不大的小丫头们,也不知因着何事起了争执,一个竟将另一个推下了水!

    这园子里的湖水通了涌金池,活水下头是有暗流的,人一落下去便被卷走了,待到捞上来时已是三天后了,那小小的女孩儿一身浮肿,浑身泛白,肚子高高鼓起,搭救的船夫一按便有一股子臭水从嘴里喷出来,却是喷到了一旁的燕岐晟身上。

    燕岐晟亲眼见着这表姐落的水,如今又亲眼见她被捞了上来,那时他才四五岁自是心里骇怕的,却偏偏那推了人下去的丫头抵死不认,哭着喊着自己是被冤枉的,便乱指了旁人污蔑,却是闹得不可开交!

    燕岐晟小小年纪也是头一回见识到女人家的心狠手辣,只觉心中厌恶之极便死活不许人再到家里来,又有出了这样的事儿,两家人都对小崔氏不满,小崔氏亲自上门赔礼,又赔了不少银子,才总算是将这事揭了过去,自此后蒲国公府便再不轻易让族中的后辈上门了。

    穆红鸾一听却是心里感动,知长青是为了自己才破了多年的忌讳,拉了他的手道,

    “长青,我知你是为了我才勉强同意的!只……我却不愿让你心里不痛快,倒不如我们去回绝了王老太夫人吧!”

    燕岐晟拉了她的手到自己唇边亲了亲,笑道,

    “倒是不必回绝,那丫头也是个可怜人,只要老实本份我便不会撵她!”

    穆红鸾喜道,

    “黄蕊那丫头日后若是有个好归宿,必也要感激你这哥哥的!”

    燕岐晟回头瞧了瞧身后,几个丫头都离得远远的,便伸手搂了她的腰,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旁人我不管,这份情我却是要你领的,若是要谢也要你来谢的!”

    穆红鸾见他低眉斜眼,心知他又要搞甚花样,凤眼一横给了他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儿,

    “那……你待要怎样?”

    燕岐晟凑到她耳边,热气呵入她耳中,

    “你亲亲我呀!”

    穆红鸾耳中一暖,却只觉得腰眼儿一麻,倒似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差点儿要软到他身上去,忙强自撑着挪开耳朵,却是红了半边脸,

    “你想得美!”

    忙紧走了几步,燕岐晟紧紧跟了过去低声道,

    “你若是不亲我,我便不让黄蕊进这府里!”

    穆红鸾嗔道,

    “左右她是你的族妹,你能狠心不管我又何必操心!”

    燕岐晟知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便作势拉了她的手站直身子,

    “即是如此,我们回去同爹爹说!”

    穆红鸾气得回头瞪他,燕岐晟立时笑得洋洋得意,穆红鸾咬牙瞪他,见他摇头晃脑却就是脚下纹丝不动,无奈何只能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这才凑过去,攀了他的前襟踮起脚……

    燕岐晟伸手搂了她的腰,轻轻一用力便将人举了起来,微微一低头穆红鸾的红唇便凑了上来……

    原穆红鸾只想挨一下便退回来,却被他紧紧抱了腰,唇压下来先是软软的贴着,到后头微微启开便将舌头探了出来,

    “唔……嗯……”

    穆红鸾想推他,燕岐晟却是抱着她身子一闪,两人闪到了一旁的立柱之后,躲开后头丫头将她压到了柱身之上,抬手捏了她下巴舌头便探了进去,

    “嗯……”

    唇齿相依,相濡以沫,这却是两人头一回试,只这一试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这时节穆红鸾才知晓燕岐晟这性子就是个霸道蛮横的,往日在她面前那是敛了爪牙,到这激情迸射之时,却是全数暴露了出来!

    不许她转头,不许她闭嘴,不许她动一动身子,只要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一点点一滴滴全副身心都要给他,半点儿也不许藏着掖着,便是她因着太过强烈的入侵,感到不安的哼嗯两声,都要被当成是反抗,会得到更强烈的钳制……

    到最后呼吸都被他夺走了,

    “唔……唔唔……”

    穆红鸾终是忍不住重重把他推开,自己掉到地上却是双脚发软,忙反手扶了身后的柱子,燕岐晟此时却似那初沾了血的幼兽,双眼发直的又要上来,穆红鸾忙一手抵在他胸口,

    “别……”

    别再来了!这可还是在前院呢,后头还有丫头们,若是让人瞧见传到公爹耳朵里,以后她还在府里做不做人了!

    见他还有上前的意思,穆红鸾忙狠狠瞪他一眼,喝道,

    “站住!”

    这时才觉唇上一疼,

    “嘶……”

    伸手一摸指腹上有些淡淡的颜色,不由怒道,

    “燕岐晟……你咬我!”

    气得一脚踹了过去,燕岐晟下意识一躲,人闪到一边儿去,穆红鸾趁势往前头冲去,提了裙唬着脸便跑,燕岐晟在后头忙道,

    “长真!长真!我……我也是不小心……下次不会了!”

    一时有些失了分寸,他瞧着也是又懊恼又有不少得意!只这时节傻子才肯笑出来,忙敛了神情跟着追去。

    穆红鸾重重哼一声却是头也不回,燕岐晟忙紧走两步过去扯了她衣衫,讨好道,

    “长真,我们明儿一起去接黄蕊,好不好?”

    穆红鸾怒嚷道,

    “不接了!不接了!”

    接得是姓燕的又不是姓穆的,怎得我还要破一回皮!

    燕岐晟忙道,

    “怎能不接……接!一定要接的!”

    ……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一日(四)

    燕岐晟想了想应道,

    “只可惜那福顺来撤得实在干净,竟是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来!”

    燕韫淓道,

    “耐心等待,只要他有所动作我们必是查出来,但这阵子长青办事需得谨慎小心才是!”

    燕岐晟点头道,

    “爹爹放心,儿子自会小心行事的!”

    父子两人想来想去不知燕瞻其意,却那知他真是好色到连侄媳妇也不放过,如今他们虽说提了戒备要小心行事,但挡不住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父子两人说话近三更,燕岐晟这才转回了九曲湾中,因着两人圆房便将那两层的小楼全数做了夫妻二人的卧寝之处,平日里伺候的丫头都赶到了一旁的侧楼,中间以回廊相连。

    燕岐晟回去时楼上还亮着灯,隐隐见着窗前有人影晃动,瞧在眼里不由心头一热,推进门去楼下空无一人,插了门闩上楼,见卧室中也是空无一人,不由惊诧便唤道,

    “长真!长真……”

    未己穆红鸾的声音自一旁书房传来,

    “长青,你回来了么?”

    燕岐晟几步过去,一旁的侧房本是空着,如今全数摆了他自山上搬下的藏书典籍,改做了书房,里头穆红鸾正着一身薄衫翻看书架之中的藏书,燕岐晟见状过去笑道,

    “怎得这时候了也不睡?”

    穆红鸾披散着头发冲他讪讪一笑,这情形她如何能睡得着?

    虽说是两世为人,做新娘穿嫁衣有两回,这入洞房可是头一遭呢!

    你让她自己睡又如何睡得着?

    便索性去翻燕岐晟的藏书,她倒是识得字,却不耐烦看一堆墨疙瘩,只找那有图有画又有字儿的来看。

    见燕岐晟回来一身的酒气,便摇了铃让当值的下人送热水上来。

    正这圆房之夜,又吃了些酒,是个男人都要心猿意马,燕岐晟壮了胆子伸手去拉她,

    “长真陪我洗!”

    穆红鸾再是泼辣,脸上也忍不住的飞起红霞,咬唇瞪他,

    “你……你自己洗!”

    燕岐晟见她脸红,胆子倒大了起来,伸手去拉她手,

    “长真……”

    穆红鸾咬唇瞪他,挣了两挣却还是任他拉进了净房之中。

    见她乖乖跟着进来,燕岐晟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只觉一颗心跳得似要从喉咙里出来了一般,拉了穆红鸾过来到身前,双手从后头圈了她细腰,低头哑声道,

    “长真……帮我脱……好不好?”

    净房之中只角落一处昏黄的小灯,烛光被夜风压得偏到一旁去,阴影遮了穆红鸾羞红的脸,咬唇嗯了一声,动手解他的腰带,纤长的手指悉悉索索在他胸前摸索着,一点点解开外衣、里衣,露出他肌肉起伏的胸膛。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自也是见过燕岐晟多少回赤果上身的样儿,只这一回却是能用手指一点点细细的描画了,若即若离的指尖自颈脖一点点滑下,到胸前贲起的肌肉上,轻轻的按了按,外头光滑紧绷,里头却是硬如坚石一般。

    在那处划了几个圈,又一点点自胸口滑到腹间壁垒分明之处,那里正因着她的触碰激烈的起伏着。

    穆红鸾前世便爱这种肌肉分明的强壮样儿,到现下竟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燕岐晟低低的问她,

    “长真喜欢么?”

    穆红鸾点了点头,抬眼看他,

    “长青的……我都喜欢!”

    一句话未完便只觉天旋地转,人已被抱着到了浴桶之前。

    也等不及脱了衣裳,便迈入温热的水中,两人的衣裳全数打湿了,昏黄的灯光之中,妙曼一览,他托她到坐到大腿上。

    面颊相接,气息可闻,四目相对,她双手扶他脸颊低头先是一吻,立时引得他压了后脑激烈回应……

    外头夜凉如水,净房之中热情似火,浴桶中的水浪水涌,哗啦啦打湿了一地,衣衫湿哒哒被扔到了一旁,良久她抖着肩头星眸迷蒙,

    “长青……我冷……”

    “哗……”

    留下一串脚印往床榻而去……

    这一睡却是睡到了第二日日头西斜,两人醒来时紧紧拥在一处,这才觉着气闷不已,松开彼此身上十分粘稠难受,穆红鸾眯着眼推了燕岐晟一把,

    “叫他们备热水吧!”

    燕岐晟嗯了一声撩开帘子叫人,下头的人早等着了,闻听忙抬了热水上来,丫头们上来门儿、窗儿都推开,冷风进来吹散了一室让人脸红的暧昧气息。

    燕岐晟起身坐起,摒退了丫头自己先去擦洗,又回来抱穆红鸾,到浴桶之中刚一下去,却是立时皱眉,嘶嘶作声,

    “怕是伤了,沾不得水!”

    无奈只得擦了身子,出来被燕岐晟按着硬要细看,想抬脚踢他却自己都按着肚子缩成了一团,燕岐晟细看了看,

    “哎呀!真是伤着了!”

    还有些重!

    脸上立时又羞又愧又是着急,

    “不如去叫了大夫来瞧瞧!”

    穆红鸾立时羞红了脸,又气又恼却只能拿眼瞪他道,

    “这……这怎么好请人来瞧!出去问问有没有药,抹一抹便好了!”

    这也是她大意,以前她也是见过这样的事儿的,女支院里也是备着药的,只可恨她是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这一回结结实实啃了一口,才知晓遇上个鲁莽的汉子,这罪就受得大了!

    燕岐晟这才恍然,忙穿了衣裳便叫人备马要亲自出府去寻药,穆红鸾待他走了这才自己挪到净房中,用湿帕子轻轻擦了擦,见上头有些嫣红,不由气闷,

    “这楞头小子!”

    忍着火辣辣的痛楚,又挪回到软榻上,才叫了丫头们来收拾床铺,春芽几个过来见那一片凌乱不由都红了脸,

    “嗯……哼……”

    穆红鸾厚着脸皮轻咳了一声,

    “不必洗了都拿出去烧了!”

    春芽红着脸小声道,

    “少夫人,这怕是不能烧呢……”

    穆红鸾这才醒悟过来,斜依在榻上,缩着双腿儿终是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那……那就收起来吧!”

    燕岐晟那头出去取药,却是直奔临安城中最大的药铺必安堂,进去寻了一个胡子最长的老大夫揪着便问,老大夫闻言忙道,

    “慢来!慢来!这位小爷还请稍安……”

    问明了情形这才颤巍巍进去取了药膏出来,燕岐晟见那小小一瓷盏药膏,不臭不香的,也不知有用无用,便怀疑道,

    “这么丁点儿能管甚么用?”

    那老大夫

    “这位小爷,我们必安堂的这类药膏在临安城中虽不敢称第一,但也必是第二了!”

    燕岐晟闻听还有一个第一,当下便扔了一锭银子出来,

    “将那第一好的药膏给小爷拿来!”

    那大夫苦笑道,

    “小爷,我们这处只有这种,您若是要寻那第一好的,便要去风月鉴了!”

    风月鉴是临安城中有名的勾栏,燕岐晟自是知晓的,想了想还是将那药拿走留下了一锭银子。

    “走!去风月鉴!”

    骑着马带着有金与有宝往那临安城中有名的勾栏瓦肆而去,这时节天色已暗,正有华灯初上,却是这处得不到意正好的时候。

    燕岐晟带两名小厮一进那处,立时有龟奴笑嘻嘻迎进里头去,

    “小爷可是有相熟的姑娘?”

    拿手一指,

    “我们这处姑娘个顶个儿的俊俏!”

    燕岐晟不看那一些个粉腮微红的姑娘们秋波频送,一摆手道,

    “叫了你们老鸨出来见我!”

    龟奴笑着应下,奉上茶水果子,便去叫了老鸨,这风月鉴的老鸨是个气质清雅的中年女子,若是不说出来,旁人必会当这位是个私塾里的女先生。

    进来轻轻柔柔道,

    “不知小爷唤奴家有何吩咐?”

    燕岐晟倒是开门见山,取了银子出来只说是要买药,那老鸨拿扇子捂着嘴笑,

    “这位小爷真是有趣儿的,旁人到这里都是寻姑娘,怎得您到这处却是寻药来了?”

    燕岐晟应道,

    “这有何稀奇的,总归妈妈是开门做生意,卖甚么不是卖?”

    那老鸨只是笑,

    “也不知小爷想要甚么药?”

    燕岐晟想了想道,

    “你们有甚么药?”

    那老鸨神秘一笑,招手叫龟奴过来耳语几句,不多时有人奉上一个盒子,里头放了十几个瓶子,那老鸨指了一个个小瓶儿道,

    “这里头有外用有内服的……”

    凑到他耳边道,

    “这些药男人用了有奇效……包准会让家里的女人满意!”

    她却是误会燕岐晟雄风不振,要来寻那种药,一面暗叹这人真是不可貌相,看着英气勃勃的年轻男儿家怎得竟不行!

    燕岐晟闻言知她是误会了,不过年轻猎奇听她说的神效,便想买下来试试,但想起穆红鸾今日一早的惨状,心里又暗暗担心,

    “用这类助长时辰的……长真会不会揍我!”

    他脸色阴晴不定,那老鸨只当他碍着颜面不好开口,当下善解人意的把盒子一合,交到了一旁的有金手上,

    “小爷放心,奴家开这偌大的堂子,嘴上可是出了名的紧!”

    燕岐晟听了轻咳一声凑过去低声道,

    “不是男人用的,是女人用的!”

    “哎呀……小爷……您早说呀!”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三月三(一)

    穆红鸾自小跟着疯老道学功夫,道家最讲养气修身,女子修身自也有一套方法,阴阳调和之术老道士也十分精通,因而自小老道士为她打熬身体,培本固元算是做得不错,因而十四岁月信初始,便不似一般女儿家遭罪!

    却不料上月圆房之后这情势就反转,昨日起就隐隐间疼得她险些坐不住,仗着练过武底子好,她才硬撑了这一日,饭不想用便是连水也不想喝,回到九曲湾已有些直不起腰了。

    进来冲着燕岐晟撒娇道,

    “长青,我肚子疼!”

    燕岐晟见她脸色果然不好,便过去扶她,触手冰凉,气息也很是不稳,当下弯腰抱了她便往楼上去,放到床上又气又急道,

    “即是难受便更应歇着,便是一年不种地,也饿不了这一府上下,你这般糟蹋身子是要急死我吗?”

    当下跳着脚的让人去叫大夫,穆红鸾心中暗猜怕真是要应了那小鬼的话,一想到日后月月都要如此难受,不由心里也是怕了起来,也不拦他请大夫,只抱着肚子缩成一团,觉着喘气儿都要扯着疼。

    燕岐晟见她实在难受,又气又怜抓了丫头手里的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凉又湿。

    只这妇人的病症他也不知如何医治,只得低低的哄她,

    “你忍忍,大夫待会儿便到了!”

    穆红鸾微闭眼嗯了一声,将睡未睡之间,果然大夫就到了,大夫把过脉道,

    “少夫人这是气血有些淤结,以至宫中污血不能排出,气血不通则疼痛难忍,需得服药排淤,不过……”

    顿了顿道,

    “这一回月事过后怕是要好好补一补!”

    服了活血之药促淤结之血排出,说不得会血量大增以至伤身,事后必是要好好调养才行,

    当下提笔写药方命人抓药熬制。

    大夫的药服下去果然有效,肚中疼痛减轻,但这几日穆红鸾却只能在床上歇着,丫头们时时伺候换洗。

    总算是日子快要过去时,宫中却来人传旨,说是夏后有旨,三月初三在临海行宫中设桃花宴,众宗亲及五品以上命妇皆要列席。

    穆红鸾这几日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斜靠在榻上沐浴着春日的阳光,隐隐觉着春风拂面却是带了点寒意,微微皱眉道,

    “夏后怎得想着办桃花宴了?”

    想起正月里见夏后的样儿,神色憔悴,精神萎靡,又有那夏明媛身怀有孕,在宫中极是得宠,风头之盛直逼夏后,她这时怎有心思办桃花宴?

    只心下嘀咕归嘀咕,总归要去的,晚上燕岐晟回来时听说,想了想道,

    “在临海行宫那处办桃花宴,倒是应景,那里有一处桃花坞,是四五十亩人工堆砌的小岛,上面遍植桃花乃是太皇太后在世时最爱之地,风景倒是不错……”

    说着过来仔细瞧了瞧她苍白的脸色,折腾几日竟似脸都变小了,过来抱她入怀揉了揉冰凉的手指,

    “再好好养几日,把身子养好些再出去散散心!”

    转头又问一旁的冬雪,

    “少夫人可是吃了药?”

    冬雪应道,

    “已是用过了!”

    燕岐晟这才点了点头,只穆红鸾说起桃花宴的事儿,却是莫名的心头的不舒服,只觉后背脖颈隐隐的发寒,皱眉道,

    “那此风景再好,也不是赏景的好地方……”

    上头有皇后,下头有众命妇,皇亲宗室,便是喝水都不能太大口,拘束着人受罪,那还有心思看景!

    燕岐晟低头亲了亲她,

    “长真说得是,待我这阵子忙过了,你身子养好了些,我们便出外踏青去!”

    说起忙碌,穆红鸾这时才得空问他,

    “你这阵子是在忙些甚么?”

    燕岐晟支走了一旁的丫头这才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穆红鸾瞪大了眼,

    “你……你竟将他们几个也弄到了一处?”

    燕岐晟冲她得意一笑,

    “总归做事要有帮手才是,我们几人都是年少时的交情,自不是平日里那些狐朋狗友能比的……”

    这几个虽说自小都是膏粱子弟但也不乏拳拳爱国之心,又一个个都是年纪轻轻,除一个王佑君因家道中落,去了边军历练,反倒成长最快。

    其余几人,一个孙延荣失了世子之位,乔装改扮去了辽境,前头传信回来已是扮作了北投的南人,遇上了耶律洪,凭着一张花言巧话的嘴,与那临安城练就的吃喝玩乐本事,在那悉万丹部族长面前已是有了一席之地。

    前头穆红鸾闻知孙延荣的消息,笑得不成对燕岐晟道,

    “你坑人倒是换一个人来坑呀,怎得竟又寻上了耶律洪?”

    燕岐晟应道,

    “左右那处我熟悉些,又有耶律洪那小子脑子粗笨,最是易骗,那族中又有我埋下的暗手,自是要去悉万丹部的……”

    还有那程少文虽说被家里压着读书,预备今年的科举,也时常觉着朝廷腐败无能,便是考了功名,做了官儿又如何,也不过是同自家老子一样,跳入那大染缸之中,终究脱不得身。

    又有那司徒南家中乃是安定侯,安定侯司徒戌倒是颇受燕瞻器重,如今已做到了殿前司都指挥使一职,司徒南自小勤练武艺,又在三衙里打混长大,他将大宁禁军里的种种衰败看得一清二楚。人员靡费,将衰兵弱,连操练都不过走过场了事,拿了刀剑在临安城这繁华太平之地充一充天子的门面倒也使得,若是到前线沙场之中与异族厮杀,只怕连那些边民都不如。

    几人年轻意气,对这日益衰败的朝廷早已不满,只碍于身份所困,纵有报国之心,奈何被父辈压制,困于一方天地不能施展,如今闻听燕岐晟有暗中串朕之意,又听孙延荣那最是无用的家伙竟有胆儿去了辽境,一个个反倒羡慕不已,几人当下是一拍即合,趁着这年节相聚之日,秘密聚在一处暗中谋划。

    燕岐晟又道,

    “爹爹也在暗中联络各方势力,待到时机成熟,便想法子逼了燕瞻退位,让位于二皇子!”

    此事燕韫淓与河东崔氏暗中自是出人出银大力推动,

    穆红鸾心知燕岐晟从小便有抱负,如今又有皇帝老儿欺压上了门,若是再不反击便真算不得男人了。

    当下点头应道,

    “总归你在外头万事小心,家里事儿便交给我就是!”

    燕岐晟闻言却是在她的耳廓上咬了一口,哼道,

    “家里的管事都是吃干饭的么?不需你事事过问,若是下回再似今回这般,你看我饶不饶你!”

    穆红鸾耳垂很是敏感,被他一咬立时软了半边身子,媚眼儿流转,依在他怀里挑眉,红唇轻咬,贝齿隐现,

    “小爷好大的威风!也不知……您是要怎么个不饶我呀!”

    说话间,尖尖食指一戳他胸口,半分不怕他的一劲儿撩拨。

    燕岐晟血气方刚,两人这才算是新婚不久,如何受得住!

    眼神一变,气息粗重,却知她此时还动不得,只得咬牙恨恨道,

    “隔几日总要收拾你!”

    穆红鸾咯咯笑着,越发去撩他,软着身子往他怀里钻,

    “长青……我肚子疼!”

    拉他手去揉自己小腹,燕岐晟摸着她滑腻的肌肤,知她是有意而为,推吧……又软玉温香的舍不得,不推吧……自己遭罪!

    闭着眼长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压了她到榻上,好好“蹂躏”一番才放过她,下楼去了,穆红鸾发乱钗横的爬起来,趴在窗边看他,红肿着嘴唇扬声问道,

    “长青你去那儿?”

    下头燕岐晟气哼哼的声音传来,

    “练几趟拳脚去!”

    说罢人影在花树掩映之中消失不见,引得穆红鸾趴在窗前笑个不停。

    转眼间三月三便到了,此时节春光正好,风和日暖,临安城外正是踏青的好时机,年轻貌美的小娘们去了冬装,换上时兴的薄衫,青丝飘扬,长裙风摆,细腰一束,十指纤纤。

    一个个豆蔻少女打扮的花枝招展,成群结伴,巧笑嫣然,嬉笑细语于花丛绿树之间,有那着儒衫的文士驻足花间,见着人比花娇,便要冲着人高声呤上一首诗,引来一阵红脸儿轻笑。有那腰佩长剑的劲装少年,英气朗朗,气宇轩昂,大胆摘了一朵送给心仪的小娘子,众姐妹推着那害羞的人上去接着,立时哈哈笑着转身跑开,把自家又喜又羞的姐妹扔到了一边。

    踏青时节,不拘自在,正是少男少女们互吐情愫之时,便是那家里古板的学究,管教的妈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眼。

    此时节穆红鸾坐在马车上撩了帘子往外瞧,瞧到那害羞的少女被心上人拉入了树林深处,不由也是会心的一笑,一旁伺候的春芽却是劝道,

    “少夫人,您还是把帘子放下吧,虽说日光好但风却有些大,仔细着凉!”

    穆红鸾不以为然,

    “不过只是一回月事不调怎得倒把你们吓成这样,我如今身子好着呢,那会吹吹风便受凉了!”

    春芽道,

    “总归待会儿到了临海行宫,您想怎么看都成,现下还是少吹些风为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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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悍妇介绍:
这一世本想助你享尽荣华富贵,却那知命里坎坷,一头是黎民百姓,一头是前世旧爱。
你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又如何担这江山社稷!
唉!罢罢罢!含泪咬牙再负你这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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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妇!”
到后头功成名就,有人凑上来进言道,
“将军少年英才只可惜家中悍妇当道,既不遵三从也不循四德,倒不如将她休弃,再娶那名媛淑女?”
燕岐晟闻言勃然大怒,一枪柄戳在人肋下,
“噗……”
“休得多言,还不快快退下,若是这话儿有一字半句传入我夫人耳中,必将取尔狗命!”
若是让夫人听到,借此喜喜欢欢将我扫地出门,我岂不是大大的冤枉!
“将军,何故如此惧内?”
“笑话!本将军怎么惧内了?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军品性高洁如何能发达之后抛弃原配正妻……”
对!必是这样……我……我就是……就是可怜那恶婆娘年老色衰,又……又性子执拗,除了我还有谁要她去!
恶婆娘穆红鸾这厢端坐上方,低头轻轻撇着茶沫,喝一口放下,失望叹道,
“怎么就不听人言呢!休了我多好啊!”娶悍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娶悍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娶悍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